《来自死亡谷的女人》 第一章 擦身女工 <er top">1 “北村太太、北村惠太太,33号客人要求擦身了。” 从麦克风中听到传唤,阿惠停下了正在按摩的手。 这么说,今天来的不是约好时间的顾客。阿惠经常向教练(按摩师)学习按摩技术,但她平时的本职工作是做擦身女工。 “太感谢了,有空时还要请您多多指教。” 阿惠用它那带有关西口音的话语问教练道谢。这位资格比她老的擦身工出身的按摩师也站了起来向她还礼,并整了整粉红色的工作服,准备去给顾客按摩。 “好好学,直到能独立工作为止,阿惠!” “我会好好干的。” 女按摩师和女擦身工呆的休息室是一间细长形的,有12张草席大小的房间。这里有一台电视机和几张桌子,另外还有冰箱和电热水壶。在桌子之间的草席上随便地躺着其他女工,她们听到广播后都很羡慕地看着阿惠。 “干到这会儿还这么精力充沛,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儿了?” “真的呀!精神头儿和小姑娘差不多呢!” 凡是比阿惠大的女工们几乎都笑了起来。阿惠顾不上和她们说笑,挥了挥手说道:“我马上就来!” 然后她朝服务台快步走过去。她个子很高,但身材匀称,走起路来姿势也十分优雅。 “是33号,在那儿。” 在服务台,一名中年女服务员用手指了指休息室里的座椅。在那间光线昏暗、专供从桑拿浴浴室里出来的顾客休息的休息室里,有放电影的设备,这会儿正放映一部外国的惊险电影。 阿惠走到服务员指着的座位旁说道:“让您久等了。” 这时,坐在那儿的一位腰间缠着大浴巾的年轻男人站了起来。 “啊!” 阿惠一看到这个人,便情不自禁地高声兴奋地说道:“阿俵先生……您来了!” “我可是点了你的名的呀!” “谢谢。我想您快打电话来了。” 由于别的座位上的正在休息的人用讨厌的目光向他们这边看过来,于是阿惠连忙把放在阿俵手上的手收了回来。 “对不起,我是来接33号客人的。” 阿惠小声地向其他客人道歉后,便做出带路的样子先走了出去。于是,手腕上戴着衣帽间号码标签、在瘦瘦的身子上缠了一条大浴巾的辕一敏跟在她的身后也走出了休息室。 浴场比桑拿浴室低一层,在7层楼。 “请您小心脚下。” 下了铺着地毯的弯曲的楼梯,正面就是一扇宽大的扇形的浴室大门。在刚刚暗下来的梅雨季节的天空下,位于赤坂一带的饭店的高楼群中闪烁着辉煌的灯火。 在铺着奶油色与黑色相间的瓷砖的浴场里,有三十多个水龙头沿着圆柱排成了一圈儿。 在他们到来之前已有了二十来个人了,每个人身边都有一名穿着无袖上衣和制服短裤的擦身女工。这会儿正是洗桑拿浴的入最多的7点左右的时间,因此不少人便来这儿洗了。 阿惠把阿俵领到无人占用的水龙头前。 “先入浴吗?” “好吧,先进去冲一冲。” “那么,用搓澡巾吧。” 于是,阿惠便细心地从阿俵的双腿开始,给瘦弱、皮肤浅黑的阿俵的全身撩着水。阿惠的右手拿着一个被称为搓澡巾的尼龙网团儿,先从阿俵的耳朵搓起来。 “我今天一天都在等您的电话呢!” 由于浴场里的回音很大,所以他们必须小声地交谈。 “明天,也就是6月13号是你的生日,我本想明天再来,不过今天正好从这儿路过,顺便就过来了。” “太好了,我想起来了。——不过,我记得您可有好长时间不来了吧?” “是吗……可不,有一个月了。” 两个人认识已经有半年的样子了。 最早阿俵是一名来赤坂“黄金广场”这家高级土耳其桑拿浴室的普通客人。说这儿“高级”,也就是说这儿的桑拿浴早晨洗可便宜1000日元,而平时包括桑拿寓擦身、按摩、美发和饮料在内共计6000日元。 阿俵从去年11月开始来这里,他要么只洗桑拿浴,要么花3000日元洗桑拿浴再加上擦身,每个星期来一次。每次好像都是下班回家的时间吧,大体上是6点半前来,要是过了7点就不去楼上的桑拿浴了,而是到下一层楼的“浴场”来。 阿惠的工作时间是下午2点到10点。开始时她偶尔为他服务过两三次。 由于阿惠是在阿俵第一次来这儿的一个月前当的擦身工,所以心情比较紧张,手法也不那么灵活。但每当这种时候,阿俵都用宽慰的话安慰阿惠。 阿惠第四次为他服务的那天,他来得特别晚,9点半多了才出现在休息室。 “哎呀,您这么晚还工作呀!我还以为今天看不见您了呢!” 对于前来迎接他的阿惠,阿俵吃惊地看着她。 “我每天要工作到10点呢。您今天来的可真够晚的呀!” “因为加班。——到10点,那我就是最晚的了?” “我想是的。”阿俵用了大约20分钟洗完澡。出了浴室后他便在阿惠的身边小声说道:“如果方便的话,一块儿去吃饭吧?就这会儿去吧?” “可是……” “就这样吧,……反正我也没有吃。” 刚从浴室出来的阿俵赤身裸体,但他若无其事地对阿惠说道。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阿惠顺从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交往的开始。也就是在那天,阿惠看到了阿偯那赤裸的和身着西服的样子,并且知道了他的工作地点和名字。阿惠清楚地记得,当时正是位于漂亮的赤坂一木大街的这个浴场的下班铃声响起的时候,时间是12月13日。 过了年后,阿俵来这个桑拿浴室的次数增加到每个星期两次,而且每次来都指名道姓地要阿惠为他服务。如果客人多,他就是让后来的人先洗也要等阿惠。 而且每隔一次他就要求阿惠下班后与他一起到外面吃一顿饭。这时,阿惠便要替其他女工做好打扫卫生的事情,等下班铃一响,马上赶到约好的吃茶店。一般都是阿俵早就坐在吃茶店的一个角落的席位上,一边等她一边专心地看着专业书。 再往后,两个人见面的时间就不限于阿俵来洗桑拿浴的时间了。因为那样阿俵要花费更多的金钱,因此阿惠有些于心不忍。 在交往中,阿惠逐渐知道了阿俵是一名从事地质研究的科技工作者,工资不高,过着简朴的生活。由于擦身女工不是正式工,不可以从顾客所出的费用中提取一定比例的利润,因此即使阿俵指名,阿惠的收入也不会因此而增加。 3月过后的一天,阿俵给阿惠打来了电话,约好下班后见面。于是阿惠在工作结束后的10点钟,便在赤坂见附的地铁车站附近的一家吃茶店和阿俵见了面,两个人一块儿去了涩谷。比起赤坂或青山等地,涩谷那儿的店子种类特别多,而且费用也低,有烧烤店和不太高档的中国菜馆,因此阿惠劝阿俵去这些地方。 吃完饭后,他们在附近游逛着。当他们走过位于坡道上的“爱情饭店”时,两个人之间的举动渐渐有了微妙的变化。 阿俵在“不知不觉”中搂住了阿惠的肩膀。在4月中旬的一个可以闻到春风气息的夜晚,他们住进了那家饭店。阿俵一改那外表给人以简朴的工薪阶层印象韵风格,以浓烈的热情燃烧起了阿惠的激情。 于是,两个人的约会多了起来,反之,阿俵来洗桑拿浴的次数少了,最近竟减少到每个月一次了。 用搓澡巾洗完之后——“好了,我要用肥皂了。” 说完,阿惠向毛巾上打了些肥皂。和刚才的动作一样,她先给阿俵的耳朵上打了点儿,然后是脖子、后背。 当擦到小腹时,一般的顾客会说:“这个地方很重要,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但对他,阿惠却听不到这句话。 因为她已经熟知了他的各个部位——阿惠的心间涌出一股自信的快感。这时的阿俵也会轻轻地握着她的手,和她一块儿擦着男人的重要部位。 然后让他进入盆塘,有时她还用粗盐在他的上半身按摩按摩。最后再洗发、剃须,然后再浸洗一次,整个擦身过程就结束了。 “请让我为您擦干吧。” “啊,好痛快呀!还是这样洗舒服呀!” 当阿俵痛快淋漓地伸着懒腰走出浴室时,表情多少有点儿非同寻常地对阿惠说:“我有话要对你讲,今天夜里。” <er h3">2 当阿惠赶到赤坂见附车站里侧的一家细长店堂的吃茶店时,她又看到了和平时一样捧着一本书、坐在一个座位上专心看着的阿俵。今天他穿了一件灰色的西服,打了一条酱红色的领带,和平时一样显得很朴素。他的身体和他的脸一样瘦削、细长,但鼻梁很高,两侧的颧骨也比一般的人高一些,细小的眼睛仿佛总是眯着。他首先让人感到是一名十分认真勤奋的人,但多少有点儿神经质,再就是一种现在在社会上时髦的“好好先生”那样的男人样子。 如果他这会儿穿上一身现代派的服装也许十分显眼,不过,也许他不会有两三件替换的西服吧?——阿惠露出自然的微笑这样想着。 阿俵也马上看见了她。他合上那本厚厚的书并装进皮包里。 “饿了吧?马上去吃饭吗?” “嗯,好吧。” 阿俵马上拿起一张餐券站了起来。那是一张一人份的咖啡餐券。 两个人这天夜里还是乘地铁去了涩谷。他们出了地铁,就进了非常热闹的大街上的一家中国菜馆。这是一家他们已来过两次的餐馆。两个人各喝了一罐啤酒后便又点了和平时一样的菜。 “祝你生日快乐!” 阿俵举起了酒杯。他用那双小眼睛盯着阿惠。 “其实是明天,13号是星期五,还是今天庆贺吧。” “谢谢您。还特意记着。——不过,13号这个数,好像对我特别有缘。您第一次带我吃饭就是13号呢!” “明天你就多大了?” 阿俵似乎不太注意地问道。 “26啦。” “13的倍数。” 就这么奇怪,两个人还没有明确地问过对方的年龄。 “您呢?” “39。” “真的?” “真的是29。” “29……还独身?” 阿惠曾听说过一次,这次她要确认一下。 “啊,你可比我小呀,不应问这个。” 阿俵笑了笑。 吃完饭,阿俵说道:“今天晚上我想带你去个地方。如果你方便的话……”“去哪儿?” “我的公寓。我一直没有打扫,房间很脏,我想星期日打扫一下。” “碍…” “在你生日时我要送你礼物,还有些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一阵悸动冲击着阿惠的心房。“重要的话”,是不是……? 情不自禁的喜悦掠过她的心头,同时还混杂着一种疑惑。 这个人为什么要对我……? “——你的公寓在哪儿?” “从下北泽的车站步行5分钟左右吧。因为很方便,所以虽然破旧,又脏,但房租也不便宜。” 阿惠听说过下北泽这个町的名字,但她却想象不出那儿的环境和场所是什么样儿。 “东京的房租很贵呢!因此如果能得到社会住宅基金的帮助就好了。不过像我们这样的中小企业是没有指望的。” 俵一敏的工作单位是“日本地质咨询公司”,是一家专门受雇调查有关土木和矿山资料的地质学调查公司。公司位于溜池的一幢大楼里,有职员三十来名,几乎全是技术人员,阿俵即是其中之一。阿惠听他讲过,他每天从一个人住的公寓到溜池的公司上班。 北村惠是去年9月经职业介绍所介绍到赤坂的“黄金广场”上班的。经过一个星期的实习,她决定当一名擦身女工,在位于四谷的一处宿舍里住了下来。 她住的是一居室的房间,是两个人合祝月租金为1万5千元,和市中心比起来已经便宜了五分之一。这是和她同住一个房间的人对她讲的。阿惠不论白天还是夜里都是自己起伙做饭。她只去赤坂上班。 “在东京有亲戚吗?” 阿俵也是“外地人”。虽然他们之间从未聊过关于家庭和亲戚的话题,但阿惠认为自己应当逐渐了解这些情况。 “没有。我老家在三重县的海边,家里是干珍珠养殖的。因为光干这一行太苦,所以还种了点儿地。” 阿俵轻松地答道。 “珍珠曾经风光过哪!可从70年代起特别时兴超短裙后就不那么时兴戴珍珠了。可能穿超短裙和戴珍珠项琏不那么相配吧。我看这儿的净是人工仿造品,质量也不好。我们家乡的做工就细致多了。” “您的父母呢?” “父亲三年前去世后,妈妈和弟弟勉勉强强地维持着这个家。因为我是长子,便上了名古屋的大学,后来又找了份工作。因为不回家是最大的不孝,因此我每年都要在8月的盂兰盆节回老家去。” 说到这里,阿俵低下头叹了口气。他的手指在玻璃杯边缘上滑动着。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不时地看着阿惠。 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样,阿惠又用若无其事的口吻问道:“今年的盂兰盆节呢?” 阿惠屏住呼吸听着。 “反正……反正那个时候……” “我只是听‘黄金广场’的人讲过一次,不,详细的情况我不知道。” 但阿惠感到,以后她就会知道了。 <er h3">3 去俵一敏的公寓,要在涩谷乘井之头线在第四个车站下北泽车站下车。他们到达这里时,许多商店都关门了。这栋公寓在商店街后面的一条胡同的中间。果然是一栋破旧的三层建筑。 “如果顺着大道一直走的话,就可以到达高级住宅区。” 阿俵像要掩饰这一带的贫穷似地说道,但阿惠似乎根本没有听到阿俵在讲什么,只是用好奇的目光看着楼房。今天夜里她是第一次乘坐井之头线。 阿俵带头走在狭窄的公寓楼梯上。他用钥匙打开了二楼的一间房间。 开了灯后,他请阿惠进来。这是一间六张草席大孝带简单厨房的房间。这和阿惠住的公寓没有多少差别。 “真热!关了一天了。” 说着阿俵连忙打开了窗户。 周围的建筑散射着灯光,再向前一点儿就是灯火辉煌、把天空都染得五彩缤纷的高级住宅区了吧? “那一带是涩谷吧?” 阿惠靠在窗边,把身子向外探出去问道。 “碍……这是什么味道呀?是城市的味道。” “是呀!” “不知道你习惯了没有。” 阿惠并不讨厌这种充满都市各个角落的夜景味道。这是一种记载着她与过去的人生不尽相同的、对于今后新的人生的期待和不安的感觉。在她的内心中,隐约产生了一种将要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正在朝这儿走过来的、与目前擦身女工绝然不同的生活的预感。 ——但是,在眺望被染成五颜六色的天空时,她突然联想起了家乡的一些事情,不禁又向室内望去。 在放着桌子、书架和衣柜的房间的墙壁上,用钉子挂着几幅照片,好像都是一名穿工作服的男子在山崖上用什么工具在地面上挖掘着。 “这是地质调查的照片,我出差就是去干这个。” 阿俵说道。 “所以脸才被晒黑了呢!” 他一边向阿惠介绍着,一边拉着阿惠的手把她从窗边拉过来。 他渐渐地靠近了阿惠,并把双手搭在她的肩头,把嘴唇吻上她的朱唇,然后把双手从阿惠的肩头滑到她的背后,紧紧地搂向自己。阿俵的嘴唇顺着阿惠的双唇滑向她的颈部,一直深入到她的内衣之中。 “我好喜欢你呀……我打算以后我们再……结婚好吗?” 果然和自己预料的一样,这股冲击从阿惠的心中扩散到全身。 “关于我的家,你也都看到了,什么财产也没有,只是一个小公司职员的收入,不过……不过,我的工作很好。虽然这个时候结婚不是一个特别好的机会,不过等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嫁给我吧?” 最初的兴奋涌上了心头,这使得阿惠的心房热了起来,但马上又有一种担心悄悄地产生了。 这个人知道自己多少,便向自己求婚? 详细的情况自己并不了解。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结婚,会不会造成不幸的婚姻?而且还有许多的实际问题……“谢谢,您这样说使我非常高兴。” 阿惠坦率地说道。 “那么你同意了?” “不,等一下……阿俵先生,您真的知道我的事儿吗?” “我听你们那儿的头儿说过。” “说过些什么?” “你老家是四国的高知县,结过婚。因为你全家工作的地方在去年夏天发生爆炸事故,所以全都完了。于是,你一个人到了东京,在桑拿浴室那儿找了个活……” “是这样的。大体上是这样的。不过——” “是我硬问出来的,不是要你接待客人时介绍的。” 大概阿俵怕阿惠生桑拿浴室经理的气吧,他又连忙补充了一句:“因为我想到了结婚,便向她们提出了这个要求,希望务必告诉我。而且关于那次事故报纸上也登了,这也不是和我的工作没有一点儿关系,所以我记得十分清楚,还专门去图书馆查看了去年的报纸。——真是太不幸了。” 阿俵那双欧美人似的、凹进去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盯着阿惠。他那平静的口吻使阿惠感到了一种真诚的宽慰。 “关于那次事故是像报纸上登的那样吗?” “那当然了!” “那次事故的详细过程,大体上我也清楚,因此我也没什么忌讳的了。” “……” “我想问一下,那是去年8月份的事情吧?过了还没有一年,所以也许你的心绪还没有调整过来吧。如果这样,不马上结婚也可以,不过,我希望听到你的想法。” 阿俵让阿惠在桌子旁坐了下来,然后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阿惠。 “是呀,发生了那样的不幸,这样的事情还太早了点儿……”“不……我的心情不要紧。那次事故可以说是一场天灾,因此我也没有什么可懊悔的……我正是因为要忘记那场灾难才来东京的呀。不过……不过结婚……”“就是等也没有关系的。我等到你完完全全摆脱了痛苦之后……”“不会那么久的。” 阿惠像安慰阿俵似地,竟然主动用她的双手抚摸他的双颊。 “如果要等,就要等上六年哪!” <er h3">4 星期日,阿俵从打扫了的厨房里找出了一瓶威士忌酒和两只酒杯,还在桌子上摆上了一大盘切片面包和点心。 他给阿惠斟满了酒,自己也倒了满满一杯。他们的话题慢慢转到了阿惠身上。 “——我的家位于土佐山田,那是一个从高知县乘车用不了30分钟就到的小镇子,四周几乎都是农家,但我父亲从年轻时就在矿山干活。听说我出生-前他在须崎的一家矿山挖石灰石。当我能记事儿的时候,我们家从土佐山田搬到了离那儿有30分钟路程的山里的一个叫钓谷的村子,在那儿挖硅石矿。” “啊,在高知和南国市的附近是有几处石灰山和硅石的矿山。” 由于阿俵是从事地质调查的技术人员,所以才了解许多这方面的知识吧。 “我父母和我及弟弟四个人进了家庭的小矿山作坊,我结婚后我丈夫也加了进来……” 在讲述过去的事情时,尽管阿惠说自己不会因此而悲痛,但在不知不觉中,她的脸上还是露出了苦涩的表情,嘴角也向两边搭拉下来。 “你哪年结婚的?” “我22岁那年。我从南国市商业高校毕业后,原来打算找一份工作的,但一直找不到一份我满意的工作。我在一家面包房打了几天工后,还是回到了家里。高知县的公司很少,主要是农业、渔业或是旅游业,因此找工作很难。我还有一个小我2岁的弟弟,他高校毕业后曾在高知的一家小事务所干过,但后来这个事务所倒闭了,他也只好回到了矿山。” “你丈夫是干吗的?” “没什么工作,他只是个农民,是南国市的一个叫中之奈里村的人,排行老三。他家离钓谷矿山和奈里很近,而且也有人劝他到矿上去干活。他托到了我父亲,而我父亲也答应了,但有个条件,要他‘嫁’到我家……”“就是人们常说的‘倒插门’女婿。” “是的。虽然我们都姓北村,但实际上户口本上的‘北村’是指我丈夫。我们那儿姓北村的人很多呢!” “他多大?” “比我大3岁。” “周围的人都同意,那你自己当然也和北村先生产生了爱情?” 阿俵试探地问了一句。听到这话,阿惠低下了头。她紧咬嘴唇,又撇了撇嘴。 “开始我也不清楚是什么心情……而且过了没有三年时间。” 阿俵同情般地爱抚着阿惠的手背:“也没有孩子,不过,这也许是幸运的。” “不,有过一次,但流产了。因为工作太累了。后来再也没有过……”阿惠感情复杂地叹了口气,用放在桌子上的一只手抠着另一只手的指甲。她的双手手指似乎证明着她的矿山工作经历,和她的全身一样,长着丰满而结实的肌肉。 “是埃” 阿俵似乎听懂了似地不住地点着头,又重新看了看阿惠。她身高1米63,有着浑圆而充满肉感的躯体,粗重的眉毛,单眼皮,厚嘴唇里是两排洁白的牙齿。她那张脸充满了女性温柔,并十分贴切地配着向后梳着的发式。 “我觉得你会有一个很好的孩子的!” 阿俵喝了一口酒,故意若无其事地把话题又引深了一步:“事故当时你在干什么?” 阿惠似乎不想说下去,但又没有办法拒绝的样子,便伸了伸腰说道:“去年的8月6号,那天非常闷热。平常都是一个月爆破三次,那一天正好赶上……”“是用甘油炸药吧!那是为了采掘硅矿。在最近都改用安氟尔炸药了。” “是的,就是甘油炸药。因为只有炸开岩石才能采掘到。我也听说应当多少搀一点儿安氟尔炸药。硅矿石相当坚硬。我的父亲就是这样做的,但我丈夫是在死前不久才掌握了这门技艺的。那天,他们从早上就用手持式凿岩机打好了药孔,在大约二十来个药孔上埋了药,打算上午爆炸,下午采掘。” “准备时大家都帮忙了吧。” “是的。那天是父亲他们四个人……平时我也帮忙,可正好几天前我的大腿被山里的一种毒虫咬了,伤口肿了起来,疼得我连路都走不了,从早上我就一直在家躺着。如果不是那样,那天恐怕连我也一块儿被炸飞了呢!” “事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阿俵问道。 “快中午的时候,是那时爆炸的。这是我后来听在山谷对侧采掘石灰矿矿石的人说的。不过,具体的时间恐怕没有人注意。那天天都黑了还不见他们任何一个人回来,我心里担心,就请邻居开车把我送到了山上,谁知……我们家的那辆轻型客货两用汽车停在那里,现场一看就知道是爆破过的,可一个人影儿都看不见。那天夜里山上真黑呀!我便马上报了警。” “于是,南国市的警方马上与驻高松的矿山保安监督部四国分部进行了联系。由于怀疑是死亡事故,处理事故的人员马上赶来了,等天一亮就上了山……”“专家们进行了调查,认定这是一起事故。说是在装好炸药后,线路中产生了静电,导致雷管提前爆炸,从而引起了炸药的提前爆炸。由于当时四个人全都在附近,所以全都炸得粉碎。” “碍…说是打雷什么的引起的静电吧,报纸上是这样……”阿俵问道。 “那天天特别好!根本没有打雷的迹象,所以不会是打雷引起的静电……”“你丈夫穿得是化纤的衣服吗?” “这个……平时在爆破当天怕引起静电,他都特意换上纯棉的衣服,不过,那天是不是……”“静电是可以通过鞋传导到大地上消除的。不过,如果当时手正好扶在岩石上,那也可以成为导体的呢。” “嗯……平时他们都是那么干的,怎么那天就……我记得那一带的矿山没有发生过一起这样的事故,也许是他们太麻痹了。” 阿惠用手指擦了擦不知不觉中从眼角流出的泪水。 “如果说是10天进行一次爆破,那就是日常的作业了,也许因为太习惯了,造成了麻痹。——可是,四个人一块儿被炸死,遗体的收容可就非常费劲儿了。” “是埃矿山保安监督部的人调查了事故原因后,警方派出了好多人找了好多天哪!太可怜了,全都炸成了碎块……而且父母和弟弟是拼起了衣服方认出来的,只是我丈夫……” “什么?” “只是我丈夫的遗体没有被确认出来。我想起码可以找到衣服的碎块儿吧?县警察署法医科的人讲,他们连沾在岩石上的血肉都进行于化验检查,但也无法判断哪个是我丈夫的……”“这可太奇怪了,这是为什么?” 阿俵惊讶地看着阿惠。 “据他们讲,也许是因为我丈夫直接接触火药,爆炸时他在最前面,所以被炸得粉身碎骨了吧。” 阿惠用双手围着杯子,两眼看着杯底,低沉地说道:“那些天白天都是30度以上的大热天,也许事故当时他和平时一样只穿了件贴身的裤衩背心,所以没有找到衣服的痕迹……”“看来也只好这么解释了。” 阿俵把杯子慢慢端到嘴边,喝了一口后又放回到桌子上。阿惠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桌面。 “那么警方有别的看法吗?” 阿俵又问了一句。 “别的看法?” 阿惠稍稍顿了顿,然后用颤抖的声音反问了一句“是不是说我丈夫故意爆炸了炸药,杀了我的家人后隐匿了?……”“你丈夫引爆炸药、杀害全家?” 阿俵也反问了一句。 “这在当时的报纸上可没有说过呀……”“可当时人们都这么怀疑呢!因为我丈夫的工作主要是负责将起爆电线与电池连接。可附近的人说,在事故的当天和几天前都没有见到他本人……”“……?” “也就是说,我丈夫从那天的几天前就以什么为借口去了哪儿。不过,爆破的日期是早就定的,必须在那天进行,而且我父亲也会做。为了安全起见,导线和雷管是不会事先接在一起的,对吧?” 阿惠问道。 “那倒是。难道再没有一点痕迹了吗?” “没有。” 阿惠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只是警方的猜测而已。我丈夫在事故的几天前一直是和他们在一起干活儿的,事故的当天还是他开车把大家送到山上的呢!只是附近的邻居没有注意罢了。可我这么说,警方还认为我有意包庇我丈夫,甚至认为是我们合谋杀害了我的一家人……”阿惠愤愤地说道。 “干吗这么说?” “可不是!警察用好几天时间调查了我丈夫的行踪,还有的警察把与我们家有关系的人全查了个遍,说是查到了什么线索,但根本不会的!我丈夫决不会因图财杀死我父母和我弟弟。就算是有什么财产,那也不过是二十多公顷的硅石山和土佐山田的破房子。” “从电池的组装上没有看到什么线索吗?” 阿俵又叮问了一句。 “那当然了。因为查不出动机,也没有证据,警察最后也死心塌地了。只是因为没有找到我丈夫的尸首,所以没有断定死亡,结论是‘调查中’。” “原来这样。” “只是我一下子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如果说还有财产,就像我刚才说的,有那么一块矿山,还有一处五十来坪(合180平方米——译注)的土地和一处破旧的房子。这些都是我父亲名下的,当然我有继承权,如果继承下来,我倒也可以维持下去。可那毕竟是一下子吞没了我们全家的矿山呀,我怎么有心去经营呢!于是我便封了山。” “转给别人了?” 阿俵关心地问道。 “我把家和土地卖了,也就值150万日元吧,而且卖的是全部继承权。” “矿山呢?” “还那么呆着呢!” “因为不打算卖掉?” “那一带有一大片山林,现在卖不了。不过,也总有人来打听,说是想买。南国市的不动产商也来问过,但我不同意。” “为什么?” “因为那片山林里有我们家的墓地呗。我丈夫的遗体还没有找到呢!还有我父母、弟弟的遗体,总得有个地方存放呀!那片山的土里都浸透了我们家的血肉,难道那座山不是我们家的墓碑吗?” “碍…” “我可不能为了钱把那块山地卖掉。我打算好好活下去,就下决心一个人来到了东京。” 阿惠说着说着嗓门儿又提高了。阿俵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他用不再谈这个问题的口吻说道:“原来这样,我全明白了。非常感谢你对我讲了这些。” 说着,他又给阿惠的杯子里倒满了酒。 “你知道了吧,我是个过去有着痛苦经历的女人。你是初婚,我可不是。和我这样的女人生活一辈子行不行,你可要好好想一想。” “我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一开始我就这样说了吧?” 阿俵毫不犹豫地答道。 说着他又来到阿惠身边,用双手搂住她的双肩。 “嫁给我吧!比起你一个人来,两个人在一起会更快地平复你的创伤。” “——可是,还不能结婚呀!” 阿俵不悦地皱了皱眉,但马上又换了一副想起了什么的样子:“那天你说过要等六年,如果我等了六年,或六年之后……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丈夫没有被确定是死亡啊!我必须在法律的约束下生活,因此在法律上我还是个有夫之妇。” 阿俵听了这话,像被人猛然一击般地瞪大了眼睛。 “来东京之前,我去了一趟南国市警察署,去通知他们我变更新地址的事儿。在那儿我碰上了一个刑警,这个人在事故之后的调查中对我的遭遇特别同情。我同他打招呼,并感谢他对我的关心。他对我讲,我去了东京后,若遇上可心的人在七年之内也是不可以结婚的,他提醒了我。” “要七年?!” 阿俵十分吃惊。 “是啊!他还说,他在年轻时受过司法培训和考核,所以对法律比较熟习。根据民法的规则,在对方失踪、生死不明七年后才能被法律承认‘死亡’,而因战争、沉船等自然灾害发生时的失踪,一年后便可宣布法律上的‘死亡’。” “什么叫自然灾害?难道爆炸事故还不算吗?对于你丈夫,一年后还不行吗?” “因为对我丈夫的生死还有其他的怀疑呢!只有我一个人可以证明那天早上他们是一块儿出门上山的,没有第二个证人,而且在事故现场附近也没有发现证人。从这一点上,完全可以推测有可能我丈夫在事故发生的当时不在现场,因此可以解释他并未进入到这场灾害中。” “这么说,非要等到七年后……” “嗯。——不然,我也不会一直苦苦地等下去的。我记得那个刑警这样对我说过。” “那么……从现在算起来,还有六年零二个月呀!” 阿俵双手挽在一起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一会儿把脸埋在手中,一会儿又用手支着下巴,双眼凝视着半空。 “明白了。”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了一句。 “我会等一切都合法后再和你结婚的。只好等了。” “……” “不过,我可等不了六年再和你一块儿生活。如果你也有心,是不是搬到我这儿来住?不,要不给你再租一处更大的公寓住?” 阿惠的嘴角开始流露出了微笑,一口洁白、健康的牙齿露了出来。 “大概会有那么一天的。” “我希望那一天早一点到来!” 说完,阿俵便用力地把阿惠搂过来,用嘴唇从她的额头一直亲吻到她的嘴唇,然后把她推倒在地上。 是不是幸福又降临到自己的身上?阿惠心中冷静地判断着。 她感到阿俵是真诚待自己,看上去他也是个真诚的人,还没有第二个男人这样对她表露过爱情……突然,阿俵停止了扭动,他那高高的鼻梁两侧的眼睛仿佛要看到阿惠心底似地盯着她。 “我们定一个约定吧?” “……” 阿惠不解地看着阿俵。“如果万一你丈夫活着回来了,也不要再回到他的身边去了!” 听到这话,阿惠反射性地瞪大了眼睛。 “这可不行吧?即使是万—……” “——明白了,我不再提这件事儿了。” <er h3">5 这天夜里凌晨2点左右,阿俵叫出租车把阿惠送到了她住的四谷的宿舍。原来她也答应了住在阿俵的公寓里,但阿惠说也没有和同宿舍的人说一声就不回去不好,而且第一次来就住下,会让阿俵认为自己是一个放荡的女人,便执意要求今天一定要回去,于是阿俵也没有硬留下她过夜。 “好吧,不过你什么时候搬来我都欢迎你!” 在宿舍前分手时阿俵又叮嘱了一句,同时双手拉起阿惠的左手,放在自己的嘴上吻了吻。 在阿惠的中指上,已经戴上了一枚新的珍珠戒指。这是阿俵为她准备的生日礼物,事实上这就是一枚订婚戒指。 “啊,还有——” 已回到出租车旁的阿俵又来到阿惠的身旁。 “最近我要带一位叫相庭的老人去桑拿裕不,说是老人,可年龄没那么大,但他是四五家公司的经理,是和我们公司有重要关系的客人,那时请务必多关照。” 但阿惠不一会儿就忘记了他说的这件事,因为对她来说,阿俵向她求婚比这件事更重要。 自己从心里爱他,希望每天都能和他在一起,但是不是今后就一定要走入再婚者的行列? 当然,目前还不是正式的再婚,就像他说的那样,入籍必须要等六年以后,而在这之前两个人要同居吗? 早早地和他同居,如果住腻了就隔三差五的来,那等六年到了再入籍时会不会反悔? 但如果在一起生活,就可以很清楚地发现他的许多毛并缺点,这样是不是会因此而避免再婚后产生的痛苦……? 阿惠集中自己的全部智慧来思考这件事如何处理为好,但心中不一会儿又充满了想早一点见到他的渴望。 一连10天,阿俵竟意外地没有了任何音讯。这样一来,阿惠更加想念他了。 也许当时是他一时冲动向自己求婚,这会儿后悔了? 也许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听说了自己的阴惨的过去后不再想和自己共同生活了? 阿惠已经不可能理智地分析、判断这些了。无论如何想尽早见到他……6月23日星期一的下午,阿俵终于打来了一个电话。 “上星期我突然出差了,是去茨城县的深山里,没法儿联系,对不起。” 阿惠仿佛拨开乌云重见天日一般兴奋不已。 “今天能见面吗?” “不行,今天我要写出报告书来,……但是最近我会去找你一趟的!” “来我这儿?” “是啊!在那儿和你说说话呀!我还要带相庭先生去。他是我们的一位重要的客人。” 于是,阿惠这才想起来那天夜里分手时阿俵说过的话。当时他说“重要的客人”一词时,阿惠觉得他极少这样说话。 阿俵工作的“日本地质咨询公司”,工作人员几乎全都是技术人员,好像根本没有营业部这样的机构。他们受政府、矿山和土木建设部门的委托,对有关地质情况进行调查,同时也接受个人提出的对矿山、金、银、铜、铀等矿脉进行调查的要求,是一种非常有刺激性而又有意思的工作。 但是,反正因为他们没有营业部,因此从未听阿俵讲过接待客人这类的事。 这次阿俵说的“重要的客人”究竟是一位怎样的人? 在那之后又过了三天,6月末的一个星期四,晚上7点多——和平时一样,阿惠正在休息室和上次的那位按摩师学习按摩时,麦克风里又传来了呼唤她的声音:“北村惠太太,41号客人要求擦身了!” 这是今天的第13位客人。 当她来到接待室时,她向工作人员示意的方向一看,瘦瘦的、皮肤稍黑的阿俵围着一条浴巾正站在那里。阿惠连忙迎了上去。 “阿俵……您来了!” 当她正要把手伸过去时,坐在旁边座位上的另一位男子站了起来。 “这位就是我在电话中介绍过的相庭经理。” “啊!”阿惠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今天经理先生是特意来洗桑拿浴,有劳你了。” “是。” 刚才站起来的这位比阿俵略矮一点,但肩膀很宽,骨骼粗壮、结实,头发几乎全白了,一张四方形的脸上长了一只扁平的鼻子。他拿着“41号”的号码牌儿。 “欢迎您光顾。” 阿惠恭敬地说道。 “请您留神脚下。” 说完,阿惠便把相庭领进浴常当她下台阶时,她看到阿俵被别的女擦身工领走了。 这会儿桑拿浴场人非常多,正是高峰的时候,但幸运的是浴场的人比较少。 在明亮的灯光下,阿惠看到相庭的身子晒得比阿俵还要黑。在他那张威严的脸上,一双眼险下垂着,但两眼却放射着和善的目光。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阿惠。 “请先洗吧。” “好吧。” 他用低沉的声音回答后,便泡进了盆塘当中。他把全身浸湿后一出来,便按阿惠的示意来到水龙头下。 这家桑拿浴室,通常是著名的大企业家或政治家常来的地方,因此阿惠她们常被告之要始终面带微笑,努力服务好,使客人满意。在浴场当然得全身赤裸,这与他们的身份地位无关,他们也与常人一样有丑陋的地方,但对这些不得流露出私毫的嘲笑之意。因为常有地位显赫的人男人的特征十分弱小,令人感到难堪。 平日的那些趾高气扬、颐指气使、盛气凌人之状,在赤身裸体之下显得是那样的虚伪。 然而,今天来的这位叫相庭的人,虽然赤裸了身子,但依旧让阿惠感到了他身上的那种威严。从他的脸上看,他大约有60多岁吧,但全身的肌肉却和中青年人一样健壮无比。 “那么,我先用搓澡巾了。” “埃” 这时阿惠一抬头看到了对面在另一名擦身女工服务下的阿俵。他用目光示意阿惠“拜托了,多多关照”。 看来这个人还真是个什么大人物——阿惠渐渐地紧张起来。 <er h3">6 6月26日阿俵带相庭第一次来这家桑拿浴室时,是一直到打烊才回去的,而阿惠却一直没有机会和阿俵约好再见面的时间。 下个星期他又要出差,要离开东京10天左右。 这是后来他打电话告诉阿惠的。 “因为这次是去九州的山里,要多花费些时间。干我们这行的常常往外跑,而且都是进山,连我都受不了了。” 他像是对未婚妻做解释似的。 “不过,我现在体力还可以,而且我常常想着你。” “我也一样。什么时候回来?” 阿惠强忍着难过问道。 “计划是7月10日,回来后我马上去和你见面。今后请你多留意相庭。他去了就请费心多关照。我也会常去的,拜托了。” “他是什么人?” “公司的重要客人,年龄六十五六岁,有五个公司呢。他是个大老板,我们常常接受他1000万日元的地质调查委托。连我们经理都和他很有交情呢!” 最后阿俵又重复了一句。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努力让他满意的!” 阿惠只能这样回答。 后来,在第二天下午3点左右,阿惠又被服务台的麦克风叫到了接待室,要她服务的客人又是相庭。 “哎呀,经理先生!欢迎您光临!” 阿惠发自内心地喜悦。 “今天也让我为您服务吧!” 相庭还是用他那双下眼睑浮肿样的眼睛看了看阿惠,同意了。 阿惠十分小心地擦着。在这个初夏的下午,在阳光灿烂的浴室里,相庭的身体显得像年轻人的一样,令人佩服。他的腹部也没有中老年男人常见的松弛难看的样子。他的皮肤如同小麦色一样呈金黄色,四肢显得很有力。 “经理先生常做什么运动?” “走走路吧。” 相庭简短地答道。 搓完澡、打完肥皂、剃完胡须后,阿惠又给他身上洒了些粗盐搓了搓。这样可以使皮肤毛孔大开,促进血液循环。搓的顺序是从脖子开始。阿惠十分吃惊地发现他的脖子粗大,尤其相庭的耳朵比一般人的要大。 “你叫北村惠吧?我常常听俵君说到你。” 阿惠突然从沉默寡言的相庭口中听到这些,吃了一惊。 “这会儿你是做擦身工,听说有空儿时还从按摩师那里学习按摩?” “啊,是的。我想取得上学的资格,所以先向前辈们学习学习。” “嗯,你这种努力的精神很好。” 他就说了这么几句便再次沉默下来,让阿惠专心洗擦。 过了四天后的7月6日,在同一个时间,相庭又出现在这里。这次他也点名要阿惠为他服务。这一天相庭仍旧是一副庄重的表情。阿惠看他的样子好像不太高兴,也就什么都没说,专心为他洗擦。 无论如何这是阿俵特别叮嘱过的客人。如果是一般的客人,也就是把双脚仔细洗洗而已,而阿惠对相庭却连脚趾缝都一个一个地用心擦洗了。 “听说你的老家是高知县。来东京多久了?” 相庭随着阿惠擦洗的节奏问道。阿惠则因为他了解自己这么详细而有些吃惊。 “去年9月,才10个月。” “高知有桑拿浴吗?” “是的,那是……” “比起乱七八糟的东京来,那可是个静心过日子的好地方呀!” “是的……不,还是东京更红火。” 相庭再没有说话,又一直沉默下去。 等他走后,阿惠去问了服务台,果然是他点名要自己为他服务的。当时他一进来便问“北村惠在不在”。 指名要自己为他服务,说明他对自己的服务十分满意。这正是阿俵所希望的。 可今天自己的表现怎么样?相庭说高知是一处静心过日子的好地方,而自己却说中意东京,后来他就再也不说一句话了。 也许当时还不如就说一句“是”为好吧?会不会伤了他的感情?年纪大了又有钱,肯定有难言之隐。 虽然阿惠有些担心,但突然她又觉得有点奇怪。 相庭是阿俵公司的客人,又和经理关系很好,从想象来看,他完全可以找别的桑拿浴室,因为市内大大小小多种多样的桑拿浴室多得是。 也许他和阿俵的经理有事要谈,经理便委托阿俵为他找一家比较理想的桑拿浴室,通过这一点,使他对这家小公司有一个好印象? 于是阿俵便把相庭带到了这里。关于这件事,阿惠打算等见到阿俵时再慢慢问一问。 但最使阿惠感到不解的是,阿俵交待她最好让相庭对她的工作满意。 如果相庭满意,会对阿俵也有好处吧?可为什么连自己也对相庭那么尽心……? 那天之后直至第10天,相庭再也没有露面,也不像由别的擦身女工为他服务过。 不会再来了? 10号星期四的晚上,阿俵给阿惠的宿舍打来了电话。 “我今天晚上回来的。” “累了吧,预计正好是今天回来埃” “因为还没有出梅,所以九州还在下雨。工作不太顺利,但我拼命赶,总算能按期回来了。” “太好了!快点见一面吧。明天行吗?正好星期五我休息。” 阿惠工作的这家“黄金广场”除了正月以外每天都不休息,因此每个人自己确定自己休息星期几。 “要是明天最好,不过我又没有时间。” 阿俵说道。 “为什么?” “刚好有一个招待会。今天晚上我回到公司后,正好相庭先生要找经理,经理要我也参加。这样吧,明天晚上我们一块儿去吃饭。” 阿俵的口气轻松愉快,阿惠感到有些意外。 7第二天是梅雨期间出太阳的盛夏日,从傍晚开始到刮起了一阵阵的清风,都市的天空呈现出少有的美丽的粉红色晚霞。 下午6点,阿俵到四谷的宿舍来接阿惠,他在窗下让司机按了按喇叭。他说是直接从溜池的公司来的。 阿惠则专门去了美容院做了做头发。她的头发又黑又硬,平时梳成一种向后的发式,今天特意把头发理软,做成了柔软的披肩波浪式。从白天起她就等着这一时刻的到来。 “衣服也要显年轻,那看上去才像个女人。” 平时不讲究穿着的阿俵,今天居然也要求阿惠刻意打扮一番。阿俵事先打来了电话:今晚不是两个人的约会,而是要接受相庭的招待。阿惠不知为什么心中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位相庭为什么这样……? 但无论如何,阿惠还是跟着阿俵去买衣服了。由于周围没有合适的,于是他们又去了新宿的百货商场,最后买了奶油色底蓝花儿的连衣裙。尺寸大小正好,阿惠穿上后又简单地化了化妆。 “哎呀,太漂亮了!” 站在出租车旁边的阿俵看到阿惠出来便情不自禁地喊了起来。 “从来没见你这样过,发式也好,年轻了三四岁呢!衣服也很可爱……太漂亮了!” 由于阿俵十分高兴,阿惠的心情也一扫刚才的疑惑,心中充满了喜悦。大概是阿俵想让这位公司重要的客人好好开开眼,看看自己美丽的妻子吧。 几天不见的阿俵,由于出差又晒黑了许多。他的样子还那样,穿了一件灰色的西服,带了一条旧领带。 汽车开向赤坂方向,并停在了一幢40层楼的高层饭店的正门处。 大厅门口有许多外国人,还有许多身穿和服的日本妇女。阿惠知道这是一家有名的高级饭店,但进去却是第一次。她觉得阿俵没有让自己失望。 “今天晚上在39层楼的餐厅里吃饭。” 阿俵很内行地走在松软的地毯上。 电梯一直把他们送到了39层。一出电梯间,走廊上就成了大理石的地面。走廊两旁挂的是传统的灯笼。木色的木格形成一个个单间,纯粹的日本风格与西洋化的饭店巧妙地结合在一起,令阿惠十分惊奇。 这时,出来了几名服务员热热闹闹地把他们迎了进去。 在前面带路的一位拉开了一扇拉门,正面,相庭靠着椅子坐在那里。今天他穿了一件上等的闪着耀眼光泽的浅茶色西服,系着一条米黄色的高级领带。 “哎呀,我也刚来,快来吧!” 相庭热情地把两个人让进来.等服务员一走,阿俵便郑重其事地说道:“今晚承蒙厚爱,不胜荣幸。” 然后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阿惠。 “请允许我再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未婚妻北村惠。” “常常得到您的关照,十分感谢!” 说着阿惠把双手和头伏下致谢。 “这位是相庭宇吉郎经理,是一位拥有金矿、铜矿、铀加工工厂和陶瓷等五个公司的老板。鄙公司由于经理的关照也才有今天。” “啊,不必说了。阿惠请过来坐吧?看景色吧!” 被相庭劝着,阿惠坐在了阿俵的对面,相庭的右斜方。她正对着玻璃窗,可以看到饭店一个角落里的日本式庭院的风景。再远一点的城市景色如一幅美丽的宽银幕一样,美不胜收。天空中残留着黄昏的美丽景象,但已被无数闪烁着的灯光所掩盖。公路上的汽车灯如同一串串珍珠令人心旷神怡。 阿惠悄悄地看了一眼相庭。 他那稍许向后梳的银发十分秀气,身穿一身上等西服的相庭,似乎比在桑那浴时的神情更加稳重、威严。丝织的领带上镶着的绿宝石在灯光下熠熠闪光。就连那雪白的衬衣袖口上也是镶着金边的扣子,袖子里的手表肯定也是只昂贵的金表。加上他那威严的风格,使人感到了他的至尊无上。 相庭和阿俵又谈了一会儿关于阿俵出差的事情。 “——相庭经理早先是北九州大煤矿的老板,现在对矿山事业还是如此关心,令人佩服。您现在经营着鹿儿岛的金矿和秋田的铜矿,还把目光投向更新的领域,实在是让后辈望尘莫及。希望经理今后能再将地质调查事项委托给鄙公司去做。” 然后他又转向阿惠说道:“矿产资源可是国之物宝呀!” 相庭稳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国的铁矿在大正时期最为鼎盛,但后来便开始走了下坡,战后便更多地关注了石油。据说其分水岭是1949年。不过,朝鲜战争期间的军事特需,对50年代多少起了推动的作用。” “是啊,是啊!” 阿俵随声附合道。 “我的父亲可以说有先见之明吧,从大正年间经济发展时期便放手其他事业,而我在1957年煤炭还没有到萧条时期便果断撤了出来。真是万幸呀!” “所以您后来的事业才如日中天,蒸蒸日上呀!还有陶瓷业。平冢的铀燃料加工厂,这可是时代的先驱者呀!经理也同样具有高瞻远瞩的目光呀!” “那是因为今后总要发展到原于时代的嘛!” “现在的核燃料加工所用的铀,都是进口的吗?” “那当然。都是从欧美进口的.目前在日本,除了试验室有以外,还没有采掘出来呢。在1945年至1955年期间的铀研究热潮时期,我也试图在日本的本土上采掘出铀来,但一无所获,我也就死心了。” “……” “不过吗,不管怎么说日本也是一个资源十分贫乏的国家,如果在最大限度的范围内一个地区一个地区地寻找,情况又会怎么样呢?我认为这样也许会有希望的!” “对,我也这样认为。” 阿俵连连点头称是。其实他是希望相庭能抱着这个信念,把更多的调查工作交给他的公司,这样公司就可以依靠相庭赚更多的钱。 “相庭经理和我们公司的经理是多年的知己,今后如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请多多指教!” “好说。哎,听说俵君的这位未婚妻,老家也有一座矿山,咱们还真有缘份呀!我听说此事之前,一直在‘黄金广场’的桑拿浴室受她的照顾,一直想找个机会聊一聊呢!” 听了这话,阿惠大吃一惊。 她本来对相庭知道自己的底细就十分惊奇,谁知他居然连自己老家的事儿都打听得这么明白……! 阿俵似乎知道阿惠要瞪自己,马上抬起了一只手对阿惠做了一个暗示。 别激动,有话回去说——这是阿俵暗示的内容。 随着夜空的黑暗降临,大都市的全景画面更加辉煌了。 坐在这高达39层的餐厅里的阿惠,突然觉得自己不是生活在现实中似的。 啤酒端来了,服务员一一斟满了酒杯。 “那么……祝贺今晚的相会。” 相庭宇吉郎稍稍举起了酒杯。 “非常感谢。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阿俵再次向相庭道谢。阿惠也向两个男人表示了谢意。 于是,三个人同把酒杯放到了嘴边。 “阿惠,酒量还可以嘛!” “不,但莱非常好吃。” “能喝就多喝点儿嘛!” 相庭说着说着就紧紧地盯住了丰满的阿惠的上半身。 “今天晚上的发型变了?” “是的。” “啊,很好!比在桑拿浴室那儿时变得年轻了嘛!像是二十来岁的姑娘!” 在桑拿浴浴场里,相庭总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而这会儿他却如此话多、健谈。 阿俵也马上把目光转向阿惠,阿惠明白了他是在说临来前他为什么要自己一定从发型到服装都变化一下。 相庭似乎十分满意地盯着阿俵,阿惠也马上察觉到这里面似乎有什么名堂。 饭菜摆了满满一桌。美丽的小碟子里都放着造形十分漂亮的菜肴,其中一盘用薄薄的鲍鱼片围成花瓣,百合根制成椿树花,中间放了一块梅肉,让人百看不厌,却不忍下手。 “啊,别客气,吃吧!” 相庭似乎看出了阿惠的心思,热情地劝道。 “对菜肴有兴趣吗?” “是的。” “在高知和家人在一起时,也是每天都做饭吗?” “是的。经常是母亲做,但大体上我也……不,这么高级的菜我可做不了。我常常看杂志,试着做过。” “很热心研究啊!” “是的,我喜欢弄菜。” “这太好了。不仅做菜,阿惠还会成为各方面的专家呢!听说桑拿浴室的按摩师也常常夸你心灵手巧、聪明过人呢!” “您好像什么都知道……” 阿惠的口气中多少有点怨气,当然她心中更恨阿俵。“相庭经理不想雇一名按摩师吗?那样就很方便了。有事儿时可以及时按摩一下。” 阿俵笑着对相庭劝道。 “那不就是生活秘书吗?” 相庭似乎对阿俵的这个提议很感兴趣。 “我在年轻的时候就常常肩痛。结婚时36岁了,那时我就想娶个按摩师当老婆啊!” “听说夫人按摩还不错呢!” 阿俵连忙添了一句。 “不行不行!她可是个外行。人家是大家闺秀,还要抚育子女,茶道、钢琴都可以,唯独实用点儿的本事一点没有。做菜还凑合,要说按摩,还不知道谁伺候谁呢!” “夫人身体好像有点差?” “是啊,总是有病,50岁那年就去世了。” 阿惠还是第一次听相庭谈到他的亡妻。也许他早就再婚了。 “孩子都大了吗?” 阿惠作为一个女人,很自然地插了一句。 “不,因为她身体不好,我们没能有孩子。我也算是个浪迹天涯的单身汉哪!” 相庭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他的话音使人感到了他真切的孤独。 “听说阿惠也是因为意外事故成了孤身一人的?我是从俵君那里听到一星半点儿的。你的老家有矿山,咱们也算有缘呀!” “不,说是矿山,不过是一个小山包,现在也停了……”像要堵住这个话题似地,阿惠用力摇了摇头。 “阿惠下决心一个人上东京,在桑拿浴室工作,开头是怎么想的?” “如果说开头的话……我开始先住在高知时高校的朋友家中,她结了婚,在东京有了家,开始我就住在她的家里。我去了职业介绍所,他们介绍我到了‘黄金广场’的桑拿浴室,那儿还有宿舍。” “因为身体好,所以她说希望找一个体力工作。” 阿俵替她补充了一句。 “这么说,你找了一份为大家服务,并受大家欢迎的工作了?” 相庭盯着阿惠问道。 “嗯……刚到东京时,听说佣人的人手不够,我当初还想过是不是作家庭保姆呢。” “这么说,你对家里有孩子和有老人的工作不喜欢吗?” 相庭又问了一句,但阿惠没有明白照顾家中有老人的是什么意思。 “不,我倒不是舍不得下力气干,只是我觉得直接为人服务的工作,是当今女性都向望的。还有按摩师,所以我还想继续学按摩呢!最近男人们由于工作压力大,都愿意到我们那儿放松一下呢!当然,做为女性,如果会做莱,会点儿照料丈夫的手艺,如按摩什么的不是很好的嘛。刚才您不是还说夫人茶道、做菜都不错呢嘛!” 相庭听到这儿,不住地点着头。 鲇鱼片和海虾被不停地端上来,相庭和阿俵又开始喝起日本酒来。 他们一边喝酒一边聊着,从他们的话中得知,在日本只有相场一处进口铀燃料的地点,而冈山的人形岭也是日本唯一的开采铀的地点。后来,他们俩人的话题移到了相庭经营的金矿山、银矿山的近况上,以及阿俵所在公司的经理的近况等等。 “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由于喝了酒,相庭那张红润的脸略带醉意地向两个人看了看。 “嗯,还没有……大概不久就会定下来的。” 阿俵习惯地用手在头上挠了挠。 “那时阿惠还会在桑拿浴室那儿干吗?” “是的。” “那以后我还会常常去看你的。” “是,我一定好好为您服务。” “好的。等有时间,我会请你们到我的公寓去玩儿一次。是在元麻布一带一个十分闲静的地方。” “听说在东京,这样的豪华公寓也是屈指可数的。我常听我的经理提到先生住的地方。” “不,我那儿可不是什么豪华公寓呀!” 相庭骄傲地笑着答道。 “现在就您一个人住吗?” “埃” “十分对不起,您的打扫卫生的事怎么办?” “有介绍的家政妇负责这些事儿。一般每天都来。” “如果忙不过来,阿惠可以去帮忙的。” 阿俵同时看了阿惠一眼。 “不必,不必,我只是请你们去玩一玩,也许会对你们将来成家有什么参考。” 相庭摆了摆手。 阿惠觉得这顿饭太长了,已经都9点了。 趁相庭去洗手间之际,阿俵低声说道:“今天晚上非常成功,看上去相庭先生对你非常中意呢!” 阿俵也喝了不少,阿惠这是第一次看到他的醉相。 “可是……为什么说让他对我满意才好呢?” 阿惠不禁问道。 今天晚上相庭东拉西扯,好像在试探着什么。而且阿惠也觉得阿俵好像耍把自己卖给相庭似地。反正她心中充满了疑惑,因此心中一直对阿俵过多地向这个相庭介绍自己的个人情况耿耿于怀。 “你把我在高知老家的事都对那个人讲了?” “不,其实,……就一点儿……” 正当阿俵用醉得不利落的话做解释时,相庭回来了。他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手。 “经理,车还在等着吗?” “不,已经让他回去了。今天是私人会面,我让车回去了,说好9点钟有出租汽车公司来车。” “那么,我送您回元麻布吧。” 嗯,你用那辆车回下北泽也可以……阿惠住哪儿?“ “我住在四谷的宿舍,正好是相反方向。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了。” “噢,你们不住在一起吗?” 相庭笑了笑问道。 “不,我还住公寓。今晚我还有其他工作。” 三个人一出饭店大厅,一辆出租车便轻轻地开了过来。 “那么,再见!” 相庭向阿惠挥了挥手,立即钻进了车里。 阿俵扶着阿惠的肩,让她朝出租车停车场走。 “明天我给你打电话.后天星期天我开车来接你!” 他低声迅速地对阿惠说完,便坐在了相庭的身边。 目送着相庭和阿俵的车走后,阿惠穿过出租汽车停车场走到了大街上。 她还记得傍晚被阿俵带来的时候的路。从这儿步行回宿舍也可以吧。 初夏那温和的夜风吹拂在她的脸上,像一只温柔的手一样。 阿惠一边呼吸着她早已熟悉了的都市的夜空气息,一边朝饭店前的坡道走下去。 关于相庭的事情,似乎阿俵还有什么没对自己讲清楚。虽然今天夜里他把自己一个人留下来让她心中不满,但听到后天他来接自己,阿惠的心情又激动起来。 后天,也许他要对自己说什么吧? 第二章 养女 <er top">1 7月13日星期日早上9点,阿惠在二楼的房间里听到了下面的汽车喇叭声。 是和前天夜里约好的那样,阿俵来接自己了吧? 阿惠伸出头,朝下面的一辆灰色的小轿车看了看。阿俵也把头从车窗里伸了出来,向她招了招手。 阿惠下了楼梯。 “这车是谁的?” “从公司一位同事那儿借来的。车样子旧了点儿。他住下北泽那儿,平时也不那么小气,所以很方便。” 阿惠坐在了助手席上。阿俵把车发动起来,朝赤坂方向开去。 “去哪儿?” “嗯……因为今天天气好,我想去箱根走一走。” 梅雨期还没有过,天空中还有不少白云,但从云缝中可以看见蓝天了。 对阿惠来讲,去哪儿都挺好。生平第一次从高知到东京才10个月。她每天都是从四谷的宿舍到工作单位,除了和阿俵约会去北涩谷和下北泽外,其他什么地方都没有去过,因此阿惠对哪儿都感兴趣。 这是第一次坐阿俵开的车,但看上去阿俵开车很熟练。 “看,那边是议事堂。” “这就是首都高速环状线,绕市一圈儿呢!” 阿俵不时地介绍道。对阿惠来说,他不啻是个出色的导游。 她曾去过的涩谷繁华大街是在高速公路下穿过的。 不一会儿汽车就驶上了东名高速公路。 车速也迅速提高了。 云层扩散开来,渐渐地前方可以看到深绿色的山峦了。 “那儿就是丹泽山地,正前方就是箱根了。” “一直到那儿吗?” “对……”在前方稍稍停一下。“ 还要去哪儿呢?阿俵嘴里念叨了一句什么。 “要让你看样东西……” 汽车在厚木的出入口驶下了东(京)名(古屋)高速公路,又马上驶入另一条收费公路。 “让我看的东西在哪儿?” 阿惠问道,但阿俵只是笑而不答。 汽车驶到平冢交叉路口离开了高速公路,向一条通往乡村样的公路驶去。不一会儿就开到了一条宽阔的河边。 “这是相模川。虽然在这儿看不见海,但离海很近。再往前一点儿就是东海铁道总线,从那儿可以到达河口。” 车又向前开了一会儿,便看到了前方有一栋奶油色的工厂模样的建筑。它看上去还比较新,旁边还有几栋三四层高的建筑并排相建。 一到跟前,便可以看到工厂四周都用铁丝网围着,内侧全都种植着绿色植物。建筑物在更里面一些。 阿俵沿着铁丝网和栅栏慢慢地行驶着。 由于铁丝网总也看不到头,因此看上去这家工厂规模不校院内都是柏油马路,穿着灰色工作服的工人们谈笑着走在厂区内。在这些建筑物旁边,还可以看到有不少管线,看上去也是成套设备的一部分。 这是家什么工厂?正当阿惠要问时,汽车开始拐弯儿了。 沿着铁丝网又开了一会儿,这才看到了正门。 东洋核能燃料工业株式会社门柱上挂着这么一块牌子。 汽车慢慢地停在了门前。 门两旁的铁丝网上都挂着写有“周边管理区域不得擅自入内”的醒目标语牌。 但与此不相衬的是工厂厂区内清洁、整齐、明快的风貌。甚至厂区内还有网球场,地上开着多种颜色的鲜花。 汽车沿工厂转了一圈,又来到刚才出发的地点。 “好漂亮的工厂!” “让我看的就是这个?” “对。” “可为什么……?” 阿俵没有马上回答,再次提高了车速,从原路返回。 “——那家东洋核能燃料厂也就是原子能燃料加工工厂。由于在日本各地采掘不到铀,便只好从欧美进口,在这里加工成核燃料棒,再送到全国各地的原子能发电所。这是一家在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型核能加工厂。” “就是前天你和相庭先生谈到的?” “是埃可相庭先生才是这家公司的副经理。他是鹿儿岛的金矿、秋田的铜矿和陶矿公司的正经理。但虽说他是这儿的副经理,可他的资产也不下80亿日元哪!” 又是相庭,阿惠有点儿烦了。 “可你干吗特意让我看这个工厂?” “不,正好顺道才来看看的……与其我说,不如让你看看这个工厂多漂亮。你看后是不是可以看出工厂的样子和相庭先生这个人很相似?” “可为什么让我把工厂和相庭先生扯在一块儿……”阿俵肯定是想让自己明白相庭的什么事情! 阿惠催促般地盯着阿俵,阿俵没有办法,只好点了点头。 “我正好想对你说。——这会儿吃饭还早,我们去哪儿喝点茶,边喝边对你说一下吧。” <er h3">2 他们在小田原·厚木公路入口处看到了一家十分整洁的吃茶店。 此时是上午11点钟,店里十分冷清。两个人进来后坐在靠近一张挂着褐色窗帘的窗户的座位上。 他们要了咖啡。服务员离开后,阿俵似乎不知如何开口,便在桌子上把打火机一会儿打开,一会儿关上。他那像西欧人的眼睛中,这时显露出神经质的神色来。 “——别的,也没有什么。如果你不生气,我就说。” 犹豫了半天,他终于开口了。 “就像我前天多少说了一点儿那样,相庭先生于10年前就死了妻子,后来一直没有再娶,一个人过着孤独的生活。他今年66了,身体还十分健康,而且又有地位,又有财产,只是过于寂寞了。” “……” “因此他一直想找一位他满意的女性做其养女,并在暗中寻找着。” “养女?” 阿惠情不自禁地高声问道。 “对。虽然这么说,但因为相庭先生交际很广,认识的人也多,一旦这个消息传出去,瞄着他的财产的什么女人都会凑上来的。于是他便把这件事委托给十分知己的人办,而其中一个人就是我们公司的经理。” “那你是听经理讲的?” “开始是。后来我偶然听说了你的事,相庭先生便对你很感兴趣。他去洗过几次桑拿浴后,又见到了你,觉得很满意,便考虑把你当做他的养女之一进行考虑。于是经理把进一步了解的事情交给了我。当然我们很希望能办好这件事。” 服务员端来了咖啡,两个人停止了说话,看着服务员的服务。 她一走,阿俵一边盯着阿惠看有什么反应,一边拿起了一个杯子。 “——因此,你向经理答应了什么?” “不,我没有马上向经理报告,因为我听到这件事后也很吃惊。” 阿俵苦笑了一下。 “我是希望让经理对相庭先生讲的详细些,无论如何,他是我们公司的重要客人,不能太失礼了。而且我想先问问相庭先生的意思。” “……” “据我观察,他想收养养女是认真的。条件也很明确,对方不能任劳任怨不行,要能保证一直为他养老送终。除此之外,他对人品和血缘一概不问。他说人品不人品,只要作得一手好菜,又会点儿医术能照料他就足以了。” 这时阿惠才回想起前天在吃饭时他曾问到做菜、按摩等事情。 “如果是这样的条件,我觉得对你来说非常合适,相庭先生也有这个意思,特意让我问问你的想法。这也是前天他请你吃饭的意思。不过我不想过早地透露相庭先生的想法,使你产生先入为主的观念。我想还是以一个比较自然的机会见面为好,然后我再向你转达相庭先生的意思。” 阿俵说完喝了一口冰凉的咖啡。 “那……这个事情……” 似乎阿惠一时吃不准,表情有些犹豫。在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当时相庭突然问自己时的样子,她那时就感到他有什么意图。 “你讨厌照料老年人?” 阿俵紧紧地盯着阿惠问道。 “你怎么考虑?” 阿俵又问了一句。 “这个……” “不好说?可是,当初你一开始就对我说对相庭先生挺有好感的嘛。” “不,开头是开头。他对你的公司是一个重要的客人,虽然是大经理,但待人很和气,因此——”“前天我还特意打过电话,你不是还对我说要变一下发型,服装也尽量穿得年轻一点儿好吗?” “嗯……只是我想那样没有什么不好哇!” 阿俵盯了一会儿阿惠又说道:“我想你是太过虑了。他可是一位具有显赫社会地位、80亿日元的大人物呀!” “对我们的婚约他怎么说?” 阿惠问道。 “当然他不干涉了!他又不是想继弦,不过是要收一个养女而已。” “……” “说是养女,但不是要把你整天拦在家里。他虽然六十多岁了,但精神十足,还没有到要你住在一块儿整日陪着他,照料他的程度。他还有工作,还要一个人独处,不能有人来打搅他。他只是想随着年龄增大,真正退下来后,在院子里再建一处住宅,让你和他一起生活.万一起不了床,他也不会让人在身边照料,而是要住医院,那样更好一些。他希望老了以后身边有个亲人,说说话儿,端个饭什么的。” “可我还是不明白。” “不,我听相庭先生讲就是这些。” 阿俵的口吻越发热情起来:“没有孩子的夫妇会在亲戚中找养子。但是他没有亲戚,配偶又先他而去,这样的人你让他怎么办?现在他不用担心,但还是有后顾之忧的。这种担心与有多少财产没有关系。” “可依相庭先生的条件,再婚也不是不可以的呀!” “那倒是。我还劝过他呢!但他却说,他不希望婚姻使女方失去自由,而娶了后妻也许自己也不自由了。他希望双方都不干涉对方,真正的情投意合才好……”“找不到这样的吗?” “倒不是找不到,但年龄太大的不适合结婚,可如果找个年轻的,十有八九是冲着他的财产来的。当今世上就是这样。因此相庭先生说,索性他找一个他看得上的姑娘做为养女,陪伴自己终生,这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这样一说,阿惠便哑口无言了。 “可像我这样的乡下来的……” “我不是说过了,相庭先生不问人品或家庭背景,他自己有地位也有财产,他只求对方人本分、能干,要不为什么找了这么长时间呢!他说要找一个能当他的‘眼镜’的姑娘做养女呢!正好你出现了,对我来说,也是幸运的呀!” “……” 大概阿俵认为他的话已经打动了阿惠了吧,他把刚才向阿惠探出去的身子从桌子上抬了起来,目光也从她的身上转向了别处。 “不,像我开始就表示的那样,这可不行。我想还是再想想,因为也许相庭先生这会儿还后悔了呢。” 听到这儿,阿俵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了。 “当然极有可能相庭先生也不会坚持的,因为他又不是只找了你一个人,也许有不少‘竞争’对手呢!” “竞争”一词,深深地刺痛了阿惠的心。 他们又乘车回到了东(京)名(古屋)高速公路入口处。他们在箱根转了一圈儿。 回来时车很多。回到东京时已经是夜里10点半了。 在乘车兜风期间,阿俵再没有提起相庭的事情。他像忘了刚才说的话一样,只是一个劲儿地为阿惠介绍要去的风景游览点的特点。 但是阿惠的心中对刚才的谈话越发在意了。她仿佛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心一样。第一次见到的芦之湖和仙原石的美丽风光,在她的跟中似乎也没有多少意思了。 “累了吗?” 进入首都高速公路以后,阿俵关切地问道。 “啊,有一点儿。不过还是很高兴的。” “那今天回四谷吧?” 他没有把车朝下北泽开,就是这个意思吧? 直到6月,两个人还是在“情人饭店”约会。但阿俵自从第一次把阿惠带到自己住的公寓后,他们就达成这么一个默契:两个人要约会做爱就到他的公寓里。 四谷的宿舍前已经是一片黑暗了。阿俵停下了车。 “你辛苦了,今天我非常快乐。” 阿俵没有说话,他用手搬过阿惠的脸,吻着她的唇。他把舌头伸进去,和阿惠的舌头交合着,爱抚着,然后渐渐地移向她的颈部。阿俵冲动地把手伸进阿惠的内衣里,急切地抚摸着她的乳房,他的呼吸也急促起来——阿俵一反一个文质彬彬的职员的样子,把他那火辣辣的爱表现得淋漓尽致。 “什么时候还去我那儿?” “什么时候都……你什么时候需要我?” “我……爱上你后,特别高兴……” 从阿俵的喃喃爱语中,阿惠感到其中的话与以前有了微妙的不同。在以前,阿惠下班阿俵就让她快点儿来。 阿俵是否认为,如果现在自己辞去了桑拿浴室的工作,是不是就失去了与相庭接触的机会了? 对阿惠自己来说,这个想法也已经产生了。 <er h3">3 阿惠在赤坂的高层饭店的餐厅里受到相庭的款待之后一个星期,即7月20日左右,相庭再次出现在阿惠工作的“黄金广场”的桑拿浴室。 阿惠赶到等侯室迎接相庭。 “前几天的款待实在是太感谢了。”然后她郑重其事地行了礼。与此相反,相庭只是“氨”了一声,然后点了点头。 和那天夜里的情景相比,阿惠明显感到相庭心中似乎不快。 就是在阿惠为他擦洗时,相庭也是一言不发,轻轻地闭着眼睛,随她摆布,以致使阿惠感到今天他的沉默更是由于自己的缘故。 “洗好了。可以冲了吗?” 阿惠和言悦色地问道。 “您看什么地方再擦洗一次?” 但相庭没有回答,只是抬起他那双低垂眼险的眼睛毫无表情地看了阿惠一眼。 也许他在思考着什么难题呢吧? 阿惠为自己解脱。 从那之后,相庭每星期准来这儿一次,但他那默默无言的样子一点儿也没有改变,看上去对阿惠失去了以前的兴趣。 这么一想,阿惠心中有点儿不安了。 和阿俵,他们还是每周两次约会。 有时他们在外边吃饭,有时在下北泽的公寓里由阿惠为阿俵做晚餐。 如果到了夜里12点以后,阿俵一定会叫出租车,把阿惠送到四谷的宿舍。但自从从箱根兜风回来后,他奇怪地再也不提相庭了。 阿惠觉出了这里面的微妙之处。在从箱根回来后第三次到阿俵的公寓时,阿惠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嗯……相庭经理不去你的公司了?” “啊,这段时间好像没有来公司的经理室。” “后来你也再没有和他说话的机会了?” “可不是。后来他就是来公司,也只是去找经理,也没有时间和我谈话了。” 阿俵若无其事地答道,声音在空杯子里回响着。 “他还去洗桑拿浴吗?” 阿俵开始问阿惠。 “啊,还来。不过态度不像以前了。” “怎么不像?” “最近……他的态度特别冷谈……几乎一句话都不说。” “工作忙嘛!” “是碍…不过,在饭店吃饭那次,他不是说和我很投缘吗?这可是他亲口说的呀……” “也许是偶尔一时高兴。好歹人家也是一家大公司的经理嘛!精神都用在了工作上,当然顾不上理别人了!” 由于看上去阿俵不想再提上次的事儿,因此尽管自己心理不明白,也不好再追问下去了。 “那么,关于养女的事情后来他又说什么了?” 阿惠忍不住又问下去。 “啊,什么也没有听他说。” “要不就是定下谁了?……” “我想不可能这么简单地就定下来的吧?” 阿俵笑了一下。 “相庭先生对你说没说过他有什么话要对我讲?我可不可以问一问?” “啊,这个吗,也没有让我转答什么,也许他认为没有什么必要吧!” “那……” “我也曾感到过一时的幸运——” 阿俵第一次用有些复杂的目光看着阿惠。 “开始说的时候,我看你就犹犹豫豫的。万一你认为我也是瞄上了他的财产,那多不好。反正事情也过去了,我看你就忘了吧!” “那……虽说我当初是犹豫来着,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事,太令人吃惊了。我不是说让我好好想一想,不急着回答吗?——不过,我觉得我的话也不应当得罪他呀!” 大概是阿惠觉得这件事儿要“黄”了吧,她极力辩解着。相庭宇吉郎那响亮的职位,80亿日元的资产,无时不透出高贵身份和富足派头的风貌,又出现在阿惠的脑子里。 “那么有修养的人,如果让他参与到我们的结婚事情中,那就会有所改观的吧?” 自从去箱根兜风回来后,阿惠的情绪也有了变化。 “不,如果你要是不犹豫的话,我也会积极配合的,不过……正像我刚才说的那样,相庭先生又不是只找了你一个人。也许这会儿他真的不同意了呢?” 不过,不是说就自己的条件他最中意吗?阿惠有些恋恋不舍了。 “是啊,他不是每次去洗桑拿浴时都指名要你为他服务吗?也许还有希望呢!” 阿俵似乎看出了阿惠的心里活动,目光中又充满了热情。顿了顿后他又说道:“知道了竞争对手多后,你仍然好好地为他服务会怎么样呢?” 不知为什么,“竞争对手”这个词再次深深地刺痛了阿惠的心。 在那之后,无论哪次相庭到来,阿惠都格外“卖力”地为他服务,体贴入微地为他擦身。她希望这样可以换得相庭的回应。但与此相反,相庭每次来似乎都在考虑着什么重大国际问题,一言不发。 进入8月中旬了,连傍晚都显得那么闷热。这天,和平时一样沉默寡言、任凭阿惠摆布的相庭,突然开口对她说道:“你不去一次我的公寓玩玩吗?” <er h3">4 阿惠答应8月17日星期日下午2点到相庭的公寓去拜访。 相庭说地点位于港区元麻布的奥地利大使馆附近。 “你要是一问‘好时代’的元麻布,大体上人们都知道。” 相庭特意叮嘱道。 阿惠马上把这件事告诉了阿俵。“看来他还是蛮喜欢你的嘛!他说的‘好时代’元麻布,好像是豪华公寓的代称。听人说他爱把女孩子招到那里去。这么说,也许还是不去的好。” 阿俵知道了这次相庭只邀请阿惠一个人时,心中便不免有些不快。 阿俵又说起了以前他说的话:“他说不愿意让女人不自由,或自己娶了后妻也不自由了。” 在阿惠看来,这会儿的阿俵和那几次来洗桑拿浴的相庭一样心绪不佳。也许是因为又谈起了相庭,或是因为只是阿惠孤身一人去他的公寓,使阿俵产生了一种不祥的感觉。 阿俵不愿意了吗? 17日星期日的早上,难得地在白云间露出了少有的蓝色夏空。 阿惠倒了一天休息,上午去了美容院。她又梳了一个上次相庭说他十分喜欢的披肩样式。 虽然她的女式服装不多,但她却有一件桃红色的连衣裙。 下午1点30分时,她出了宿舍,在四谷叫了一辆出租汽车,对司机说要去元麻布的奥地利大使馆。 汽车十来分钟就到了。下车前她问了一下‘好时代’元麻布的地点,便朝上坡走去。 上坡途中,来到飘扬着国旗、建筑十分潇洒的大使馆时,她看见对面有一座长满了绿苔的石墙。从石墙外可以看到墙里那只有古老的建筑里才有的浓密的绿色古树。 她又向上走了一会儿,看见路边立了一块木牌坊,上面写有“暗阉坡”三个字。 大概是因为古树参天挡住了日头的原因吧,这条上坡道果然十分昏暗。虽然这会儿是大白天,可这儿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一到夜里,这儿会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吧?阿惠心中暗想。 由于时间还富裕,于是她便朝着前方一座像是公寓的建筑物慢慢走去。 在行人稀少的小道上,两旁高大的植物和围墙围着的西洋式建筑悄悄地依次排列着。 在坚固的铁栅栏门里面,停着豪华的进口车。在尖塔和彩色玻璃式样的窗户组成的灰色建筑的门柱上,挂着写有外国人名的姓名牌。 无论哪一座宅邸,都拒人于千里之外似地锁着沉重的大门,静得似乎里面没有人一样。 阿惠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进了迷宫一般。不,还是说自己又发现了一块本来就不熟悉的东京一角更准确吧。 同时,她感到了这里的一种气息。这与阿俵打开他的公寓窗户时自己闻到的都市气息不同。 这里似乎有一种异国情调的神秘香料的气味。 自己在高知的硅石矿山度过了26年,后来进到东京。在做桑拿浴女擦身工的日日夜夜中,她看到了天壤之别的两种人的生活,而相庭就属于生活在天上的人吧? 刚想到半截儿,她的心脏便剧烈地跳动起来,一股强烈的不可思议的憧憬向她心头袭来。也许自己有这种“万一”的可能性,她希望自己也能成为命运的宠儿。她也许马上就会改变自己的生活。 “好时代”元麻布位于一座小公园和画一般的教堂建筑的前方,面对着寂静的三叉路口。 四层的砖房建筑,从远处望去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砖色是说不出的一种浓重色彩,带点儿暗紫红色。各个房间都有铁栏杆围着的凉台。 阿惠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打算怎么消磨会儿时间,于是她来到公园的一张长凳上坐下来,想再重新化化妆。她在长凳上坐到2点零1分才走到大门口,按了按门铃。 当她走进门厅的时候,一下子被一股冷气包围了,身上的汗水顿时退了下去。 宽畅无人的门厅里,地面是镜子一般的大理石,放着皮革沙发的会客室里,摆着青铜像。仅仅是这样的布局,就给人一种十分豪华的、一流饭店的休息室的感觉。它的对面好像有一条走廊通向里间。 她推了推玻璃门,但没有推开。 “要去哪儿?” 一个威严的男中音问道。 阿惠惊愕地抬起头一看:在自己的左手方向有一间玻璃墙的小屋子,一位蓄着灰白胡须的40多岁的男人正紧紧地盯着自己。 是管理人员吧?阿惠觉得这个人很像外国电影中的“管家”的风貌。 “我找102室的相庭先生。” “约好了吗?” “那么请按这个按钮。” 在他指的墙面上,捧列着标明房间号码的按钮。 阿惠按了一下“102”,不一会儿传来一声“哪一位”的男低音问话声。她马上就明白了是相庭。 “我是北村惠。” “啊,请进吧。” 说完声音就消失了。 “请,从这里进。” 管理人员对不知所措的阿惠例行公事地说道。 “102室在走廊拐弯处向右拐,尽里边。” 刚才推不开的门,这会儿却轻轻地推开了。 走廊上铺着焦茶色的地毯,脚踏上去使人感到柔软轻松,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走廊的中途有一座硬红木的拱门,从这个门过去,地面上就没有了地毯,而变成了浅红色的花岗岩。当阿惠正想着快到102室了的时候,她看见前面一扇门上的金黄色的门把手“咔哒”转动了一下。 穿着休闲服的相庭宇吉郎打开了房门,出现在阿惠的面前。 “啊,你来了。快请进。” “前来打扰,真不好意思……” 在房门的门厅两旁,摆放着两尊一看便知是穿着中世纪盔甲的青铜士兵像。 穿过门厅,阿惠被领进西式客厅里。 这间客厅足有20多张草席大小,布置得十分高雅、舒适。阿惠不禁连连咋舌。 高高的天花板上吊着一盏十分豪华壮观的枝形灯,使硬红木的墙壁上映满光辉。地上铺着桃红色和灰色相间的高级羊毛地毯。 室内的沙发、茶几和小橱柜等等,是阿惠从未见过的式样、风格,但任何人都可以看出是一流做工的高档品。精巧的钟表和做工细腻的陶瓷艺术品,恰如其分地烘托出室内的高雅氛围。 整个房间无言地向人们说明着,主人是一位精明干练、生活富足的上流社会人士。 “啊,就坐在那里吧!” 相庭以一种在外面从未有过的热情把一只手放在阿惠的背上,让她坐在了沙发上。当他注意到阿惠的目光已被室内的情景完全吸引了后,便对她讲:“要不看一看整个房间?如果有兴趣的话?” “是的,那太好了。” 当两个人来到餐厅时,室内传来了轻轻的蜂鸣音。 于是相庭快步走到餐厅里面的厨房,打开了大概是监视器的开关。在监视器的画面上出现了一个来客模样的人像。 “今天还有一位客人要来。” 相庭笑了笑说道。 屏幕上的那个人,由于相庭挡着,阿惠看不清楚。 “啊,我马上就去开门。” 相庭带着和刚才一样的表情说道。然后阿惠看到他按了一下旁边的一个什么开关,大概大门的锁就开了吧。这些严密的控制系统,再次使阿惠惊叹不已。 十分高兴的相庭又回到了阿惠站的餐厅入口处。 “再看看我的书房吧。” 接着他又推开了一扇门。 这里面也是用硬红木做成的墙围,地毯也是沉稳的苔绿色。也许这间书房不是中心,从阳台看去,可以看到如高原避署胜地那样的密林。房间的中央摆了一张硕大的办公桌,两侧是书架,上面全摆满了进口图书。 “好漂亮的房间哪!” “平时是一个女佣人来打扫。” 这些房间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十分干净,整洁。大概是由于只有一个男人生活吧,连家具都很少,使人感到这儿不会存在生活中常见的污垢。 书房的旁边是一间八张草席大小的客厅。 天蓝色的草席中央放着一张紫檀木的桌子,墙上挂了一幅极具动感的山水瀑布画。 “哎呀……” 阿惠再次情不自禁地发出了赞叹声,因为这时她看到了在这间纯日本式房间的外面还有一个小小的有假山池水的日本式庭园。那儿的地面上洒着洁白的细沙土,中间点缀着几块石头,周围有几丛低矮的绿色灌木丛,还有几根石灯笼。 “公寓里还有这样的庭园哪!” 相庭见状只是默默地笑着,把目光移向了旁边的佛龛。 “这是死去的妻子。” “啊,她是过去有爵位的元华族血统的人……”照片上的四十来岁、身穿和服的夫人,面容端庄秀丽,显得雍荣华贵。 “好漂亮的夫人哪!” “是啊,性格也不错,非常温柔,对我也是百般呵护,温柔有加。如果你让她向左,她一天都不会向右,这样的妻子现在可没有了。” “……” “现在我已上了年纪,有时感到无聊的时候,就到这里,仿佛她还在我身边。” 相庭的目光从佛龛上的照片转到阿惠的侧脸。饭菜和按摩,能和他说说话的女人,这些条件自己适合吗?阿惠仿佛觉得自己是来面试的,身子不禁有些僵硬了。 正在这时,又一个与刚才声音不同的蜂鸣器响了。 “啊,是玛丽。” 于是相庭朝大门走去,阿惠也只好随他而去。 从相庭打开的门那儿走进来的是一位身穿白黑两色,胸口开得很低的超短裙的高个儿女人,染成茶色的头发梳了一种短式发型。她的双眼和鼻子十分秀美,全身透着一种迷人的气质。 “你不是没有时间吗?” “我刚才在101室前见到了您的一个邻居,是一洋产业公司的经理,刚好他的家里有客人。” “那可真是奇遇呀!我只知道他住在隔壁。” “那位经理要我代他问爸爸好,他说他的公司常常得到您的关照。” “好了,我来介绍一下。” 说着,相庭把头回过来看着阿惠。 “这位是北村惠小姐。这一位是广尾玛丽小姐,是银座的一家俱乐部的女老板,我们认识多年了。” 玛丽骄横地似乎无视阿惠的存在,在听了相庭的介绍后,才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了看阿惠。她的目光充满了居高临下的神色。 玛丽那双目空一切的眼睛,好像和哪个女演员一样,她那双厚厚的嘴唇也流露出挑战似的样子。 阿惠仅仅听说这个来人是在银座开俱乐部的女老板,便马上感到她从服装到气质都体现着一种高贵的气势,而且马上觉得自己精心挑选出的服装和她一比,简直宛如儿童服装一样显得那么寒酸。 “多关照。” 玛丽说完,就像掉了价似地又把目光转向了相庭。 “今天的女佣人呢?” 她问道。 “休息了。因为今天是星期日。” “爸爸对佣人和司机也太好了,还有休息日。好了,今天我给爸爸买来你喜欢的东西了。” 怀里抱着纸袋的玛丽,熟练地脱了鞋,进了厨房。 “太感谢了。如果方便,请倒杯茶来吧。” 玛丽打开了煤气,烧上开水后,便把包着点心和水果的纸袋放在餐厅的桌子上打开。 见此情景,阿惠为自己空手而来感到十分难为情。 玛丽在准备茶水期间,还不时地把在俱乐部里见到的有意思的事情对相庭说,惹得相庭随她开怀大笑。她穿的超短裙也太短了,两条大腿几乎全裸露在外面。当她低头给相庭和阿惠倒茶水时,两个浑圆的乳房几乎要挣脱出胸口。 相庭眯起双眼,用放荡的目光欣赏着玛丽的这些女人的特点。 “可以到公寓的各处看看,如果有兴趣的话。” 大概相庭注意到阿惠有些手足无措,便对她说道。 于是阿惠便走了出去,到客人住的卧室、浴室和铺着大理石的化妆间等处看了看,然后又进了刚才去过的那间日本式房间。 这时她注意到,在相庭亡妻照片旁边的地方,有一处挂过别的照片的痕迹。因为拔去了钉子,那个洞与周围的墙壁有明显的区别。 谁的照片取下了呢? ——自己居然还抱着希望能成为相庭的养女! 阿惠的心中不免产生了一种被羞辱的感觉。 阿俵也说过,相庭不希望束缚身边的女人,而想接近他的女人也很多。 今天来的这个叫“玛丽”的女人大概也是竞争对手之一吧?阿惠觉得这个女人已经把自己看成了敌人。 那充满了性感的装束,时时引得相庭高兴的话题,使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是她的对手…… 这时,阿惠突然觉得相庭在喊她,便又回到了餐厅里。 小餐桌上已经摆上了三人份的奶油等材料做成的冻甜点心和三杯红茶。相庭和玛丽已经开始喝茶。阿惠入座后,玛丽仍然像看不见她的到来似地,只是一个劲儿地和相庭聊着。 “——就说一个特别红的画家吧,现在也净是些新鲜事儿,他常常利用他的画笔把模特儿内心的本性给表现出来。比方说,有的特别装腔作势的人,实际本质上最卑鄙;表面上宽容大度的人,其实最自私自利。他这个人就有这本事,用画笔就把这个人的本性表现出来了。后来许多模特儿都害怕他,不敢给他当模特儿了。” “噢,这可是件有趣儿的事儿呀!不过,什么人他都可以看透吗?比方说,如果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作了他的模特儿呢……?” “啊,当然有这种时候了。他的肖像也确实可以真实地反应出来的。也就是说他的眼光和画笔判断得十分准确。” 玛丽答道。 “那位画家在什么地方?” 看到相庭一副一本正经问的样子,玛丽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笑了笑:“您真想知道哇!这都是小说里说的。是美国的一个叫什么的有名的小说家写的小说。我是听一个俱乐部的会员说的。当初我也是从半截儿听的,便信以为真。我也认真问了他呢!” “真的是小说?” 相庭苦笑着把脸转向了阿惠。 “这可太遗憾了。如果现实中真有这样一位画家,我想会有这样的女模特儿的。” “对。我就是一个。如果有男人向我求爱,我一定把画家叫来为他画一张像。” 玛丽说完,相庭看着她笑了起来,但阿惠却觉得相庭刚才的话中有什么奇妙的含意。 喝完了茶,相庭伸了伸懒腰看了看阿惠。 “最近还学习按摩吗?” “是的,有时间还在学。” 阿惠一本正经地答道。 “那么,今天正好给我揉揉可以吗?我昨天开会开到很晚,又看了许多文件和材料,肩膀还真有点儿动不了呢!” “可是……我的功夫还不到家哪!” 但相庭却走出了餐厅。 玛丽用嫉妒的目光瞪着阿惠。看到这种情景,阿惠反而充满了自信,追上了相庭。 进了起居室,相庭把被子和枕头从卧室里取了过来,放在了身边。 “那您先趴下来吧。” “可以。” 但相庭却仰面朝天地看着阿惠。这样一来,他的眼睛正好可以从下面看到阿惠的脸、连衣裙的下摆内侧,以及她那分明的曲线。而且在他那低垂和雍肿的眼皮下的目光中,放射出一股像刚才看玛丽的肢体时的神色来。 阿惠仿佛被他看到了自己的隐私处似地,感到十分羞愧。她突然意识到也许相庭是故意这样的。 也许相庭充分地欣赏完了阿惠的身体了吧,他慢慢地翻过身去。 阿惠开始为相庭按摩那明显的有日晒痕的躯体。她从他那粗大的颈部开始向下按摩。 他的肌肉十分健壮,像年轻人一样富有弹性。 相庭时时地发出欢悦的呻吟,但过了一会儿声音就变成了似乎睡着了一样的鼾声。 “我的生活就是这个样子。这次我该去看看你的老家了吧。” 相庭闭着眼睛突然说道。 <er h3">5 “那个人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他无非是想要找个养女而已。肯定就是这些。” 傍晚,在涩谷的一家吃茶店里,阿惠和阿俵又见了面。听完了这一天的事情后,阿俵安慰阿惠道。 “首先,就算他是那样的坏人,有那样的坏心,干吗还在那一天在银座招待我们一番?” “我想也是。那不过是我突然冲动才想的,我倒没有什么根据。” 阿惠脸一红,低下头去。 “我说过,他的‘候补人’多着哪!也许是在他自己的公寓里进行一下比较吧。” “那我可比不上她们。” “不过,按摩后怎么样?” 阿俵又换了一个话题。 “啊,他说要看一下我的老家。” “嗯,你大概很有希望呢!” 刚才还有点儿垂头丧气的阿俵,一下子来了精神。 “对相庭先生来说,如果选定了养女,当然要去看一看她的老家了。他说得很明白吗?” “是的。不过……不过是随口说一说吧?” 阿惠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一口一个“爸爸”地酸溜溜地向相庭卖弄风骚的玛丽来。 她对相庭的随便,完全像在自己家中一样。临走时玛丽听相庭讲今晚还有客人要请他吃饭,便说5点左右再来,然后才和阿惠一块儿出了公寓。 但两个人一直走到公寓的大厅也一言不发。玛丽则一个人去了地下停车常……阿惠回忆着从一开始见到玛丽到和她分手的情景,心中不停地悸动着。要想乘玛丽不备,抢先成为相庭的养女,尽快带他去自己的老家看一看高知的矿山是上策吗? 自己在土佐山田的生活,钓谷矿山发生的爆炸笋件,作为地矿商人的相庭当然会详细地了解了。 不,像他那样的人,是不应当为了自己这种人亲自到四国的深山里去的吧? 但万一他真的喜欢自己呢…… 不希望再触及过去的激烈反抗心情和期望梦一般的幸福降临的愿望,在阿惠的心中打成了一团。 不过——高知之行,竟然意外地早早成了现实。 在那天之后的10天左右,也就是8月末的28日傍晚,阿俵又给阿惠工作的桑拿浴室打来了电话。 “今天晚上能见面吗?” 阿俵问道。 “可以呀!” 阿惠心中一阵高兴。 “——不,见面后我有话要说,是件大事。相庭先生说真的要去一趟高知哪!” 阿俵的声音中有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他说他一定要亲眼看一看阿惠姑娘在到东京之前生活、劳动过的矿山,然后再下决心。” “要下决心……” “是呀!好像相庭先生在几个候选人中就看中了你。而且他说你具有东京女人所不具备的朴素、女性的温柔等等良好品行——反正我看就差这一下了。” 听到这话,阿惠的心跳加剧了,但不知为什么这其中又插入了某种动遥“相庭先生说大致定在下个星期日。星期日一早乘飞机去高知。如果来得及,星期一还要顺便去一下桂浜观光。” “和谁一块儿去?” “当然是和你了!我也去。我也想看一下你的老家,这可是个好机会呀!” “……” 阿惠不知说什么好。 “如果定下来,你和桑拿浴室说好倒几天休息。好了,—会儿再详细商量吧!” 放下电话好半天,阿惠一直呆呆地盯着半空。元麻布的高级公寓街,相庭的豪华公寓,这些都像过电影一样猛烈地冲击着她的心房。 但是,马上在阿惠的目光中又出现了使她茫然而不知所措的去年秋天封了山的钓谷矿山的一草一木。 发生爆炸事故之后,红色的山地似乎是由鲜血渗透而染成的,爆炸点周围还倒着燃烧着的树木。 在周围的岩石山地上,草木在瑟瑟秋风中摇曳着,整个矿山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痛苦地蜷缩着。 一年过去了,那里会变成怎样的荒凉呢……真不想去! 至少现在暂时不想回去。 而且又是随着一个想知道自己过去的男人一道回去……一种说不出是恐怖还是不祥的预感从阿惠的心底产生出来。 但是,为了抓住自己梦寐以求的幸运之神的双手,自己肯定不该放过这次机会! 第三章 迷雾山谷 <er top">1 9月7日星期日,上午10点55分从羽田机场起飞的喷气式飞机,于12点10分到达了高知机常东京的天气很好,但高知却烈日当头,盛夏的阳光照在候机室前的海枣树和椰子树上。 “哎呀,仿佛到了南方一样嘛!” 相庭心绪良好,他高兴地说道。阿俵也充满了旅行的兴奋,两眼看不够似地环视着这第一次来的高知新机场大楼。 对阿惠来说,正好是一年前离开的故乡。在一股思乡之情的背后,她同时也感到了某种苦涩的压抑感。 “有人来接我们吗?” 阿俵问道。 “不,没有人来接。也好,也好。” 相庭的脸上露出了欢畅的笑容。 “开始我想是不是让附近有关系的分社经理来一下,让他们带个路什么的。后来我觉得这样做让人家星期天也不得休息了,于是就没有打电话。没有外人我们不更自由吗?今天晚上随便找个旅馆住下就可以了。” “那我们在机场简单地吃顿午饭,再马上了解一下矿山的情况吧?” 阿俵对相庭说道。 “好吧。” “刚才我突然想了一件事,要是借一辆车好不好?我不愿意老找出租汽车。” “啊,这太方便了!” “我们租两天,那样明天的观光也方便。” 于是,乘相庭和阿惠在机场内的快餐厅里吃饭时,阿俵去办租车的手续。 他办好后马上回来,迅速吃完了饭,然后先走一步,好去找车开过来。 不一会儿,一辆白色的高级小轿车便慢慢地开到了相庭和阿惠的身边。相庭和阿惠并排坐在了汽车的后排座上。 “还是先去一下矿山吧?听说到那儿有30公里左右。——道路大体上报直,进山后再请阿惠告诉我们吧。” 一边提高着车速,阿俵一边对阿惠说道。阿惠过去只是在地图上给阿俵指过:矿山位于南国市的山间一个叫钓谷的地方,自己的家则在土佐山田町。 高知机场位于南国市的海边。汽车行驶在宽阔的平原土地上,不一会儿便进入了55号国道。 国道两旁都是田地,有许多处塑料温室大棚。当阿惠看到附近山脚下生长着的竹林和遥远的四国山脉的剪影时,胸中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思乡之情。 穿过土赞本线后,55号国道又分出了一条32号国道。他们沿着国分川向其上游驶去。 这时已经进入了深山。高知县的森林覆盖率在日本是最高的。 “在那儿,在‘农协’那儿向右。” 在朴素的农协建筑前,道路分成了两股,向右的上山道沿着国分川的支流通向山谷之中。 没有进行修建的山道狭窄而颠簸,山谷的对侧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高山。汽车行驶在山脚和山谷之间的羊肠小道上,弯弯曲曲地驶入山中。 “每天都走这样的山路进矿山吗?” 看着似乎完全沉浸在回忆之中的阿惠,相庭问道。 “是的,从农协边上拐上去……” “那是多么地令人怀念啊!” “埃” 阿惠情不自禁地轻声叹了一口气,也许是相庭的话触动了她的痛苦记忆吧。这车前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是她多少年来再熟悉不过的了。 汽车向右沿着道路攀上山脚下的蛇行小路,但从中途开始,在通向山谷的时候,就变成了鹅卵石路。 在这儿的前方,两旁是用原木盖成的小屋,门上挂的已掉了一边的锁早已锈迹斑斑。 “是那儿吧?” 阿俵一边观察着一边降下了车速。 “是,那就是矿山的入口。” 阿俵把车又向前开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 “再向里还可以开进去吗?” 阿俵又问了一句。 “嗯……不过路更窄了。” “能不能从这儿步行进去?” 相庭问道。 “可里面的道儿不好走。” “那不要紧。我从老早就开始锻练了。” 于是三个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碍…” 阿惠情不自禁地隘了一声,尽情地呼吸着山间的新鲜空气。 “锁都掉了呀!” “是埃去年离开这儿时还是我锁的呢!” 这时她的心情突然一下子兴奋起来!早就下决心暂时不回来了,可偏偏又被命运的力量拉了回来。 一来到车外,站在这宽阔而深深的山谷之中,就立即使人感到了山的雄伟。这里三面环山,而入口的背后也仿佛随时会被这山峰封住退路似的。 32号国道一直通山顶,这是唯一通向高松的主干线。 正午的天空中,盘旋着许多乌鸦。这一带从很早以前就有了许多乌鸦。 一直看遍四周也看不到一户人家,整个山谷被一种神秘的寂静包裹着。只有在身后的出口处对面,才可以看到块块庄稼地和一座小学校。虽然那不是阿惠上学的学校,但她曾几乎每天都看到,那小小的校舍的样子在她的脑海中总也拂不去。这会儿校园里看不到一个孩子的身影。 相庭和阿俵似乎有意让阿惠多感受一下这久别后的亲情和感慨,因此他们只是默默地眺望着周围的景色。 “好静啊!” “只能听到乌鸦的叫声。” “从镇子里刚走了这么几步,这儿的山就这么深!” 阿俵走近了矿山的入口处,阿惠也向他挪了挪脚步。 阿俵拿下了门锁。但相庭却没有走过来,而是朝小道那边走去。小道两旁杂草丛生,偶尔也有藤草绊一下脚。这条小道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山上。 相庭向山上又走了几步,再向右一拐,整个硅石矿山的容貌便全部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正前方的斜面上已经露出了峥嵘的岩石和山肌的创面,那是被推土机推过的作业场地。但再里面一点仍被红色的山石覆盖着表面。 在红色山石中,建有一所早就破烂不堪了的白铁皮小木屋。那是当时采掘硅石矿时存放工具和吃午饭以及在炸山时用以避身的地方。 由于眼前的山石已被挖掘过了,因此几乎没有一棵大树,大地全部赤裸裸地展现着。 山顶处还可以看到茂盛的林木,尽里面的左侧还有伐倒的大树,而右侧因推土机的挖掘已成了一块断崖。 相庭站在那里,用十分热切的目光扫视着这一带的容貌。 “这儿有多大?” 阿俵问道。 “大约有20多公顷吧。” 相庭喃喃道。 “6万坪。——爆炸事故在哪儿?” 阿俵问也走了上来的阿惠。 “在那儿,东侧的斜面……” 阿惠手指之处,是一处像是塌方掉下一大块山石的断崖处。 那一带周围都有被推土机和电铲车推铲过的痕迹,看上去步行相当不好走。 三个人顺着小屋旁边又向上走了几步。 “说是静电引起的电流引爆了炸药?” “是的……因为那天是大晴天,不会是雷击,保安监督部的人说极有可能是静电……” “可除了你之外,一家四口人全毁掉了……条件差就容易发生事故。” 相庭痛心地说道。 “大概是在结线中发生了什么困难,大家全都凑了过来,一下子发生了爆炸。平时我们都是用手持式凿岩机打上十多个孔,把里面放上炸药,然后把这十多个孔的导火索引到一根母线上引爆。凿孔时大家都分头干。因为结线十分重要,一般都是我丈夫干,可……” “根据保安监督部的分析,可能是当时结好线后爆破孔里渗出了水,几个人商量是不是取出炸药,以免受潮不爆影响其它进度,结果由于人体是导电体,产生的静电引爆了母线。” “如果是那样的话,几支炸药孔的爆炸时间几乎一秒不差,同时爆炸的威力相当大呀!人可以一下子炸出去二三十米远呢……” “有那么厉害?” 相庭痛苦地瞪大了眼睛。 但是——在矿山保安监督部调查之后,警方在搜查尸体阶段又产生了怀疑。 阿惠的父母和弟弟的部分残肢、衣物都找到了一些,而唯独其夫北村昭雄的遗体和遗物却一点都没有找到,因此便怀疑他是否不在现常警察怀疑北村是不是利用组装爆炸结构的机会谋杀了全家人。 由于阿惠把这件事对阿俵讲过,所以她认为相庭也一定知道了。即使自己不说,相庭一了解也会马上就明白的。 对于相庭来说,因为他想对阿惠尽可能地了解得一清二楚,因此他当然会提出许多问题。如果阿惠的说明不充分,那么他一定会去南国的警方进行调查的。 阿惠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相庭闭口不问这些,只是一个劲儿地浏览这儿的山光景色,似乎不想触及以前的惨案。 尽管警方有所怀疑,但也不能排除北村有可能与另外三个人一同死于非命的可能——阿惠曾对阿俵讲过。 也许北村只穿了一件背心,裤衩,又离火药最近,所以说他的身体炸得最碎,衣服也找不到痕迹。 相庭也同意这个说法。如果警察没有证据,又不能很好地解释,那么这个说法可以说是“自圆其说”的解释了。 于是阿惠放心地注视着相庭的侧脸。也许他正好也在看着远处的什么地方,会和阿惠看那儿的目光碰上? “阿惠,听说你决心永远不处理掉这座山?现在还这样坚持吗?” 相庭突然回过头来,一边用轻松的口吻问着,一边用犀利的目光盯着阿惠。 阿惠一瞬间产生了一种怕被他看透自己心底的恐惧。 “……” “听俵君讲,你在离开这里之前,有不少想买这座山的人找过你,是这样的吧?这座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的山还有人来买,还真少见呀!” “他们开始在电话里讲只买矿业权,不是买这座山。” 阿惠没有办法,只好解释道。 “啊,原来是这样。矿业权和土地所有权不同,是独立的权利。这么说,如果有了矿业权,就是不买土地所有权,那么签定了租矿权,矿山就归买主了。” 所谓租矿权,相当于一般的土地借地权。另外,矿业权中包括试掘权和采揖权。试掘权如文字所述,是对矿产的探查,试掘的权利,一般为两年;而采掘权则是取得对土地所存矿产的采掘权,通常是永久的。 矿业权的继承,也可以以出卖和抵押的形式进行。阿惠从因爆炸死亡的父亲那里将土地所有权和矿业权一并继承了下来。 “由于我拒绝了,所以如果再有买这座山什么的,就要通过不动产机构了。” “我对这山很有兴趣呀!可以问问不动产吗?” “不行。因为我还不打算卖,我已和不动产机构讲过了。” 相庭听了这话,苦笑着缓和了一下语气:“这座山怎么这么不好‘登’呀?” “是的,我……以前和阿俵先生讲过了,我认为这山就是我家的坟墓。” “可是,如果把家人的尸骨放到别的地方不也是一样的吗?” 话是可以这样说的,可我丈夫的尸骨没有找到,而且我父母和弟弟的尸骨七零八落地也凑不齐……所以全都散落在这山的泥土中了。“ “啊,如果这么说还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你的这种心情什么时候才会干静下来呢?” “这个……我觉得什么时候都不应当忘记。” “真的吗?!” 阿俵在一旁又追问了一句。阿惠以前确实这样讲过,但他这会儿似乎要从阿惠的肯定语气中打出一个缺口似地盯着阿惠问。 “这样吧,撇开这座山的所有权不谈,难道你不想从过去的不幸事件中摆脱出来吗?……比方说,把亲人的墓地移到东京,放在身边供奉,把这座山放弃掉?” “这可能不行,阿惠说她还要回到这儿度过她的后半生呢!” 听阿俵讲过,相庭说的话中暗示着他不久会把她收为养女的意思。 阿惠稍稍顿了颇,坚定地摇了摇头。 “关于这一点,我希望能够尊重我的意愿。这里是我们家庭全体的墓地,这一点是使我无论如何不想卖掉的原因!因此,我想我要一辈子都守在这里!” 阿俵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把目光从阿惠的脸上离开。 阿俵在这一带踱来踱去,突然停下了脚步。 “这是最近被挖掘过的迹象!” “什么?” 阿惠吃了一惊,她看着阿俵目光所及之处。 “瞧,这儿,还有那儿……” 在他手指处,有一个在红土地上挖出的直径达一米左右的洞穴,洞穴四周都是被挖上来的浮土。这个洞穴不是采掘硅矿时留下的,一年前自己离开这里时绝对没有这样的洞穴。 “真的!看上去还没有几天!” 相庭内行地说了一句,然后和阿俵的目光碰到了一起。“ “谁有什么目的挖的吧?” 如同恐怖一般的紧张再一次穿透了阿惠的心。 是谁在探查这座山……? 她情不自禁地向周围看了看。于是,她看到了刚才来的那条山脚的道路。进入矿山的道路在入口处那儿成了鹅卵石路。 而自己竟一直没有发现,在那儿还停了一辆黑色的汽车。这时,那辆车似乎感受到了阿惠的目光,突然一加油门朝山下驶去。 <er h3">2 “双亲和弟弟的墓地在哪儿?” 相庭问道。 “在土佐山田町,是以前我住的家附近。” “很久不回家了,去去拜一下墓地吧!而且我也很想看一看阿惠以前住过的地方呀!” 于是,三个人便离开了矿山,又朝山坡下走去。 在这一带的红土地上,到处都是被人挖过的坑坑洞洞。——也许是什么人对这座山有什么兴趣而来调查地质情况的吧? 相庭和阿俵也说了几句表示怀疑的话,但后来也许是弄不清楚,便不再提这个话题了。 但此事在阿惠的心中却形成一种恐怖的阴影压在心头。 什么人在探查这座山? 阿惠马上联想到阿俵的工作与地质有关,但探查山的地质调查是什么目的? 在那儿有好几处被挖掘过的痕迹,那么再里面一点的深山里是不是还有……? 阿惠真想再返回去调查一下,但怕引起这两个人的怀疑。于是,她便怀着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上了车。 到达农协的建筑旁后,他们又驶入了刚才来的路,从那儿向农协东拐去。 20分钟路程的山景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他们一直驶到了土佐山田町。 车站的石棉瓦屋顶已被火车冒出的烟熏黑了,它的正面是一条商业街。 他们穿过商业街,顺着195国道又向东继续行驶。到了町外的神社,汽车向左边拐去,进入了一条建有许多塑料大棚的田间小道。 在前面的山脚下有十来栋农家小屋。 其中一栋木制的两层小屋,占地不足三十坪。这就是阿惠到去年为止一直和父母、丈夫、弟弟一起居住的家。 那棵树干触及小屋的柿子树和那口已经不用了的水井,还都和当时一模一样。他们还看到在树枝上居然还挂着一件小孩的衣服和尿布。 “下去看看吗?” 停下车后阿俵问道。 “可是,看样子已经有人住了……我就在这儿看几眼吧。” 相庭什么也没有说,他的双手绞合在一起望着这一切。 停了两三分钟后,他们又上路了。 阿俵按照阿惠的指点,从人烟稀少的乡间小道将车开了出来。 渐渐驶近大山了,汽车开始上坡。右边有一座被高大树木围着的寺院,旁边是墓碑。 几乎全是清一色的黑色小石碑,一块地有三行。 最后面是树林。墓地被南国特有的太阳灼热地照射着,而树林子里却是绿荫一片。 “那头儿是我家的墓碑。由于阳光太强烈了,请经理还是在车里等吧。” 于是,阿俵把车停在了靠近树荫的地方,把相庭一个人留在车上,和阿惠下了汽车。 阿惠从寺院的旁边登上了墓地,从墓地入口处取过一只水桶,灌满了水后让阿俵提着,朝自家的墓碑走去。 北村家之墓阿惠来到了雕刻着这五个字的石碑墓前,停下了脚步。这座墓与旁边的墓几乎没有间隔,座基也很小,几乎没有杂草可以生长的空隙,因此使人感觉到,虽然一年没有人来过,但并不显得那么荒凉。 阿惠拔了几棵小草,又向墓碑上撩了撩水。阿俵转到墓后,看了看碑后的文字。 “这上面刻的三个人是你的双亲大人和弟弟呀!都是逝于1985年8月6日。” “因为那是事故的日子。” “太令人悲伤了。不过反过来说,没有那次事故,我们还不会碰到一块儿呢!” 这时相庭也从车上下来了。穿着一件上等灰色夏装西服的他也和年轻人一样轻快地走了上来。 “啊,原来这就是你双亲的墓埃——你逝去的丈夫也在这里吗?” “不,汉字是一样的,也叫北村,可我丈夫的……可是……”阿惠哽咽了,而相庭却用犀利的目光盯着她。 “不,这里面没有我丈夫的任何东西。” “也就是说,北村昭雄在法律上还不能被认为是死者。直到他被正式宣告死亡之前是无法进入墓地的。” 阿俵在一旁轻声说道。 “可按阿惠讲的,不是他已经在同一个事故现场死亡了吗?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嘛。” 突然,在墓群的后面有一个人影闪了一下,阿惠吓了一跳,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好像有一个人站在墓群后面的树荫里,他慢慢地走到了太阳下面。这是一个30岁左右、穿了一件满是汗渍的t恤衫的男子。他长了一头好像是自来卷儿的头发,那被太阳晒得黯黑的脸上有高高的颧骨,两只眼睛有些斜视。 “盐尻先生……” 阿惠的声音中有些吃惊,也有些疑惑不解。 “是阿惠呀!你还好吗?” 盐尻直呼阿惠的名字,并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去东京不几天,越发洋气了!” 因为相庭和阿俵就在旁边,阿惠不得不把盐尻向他俩做了介绍。 她对相庭他们说道:“这一位是我丈夫的朋友。叫盐尻。因为他家也住在附近……”盐尻达巳几乎和北村昭雄同岁,今年正好三十左右岁的样子。他和北村一样,生于钓谷附近的奈里村。他俩小学二三年级时还是同年级的同学。后来,盐尻被父母送给了一位亲戚当了养子。 由于从小在一起的缘故,因此他和北村的关系很好。但他这个人经常酗酒,见了阿惠还不时地开一些下流的玩笑,因此阿惠从内心讨厌透了这个人。 她不想把相庭和阿俵介绍给盐尻,而盐尻也没有向相庭他们寒喧。 “噢,我是因为看见来了一辆没见过的车子,里面还坐着阿惠而吃了一惊才走了过来。怎么样,你有一年没来扫墓了吧?” “嗯……” “去矿山那儿看了看?” 说完他又朝相庭和阿俵看了看,然后又回过头来冲着阿惠说道:“传说那座矿山一带有魂儿常常出现哪!” “……” “奈里村也有人看见过,都传到这儿了。” 听到这话,阿惠的心跳紧张地加速起来,她不知如何回答好。 “太不幸了,还能看到还不能成佛的死人呀!” 盐尻的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并又紧紧地盯着相庭和阿俵。“爆炸事故是发生在去年的8月6号。实际上,在那前一天的5号晚上,我还和昭雄约好了要去高知好好喝上一杯。” 盐尻和过去一样直呼北村的名。 “我们看中了那家店子里的一个小丫头,昭雄也挺喜欢的,所以他马上说一定去。可到了约好的时间他也没有来。原来说好他来找我,坐我的车一块儿去。” “……” “晚上6点半左右,我实在等不及了,就去你家看了看。我看到你在当屋,可昭雄不像在家的样子,我想也许昭雄正好去找我了,于是我只好一个人先去了。我想他找不到我一定会到高知的,可后来他一直没有露面。” “那天晚上我丈夫一直在家。” 阿惠说道。 “一点不像要出门的样子。” 但盐尻丝毫不理会阿惠的话,只管自己说下去:“我觉得奇怪便回来了。可第二天钓谷的矿山就发生了爆炸,四个人全都死了吧?这是后来从警察那儿知道的。但任何人都说从4号的傍晚起就再没有见过昭雄的人影了。这话是多么可笑!” “6号早上,我丈夫和平时一样开着车把大家拉到矿山去的。” “当初我和昭雄是在3号定了去喝酒的。如果他没有什么别的事儿,他肯定会去的。可也许是偶然吧,找到了三个人的尸骨,怎么就没有昭雄的?我到今天心里也不踏实!” 阿惠不想再和他说下去,便提起水桶继续给墓上撩水。 于是盐尻又朝阿俵靠了过来。 “如果你刚才听到了这些话,就会知道昭雄在那一天肯定也被炸死了。也许警方早就这么定了。” “……” 阿俵也不打算和他说什么。 “是不是你想和阿惠结婚?” 怎么这样的大事也让这个人知道了?! “这么大的事故还不到一年,阿惠就急着找男人,她也真够耐不住的呀!还是多加小心为好。昭雄到底怎么回事儿,警察还有疑问呢!还不只是没有找到他的尸骨,昭雄这个人可迷他的老婆呢!万一他这家伙出现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那个昭雄也许真的藏到了什么地方……”说完,盐尻像真的在找什么人似地,缩着头在墓群中看来看去? <er h3">3 三个人回到高知市内时,已经是4点半钟了。这时的太阳光线仍然很强,完全是盛夏的“秋老虎”的劲头。 在位于高知车站前的繁华大街的吃茶店里。他们稍事休息。 当天夜里,相庭要以副经理的身份住在与东洋核能燃料工业株式会社有关系的一家公司的分公司准备的旅馆里,他预定了要和这儿的分公司经理吃晚餐。因此阿俵和阿惠将由阿俵另外订旅馆。他们决定在送走相庭之后,两个人再去找自己住的旅馆。 “打电话找一下那家旅馆吧。” 阿俵喝了一半奶油咖啡后,掏出了笔记本。他已经把相庭住的旅馆的电话记在了笔记本上。 看到阿俵朝电话机那儿走去,相庭又重新紧紧地盯着阿惠。从墓地很快就到了高知,但在在车里的这30分钟的时间里,他们没有怎么说话。 三个人都对盐尻的突然出现和他那一番莫名其妙的讲话内容一再进行着回味。 大概相庭已经决定不再把自己当成他的养女了吧。阿惠经过这次之行后,便死了这条心。北村昭雄万一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也许会带来许多的麻烦,对这一点,相庭一定会产生戒备心理的……过了一会儿,相庭开口问道:“明天怎么打算?” “阿俵说,先看看高知市内,傍晚乘飞机回东京……您呢?” 相庭没有回答阿惠的这个问题。 “不想在老家见一见乡亲们?” “不啦,别的……我想忘掉这个地方!好像再也不想回来了!” 不知为什么,阿惠心里产生了一种为什么这么晚才认识相庭的遗憾来。 “那么,那座山这辈子也不放手?” 相庭有些奇怪地看着阿俵,似乎他在揣摩阿惠的心底。 阿俵回来了,他说他问好了旅馆。 “从车站向北,那一带很静。我们这儿离那儿不太远了。” “那么一会儿你送我去吧。” “您明天打算怎么安排?” 阿俵恭敬地问道。 “如果时间来得及,我真想不急着回去,我还想到桂浜去看一看。可东京还有一件事儿,今天夜里我问一下,如果能定下来,我明天一早就得坐飞机回东京。” “那我11点左右给您打电话。” 于是,三个人出了吃茶店。 把相庭送到旅馆后,汽车回到街上时,已经是6点多了。 阿俵和阿惠订的旅馆和相庭住的差着不少档次,但却是一个虽然小可十分整洁的日本式旅馆。 庭院里的石灯笼上长满了绿色的苔藓。阿俵定了一个房间,在住宿登记卡片上,他注明“俵一敏·惠”。两个人是第一次单独在一起外出旅行,看上去他为能够把阿惠当成妻子在住宿登记上注明显得十分高兴。 阿俵对服务员讲好,7点钟吃饭。等服务员一走,阿俵便解下领带,脱去外衣,只剩下一件半截袖的衬衣。他坐在了阿惠的身边。 “啊,还真有点儿累呢!今天你也太劳神了。” 说着,阿俵默默地把双手搭在阿惠的肩膀上,一边用嘴唇吻着她的芳唇,一边把她推倒在草席上。 他急不可待地把阿惠的连衣裙的前胸打开,一直褪到她的腰间,然后喘着粗气狂吻着阿惠的双乳。阿惠被他的热情激惹起来,也拼命地迎合着阿俵。“刚才在吃茶店时,你和相庭先生说什么来着?” “别的事儿。看来养女的事情到此结束了。” 两个人稍稍平静了之后说起了刚才的事情。 “要真那样也没有办法,反正我们两个人之间不会变的。可我多少有点儿担心。” “……” “如果你丈夫真的又出现了,你会不会变心……”“根本不会的,以前我不是说过了吗?” “当然,我是说万一……”。 阿俵强调道。 “……” “不是说你丈夫很迷恋你吗?你对他怎样?还不到一年哪!是不是常常回忆起他来?——啊,你们夫妇关系……很好吧?” “你嫉妒?” “不过是很在意这一点。北村先生究竟是不是真的死了还不敢确定……”“滚下去!” 阿惠突然用力一推,把阿俵从自己的身上推了下去。阿俵猝不及防,感到阿惠的力气异常猛烈。 “算了吧你,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阿惠的心中充满了对男人的疑心和嫉妒心的极端反感。这也是与生俱来的本能的反应。 正在这时,草席旁边的电话响起了铃声。发生什么事了吧?阿惠的心中产生了一种预感。 从阿惠的身上被推到草席上的阿俵,十分不满地看着阿惠。 在墓地出现的盐尻的身影,又隐约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也许那个男人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并找到了电话号码? 啊,也许是相庭呢! 阿惠脑子里一团乱麻,她拿起了电话听筒。 “喂、喂!” 旅馆的总机在答话:“有您的电话。” 接下来,传来了一个嘶哑、粗重的男人声音。 “喂、喂!” “是我。” “是北村太太的房间吗?” 不是相庭,也不像是盐尻。一瞬间,阿惠觉得这个声音很像是北村,她的心一下子紧缩了。 “你是阿惠太太吗?” “是的,请问……” 她不记得听过这个声音,对方也一点儿四国的地方口音都没有。 “请问您是哪一位?” “我是土井呀!光说名字你也许不记得了。对啦,我是你去世的丈夫的朋友,记起来了吗?” “……” “今天找你,是想告诉你关于那个钓谷矿山的事情,希望你务必听我说一下,我没有别的意思。” 他的话中有一种神秘感。 “怎么样?有件事务必要对你讲一下,而且我只想对你一个人讲。你身边没有别人吧?我想我们两个人在一起说一说。一会儿我可不可以给你再打电话?如果你不听的话。你肯定会后悔的!” 会后悔的——这句话使阿惠回想起白天的事情来。那座被放弃了的矿山的红土地上有几处被人挖掘过的痕迹。阿惠感到,肯定有人到过山里! 她又回忆起看到的那辆黑色轿车的事情。 一种恐怖感从阿惠的内心袭来,她的眼前顿时黑了下来。 “行不行?我把我的电话告诉你。” 当对方说出电话号码时,阿惠才一下清醒过来。 “是谁?” 阿俵盯着阿惠那张苍白的脸。 “是去世的丈夫的一位朋友……刚才那个盐尻。” “什么,还纠缠不放的家伙!连我们住的地方都知道了!他说什么了?” 阿俵愤愤地问道。 “他想再见一面。他在墓地见了我以后,有些话没说完,还想再聊一聊过去的事。” “……” “说实话,他在我丈夫活着的时候就偷偷地爱着我,他对丈夫一死我就马上上了东京十分不满,所以看到我回来后跟着个你特别生气。所以,他说了什么过头的话你也别在意。” 说着,阿惠主动向阿俵身上靠过去,阿俵便乘势搂着阿惠,两人滚到了一起。 “喜欢你的男人一定不少吧?” 说到这儿,阿俵似乎意识到又说走了嘴,顿时闭上了口。也许他想起来阿惠最烦男人们小心眼儿。 但是这次阿惠并没有发火,反面像要堵住他的嘴似地紧紧地吻着阿俵。过了一会儿她才说:“我过去的生活今天你全看见了。那就是我的全部。明天我们高高兴兴地游览、观光,而且我想早一点回到东京……”留在这里,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呢——刚才的预感再次撞击着阿惠的心房,突然,一个火红的火花在她的心中一闪:在实际上她并没有看见的矿山爆炸的幻影中,几个模糊的人影被大火包裹起来了。 <er h3">4 第二天,阿俵和阿惠8点钟吃过早餐,8点半便离开了旅馆。 头天夜里11点左右,阿俵给相庭住的旅馆打了电话。相庭对他讲,因为还有重要的事情,因此最迟也必须在星期一早上飞回东京。于是两个人决定9点钟到达相庭住的旅馆。 今天早上的天空也是晴空万里,吹来的微风使人陡增凉爽的感觉。 “就这样回东京吗?” 送他们出门的服务员问道。 “不,今天要在高知游览一天,下午6点再飞回东京。” 阿俵满面春风地答道。这是由于他知道相庭要先于他们飞回东京而高兴,而阿惠肯定也是这种心情。 相庭住的旅馆被石墙围着,每个房间都是独立的。阿俵他们到达时,相庭已经在大厅里等着他们了。 “我也想利用今天好好玩儿上一天哪!可我没有这个福气了。” “太遗憾了。飞机什么时候起飞?” “10点50分。” “那我们9点半出门吧?” “不,你们不必送我了,我叫出租车送我就可以了。” “可是……” “不必客气了。那我就拜托你一件事,你可不可以再去一次现场看一看?” 相庭问道。 “是上山里吗?” 阿俵问道。 “是的。好不容易来一趟,如果我今天有空一定要再去一次,可……”“在市北的山里面,有一处受相庭经理之托正在勘察矿产资源的公司采掘点,不是我直接负责的。” 阿俵对阿惠说道。 “离市里有一小时路程吧。我上飞机后,你们先到那儿去转一下,然后就尽情地在市里游览吧!” “没关系,您不必考虑我们的事。……那么,你去送一下相庭经理吧?” 说完,阿俵看了一眼阿惠。 “这段时间我可以转转现常” “这样行吗?也许这样可以不浪费时间吧?” 相庭看着阿俵问道。 于是,阿俵和阿惠定好中午12点在昨天高知车站附近的那家吃茶店见面。 相庭和阿俵又说了会儿什么工作上的事情,出租车便来了。 相庭和阿惠上了车后,阿俵也把车子开动起来。 在他们驶入大街后,阿俵示意地按了按喇叭,便拐弯儿去了山里的现常出租车驶出了高知的中心大街,过了高知大桥向左一拐,便驶入了55号国道。 周围是田地和塑料大棚,远处的四国山脉在明朗的初秋阳光照射下,显示着浓郁的绿色。相庭看了一会儿这充满了乡土气息的风景后,把身体向阿惠这边靠了靠。由于此时两个人又一次单独相处,阿惠心中不免紧张起来。 “我想问你一两个问题。” “您问吧……” “你丈夫,北村昭雄先生,在爆炸事故的当时和全家人都遭到了不幸,这事是绝对的吗?” “是的,是绝对的!” 阿惠用力答道。 “您别听别人不负责任的瞎说,这一点我非常明白!” “嗯……是嘛。你说到这一步,我相信你的话。” “……” 阿惠看着相庭,等着他的下文。 “噢,我不会再问这件事了。” 相庭放心地吐了一口气。 “那个,那件事——” 阿惠情不自禁地又要提收自己为养女的事儿了,但突然又觉得这样太冒失,便把下半截儿话咽了回去。 “你在山里每天干活,身体吃得消吗?” “我生来就很健康,从小时候起就不记得生过玻”“身体好是买不来的呀!一上了年纪,能有个温暖的家是非常幸福的。” 相庭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并轻轻地握了握阿惠的手,然后紧紧地盯着阿惠的脸,使人感到他那双眼睛中充满了慈祥、爱恋的目光。这是一种男人看女儿时的慈爱的目光。 10点10分,他们到达了机常相庭马上办好了登机手续。 但他没有马上去候机室,而是和阿惠又进了机场里的吃茶室。仿佛他有重要的事情不便在刚才的车中讲。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慈祥地看着阿惠。 10点45分,大厅里响起了让飞往东京的乘客开始登机的广播声。 “那么,我先走了,你和他慢慢玩儿吧!” 他对阿惠轻轻说了一句,便混入人群之中,通过了检票处。 阿惠一直目送他随着其他乘客消失在登机舱之后,便朝候机大厅门外走去。 由于相庭下车时已经对出租车说好等阿惠,于是她便又坐上来时的这辆车,返回了高知。 当她进了约好的吃茶店时已经是11点半了,阿俵还没有来。 阿惠透过窗户,一边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场面,一边回忆着昨天一幕幕的情景。 相庭对盐尻那喋喋不休的令人反感的话一点儿也没有介意。 不,也许多少有些担心吧?但直到今天上午和相庭分手,似乎他相信了阿惠作出的,被他认为是十分关键的问题的回答。 也许因为人家是个大人物,不会计较那么一个无赖样的人的胡言乱语吧?阿惠又重新考虑了一下。 那么从他的口气中来推测,好像他还继续打算着把自己收为养女,也就是说,自己已经平安地通过了最重要的“考查”阶段……当她这样想时,什么矿山出现的被人挖掘过的痕迹,在旅馆里接到那个叫土井的男人打来的电话等等产生的紧张、恐惧一下子全都无影无踪了。 虽然不知道土井打算说什么,但肯定会和盐尻一样,说些无聊和令人讨厌的话,即使听了也不能上心,而且以后自己也不会再回这儿来了……12点差5分时,阿俵推门走进了吃茶店。他看阿惠要站起来,连忙冲她摆了摆手。 “让你久等了吧?” “啊,没什么。工作呢?” “噢……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干完了。” 好像他确实是去转了一圈儿探查矿山的事,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吧,阿俵的脸上露出了疲倦的神色。 “——相庭先生,是按时起飞的吗?” 阿俵又问了一句。 “嗯,我一直送他上了飞机。在去机场的车里,我们谈得还不错呢!” 阿惠把车中和相庭交谈的内容对阿俵说了之后,阿俵的脸上顿时也有了光彩。 “是吗,这样就太有希望了。今天我们为了庆祝这个,要好好地玩儿个够!” 两个人出了吃茶店,来到高知桥边,穿过了为了重建大桥、截流了河水而建的临时地下通道。 正好是中午了,于是他们便进了一家位于繁华大街上的看上去高档的餐馆。 虽说是要尽兴游玩一番,但由于白天阿俵还要开车,所以任何酒都不能喝。阿惠喝了一点儿啤酒后,大盘的莱便端了上来。这儿的菜盘几乎全都是直径50厘米以上的大盘,里面放着全是刚刚捕捞的五彩缤纷的生猛海鲜。 “一会儿还去桂浜吗?” “嗯,要去,今天又是这么好的天气。东边的室户岬,西边的足摺岬我从来都没有去过。虽然我在当地住了大半辈子了,可从没有机会去。” 阿俵兴奋地说道。 直到浦户湾的入口,这条一直向西的公路都是十分漂亮的柏油路。 他们来到桂浜,阿惠一边高兴地眺望着远景,一边散步在鹅卵石的海边。在强烈的太阳光照射下,他们感受着初秋吹来的海风。 他们看了土佐犬的斗犬表演,又去看了长尾鸡育养中心的展览,直到5点多钟,两个人才到达了高知飞机常阿俵办了退车手续后,两个人进了候机大厅。 由于他们乘坐的飞机6点起飞,于是阿俵先去排队办理登机手续。阿惠则把旅行包放在脚边,在队列一旁等着阿俵。一个三十左右岁的男人站在服务台的外侧。这个人把系在脖子上的领带稍稍松了松,他的粉红色的西服上衣搭在手臂上,身边没有任何行李,因此与其他乘客有明显的不同。 这时阿俵排到了。他把两张机票放在服务台上。 女工作人员拿在手里,不知为什么用稍稍大一点的声音念了一下两个人的名字:“碍…俵…敏先生和北村惠女士呀!” 这时,一直站在服务台外侧的那个男人朝阿俵身边走了过来。 “您是阿俵先生?” “碍……” “和北村惠女士一块儿来的吗?” 阿俵不由自主地看了阿惠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您是哪一位?” 这个男人没有回答,他朝阿惠所在的方向走了两三步,阿俵也自然而然跟着他走了过来。 站在他们两个人中间的这个男人,并不想遮人耳目似地迅速掏出了一个证件样的小本子:“我是南国警察署的人。” “警察署?” 阿俵吃了一惊。 “你们昨天住在了翠风庄吧!” “是呀!” “对不起,北村惠女士是不是钓谷那儿的硅石矿山的所有权者?” “是的,是的!” 阿惠也有些不解地答道。 “那么,我有事要向你们打听一下。” “什么事?” 对方看了一眼有些生气的阿俵,沉了沉气答道:“今天下午,我们在钓谷的矿山发现了一具尸体。” 听到这话,阿俵和阿惠一下于屏住了呼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这名刑警又加重了口气说下去:“在钓谷的硅石矿山的一个悬崖下,今天下午3点左右,发现了一具男性的尸体。因为那一带就连白天也很少有人去,所以是一名偶然到那儿去的人发现的。我们接到了报案的电话。” “男人的尸体……什么样子……?” 阿俵问道。 “看上去是从二十多米高的悬崖上掉下去的。” 阿俵满腔狐疑地看了一眼阿惠。 “比上次发生爆炸事故的地方要再往里面一些,是一处以前挖掘过的山崖……”他顿了顿又说下去:“死者的身份不明,所以我们希望你们去辨认一下。” “我们去矿山?” “对。我们是3点20分左右接到的报案,尸体还在现常做为矿山的所有权人,我们还有事情要向您打听一下。” “可是……你们怎么会知道我们住的地方的?” “噢,是这样的。死者虽然身份不明,而且没有任何证明他身份的东西,但在他上衣的口袋里有一张小纸条,好像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上面写着北村惠、翠风庄以及电话号码。” 阿俵和阿惠又一次相互看了看。 “因为在高知有‘翠风庄’这家旅馆,所以我们打电话一问,便知道了你们昨天曾在那儿住过,名字不一样,但登记本上有一个‘惠’字。” 一家小小的旅店,店家由于习惯把名字不一样的男女看成是夫妇,因此登记时不要求一定写上女方的全名。 “听旅店的老板讲,你们今天一大早就出了门,说下午6点左右乘飞机回东京。所以我们先到这儿等着。” 听到这儿,他们才发现在身后果然站着一名便衣刑警模样的男人。 这时,阿惠的脑海深处又回响起昨天傍晚6点半左右从外边打进来的那个电话,一瞬间她曾产生过预感。当时她就认为,如果住下来,说不定还要发生什么不测的事件呢…… “因为这个原因,很抱歉,还要请二位辛苦一趟,到一下钓谷。” “可我们要乘6点的飞机呀!” 这位刑警像没听见一样默默地盯着他俩。看样子他决不会收回他的这个要求。 没有办法,阿俵只好又回到服务台,把今天6点的飞机改成了明天早上7点40分的最早一班。今天还有夜里7点15分的一班,但一会儿要去钓谷,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也许今晚又要在高知住一晚上了。 于是他们俩人跟着这两名刑譬走出了候机厅,上了警车。车里还坐着一名年轻的开车的刑警。 夕阳还未下山。 “死的是什么样的人?” 阿俵问坐在助手席上的刑警。 “是一个不胖不瘦的男人,年龄有四十来岁吧。” 四十来岁……阿惠在心中反复地念叨着,不知为什么,她心中总有一种异常的感觉。 她想尽快看到这名死者是什么人。 “没有线索吗?” 刑警扭过身体看了看阿惠问道。 “没有。” “昨天有没有人给你打过电话?” 刑警又问了一句。 “没有。” 阿惠突然摇了摇头。电话确实打来过一个,是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叫土井的人,但阿惠对阿俵谎称是“盐尻”。盐尻还不到30岁,不应该是那个死者吧…… “那个人是什么时候死的?” 阿惠反问道。 “据法医讲,好像死亡时间不长,因为那个地方很少有人去,所以死得十分可疑。” 一个小时后,汽车到达了钓谷的矿山遗址。 入口处的锁已经卸下来了,在这条鹅卵石路的前方停着一辆警车。 阿惠他们的车停在了那辆警车的后面,四个人都下了车。夕阳已经沉入山峰之中,山间的风顿时使人感到了一丝凉意。 半道上还停着其他车,在那间白修皮的小房子周围还站着两三个男人。 四个人下车后向那儿走去,这时一名高个子的男人朝他们迎了上来。他穿了一件桃红色的西服,更加显得他的身材五大三粗。他梳了一个小平头,气色很好的圆脸给人一种朴实的印象。 “碍…中条先生。” 阿惠不禁喃喃说道。 “啊,好久不见了。” 向阿惠打了个招呼的人,是南国警察署刑事科股长中条警部补。阿惠和他是在处理爆炸事故时认识的。后来他们之间非常熟悉了,去东京之前阿惠还专程去向他告别。 “经常回来吗?” 中条问道。 “不,这是第一次……” 中条又把目光移向她身边的阿俵。“这位……” “他是和我从东京一块儿来的阿俵先生。” 中条默默地点了点头,用催促的目光让两人来到小房子前。 白铁皮的小房子里放着一具尸体,几名身穿制服的人员站在一边。 中条把两个人向尸体边推过去,阿惠的心一下子剧烈地跳了起来。 当她刚一看到那张血和泥土混合着的脸时,下意识地转过了眼睛。 “怎么样,认识吗?” 阿惠紧张地抓着阿俵的手腕,又努力地看了看。 死者的双目紧闭,但面部却痛苦般地扭曲着,脸颊和下巴处有几处擦伤,井渗出了血迹。 花白相间的头发中也沾上了混有血迹的泥土,好像头部受到了严重的创伤。 刚才刑警说这个人有四十多岁。半截袖的衬衫,西服裤、窄窄的额头、塌鼻梁……无论哪一点都没有印象。 阿惠终于吐了一口气,慢慢地摇了摇头:“不认识。” “没有什么线索吗?” “不,没有。” 中条又看了一眼阿俵。“当然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阿俵连忙答道。 “对不起,你……?” 于是阿俵连忙掏出了一张名片。 “不过这次我不是因为工作,是陪阿惠回老家,昨天到的。” 于是中条便用推测两个人关系的目光注视着阿惠。阿惠离开高知时,他曾对她讲过,即使遇上了可心的人,也要注意不超过七年是不可以结婚的……“可以证明死者身份的任何证明都役有吗?” 听阿惠一问,中条才把目光回到了她的身上。 “只有一个。他上衣口袋里有一小张从笔记本上撕下的纸条。昨天他没有给你住的旅馆打过电话吗?” “没有。” 也许昨天打电话的不是这个男人,阿惠在心中暗想。那个粗哑的声音说有关于钓谷矿山的事情想对自己讲,还说如果不听一听会后悔的——那个男人要说什么呢……? “我想问一下是怎么从崖上摔下来的,在哪儿……?” 阿俵问了一句。 “在那儿,是爆炸事故现场再里边一点的内侧山崖上。” 中条用手一指,便要带路去现常三个人又上了刚才阿惠他们坐过的警车,但汽车只能顺着大型汽车当年压出的车印行走,于是他们只好又从车上下来,步行登上山坡。 他们登上爆炸事故现场的大坑旁的山丘,便看到了山的更里面。左侧是长满了茂盛树木的山坡,而右侧则是经过挖掘而形成的裸土土层。 中条站在前面,又向前走了几步,用手指了指下面。 这一带的山坡由于爆炸后进行了挖掘,因此形成了很大的一块“悬崖”,其高度有20多米的样子。 下方还裸露出不少巨大的岩石。 “是那儿,尸体正好掉在岩石下方,好像还碰上了岩石。” “是从那儿掉下去的吗?” 阿俵问道。 “好像是的。在山崖半坡上还看到了血迹。” “从下边不可能上去呀!” “是的。因为那是挖掘后形成的悬崖,像一个瓶子一样,因此不可能是攀岩时掉下去的。” 对阿惠来说,这个地形她一点儿记忆都没有,而且她有近一年没来过这儿了。 突然,她的心里一亮,她发现自己脚边就有两个像是刚刚被人挖过的洞穴。 有人在探查这座山,并一直探查到这里面来了……? “要收容这具尸体,于是我派了一辆警车。在那儿无法验尸。” “这么说,发现死者的人怎么会走到那儿的呢?” “不,不是在那儿发现的,是在山顶上看到的。这个人便到农协给警察署打了电话。听他的声音,好像是当地人……” “现在这个人不在这儿吗?” “我们到时这个人已经不在了。” 中条的那副忠厚憨实的面孔上的表情说明,看样子报案的人已经消失了。 “那么,你一点也不记得这个人吗?” 中条又叮问了一下阿惠。 “是的,一点也不认识。” “可是,从死者的身上找到了写有你的名字和你住的旅馆的电话号码的纸条,我们认为他要和你联系呀!对这样的人你一点线索也没有?” “不……” “我们和附近的人了解了一下,好像他不是本地人。也不像是个旅行者……”“没有随身带的东西?” “尸体的附近只有一只小提包,但里面也只是一些随身用品,没有可供参考的东西。上衣口袋里还有一个装了6万日元现金的钱包。——刚才说,你们两个人是昨天来的?” 阿惠刚要回答,突然阿俵用一种包含着什么含意的目光盯了她一眼,然后看着中条答道:“是的。我们俩人昨天从东京坐飞机,12点10分到达的高知机常”“后来去了哪儿?” 中条若无其事地问了起来。 “我们在机场租了一辆出租车,转了转这儿的矿山,又去看了一下土佐山田阿惠以前的住家,又扫了墓,傍晚6点左右住进了旅店。从今天早上起我们就游览市内和桂浜。” 阿俵把一直到今天的事都对他讲了。 阿惠已经推测到,中条的问话就是要了解自己和阿俵来没来过这里,以及有没有作案的可能。而阿俵之所以这样回答,是不想把相庭给扯进来。 幸好死者身上只有这一个旅店的名字。 不过……会从盐尻那儿问出来的。一想到这儿,阿惠心里“咯噔”地跳了一下。昨天在土佐山田的墓地,他可是看到了他们三个人。 但是,警察从盐尻那儿打听出这些事情的可能性不大吧?他住在土佐山田,这儿是南国市的山区,它们之间乘车还有三十来分钟呢……中条这时像明白了似地点了点头,接着便提出请他们两个人到南国警察署去一下。 警察署位于土赞本线的一个叫“后免”的车站南侧。 快8点了他们才到。刑事科长和中条两个人再次听取了他们的证词。 但不到一个小时,经和东京联系之后,两个人便被“放”了。 在阿惠看来,目前南国警察署更多地认定死者是失足造成的“事故”。也许是到那儿旅行迷了路,失足掉下了悬崖,全身受到了严重创伤而死亡。据法医讲,死亡时刻是在发现尸体前的1—2小时,也就是说是下午1点到2点之间。 但是,在判断死者身份这一点上,却看不出警方是如何考虑的……经南国警察署的介绍,两个人可住进机场附近的一家市内饭店。 然后由署里派车将他们送到了饭店。 两个人进了房间后,阿俵马上说:“好歹没有把相庭先生扯进来呀!” “可不是,要是让相庭先生到南国警察署接受询问,那可太丢脸了,那我们可怎么交待?!” 这时,阿惠又想起来一件事:“可是……警察如果一问翠风庄,也许会查出昨天6点半左右有一个男人打来电话的事吧?” “是那个叫盐尻的人?” 阿俵问道。 “是啊,但愿别把这个人也拉进来。我担心他会说他在墓地见到的是三个人。” “啊,原来这样。那么,如果警察问到了再问我们,就说是东京的一个朋友打来的。——不,这样的担心大可不必。万一警察追究出来也不要紧,就说我们认为相庭先生是一个大人物,担心这件事影响做他养女的事,所以没敢说出他。我想警察也会理解这一点的。反正这件事情与我们无关,正好和我们的时间碰上了,没有必要提心吊胆的!” 阿俵像是要宽慰她似地搂着阿惠。 阿惠把头埋在他的胸间。她闭上了眼睛,但眼睛里出现的是悬崖下的深谷横沟。 <hr /> 注释: 第四章 坠死者 <er top">1 “定下来了!终于正式决定了!” 阿惠在说好了的地铁赤坂见附车站附近的吃茶店里一见到阿俵,他就迫不及待地对阿惠说道。他那双不大的眼睛中放射着激动的光彩。 阿惠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盯着阿俵。“……?” “今天下午,相庭先生叫我去,说要我去东洋核能燃料的总公司。他在副经理室会见了我,并且明确说明要把阿惠收为养女!” “……” “祝贺你,阿惠!以后你再也不是贫苦的女擦身工了!你将是一位资产80亿日元的长者的女儿了!” “真的……?” “那当然是真的了!今天相庭先生说得明明白白!” 与其说是兴奋,不如说阿惠心里仿佛发生了一件什么大事似的,心里没着没落的。 “真的吗,一时还真不敢相信呢!相庭先生也常常……不过,去四国时还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此时距三个人去阿惠的老家已过了大约两个星期了。 那次之行,是一次充满了不祥的旅行。在土佐山田的墓地里,碰上了前夫的朋友盐尻,使相庭听到了关于北村昭雄是死是活还不敢肯定的疑问;第二天下午又在钓谷矿山旧址发现了一具尸体。想也想不到的事件接连发生……“但是,结果不是和相庭先生本人没有直接关系吗?钓谷的事件也终于没有扯出相庭先生的名字。当然,回东京之后,我又注意了解了一下,大体上还是认定是一名旅行者失足从山崖上跌落致死的,原因被认定是他没有当心造成的。” 从回到东京后南国警察署再没有来过什么消息来看,也许死者的身份还未查明吧。 “相庭先生也是个大肚量的人哪!” 阿惠也有这种感觉。虽然一行三人特意去了一趟四国,但在钓谷,相庭并没有刨根问底地问当时爆炸事故的情景。即使说到北村的下落,他也表示相信自已所说的已与家人同时丧生,后来也并未再追问什么。 阿惠从心底也感受到相庭这位大人物那宽阔的胸怀。 而之所以能有今天,也全都是由于阿俵的努力。 “这都是多亏了你的帮助。谢谢你!” “嗨,对我来说你也不是外人,我把这件事当成我自已的事办还不是应该的。再说给你这种幸福的也不是我,而是相庭先生。——啊,连我也感到仿佛春天来了呢!我们今后再也不是穷人了,再也不用为辛辛苦苦地挣几个小钱而发愁了。” 阿俵今天的兴致极高,喋喋不休,引得周围的顾客都回过头来看他。 这天晚上,两个人没有再去平时常去的涩谷的中国菜餐馆,而是去了赤坂的饭店的西餐厅尽情享受了一番。 喝酒喝的多了的阿俵对阿惠说就住在这家饭店里吧。 幸好还有空房,于是他们便由服务员领着进了房间。等服务员一走,他便疯狂地搂着阿惠,发泄自已的兴奋……第二天,阿惠仍然去桑拿浴室上班。 从四国回来之后每个星期来一两次的相庭,于9月25日的下午又来了。他和以前一样默默地让阿惠为他擦身服务,但临走时终于开口了:“那件事,阿俵向你转达了我的意思了吧?” “是的……” “如果你也同意,我想在年内选个吉日具体办一下。” 仿佛这是他认真地实施收养女这件事所做的保证吧? 从阿惠那儿听到这个消息的阿俵,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说这就是保证呀!他的高兴劲儿不亚于上次。 阿惠心里也十分高兴。相庭是一位受人尊重的人物,现在她心中多多少少萌生了一点爱的亲情。 而且不仅如此,他还有巨额的财产,而阿惠从小过得就是比较贫寒的生活。就像阿俵说的,自已这下半辈子再也不会受穷,甚至也会经常出入只有在电影中见到的那种豪华宴会了。一想到这儿,她就感到自已飘飘然,仿佛升了天一般。 可是——不知为什么,这时她的心中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不安。虽然自己将会受到命运的惠顾,可心中为什么还会有一种隐约的不安? 她试着问了问自己,于是在她的心底又出现了钓谷矿山旧址仿佛变成了一只血盆大口和那个满头血污的人躺在白铁皮的小房子里的情景。 她一想到这里,就感到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什么恐怖的事情要发生一般。 不,那是偶尔碰上的事情。 至少和相庭、阿俵他们没有关系。如果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也只是会与自已的过去有关……要想同自已的过去一刀两断,这次的事情不就是一次机会吗? 可是……为什么有恐惧的心理? 像是本能响起了警钟一样——? 也许这种幸运来的太轻松了…… 茫然的幸福感以及奇妙的紧张压抑使阿惠的心在二者之间摇曳不定。 但是,这种幸福感也使阿惠一天天产生了优越感。 不过,当她每天睁开眼时的一刹那间——大体上是在早上的时候,最先产生的就是困惑、揪心、后悔一样的心绪……一种担心一步失误将会葬送自己一生的苦重的忧郁。 当她从四谷宿舍的那个简朴得不能再简朴的房间里走出来,开始一天的日常生活时,那种忧郁马上又消失了,相反又产生出一种活跃的满足感。 及至想起7月份到相岛位于元麻布的公寓拜访时见到的那个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银座俱乐部女老板时的情景,她心中更是有一种胜利者的满足感。那个叫玛丽的女人一口一个“爸爸”、“爸爸”地对相庭撒娇,真令人作呕,对阿惠都不正眼看,可今后自己再也不怕别人把自已当成乡下来的老妈子了! 那么,自己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战胜了对手,成为百万人中挑一的幸运儿了吗? 但为什么会在每天早上产生这种不可思议的忧郁呢? 这种忧郁会不会是自己真实命运的呼唤? 而且当阿惠感到这种忧郁袭来的时候,同时还有一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由于这些原因,她10月2日下午在桑拿浴室做工时总是恍恍惚惚的,擦身时也有些心不在焉。 “阿惠,今天你是怎么啦?有什么心事吗?” 一位叫酒匀的客人揶揄地说道。 “啊,是吗?实在对不起。” 于是她连忙用力擦起来。 她一边擦着一边问道:“您还有哪儿不舒服,要我用用力?” 酒匀没有回答,只是盯着洒满了明快秋光的赤坂大街。 “你来东京有一年了吧?” “是的,去年9月底来的,刚好一年哪……先生记得这么清楚。” 阿惠今天服务的这位酒匀,是一名律师。 酒匀三十六七岁,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他是常客,通常是在下午1—3点客人比较少的时间来。从今年夏季开始,他也点名要阿惠为其服务了。 他常常在阿惠为自已服务时与她聊天、闲谈。 由于常常谈起个人的事情,于是酒匀便知道了阿惠是去年9月底从外地来东京,10月份在这儿干上活儿的。 在指名服务了两三次后,他偶然也亲呢地称呼她阿惠,并像对自己的朋友一样对她。 另外,阿惠也从在服务台工作时间比较长的服务员那里得知,这个酒匀在新桥开了一家共同事务所,是一名比较年轻的律师。 “在这儿工作习惯了吧?” “是的,托您的福。” “指名服务的客人多吗?” “不那么多。” “一般俱乐部的老板大多要求指名服务呢!” 酒匀对她交谈十分随便,阿惠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是的。” 阿惠笑了笑答道。 “我们事务所的一个人这次也要我带个话,以后也指名要你服务。” “太感谢了,不过……” 阿惠不由自主地看了看酒匀的侧脸。由于她的口气很认真,所以酒匀觉得阿惠是要拒绝的样子。 “可是,我很快要辞了这儿的工作了。” 听到这话,酒匀果然很是吃惊,他回过头来问:“干吗要换工作?” “不,不是去别的地方干……” “要不就是结婚?” “不……也不是结婚。” 这次酒匀有些不解地盯着阿惠。 <er h3">2 这天晚上11点多钟,在位于赤坂一木通的北欧格调的一家乡间小屋餐厅里,阿惠和酒匀面对面地坐着。 不久前还赤身裸体地在桑拿浴室面对阿惠的酒匀,这会儿一派绅士风度地坐在阿惠对面,显得格外精神、年轻,看上去至少比他实际年龄年轻了两三岁。 他中等身材,已经有了发福的赘肉,但由于西服十分合体,所以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那张充满了童真的脸上,不时地露出保养的十分健美的皓齿。 今天白天,他曾问阿惠,为什么愿意成为别人家的养女……? 阿惠还没有对其他任何人讲过自己的这个打算,只是向经理流露过不久要辞职的打算。 她并不是不想说。只是时时产生的那种忧郁使她不敢过早张扬。 听到这话,酒匀瞪大了眼睛:“今晚我们一块儿吃顿饭吧。好几次得到你的服务,这也是有缘,让我为你庆祝一下吧。” 他们商定,在阿惠下班后的10点半在这家餐厅见面。 他们定下了一张靠近炉火边的桌子。他像常客一样点好了饭莱,又为阿惠要了她喜欢喝的白葡萄酒。但他自己只要了一杯姜汁啤酒,据他自己讲,他正好和他的名字无缘,不善饮酒。 “——一开始,阿俵先生说他介绍来一位他们公司的重要客人,让我精心点儿,所以我当然对他十分卖力,但对方就产生了什么好感了吧……”等酒菜上齐后,酒匀又向阿惠问起了关于“养女”的事情。 大概由于他是律师很会问话吧,阿惠不一会儿就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和自已心中的不安统统对他讲了。同时阿惠也是希望这位当律师的从旁观者的立场为她拿个主意。 “我被相庭请到他住的元麻布的公寓里去过,我觉得那里还真是那种亿万富翁才住得起的公寓。他是独自一个人住在那里。他让我看了他的独身生活后,又提出去我的老家看一看。所以上个月初。我、相庭先生和阿俵先生三个人去了一趟高知老家。” “你老家是高知?” “啊,以前我对您说过吧?高知县土佐山田町。” “为什么到了东京?” 酒匀又问道。 “这个……因为全家都出了事故。” 于是阿惠便把在硅石矿山发生了意外的爆炸事故,一家四口人无一生还的事情对酒匀讲了,但她没有说丈夫的尸首还没有得到确认这件事。 “我带他们去了矿山旧址和我以前的家,从那儿回来后两个星期左右。他就正式向我提出了要收我为养女的事情……”“原来这样。——可真不得了呀!他可是个有资产80亿日元的大老板呀!我也听说过这个人。” 酒匀对他也十分佩服。 “不过,先生,对我来说,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有什么不安?” “我一想到自已怎么会成了别人的养女这件事……也不光这个,好像我对走这条道总不那么自信……”“那位阿俵是怎么说的?” 阿惠开始时就说了,以后打算和阿俵结婚成家。 “他可是特别高兴呀!因为他很高兴,我就不好问这个来扫他的兴。所以我也正好想和先生您谈一谈,帮我拿个主意……”也许阿俵过腻了那种仰人鼻息的小职员生活,听到有这样的机遇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过阿惠自己却不那么高兴,仿佛坠入云雾之中。 “不,我看你是乐意的。” 酒匀一边吃着北欧风味的烤肉一边爽快地说道。 “你感到不安是有理由的。一句话,就是这种好事来得太快了,太容易了,反而使你更加小心,这是你的本能的智慧在起作用。” “……” “要是这样的话,我认为你可以调查一下这位相庭宇吉郎。对方当然也事先将你进行了彻底调查,所以你也应当这样。如果一旦弄清了对方的各种情况,你的茫然和不安一定会消失的!” <er h3">3 阿俵从皮包里取出一份十多页的、封面印有《特定人物调查报告书》字样的材料,郑重地放在了桌上。 封面下边是一行小字:《国际数据调查公司》。阿惠也听说过这个名字,这是一家非常有名的兴信所①。封面上边还有两个明显的大字“机密”,还有一行小字的说明:“本报告书之内容绝对秘密。万一泄露,必将要求赔偿损失。” “今天下午。兴信所的负责人打来了电话。我便到公司附近的吃茶店取来了。因为公司里人很多,我也没有看一下。” 今天已经是10月过了一半儿的17号星期五了。下午5点钟,在宿舍休息的阿惠接到阿俵的电话,约她6点半到赤坂见附见面。 两个人没有吃饭。见面后就马上到了阿俵在下北泽的公寓。 阿俵放下书包,坐在了阿惠的身边。阿惠没有动这份材料。 “比我想的要快。” “平时这种调查要两个星期。加急是10天左右。” 大约在10天前,也就是6日,阿俵说他找了一家兴信所,要求对相庭宇吉郎进行调查。 提出这个要求的是阿惠。 那是阿惠和酒匀律师在北欧风味的餐馆里见面后的第二天星期六,她见了阿俵时——“我知道他是有好几个大公司的实业家,但是,在正式入籍成为他的养女之前,我们是不是对他也进行一下通常的调查。我想相庭先生也肯定对我进行了详细的调查了呢!” 阿惠十分认真地按酒匀的话说,但她没有说出他的名字。自己心中有这种不安使她不得不求助于除了阿俵之外的男人,对于这种事她总是不好说出口的,也怕伤了阿俵的自尊心。 “对相庭先生的调查?” 阿俵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沉默了一会见后说道:“你还是非常谨慎的呀!准确地讲,相庭先生的地位社会公认,但调查的内容不免要涉及到他的私生活方面。比方说他有秘密的情人了,意外的性怪癖了等等。不过,要是调查,还是请兴信所吧,也许费用很贵。” “要是你不同意,只好向周围的人打听了……”“不,我看这种事还是让专家来干为好。费用不要紧。我们公司常有和兴信所打交道的业务,我找熟人帮帮忙,费用也不会很高的。” 据阿俵说,他在下面的那个星期一就找兴信所进行了联系。 阿俵翻开了第1页。 姓名相庭宇吉郎大正9年②3月8日出生现住址东京都港区元麻布一丁目好时代元麻布公寓职业公司职员下一页上写着“经历概要”。 福冈县八幡市(现为北九州市)出生。 其父于筑丰地区经营三处煤矿,但于昭和25年③又购买了鹿儿岛财部町的金矿。 本人为长子(无弟妹),毕业于八幡市县立高校后考入京都帝国大学理工部矿业系,昭和17年毕业。 毕业后,就职于大坂金属工业公司。 1952年回到八幡,担任其父经营的煤矿三家公司的董事。 1956年、36岁时与白峰和子(24岁)结婚。和子系元华族白峰窑业公司经理的次女。 同年春,其父突然去世。本人继承了煤矿和金矿。就任董事长兼公司经理。 1957年,他相继卖掉三个煤矿。 1958年,移居东京都八王子市。 1960年,开发了位于秋田县合川町的铜山,就任该铜矿的经理。 1961年,成立日本陶瓷株式会社,任经理。 1968车,就任东洋核能燃料工业株式会社副经理。 1983车,其妻和子病故。同年移居现住址,至今。 “他在煤矿市场看好时就连续卖掉了三个煤矿,这是他的先见之明呀!” 阿俵发表着他的感慨。 第三页是“性格、行为、健康、爱好及其他”。 性格——敦厚。具有统率能力,擅长经营手段。 平日对部下十分放手。但一旦发生问题,他立即出面,以其果断、积极的态度发挥有效作用,被称之为极有能力而不轻易外露的人物。 行为——未闻其有迷恋酒色、赌博及其他不良之行为。 健康——无特别的既往病史。身体状况良好。 爱好——高尔夫球、登山、读书、读书的主要书目均为外文书。 评价——由于独居公寓,几乎与邻居无交往,也未闻异常,除每日由一名家政钟点工打扫房间、处理杂事外,平时很少有访客。 接着在《友人关系》栏目中,写有几个人名,并注明《与财政界人士有千丝万缕之联系》。 接下来便是关于相庭担任经理的日本陶瓷公司和担任副经理的东洋核能燃料的经营内容。 里面有建立日期、注册资金、年商业额、从业人员、交易银行等多个项目,其中在注册资金一栏中标明“日本陶瓷公司”为1亿日元,“东洋核能燃料公司”为20亿日元。 阿俵边看边啧啧称道,并不时地点着头,仔细地看过每一页每一行。但由于阿惠看不懂商业上的术语和内容,因此她只看每页末一行的“说明”。 有些她也明白,例如“在产业界被称之为第三位,注册资金、经营状况良好、稳定,对外信誉极高”以及“在日本先锋企业中,业绩上升势头不减”等等内容。 关于《个人资产》一栏中,其在各公司的股份、银行存款,以及八王子市和朝霞市的宅地、麻布的公寓等等不动产合计共为70亿日元左右。 “70亿……” 阿俵喃喃说道。以前他自称是80亿日元,但商业中资金收支常常不可能固定不动,相差10亿阿惠也不感到意外。 最后一页是《综合所见》。 事业发展顺利,资产雄厚,其社会的、个人的评价中未见不安定因素,极而言之,由于无子女及亲属,本人老后的孤独、死后财产分配等将成为问题。 “嗯,看来一点儿问题也没有哇!” 看完了这份材料,阿俵满意地大声说道。 “调查人员在最后加注了个人意见。建议相庭先生最好收养养子女,以解决老后的孤独。并认为如果有了养子女,其逝后的财产问题也可以得到解决。” 说完,阿俵双手搭在了阿惠的肩上。 “怎么样,这下放心了吧?” “嗯。太谢谢你了。都是我多嘴,又让你破费了。” “这不算什么。能想到对相庭先生进行调查。我还真佩服你呢!这下我更想娶你了。关于养女一事,不会再有什么犹豫了吧?” “没有了!” “真的?” “当然真的!” “好,就这样定了!” 阿俵又把阿惠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里了。 这天晚上,也是12点多,阿俵用出租车把阿惠送回了四谷的宿舍。 住在这间贫旧的宿舍里,也不过是几个星期的事了。 如果成了相庭的养女,就一定会搬到元麻布的公寓里和他住在一起。但阿惠希望在辞去桑拿浴室的工作后,在离相庭很近的地方租一处公寓。 不知为什么,阿惠一边走在这里古旧的水泥台阶上,一边为自己头脑里为什么出现这样“脚踩两只船”的念头而感到不可思议。 阿惠之所以这样想也有一定的道理,她始终弄不明白,他把自己当成他的养女,而他又能从中得到什么样的利益呢? 是的。早点儿想出来最好! 阿惠在内心深处总有这么一个疑问:至少阿俵十分希望自已成为相庭的养女,是否是因为他在窥视着相庭的财产——? 但是,至于阿俵干这件事的漏洞一点也没有被发现,难道受骗的不是自己而是相庭? 通过兴信所的调查,相庭的身份及背景材料都明明白白了。 的确,无论哪一点上都无懈可击。 这时,酒匀律师那明快的声音在阿惠的脑子里复苏了。 “自已不是确实在心中消除了茫然和不安吗?” 和他说的一样。 这会儿阿惠从心底涌出了一股梦一般的幸福感。 她想明日无论如何要给酒匀打个电话通报一下。这时,她用钥匙打开了自己宿舍房门的锁。 她打开了电灯,而同屋的另一名大约在11点入睡的女擦身工似乎竟没有被她扰醒。 “有你的电话。” 这位女擦身工没睁眼睛便知道是阿惠回来了,便不高兴地对她说了一句。 “从7点半开始打了好几次。我说你12点以后才回来呢!对方这才罢休。” “对不起了!是谁打来的?” “好像说叫中条,是南国市还是南国署……”正当阿惠心中又一悸动时,电话铃又响了。 阿惠拿起了话简。 “喂,是北村惠女士的房间吗?” 对方浓重的高知口音传了过来。 “是,我是北村。” 阿惠答道。 “啊,我是南国警署的中条。” 果然是他。这时,回乡时见到的那身体粗壮的中条警部补的朴实的面容又在阿惠的脑海中呈现出来。 “您大老远的特意打电话……” “埃刚才我是打了几次,是告诉你上次在钓谷的矿山旧址看到的摔下去死亡的人的身份弄明白了!” “……” “他是土井元次,51岁,住东京都台东区三丁目……”“东京人……”“对。你有线索吗?” “不,没有。” 听到这话,中条沉默了,但似乎他听出阿惠的回答是暖昧的。 “职业是矿山工程师。是从事到日本各地对矿山资源进行测定的工作。由于这个职务的原因,他经常一两个月不在家,也经常和家人联系不上呢!似乎他家里人这会儿还不担心与他失去了联系,但因为这次他离家时间过长,也问了他常去的熟人、亲戚家,这才提出了寻人请求。” “……” “另一方面,县总部也收到了各地的有关身份不明的死者资料,其中这名死者与一份资料十分吻合。由于年龄和特征一致,于是他的家人通过遗体照片确认了死者就是土井。” “可是……他干吗去钓谷?” “因此我们认为是不是与商业买卖有关。矿山工程师一般对旧矿址都有记录,是不是在进行新的矿源调查时失足死亡的。” “原来是这样。” 这时阿惠便回想起当时在矿山旧址上看到的一个个被挖掘的坑洞,也许就是土井干的呢! “只是在这种倩况下,附近没有找到一件测量用具或采掘工具,以及任何证明其身份的证据,这一点令人怀疑。同时我们也没有发现通常的过路人搜寻死尸身上的钱时的痕迹,因为在他的上在内侧口袋里还放着一只装有6万日元的钱包呢!” 阿惠一时无言以对。中条也沉默了下来。如果他们是面对面的话,这种情况下通常是在观察对方有什么反应。 “这个人什么时侯来高知的?” “大概是死之前的9月7日星期日中午12点10分从东京飞到高知的。因为我们在那一天的乘客名单登记表上看到了和他一样的名字,也许是偶然的吧,可他就是和你们同一航班到的。” 中条答道。 听到这话。阿惠心中不觉产生了一种苦重的压迫感。 “随后的踪迹就不清楚了。但我们查到了9号的晚上他住在了高知市堺町的一家叫‘梅乃井’的小旅馆。是6点半钟时未有预约投宿的。晚饭后他曾出去了一下。但没有客人来找他,也没有外线电话打进来找他的。” 高知市堺町的旅馆……阿惠觉得一直到说出旅馆的名字,中条都是特意说给她听的,而阿惠他们住的翠风庄也在高知桥附近的堺町。 土井元次和阿惠他们乘同一航班从东京而来,并住在了附近的旅馆,而且在他的身上还有一张写有自己姓名和住宿地点电话号码的纸条。任何人看到都会产生出一种强烈的被人追踪的印象——“第二天早上9点多,他要了一辆出租汽车离开了旅馆。我们查了一下出租汽车公司的记录,这个叫土井的男人是从梅乃井到达钓谷的矿山的,10点钟差一会儿的时候到达的。出租车将他送到后便返回了,但我认为土井已经料到自己会在矿山旧址发生事故的。也就是说,他是对你和你的矿山怀有极大的兴趣。……阿惠太太,你真的没有一点线索吗?” 中条仍旧对阿惠用当年调查爆炸事故时的称呼“太太”一词。 难道土井是从梅乃井给自已住的旅馆打来的电话? “有件事务必要对你讲一下,而且我只想对你一个人讲……一会儿我可不可以给你再打电话?如果你不听的话,你肯定会后悔的!” 他到底打算对我说什么? 那么又是什么理由,有人要杀他灭口……? <er h3">4 11月15日,日历上注明是“大安”的星期六上午10点。阿俵到四谷的宿舍来接阿惠,两个人乘出租车去了港区区公所麻布分所。 终于迎来了相庭宇吉郎与北村惠正式结成养子关系的这一天。 不。准确地说,是北村昭雄和北村惠成为相庭的夫妇养子。 根据日本目前的民法——(第795条,有配偶者,不得单独成为他人之养子。但夫妇中之一方可以收养符合法律之任何一人成为其养子。)(再婚)夫妇的一方除了可以将对方带来的子女收为养子外,民法中还规定了如果夫妇之间意见相左,这种情况下是不可以收养养子的。 阿惠对这些知识全然不知,当最初阿俵把这些条款对她说了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不符合成为养子的条件,心情一下子仿佛掉进了冰窟窿中似地,因为她在户籍上还是有夫之妇。 不过自已的丈夫北村目前正行踪不明。 “不要紧,接下来还有一条补充规则。796条中这样规定:夫妇之一方如处于无法表达其意愿之时,另一方可以以双方的名义办理养子手续。” “无法表达其意愿之时……?” “具体是什么意思,这一点相庭先生已问过了他的顾问。这就是指一方居所不明,或处于一时的精神混乱等等情况下,尤其如果长期行踪不明,或是有严重的精神障碍时,只要一方同意,就可以以双方的名义办理养子手续。所以像处于你这样的情况,北村先生遭受了不幸,又一年以上行踪不明,就适应796条。” “这么说……不管怎么说北村和我可以成为相庭先生的夫妇养子了?” “是呀!” “可对方不要紧吗?” “那当然。我们认为北村先生已经死了,就算万一他活着回来了,对你来说如果主意不变也是合法的。” “那么我……” 听了这些话,阿惠的眼角热辣辣地要流下泪水来。 “户籍本送来了?” 阿俵在车中问道。 “是的。我托土佐山田乡公所的人带过来了。上面写的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啊,那太好了。一会儿只要在区公所填好登记表就行了。” 已经过了“立冬”了,但气候还是温暖如春、风和日丽。相度虽然说没有必要大肆铺张,但阿俵说一定要选个“大安”的吉日,正好这一天也是天公作美。 也许是由于周围春光明媚吧,阿惠的心境非常好,本来她忌讳的事也成了轻松的活题了。 “我说,南国署的中条警部补后来又跟你说过什么吗?” “啊,10月份只打过一次电话。” 中条打来告诉自已明确了钓谷尸体身份的电话是10月17日夜里,阿惠记得也是她去阿俵的公寓看完兴信所送来的关于相庭情况的调查报告书后回到宿舍的时候的事。 那天早上,她便给阿俵的公司打了电话,问他知道不知道死了的那位叫土井元次的人,但阿俵说根本不认识。 “昨天刚刚又打来了电话,说那个叫土井的人,8月中旬的时候好像去过一次四国。南国署进行了调查,据说他那次是去了和钓谷的山谷相对的那一侧的石灰石矿。在那儿他打听了一些事情。” “碍…” “那么……” 阿惠对在这一行当中阿俵为什么会不知道土井这个人有些不解,便对阿俵说道:“我说的土井先生也是我们那家桑拿浴室的客人。而且从今年8月左右开始,常常去我们那儿。中条刑警非要弄清他的底细不可,他还特意从四国打电话给我们那家浴室,是他对我说的那人是我们那儿的常客,还问我有没有线索。” “……” “可是我还真没有注意过一个叫土井什么的客人。所以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我真的不知道这个人。” “你问的土井这个人是矿山工程师吧?我就是干地质调查的,听到过一些关于品行不端的同行的事情。过去废弃的矿山旧址有时还有些未采完的矿石,于是他们往往充当说客,欺骗矿山所有权者到那里去,了解矿产情况,甚至还会采掘。这是他们惯用的手法。你说的那个男人是不是这样的人呢?也许他就是为了达到某个目的,一直跟踪你的。” “……” “因此我认为他不是偶然听说你要去高知才和我们同行的。” “这么说。我请假时我们的经理知道了我乘飞机的时间,然后他设法套出来了我的行动时间……”阿惠认为泄露自己高知之行一事消息的人就是桑拿浴室的经理了。 “到达高知之后,如果跟踪我们半天,就可以知道我们住的旅馆了。他记下了电话号码,打算和你联系,而在这之前他不幸失足死亡了……”但当天,就是土井到达的当天的傍晚,他给阿惠打来了电话,想要对阿惠说什么,可这件事阿惠没有对阿俵讲。 看来土井要说的事情不是属于他所说的担心什么,也许他真是个品行恶劣的矿山工程师,对自己的矿山怀有不测之心吧? 虽然阿惠心中并不害怕,但还是认为最好先不对阿俵说这件事。 “可不管怎么说,有关这名死者的任何证据都被人拿走了,从这一点上来看——” “你是说他不是意外事故,口袋里的纸片也是凶手疏忽没有找到——” “是啊,在那个几乎从不会有人通过的山崖下死去,极有可能成为白骨一堆而无人知晓,可偏偏有人在那一天打来了报案的电话呢!” 但是,如果南国署真的认为是他杀的话,是不是应当派搜查员到东京来调查呢——? 港区区公所麻布分所位于麻布10号的新加坡大使馆旁边。 他们一到这儿,就看到相庭正在那儿蹓跶着呢。看着他那和平常的老人毫无二致的样子,任何人恐怕也不会把他和70亿日元的资产联系起来吧。 再有30分钟,自已就会成为那个老人的养女了。 目前自已正迅速地滑入这个程序之中。 “对不起,您早就等在这里了吧?” 阿俵一从车上下来,就连忙恭恭敬敬地问候相庭。 “不、不,是我来早了。因为这儿离我家步行不到5分钟,这么好的天气,权当是出来散散步吧!” 相庭宽容地说道。可说是散步,他却穿了一件西服,在灰色的衬衣上系了一条深紫色的领带。这也是他常戴的那条。阿惠也是为了出席今天这次郑重的仪式,特意穿了一件特意定做的黑色的天鹅绒的外衣,戴着一枚珍珠戒指和一串珍珠项链。这戒指和项链都是当初相庭许诺要收她为养女时送给她的。 三个人进了分所,来到户籍办公柜前。 相庭先从口袋里取出叠好的一张“养子过寄申请书”。 在“收养人”一栏中,他填上了自已的姓名、住址等;在“证人”一栏上他盖上了两个人的印章,一个人是阿俵,另一个是阿惠不认识的人。 在“被收养人”一栏中,阿惠分别填上了北村昭雄和自己的姓名、出生年月日、父母的名字等等,井盖上了印章。 同时,根据要求,阿惠还将从土佐山田托人带来的户口本递了过去。相庭的居住地就在港区,因此就不必带户口本了。 负责办理的男职员将这些证明一一过目:“您是相庭先生?” “是的。” “您是——” “我是证明人阿俵。” “我是北村惠。我丈夫没有来。” “啊,是吗。——好吧,我明白了。新的户口本要两天左右就可以了。” 他就这样办理了。 在轻松的气氛中,三个人走到了阳光灿烂的户外。 “真痛快呀!” 相庭苦笑着说道。 “这么简单,看来人到不齐也可以办理的呀!” “听说和结婚登记一样十分简单……不过,终于建立了正式的亲子关系,祝贺你们!” 阿俵向相庭恭敬地弯腰致贺。 “十分感谢——中午我们去六本木的法国餐馆用餐。” 到六本木很近,但他们还是叫了一辆出租汽车。 六本木7丁目,在有一张可以看到恬静大街的窗口、充满了异国情调的房间里。三个人围在了一起。 他们首先用香槟酒干杯。 “——啊,本来想在饭店搞一次发布招待会,但来宾会特别的多,又要找人来一一记录、接待,特别麻烦,而且我从来就不喜欢干什么事都那么大动静。我这个人只想办事实实在在,这也符合当初我和阿惠慢慢熟悉起来的过程嘛。这样行吗?” 相庭和蔼地问道。 “是,我也这样想。我真没有想到自己会受到像您这么了不起的人的招待和厚爱,也许我会给您添麻烦的。” 阿惠受宠若惊地答道。 “哪里哪里,你可千万不要担心。当然了,你不是我的妻子,因此我想你不大可能经常出席某些特定场合的会议、宴请什么的。我要求阿惠的只有一条:给我营造一个温馨的家!” “是……” “刚才我对秘书讲了,马上在麻布或南青山一带找一处适当的公寓,多找几处比较一下,让阿俵君一块儿和你去决定下来。当前你主要的工作就是经常从你住的公寓到我的家里来。帮我打扫卫生和洗洗衣服。我回来早的话你做一些手工莱,然后给我按摩按摩。” “那她在桑拿浴室的工作这个月是不是还干完?” 阿俵问道。 “啊,那也行呀!” “不过。我按摩学得还不那么到家……如果要正经做,是不是可以上专门的学校去学一学——”“啊,这可一定要去学!” 相庭高兴地笑了起来。 “不管公寓什么样,但不许凑合。” 不一会儿,一道道菜端了上来,还端上了葡萄酒。 大家吃了一会儿之后,相庭又紧紧地盯着阿惠。 “那么,阿惠呀!我最关心的是我老了以后的事情。” 阿惠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幸运的是现在我还很结实,身体哪儿也没有什么玻不过,中国有句古话,说是‘人有旦夕祸福’,万一我病倒了,可就全靠你照顾我了。” “是,这一点我早就想过了……” “当然了。不需要一天忙到晚,连我睡觉都照顾到。真到了那个地步。我就住进医院。住进医院,照料也好、探望也好,我这样没家庭拖累倒也不会给大家带来什么麻烦。我主要希望的就是能有个最亲近的人在我晚年时陪我说说话,反正要在我动不了之前,培养出真正的亲情来。” “我明白了!” 阿惠发自内心地答道。无论有多高地位、多多财产的人,也都逃避不了老了后凡人会遇到的各种烦恼。她感到,此时此刻在她心中,对相庭与其说是敬畏,倒不如说是更多了一层怜悯和亲切之情。 “虽然我是个粗人,但我一定会全力干的。” “谢谢,谢谢!” 相庭倒像是感激涕零似地连连点头。 “要让秘书快点找公寓。如果是独居。两居室的行不行?” 相庭问阿惠。 “好的。那、不过……” 万一自己和阿俵结婚,把那儿当成两个人的新房不正好吗?但不知做为养父的相庭是怎么想的,阿惠想问问。 阿俵似乎看出了阿惠心中要问什么,便连忙向她使了个眼色。 阿惠看出阿俵不让自己问下去,便立刻止住了话头儿。 吃完了饭,相庭说他还有事要办,便叫了辆出租车。虽然今天是星期六,但阿俵说他在公司里也还有点事,便和相庭同车走了。临分手前,他和阿惠约好傍晚再见。 阿惠一个人回到了四谷的宿舍。今天她休息,可以不去桑拿浴室。同屋的人上班去了不在。在狭小的房间里一呆,阿惠顿时感到一种不可压抑的兴奋冲撞着自己的心房。 她突然想起来要给酒匀律师打个电话,因为他在10月20日的时候曾打电话说,要帮她搞一份兴信所对相庭的报告。 她取出在赤场那家北欧风味餐馆时酒匀给她的写有“酒匀真”全名的名片,给他所在的西新桥的事务所打了电话。 酒匀接过女办事员递给他的听筒:“哎呀,是阿惠呀!” 于是阿惠便把今天早上成为相庭养女一事对他说了。 “是吗?那就祝贺你了、” 阿惠感到他的口气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感情。 “那桑拿浴室那儿不干了?” “啊,就干完这个月。” “那我可就寂寞了。——什么时候和阿俵结婚?” “不,这件事还没有定下来。” “无论如何,祝你走运吧!如果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听到他那快乐的声音,不知为什么阿惠马上复苏了一种久违的情感: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苦重的忧郁,一种好像是误入人生之旅的感觉。 第五章 沉默之家 <er top">1 “相庭惠”的生活,在三田一丁目的一处两居室的公寓里开始了。 这个地方,是相庭的秘书在距离相庭所在的公寓不太远的地方找了两三处之后选择的一处,是她正式成为户口本中的一员之后的第二周,她和阿俵一块儿定下来的。 11月25日,阿惠正式辞去了在黄金广场的桑拿浴室的工作。第二天,也就是26日,她便从四谷的宿舍搬到了叫“都市三田”的公寓。 从这间已建有十来年的四层公寓的窗户向外望去,东京塔近在咫尺,其公园的森林也映人眼帘。 到相庭住的元麻布,步行只有二十来分钟。 “家政钟点工我已经辞去了,但阿惠也没有必要每天来,因为白天我几乎都不在,所以房间也不脏,只是我万一哪天早回来,我会打电话告诉你。好为我准备饭菜。” 自从正式办理好入籍手续后。相庭直呼“阿惠”的口气显得比以前随便了,而阿惠也觉得像以前那样称相庭为“经理先生”有些别扭了。 “我怎么称呼您呢?” 阿惠大胆地问了一次。 “我看叫爸爸挺好。” 相庭很随和地答道。那个银座的女老板也这样叫,但也许是因为相庭喜欢年轻女性这样称呼他吧。 阿惠提出,为了尽快熟悉和干好工作,想每天去相庭住的地方。 相庭说,为了让她更从容一些,可以每天10点半左右从三田的公寓出来,一边欣赏市中心的街景一边慢慢来。 他留下了公寓的一把钥匙。每次阿惠来时,都要在那名留着灰白胡须的管家风度的管理员的监督下打开大厅和走廊之间的“二道门”。 走进宁静的走廊,穿过硬红木的拱门,阿惠用钥匙打开相庭住的102室房间。 她走进无人的室内,首先看到的就是两副巨大的青铜盔甲。 居室、餐厅、日式房间、书房、主卧室和客人卧室共计6间。这套精心设计的公寓里几乎一尘不染。如同诉说着这间公寓的主人早出晚归的生活状况似的,阿惠看到的总是餐厅里的桌子上放着盛着煎鸡旦和烤面包片的早点盘子,卧室里扔着睡衣,浴室里的浴盆还没有放掉水——“要我为您准备早餐吗?” 阿惠曾这样问过相庭,但相庭连连摆手:“不必,不必!” “我长年一个人生活,在让司机等候的10分钟里就可以连做带吃,所以你没有必要每天早早的来。” 相庭解释说,司机每天早上8点40分来。 于是阿惠便每天在相庭上班走后来公寓,洗好早餐的食具。擦干净浴盆,整理好卧室。 然后她还要使用吸尘器,但由于房间又多又大,这件事花费的时间要多一点。 每天早上,书房的办公桌上都多少有些乱,大概是前一天夜里相庭在写东西。但书架上的书看上去一本也不曾动过,十分整齐。 办公桌两侧的书架上放满了外文书。“爱好——高尔夫球、登山、读书。读书的主要书目均为外文书。” 阿惠回忆起了在兴信所的那份报告上写的东西。但是,也许是他最近没有看书的时间吧,书架上的书全都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灰尘。 办公桌的两侧还有橱柜,橱柜的两个抽屉上挂着钥匙。阿惠并不打算去动这两个“锁” 着的柜子,但她要擦拭家具就不可避免地要碰上它,于是她曾拉开来看过,但里面无非是一些便笺本、礼签,以及一些文具类的东西。 大概是由于一个男人独居了很久的缘故吧,生活用品显得过于少了一些。家里都是些陶器、衣服和美术品类的东西,而现在一般家庭中所用的东西大少太少了!无论从哪儿看似乎都像是一间仓库。 幸亏当天的打扫工作很快就能完成。 这套公寓还带有一座专用庭园、在东侧的西式房间的前面是一小片小树林子,朝南的日式房间的外面则是枯山死水。虽然庭院以常绿树为主,但每天也多多少少地有些落叶。 因此清除这些落叶也是阿惠的工作。 打扫、洗衣服等活儿总算是忙完了后,阿惠自已便简单地给自已做点午饭吃,这时已经3点了。 大体上4点钟前后,相庭打来电话,请阿惠准备好晚饭。 听到这个要求之后,阿惠便出门去买东西。相庭平均一周三次在家吃晚饭,但早饭都在家吃,因此要经常准备面包和新鲜的水果。 从这个高级住宅区到商店街距离比较远。 由于从11月到12月温暖的晴天多了起来,所以阿惠总像散步一样步行在这条谧静的大道上,竭力嗅着自从到达相庭的公寓后的那种神秘的气息。当她一想到自己居然也成了这条大街上的主人之一的时候,心中便不免有些昏昏然。 在6点半钟她准备晚餐的时候,相庭回来。由于在阿惠迎他进门之前他便让司机走了,所以阿惠始终没有见过那名司机。 在相庭回家之前,阿惠总是全力以赴地做好了一切。虽然她是初次试着做一些大菜,例如边看莱谱边作法国莱,但她渐渐明白了,经常在外面吃宴会的相庭,也希望能在家中吃一些朴素的家常菜。 “在八幡还是孩子的时候,我母亲就作得一手博多风味的素海龟。那味道我永远也忘不掉呀!”要不就说,“真想再吃吃煮山芋呀!”而这些东西阿惠在土佐山田早就吃腻了。 不仅如此,相庭的确满意阿惠的手艺,每当这时。他都要喝一些啤酒或是日本清酒,当然阿惠也要陪一陪。 吃完饭后就是洗澡和按摩。 横躺在日式房间的草席上的相庭,一边让阿惠揉着,一边不时地发出畅快的呻吟。 有时他还会突然抓住阿惠的手说道:“一个非亲非故的人,成为自己的亲人,你说这不是有缘份?有你这么好的女儿,是我三生有幸啊!” 而每当这时,阿惠就会察觉到他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中有一种男人向女性发出的饱含企望的神色来。此时她便浑身僵硬,但他不过是轻轻地爱抚一会儿自己的手,然后让她继续按摩。 如今66岁、体格健壮的相庭,肯定也希望偶尔发泄一下多余的精力。虽然阿俵说相庭不想用结婚来约束一个女性,但阿惠感到相庭不是对自己一点儿兴趣和欲望都没有。相庭只是在尽可能地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阿惠就是这样判断的。 如果这样的话,自己就应尽可能地不去动摇他的这种感情,始终和他保持“真正”的父女关系。做为“女儿”,她自信会采用适当的方法不去刺激他的感情。 按摩结束后,她再去厨房收拾一下,时间差不多就9点多了。然后她离开相庭,回到三田。这时都是相庭叫来出租汽车,并把她送出房门。 “晚安,多加小心。” 每当这时,阿惠都可以看出流露在相庭面部的是一种希望自己留下来住宿的欲求。 <er h3">2 “看上去还是十分顺利,心情也十分舒畅的呀!” 在相庭不需要为他准备晚餐的夜里,阿惠和阿俵便尽情地的幽会。这时候,阿惠一般是5点钟左右离开元麻布,回到三田。在准备晚饭的时候,下班的阿俵也就到家了。他们一边吃着饭菜,喝着啤酒。一边听阿惠介绍情况。 “他在家时从不多说话,我看他什么时候都没有开怀大笑过。” “因为你都尽力做了,所以他对你会很满意的,上了年纪不会轻易激动的、”“大概吧,他总说有个好女儿是上辈子修来的福。” 但听了这话。阿俵总是不免用既安心却又嫉妒的目光盯着阿惠。 “我过去接待过不少比他难伺候的客人,所以我会尽力照料好他的,你尽管放心。还有,这么长时间一次客人都没有来过呀!” 12月过了一半了,阿惠自从到元麻布“上班”以来已经20天了。 “要说的话,连司机也没有见过。” “相庭先生太劳神了。这段时间我在工作中见到他,他也不爱把我们和客人相互介绍一下。” “电话也几乎没有一个呢!” 阿惠又补充了一句。 “那是因为人们都知道白天相庭先生是不在公寓的。——那么,生活费怎么样?” 阿俵问道。 “电费和煤气费什么的公用费用,好像全都通过银行扣除。那间公寓的租金好像也是那样。这样一来,主要花费的就是我在那儿做饭菜用的费用了。因此他一般是先留下20万日元、现在还有剩余呢。加上我的生活费,大体上也就是30万日元吧,一个月……”“那么够用吗?” “可真不少了!” “不后悔吗?” 阿俵又问了一句。 “那当然,不过,我们结婚的事情不知他会怎么想……”就算是结了婚,阿俵也不能正式进人相庭的户籍。 “啊,这件事吗,等明年开春后再向他提出来吧。在目前阶段暂时先不用提,别让他想的太多。成为了养女,这就是承认结婚的大前提。” “是埃” “结婚之后,他家的巨额财产就顺理成章地成为我们的了。完全像一场梦一样。” “啊,财产什么的,就这么顺利……” 阿惠也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幸运冲昏了头脑。 一吃完饭,阿俵便性急地搂住了阿惠。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阿俵再也不那么正人君子、一本正经了。他对阿惠的渴求越来越强烈,次数也越来越多了,而这两天更加频繁。连身体健康的阿惠也有些吃不消了。 “谁也不能把你夺走……阿惠是老子的……”临近年底的时候,阿俵要上东北出差。 相庭的忘年会也多了起来,因此连续好多天都不在家吃晚饭了。 于是,虽然说阿惠可以在每天晚上呆在三田的公寓里,但怎么说也是一个人,十分孤独,所以,即使相庭不回来,她也尽可能地在元麻布呆到很晚。有时她吃完了晚饭,直到深夜才回家。每当这时她便想到万家灯火之中每家人享受天伦之乐的暖融融的情景,心中不免多少有些酸楚。 同情相庭的心理,也许会一天天地培养起来的吧? 这一天。阿惠和平时一样,正呆在元麻布公寓里胡思乱想的时候,相庭竟意外地早早地8点左右回来了。 “今天我就是不想喝酒,于是找了个借口。说有点感冒,这才从宴会上脱身。我有预感,阿惠一定在家里等我呢!” 相庭满面笑容地喝了一口阿惠事先彻好的茶,并连声称道起来。 但是,阿惠没有等相庭完全安顿下来。便自己用电话要了一辆出租汽车,离开了这里。 她从一个女人的敏感中意识到,此时此刻的相庭,在他那感情的深处正萌动着他对一个女人的极度欲求,自己应当避免任何激惹他的机会和条件。 在慌忙了一年的东京,她感到只是呆在元麻布相庭那无人的公寓里才体会到平静和安心。依旧没有来客,依旧不曾有电话来打扰。 前些天阿惠对阿俵说过“几乎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更准确地讲,她也没有给相庭的公司打过一次电话。阿惠自从11月27日来此后,只接到过两个打错了的电话。 “是夜须先生府上吗?” “不是。” “是不是友则先生的府上?” “不是。您打错了。” “是吗,对不起。” 第一次是个男的,第二次是个女的。 第二次来电话问了是不是“夜须先生府上”之后,对方又问了一下电话号码,电话号码是对的。 “这可太奇怪了,是不是夜须先生搬家了?” 对方问道。 “这个我可就不知道了。” 于是对方不高兴地挂上了电话。 也许这位叫夜须的人从前住过这儿,已经搬走了呢! 阿惠开始是这样认为的,但她又马上否定了这一点。这座公寓是三年前的1983年建成的,建成不久相庭就搬进来了,这一点阿惠听说过。兴信所的调查报告书上也证明1983年相庭的妻子病故后,他于同年搬入此新居,一直住到今天。这么说来,这间公寓肯定不曾是“夜须”的住址,也许电话号码弄错了。 平日里静悄悄的公寓,临近年底时,出入的人也显得多了一点儿。 走廊上拜访和送客的事也明显地多了起来,其中大部分是邮差和百货公司送来新年酬宾优惠卡。 如果家人不在便都放在公寓管理人员那里。为了方便领取,管理人员把所有的贺卡等物品分别摆在玻璃窗上,可以使住户一目了然。阿惠在平时出入时注意了一下:这栋公寓共住了8户人家。送来的东西有多有少,高高低低共有7叠,但奇怪的是唯独相庭一份都没有。 由于习惯了这几个房间,于是阿惠的心中又产生了一种要了解这栋公寓内部全部详情的好奇心。于是,一次她上到了最高一层的四层上。她在这一层转了一圈儿后才下了楼梯。 各户的设计不尽相同。哪一层的走廊地板上都铺着茶色的地毯,然后穿过硬红木的拱门才可进入各个房间的区域。 在第三层,阿惠看到一扇门开着,有一位中年主妇正在门口和客人模样的人打着招呼。 来客是一对新婚夫妇,正在向她送去经百货商店包装的东西。 “我们经常得到董事的关照……” “啊,您二位大客气了……新年的时候我丈夫有空闲在家,请一定来玩儿呀!” 主妇那高昂的声音回响在走廊上。 再过一个星期就是新年了——阿惠刚刚意识到这一点。 她第一次做为相庭的养女过新年。 年底相庭显得十分繁忙,是否过了年以后来客才会多呢?担任好几个公司经理、副经理的他,也许和一般的经理们不一样……一种期待着客人盈门的奇妙心理,在阿惠的心底里萌生了。 <er h3">3 “新年的时候我们去伊豆的温泉过吧?” 圣诞节刚刚过,相庭便对阿惠说道。 “新年在家里过,不免要来许多客人。烦也没有办法。而且我们之间从认识到现在已经非常熟悉了。出去走走也许有好奇心更有趣儿呢。” “……” 阿惠不知如何回答。 “我还有许多的好朋友,我必须一点点地将你介绍给他们。这也是个机会。反正每年新年的时候客人都特别多。说是休息,可实际上累得不得了,还是躲出东京为好。” 实际上,阿惠入籍以来,相庭还真没有把她介绍给什么人呢,年末就到了。 客人没来一个,电话也没有打来过,静得竟然使阿惠有些烦躁了。 相庭的工作繁重使他希望离人群远一些,过年是个机会,他不想热闹。阿惠的心情也是这样,不想见更多的人,可是……相庭看到阿惠不知所措的样子,宽慰地笑了笑:“哎呀,你也不要太介意了,平时我一过新年就住到外面的旅馆去。常常在半年前我就预约好、因为我经常那样,他们也熟悉了。住一下公司职员的宿舍也可以,但还是会有人找去。阿惠不喜欢温泉?” “不,可就这样去怕不太好吧?” “那好办,把阿俵君也叫上一块儿去不就行了吗?” “那……” “看,你的脸红了!哈哈,我明白了,我明白阿惠的意思了。过年时,两个人抱在温泉里,我在旁边多不知趣儿呀!” 相庭开怀大笑着。 三天后。相庭回来说他已经在伊东的旅馆预约好了。 “在奥汤河原有一家专作京城风味菜的旅馆。我原想去那儿,但那儿的房间都订满了,只好去伊东。因为临时变更,没有订上最好的房间,不过,忍忍将就一下吧。” “什么将就呀,怎么着都行。” 三个人在新年的前一天下午乘新干线去了伊东。 在伊东的旅馆街上,的确没有什么高级一点的旅馆,但相庭订了两间可以看见大海的房间。一间是相庭的,另一间是阿惠和阿俵的。 三个人住了三天,第三天傍晚他们返回东京。 达到了相庭的目的了吧,他们终于过了一个无人打搅的安静的新年。而对阿惠来说,最大的收获是把自已打算和阿俵结婚的事对相庭明说了。 阿惠把这话一说出来,相庭便表现出了一副“为什么不早说”的样子。马上商定在5月份了。 如此说来,为一对尚未正式入籍的“养女”夫妇办理婚事是有点让人感到奇怪的。同时,相庭还决定,5月份选个黄道吉日结婚后。阿惠和阿俵两个人索性搬到一块儿过。 “新居?在哪儿都不要紧的嘛!现在阿惠不还住在三田的公寓吗?也可以再去找别的地方。” 4日的星期日,相庭因为要去打高尔夫球,阿惠便在三田的公寓里和阿俵两个人过了。 5日是星期一,他们又恢复了原来的生活。 如果说多少有了点儿变化的话,就是相庭于6日和7日两天到筑地的一家大医院进行了健康体检。 “每年必做的一次,这是公司里要求的。因为年底太忙了,新年后早点做完检查得了。” 阿惠也跟随着他去了医院。在候检时,相庭还可以有个伴儿聊聊天。 全部检查完,相庭从诊室里出来时脸色十分好看。 “就是血压有点儿高,其他的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一看您的脸色就知道挺好的。” “不过,说实在的,这阵子我觉得胃有些不舒服。老是忙,早一天检查一下就好了。不过,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下我放心了、是晚上喝酒太多的缘故。” 相庭又一次开怀大笑起来。 阿俵从这个星期开始。又到中国出差。阿惠则还是每天去相庭的公寓。 9日星期五傍晚时分,少有的门铃声响了。 阿惠连忙打开了厨房的电视监视器,一位来客出现在荧光屏上。这是一位40岁上下、良家主妇样子的女性。 “我叫漱川,正好来到这儿。” 对方笑容满面地说着话,但阿惠从来见过这个人。 “请。” 阿惠马上答道,并按了一下门锁的自动开关。她想此人也许是相庭的熟人。 阿惠打开房门,刚才在荧光屏上出现的女性走了进来。她穿着朴素,端庄秀丽,一看就是有着良好教养的主妇。 “突然来打搅……您是这家的夫人?” “碍…” 阿惠一下子不知该怎么说。 这个女性目不转睛地看着阿惠。 “您是新来的?” “什么?” “是新来的佣人?” “不……我是这家的人。” 对方环视了一下门厅,又问道:“那位夜须先生从美国回来了?” “夜须”,就是那天电话里问的名字。这次阿惠明白了。 “这里没有叫夜须的人。” “啊?……那请问这家主人?” “叫相庭。” “相庭先生……” 对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又问道:“是不是从去年8月份住在这里的?” “不是……” 也许她根本没有听见阿惠的否定,只是一个劲儿地点着头。 “夜须先生租出了这套公寓。但是,因为我听说他去年年底回国了,今天正好路过这里,便……好像他又延期了。夜须先生什么时候回来,您知道吗?” “不,我根本不知道叫夜须的人……” “这我知道,我还打过电话。” 她似乎认定阿惠就是这家雇佣的佣人,又重复了一遍。 “打搅了。” 这时她环视的目光一下子停在了门厅的那两副青铜盔甲上,同时,一种奇怪的笑容流露在她的脸上。 “这个东西还放在这儿哪!” 说完她便开门走了。阿惠锁上门,回到了起居室里。 她心中产生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双眼凝视着天色渐晴的庭园。 种植着像白桦树一样的枯树的庭园外侧,有一条小道。 不一会儿,一辆白色小轿车从那儿驶了过去,坐在司机位置上的那个刚才来的女性的侧脸阿惠看得清清楚楚。 正好一辆桔红色的出租车和她交错而过。 两三分钟后,那辆已没有客人的出租车又从原道返了回去。 但那辆白色的轿车并没有再驶回来。 阿惠不知在那儿伫立了多久。 她突然听到背后有声音。立刻清醒过来。 起居室的门开了,相庭走了进来。 “碍…” 阿惠的惊讶倒不是为这个,因为相庭自己有钥匙,常常不按门铃就进来。 “今天回来的早哇!” “啊,和别人有个约会,结果临时又取消了。” “那么,我马上准备晚餐。” 阿惠笑着,再次看了一下庭园。 在日落的同时,庭园里的灯也亮了。但由于灯亮的早,周围还不十分昏暗,因此公寓栅栏外的小道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我刚才站在这里,看见一辆‘奔驰’车开了过去。” 阿惠一边接过养父脱下的外衣一边说道。 “我想是不是爸爸的车,好像是吧?” “啊,”相庭一边朝卧室里走一边随声附和着。 “今天那个司机还是个新婚的呢!所以想快点儿回家,死活不进门就走了。” <er h3">4 “以前就有一个找夜须的人打错过电话呢!我以为是号码弄错了,可这次突然找上门来了……”13日星期二很晚才出差回来的阿俵,星期三傍晚来到了阿惠住的公寓。 吃完饭,阿惠便把上周一个叫漱川的女性找上门的事对他讲了。 “听她的口气,那个叫夜须的人才是那套公寓的主人。说是他去美国期间不住,暂时租给了别人。” 阿俵听是听着,但似乎对这个消息不感兴趣,眼睛一直盯着窗外的夜景。 “那个叫夜须友则的人,说是也没有家,原定去年夏天到去年年末在美国。” “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次阿俵笑着问了一句。 “那个女人问我‘是不是从去年8月份住在这里的’呀。” “简直是胡说八道。相庭先生是在有这栋公寓时就住进来的!” “是呀!但是,自己第一次到那儿时正好是去年的8月……”阿惠的心中微微有了一点儿疑问。 “那个女人弄错了房间了吧?” 阿俵问了一句。 “不,她看见了那两副盔甲还问为什么还放在那里,难道……”“我看纯属巧合,而且那是一个相当不懂礼貌的人。我看你还是不要听信她说的话。” 阿俵一边轻松地笑着一边把阿惠搂在怀里。 就像他说的那样,忘记这件事吧!阿惠心中对自己说道,闭上了眼睛,顺从地投人到阿俵的怀中。 但当阿俵把她抱到隔壁的草席上时,她一下子又睁开了眼睛:“我还有别的不明白的事儿。” “……” 阿俵看着她。 “我到元麻布都一个半月了,怎么爸爸家里一个客人都没有,也没人打来过电话,信和包裹什么的也没有一件呢?” “那是因为相庭先生在妻子去世后一直隐居嘛。工作那么忙,白天又不常回公寓,他的家就像旅店一样,这样一来,有什么邮件不就都寄到公司了吗?这我常常听他说的。” “偶尔有几张贺年卡也是寄给夜须的。” 说着,阿惠随手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叠用橡皮筋捆着的明信片让阿俵看。果然,无论哪一张上都写着“好时代元麻布102室”,收件人是“夜须友则先生”。 自从从伊东回来之后,阿果每天到元麻布公寓时都要收到几件寄给“102室”的明信片。 阿俵默默地把明信片放在一边。 “——这是因为,寄给相庭先生的贺年卡都寄到各个公司里去了。” “你去过他的公司?” “当然去过。” “他收养养女一事,各公司都知道了吗?要不就是对外部人来说是个秘密?” “我想这不会当成什么秘密的吧?而且依照相庭先生的性格,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正打算把这件事对亲朋好友们说呢!” “是的,他说过新年时要介绍一下我,可我还奇怪呢,干吗急急忙忙地拉我们去外地,躲开大家呢……?” “会不会是因为像他本人说的那样,新年里来的什么客人都有,忙忙乱乱地不好介绍?” “嗯……” 阿惠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阿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阿俵用奇怪的目光瞪着阿惠,似乎想看进她的内心。 “身兼几个大公司经理的实业家的生活,和我们平常人想的是不一样的。他要面对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场合显现不同的外表,有些还属于他个人的私生活。你现在成了他这样的人的女儿了,所以你就尽管放心地相信他,在他疲倦地回到家时,用家庭的温馨去使他放松。” “这个……这个我会努力的。” 于是,阿惠在心中暗暗发誓,关于这些她决不去问相庭,也许这些无益的询问会刺伤他的心。 最后,阿惠问道:“你坐过爸爸的车吗?” “坐过,是黑色的奔驰。” “也认识司机?” “是啊,他是个很老实的人” “我只是听说过,一次也没有见过。黑色的奔驰、司机等等。” “我想起来了,我要买车了!” 阿俵提高了声调说道。 “是‘斯科达’,新车!” “这……不要紧吗?” “不要紧,我们要结婚,而且已经有一大笔可以自由支配的钱了。” <er h3">5 1月16日星期五。初冬的阵雨天气转成了小雨夹雪。刺骨的寒风也刮了起来。 阿惠像前天考虑的那样,早上8点就出了三田公寓的门,比平常要早两个半小时。 此时正是上班的高峰时间,车流量很大。阿惠步行了20来分钟,大约在8点20分左右到达了“好时代元麻布”。 她躲在栅栏外边看着,102室的起居室和卧室的窗帘还都没有打开。 以前阿惠问相庭有关吃早饭的事情时。相庭笑着说“让司机等候的10分钟”就足以了,但他吃早饭前一直躺在床上吗? 他还说“奔驰”车的司机每天早上8点40分来接他。 到这个时候再不来车可就太晚了,阿惠一边想着一边向周围看了看。 公寓附近有一个小公园,这么冷的早晨那里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长椅旁有一个电话亭。阿惠想了想走了进去,在那儿盯着公寓前的小道。由于灌木丛和栅栏的干扰,她看不大清整条小道,但到达公寓门口的汽车是可以看到的。 雨夹雪变成小雪了,还是不见有车开到小道上来,但会不会从公寓的地下停车场里开出车来? 但是,如果是专来接经理的车是不应当进地下停车场的,因为公寓正门前至少可以停两三辆车呢。 阿惠在寒冷中一边不停地跺着脚,一边觉得自已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傻了。 不一会儿,就会看到开过来一辆黑色的“奔驰”车,然后10或15分钟之后,相庭坐进了汽车的后排座,车子扬长而去。每天早上都是重复着这同样的场面——? 但这毕竟是猜想,阿惠想亲眼看到一次,哪怕只是一次。为此,今天早上她特意起了个大早。当然,她对相庭、对阿俵也保守了这个秘密,这是她昨天下的决心。 如果看到一次,她就心悦诚服了…… 都8点半了,黑色的“奔驰”车还没有出现。阿惠感到自己无法再坚持下去了。 也许今天早上换一辆别的车来接他呢。至于那辆黑奔驰车什么样也没有听阿俵说过,别的车会从哪儿来也不清楚。 于是,她出了电话亭。来到了公寓门口。 她悄悄地打开大门看了看,幸好管理人员室里的那个人不在。 阿惠一进到里面,顿时被一股温暖包裹了。 她在无人的大厅沙发上坐了下来。 8点40分了,外面还没有来车的意思,相庭好像也没有出门。 正在这时,那位管理人员从走廊里边走了出来。他看清了是阿惠后,又皱了皱眉,似乎对她这么早到来有些不解。大概他也不知道自已和相庭的事儿吧? “您早,今天早上我来的早了点。” “……” “不过,要是相庭先生还在睡着,不叫起他来也可以……”留了一小撮胡子的管理人员似乎气质还高雅,听了阿惠的话没有任何表情。阿惠从来没见过这个人有过什么别的表情变化。 “那么……是不是他早就出门了?我比平时早来了一会儿……您没有注意吧?” 对方不知如何回答好,只是盯着阿惠。 “——不,这会儿他还没有出门呢。” “是吗?那么……我再等一会儿进去可以吗?” 8点50分,要不就等到9点吧。阿惠心中暗想。也许说的是8点40分车到,但路上可能有什么事要晚到呢……9点钟的时候,阿惠用自己的钥匙打开了大门,进了走廊。 她来到102室门前,多少犹豫了一下,决定不用钥匙,而是按了一下门铃。 响了两声之后里面传来了声音,那是相庭嘶哑的声音。 “哪一位?” “是我,阿惠。” “什么?……阿惠?!” 他的口气意外地惊讶。 “我进来不要紧吗?” 阿惠问道。 “碍…那当然是可以的了……” 于是阿惠便用自己的钥匙打开了房门。 进到屋中,她看到相庭的头发蓬乱,正在慌忙系着睡衣上的纽扣。他的胡子也没有修整,像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一样,一脸的惊慌和狼狈。 于是在这一瞬间阿惠产生了一个疑问:他是不是留了一个女人在此同宿?也许两个人正在被子中。 “对不起,我今天来早了。其实……我昨天夜里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爸爸得了急病,心里十分担心……”“……”“那么,您没有事儿吧?身体挺好吧?” “什么?梦见我病了?真是个好女儿呀!真是心灵感应啊!” “碍…?” “不,我不是说我真的有病了,只是有点感冒,从昨天开始有点发烧,所以今天我不去上班了。” “那……” 阿惠看了一下门口放鞋的地方,那儿并没有女人的鞋。 “那今天早上司机呢?” “打电话告他不要来了。” “是埃——早饭呢?” “还没有吃。我给公司和司机打了电话之后,又躺下了。” “那我马上……给您热点儿粥去吧?” “也别太着急了,反正我也没有什么食欲。” “要不我去叫一下大夫?” “不必了,不就是感冒嘛!吃点药,安静地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您马上休息吧,如果想吃饭马上告诉我。” 相庭借着阿惠的劝告,一边苦笑着一边回到了卧室。 他躺到了床上,阿惠为他重新盖了盖被子。相庭眯起眼睛盯着阿惠的睑,然后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握住了阿惠的手。 阿惠吓了一跳。 “阿惠,现在过得好吗?” “好。” “没有不顺心和担心的事儿?” “没有……” “生活突然发生了变化,会一时不习惯的,也许心情不会平静下来。但你以后会慢慢习惯的。你的事情决不会变坏,这一点请你放心。” “是的。” 说到这儿,相庭闭上了口。于是阿惠便想要把手抽回来,但相庭却更用力地把它向自已怀中拉过去。 “阿惠……你喜欢阿俵君吗?” “是的……” “我真希望能和你们早一天一块儿生活呀!” 阿惠低下了头。 “是的。可是要说到一块儿生活,你和阿俵还不能马上成为夫妻。因为要入籍必须等六年。——坦率地说,也正是这一点可以救我呢!” “……” 阿惠不解地看着相庭。 “说实在的,我把你看成是十分难得的宝贝,也希望你能早日和阿俵成亲。但哪一个父亲不希望儿女长久地留在身边呢?” 相庭说到这儿,凄凉地苦笑了一下。 刹那间,阿惠一下子感到此时此刻的相庭并不是一个什么大实业家,而是一位风烛残年的独孤老人。她的心中不觉涌出一股情爱来。 阿惠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推开相庭握着她手的手。 “就算是我和阿俵先生结了婚。我和爸爸的关系也不会变的。” 阿惠感到相庭的手坚强有力,而且并没有通常发烧的人那样的热度,反而使人感到凉冷。 <er h3">6 阿惠在煤气上坐上熬粥的锅以后,便到起居室里收拾房间。 大概是昨天相庭回来的太晚了,太累了,大衣和西服脱下后就扔在了沙发上。阿惠打算把衣服送到卧室的浴室里去,此时却看到西服裤子上的腰带上挂着钥匙圈儿。 钥匙圈儿上共有五把钥匙,其中两个和阿惠自已身上的一样,是开公寓门厅进走廊的门锁和这套房间的门锁的钥匙。 另外三把稍稍小一点。 于是,阿惠突然想起来相庭书房办公桌旁的柜子。那是一只五个抽屉的柜子,其中的第二层常常锁着。 阿惠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她想打开那个抽屉看看。 于是她便卸下了那三把钥匙,悄悄地藏在了自已的格子口袋里。 她拿着大衣和西服朝卧室走去。 她没敲门便径直走进卧室,装作放衣服的样子,暗中观察了一下相庭的样子。 他闭着眼,轻轻地呼吸着。 而且等阿惠把衣服挂好走出卧室时也没有异常变化。 阿惠走出卧室后,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迅速进了书房。办公桌上什么也没有。 第二个和第三个抽屉上都有锁。 阿惠迅速取出一把钥匙开了开,但插不进去。 她又试了另一把。 毫不困难地插了进去。开了! 当她十分兴奋的时候—一“阿惠……阿惠……” 走廊上传来了相庭的声音,阿惠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她连忙拔出钥匙藏在了身上。 她一边忍受着心悸的冲击一边来到走廊上。 身披日式外褂儿的相庭正站在起居室门口,朝厨房那边张望着。 阿惠连忙走了过去。 “您叫我?” “啊,你去哪儿了?” 相庭问道。 “啊,对不起,我在打扫。” 幸好他没有看到阿惠从书房里出来。 “——噢,我有点饿了,肚子空空的睡不着。” “粥已经熬好了。” “嗯,我闻到香味了!” 当相庭坐在起居室里看报纸时,阿惠把粥、鱼片、梅干和煮熟的鸡蛋端了上来。 “这些行吗?” “行啊,行啊!反正我也吃不多。” 虽然他这么说,但转眼间他就喝完了两碗粥和吃了两个鸡蛋。 “啊,托阿惠的福,你来了之后我也有了精神,好像也不发烧了。” “那太好了……” “要是这个样子,我一会儿还可以去公司的。” 说完他看了看庭园。园子里已经有了雪花了。 “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吗?” “嗯,还是去看看为好。” “可您打电话做指示不就行了吗?要是真有了大事……”这时,阿惠发现相庭正在盯着电话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那我去买东西,我一会儿再打扫房间。” “……” “中午饭在家吃吗?要不我去买点生鱼片回来?” 阿惠问道。 “不必了,天太冷了。” 但似乎他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表情。 “我才不怕呢!” 阿惠笑了笑就穿好了外衣。 他在家中十分危险。只要知道哪把钥匙可以打开哪把锁,看看里面有什么只是时间问题。 而且,要在他明天上班之前,把那三把钥匙放回原处。 即使说他可以“利用电话指示工作”,阿惠也看出相庭不希望自己在他身边,所以这和阿惠的愿望也是一致的……一个奇妙的念头在阿惠的头脑里产生了。 阿惠走在商店街上。一般步行15分钟就可以到达这里。她口里吐出白气。万一他在家里发现少了三把钥匙会怎么样?这种恐惧感驱使她必须出门。 她进了一家杂货店,要配这三把钥匙。虽然有一把插不进去。但为了慎重还是要配一把。 放下钥匙后。她又迅速去买了一大堆东西,然后又回来取了配好的钥匙,冒着雪回到家中。 等她打开公寓的门时,距她出门时间还不到40分钟。 相庭和刚才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回来了,天很冷吧?” 听到相庭那慈样的问话,阿惠紧张的心情一下子平静下来。看样子他没有发现少了三把钥匙。看来他一点儿也没有怀疑自已。想到这里,阿惠心中突然像被针刺了一样,感到对不起相庭。 阿惠脱去外衣,把食品放到了厨房。 “做点热柠檬汁吧?” 阿惠问道。 “我喝热的冷的都可以,你还是喝点热的吧。休息一下。看你的头发上都是雪。” 阿惠连忙背过身,因为养父站了起来,正在用手为她擦拭头上的雪水。 “哎呀,我不要紧……反正一会儿我还要打扫浴室呢!” 她把新配的钥匙放进了自已的钱包里。 为了不让三把钥匙相撞发出声音,阿惠用手捂着裙子的口袋走到走廊上。 她进了卧室,把钥匙又挂在了浴室里西服裤子上的钥匙圈儿上。 <er h3">7 第二天17日,垦期六,天转晴,火辣辣的太阳又在当头照着。 相庭昨天说今天要去医院看一下感冒。 上午10点钟左右,阿惠来到“好时代”元麻布就没有看到他的人影。早餐后的碗筷仍在,看来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健康,出门了。 为了慎重起见,阿惠又看了看房门的锁,并把各个房间都看了看。 在确认相庭的确不在之后,她进了书房。 她用昨天配好的钥匙打开了第二个抽屉。 沉重的抽屉拉开了。 里面放着地图和测绘图样的纸张。还有林业署的文件,地质调查报告书样的材料,以及几张放大了的远山和近山的地貌照片。 阿惠一份一份地看着,几乎全都是这类材料,内容她也看不懂。 阿俵经常对自己讲。相庭对矿山的事情十分关心,现在还经营着一家金矿和一家银矿,并还要开发新的矿产资源,也常常委托阿俵的公司进行地质调查。 大概这些资料十分重要吧。 阿惠安心地关上了抽屉。 她又打开了第三个抽屉。 用开第二个抽屉的钥匙打开的。 这个抽屉很轻。 里面放的是笔记本和名片盒。有两本大的笔记本中记着人名、住址、金额样的数字。 名片盒有三个。 阿惠打开一个,是相庭本人的名片。 “新日本矿业研究所、所长·相庭宇吉郎”地址是“千代田区锻冶町”。 别的盒子里也是他的名片,写的却是“株式会社东矿开发董事业务部长”。 第三个还是他的名片,给人的感觉是用得不很多,基本上还是满满的。 “享荣矿业株式会社·代表董事经理·相庭宇吉郎”但阿惠没有找到她听阿俵说的“东洋核能燃料工业”和“日本陶瓷”的名片。除那两个外他还兼着这两家公司的职务吗—一? 在这个抽屉的尽里面,阿惠还发现了十几个存折。这可把她吓了一跳。她数了数,有普遍存款折子11本,活期存款进款折子一本,支票一本。 这些全部是相庭的户头,而且存款的银行名字都是都市银行、地方银行的分店,以及阿惠从未听说过的信用社等等,没有规律。活期存折和支票是位于涩谷的信用银行的。 偷看养父的存款是不应当的,但阿惠还是看到了。可是,身兼数职的一个实业家就应当有这么多的存折吗? ——但阿惠翻开任何一个存折都感到十分意外,而且这种意外近乎到达了失望的地步。 阿惠认为哪本存折上都应当有几千万日元的存款,但她却没有看到。 因为她看过的相庭的存款折子上最高数额也不超过100万日元。其中甚至还有两万、三万的。最后他又看到一本存折上是200万日元,一本活期的是20来万日元。 11本加起来,总额也不过是400万日元左右。 而且分散储蓄所得的利息肯定要低于合并储蓄的利息。那么他这种储蓄方式又是为了什么呢? 阿惠抬起了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感到了神经的疲劳。 难道相庭把平时使用的名片放到了公司里? 如此说来,家里只放着少量数额的存款存折,而数额较大的存折都存在了银行的保险柜里了吧……? 阿惠又重新看了一下这两个抽屉的尽里面。 她从这三个名片盒中各取出一张名片后,把抽屉又锁好了。 阿惠拿着名片进了起居室。 她带着满腹狐疑来到电话机旁。 阿惠一边看着名片,一边给“新日本矿业研究所”打电话。但电话未通,却传来了一个女声:“您拨叫的电话号码现已不使用。为了确认,请再拨打一次。” 这天夜里,阿俵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来到了三田公寓。他说公司里为一名调走的同事开欢送会。 彻好了茶。阿惠看着他那高兴的样子,便对他讲了今天自己的发现。 “——我看到‘东矿开发’的名片了,可我觉得像是幻觉似的,不太明白。” 她虽然这么说,但却隐瞒了她偷盗相庭的钥匙,又配了后备钥匙,乘相庭不在家时干的事实,只是说偶尔拉开抽屉时看到的。 “我按那号码打了电话,可没有人接。” “可万一对方有人接你打算说什么?” 阿俵两眼瞪得溜圆,鼻翼煽动着,醉眼悻悻地反问道。 “那我可没有好好想。我不过是问问相庭先生在不在,可电话没打通——” “真的?这可太奇怪了——下一个公司呢?” “啊,享荣矿业。地址好像是在八丁崛。接电话的是一个女办事员,说经理外出了不在公司,有事她可以转告,说完也挂上了。” 阿俵呆呆地看着阿惠,深深地出了一口气。 “——可是,这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星期六是休息日,公司一般会休息的,可说这个号码不用了,就是这个公司被取消了。” “……” “就像相庭先生本人说的那样,矿产资源属于国家资源,但不可能把偌大的一个国家的旮旮旯旯儿都查遍。这样就不免挂一漏万。于是有许多的热心人便去探寻。其中就有许多社会地位很高的人也从事这项工作。由于多种原因,这些人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名字,有时便‘制造’一个合适的法人,对外进行使用。调查一结束,这个‘法人团体’便结束了,这样的事情不在少数。” “可矿山工程师不是才干这种事吗?” 此时此刻,阿惠的头脑里又浮现出在钓谷的矿山旧址悬崖下摔死的叫土井的男性矿山工程师的事情来。 “哈哈哈!” 阿俵拍打着膝盖笑了起来:“原来你不明白这一点啊!我问你,相庭先生是矿山工程师吗?——而且,矿山工程师也会有最好和最差之分。一般的矿山工程师,很容易给人一种不好的印象,这些人常常欺骗投资者说某某山里有什么矿产资源,而实际什么也没有。当然其中也有有良心的工程师,但他们也是在为投资者服务,有时调查也有错误,也不好和本质恶劣的人区别开来。为此,相庭先生便自已出资金从事调查、开发等一体化经营,现在的鹿儿岛的金矿和秋田的铜矿就属于这种情况……”于是阿惠便回忆起自己还没有看到这两个公司的名片。 但是,即使是这样,阿惠心中的猜疑也多少有了点地减轻。一件事一件事虽然说是偶然的。但自己也并不能提出任何有力的反证来。 于是,阿惠的内心开始对自己产生了自责……“无论如何也不要有什么担心了。阿惠,还是要带着上了幸运之船的心情好好生活吧!” 阿俵用一种郑重其事的笑看着阿惠的脸。 “说起来相庭先生的事情毕竟是经过了一流的侦探社进行了调查的呀!而且那个调查再详细不过了。就像我说的那样,他一旦成了有这么大产业的人物。生活中就不得不扮演多种角色,过着与一般人不同的复杂的生活。如果你一一问到的话,就是靠解释也不可能完全理解的。反正你现在已经是一位大资本家的女儿了,以后你慢慢就明白了。” “——那么。你的车买了吗?” “埃我打算买一辆‘塞力卡’的新车。” “贵不贵?” “加上税金共350万日元,不便宜,可我盼了好久了,反正我特别想买下来。” “可是这钱……” “当然要贷款的了。别担心,现在利息很低,正好可以买。” “可我们结婚也要花钱呢!” 虽然无法正式入籍,但两个人已经经常自然而然地谈到“结婚”这一词了。 “啊,那当然了,我在青山那一带找到了一处比较高级的公寓了。”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吧,阿俵的声音也因过于兴奋而高了起来。 “老子就要搬进去了,就像被阿惠养活着一样。那是一套两居室的房间,面积可不小呢!” “可你现在不是还住在六张草席大小的公寓里呢吗?” “我马上要和独身时代告别了,而且要过上富人的生活了!我们用空手创造了爱,再也不是贫民百姓了!” “我们不是可以大把大把地自由花钱了吗?”这是他几天前说过的话。 这句话时时在阿惠的脑海中出现,使她感到一种不祥的预兆似的。 “我说,一敏先生。听我慢慢说,别慌慌张张的。” 阿惠改变了语调。这句话果然有效,她看到了阿俵那充满了醉意的眸子里渐渐地定住了眼神后才又再次开口说道:“你说到相庭先生的什么财产,他可是连一分钱都没有给我。我虽然是他的养女,可实施继承权是很遥远的事情。我想我不能等着他养活我,我还要自食其力地生活呀!” “……” “一旦可以自由地使用他的财产时就不必担心这一点了。相庭先生的身体很健康,你我成家后住在一起,他也只会支付生活费,而决不会马上给一大笔财产的!” 盘腿坐在草席上的阿俵慢慢地晃了晃身子,两眼直呆呆地盯着阿惠,像考虑好了什么似地,流露出了奇异的光泽。 “很遥远的事……” “不是吗?” “要是有了意外呢?” “啊?” “——我不太清楚啊,反正我听说相庭先生好像得了什么重玻估计活不太长了。” “这……这不可能!” 阿惠十分惊讶。 “是的。看上去很健康,而且他本人也一点没有注意到,他的疾病正在发展中。” 阿俵皱了皱眉,面部表情十分深刻。 “病?什么病?” “是胃癌,已经转移了。” “从哪儿听来的?” “我从相庭先生的秘书,以及和他关系很好的人那里听来的。我们经理也讲过这件事儿。” “什么时候?” “有些时候了。过年后相庭先生不是做过一次健康体检吗?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就查出来了。” “胡说——” 阿惠情不自禁地大声反驳道。她虽然不相信,但心中却剧烈地悸动起来。 1月6日和7日两天,相庭确实到筑地的综合医院进行了健康检查,那两天自己一直在跟着他。 体检结束后,相庭问完检查结果后是容光焕发地从诊察室里走出来的。 “这阵子我觉得胃有些不舒服,老是忙,早一天检查一下就好了。不过,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下我放心了!” 当时相庭是开怀大笑的。 阿惠的心里又一惊:会不会是因为到了晚期,医院没有对他讲? 但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做为养女,自己是他身边唯一的亲人——也许是怕自己从表情上让相庭知道,才转告给了第三者? 然后在周围传开,传到了阿俵的耳中……? “奇怪,我才不信呢!” 阿惠再次喃喃自语道。 不对他本人讲,他就不会住院得到治疗,这不是害了他吗? 而且,相庭从哪儿看像是个重病人? 平时根本看不出来!他每天精精神神的,气色十分好,体重也不减少,食欲旺盛,在这段时间里……对,就连他那次感冒自己都怀疑——但是,如果阿俵被人骗了呢? 相庭本人? 相庭故意把自己要病死的消息泄露给周围的人……? 那是为什么? 不知道。 那就是说阿俵的情报是准确的? 这样的事情可是开不得玩笑的。 相庭将不久于人世,而他本人还不知道,或是他为了不使自己过于悲伤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想到这里,阿惠感到周围顿时昏暗了下来,自己的心中充满了悲痛。 “我怕你受不了这突然的打击,要不早就对你讲了。而且……今天对你讲也不晚,你要有思想准备。反正你继承巨额财产的事情。只是时间问题了。今后我们也会过得奢侈一些了。钱不钱的,就一点也不必担心了。” 阿俵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笑着说道。 这个人变了——阿惠感到心中一阵苦痛。 第六章 第二个死者 <er top">1 相庭真的是胃癌缠身了吗——? 虽然这仅仅是怀疑,但也没有可以否定的证据。尽管他每天都精力充沛地工作着,但也不排除实际上他在努力强忍着病痛,做给人们看的可能。也许是怕阿惠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阿惠这样一想,便感到相庭太可怜了,心中更加不安。 她真想对他说:“你真的得了什么重病了吗?你可以只对我一个人讲嘛!” 但是,万一相庭真的重病在身,医生怕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够而没有对他讲,那么自己说出去后反而会加重他的思想负担,使事情适得其反。 由于任何人都对“癌”字十分敏感,必须注意不要在不经意的说话中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 什么都不说的话,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天不如一天地生活下去? 阿惠不断地在心中问着自己。 相庭现在常说“累了”,回家的时候也多了起来。 阿惠一看到他脱去大衣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喘粗气的样子,心里便像针扎似地难受。难道真的……但也有几次她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偷偷地窥视过相庭,又感到他根本不像是得了重病的人的样子。他的脸色红润,也没有通常的消瘦,而且他的行动也比同年龄的人更富有活力。 为什么从医院再也没有传来过什么消息……? 两个星期前阿惠第一次听阿俵说相庭病了的时候,她第一个感觉就是相庭欺骗了阿俵。但后来她又认为相庭没有必要要欺骗阿俵。一个有地位、有身份的人,为什么要编一套假话说自已得了不治之症,而且不久便将与世长辞呢? 如果这样的话,不正好给他的敌手造成机会吗? 而且这样一来,即使相庭本人没有发觉会被自己的敌手利用,可他也会从别人那里听说到这样带来的不利后果吧……? 阿惠无边无沿儿地思考着。 而且她感到阿俵好像在利用这件事煽动自己对相庭的不满。 他在购买一辆足以花费他大半年收入的高级“塞力卡”轿车,并开始寻觅更豪华、更宽敞的公寓了。 每当他注意到阿惠在担心这一点,就常常笑着说“不要紧啊,用不了多久大把大把的钞票就会滚进咱们的钱袋子里了”。 往往在这种情形下,他那对相庭财产垂涎和“天上掉馅儿饼”的小人得志的嘴脸便暴露的淋漓尽至。 俵一敏的确是在一家不太景气的“日本地质咨询公司”里供职。阿惠给他在位于溜池的公司打过几次电话约他会面。 他是通过工作上的关系认识的相庭,而且后来他对于相庭的地位和财产的说明也得到了证实。 还有一份资料详实的兴信所的调查报告。 如同他所说的那样,相庭在生活中扮演着好几种角色,他的生活的复杂程度肯定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这么说,虽然他明确说要把财产的继承权交给自已,但一旦发现了阿俵是那么一种人后又会怎么样? 阿俵所说的“大把大把的钞票就会滚进咱们的钱袋子里了”……难道早在相庭被诊断出有胃癌之前他就已瞄准了这个? 当阿惠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太晚了。2月初一个天刚乍暖的傍晚,当她从“好时代” 元麻布朝三田公寓走的时候,她又思考起来——对……自从阿惠办理了成为相庭的养女的入籍手续之后,在还不到一个月的12月中旬开始,阿俵便已口出这不逊之言了。 “——这段时间里大把大把的钞票就要滚进咱们的口袋里了!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幸运降临到了咱们的头上!” 在三田公寓里,阿俵搂着阿惠倒在草席上时在她耳边的喃喃私语又在她的脑海中出现了,她一下子停下了脚步。 那时阿惠就对他进行了忠告:即使自己会得到这个继承权,那也是很远很远的事情。 于是阿俵突然说出相庭将活不了几天了的话。 那天晚上他喝得很多,醉的厉害。 难道那是他积累了很久的愿望脱口而出了吗? 那是他蓄谋已久的一个圈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阿俵会怎样对待相庭……? 一个勤勤恳恳的公司职员,难道不会在这巨额财产面前动心……? 真的…… 阿惠的疑惑在心中渐渐地延伸开来。 她又不自由主地走了起来。当她把注意力从回忆中收回的时候,她已经到了三田的公寓门口。 她乘着旧电梯上了四楼。 她打开自已的房门。她刚关上门,脱去外衣,门铃就响了,完全像是在等自己到来似的。 “是哪一位?” “池袋警察署的。” 门外传来了她从未听到过的声音。 两名看上去三十左右岁的男人进屋后坐在了椅子上。 其中一个人向她出示了警察身份证件,并说想要问她几个问题。大概他们一直在等她回来吧。 阿惠把这间寒冷的房间里的取暖炉打开后,坐在了他们的对面。 “北村——不,您是叫相庭惠女士吧?” 一个年龄稍稍大一些的人问道。 “是。” “您是相庭的养女?” “嗯。” “什么时候的事儿?” “去年11月。” “对不起,相庭先生是一位怎样的人?” 警察又问道。 他们是来调查什么案子的,阿惠马上就明白了。但她感到警察的口气中有一种不祥之兆。于是她不想再让警方逼着回答,便把相庭是几个公司的兼职经理、一个独自在元麻布的公寓里生活,自己每天过去在他身边照料的各种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 对方一边“嗯嗯”地点着头,一边在笔记本上记着。 “——那么,你知道盐尻达巳这个男人吗?” “盐尻……盐尻先生……是土佐山田的那位?” “对,直到前年你住的那个町上的人。” 顿时天生自来卷儿、高高的颧骨和被太阳晒得黝黑的盐尻的容貌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他脖子上缠了一条毛巾、突然出现在阴暗的树林中,这是去年9月份的事。那时,她和相庭、阿俵三人正在自家的墓地扫墓……“盐尻先生怎么啦?” 阿惠问道。 “是这样的,五天前的早上,在池袋公园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尸体……盐尻先生?” “对。这是后来才查明的。” 阿惠感到这两名警察的目光正在紧紧地盯着自己。 “盐尻先生……在池袋……为什么?” “我们正是想了解这一点。我们想问一问您有什么线索。” “不,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阿惠答道。 “可听说在土佐山田的时候,您和他很‘熟’呀!” “很熟?对,那是我丈夫在的时候。” “为什么到了东京?” 于是阿惠不得不说明前年夏天矿山发生爆炸事故后自已一下子失去了四口亲人的事情。 这次这两名警察也默默地听着,但看上去他们似乎已经知道了这些事。 “盐尻先生的尸体……是什么样子?” 阿惠问道。 “1月29日早上7点左右,一名带着狗散步的人在山手线池袋车站东侧北边的池袋站前公园里看到了一个倒在地上的人。” “那时已经死了?” “对,严格地讲,是两三天前就死了。” “一直没有发现?” “对。因为那是一个沿铁道线的细长形公园,它的北侧和西侧都是铁道,中央有两个水天宫那样的小庙……”这名警察像是不想一下子全都说出来的样子,他是在观察阿惠有什么样的反应吧。 “在旯旮的那个小庙后面是公园的栅栏,外边就是山手线的铁路了。尸体正好在小庙和栅栏之间的狭窄处,周围也都是灌木丛。是一个行人极少注意的地方。发现的人也是因狗者冲那儿叫才过去看了看而发现的……”“那么,他是死于什么原因?” 阿惠又问道。 “头部有被钝器打击的痕迹。死因是硬膜外出血。——关于盐尻先生,你最近什么时候见过他?” 对方又转人询问。 “最近……去年的9月,我从土佐山田老家扫墓回来时偶然见过他一面。” 阿惠答道。 “盐尻先生每次到东京都和你见面吗?” “没有的事儿。而且……你们说他‘每次到东京’?” “对。从去年秋天起,至少他来东京两三次呢!也许更多。他没有给你打过电话?” “没有,绝对没有。首先这个人不可能知道我的住址和电话什么的。” 可警察又是怎么找上门来的呢? 在阿惠想到这一点的一瞬间,她的脑海里联想起了一件事——对,去年从高知回东京时,在机场被南国警察署的警察叫住了,说是在钓谷的矿山旧址发现了一名叫土井元次的人的尸体。 “怎么知道我们的住址的?” 对于阿俵当时的这句询问,警察解释说从死者的上衣口袋里发现了一张写有阿惠的姓名和所住的旅馆的电话号码的纸条……“你们怎么找来的……”阿惠这次试着问了问。 这两名警察顿了顿之后,其中一人说道:“当初我们也弄不清死者的身份。他身上穿着防寒夹克和西服裤,其余任何东西都没有。口袋里也没有任何可以证实他的身份的东西。好像钱包也被弄走了。” “……” “于是我们到附近的商店、小吃店了解了一下情况……”“站前公园”的南侧是饮食厅、旧电影院以及简易旅馆等。 他们在一家小吃店有了收获。一名和死者相似的、三十来岁的男人,曾于1月26日星期一晚8点至9点在这家小吃店里喝过酒。 他是初次来这家店子的客人,但他不时到吧台喝几口,并和其他客人聊天。其他客人几乎都是店子里的常客,而且是几乎每天晚上都来喝酒的人。 于是,在各方刨根问底的追问下,也有人证明死者于26日晚上来过这家店子。 虽然店里的一名常客对细节有所遗忘,但好歹记住了这个人是来自高知的土佐山田,是到东京求职的,而且说是住在上野的旅馆。 这是相当含糊的线索,但池袋警署与土佐山田警察署取得了联系,并共同查寻了上野的简易旅馆和饭店。 据土佐山田警察署的答复,目前本地还没有人提出对此人的搜索请求。但是,位于町东部的派出所说,该管片的务农人员、31岁的盐尻达巳于1月25日离家后一直未归。 于是池袋署迅速将死者的数张照片送至土佐山田署。盐尻的双亲看过照片后,确认了死者就是盐尻达巳。 盐尻在几年前结过一次婚,但不久便离了婚,和父母在一起生活,这是阿惠回忆起来的。 “由于他杀的疑点很多,因此要对他身边的事情进行调查。我们查明,盐尻先生于去年10月开始比以前更频繁地离家去东京。另一个我们从土佐山田署得到的线索是,他与前年8月份在钓谷发生的硅石矿爆炸事件有关……”刹那间,阿惠的眼前又出现了爆炸现场:夹在悬崖之中的红土,阴暗的山谷等等。 似乎自己的人生与那山谷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一种绝望的心绪苦苦地压在她的心头。 “钓谷矿山的爆炸事故,是由相邻地区的南国署管辖,而经与他们联系,大体上了解了当时的情况。” 池袋署的警察盯着阿惠继续说下去。 “由于他们介绍说矿山的所有人北村惠女土已于事故的第二个月去了东京,因此我们向南国署询问了您的地址,并在费了一番周折后才找到了你现在的住址。” 这名警官用平静的口吻说明了寻找阿惠地址时的困难,但言语中显示出了他们非要找到她不可的心情。 顿了顿后,这名警官叼上了一支香烟,点上了火。 去年9月回老家时,在把她找去调查土井元次坠崖死亡事件时,南国署的中条警部补曾询问了她在东京的地址。 也许池袋署对从南国署那里得到的四谷宿舍的地址进行了调查,从而查到了“黄金广场”桑拿浴室的阿惠的下落。 阿惠一边这样分析着,一边找出一只小菜盘,并将其当烟灰缸放在了桌子上。 在她辞去桑拿浴室的工作时,肯定有人知道了她已经成了相庭的养女一事。但自己现在的住址,阿惠只告诉了一个年长的女领班。 这样。警方是通过经理从女领班那里打听出自己的地址的吧……“根据南国署的情况介绍,我们知道了前年8月份的爆炸事故。您的双亲、弟弟和丈夫四人全部身亡。噢,刚才您也讲过了。” 看来他们什么都知道了。 “但是,由于只有您丈夫北村先生的遗体还没有被确认,警方对他的寻找还在进行之中。” 他头偏向一边吐了口烟。 “另外,在围绕着盐尻的传说中,也显示出他有一定的嫌疑……”“您一定听说过在矿山旧址处有鬼魂儿出没的事儿吧?” 旁边的一位一直没有讲话的年轻点儿的警性急地向了一句。阿惠的心“咯噔”一下跳了起来。 “反正我们听说事故的前一天盐尻先生曾约北村先生去高知喝酒,而他后来就失踪了。如果这样推断,北村先生就是于事故的前一天晚上失踪的吧?由于我们认为也许此事与这次的盐尻事件有关,为了直接了解情况。从昨天起我们的人就去了现常”一个人一吸烟,另一个人就忍不住掏出烟来。 “盐尻先生肯定是被杀吗?” 阿惠又突然问了一句。 “他杀的证据十分明显。那个公园一到夜里十分昏暗,加上离铁路很近,就算是有大的声响,也容易被火车的噪音所掩盖。那个地方常常发生醉汉与流浪者争吵、斗殴的伤害事件呢!” “那么盐尻先生为什么老来东京?” 年轻的警官又插了一句。 “听他的父母讲,他在东京没有什么特别熟的朋友。他们只听他讲过,一个町的北村惠女土到了东京……”“那么,盐尻先生每次来东京是否和您联系过,或是在哪儿见过面吗?” 这个质问和刚才一样。 “没有过。” 阿惠断然否认。 “没有见过面,那总打过电话吧?” “不,没有打过。” “也没有从土佐山田打来过电话?” “没有。一次都没有。因为我对这个人很反感。我丈夫生前和他一个村,我也就因为这个认识了他。” “原来这样。也就是说,你丈夫和他关系很密切,而您和他关系一般。” 阿惠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么,盐尻先生那次和您见面,自然说了关于您丈夫的事儿了?” “最近见面的时候都说什么了?” “我刚才说过了,‘最近’一次就是去年夏天的9月,我回老家土佐山田时偶尔碰上了他……”“说什么了?” 对方紧紧逼问。 “……” “您不是也对您丈夫行踪不明感到可疑吗?” “我已经全都忘了当时说了些什么了。” “后来他再没有和您联系过?” “没有,真的!” 阿惠有些急了。 “昨天,我们署里已派人去高知了。” 对方又重复了一遍。 “如果我们在事故发生地直接进行调查,那么大抵就可以弄明白了。因此我们认为您还是向我们讲清楚的好。如果您总是避实就虚,不怕自已也被怀疑吗?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们也不排除盐尻先生是和流浪汉发生争吵、斗殴致死的。——在东京您没有见过盐尻先生?” “是的,没见过!一次也没有!连电话也没有打过!” “——是吗?既然话说到这种地步,我们也没有办法了!” 这名警官撇了撇嘴,鼻子里喘着粗气,气哼哼地说道。 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他又取出一只香烟来。 “那么,1月26日的晚上,您在什么地方?” <er h3">2 池袋署认为盐尻是1月26日星期一晚上死亡的。 那天晚上,相庭是6点半回来的,在家吃的晚饭。 阿惠在吃完饭收拾停当后,给相庭做了按摩,9点不到时叫了一辆出租汽车一个人回三田公寓了。 而盐尻在同一天夜里则是8点至9点在池袋的一家小吃店里喝酒。由于事件是紧随其后发生的,因此阿患有“不在现场证明”。 这两名警官在阿惠的公寓里平均每人吸了三支烟后便告辞了。 “如果高知方面的调查有了什么消息,也许还要来找您了解一些情况的。” 临走时他们又叮嘱了一句。 盐尻与北村的行踪不明似乎有某种牵连,这是他们讲的。 这句话始终在阿惠的心中萦回着。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北村在爆炸事故的前一天晚上就失踪了?也许当时盐尻就是这样向人们散布的? 去年9月在土佐山田的墓地见到他时,他也故意把这个意思说给阿俵听。 那么,盐尻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把北村往这条道儿上推? 当时南国署也有这样的分析——也就是说,北村在事故的前一天以什么借口外出了。 事故的当天,一向不做安置炸药之事的阿惠的父亲迫不得已只好自己安置炸药。但是,由于实际上北材在此之前已做了手脚,因此导致突然爆炸,一家三人全部死于非命——不是有这样的怀疑吗? 在这种情况下,盐尻决不会认为阿惠是偶然呆在家里而躲过了那场灾难的、阿惠说是头天被什么毒虫咬伤,腿肿得无法行走,但也许人们认为这是一个“苦肉计”呢。 然而此事件后,由于南国署没有抓住任何证据,只能以对北村昭雄本人在“调查中” 而做了结论。也许是对盐尻有了什么证据吧,这次池袋署对他产生了怀疑。 或者是他知道了什么有关不利于阿惠的事情,于是他被阿惠灭了口——? 阿惠呆呆地坐在草席上,身子一动不动。任凭自已的思绪随意飘游。虽然取暖炉已经灭了。但她的腋下却出了不少冷汗。 可是到底是谁杀死了盐尻? 果真他是与流浪汉们无意中争吵而被杀害的吗? 或是和醉汉斗殴致死? 或者是……? 不知为什么相庭的身影浮现在了阿惠的面前。 如果是相庭……会不会是爸爸为了我杀死了盐尻? 阿惠觉得这种可能性不是不存在。 也许盐尻手中有了什么可以毁掉自己的证据,进而上东京来威胁相庭。 但倾心于自己的事业的相庭判断出盐尻决不会就此罢手。为了让阿惠更好地生活下去——于是,1月26日的晚上,相庭和往常一样吃完晚饭,让阿惠按摩完之后,便推说累了马上进了卧室。 但实际上他等阿惠走后马上起了床,到了池袋,然后——? 对,为了自己,相庭即使不自己下手也会买通别人下手的吧? 对于他这样的大人物来讲,肯定与专干这一行的人有着某种渠道可以联系。 对阿惠来说。她认为相庭这样的人总是会处于某种漩涡之中,有着像阿俵所说的复杂的人生背景。 但是,为什么会到这一步? 这个答案,自然而然地产生在毫无抵抗力量的阿惠的心中。 ——为了女儿。 入籍之前还有情可原,但一旦成了自己的养女,她纵然是以前有什么不对,无论如何他也要站在女儿这一边加以庇护的吧?也许相庭就是这样认为的。 而且,也许他看出来了,阿惠认为他是一个平凡而孤独的老人,因此即使有一天他病倒了,她也会竭尽全力无微不至地照料他的。 但阿俵却不同。 想到这里;阿惠的身子不禁微微一动。 阿俵讲,相庭已经活不了多少天了。 他也正是这样希望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莫不是他的本意就是希望相庭早一天死去? 从阿惠正式入籍之日起,他就潜藏下了这个愿望。相庭身体健壮,看上去可以活很久,但他却想早一天获得财产的“自由”支配权。出于这个愿望,并为了自已“安全”地实现这一愿望,他完全可以采取自已不“犯罪”的手法去干的。 这种强烈的愿望,在他喝醉酒的时候不是吐露的清清楚楚的吗? 相庭先生好像得了什么重病了,已经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因此,你要得到这笔巨额财产只是时间问题了。今后我们也可以过上奢侈的生活了。钱不钱的根本不需要担心了——这个家伙! 阿惠心中憋闷难忍,她把双手扶在地上。 那么温情的爸爸,看重自己一个乡下人。对自己进行了各方面的保护,让他犯到阿俵的手中,这是绝不允许的! 一想到平日里相庭对她呵护有加而同时又有繁重的工作,阿惠不禁哽咽了。 但流完泪后,她又多少恢复了平静的心态。 她从草席上站了起来,坐在了放在厨房兼餐厅屋内的椅子上。 代替烟灰缸的小菜盘里,除了烟灰之外还有几个烟头。阿惠还没有来得及收拾。 当被警察问到自己的“不在现场证明”时,自已当时的头脑一下子蒙了。 为什么没有想到阿俵那样的恶人也许会……阿惠的眼前又出现了阿俵那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公司职员的音容笑貌。 那是和他认识不久的事,应他的邀请,自己下了班后慌忙来到赤坂见附车站旁边的一个吃茶店里,而正在等着自己的阿俵,当时正捧着一本厚厚的专业书全神贯注地看着。 那么一个活生生的、对专业技术如此投入的人,怎么会突然变得对金钱那么“热心” 了呢? 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改变。 他对相庭到底抱的是什么态庭?要和他彻底谈一谈。 然后再把盐尻的事情对他讲一下,和他商量一下。 他虽然精瘦,但不知从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力气。阿惠似乎又感到了他的气息。他柔声的一句“阿惠”就足以让自己乖乖就范……啊,太想他了。 对阿俵的依恋之情,又占据了刚才还是十分反感的意识底层,像柔情的泉水一样贯穿了她的全身。 真希望能更快地和他在一起生活。 他是自己心中最恋的人! 阿惠想到这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情,站起来,来到电话机旁。 她按了下北泽他的公寓的号码,当然这个号码已经牢牢印在了她的心中。 对方接电话了。 “喂、喂!” 一个甜美的女声。啊?!阿惠心中一阵迷惑。 “我找一下阿俵先生。” 沉默了几秒钟。 “——不,打错了。” 对方放下了电话。 阿惠的耳朵里还残留着刚才听到的那个女人狼狈的回答声。 真的拨错了? 这次她十分认真地拨了一遍记忆中的号码电话通了。 但没有人来接。 响了第七遍之后,阿惠连忙着了一下墙上的挂历。今天是2月3日星期三。不是说阿俵今天去北陆出差吗?说好是星期二下午或星期三早上出发,星期日回来。 看样子这次出差又是一个星期。 阿惠不觉心中一惊。 警察来时说过这话:去高知进行现场调查,查明过去的事件,弄清盐尻是否与此事有牵连。 万一没有“不在现场证明”的证人怎么办……? 突然,一个想不到的声音在她的心底响了起来:“无论如何,祝你走运吧!如果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er h3">3 “哎呀,是阿惠太太,让你久等了。” 正在看着二层楼下微弱的冬季阳光照射的大道的阿惠,听到了一句轻快的说话声。 她一回头,看到酒匀律师正朝桌子这边走过来。 “正好有客人,让你久等了。——看来你的精神不大好哇!” 阿惠和酒匀律师约好了2月5日星期四下午2点在银座八丁目的吃茶店见面。 在两天前的晚上,池袋署的警察走后,阿惠给酒匀的事务所打了电话。她记得酒匀和另一个律师朋友在新桥开了一家共同事务所。 幸好他在,并说只有5号下午有一点时间。 “正好4点钟我要去银座的一家公司办事,就去那里好吗?” 此时酒匀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仿佛很有兴趣地盯着阿惠。 “嗯,脸色还可以,比以前也漂亮多了,看样子生活不太艰辛吧。” 阿惠觉得酒匀多少比以前又胖了一些,看上去本来就像儿童那样年少的圆脸比以前也又圆了一些。刚刚三十五六岁就这样,真是个容易发福的年代呀!没什么变化的是他那一口洁白的牙齿,任何时候总是乐呵呵地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咱们在赤坂一块儿吃的饭?” “去年10月初是第一次。在我辞去‘黄金广场’桑拿浴室工作前的两个月。那次承蒙您的款待。” “哪里哪里。你也常常给我打来电话,托你的福,工作还是挺顺利的……” 这时,过来了一位女服务员,酒匀给自己和阿惠要了同样的混和果汁。于是阿惠记起来了,酒匀和他的名字不一样,他一滴酒都沾不得。 “是的……我听从了先生的忠告,对我养父那个人,请一家有名的兴信所进行了调查,结果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是那家叫‘国际数据调查公司’的?” “是的。” “如果是那家公司,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而且后来我们在11月15日‘大安’的那一天正式办理了入籍手续。” “啊,我记得当时你给我打电话说了。后来不久你就辞了工作,搬到了三田。” “是的。白天我每天去‘好时代’元麻布。” “……” “——的确,我在时间上、经济上都十分宽裕……可是不知为什么我总有心事,一种使人担心的心事……所以前天就这么急地给你打电话……”一见到酒匀,阿惠倒不知道怎么说好了,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埃前天你说的那件事,我给池袋署打了个电话,大致情况我都知道了。” “哎呀,您还特意……您又那么忙。” “没什么,正好我有个熟人在池袋署当警察。看来那个案子还没有什么线索。——是不是因为那件事,警察找到你了?” “是的。死的那个土佐山田来的人,过去和我是邻居。” 于是,阿惠便对酒匀讲,盐尻是和自已丈夫北村昭雄一个村的,又是小学同学,他于去年10月份左右开始,经常来东京。由于没听说他在东京还有其他熟人,于是警方认为他会不会是来找阿惠的。 吃茶店中有暖气,空气十分干燥,酒匀喝了一口果汁后问道:“但你实际上从来没有和他见过面,对吧?” “那当然了。好像盐尻先生也不知道我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呀。” “如果那样,不就没有问题了吗?” “是埃可是……警察问我那一天的‘不在现场证明’。可那天晚上我是一个人呆在三田的公寓里,没有人能证明这一点……听说警察去了高知,在那儿调查完之后还要来找我,我心里有点儿害怕……”“可这件事……”酒匀微微有点犹豫。 “别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吧?比方说,如果你这方面有杀害盐尻先生的理由,警方在任何时侯都会追查作的‘不在现场证明’的;但如果仅仅是过去是邻居,而最近又没有什么接触……”“是呀,这个……我们真的一点儿接触都没有。只是,盐尻先生对我说过一句关于前年事故的话,很奇怪的……”“噢?” 酒匀稍稍皱了皱眉,然后盯着阿惠等着她的下文。 去年秋天,阿惠和酒匀在赤坂的北欧风味餐馆会面时,她只是说了爆炸事故使家中的四个人不幸全部遇难。 而这次她不得不对酒匀讲,其实在爆炸现场没有找到自己丈夫的遗体痕迹,目前警方下的结论仍是“调查中”。 由于看到酒匀对此井不感到意外,于是阿惠心中不觉一惊。 “那盐尻先生说了一句什么令人奇怪的话?” 酒匀认真地问道。 “啊,是这样的……” 阿惠真不想从头说起,但事到如今,她也只好问到哪儿就回答哪儿了。 “——从事故的前一天晚上北村先生就不见了?那实际情况是怎样的呢?” “他当然在家里呀!事故发生的当天早上,我丈夫还和平常一样开着我家那辆轻型客货两用汽车把全家拉到了矿山呢!” “那么你没有注意到他与平时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 酒匀又问道。 “那全都是警察的胡乱猜测吧。他们说北村和我合谋,他头天晚上去了什么地方,让我特意呆在家里,然后他在炸药装置上做了手脚,把我家三口人全部炸死……”“他们找到了什么根据?” “没有,什么根据都没有……” 阿惠反驳道。 “是不是那座矿山的采掘权是你们夫妇两人?那座矿山是不是储存量很大?” “不,采掘矿山的权利是我们五个人共同的。” “事故之后就封闭了矿山?” “是啊,我一个人哪有力量和心思呀!就那么扔着,我一个人来到了东京。” “你丈夫和你父母关系不好?” “不,关系还是可以的……” “你们夫妻之间呢?” “我觉得……还可以吧。” 阿惠的目光向一边望着答道。 “你父母有人寿保险吗?” “有。父亲是200万日元,母亲和弟弟……”“嗯——就你讲的这些,我觉得还不足以让人怀疑你与爆炸事故有什么关系。你对盐尻先生有什么怀疑的地方吗?” “这个……” “你没有直接听过盐尻先生讲过什么吗?” “没有……” 大概酒匀不希望听到这句否定的话吧,他还是直呆呆地盯着阿惠。 “不过……只是去年我和相庭先生、阿俵先生三个人回高知老家时,我去扫墓时他突然出现在墓地,然后说了好些不好听的活。” “他怀疑北村先生的行动?” “对,他说昭雄那家伙不定躲在那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出来了……”“当时他就说了这些话吗?” “是的……” “那你在高知停留期间,他给你打过电话、见过面或以什么名义敲诈过你吗?” “没有,他倒没干这些……” “别的还有什么?” 听到这儿,阿惠不禁叹了一口气。前天她心里发慌,没有底儿,便连忙给酒匀打了电话,约他和自己谈谈,然而关于高知和硅石矿山的事她并不想涉及。 但她被酒匀“巧妙”地“诱供”了,结果自己不得了一点点“上了钩”,把这些事情都说了出来。 如果想彻底隐瞒,就不应当和他商量了吧……“实际上,我住在高知的旅馆时,一个叫土井的人打来过电话,说有一件必须只对我一个人说的事情。但当时我心情不好就挂断了,而第二天那个人就……”于是阿惠便对酒匀讲。在第二天的矿山旧址的悬崖下找到一具摔死的尸体。经查,死者系叫土井元次的东京的一名矿山工程师。 这次酒匀明显地显出感到意外的样子,他微微张着嘴,紧紧地盯着阿惠。 “那是去年9月作第一次回高知时的事?” “是埃来东京后我是第一次回老家。” “我和你谈话,在赤坂那次,也是第一次,是去年10月的事儿。我记得那时你说过带着阿俵他们一块儿去了高知,可关于死人的事情你一点没有说呀!” 阿惠点了点头。每天要处理那么多案子,可这名律师却对这么一件小事都记得如此清楚……“那时死者的身份还没有弄清楚,所以警方当时认为也许是一名旅行的人不慎失足摔下悬崖身亡的……我和先生见面是2日吧,在那两个星期后才弄清楚了身份,是南国署的警官打来的。” “你不认识土井这个人?” 酒匀又问下去。 “不认识,一点都不认识。” “电话里他要说什么?” “不知道。” “能想象他会说什么吗?” “不能。” 阿惠忍着酒匀那咄咄逼人的目光,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次的土井事件与这次的盐尻事件有关系吗?” “噢,这个我还没有听说。不过,池袋署的警察去高知了,也许会从当地弄出什么新的线索来……”“反正我看基本的内容都没有必要担心,从各方面来看都和你没有什么关系。” 酒匀用十分明快而肯定的语气对阿惠说道。 “事件发生了,对警察来说这就是他们的职责,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有责任进行调查,如果一见证明了被调查人与事件无关,自然会失去兴趣,那么你还会回到和过去一样的平静生活中去的。” 在阿惠成为相庭的养女之前,她也曾给酒匀打过两次电话。向他介绍情况,并征询他的看法,而每次在通话的结尾,酒匀都用十分明快的语调下一个结论。今天听到这儿,阿惠心里也踏实多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自已心中总是有着一种无端的焦躁感。 也许是对这件自己不想去触及的历史说得太多了吧,影响了自己平静的心境……是不是自己本不该找酒匀来商量这件事? 是啊,高知的事情自己也不想再知道什么了,本来想商量的就是别的事情,谁知…… 而且自己对酒匀毕竟还缺乏了解。 不和别人说这些事情别人就不会知道,阿惠心里对自己的鲁莽生起气来。 当酒匀低头看了一下手表时,阿惠鬼使神差地又突然说了一句:“先生,我担心的不是警察。” “什么……?” 酒匀一下子抬起头来。 “相庭先生,以及后来的阿俵先生的情绪……”阿惠的声音哽咽了,后半句又中断了。 她紧紧地咬着嘴唇。 <er h3">4 在那之后已四天了,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迄今为止,相庭仍和往常一样,每天去公司,傍晚或其它什么时候回公寓。 他的身体一点也看不出“病情恶化”的样子,似乎也不知道盐尻的事情。 是不是池袋署在事件之后也传讯了相庭?但由于他从不谈及这个问题,因此阿惠也不好问,她总不能去问相庭,“是不是为了我你才去杀死了盐尻?” 而当阿惠看到相庭一如既往、心平气和地生活着,就越发不敢去无端地打破这个平静了。 她希望阿俵尽快回来。 以后警察不再找上门来就好了。 阿惠十分后悔和酒匀的这次失败的谈话,对于盐尻事件,她只希望不要再把自己牵连进去。 阿惠也把自己心中对相庭和阿俵的不安对酒匀讲了,但他只是默默地听了之后,没有表示任何意见,只放下一句“给我一段时间判断一下”的话后,便说还要到另一个地方去办理事先约好的事件,然后就告辞了。阿惠觉得他这种表现是很少见的。 如此看来,酒匀没能理解阿惠为什么没有被抓住什么证据却产生了不安和疑惑的原因。 如果结果果然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些足以戳伤自己内心世界的伤疤的话是不应当随便向外人吐露的……2月9日星期一下午,“好时代”元麻布公寓里的电话铃响了。电话铃固执地响个没完——啊,一定是阿俵,阿惠心中一喜。临走时他说的就是今天或明天就出差回来。 但在阿惠摘下话筒的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又出现了池袋署的警察的脸,前几天他们问过这儿的电话号码。 “喂,喂……” “啊,是阿惠吗?这几天一直忙,对不起了。” 听不出是谁打来的。 “我在上周末去了四国。” 原来是酒匀。 酒匀律师和他的一位朋友两个人开的“共同事务所”,位于一座面向新桥三丁目的日比谷大街的古旧大楼的四层。 晚上7点多钟阿惠到这儿时,事务所里已经没有别的人了。酒匀把她领进了会客室。 在本不太大的房间的四个角落里,堆着许多有关法律的书籍和各种资料,使人感到房间更加狭小和拥挤。 “白天有个女孩子,但6点钟就走了……”酒匀言左右而顾其他地说了一句。便让阿惠坐在了沙发上,自已则坐在了她的对面。 “还没有吃饭吧?” 酒匀问道。 “嗯,不过我习惯晚吃饭了。” 今天下午,酒匀突如其来地给元麻布打来了电话,说如果方便的话,希望她能于傍晚7点左右到新桥的事务所来。前几天太忙没有时间,所以想再详细地谈一谈……“我在上周末去了四国。”开头的这句话一下子勾起了阿惠的好奇心,于是阿惠马上问清了酒匀事务所的具体位置。她本来不再想和他谈什么了,可是——“那我们谈完了再去吃饭可以吗?” “啊,没关系。” “反正我们吃完饭我再回来,正好送你走。” “碍…您家在……?” “我在公寓,就一个人。” 酒匀看到阿惠用十分吃惊的眼神盯着自己。便笑了起来:“我和妻子三年前就离婚了。虽然说这对生活来说是不太圆满吧,但更重要的是对一个律师来说,这一点似乎也不太有利。” 顿了顿后他又说下去:“——,就像我在电话中说的那样,我于上个周末去了高知县的南国市和土佐山田叮。” “是特意为我的事……?” “不,就算是偶然吧,因为星期五我正好有事去高松。我的老家是高松,小学的一个同学在当地开了一家饭店。他在开张那天请我去参加开幕大会,反正星期六也没有事儿了,又不想去一天就从四国返回,于是就干脆去了趟高知。” “……” “开始我先去了南国署,刑事科的股长中条警部补正在署里。他把前年发生在钓谷矿山的爆炸事故对我详细地说了一遍。他对你的事记得还很深哪!” 顿时,中条警部科那略微肥胖的身材、气色很好的圆脸又浮现在阿惠的脑海中。但不知为什么,同时在她的心中也产生了一股不可名状的苦重感。 “好像东京的池袋署也跟他们联系过,他也知道了土佐山田的那名叫盐尻的人被害的事情。” “那您……去南国署是怎么说的?” 阿惠问道。 “我就说,一位叫阿惠的女士向我咨询了关于盐尻事件的一些法律上的事情,正好有个机会到这儿,便想来听一听当地警方的意见。” 酒匀一副轻松的样子。 本来只想和他简单谈一谈,谁料到他居然一下子去了高知……前几天感觉到的不安和焦急又在心中涌动了。 “关于前年发生的爆炸事故,看样子中条警部补还没有完全理出个头绪来,他也怀疑你好像没有讲真话。我从他的言谈话语中有这么点感觉。” 酒匀毫不掩饰地说道,这和他第一次与阿惠见面时的凤格一样。 “对了,我听你说,事故的前一天,也就是8月5号的晚上,盐尻先生约北村先生去高知喝酒。但北村先生却失约了。据警方讲,这句话因为只是盐尻的一面之辞,所以不可全信。但据当时的了解,好像从4号起就没有人再见到北村先生了。” “这不可能,我和我的家里人都见到他了。直到事故发生的那一天,北村还和平时一样在家里和矿上干活呢!6号早上是他开着客货两用车把我父母和弟弟送到矿山的,全部一块儿遇难了!” 阿惠有些激动地说道。 “可是做为证人的你的父母和弟弟都不在了呀!只剩下你一个人。只凭你一个人这样说,别人谁也不知道真相。据说最后见到北村先生是在3号傍晚收工回来的事情。” “真相……难道说我是在胡编……” 阿惠由于生气,两颊不由得涨得通红。 “我听说做为律师应当相信委托人的说法。在任何时候都应当站在委托人的立场上吧?是这样的吗?” “委托人。你是我的委托人吗?” 酒匀问道。 “不。我不记得我委托过您什么事,只是和您谈一谈而已。” “啊,我记得也是这么回事。但我当然相信你,也打算在任何时候都站在你一边的。” “……” “阿惠,我问你,你和你丈夫之间的关系怎么样?” “和平常人一样,和上次我对你说的一样。” “也有的夫妻关系比平常的人要好。要过于好了,丈夫可能会对自己的妻子过分‘保护’……”“您想说什么?” 阿惠的语气中明显带出了愤怒。但酒匀仍不动声色。 “有这么两个事实:事故现场没有找到北村先生的遗体;事故的两天前没有外人证明见到过他本人。这便有两个暗示:第一,就像南国署怀疑的那样,北村先生也许与你合谋设计了一个什么借口,在事故发生前便去了什么地方。当然,他在爆炸装置上做了手脚,以致使你的父母和弟弟不幸身亡;在这之后。北村先生和你仍保持着暗中的联系,他下矿山躲到了什么地方,当然这一点做得没有一点破绽。” “难道就不要那个矿山了?” “下面就是关于这一点的第二个可能性,也就是说,北村先生的失踪与爆炸事故一点关系也没有。” 阿惠默默地摇了摇头。 “北村先生因什么理由,于8月4日就消失了。而在那两天之后,发生了一起‘偶然’的事故。三个人同时遇难。于是你也认为北村先生已经和他们三人同时身亡了。” “为什么我会这样说?!” “难道这不能成为为什么北村先生失踪的一个理由吗?而且我是有两个假定,其中之一是北村先生未得到你的认可便失踪。在这种情况下,你和他取得了联系,决定借这个机会也造成他同时遇难身亡的假像。我这样讲,是不是太过头了?” 酒匀用观察阿惠有什么反应的神色盯着她,于是阿惠冷冷地瞪了一眼酒匀。 “还有一个可能哪。北村先生根本没有和你商量。就‘自行’失踪了。关于这一点我有两条理由。首先,他违背了你的意志。扔下家业一走了之,而两天后事故发生后,你始终在心中留下一个疑团:他到底死没死。还有一条……”“住口吧!” 阿惠突然愤怒地大吼一声。 “请别这么胡编乱造了。太无聊了……先生是不是忘了您说的第一个可能性了?我认为我丈夫确实在爆炸事故中死了。由于他几乎是裸体作业,因此他被炸得粉身碎骨,一点遗骸也没有找到。甚至没有一条布丝。相庭先生和阿俵先生的想法我不清楚,我只担心这一点……您详细地了解了我的过去……既然这样,那我们之间也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下次再说吧,对不起,告辞了。” 阿惠紧紧地咬着嘴唇站了起来。 当她穿过书堆走到门口时,酒匀那若无其事的话音又从她身后传过来。 “我还打算再做其他的调查。” “……” “我还有一件让你吃惊的事,不想听一听吗?” 听到这话,阿惠果然有点儿犹豫了,而趁这个机会,酒匀去厨房冲了一杯咖啡走了过来。 “怎么样,听一听吧,听听我出色的调查结果吧。先喝口咖啡,听一段音乐。” 说完,酒匀把咖啡放在了桌子上。 实际上,阿惠井没有花钱委托他做什么,而他却花费自已的时间和金钱。去了那么远的地方。而且他也并没有要求自己支付这笔费用。这样看来,他也许是在认真地对待自己的事情。 而且看上去他并不是在无中生有说这番话的,因此也许听一听是明智的。 阿惠对酒匀的这些话再也恨不起来了,她无可奈何地又坐在了沙发上。 “我去南国署,也打听了一下那名叫土井元次的矿山工程师摔死的事件。” “可那后来什么结果也没有……” 在那个事件发生一个多月后的去年10月中旬,中条警部补给自已在四谷的宿舍打来了电话,告诉自己死者的身份已经查明,而且还问自己知道不知道什么线索,但自己回答什么也不知道、从那以后就一点消息也没有了……“呀,那个事件似乎一点进展也没有。南国署在事实上也中断了调查吧。事故发生的前一天,一名叫土井的男人给你住的房间打电话的事,你也没有对警方讲吧?所以我也被蒙了。” 酒匀说完又看着阿惠,看她有什么反应。 “可是我听中条警部补说,他们曾有一两条线索。一个是在解剖了土井的尸体后明白的。他从二十来米的悬崖上摔下来后,不是当时就死亡的。据法医判断,他又活了两三个小时。当时在现场时由于没有条件,法医只能做出最初的判断,但回来经尸检后根据他的脑挫伤和肺损伤才又确定了后来的判断。” “我记得说他的死亡时间是那天下午1点到2点之间。” “那么就可以追溯出他摔下的时间了。也就是说,他是上午10点到12点左右摔下去的。因此,万一是他杀,那么就可以包括了凶手的作案时间了……”于是,阿惠心中微微一动。 那一天——自己和阿俵是早上吕点半离开的旅馆,然后赶到相庭住的另一家稍微高档一点的旅馆的。 当时相庭正在大厅喝着咖啡。虽然直到前一天也没有明确什么时间走,但因为他说东京还有事情要办,所以最后才定下来要乘10点50分的飞机返回。 9点半出租车来了。当时只是自己一个人去机场送的相庭,而阿俵说是要去公司的矿山现场检查一下。 相庭和自己乘坐的出租汽车于10点10分左右到达了高知机常办完了乘机手续后,相庭再次约自己去了机场的吃茶店。大概是10点45分吧,广播里招呼旅客们登机。相庭听到后起身,加入队列中向登机口走……“另一个有意思的事情是,土井在发生事故的前一天和你同乘一架航班到达高知、他住的旅馆是在离你很近的堺町。这使人很容易就猜测到他是在跟踪你。” “南国署也这样怀疑吗?” 阿惠问道。 “当然了。不过……中条先生在下这个结论之后也不明白原因,他说他不掌握土井和你到底有没有接触的情况,并认为即使有接触,也看不出你有什么要致他于死地的动机。” 但实际上他的确给自己打来了电话。 “这会儿没有别人,咱们是一对一的谈话。那么,他到底又给你打过电话没有?如果没有,我想你肯定会后悔的。” 当对方要告诉自己电话号码时,自己却一下子挂断了电话。 在那之后,再没有电话打进来。 土井元次知道“关于那个钓谷矿山”要发生什么事。 虽然这会儿自己和酒匀是“一对一”的谈话,但自己仍不想对他说出全部情况。 难道土井没有给相庭打过电话吗? 如果土井一直在跟踪着自己,那么会很容易地知道相庭住的旅馆的吧,因为阿俵和自己是把相庭送到了旅馆后才回到自己住的旅馆的。 土井对相庭说什么了? 阿惠感到胸中一阵苦闷,似乎有了什么结论。 那么……盐尻。盐尻知道了某些不利于自己的事情,便接近相庭;而相庭发现盐尻是一个一直执著地爱着自己的人后,会不会动了杀机——阿惠心中一紧。 土井对相庭还说了什么事?如果是要毁掉自己的事的话……? 阿惠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随着缓缓的队伍走向登机口的相庭的身影。 自己是在看不见他的身影后才离开的那里。 但后来如果相庭根本就没有上飞机,而是迅速返回的话,从位于南国市的高知机场乘车到达钓谷矿山只有三四十分钟的路程……“啊,因为我星期日刚刚回来,在东京什么事也没有干,便先去了航空公司,了解到一个情况。” “航空公司……?” 酒匀把杯中的咖啡一饮而荆“对,是了解关于去年9月8日星期一上午10点50分由高知开往东京的乘客的事情。” “那么长时间的事情了航空公司还会给你查?” “也许一般人去会拒绝的,但正好那儿有我的一个‘内线’。我有一个大学的同学,他的朋友是航空公司的一个部长,也就因为这个,我求他帮忙,这才查了一下去年的航空登记。” 酒匀说到这儿,故意卖关子似地顿了顿,又倒了一杯咖啡。 “乘客名单当然现在是没有了,但他们保留着机票的底子,这是制度。一般要保留几年。我查看了之后,因为没发现什么漏洞,便又问了一下高知机常”“……”“我问他们,有没有去年9月8日星期一办理了上午10点50分由高知飞往东京的登机手续而又因为什么原因没有登机的乘客——”酒匀的话又停了下来,像要猜透阿惠的心一样盯着她。 “我想也许查起来很麻烦,但实际上很简单。因为各机场都保存有日进出航班的报表,因此有任何异常的事情都要记录在案。看了这份日报表,就可以知道登机的情况。” “那相庭先生登机了?” 阿惠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具体的名字。 “如果有或没有,肯定在日报表中能看出来的。但即使说没有,也不能就百分之百地说明问题。” “……” “后来我又去总公司的中心了解了一下,终于在票底登记中找到了关键人物、66岁的相庭宇吉郎的名字。” 听到这儿,阿惠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子发烧了。 “我考虑,会不会有人让别人顶替自己的名字登机呢?你不是只看到他混在登机的旅客中不见人影后就离开了吗?” “是的。” “他完全可以在卫生厅中不登机,而是让别人去,把他替换下来。” “那相庭先生到底和土井先生的事件有没有关系呢?” 阿惠听到这儿,心里又一下子凉了下来。 “——就和我刚才说的那样,因为我昨天星期日刚刚从四国回来,在东京还没有进行彻底调查。不过,这件事也太巧了。我的小姨子正好在溜池的一家电子计算机公司工作……”“你的小姨子……”“对,就是我离了婚的前妻的妹妹。虽然离了婚,可我毕竟还是当过她的姐夫,我们之间还有来往。” 酒匀依旧若无其事地笑着说道。 “我问了问她,认识不认识日本地质咨询公司里的人。我去高知之前就给她打过了电话。” “是要了解阿俵……?” “当然了。而且最好是直接认识他的人。还好,因为她常去公司附近的一家乔麦快餐馆吃饭,认识了一位和她年龄差不多的职员,此人说自己和那儿一位50多岁的老职员很好,便找了个借口,向他打听了一下关于阿俵的事情。——你不会介意吧?” 说到这儿,酒匀试探着看了看阿惠的表情。 “对阿俵有什么评论?” “就像是受人之托,打听他的有关婚姻之事的样子,而实际上是别的目的。” “把他的经历等弄清楚了?” 阿惠有些不安地反问了一句,但酒匀像没有听到似地接着说下去。 “我这个小姨子还挺有意思的,以为我真是要给他介绍对象,因此像是给自已的朋友介绍一样,问了许多。” “……” “目前她了解的情况是这样的,对阿俵来说还没有什么不好的评价。他老家在三重县,干养殖珍珠这一行。他是长子,毕业于名古屋大学的资源工程系。毕业至今,他一直在这家公司,一直从事具体的技术工作,好像是在营业部吧,但人们认为他是个纯粹的技术人员。” “对,他也这么说的。” “基本上的反映是这个人不爱多说话,办事认真,工作比较踏实……”听到这儿,阿惠放下了心,而且心中不觉涌出一股自豪的感觉来。 “公司的工作,和你知道的一样,是接受官方对口机构和私人企业的委托,进行地质调查和矿产探测等。他的工作对象就是各种矿产资源,例如金、银、铜、铅、亚铅、铀等。但人们说他尤其对铀矿更感兴趣。早在昭和三十年代,国内对采掘铀矿就举国上下热闹过一番。阿俵进入公司后,与当时这家公司的在铀矿研究上功绩不凡的一位骨干部长关系十分密切。后来那个部长退休了,但他一直与阿俵有联系,似乎阿俵要在找到铀矿上干出一番事业。反正人们对他的评价就是十分热心他的事业。” “果然这样。” 原本对相庭和阿俵有某种不安的阿惠,这才感到自已的担心是多余的,实际上要比她预想的还要好。她不觉对酒匀的这种调查生起气来。 “还有他和女人的关系哪!” 酒匀又说下去。 “……” “到目前为止,公司里的人还不曾听说他在女色方面有什么不好的传闻,好像也没有听说他有特定的女朋友。” 原来他的私生活也这么“干干净净”,阿惠不觉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不过。这只是一般的表面化评论。更深的评价也不掌握。” 酒匀冷淡地说道。 “这个证据就是,你和他已经定了婚的事情居然公司里也没有人知道。” “可这也许是他不愿向人们夸耀吧?尤其是我目前还不能马上入籍,并且我也不想搞什么大的仪式、结婚披露宴什么的。” “好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关于相庭先生、阿俵先生的令人不安的材料。这一点,确实值得我为你高兴。——不过呢,阿惠……”说到这儿,酒匀紧紧地盯着阿惠。 阿惠觉得他的目光中有一种十分复杂、迷雾一样的神色。 “人世间有许多事情都是在一瞬间发生变化的。这是我多年来的经验、因此,我想你也应当认真地瞪大眼睛,牢牢地抓住属于你的真正的幸福。” <er h3">5 这天晚上,是阿惠请酒匀吃的饭。 对于没有查到相庭和阿俵任何不好的材料这件事,阿惠心中十分喜悦。她觉得能认识这么一位能干的律师也是自已的幸运,尤其是后来听说他是高松人,不免又产生了一种亲近感。 他们去了阿惠回家时要路过的芝公园附近的一家饭店的地下中华餐厅。吃过饭后,酒匀用车把阿惠送回三田公寓。在吃饭时,由于要开车,因此酒匀一点儿白酒都没有喝,但却劝阿惠喝了不少。他只是喝了一些姜汁啤酒。 在吃饭中,他一点也没有谈及关于这次调查的事情和那两个案子,只是聊家乡的事情。 阿惠也去过几次高松,因此说起来也是感慨万千。酒匀讲,自己靠在船舶公司工作的父亲的关系,在高松上到高校毕业,大学毕业后到了东京。 言谈中,阿惠觉得酒匀这个人很健谈,性格也很开朗,于是就不明白为什么他这样的人也会离婚,但她一直不好意思问。 10点多回到公寓的阿惠,感到了自己从未有过的一种充实的幸福感。 阿俵预计今天或明天就要回来了,也许刚才自已不在时他打过了电话。不过他说这次出差的目的地不定,也许没有打来电话呢。 反正自己知道了他是个工作认真的好职员,这就足以了。 关于相庭,自己也得到过关于他的一份详细报告,那是一家十分有名的公司的调查报告,酒匀这样说的。兴信所的评价当然比律师的调查更详细了。 阿惠躺进浴盆里泡上身子后,忽然想起来还有别的关于相庭社会地位的证据。 去年8月中旬,阿惠第一次去“好时代”元麻布时,出现过一位来客,是一位在银座开俱乐部的叫“玛丽”的女人。她一口一个“爸爸”地叫着相庭。 “我刚才在101室前见到了您的一个邻居。是一洋产业公司的经理,刚好他的家里有客人。……那位经理要我代他问爸爸好,他说他的公司常常得到您的关照。” 玛丽进来后是这样说的。 阿惠自从11月进入到相庭的家里后。偶尔在大厅的姓名牌上看到过101室主人的姓名叫“有马”。 12月之后,由于公寓里过于安静,阿惠实在闲得无聊,便在走廊上随便走了走,而且还随便问了一下管理人员。 “啊,您知道一位一洋产业公司的经理先生住在几号吗?常常有人问错了门。” “噢,您问的是有马先生呀!他住101室,我指给您。” 这位从来不苟言笑的管理人员,大概是知道了阿惠成了这儿的主人之一了吧,这时也十分热情起来。 一洋产业,连阿惠这样的人都知道。如果连这样的大商社都得到了相庭的关照,那相庭岂不……“别担心了,什么事儿也没有。” 阿惠边自言自语地说着边从浴盆里出来。 土井和盐尻的事情自己一点儿也不知道,最好也别知道,平平安安地过自己的生活吧。 阿惠又想起了离别时酒匀的忠告。 丰满而富有弹性的肌肤,洗过后更显得滋润光泽。她要洗去“黄金广场”的桑拿浴室给她带来的生活“污垢”。她心中充满了喜悦和兴奋。但她突然又产生了一种不安的意识。 “人世间有许多事情都是在一瞬间发生变化的”——酒匀的话又在她的脑海中回响起来。 “办事认真,工作比较踏实”的阿俵,会被突然降临到头上的一大笔巨额财产冲昏了头脑……? “真的吗?!” 阿惠情不自禁地说出声来。 这太不可思议了。如果把这话说给阿俵听,他不笑得背过气才怪呢! 于是,这些事情就大抵这样“解决”了。 明天晚上或后天晚上,他肯定会回来的吧。也许还会给自已带回什么当地的土特产品呢——由于酒精的作用,这一夜她睡得十分深沉。 但是——第二天早上,她的好心情一下子被吹得烟消云散。 9点钟她正吃早饭时,门铃响了。 是阿俵,因为他离开了一个星期,肯定是上班前特意路过来看自己的。 这么早来的人除了他不会是别人。 “来——了!” 阿惠欢快地答应着,连问都不问门外是谁就打开了门锁。 突然她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烟草味儿,可阿俵从不吸烟。 门口站着两个人,30左右岁、体格十分健壮的男人,而且两个人几乎都穿了一样的桃红色的大衣——“这会儿来打搅十分失礼。我们是池袋署的。” 阿惠不由得连退了两步。完全合着她的退步,这两名刑警顺势“闯”了进来。 “去高知出差的刑警回来了。” 一名刑警说道,另一名也补充了一句:“说好了那边有了线索我们还会来的。” 完全是公事公办的口气。 “对不起了。” 这两个人一边脱鞋一边问:“您正在吃饭?” “碍…” “如果您不介意,希望您过一会儿和我们到署里去一趟。” “不,不!” 阿惠摇了摇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警察把自已“带走”! “事情很急,所有权属于您的南国市钓谷矿山旧址,不是去年9月发生了一起死亡事故吗?” 一名年龄稍大一些的刑警坐在桌子旁说道。 “土井元次,51岁,住东京都台东区的矿山工程师,从采掘形成的悬崖上坠崖身亡。正好和您回老家的时候对上了。而且您不是也去了现场吗?”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为什么上次不说”的不满神色。 “我们在南国署进行了了解,这名叫土井的男人在8月份曾到过一次钓谷旧址,好像要调查什么。因为当时他在旧址对面的石灰矿山问过旧址的情况,似乎他对您的矿山很感兴趣。” 这时阿惠马上回忆起当时看到的在旧址上有不少被挖掘的洞穴痕迹,于是心中惊恐起来。 “关于这一点,我们在东京也对他周围的事情进行了调查,还查明,去年的7月到8月,他常常出入赤坂的‘黄金广场’,并在那儿的桑拿浴室向一位女按摩师打听了不少关于北村惠女士的事情。” “按照9月份他去四国的情况来看,似乎他在跟踪你。” 另一名刑警又补充了一句,这两个人都没有吸烟,阿惠感到的确情况严峻地使他们无暇吸烟。 “在高知您真的没有接触过土井吗?” “没有。” “土井从悬崖上摔下来是9月8日的上午10点至12点之间。这个时间您在高知吗?” 相庭肯定是乘了10点50分起飞的飞机,这一点酒匀已经确认了,可自己……? 阿惠屏住呼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七章 暗中别墅 <er top">1 2月11日星期三是个吉日。这一天,阿惠和平时一样,上午11点左右来到“好时代” 元麻布公寓。站在卧室化妆间里的相庭,穿了一件黑色西服,系着一条白色领带,正准备出门。 “在银座的饭店,公司一名职员的儿子结婚。今天晚上我傍晚可能回来,你给我沏上茶就行了。” “是的。车呢?” 阿惠问道。 “休息日司机也休息呀!为我叫一辆出租汽车吧?” 于是,阿惠连忙去电话机旁,拨通了经常联系的一家出租汽车公司。 相庭还在对着镜子“打扮”着。他的脸色还和平时一样,气色很好。 这样的人根本不像是有病的。 阿惠一想到这里,心中就充满了一种既是放心了但又是害怕的混合感情,这种复杂的反应在胸中涌动着。“放心了”当然是由于相庭的健康;而害怕却是由于阿俵明确表示了不希望相庭这样健健康康地活下去,怕他会采取什么作法。 镜中两个人的目光碰到了一块儿。 “怎么啦?没有精神呀!” 相庭回过头来问道。 “好像从昨天晚上就不好,你的脸色苍白,好像没有睡好吧?” 池袋署的刑警找她的事是昨天早上。 他们就盐尻和土井之死的事询问了阿惠。并重点问了两次事件中阿惠的“不在现场证明”。由于阿惠拿不出自己明确的“不在现场证明”的证据,因而非常担心被带到警察署。 后来虽然她终于没有去,但他们临走时扔下一句“还会来的”的话,这足以使阿惠心悸好几天的。 因此昨天她有意识晚来一会儿。为的是等相庭出了门之后再到。 因此见到相庭是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共两次。 “发生什么事儿了?” 相庭盯着阿惠问道:“爸爸……去年在土佐山田扫墓时见到的那个盐尻先生在池袋被杀的事您知道吧?” 相庭猛地一怔。 “啊,警察为这件事去了公司,和我谈过了,也问了我和你之间的关系,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盐尻先生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1月29日早上,2月3日傍晚刑警去了我住的公寓。” “是吗?我记得去公司是一个星期前的事儿。警察也说了因为死者和你是一个地方的人,也去问了一下你。但据说你什么也不清楚,而且我也一点线索也没有,所以我差点儿都忘了。怎么,这件事还没有解决吗?” 相庭惊奇地问道。 “哎呀,好像还没有……昨天早上警察还来找我了呢。” “噢,那么,有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 这回相庭摆出了一付要认真听一下的样子。 “去年我们去高知的时候,爸爸先回东京后,没有听阿俵说在钓谷矿山旧址发现了一名摔死的人”“噢,听说过有这么件事儿,不是说是旅行者吗?” “好像不光是这样,因为昨天早上警察来后,说了许多那名死者和这次的盐尻事件有各种各样的关联的话,因此弄得我心情特别坏……”阿惠一边说着一边盯着相庭的表情。 会不会是他直接下的手?为了自己,相庭会对这两个人下手的吗……? 但是,相庭的目光似乎也在关注着阿惠。在他那双眼睑已经深深下垂了的眼睛中,时而闪出锐利的神色来。 “那你对警察隐瞒什么了吗?” 相庭问道。 “不,没有……不过,我……” “你怎么啦……?” 相庭尽量用轻松的语气问道。 “世间会发生许多自已所料不及的事情。不过,如果自己没有自责和内疚的事的话——”门铃响了。 阿惠连忙跑去看。 她打开了门口的监视器的开关,一名身穿出租车制服的司机出现在荧光屏上。 “请稍等一下。” 于是相庭走了过来。 “司机来了。” “埃” 走到门口,他又停了下来。 “阿惠,这个周末我想去三浦半岛的别墅。” “三浦半岛……” “三浦半岛的油壶,有公司的一个职员宿舍。但那里只够两三个人住,所以实际上也就是别墅了。” “……” “在那里,夏天乘小艇在海上兜兜风,冬天的海也不错呢!” “这个周末去,那就是这个星期五了?” “星期五我去秦野打高尔夫球,回来的路上绕到那儿去。阿惠你星期六早上赶去吧!” “好吧……” “噢,星期六晚上要有十来个人在那儿吃饭哪!” 相庭笑着说道。 “都是特别亲近的人。虽然晚了一些,可我想把你和我的这个关系对他们介绍一下。” “……” “噢,你大可不必过于紧张呀!只是把你给他们介绍一下而已。一些菜什么的,可以从东京的饭店带去,你就不必特别操心了。好了,今天回来后再慢慢说吧。” <er h3">2 阿俵的电话是中午打到这里来的。 “昨天我回来的太晚了,又让公司的同事拉去到新宿喝了酒……”“几点回的公寓?” 阿惠问道。 “噢,11点半了吧!” 阿俵答道。 “……” “怎么啦?” “就是多晚你也该打个电话呀!” “对不起,对不起。不过昨天太晚了,而今天是刚刚爬起来。” “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这次出门也太长了,这期间发生了许多事……”阿惠说着说着声泪俱下。 “今天晚上见面吧!好久不见了,在哪儿随便吃点都行。” “嗯,不过,还是在家里好,来我的公寓吧!” 好久不见了似地,阿惠感到有好多话要说。 这一天,相庭在下午4点多钟,带着一身酒气,两眼惺松地回到了家里。 “阿俵君回来了吗?我看你一下子这么精神了。” 他揶揄地说道。 “想早一点见到他吧?我看你还是回去吧!” “啊,不过……” “一会儿我要好好睡一觉。在婚礼上吃的太多了,所以晚饭不想吃了。” 于是相庭说明天再告诉她去油壶的路怎么走后就去睡觉了。 今年是暖冬,2月里暖和的日子很多,只是今天略冷一点。 大街上也昏暗了不少,阿惠急急忙忙地朝三田赶去。 中途她绕了一下路,去了一家食品商场,买了一些海鱼、豆腐等食品,还买了些火锅材料。天冷的时候,男人们都喜欢吃火锅。 在买这些东西时,阿惠自觉不自觉地回忆并进人了不曾忘记的年轻妻子的角色。是啊,管他有多少财产呢!只要能在这与自己毫无缘分的大都市中,用阿俵那贫微的工资过着清贫但温馨的小日子也就足以了……但是,阿俵这条蚀虫却梦想着不切合实际的事情,自已也常常听到一个冷酷的声音。 对自己来说,心理上永远也摆脱不掉那昏暗的山谷的阴影。不,不仅如此。自已的脚已经走到了悬崖的边缘,也许不定哪一天就掉下去了……想到这儿,阿惠的眼前又一下子暗了起来,她迈不开步子了。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甜美的女性声音,一下子把她从思考中拉了回来。 这是一个来买东西的、自己并不认识的女人。 不过,声音有点儿像谁。不知为什么,这个女人使阿惠想起了什么,一股微微的不安仿佛从一丝缝隙中露了出来,并引出了一点什么记忆……一个星期前的傍晚,池袋署的刑警曾在公寓等着自己回来,而在他们走后,自己便马上给下北泽阿俵住的公寓打了电话。 阿俵说过他当天或第二天要出差,但阿惠一时竟忘了。 于是是个女人来接的电话,“喂,喂”,那声音十分甜美,但一听是找阿俵,对方马上粗暴地说了句“打错了”便挂断了电话。 自己又重新打了一遍,但这次没有任何人来接。 刚才身边来买东西的女人,使阿惠记起了电话中的那个女人的声音,好像就是电话中的那个女人……当时自己在想着别的事倩,号码一定是按错了! 阿惠迅速走出了商常昨天夜里的事情也是这样吧,阿俵喝得太多,连电话铃声都没有听到。 昨天夜里12点钟左右,阿惠给阿俵住的公寓里打过电话,但没有人接,所以阿惠认为他还没有回来。可刚才问他,他说是11点半回到公寓的,难道那会儿他正在洗澡,没有听到……? 阿惠回到公寓,弄暖了房间,摆好了火锅之后,门铃响了。她连忙打开门,俵一敏站在那里。 由于今天是休息日,阿俵在一件高领圆套头的毛衣外边穿了一件十分时兴的夹克。本来瘦长的脸型再配上这付打扮,看上去具有一种西欧人的凤格。 “我好想你呀!” 阿惠双手伸着迎过去。阿俵也迅速反锁上门,一下子搂住了阿惠。 两个人缠绵地挪到起居室里,然后趁势倒在了地上。 阿惠贪婪地吸吮着恋人的气息,她激动地都哽咽了。 两个人如饥似渴地倾泄着多日积存的情爱。 当他们都精疲力竭睁开双眼时,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了。 “我不在时有什么事吗?” 阿俵一边穿好衣服一边问道。他盯着阿惠的目光与平时有些异样——“就是盐夙先生,对啦,就是我们在土佐山田见到的那个人,我丈夫的朋友,那个人在池袋的站前公园……” 也许外地的报纸没有刊登,还是阿俵没有注意,反正他像刚刚听说一样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 “昨天早上还来了两个警察,对我问了一些去年土井先生摔死的事和这次事件的情况,好像他们认为这两件事有关系呢!” “为什么?” “盐尻的母亲对去高知出差办案的警察说了许多事。说去年的9月,盐尻给什么地方打过电话,还说了钓谷矿山旧址一名摔死的人的事情。矿山附近的农协离他家很近,于是警方认为会不会是给那里打电话,但因为问得太多。他母亲烦了不再回答,随后在南国署才知道,发生摔死人的事件后,的确有人打电话报过案,会不会……”“……”“从下午3点或4点接到报案的电话来看,这个时间是可以对得上的。过去中条先生也曾打电话说过这件事,说报案人的口音像是当地人,但警察赶到后人却不见了。” “是吗?” “而且池袋署的警察一直盯着问我。会不会他们认为盐尻先生是土井事件的发现者。可为什么他不直接面对警察,却自己一个人带着这个线索上了东京?因此警察认为他来东京就是来找我……” “为什么这么说?” “我也不知道呀!连我也不明白,他干吗要找我。但他们说因为那个矿山的所有权是我的,而且他在东京只认识我一个人,当然会是来找我的。而且他们还要求我提供这两次事件发生时的‘不在现场证明’呢!” “那么土井的死亡时间是……” “大体上说是上午10点至12点从悬崖上摔下去的。如果这么说,那天上午10点45分我在高知机场和爸爸分手后,不是在高知车站旁的吃茶店里等你等到12点左右的吗?可从机场到钓谷矿山旧址开车只需要三十来分钟,所以……”阿惠竭力说明着。 “从矿山到高知车站要四五十分钟呢!这还得紧赶慢赶呢!” “但对于土井从悬崖上摔下来的时间来说,这么算起来还是绰绰有余,而且,到12点见到你的这段时间里,没有任何人可以为我作证,他们看上去根本不信。” 阿俵同情地叹了一口气。 “——可是,我觉得也不必太担心了,警察会从各个角度去调查的,决不会只盯着你一个人的。” 看来任何人都只能这样宽慰自己。 阿惠心中叹了一口气:难道一场暴风雨就要降到自己的身上了吗……? “相庭先生怎么样?” 阿俵又问了一句。 “身体很好呀!根本不像得了癌什么的样子!” “是吗……” 阿俵双手紧紧握在一起。陷入了沉思之中。 “其实我也觉得有点儿奇怪。开始我认为对他的诊断是不是弄错了,但后来我想,这会不会是他故意散布的谣言……”听到这儿,阿惠问道:“你是说是他故意制造的?” “可能吧,要不是谁传出来的呢?” “——对了,爸爸还计划从后天星期五的晚上,要到油壶的别墅去住两天,也要我星期六赶去……”“星期五是他一个人?” “是的,好像他说是打完高尔夫球后绕到那儿去。星期六晚上还要请几位亲朋好友,并把我介绍一下。” “是吗,星期五晚上在油壶……?” “你知道那个别墅?” “啊,知道,在岬的突出一端的丛林中,不是休养季节特别寂静……”说到这儿,他突然止住了。 同时他的眼睛中闪动着一股奇异的神色。阿惠见状也屏住了呼吸。 但阿俵又马上恢复了刚才的样子,认认真真地看着阿惠。 “相庭先主说准了星期五打完高尔夫球晚上住在油壶的别墅吗?” 阿俵用确认的口气问道。 “碍…” “那么是他一个人?” “也许有家政妇去打扫卫生吧?” “夏季会的。油壶湾是东京近都具有代表性的游艇港。那一带的别墅都有自已的游艇。相庭的公司在那儿建的别墅也是为了坐游艇玩儿。由于只是夏季才有玩儿和休息的价值,所以家政妇也只是在那个季节才常住在那里帮助料理一些事务。——嗨,这样的地方什么时候去都不错啊!” “那么爸爸的病是误诊了?” 阿惠担心地又问了一句。 “嗯……如果他本人还那么精神,也许就是吧。” “谁对你说的这件事呢……?” “公司的经理。” “开始你是从你们公司经理那儿听说爸爸得了癌症了?” “噢,经理说他是从相庭先生的秘书那儿听说的。后来经理又向他的秘书确认了一下,结果说大概是从外面传来的吧。但要查清源头不太容易,万一要是相庭先生本人故意传的,你上哪儿去查呢……?” 阿俵的眼神中忽然流露出一种不安的神色,他看着天花板。 “爸爸为什么要传这种话?” “所以我想问问他本人。” 阿俵认真地看着阿惠。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谣言,那么阿惠与其说是放下了心,倒不如说感到这里面大有文章了。 自己也把以前的事想过,但也找不出相庭要撒谎的理由。 这样看起来的话,会不会就是阿俵自己这么说的?相庭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一次阿俵喝醉了酒之后说过这个话,这是他的妄想吗——? 但是,任何谎言要想查明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往往都是不了了之。 “实际上我还有一件事心里不踏实。” “什么?” 阿惠问道。 “主要是工作上的事情。你不是说你曾经悄悄地看过相庭先生书房里的抽屉吗?你还说有几个你没有听说过的公司的名片在抽屉里?” “是的。” 阿惠点了点头。 “当然,他是日本陶瓷公司和东洋核能燃料工业株式会社的经理这我知道,但除此之外他还自己开了几个小公司,进行多处的矿产资源探查的事情。” “不过在以前我也听他讲过。他说他坚信矿产资源是国家之宝,他不惜要以个人的力量积极进行探查呢。” “但这里有个程度问题,这仅是他个人的某种意愿。不过,最近他也曾委托专门机构进行过这种调查。因为我注意了一下,除了委托我们公司外,好像他也在委托其他公司做这类事情。” “……” “要说起来,进行矿山资源调查可是件花费相当高的工作呢。动不动就上千万日元是常事儿。而且据说我们为政府进行调查的收人就占了一半以上。而且还有这种情况,如果查到了矿床,但无开采价值或由于某种原因无法开采。这笔费用就白白丢弃了。” “碍…” “不光这一点呢。本来我是不想说的,就是一些调查公司或是调查人员并不是说个个都具有良好的业务素质和人品,这样的公司或个人往往绕一个很大的弯路去开采,结果浪费了很大的资金。相庭先生就碰上过这种麻烦事。” 阿俵滔滔不绝地讲着。 “那么你没有问过现在还有哪家公司在给相庭先生的公司做调查吗?” “为什么要问这个?” “要是没有价值就不干了吧?” “这要取决于他本人的意见……” “要花费那么多的钱,不光只是为了心理上的满足吧。要是这样的话,那么可继承的财产不是就要大大地打折扣了吗。这对我来说可有直接的关系呀!” “直接……?” “是埃因为我们不久就会结婚的。这个事情相庭先生应当知道的。因此,你做为养女有继承权,不就和我有很大的关系了吗?” 听到这儿,阿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人真的变了吗……? “也不要紧的。我自有我的办法,让我说给你听。” 阿俵似乎注意到了阿惠的“担心”,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面颊笑了起来。 “反正相庭先生不是已经病入膏肓了吗?而收养手续不是也都办好了吗?” “……” “嗨,我怎么说你也不一定十分明白,如果你还有什么担心的,就直接去问他本人,听他亲口讲可能会更好。” “你也打算去油壶的别墅吗?” 阿惠马上换了一个话题。 “嗯,刚好我有个机会。” “什么时候去?” “星期五晚上。” “那我明天对爸爸说一下?” 阿俵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又投向被冬夜笼罩的窗外。他的目光中有一种奇异的虚无神色。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收回了目光。 “我想还是什么也别问的好。” “为什么……” “要问这些事儿。就要学许多东西,看许多书,可我没有这么多本事。我觉得你也别搀和进这种事情为好。” “……” “以后……” 阿俵说到这儿顿了顿,目光中放射出一种神采,和刚才阿惠感觉到的一样——“我想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星期五我们两个人一块儿去油壶别墅的事情。对了,你也没有去说这事儿的对象。” “星期五一块儿去?” 阿惠反问了一句。 “对,我开车来接你。” “车……?” “是呀,如果顺利的话,明后天那辆汽车就可以去提货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开车去了。——啊,我都饿了,吃饭吧!” <er h3">3 阿惠点好火锅,他们一边吃着一边喝着啤酒,但阿惠总是心神不定,像有一股冰冷的水在头脑里流动似地,心中也是一种没着没落的感觉。 与此相反,阿俵却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平时他喝不了多少,但今天却逞强似地不停地喝,而且由于兴奋,话也比平时要多一些。 当他喝到半醉的时候,又赖在阿惠身上,去吻阿惠。 没等阿惠反应过来,他便粗暴地把阿惠推倒在草席上,并慌乱地脱去衣服,要阿惠摆好体位。 他要阿惠摆出过去他不曾要求过的体位。 阿惠没见过他这么醉过。 阿俵全心身地沉溺于阿惠的肉体之中。他好几次好几次地发地着他的情欲……直到最后两个人都精疲力竭,像泥一般瘫软在被子上。 已经凌晨1点多钟了,大都市的安宁也充满了这间屋子。 到此为止了吧?阿惠看着身边的阿俵。“星期五会有什么事情挑明的。” 阿俵突然嘟哝了一句。 “真的?……一敏呀,你不是真的害怕会发生什么事儿吧?” “害怕?” 阿俵大声地反问了一句。 “你这是什么意思?” “比方说……你不会对爸爸的做法采取什么行动……”阿俵“忽”地一下从阿惠的身上爬起来盯着她。 看了一会儿阿惠后他说道:“别开玩笑了,想什么呢!” 说完他又笑了笑,然后温柔地用平静的口气问:“你是不是对相庭先生越来越有亲切感了?” “对,有时有这样的念头。” “他对你来讲是个非常重要的人,我不应当对他不恭,对吧?” “……” “我比起任何人来都更希望你幸福,因此我不想只对你说好听的,也要让你有更坏的打算,我想相庭知道了也会理解的。” “……” “我不会对相庭先生采取什么过激的做法的,我保证。这次去油壶别墅,一直到回来,我都不会给你增加心理负担。而且决不做任何出轨的事情。对相庭先生所做出的任何决定我也会同意和理解。这样你放心了吧!” 阿俵一再盯着阿惠的脸说道。在逆光阴影中的他的那张脸,让人感到有一种真挚的表情,阿惠又一次看到了和去年刚刚认识时一样的那张认认真真的技术专业人员应有的面孔。 这张脸慢慢靠近了自已,然后紧紧地吻在自己的嘴唇上,并移向自己的两颊、耳朵。 “我好爱你。” “我也是,一敏。” 阿惠不觉怦然心动。 此时此刻,阿惠才感觉到和刚才那疯狂的作爱一样,平静的时刻也同样过去了。 但阿俵看了看手表后又从阿惠的身上爬起来说:“我再不走,明天就要晚了。” “你可以从这儿直接去公司嘛。” “可我没有穿西服来……” 由于今天休息,阿俵不是直接从公司里来的,因此他只穿了便装。 “不穿不行吗?” 阿惠又问了一句。 “还是穿上的好。因为公司里的人都穿,不能因我一个人破坏了整体形象。” 于是他穿好衣服,出了房门。 “叫一辆出租汽车吗?” 阿惠向他喊道。 “不了,我走出去再找车。” 他走到门口儿,又停下脚步。回过头,不知为什么死死地盯着阿惠。 “那么,星期五下午你收拾一下东西等我吧。” “好吧。” 阿惠温顺地答道。 “休息吧!” 他说完这句话,便迅速出了门。 门外阿俵的脚步声渐渐地走远了。 阿惠从床上爬起来,真想冲出去追上他。但她终于抑制住了这股冲动,站在了起居室门口。 想要追出去,可又觉得没有什么特别要表示的。 后天还会见面吗? 阿惠的胸中被这种念头搅得如刀绞一般痛苦万分。 她慢慢走到门口儿。锁上门又返回到屋里。 她没有心情去收拾碗筷,又躺在了床上。 一种不可名状的不安和担心从心底一股一股地涌出来。 阿惠决心弄清这担心的原因。 “说准了星期五……晚上住在油壶的别墅吗?”——“我想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星期五我们两个人一块儿去油壶别墅的事情。”——阿俵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眼前又浮现出他那路带奇异目光的眼睛。 是的,自己是爱他的,但从心底来讲却不敢相信他。 什么地方使自己对他一直怀有戒心? 阿惠注意到,今天晚上两人见面后,这种戒心更加重了。 今天晚上他喝那么多酒,对自己要求那么强烈是为了什么? 难道他是为了排遣某种恐怖? 如果他的确是那种利己主义者,那么就会因此而尝到做为代价的恐怖。 自己心中产生的那种再也不想和阿俵见面的寂寞感,难道不是今晚和他决别的预感吗……? 阿惠直到天亮都几乎一点儿没有睡着。今天是星期四。这天一大早她便去了元麻布。 但相庭还是出门了。 直到晚上8点他才回来。 “晚饭我吃过了。” 相庭进来后心情愉快地说着,坐在了沙发上。 “明天一早我就出门了。我把去油壶别墅的道路对你说一下。我画一张图,请你拿张纸什么的来。” 于是阿惠使进了书房,拿了一张没有印格线的便笺,坐在了相庭身边。 “对啦,关于星期六晚上招待客人的事情,我还没有对你说哪,我怕吓你一跳。” 他笑着说道。 “好吧,星期六早上你一个人来,先坐京浜快车到终点站的三崎口,在那儿乘出租汽车……”但阿俵说想和她星期五晚上开车去,看样子相庭不知道。 由于相庭计划星期五早上去打高尔夫球,那么直到现在也没对他讲,是不是阿俵的意思是不让相庭知道? 对谁也不说,当然也不告诉相庭,半夜闯到相庭一个人住的别墅,难道……? 阿惠看到相庭画完的油壶湾和突出于海面的岬的地图时,深深地屏住了呼吸。 “爸爸……” 阿惠拼命压抑住剧烈的心悸问道:“爸爸明天是一个人在别墅吗?” “是呀。” 相庭答道。 “女佣人去吗?” “噢,那么晚了就算了。” “您没有听阿俵说吗?” “说什么?” “是……那个……明天晚上,他要开车送我去。” “……” 相庭奇怪地看着阿惠。 “不光是这个,他对爸爸好像还有什么别的话要说。我怕他会做什么不妥当的事情,反正……很危险,那个人,所以爸爸要多加小心……” <er h3">4 星期五的晚上。阿俵9点半钟开车来接的阿惠。 在这之前,他先打来了一个电话。 “今天事情多,可能我晚点儿去,所以一会儿你在拐角处等我。” 于是,阿惠把最高级的丝绸女服收进提包里,走出了家门。当时相庭说星期六晚上的晚会上要宣布他和自己的事情,因此让她准备的好一点。 天色已经黑下来了。阿惠看到一辆不曾见过的白色小型车开过来,停在了离公寓不远处。阿俵把头从驾驶窗伸了出来。 “啊,这个车……?” 这不是他过去常常从公司同事那里借的那辆旧车,但也不是十成新的新车。 阿俵已经打开了助手席的车门,阿惠很快地坐了进来。 “我以为是一辆新车呢,可……?” “噢,还得等两三天。” “这辆车?” “借公司同事的,不是以前常借的那辆车。” 果然和以前的车不一样,车内十分整洁,前车窗上还挂了一个吉祥物。 一上大道,大街上的灯光顿时显得十分明亮。 他们从芝公园的入口处进了高速公路。 阿俵不时地超过几辆大型卡车。 以前开车时,他常常东拉西扯,充当导游,而今天他却闭口什么都不讲,因此阿惠顿时有一种紧张的感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阿惠已经熟悉了大城市那傍晚时分西方天空像着了火一样的晚霞。 前年9月来的东京,如今已经一年零五个月了……后来她突然意识到今天是2月13日星期五,于是心中产生出一种不吉祥的念头来。 “13”这个数字,对自已来说,不应当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吧。阿惠记起来,早先自已和阿俵第一次见面、吃饭时就是12月13日。 和阿俵的相遇。应当是幸运的事。 但是——她一想到这儿,心中便产生一种苦重的压迫感。 今天的天气比较晴暖,但傍晚时渐渐地转了多云,现在看不见一颗星星。 这会儿相庭已经到达了油壶的别墅了吧? 他是一个人吗?他会听从自己的忠告,带什么人去吗……? 他会听信昨天晚上自已对他讲的那些话吗……? “——我怕他会做什么不妥当的事情……很危险,那个人,所以爸爸要多加小心……反正我觉得您明天再带一个人去的好。” 阿惠突然想起了自已昨天讲的那些话。 “和谁一块儿?这是为什么?” 当时相庭轻轻地皱了皱眉反问道。 “我是说,万一阿俵对爸爸有什么不妥当的行为……”“阿俵君对你是怎么讲的?” 相庭紧紧追问道。 “嗯……什么危险……反正我心里觉得呗。” 后来她也说不清楚了。 “他是你的未婚夫,你爱他吗?” “嗯……这个……” “那你对我是否有什么忠告不好讲吧?” “只是,爸爸和我是亲子关系,对阿俵先生来说,我不想让他利用这一点做什么事情。” “明白了,谢谢你,阿惠真是个好女儿啊!” 相庭高兴地点了点头。但阿惠看他似乎并不经意,便又叮嘱了一遍。 “真的,您一定要多加小心,千万别忘了——”高速公路上从涩谷至三轩间茶屋之间车辆有些多,但驶入东(京)名(古屋)高速公路后便成了三条车道,车辆也少多了。阿惠看到驾驶台上的表是10点15分。 “今天晚上赶去。对相庭说了吗?” 阿惠若无其事地样子问道。 阿俵沉默了一会儿说:“噢,我昨天没有机会对他说,今天早上我又出门早,等打电话时他已经不在家了。” “……” “中途打个电话也可以吧!” 汽车又开了不到10分钟就到了横滨高速公路出入口。 过了有着许多花里胡哨的霓红灯广告牌子的饭店区域后,他们便驶入了标有“横浜横须贺公路”的收费公路了。 这条道路上有好几个山洞,于是便给人一种进人了山区的感觉。 “我们这会儿正走在三浦半岛的中间,穿过尾根。” 阿俵冷不丁说了一句。和前天完全换了一个人似地,他一路上沉默寡言。 公路两边都是黑压压的大山,根本不像是在半岛中。 他们从“衣笠”的路口出来,继续行走在昏暗的镇子当中。这会儿马上就到11点了。 “几点到?” 阿惠问道。 “再有30分钟吧。” 从亮着灯的路边电话亭旁驶过时,阿俵并没有停下车来。 也许他正在考虑行车路线吧? “你去过?” “只去过一次,但那是很久以前了,而且是白天。” 公路两旁路灯闪烁,但亮着灯的住户却很少。大街上没有行人,也极少能遇上车辆。 看到这群山和镇子都这么冷清、昏暗。阿惠不由得心情又紧张起来。 “快到了吧?” 阿惠问道。 “在三浦市的突出一端。可还得找一下去油壶湾的道儿呢……”“不是已经到了海边了吗?” “是啊,那边就是大海。这一带的海岸线离山很近。” 像要证实阿俵的话似地,车子一转弯,立刻看到了海边停泊的一片船只。 连在一起的大小船只的桅杆林立,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着白光。 在入海口的悬崖边上,也拴着许多船。 “到了诸矶海湾了吧?” 阿俵判断似地说道。 “好冷清呀……” “夏季这里相当热闹。过了那个季节几乎就没有人影了。” 除了海岸的山坡上有几户零散人家的灯光外,陆地和海上都不像有人的样子。 阿俵打了一下方向盘,让汽车驶入修整过的上坡道。 在一个很大的坡道处,他把车向左拐去。 “是这儿!” 汽车行驶在一条乡间小道之中。 这一带十分昏暗,但左右车窗的下方可以使人感到大地的气息。远处的灯塔上灯光闪闪烁烁,悬崖上也有灯光。 “这儿就是诸矶湾,那边是油壶海。” 阿俵用下巴分别向左、右指了指。 “啊,看那儿,别墅就在那个呷上。” 阿惠的脑子里一下子浮现出相庭画得草图来。 “好像正好穿过岬的中央。” 汽车又过了一座小铁桥,随后便可以看到一座邮局样的建筑和亮着灯的电话亭了。道路从那儿开始下坡。 在这条弯弯曲曲的蛇形下坡道两旁,长着茂盛的植物,看到的住家在黑暗中都是一个个剪影,哪一座都像是别墅,但几乎没有一家有灯光。 他们来到一处建筑的拐角处,汽车又拐进一条土路。 在这条土路的尽头,有一座西洋风格的两层建筑,院门口亮着灯。这是他们见到的这儿的唯一的灯光。 “到了!” 阿俵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er h3">5 一走出车外,全身就立即被寒冷包围了。风出人意料的大,而且带有一股明显的咸味。 别墅的屋顶是橙黄色,墙壁是白色,一看就使人想到丹麦风格。 这时已经11点25分了。 “开着灯呢,看来相庭先生还没有睡。” 虽然阿俵始终没有打电话,但相庭从阿惠口中应当知道两人今晚到达。 相庭要是再带一个人来就好了——阿惠心中暗暗祈祷着。 阿俵和阿惠来到院门口,按了一下门铃,果然马上就传来了相庭的应答声:“等一下。” “我是阿俵,我送阿惠来了。” 相庭走了出来,把院门打开。 “哎呀……” 相庭穿了一件日式坎肩儿,瞪大了眼睛看着阿俵。“突然打扰实在抱歉。阿惠说明天一早来,所以我想干脆先送她来吧……我们经理明天到。” “是吗,欢迎欢迎,快进来吧!” 说完,相庭又看了看阿俵身后的阿惠。 一进屋子便是一间宽大的餐厅和起居室,再就是有柜台的吧台。 在房间的墙壁上挂着一只帆船和救生圈,还吊着一盏电灯,颇有一种原始部落的气氛。 大概是这个原因吧,灯光显得十分昏暗。虽然进来的时间不长。但阿惠觉得出这里只有相庭一个人。 “你们吃饭了吗?” “噢,我们离开东京时是9点半,在那之前吃的晚饭。经理什么时候到的?” “7点半左右吧。我在来的半路上在横浜吃的。” “打高尔夫球的同伴们呢?” “啊,在横浜分手了,就我一个人来这儿了。” “车呢?” “回去了。告诉他星期日下午来接我。” “那么……就您一个人了?” 阿俵用若无其事的样子环视了一下房间。 “嗯,这样正好。” 相庭看了一眼阿惠,目光中不知是什么意思,他笑了笑。 “请坐吧,我去弄点儿喝的来。” 相庭朝厨房走去,但中途他又来到窗边:“对啦,从这儿向外看去真美,正好这会儿很安静呢!” 说着,他拉开了一直闭合着的窗帘。 庭院里长着棕榈和椰子树那么高的树木,室内的灯光照在院子里,只能看到个大概。 再往远处就是一片树林子,而再远一些便是大海了吧? 极目远眺,广阔的海面上闪动着熠熠的光芒。正当阿惠定睛看着时,不知哪个灯塔上的灯光扫了过来,在海面上照出一条白道儿来。 看上去对面十分遥远,山冈上灯光烁烁摇曳,显得冬海十分的冷清。 “来点地白兰地吧?” 相庭从厨房拿出两个玻璃杯,放在了桌子上。 然后他坐在了一只安乐椅上,把两只倒了白兰地酒的酒杯递给了坐在沙发上的阿俵和阿惠,自己也倒了一杯。 三个人默默地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端起了酒杯。 这时,房间里静的可以听到荧光灯整流器的蜂鸣音。 不,也许是太安静了,那是自己在耳鸣吧。 实在太静了。这个岬的尖端部好像还有几个别墅,但在2月份的今天,好像哪一栋也没有住人。从对岸看过来,恐怕只能看到这么一家灯火。不,这么一盏不亮的小灯,也许根本不会引人注意的呢……突然,阿惠感到心中渐渐生出恐怖感来。 一切都不会按阿俵的计划去实现吧?他说以前曾来过别墅,应当知道严冬时这里的情形。 白兰地似乎会浸透高度紧张的神经——可是,不喝为好,因为相庭看上去喝了不少,万一发生什么不测……于是,阿惠只把杯子放到了嘴边。 这时,她才意识到从刚才的沉默到现在时间已经不短了。相庭醉眼朦胧,双眼无神,而阿俵正死死地盯着那双眼睛。平时他总是有话没话地和相庭套近乎,可今天……仍旧是沉默。 明显不自然的气氛——终于,相庭感受到了阿俵的目光。他想要开口说话了。但在这一瞬间,阿俵抢先说了起来。 “噢,实际上,经理,阿惠经常对您的行为感到可疑和不安。不过,她不想直接问您,可今天晚上正好有这么个机会,而我也一块儿来了,那么就直接问一下好吧?” 阿俵的口吻与平日明显不同。他对于自已公司的这个重要客人,又是经理的朋友的人居然十分地不客气。 但这会儿听来,他完全像个胜利者一样充满了自信。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相庭那厚肿的眼泡转向阿惠。 阿惠情不自禁地瞪了一眼阿俵。实际上是他先传说相庭得了重病,又刺探他关于矿产调查的事,可这会儿他却要栽在自己身上——“啊,想问什么都可以,今天晚上你一定会全部解释清楚的吧?” 阿俵几乎是煽动性地说了一句。 阿惠把玻璃杯放在了桌子上,拼命地压抑着急促的呼吸。 是啊,事实上自己对相庭有许多不明白的事情。虽然对阿俵来说,这些事具有另外一种含意,而阿惠对相庭的怀疑却是真的。 但也许这些也和阿俵的怀疑是一致的呢!他今天夜里也真的想知道相庭的一切吗? 事已至此,阿惠也不清楚究竟是弄清事实重要呢,还是更要当心阿俵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从开头讲吧。‘好时代’元麻布的公寓。从来没来过任何客人,这有点费解了吧?还有,从未来过电话。” 说到这些,阿惠拼命地抑制住自己紧张的心情,像是害怕心脏从嗓子里跳出来似的。 “偶尔打来的,也是找一位叫夜须先生的人。贺年卡也是寄给夜须先生的。还有一个女人,也是来找夜须先生,那个女人看到门口挂着的盔甲还说那是夜须先生放的,那是……”相庭微笑着倾听着。 “我来这里之前,白天去了一趟元麻布,因为管理员什么都不说,我便灵机一动,问了一下隔壁的夫人。就是那位叫有马的一洋产业公司经理的夫人。” 阿惠感到相庭的眼睛深处闪动着微微的光泽。 “夫人认识夜须先生,说他是一直住在102室的大夫,只有夫妇两个人一块儿过。去年8月他们夫妇好像去了美国。听说年底回来,但也许是时间延长了,他们并没有回来。她不太清楚后来的相庭先生的事情,也不记得她丈夫说过工作上认识相庭先生……” “……”“我一直认为这儿是爸爸于1983年此公寓初建时就买了的呢!但这儿却一直是在须先生住的……”“那是因为夜须先生租了一段时间。” “什么?” “1983年我妻子去世,我就卖了原先的宅子,搬到了这标公寓来祝我一个人在公寓住了一年半。但1985年后工作特别忙,我就住到了饭店里,而把那儿租给了夜须先生……” “是爸爸租给了夜须先生……?” “是埃他在银座开了一家诊所,是专门诊治循环系统疾病的内科大夫,我以前就是他的病人。因为从去年8月份他要去美国进修。我就利用这个机会让他搬走,而我又回到了这里。” 相庭不慌不忙地说道。 “那盔甲的事……” “哈哈哈,那的确是夜须先生的东西,太大了扔又扔不掉,我就把它放在那里了。” 相庭放声大笑起来,但阿惠看出,他的眼里没有笑。 “没有邮件和电话也是我住饭店时的习惯,全都在公司里进行联系。而且我这个人愿意清静,最讨厌有人闯进我的私人环境中打扰我。而且自从我想收一个养女的消息传出去后,更担心有人上门来打扰我。” “那么……那辆奔驰和司机……” “什么?” “就是司机呀!我只听您说过有汽车来接送您,可我一次都没有见过呀……”阿惠问道。 “什么,连这个你也不相信我?星期日他就会来这儿接我的,那时你好好看看吧!” “我不是对你说过经理过去总是住在饭店,我还坐过好几次经理的车呢!这有什么可怀疑的!” 阿俵在一旁插了一句。 “对不起……可是我一想起这些就觉得特别奇怪……那么,爸爸,那您肯定是日本陶瓷和东洋核能燃料那样大的公司的经理和副经理吗?” 阿惠又问道。 “这一点也要再证明吗?” “碍…已经不要了,我明白了。” 听到阿惠十分勉强的回答,相庭像从未见过阿惠一样,用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她。 虽然他的脸上并没有表示出明显的怒意,但嘴边却流露出了冷冰冰的苦涩,他的眼睛中游曳着复杂的神色——肯定是伤害了他的自尊心了吧。他好心好意地把一个从乡下来的寄人篱下的女人弄成了自己的养女,倾注了他的感情,谁知末了她却对自己一百个不放心。相庭心中一定这样在恨自己吧? 第一,他有没有一直到今天还要欺骗自已的理由呢? 也许他是为了某种巨大的利益来成全一个根本不是自已亲生女儿的人——? “真的,实在是对不起,其实—一如果您解除我们之间的关系能使您息怒也是可以的。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想再问一个问题。” “……” 相庭不作声地看着阿惠。 “爸爸和土井、盐尻先生的事情真的没有关系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他们对于我的事向爸爸说那么多威胁的话?像是要勒索似的……还有,在土井先生摔下悬崖时。您不是正在高知飞往东京的飞机上吗?那么您就应该有充分的‘不在现场证明’,如果您没有,警方还会查到您这儿的。” 阿惠越说越觉得这样太无礼了,可她再也停不住了。 “但是,即使爸爸不亲自下手,也可以让别人去干的吧?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秘密背景?我想请您告诉我。要不就是爸爸为了我而杀死了土井和盐尻?” 相庭听到这儿肩膀微微一动,阿惠觉得自己的这番话击中了他的要害。 “你是说土井和盐尻说要利用你的什么事向我进行敲诈?” 相庭用低沉的声音反复地念叨着。 “而我是为了保全你才杀死了那两个人?” “……” “这么说,你也有被那两个人背后敲诈的事情?” “……” “你是不是在胡思乱想,瞎在那儿推理?为什么?” 被相庭这么一问。阿惠一下子语塞了。 “这……也就是说,那两个人没有说什么关于矿山和我的事情?……不过爸爸,我可认为您是会为了我而做出任何事情的人……”“也可以去杀人?” “……” “可以为一件简单的小事去杀人?” 相庭又追问了一句。 “……” 阿惠哑口无言。 “你真是这么想的?——你如果真是这么想的话,就会把你拉回到原来的你的地步。” 相庭冷冷地盯着屏住了呼吸的阿惠,用低沉和苦涩的语气说道。 “不回答,那么我先回答你刚才问的那些事情吧。土井和盐尻的事件与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也没有雇什么杀手。我基本上是不主张用那种危险的手段解决问题的人,如果他们的确是他杀,那凶手一定是别人。” 双方沉默了。 阿惠已经不敢正视相庭了,她紧紧地咬着嘴唇,盯着自己的手指。 也许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相庭不是一个值得怀疑的人。 而且他十分坚决地否定自已和土井、盐尻的关系,也就是他果然和他们毫不相干了? 随后就是今天晚上他听了自己说的这些话后将会如何对待自已的问题了。 就算是他不撕破脸面,但对他来说也是在心上划上了一条深深的伤痕,再不会允许自己这样对他的了。也许他开始考虑解除亲子关系了呢……可是——阿惠胸中产生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巨大痛苦。 是的,和相庭在一起时的幸福感,顿时从阿惠的意识中退去了。 阿俵会说什么呢? 阿惠想了解一下相庭的真实情况,阿俵也有这个目的吗?而且,他会不会是通过这一点来计划如何夺取他的一切——? 但是,对相反的实际情况他不是已经很明白了吗……他是一个大公司的经理,是有着70亿日元资本的资本家吗——? 阿惠突然看了一眼阿俵。在他那张长着凹进去的双眼的侧脸上,此时此刻流露出一种奇怪的笑意来。 “噢,我也十分惊奇。阿惠竟然这么不信任经理。虽然女人动不动就爱怀疑和猜疑。但阿惠比别的女人更甚而过之吧?” 阿惠傻了。阿俵的话是什么意思?自己是对相庭有许多疑问,可阿俵不是也说过关于相庭得了重病的事情和探查矿产的事情吗?“ “你是怎么啦?是存心想破坏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亲子关系吗?你还不赶快向相庭先生赔罪……”“一敏呀,这……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阿惠死也不服这个理儿,反正刚才是相庭让自已随便问的嘛! 可这会儿阿俵又暗示要拆散和相庭的亲子关系……? “我现在不打算解释。如果说一定要解除和爸爸的关系,那我也认为是迫不得已的。不过一敏先生。我倒要问问你。” “问我?” 阿俵冷冷地笑了笑。 “你在一个月前说爸爸得了病,活不了多久了,所以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得到一大笔财产。可是,爸爸根本不像是个病人,你又说那是谣传。——爸爸,这是真的吗?新年时您去筑地医院体检时,大夫什么都没有说吗?” “没有哇。” 相庭摇了摇头。 “没说过让人担心的话。” “那么,为什么你说爸爸的病已经到晚期了呢……?” “所以我说那是谣传嘛!” 阿俵辩解道。 “我早就注意到那是别有用心的谣传。有的是瞄准了我的财产和功绩的敌人呢!” 相庭的目光盯着阿惠。 “根本就没有!这一点一敏先生可以——”阿俵苦笑了一下,迅速地叹了一口气。他摆出一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的样子摇了摇头。 “对于阿惠这样的女人的性格,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阿俵开始了反击。 “说清楚你当初的想法又会怎么样?你会同意解除和相庭先生的亲子关系吗?那你可就又要一个人艰辛地生活了。你不是也认为万一经理病倒后不也是个十分难伺候的人吗……”“你胡说什么!一敏先生,你不能这样……”阿惠愤怒地高声喊了起来,两眼也流出了激愤的泪水。 “啊,我终于明白了……我今天终于明白了!你果然还有别的女人!我打电话,你的公寓里有另一个女人接过电话!” “喂,喂!” 那个娇滴滴的女人声音又在阿惠的耳边响了起来。 “而且你要我和爸爸解除亲子关系,就是想让那个女人成为爸爸的养女!你的全部用心就是看准了爸爸的财产!” “开玩笑!对于相庭先生的财产,我连一分钱都不要!” “胡说!你对我说过至少两遍,说一大笔财产马上就要到手了……”“住口行不行!” 相庭用洪亮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争吵。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失去了醉意,脸色也不那么苍白了。 “财产,财产,我都听烦了。——阿俵君,你下决心吧,快下吧!” “下决心?什么决心?” 阿俵奇怪地看着相庭。 “我要取消和阿惠的亲子关系,如果有正当的理由就可以。” “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明天我就叫律师来,马上办理手续。” “那么,阿惠仅仅限于今天夜里是经理的女儿了?” “可以这么说吧!” 相庭说道。 “决心不变了?” 阿俵又问了一句。 “不变!再也不变了,仅仅今天夜里还是!” 相庭斩钉截铁地说道。 “明白了。” 阿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阿惠,听到了吗?” 他突然回过头看了阿惠一眼。这时阿俵面色苍白、目光异样。 “你做为相庭的养女就今天一晚上了。这一晚上还存在着养父和养女的关系。也就是说,今天晚上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阿俵马上站了起来,去到玻璃窗那儿,合上了窗帘。 他透过灯光看着相庭。 “相庭先生,决心不变了?” 阿俵又问了一句。 相庭轻轻地点了点头。 同时,阿俵朝相庭那儿靠近了一步,伸出双手,像是要去指他的脖子。 “住手!” 阿惠本能地脱口而出。? 第八章 假面 <er top">1 “住手,一敏先生!” 阿惠拼命地拉住了阿俵的手腕。 “我求求你了,住手……” 阿俵仍然向相庭身边靠过去,但阿惠几乎是疯了一般地用力使得他无法再向前一步。 “冷静些,好好想一想……啊,求求你了,这样的事情你绝对不要……大让人害伯了……”“害伯?我说什么了?” “你要把爸爸……不,是相庭先生……你不是说过看准了相庭先生的财产了吗!这不是你的阴谋吗?你让我从头到尾都当好相庭的养女,一直等到爸爸去世?我拿到了一大笔遗产,就可以自由了吗?” 听到这些话,阿俵怅然地回过头瞪着阿惠。阿惠仍双手拼命地拉着他,但不再说话了。 阿俵又挣了挣被阿惠拉着的双手,似乎对相庭还不死心。 “那么……那么爸爸说了要和我断绝养女关系,这么一来,今天晚上就成了我还有继承权的最后一个机会了……可是,可是,你要采取什么手段,这一切都会受到怀疑的,会有很多的漏洞……”阿俵用力一挣,从阿惠手中抽出了双手。 “你这个混蛋女人!” 他像从心底感到厌恶一般地骂了一句。 “那是我前天晚上说的。我说我并不会对相庭先生怎么样的。我也不会加害于相庭先生,我答应了的。刚才我不是刚刚说过吗?我永远也不会要相庭先生一分钱财产的。这是我的做人准则,我决不食言!” 说完,阿俵低沉地笑了笑。 “你还不明白吗?我是决不会说假话的,是你大错特错了!” “什么大错特错了!” “第一,你认为我对相庭先生的财产怀有不轨的打算,但我已经反复强调过了,我根本就没有那种打算,因为我也不可能得到那么一大笔财产。” 听到这儿,阿惠冷不丁地看了一眼相庭。他似乎不明白刚才阿惠那番慷慨陈词的意思,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个人。他眯起眼睛,紧绷着嘴唇,一脸无限感慨的样子。 “所以在某一点上,你当然会对我有所怀疑。相庭先生到底是不是一家大公司的经理,有没有私人司机和‘奔驰’车,你尽可以继续怀疑下去。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女人比男人有着更敏锐的观察力。你也完全可以认为这是为了欺骗你而使用的道具。” “那么,那个公寓,还有那位叫夜须的先生……”阿惠又问道。 “夜须先生现在美国。这公寓是相庭先生向他租借的。租借的手续都是以公司的名义办的。这么豪华的公寓,租借费十分昂贵,相庭先生当初也花了不少钱呢。” 阿俵说道。 留着灰色胡须的管理员的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抽屉中那十多册银行的存折,一下都在阿惠的脑子里打着转转。她看到的是各种存折。而且每册中都仅剩下两三万日元。这一切都是在这一瞬间回忆起来的……“仅仅凭着怀疑就处处打听,而且不停地追问这些事情,你可真是个头脑简单的女人!” 难道自己看见的是一场恶梦? 阿俵的话与现实的差距太大了吧?他怎么会对自己说出这么冷酷的话呢——“日本陶瓷和东洋核能燃料公司?你不是让我特意看过了吗?就是位于平冢的十分漂亮的工厂……” “对呀!和当时我说的一样,相庭宇吉郎这样的人物背景已经在你的心目中描述过了吧?一位大企业的经理、副经理、资产七八十亿日元的背景。那么再让你看一栋建筑物就是最简单不过的办法了。” “还有别的公司呢?全都是假的!我以前就听过关于铀矿的事……”“铀矿”这个词一从阿惠的口中说出,阿俵和相庭两个人的眼睛中似乎都像放电似地闪了一下光,双方相互看了一眼。 “你对于铀的关心可真够费神的了。” 阿俵用嘲讽的口吻说道。 “可这都是在调查书上写着的呀!那可是一家有国际信誉的公司呀!” 但这次阿俵没做任何解释。 “你的第二个错误,就是你认为我要杀害相庭先生。但这一点你现在已经明白了吧?如果我杀了他,一分钱也得不到,而且我没有任何利益上的理由要杀死相庭先生。” “那么对于盐尻先生和土井那个人……你怎么解释?” 如果他们的确是他杀,那凶手一定是别人——刚才相庭就是这样说的! 阿俵听了阿惠的问话,看了一眼相庭。 “要我来说吗?” 阿俵用商量的口气问相庭。 相庭耸了耸肩膀,意思是我什么也不知道,悉听尊便了。这会儿他的表情成了一副高深莫测的毫无表情的样子。 “土井是矿山工程师,但他这个人不那么可靠,当然这是我们后来了解到的。40年代到50年代是矿山工程师最吃香的时候,东京有许多从事这一行业的公司,而土井是从那种地方认识了相庭先生的。” 那么说,相庭也是矿山工程师了? “去年夏天,土井偶尔在‘黄金广场’的桑拿浴室看到了出入那里的相庭先生。总而言之,那种人的嗅觉是特别灵敏的。他甚至都了解了相庭先生过去从事的工作以及目前的业绩和一些计划。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或为了什么事情,他成了那家桑拿浴室的常客。当然,相庭先生也察觉到了他对这类事情的兴趣。后来相庭先生问了一下其他矿山工程师,才知道他是为钓谷矿山一事而来,而那家矿山已经关闭了。但似乎那个矿山还留有什么矿产。” 但阿惠觉得阿俵听说的这些事是直接来自土井。 “后来那家伙自己单独去勘察了钓谷矿山,结果从中发现了相庭先生和你的关系,也不知又怎么知道了我们要一块儿去高知的事情……大概是你辞去了‘黄金广场’桑拿浴室的活儿后,他听其他擦身女工说的吧。” 阿惠记起来了,自已的确对桑拿浴室的经理和那位按摩师等人说过自己打算回趟老家的话——“反正我也没有了解的那么详细,但土井的确悄悄地跟着咱们来到了高知,还监视着咱们的行踪。” 三个人在观察钓谷矿山旧址时,自己偶尔一回头,看到过矿山人口处附近停了一辆黑色的车。当自己又特别注意时,那辆车竟急急忙忙地开走了,仿佛怕被人发现似地。当时的情形,又历历在目了。 “你见到了土井?” 阿惠问道。 “没有。土井似乎手中有那座矿山的秘密。想直接找你进行交易。给我们住的旅馆打电话的是不是他?” 阿俵紧紧地盯着阿惠问道。 一个嘶哑的男人声音又在阿惠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关于那个钓谷矿山的事情……有件事务必要对你讲一下,而且我只想对你一个人讲——”当时阿惠在一阵恐怖的驱使下挂断了电话,并且对阿俵说,是盐尻打来的…… 这会儿从阿俵的口中听到“那座矿山的秘密”一词时,阿惠心中一惊。但他所谓的“秘密” 肯定与自已所理解的不一样。 “土井知道了阿惠你不知道他是谁后,便打算和相庭先生联手,并给相庭先生住的旅馆打了电话,但相庭先生没有马上答应,只是同意第二天早上去现场看一看再说。” “现场?……钓谷矿山的旧址?” 阿惠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阿俵眨了一下眼睛。 “是谁去矿山旧址和土井先生见的面?——啊,对啦,是你!只有你!” 阿惠死死地盯着阿俵,而阿俵扭过脸看了一眼相庭。 “相庭先生若是去了,要不要和土井联合在现场就不能不做出答复。但为了不上当,只有我去,这样万一有了问题可以推在我的身上。” 阿俵一边看着相庭一边说道。 那时在高知住了一夜后,阿俵和阿惠于第二天一早去了相庭住的旅馆。但相庭说因为安排了工作,他必须乘10点50分的飞机返回东京。阿惠一直把他送到了机场,利用这个时间,阿俵去了钓谷矿山旧址,正好相庭也请他去看一下公司在那儿的矿山的工作情况。 当时两个人也聊了一下关于公司的事情。 其实也许这是他俩事先早就商量好了的吧——阿惠心中暗想。 当时自已是和相庭坐的同一辆出租汽车,而阿俵的车拐向了另一个方向。 “说是去看一下公司的矿山开采进度,但实际上你是去了钓谷矿山旧址吧。在那儿你见到了土井,并把他推下悬崖,杀死了他。然后你又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出现在事先约好的吃茶店和我见面。怪不得当时我看你样子很疲倦……”阿惠说完,没等阿俵说话,相庭便在一旁插了一句:“我看还是算了吧。现在说什么也已经晚了。” 他的口气比阿俵更加冷酷,不禁使阿惠感到了某种危险。自从认识相庭以来,他从来都是以一位慈祥和蔼的长者面目出现的,但今天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的表情依旧,令阿惠根本看不出他在考虑什么。 这个人的确是矿山工程师吗? “不。请您一定要告诉我,无论怎样我都想知道。” 阿惠对阿俵说道。 “杀死盐尻先生的一定是你。但为什么要杀死他?” 阿俵像不知所措的样子哑口无言了,只是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 “盐尻那家伙在那天早上就去了叫奈良还是奈里的村子,好像是开着摩托车先去了钓谷矿山旧址。如果是真的话,那就是他在我们去的墓地等着呢。他跟踪我去了钓谷,想看看我到底要干什么,而他又正好看见只有我一个人那时从钓谷回来。但不幸的是我不知道他在悄悄监视着我,只是怀疑有人在跟踪。盐尻实际上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才跟踪我的,也许他随后又往山里边走了走,发现了摔下悬崖的土井。由于他是在悬崖上面,所以看上去土井巳经死了,而实际上当时土井还有一口气。” “于是盐尻便向南国署打了电话?” 阿惠紧问了一句。 “盐尻发现土井,应当是上午11点左右,你后那家伙就考虑了好几个方案;是马上报警,还是先利用这件事敲诈我一下。但到了下午3点,他决定必须报案了。而且也许他认为如果问起来就说自己刚刚发现,那么土井是什么时间死的就弄不清楚了,这样对我更有利。也就更便于他向我敲诈吧。” 实际上土井摔下悬崖的时候并没有马上死亡,似乎还活了两三个小时。当时法医在现场推测是下午1点至2点钟死亡的,那么正午在车站前的吃茶店见面的阿俵和阿惠两个人就都具备了“不在现场证明”的证据。阿惠陷入了沉思之中。 但后来根据尸体解剖情况判定,土井挥下悬崖的时间向前推移了两三个小时,也就是至少是上午10至11点钟,那么……“你在什么地方和盐尻见面的?” 阿惠又问道。 “是啊,那家伙居然跟到了东京。你的地址,是他从土佐山田的菩提寺主持那儿打听到的。于是他一到东京。就在四谷的宿舍发现了我。他知道直接问你,你肯定不会把我的地址告诉他的。我送你回去再返回时,他就开始跟踪我,找到了我在下北译的公寓。当然,我的公司地址,他也是利用白天我不在时向同一公寓的主妇们打听出来的。” “盐尻先生打听了你的情况后,是不是几次来东京要和你做一笔交易。他肯定看到了你杀害土井先生的事实。” “反正他就算是没有亲眼看见,也掌握了确凿的疑点,而这些一旦让警方掌握了就会查清楚的。他这家伙也大过分了,因此我不得不考虑采取什么方法解决这件事。” “走投无路就会动杀机的。于是你把他骗到了池袋那座十分僻静的公园,这也太残酷了……你竟然会干出这种事儿?” “可我一开始并不打算这样干的呀!” 阿俵反驳道。 “你我已经被他粘上了,他还说要找你。向你说出这一切。即使我不告诉他你后来的新住址,他也会打听出来,把他在钓谷矿山旧址看到的一切都对你说——”“别这样说下去了好不好?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这么说下去也没有多大意思了。” 相庭摆了摆手,还是用那平素使用的语气说道。 “可事情的确是那样的呀!说出来不会有什么害处,我会马上忘掉这些的。” 阿惠害怕相庭的话,她不知道相庭会对自己采取什么行动,心中像被冰冻了一般。 马上忘掉这些……? “再说下去吧。我想知道这些事情的全部真相。我想我有知道这一切的权利!” 阿惠大声喊了起来。一定要让他们说清楚这些事情!反正一旦说完了危险也就临近了! “我想大体上也就是这些了。” “不,我还有些事情不明白。你们利用我的无知把我骗了,我成了你们的工具!骗我签了养女的契约,并把接近我的人全部杀死了……但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骗我……?!” 阿俵再次朝相庭身边走过去。 他来到相庭身边,慢慢地把身子转向阿惠。 两个人并肩站在那里,用同样阴险的表情盯着阿惠。而阿俵的目光中更有一种冷酷的神色,相庭却以不可思议地感慨的样子眯起了眼睛——同样,两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十分苍白,眼睛中闪着光泽。这会儿相庭一点醉意都没有了。 苍白的面孔和紧迫的喘息,形成着异样的气氛——“请告诉我,我想知道全部……” 阿惠似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似地嘶哑地说道。 “你们为什么要对我这样……” “你不要着急,我们会让你知道这是为什么的。” 阿惠觉得阿俵要对自己下手了,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 “干吗要让我成为你的养女?我刚从乡下来,对你们有什么用?让我成为养女,会给你们带来什么好事……?” 阿惠脸色苍白地问道。 “嗯,关于这一点吗……” 阿俵向相庭投去了商量的目光。 “也就是说你什么都没有察觉吗?那还是不让你知道的好。” 相庭用低沉的声音答道。 “是啊,什么都不知道地死去,你就什么遗憾都没有了。” 阿俵附和了一句。 什么都不知道的死去?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死我,你们要干什么?!” 阿俵的面部抽搐了几下,这是一种阿惠从未见过的表情。今天夜里的阿俵,完全变成了一付阿惠从未见过的模样。 “前天晚上分手的时候,我就有过这样的预感……”阿惠在拖延着时间。 “我想过反正我是不想再见你了……前天晚上,我认为那就是我们分手的时刻。” “那天你可能感觉到了,我和平时不一样了吧。理由之一,就是我只有那天晚上能最后一次尝尝你那令我陶醉的肉体了。” 是的,那天晚上,阿俵三番五次地和自己做爱,当时他的举动部近乎疯狂了! 说完,阿俵慢慢地朝阿惠身边靠过来。阿惠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绝望使她感到全身冰凉。 “爸爸……爸爸也和你是同伙?!” 阿惠拼命地喊道,她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地向相庭喊道。 “一开始你不是就希望我成为你的养女,和你一起生活吗?你没有感受到我对你的亲情吗……”相庭的嘴角只是稍稍抽动了一下。 “你不是这样的吧?!难道你真的是为了欺骗我才租借了那处豪华的公寓?编造了许多女人想成为你的养女的谎言……这么说,那天来的那个女儿……”阿惠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天来的那个高高的个子、穿着黑白相间色彩、裸露的十分彻底的服装的女人。那高高的鼻梁、稍厚的嘴唇都极富有性感。她被说成是银座一家俱乐部的老板娘,而她那身姿和举止风度也的确不凡。 “她叫玛丽。我第一次去‘好时代’公寓时就遇上了她。她说她是银座的一家俱乐部老板,还和一洋产业的经理十分熟悉……”“她确实是银座俱乐部的女老板呀!” 相庭似乎不好说服阿惠似地皱了皱眉头。 “今天晚上你们开来的那辆白色的车,就是玛丽的。阿俵君可迷那个女人哪!他的魂儿都让她勾去了。他用人生做赌注,非要得到她不可呢!” “胡说,不是那样的!” 阿俵发怒般地反驳道。 “钓谷的事情,都是你的主意,我只是帮了帮你,这里面和玛丽一点关系也没有!” “是吗?你这个诚实的技术人员不是被那个银座女弄得神魂颠倒了吗?虽然公司和周围的人都不知道,但我每次和你一块儿去玛丽的俱乐部,我都可以看出你的急不可耐的神色来、我今天不过是挑明了而已。可追她的人不少呢!结果如何还不知道,你别太高兴了。” “碍…” 阿惠一下子呆住了,她怔怔地盯着阿俵。啊,今天自己才明白了!他心中的女人原来是那个女人!和自已比起来,那种城市的女人才更能吸引男人!那天她说的那些话,完全是看不起自己这个乡下来的女人的话! 听相庭说到这儿,阿俵马上火了。 他紧咬着嘴唇,死死地盯着阿惠,那是一种疯狂的杀意,是一种不正常的目光。 他吸了一口气,阿惠连忙向一旁闪去。 “等等,一敏——等一下,为了你!” 下面的话几乎没有经过阿惠的大脑就说了出来。 “我只是被你们骗了,但有一点我可以向你们说明白。你们认为今天晚上把我带来没有一个人会知道,但确实有一个人知道。一敏,你前天为了堵住我的嘴,说星期五只有我们两个人去,而且不让我对任何人说。” 阿俵的双手在半空中僵住了。 “那个人就是酒匀先生。他可是东京的大律师,也是常去‘黄金广场’桑拿浴室的老顾客了。从一开始我要成为养女时就和他商量过,而且也对他讲过我在某些方面对相庭先生、一敏先生有点儿信不过。” “今天上午我去元麻布后回家时,顺路去了一下酒匀先生的事务所,把昨天爸爸画的地图、电话号码等都交给他了。而且我们商定,万一我到半夜还不给他家里打电话,那就是肯定发生了意外,要他马上报警——”听到这儿,阿俵马上看了一下手表,并回头看了看相庭,似乎两个人在商量着什么。 “12点半了。” 相庭看了一眼挂钟喃喃地说道。 阿俵也不安地看了看庭院,但窗帘紧闭着。于是他便竖起耳朵仔细分辨了一下外面的声音。 万籁俱寂的静谧——于是,阿俵又把目光转向了阿惠。 刚才阿惠说的是谎话?大概是的!她走投无路才出此主意的。 他头脑中念叨着的这些似乎让阿惠听到了。 “我没有说谎,酒匀先生一定——” 正在这时,电话铃响了。 <er h3">2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一下子撕破了房间的沉静。 三个人一下子僵住了。阿惠环视了一下周围。在什么地方响的? 阿俵也盯向相庭,似乎也在找电话机。在餐厅和起居室之间的柜台上放着一架白色电话机,它在昏暗中十分显眼。 相庭用下巴朝那儿指了指。阿俵下了决心似地朝那儿走过去。 他摘下了听筒。 “喂,喂……啊?……啊,是,是。” 阿俵结结巴巴地说道,还不时地和相庭交换一下目光。 “啊?……啊,相庭先生也来了……对不起,您是?” 突然阿俵一下子屏住了呼吸,用不相信的口气又重复了一遍。 “是酒匀先生?……是叫酒匀吗……?” 阿惠听到这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中充满了喜悦,但她头脑中又马上闪过了一个念头。 阿俵全神贯注地注意着电话,相庭也站到了他的身边。 “啊!” 阿惠喊了一声。 “有人来了——” 相庭猛然回过头来。 “手电……一定是警察!” 相庭马上来到窗边,打开了窗帘,同时阿惠立即转过身去。 她冲到门口,用力拉门。门被锁上了,没有门钩,必须用钥匙——她迅速朝四下里看了一眼,壁挂饰物旁挂着钥匙! 当她拿到钥匙时,她看到相庭也冲过来了。他已经把目光从窗外转到室内了。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撞击着。不知为什么相庭顿了一下。阿惠迅速把钥匙插进钥匙孔中。对上了! 随着房门的打开,阿俵大喊着也冲了过来。 阿惠飞身出去,并用随身拔下的钥匙从外面锁上了门。 她顾不上穿鞋,光着脚走在土路上。 当她来到了长满灌木丛的植物丛旁边时,她一下子迷惑了:走刚才来的道儿还是相反的?! 她立刻向左拐,上了来时的路。她害怕走一条她不熟悉的道儿。 大概阿俵追出来了吧?他会很快追上自已的。 必须藏在什么地方! 上坡道。阿惠听得到自己那粗重的喘息声。她在拼命地跑。 土道的两旁是一片庄稼地,找不到适合藏身的地方。在这个地方大声喊也不会有人听到的。 阿惠向身后看了看,一个阿俵模样的人进入了她的视线,好像还在喊着什么。 一旦被他们抓住就全完了!她感到恶梦向她袭来。 什么地方有住户?赶去求救——终于在前方看到了一缕蓝白色的灯光。眼前的住宅都漆黑一团,那灯光又是什么?——啊,是电话亭! 刚才过铁桥时,她的确看到了路边的邮局和电话亭。 从那儿给警察打电话!可没有硬币。——不,打“110”不用硬币也可以打通吧,但必须有这种设备才行。 阿惠疯了般地向那儿奔去。她的呼吸乱了,脚步也挪不动了,仿佛那个电话亭远在天边!她已经感到了背后阿俵的气息了! 正在这时——前方那蓝白色的灯光一下子消失了!一瞬间阿惠感到莫名其妙!是眼花了? 一辆黑色的汽车从岔道上开了过来,正好堵在了电话亭的前边。这时,阿惠这边的助手席车门打开了。 “阿惠!” 黑暗中阿惠看出开车的是酒匀。他探出身子大声问道。 “是阿惠吗?——太好了!” 酒匀向她招了招手,阿惠猛地钻进汽车坐在了助手席上。 “受伤了吗?” “没有。” “太好了!” 酒匀深深地出了一口气。 “刚才你在哪儿打的电话?” 阿惠仍心神不定地问道。 “就是刚才那个电话亭。” 说着,他把车子一拐,朝别墅方向开去。 车子超过站在坡道边上的阿俵,又加快了速度向下开去。 道路在岬的尖端部拐了个弯儿,不一会儿又上了条公路。 天空中没有星垦。在油壶湾的对面,山上的灯火闪闪烁烁。位于岬的前方的灯塔,有规律地旋转着雪白的灯光。在隆冬的深夜,游艇、港湾平安无事般地静得。 “我得救了……” 想到这儿,阿惠一下子瘫了。 刚刚有了点儿安慰感,马上又涌动出一股股恐怖、担心、凄惨以及说不清的情感,她失声地痛哭起来。 她哭了一会儿,慢慢地抬起了头,看到汽车巳经上了横浜——横须贺公路,向东京方向驶去。群山黑鸦鸦的。 “我们这会儿正走在三浦半岛的中间,穿过尾根”——来的时候阿俵这样说过。阿惠觉得那仿佛是在一个遥远的梦里一般。 酒匀一边开车一边向后视镜看去。 “看样子没有追上来。” 他的声音十分镇静。 “去警察那儿吗?” 阿惠问道。 “噢,警察马上就会赶到。我们这样去说也没有什么证据。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先拿到证据。——累了吧?” “嗯……” “这会儿可不能麻痹。那一直开回东京行吗?” 酒匀关切地问道。 “行……” 于是酒匀默不作声地加快了车速。 “我回到事务所,6点半左右看了你写的信。我马上给三田的公寓打了电话,但已经没有人了。” “阿俵说晚上出发,我出去买了点儿东西。” 今天,不,准确地讲应当说是昨天,星期五白天,阿惠知道相庭不在家,便去了“好时代”元麻布。她向隔壁的101号室的一洋产业的经理夫人打听了夜须的事情,正像对相庭说的那样。 于是。她又去了位于新桥的酒匀的事务所。 但他出门了,据说傍晚才回来。 于是阿惠便在便笺上给他留了一个条子。 她没有写得特别详细,但却重点地说明了今天夜里自己要和阿俵一块儿去油壶的相庭的别墅,并说明她担心在那里相庭和阿俵之间也许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万一她感觉到了不安稳的气氛,即使是在半夜她也会打电话来的。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必要时希望能和最近的警方通报,取得联系。如果情况不允许打电话,那么也许她只是拨通电话,让铃响——酒匀的电话号码是四天前的星期一他送阿惠回三田的公寓时在车中告诉她的,并说万一有了什么不测事件,尽管打来电话。 她还把前一天晚上相庭画的如何到达油壶别墅的地图也一块儿留在了那里。而且,由于怕他在半路上找不到,因此连电话号码也留下了……“我给你的公寓还打了电话,但没有人接,我认为你也许已经出发了。另一方面,星期一我委托别人进行调查的报告,正好要在星期五才弄好。我想也许你的担心是多余的。那一整天我也是忙忙叨叨的。” “……” “我也在怀疑,说相庭宇吉郎是日本陶瓷公司经理、东洋核燃料工业株式会社副经理,另外还经营着鹿儿岛县和秋田县境内的金矿和铜山——这个谎言也太大了吧?但总要等调查材料到了才可以下结论。” 阿惠无力地把头依在车座靠背上。逃离了虎口得救后的一瞬间,她突然一下子变得软弱无力,像一瘫烂泥一样,再也挺不住了。从前天夜里开始不断产生的恐怖和紧张感,几乎让她昏睡过去。 “我担心这些——”酒匀一边开着车一边说着。 “我听你说过那家国际数据调查公司的调查报告书中也是这样写的,但我怀疑会不会是人云亦云而写出来的。” “假的!全是假的!” 阿惠口中喃喃说道。 “是啊,相庭宇吉郎不过是一个矿山工程师而已。” 酒匀点了点头说道。 “那阿俵和他是什么关系?” 阿惠急切地问道。 “也许你也听说过了。在战败后的40年代到50年代中期,整个日本被找铀矿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但是结果只是在冈山县的人形岭和歧阜县的土歧市周边发现了铁矿。经过专家测算。当时的开采技术还无法与埋藏量相匹配,因此一直到了两三年前才在人形的那儿进行了一次试验性开采。” “……” “也就是由于这个原因,为找铀矿而急红了眼的矿山工程师们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但还有一些做着‘万一挖出来了呢’的梦的工程师留了下来。谁也不敢断言在日本永远找不到一处铀矿。而且那次调查时,有几处深山由于过于艰险而被放弃了做详细调查。所谓的铀矿探查,其中一个方法就是采犬机载探查,就是使用轻型飞机或直升飞机,装载上放射线探查器,进行大面积搜寻。但还有另一种方法,就是‘车载’探查,也就是说使用前后驱动的汽车,放上放射线探查器,行走于可能有铀矿的山道间进行探寻。要是做为一个独立进行作业的工程师就不用这些,他须从一个山头走向另一个山头,十分艰苦地进行探查。他也用探查器,但功能就比较差了,因为这种仪器必须小型、轻巧。” “相庭就是干这一类事的?” “从你的观察和我的调查来看,可能是这样的。而且他很幸运,找到了一点线索。这是万幸的。” “在哪儿?” “钓谷矿山旧址。” 酒匀似乎已料到阿惠会大吃一惊的,于是笑了笑。 “2月初我和你在银座的吃茶店会面时,听说了关于相庭、阿俵的事情以及土井和盐尻死的事情后,我的直觉问我他们是不是已经在钓谷矿山发现了什么。正好我有个机会去了高知。在那儿了解了一些情况后,我的这个印象更加深刻了。后来我求了一位中间人,帮我介绍了一位在大学教地球化学的副教授,从他那儿得到了一些知识,并请他帮忙对此事进行一下调查。我现在知道的有关铀矿的探矿方法,全都是从那位老师那里得到的。” “从钓谷的矿山里找到了铀矿……” 似乎阿惠还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在那次事故之后,也就是前年8月的炸药爆炸事故后,相庭便来到了矿山旧址,使用‘闪烁计算器’对现场进行了探测,结果发现极强的异常闪动,于是他认为这一带会不会存在放射性物质,并终于通过后来的进一步探测和计算,认定了在矿山旧址中存在着铀矿。” “……” “一般说来,在认为发现了具有较强的放射性矿产的情况下,就应当委托专门机构进一步进行调查。后来他找到了阿俵工作的日本地质咨询公司。但由于他只是无巨额资金的个体委托人,因此无力支付综合地质调查的费用。于是他将从现场采集到的石块进行了检测。当然,这种检测在阿俵的公司和大学教研室都可以进行。但他决定让他比较熟悉的阿俵看了这块样品石块。由于相庭也是一名干了一辈子矿山工作的工程师,所以过去他也请阿俵的公司做过这方面的调查,因此他们之间比较熟一些吧。” “相庭先生说过,他是基于矿产资源为国家之宝而热心于矿产探查事业的。阿俵也说过,他是他们公司里的一位重要的客户……”“噢,我想相庭在他资金雄厚的时候,也许向阿俵的公司委托过调查矿产资源的事情。但后来在大多数情况下他出于资金方面的考虑,多是请阿俵个人进行代理的吧?至少钓谷矿山的样品石块的检测是这样的。而且,在进行品位分析后,阿俵也大吃一惊,因为样品石块的放射线品位为0.2%呢”听酒匀说出了这个具体数字后,阿惠吃惊地看着他。 “这个意思是这样的:一公斤的样品石块中含有2克的铀。为什么我说的数字这么具体?因为我也的确在钓谷矿山的现场找回了三块样石,请那位地球化学副教授进行了分析。” 酒匀渐渐地兴奋起来。 “我知道你对相庭和阿俵的表现有一种出自本能的疑心,并且会考虑他们之所以这样做会有什么目的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两个人合谋的事情很容易会被发现。于是,阿俵使反复地向你介绍相庭是一位怎样有地位和巨额财产的人。要取得你对相庭的信任,阿俵当然是不可缺少的。当然,阿俵为了给自已留一条后路,还对你说过相庭和他们公司经理很有私交,并且是公司的一个大户顾客吧?” “嗯……” 阿惠点了点头。 “这样你就被彻底欺骗了。——噢,当初我听了你的话后也没有看出什么破绽,因为有一家很有名气的调查机构的调查为证,而且我认为开始的时候你会不会是疑心生暗鬼,自己吓唬自己。但后来我又想,阿俵的一些做法过于认真了。如果是两个人共同在欺骗你,这种情况下一定是有什么目的。” 这时的酒匀,像个评论家似地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我想,他们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呢?如果你有什么诱惑力的话,那只能是高知钓谷的矿山。” “可那……” “是的,也许你认为那不过是一座硅石矿的贫矿,但会不会还有你不知道的秘密呢?也许是由于这个原因,他们要骗取到那座矿山的开采权什么的。再说,不是有两个知道了什么的男人先后死去了吗?——”当酒匀说到钓谷矿山存在什么“秘密”这句话时,一阵冰凉感似的胆怯从阿惠心中掠过…… <er h3">3 汽车驶入了东(京)名(古屋)高速公路。 驾驶表板上的表显示,这会儿正是1点25分。 在深夜的高速公路上,汽车疾驶如风,酒匀仍然边开车边和阿惠交谈。 “我从钓谷的矿山旧址取回石块后就产生了那样的想法,认为相庭于去年8月在钓谷找到了铀矿的矿脉之后,便请阿俵做了样石的品位分析。于是他们非常惊喜地得到了这个0.2%的高品位结果。我不是也带回了三块样石吗,也请那位副教授尽快为我做了品位分析,这个结果在今天早上也得出来了。一块是0.18%,一块是0.21%,另一块是0.25%。这样说来。整个矿山至少可以被认为是0.2%左右的高品位富矿了。因此我推测,相庭委托阿俵测定的也基本上是这个品位了。” “……” “0.2%可是个相当高的等级啊!” 他再一次把脸朝向似乎不懂这个数据含义的阿惠。 “全国著名学者认定的最有希望的人形岭矿和土歧矿的品位也不过才0.18%。当然,也是因为那两个矿区面积大。因此我认为在钓谷那块狭小的区域内蕴藏着高品位的铀矿。那位副教授粗算了一下,说估计那里有价值330亿日元的U308,U308是铀的化学方程式,据说就是用这种方法进行计算的。当然,实际进行挖掘后才能知道比较准确的数据。但无论如何,说相庭无意中发现了一个价值连城的铀的富矿是一点不过分的。” “在那座山中……” 那在记忆中抹不去的矿山旧址,那昏暗的山谷,再一次在阿惠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相庭让阿俵做了样石分析,阿俵并没有把这个结果报告给公司,因此我想这两个人有可能产生了如何把这座矿山弄到自已手中的想法。” “于是他们就调查了一下,知道了我是那座山的所有权人?” 阿惠也渐渐明白了。 “是的。前年8月6日的爆炸事故,使你的全家不幸遇难,而你便成了你父亲的矿产权的唯一继承人。也许你也知道,在日本,根据矿业法,土地所有权是独立的权利,是包括矿业权的、得到了矿业权的人,就可以对矿物进行试采和采掘。你很幸运地继承了矿山的所有权和矿业权这两个权利。” “埃” 阿惠点了点头。 “而且,矿业权分为五类,凡所有权者申请任何一种都视为有效。在你的适用矿物产物中,就包括了硅和铀。而按照矿业法规定,同一类矿种不允许第二个人申请。另外,虽然由于爆炸事故采掘工作停止了,并办理了休业手续,但相庭他们会很容易地重新申请开业。” “……” “当然他们的前提是必须从你手中弄到继承权,而这就在于你是否知道钓谷的矿山中有铀矿一事。当初他们认为你知道,想提出出一定的价钱买过矿业权,但被你拒绝了。后来他们又提高了价格,但仍被你拒绝了。是这样的吗?” 酒匀问道。 “是的,我记得关于这件事我接到过好几次电话……”“他们肯定十分生气,同时也会考虑,你对那么一个如同荒山一样的硅石矿山的矿业权死抱着不放是为了什么?他们觉得不可思议。当然他们也还继续对周围的山区进行了调查,并认定了钓谷的前途极大,应当首先弄到手。于是,他们便想通过不动产公司进行斡旋。” “是的,南国市的不动产公司打过电话的。” 当时不动产公司的人说,那一带的山林几乎从来没有人问过价钱。现在偶然有人看中了那块地方,是不是可以考虑出卖。至于条件,双方可以协商,但阿惠一口拒绝了。 后来他们又来过两三次电话,一次比一次开价高,但阿惠仍不吐口。 “是啊,我记得你说过不动产公司找你商量购买山林的事情。” “可我记得他们说的购买者中没有相庭的名字呀!” “这没有什么奇怪的。相庭考虑了好几种方案,用以隐瞒自己的真实意图,当然姓名也可以隐瞒了。他一定是考虑到了今后会和你正面接触的。” “噢……” 阿惠点了点头。 “四国的那个矿山,具有20公顷的山林哪,如果按时价,至少也值1000万日元的!” “是的,最后他们出到了1200万日元。” “对不起,我问一下。对你来说,除了那座山你没有任何财产,干吗不卖呢?” 酒匀有些不解地问道。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我认为那座山是我家的墓地了。我的父母、弟弟和我丈夫都在爆炸中粉身碎骨,他们的血肉全都混入了泥土之中,所以我决不把那座山让给别人。” 阿惠从始至终无论对谁都是这样答复的。 “嗯。你始终是以这样的理由加以拒绝的。不论价钱高低,你绝不把那座山让给别人。” 酒匀的口气中流露出一种十分复杂和微妙的感情。 “于是你便关闭了矿山,只身一人到了东京。但相庭他们并不死心,继续实施了下一步的计划,这便有了后来的‘养女’一出戏。” “……” 阿惠默默地看着酒匀。 “按一般的方式,阿俵先取得你的信任,进而和你结婚,然后把你弄死。顺理成章地继承你的全部权利和财力。我想一开始他们是这佯考虑的。但这其中有一个难题,就是你丈夫的遗体没有找到,警方是以行踪不明下的结论,因此在法律上还不能承认是死亡。只有等到宣布失踪七年之后,另一方方可结婚。当然,从时间上来考虑这是不行的,那么采用‘养女’这一方式就成了必要的手段了。” 这时阿惠也终于明白了这些事的来龙去脉了。 “首先阿俵先接近你,顺利地和你形成了‘情人’的关系。他还设计让你认识了相庭,并向你吹嘘他是一位有好几个企业的大资本家。是有七八十亿资产的大人物,并且阿俵让你合作,力主接近相庭,促成你成为他的养女,井佯装让你继承相庭的巨额财产。这些事就像最近的一个电视剧中的情节一样。然而,这却是一个只瞒着你一个人的圈套。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反继承’,也就是说,你成为相庭的养女之后,他们再杀掉你,反过来相庭就可以以养父的名义继承你的财产了。” 听到这里,当初在“黄金广场”的桑拿浴室第一次接待相庭宇吉郎时的紧张,在赤坂的高层饭店某餐厅里受到的款待,以及阿俵第一次和自己做爱时的情景,立即浮现在阿惠的脑海之中。 那次在饭店吃饭时,两个人曾有意无意地聊起了铀矿的事情。按刚才酒匀说的,那是他们两个人在试探阿惠是不是知道钓谷矿山蕴藏着铀矿,看她有何反应。 而当她领他们去高知时,站在矿山的旧址之前,两个人还异口同声地假装感叹着要帮她卖掉那片山林。 “撇开这座山的所有权不谈,难道你不想从过去的不幸事件中摆脱出来吗?——把这座山卖掉不好吗?重新开始你的生活?” “难道阿惠还想有那么一天再回到这个地方生活吗?” 一个一推,一个一劝,看来这就是他们高知之行的真正目的,而这个买主,从始至终只是他们两个人。 “叫土井的矿山工程师也许也测出了那一带有铀矿……”阿惠盯着公路两旁的黑暗喃喃自语道。然后,她一边回忆着一边把在油壶别墅中阿俵讲的关于土井和盐尻的事情对酒匀说了。 “原来这样。我想阿俵是因为觉得不久就会永远让你说不出什么来了,因此有可能说的是真实情况。” 酒匀边说边点着头。 “事件的当天早上,也许阿俵代替相庭去约谷矿山旧址时,意外地发现了土井也在那里进行测查。那儿的放射线反应不是很强烈吗?所以不排除还会有第二个人发现此事的可能,或察觉相庭的成果的可能。万一自己得不到,也许土井就会向阿惠告发这一切。阿俵当然明白这一切的后果。当时土井正站在二十多米高的悬崖处,于是阿俵采取突然袭击的手段将他推下了悬崖。后来,阿俵又转到崖下,把土井身上凡是可以显示身份的东西全部掠走,包括测查的数据,然后逃走了。由于那一带在关闭矿山之后几乎很少有人通过,因此也许他希望土井的尸体成为白骨后也无人发现。但运气不好,他在出矿山口时被盐尻撞见,后来又受到了他的威胁,便不得已连盐尻一块儿干掉了。我说得也不知是不是事情的真相。” “……” “但是,这两个事件都与你有关,因此警方的调查也就牵扯到了你。这一点对他们来说便构成了威胁,当然也成了干掉你的时机。也就是说,万一警方对你进行了正式调查,就会从你的话中察觉到他们的企图,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但如果在此之前干掉了你,就可以造成你害怕牵扯进两个人的杀人案件中而自杀身亡的假象,那么今天夜里,不,昨天夜里不就是个机会吗?” “恐怕是……” 阿惠一想到刚才的历险,便不寒而栗。 “如果他们成功了,他们就欠下了三条人命……”“我再接着说那价值330亿日元的矿山吧。” 酒匀的重点还是放在了这一点上。 “刚才我讲的只是那位副教授的粗算,而如果20公顷的矿区,矿层有5米,再乘以0.2%,并换算成U308,那么U308的比重就高达4000吨,如果换算成磅的话,那么它的蕴藏量可达大约880万磅哪!” “……” 阿惠惊讶地盯着酒匀。 “我们再假定采掘后出售的情况吧。目前铀在国际市场现货购买,进口价是一磅17美元。但如果可以长期安全保障供应,价格会更高。‘石油危机’之后,我听说还有过高达一磅40美元的长期合同,当然,目前已经没有那么高的了。但目前阶段,商社和电力公司以一磅25美元的价格成交还是比较有把握的。按880万磅的蕴藏量计算,1美元合150日元计算,那就是330亿日元” “一般说来,矿山的利益率是15%,而钓谷又不是采进式采掘,是露天采掘,加上硅石巳经被采掘过,因此继续采掘是十分容易的。考虑到这些有利条件,我们认为利益率为30~35%是完全可能的。这样算来,采掘10年是没有问题的。和电力公司签订10年的合同就算是长期合同了,按年利益率35%计算,每年的纯利为11亿日元左右。真不得了哇!” 但阿惠似乎还没有被“感动”。 “嗯,就像我反复说过了几次的一样。这个计算都是假定。实际上会有多大收益还不敢肯定,重要的是相庭和阿俵仅仅靠这样的估算,就决定要把这座矿山弄到手。而且为了弄到这价值330亿日元的铀矿,他们当然要编造出具有七八十亿资本的神话了!” 对于自己实际上已经成为了“养女”这一现实,阿惠当初就没有感到应当感到的高兴,而是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和害怕。 当她把自己的这一不可思议的感觉说给酒匀时,酒匀就曾给过她明确的忠告。 “你的这种不安的理由,用一句话是说不清的。——但可以这样讲,你是在对相庭宇吉郎这个人进行了调查之后才产生这想法的。” “国际数据调查公司不也没有找出他的任何破绽吗?” 阿惠说出了好几次到了嘴边的疑问。 “那份调查报告书中说他事业发展顺利,资产十分巨大,未见任何不良因素十什么……”“那份报告书还在你手里吗?” “没有,阿俵让我看完之后就不知放到哪里去了。” 阿惠答道。 “对呀!这个物证为什么不留在你的手中?” “物证?” 阿惠奇怪地反问道。 “按我的推测,这份报告书是阿俵伪造的,是他自已用打字机打的。找带兴信所字头的信笺伪造报告书是不困难的,因为他们公司不是常常委托这家公司进行各种调查事情吗?” “啊,怪不得那么快,又那么便宜就弄到了。” “嗯。而且他甚至可以借用其他公司的专用调查表格,或是由他自己制作一个调查表格都是很简单的。现在打字机全是电脑式的;打出的字体是任何人也不好分辨真伪的。” “那……对了,我也是第一次看兴信所的调查报告。” 阿惠点了点头。 “还写什么了?” 酒匀又问道。 “开头是本人的出生年月日以及目前的住址。然后就是详细的经历。他出生于福冈县八幡市,从八幡市的县立高校毕业后,考入了京都帝国大学理工学系……”“什么?” 酒匀稍稍尖声地问了一句。 “是这样写的吗?” “……” “相庭多大了?” “大正九年出生的,所以今年六十五六岁……”酒匀沉默了一会儿,又马上笑了。 “怎么样。这儿露了马脚了吧?如果他是大正九年出生的话,他上大学时就是1940年或1941年。那时根本不会有‘八幡市县立高校’。就是胡编,也应当用战前的说法‘旧制高校’,因为‘县立高校’这一名词是二战后旧制中学变成新制中学后才使用的……” “……”“过去我倒知道有‘京都帝国大学’。看来阿俵是一个人制作了这么一份表格,也没有和相庭核对过。因为阿俵是50年代出生的。他并没有接触过战前的教育制度,一疏忽才写出了新提法的‘县立高校’。也许还另外有其他的矛盾之处呢!” “啊,果然如此。如果我早点儿识破他的这些矛盾之处,就会看穿他们的企图,不过……”“当然这很遗憾了,因为你也是战后出生的嘛。” 听到这儿,阿惠才第一次对酒匀轻轻地笑了笑。 “根据我的推测,弄到矿山的计划开始一定是相庭定的。但原来是一名规规矩矩的技术人员的阿俵,挡不住这巨大财产的诱惑,也和相庭串通一气了。这样一来,更加积极活动的就是阿俵了。关于你说的相庭患病一事,我认为是为了引起你对相庭的怜悯,冲淡你对其他问题的怀疑,拖延时间。无论如何,如果你一旦成了养女又马上‘消失’,一定会招致周围的注意,而你多存在一分钟。就多一分钟被你发现问题的机会,因此只好转移你的注意力。在某种程度上,这是对你实行‘死刑缓期执行’。但对于土井和盐尻就没有这个必要了,我想这都是阿俵一人所为。” “也就是说,相庭给了我一个伪装的面孔。” “对。油壶别墅,的确是日本地质咨询顾问公司的疗养所。阿俵知道那里一到冬季就几乎没有人去,便决定利用在那儿的一个晚上完成干掉你的计划。” “怎么会……?” “就像我刚才说过的那样,我昨天,也就是星期五,傍晚回到了事务所,看了你的留言,然后给你的公寓打电话,但没有人接。因此我认为你会不会已经出发了。另一方面,我请的那位副教授的调查结果也出来了,还有相庭职务上的诈称一事我也弄明白了,于是我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便迅速驶向油壶。我拿着你留下的地囹,按图索问。很快就找到了你图中标明的那个别墅。也许你没有注意,在那所别墅的门柱上挂着一块写有‘日本地质咨询顾问公司油壶疗养所’的牌子。” “啊?” 阿惠又一次吃惊地看着酒匀。 “我到达的时间是8点左右,那时别墅里还是黑的。正当我藏在背阴处观察时,一辆出租汽车开了过来,从车上下来了一个像相庭的男人。他从别墅的旁门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别墅的灯就亮了。也许他已经从阿俵那里知道了从哪儿可以打开旁门悄悄溜进去。” “……” 阿惠静静地听着。 “因为我知道你和阿俵不久就会到达,于是我就在别墅的黑暗处等着。你们的车是11点25分左右到达的。” “你从8点开始等……” 为了自已。酒匀宁肯花费那么多的时间,阿惠想到这里,心都要碎了。 “你们进了别墅之后,我悄悄地看了一下院子,但阿俵马上把窗帘都拉上了。于是我感到了即将要发生危险,便立到去了电话亭,给别墅打了电话。” “多亏了先生打来电话,才使我捡了一条命。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您的恩情……”“那你的逃离也很机敏嘛!” “我只是利用了那么一点点机会……后来呢……”突然,阿惠的眼睛一亮。 阿惠从门口逃出去的时候,相庭打开了窗帘,观察院子。 他的目光和正回过身锁门的阿惠在半空中相遇。但不知为什么相庭十分平静,在他那眼睑浮肿的眼睛中,流露出的似乎是告别的眼神吧? 而且,他有意拖延了几秒钟,使自已有了脱身的机会,这是为什么……? “如果是这样,也许他就是为了让我逃脱……”阿惠心中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哀伤,她情不自禁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4酒匀开的车于凌晨2点15分左右停在了新桥的共同事务所楼前。 这座面冲着日比谷大街的旧楼,此时任何一个窗户都是黑着灯的。在四周的黑暗中,只有建筑物呈现出朦胧的剪影。 大街上偶尔有车通过。 “还有机会再说的。你累了吧,先回我的事务所吧。” 酒匀不等阿惠回答,便把车开进了半地下停车常他用钥匙打开了一楼的大门,进到狭小的电梯中,把阿惠带到了四楼。 他打开所有的电灯,把阿惠领进会客厅,打开了暖气炉。 “房间小也有好处,室内马上就会暖和起来的。这会儿只好先忍一会儿了。” 阿惠不过是第二次走进这四周有堆积如山的资料的会客厅,但它却令阿惠十分怀念。 这时,酒匀从厨房端着倒了红葡萄酒的杯子走了进来。 “这是别人送的,喝一口吧——” 但他似乎一点酒也不能喝,给自已冲了一杯咖啡。 两个人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阿惠喝了一口酒后,全身渐渐地热了起来。 在油壶的别墅,阿惠一直在控制着喝酒,她担心万一发生什么意外。 碍…得救了! 在千钧一发之时逃离了危险,现在已经到了安全地带……阿惠感到自己沉浸在一种不可名状的眩晕之中。 “还有没说完的话呢2阿惠,就是你自己的事儿。” 阿惠觉得酒匀的问话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 “我刚才说过了。事件的全部原因,都是因为那个钓谷矿山。如果再往前说,就是源于前年的爆炸事故。对于你为什么拒绝出卖矿山,我认为有两个疑点。在前年8月6日发生的爆炸事故中,你一家四口人全部遇难,但只有你的丈夫北村先生的遗体和衣物没有得到确认。而且从两天前即8月4日以后就没有外人见过他,还说5日晚上和盐尻说好去高知喝酒,但是……”“……”阿惠默默地听着。 “关于这一点可以解释吗?当然有这么几种可能。这个星期一你来的时候已经说过了。我把这几种可能性按矛盾与可能进行了条件分析选择,最后只剩下了一个。也就是北村先生可能和你共同制定了计划,让他‘消失’。我有两点推论。其一,他是违反你的意志离家出走的,但两天后仍然发生爆炸事件后,不知为什么你坚持说他也死于事故之中。你没有进一步解释和证明你的话是正确的。那么第二一点——” “别说了!” “也是最后一个推论,即北村先生是在背离自己意志的情况下,不得不隐藏起来的。 按照这样的说法,我的推测对不对呢?” 阿惠一看到酒匀那决心追问到底的目光时,马上低下了头,紧紧地咬着嘴唇。她的心在颤抖着。 “如果我说的对的话,那么我还可以继续向下推测。北村先生在爆炸事故之前就被埋在了钓谷矿山的什么地点。两天后发生了爆炸事故,其意义就在于利用这个机会,解释说北村先生不幸和家人共同遇难。你之所以不肯出卖矿山,是你担心这座矿山让给别人之后。在挖掘过程中挖出北村先生的尸体,就算是化成了白骨也会露出马脚的。南国署至今还对北村先生的‘消失’抱有怀疑,不是结论还是‘调查中’吗?” 阿惠再一次咬紧了嘴唇,身子微微地颤抖着。 “如果说到真相,我不会了解得那么细致,只是上个星期我去高知,在与南国署的中条警部补的谈话中听到了他的一些想法。你和你丈夫北村先生,被人们认为是一对恩爱夫妻,但北村先生却极端嫉妒你与别的男人交往,尤其他是‘倒插门’成了你家的人后,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更大的打击。这一点我可以想象的到。” 说到这儿,酒匀停了下来,他在等待着。看到阿惠仍然沉默,他只好又开口说了起来。 “前年8月3日夜,你和北村先生发生了口角,也许北村要用暴力相加。因为他的体格十分健壮,对付你一个人不费吹灰之力。于是全家人过来进行劝阻,但结果把北村打死勒。万不得已,四个人商量的结果,把他的尸体埋到了钓谷矿山里——” “不!” 阿惠终于开口了。 “不!我的父母和弟弟根本没有杀害我丈夫,是我一个人干的!” 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阿惠泪流不止。也许她早就想把心中的这一切郁闷吐出来了,她希望说给任何人听。只是到了这时她才意识到在心中积存着这个强烈的愿望。 “我从高校毕业后,在一家酒吧干了一段时间。那儿离温泉很近。由于生活所迫,我不得不当了服务员和妓女,不停地出入各个旅馆。当地人都叫我‘陪酒女’。只靠硅石矿的收入是维持不了家庭生活的,而我们又没有路子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我想干上几年就不干了。我在22岁那年和北村先生结了婚,当然就不再干那种‘工作’了。后来父亲身体越来越差,便将经营矿山的事情交给了北村……”这次酒匀静静地听着。 “北村的嫉妒心十分严重,的确是这样的。尤其是他知道了我当过‘陪酒女’的事情后更加暴躁。后来他又听说盐尻先生还一直暗恋着我,便经常动不动毒打我。8月3日晚上,他喝了酒发酒疯,又拿我的事儿出气。他那像山一样的身子压在我身上,几乎要掐死我。我倒在地上挣扎着,正好顺手摸到了一根掏灰的铁勾子,便没头没脑地朝他头上猛烈砸去。当时他就一下子昏了过去。我吓坏了,从地上爬起来,来到他的身边。不料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凶相毕露地站了起来。我想他一得手肯定要杀死我,便拼命地用那根掏灰用的铁勾子再次向他猛打过去。我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下……直到他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为止……” 阿惠痛苦地呜咽着继续说下去。 “我父母和弟弟连忙赶过来,决定把他埋到矿山去。当天的后半夜,我父亲和弟弟两个人把他抬了出去,埋在了一片密林中,并商量好,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北村离家出走了。第二天,我们四个人还是照常出工上了矿山。但6号那天,原先一直是北村干的爆炸工作只好由我父亲干时,不知是什么地方没有弄好,结果发生了意外的爆炸事故。我想事情是这样的。至于那天我正好在家,是因为前两天在山上被什么毒虫子咬了,两腿肿得一动都动不了。这不是说谎,但却因此我一个人活了下来……这么说来,全家人因为我的犯罪葬送了性命……是我杀死了他们……”阿惠抑制不住悲痛的心情,失声痛哭起来。酒匀则仍旧默默不语。 阿惠哭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了看酒匀。 “和先生推测的一样,我杀死了我丈夫,然后又说他死于事故当中。然后我关闭了矿山,只身一人来到了东京。我想逃离恐惧的过去……但是,在我心中那幽暗的山谷……我叫它‘死亡之谷’。我的一生中无论到哪儿都离不开它带给我的阴影!我决定不再逃离它了……”酒匀探过身子,用双手扶住了阿惠几乎要塌陷的双肩。 “你对我说你犯了罪,但也许你没有罪。” “……” “北村的力气比你强大的多,你杀死他完全出于反抗。并不是主动要杀死他,那么你的行为应当属于‘正当防卫’。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的行为就是在‘中止犯罪’,而你却没有因此而犯罪。即使是‘防卫过度’,那么在判刑时也会考虑这一因素,会从轻判处的,有可能获得缓期执行。所以,你应当拿出勇气……”“向警察自首?” 阿惠屏住呼吸问道,酒匀则明快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不要紧,要有自信。如果你相信我,就交给我来办吧!” “……” “而且,我认为你一旦从过去的阴影中摆脱出来,你一定会有一个幸福的后半生的!” 阿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另外你还要做一件事,当然是要对相庭和阿俵的犯罪作证。” “是关于土井先生和盐尻先生的事件吗?” “对。阿俵会把这两个人的死扯到你的身上,因此你要尽可能地向警方提供材料,将真正的罪犯捉拿归案。” “他们两个人欺骗我做了养女的事情可以定‘诈骗罪’吗?” “噢,有些遗憾,单单这么说还不能算是诈骗罪。日本的刑法中规定,用于获得他人财物的诈骗行为才可以称之为诈骗,而他们虽然欺骗了你,但井没有直接获得物质上的利益。” “……” “但是他们设计了这么一场巨大的骗局,又具有企图杀害你、夺取你的财产这些事实,极有可能以‘杀人未遂’或是‘强盗杀人未遂’的罪名被捕的。也许这些证据不太好找到,不过我们试一试吧!” 说着,酒匀用拳头重重地在桌子上敲了一下。 “还有,相庭和你的养子关系也解除了。以诈骗和威胁为手段结成婚姻和亲子关系者,受害者一方可以向法院提出申请,予以解除。这在民法中早有定论。尽管他们的行为不太适用诈骗罪,但取消的理由却是十分充分的。因此你会从你的过去和目前被蒙骗的境遇中干干净净地解脱出来的,那么这不就成了你人生中的新起点了吗?” “是……” 两个人自然而然地相互交视了一下。 阿惠看出在酒匀那一双可爱的圆圆的眼睛中,放射出一种微微惊奇的神色来。而且她突然意识到自已的目光中也有了这样的神色。似乎她已经发现了一位可以在自己今后新生活的征程中委以信赖的伴侣。 两个人沉默下来。室内寂静无声。这时的东京也处在短暂的睡眠之中。 大厦之间吹过来的风,渐渐地由远而近。 酒匀抬头看了看仍然昏暗的窗户。 “你所说的死亡之谷,实际上是这个大都市。它才是真正的死亡之谷!” 钓谷矿山那寂静的风景,又浮现在阿惠的眼前。但她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的,这会儿她仿佛看到一丝太阳的光芒照在了大地上。 也许这是酒匀那天生开朗、活泼的性格影响了自己吧? 新的人生起点。 阿惠在心中念叨着酒匀的话。 人生就是这样,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发生任何事情,难道都可以有新的人生起点的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