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风烟路》 第1章 白雪歌,歌未央 第2章 三足鼎立,九分天下 第3章 柳五津,寻刀行1 第3章 柳五津,寻刀行2 第3章 柳五津,寻刀行3 第4章 小白龙,潺丝剑1 第4章 小白龙,潺丝剑2 第4章 小白龙,潺丝剑3 第5章 冰凝刀,撼风云1 第5章 冰凝刀,撼风云2 第5章 冰凝刀,撼风云3 第6章 流水情,落花意1 第6章 流水情,落花意2 第6章 流水情,落花意3 第7章 回眸见,倾城色1 第7章 回眸见,倾城色2 第8章 家族谋,美人计 第9章 昔年缘,锁深渊 第10章 势惊变,情难圆 第11章 江洋道,小霸王1 第11章 江洋道,小霸王2 第11章 江洋道,小霸王3 第12章 点苍山,路途险1 第12章 点苍山,路途险2 第12章 点苍山,路途险3 第13章 雪之巅,金戈远 第14章 命所系,锋刃端1 第14章 命所系,锋刃端2 第15章 追往事,叹今吾 第16章 生一醉,死无怨1 第16章 生一醉,死无怨2 第17章 旧忆,祁连 第18章 难躲云雾 第19章 患难兄弟1 第19章 患难兄弟2 第20章 祸爱之初1 第20章 祸爱之初2 第21章 身陷囹圄1 第21章 身陷囹圄2 第21章 身陷囹圄3 第21章 身陷囹圄4 第22章 反排命格1 第22章 反排命格2 第23章 良莠不齐1 第23章 良莠不齐2 第24章 厉风行vs宋恒 第25章 宋恒vs洪瀚抒 第26章 宋恒vs独孤清绝 第27章 独孤无敌 第28章 梦入风烟居 第29章 独孤vs叶文暄 第30章 独孤vs凤箫吟 第31章 盟主之归宿 第32章 独孤vs林胜南 第33章 张若隐vs武林 第34章 洪瀚抒vs林胜南 第35章 一场结拜一场梦 第36章 林胜南vs江晗 第37章 十八般武艺 第38章 爱vs恨 第39章 抓奸细 第40章 再见以前说再见 第41章 唐门之后1 第41章 唐门之后2 第42章 化敌为友1 第42章 化敌为友2 第43章 蜀道难 第44章 情怯1 第44章 情怯2 第45章 比武招亲1 第45章 比武招亲2 第46章 叶文暄入轮回世 第47章 天意如此 第48章 改头换面 第49章 节外生枝 第50章 风波暗涌1 第50章 风波暗涌2 第51章 不眠之夜 第52章 无返林1 第52章 无返林2 第53章 谁爱谁,谁伤害谁 第54章 再见玉泽 第55章 暗香 第56章 交错今昔1 第56章 交错今昔2 第57章 抗金之念 第58章 命悬一线 第59章 往事随风 第60章 情定三生 第61章 峰回路转 第62章 不攻自乱 第63章 弃暗投明 第64章 罪有应得 第65章 厉风行之“失路” 第66章 冰释前嫌 第67章 依然暗香 第68章 别处夏秋 第69章 江湖变迁 第70章 叹,情痴 第71章 这相遇 第72章 林阡,胜南,川宇 第73章 误打误撞 第74章 听建康 第75章 谜恋1 第75章 谜恋2 第76章 访旧也知当年事 第77章 牺牲 第78章 多舛 第79章 襄王心,神女梦 第80章 散聚1 第80章 散聚2 第81章 不解之缘 第82章 内事 第83章 痴心遇冷风 第84章 亲,义,情 第85章 前缘 第86章 前嫌释,后患起1 第86章 前嫌释,后患起2 第86章 前嫌释,后患起3 第87章 小秦淮变局1 第87章 小秦淮变局2 第88章 尘埃落定木芙蓉1 第88章 尘埃落定木芙蓉2 第89章 相遇是意外 第90章 早岁已知世事艰 第91章 半山园,分道行路 第92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第93章 敌人?故人? 第94章 借刀服人 第95章 联姻皇室 第96章 偶然所得,终生所碍 第97章 无心伤害 第98章 镜中波澜 第99章 性命之忧 第100章 初次依靠 第101章 刀战险壑1 第101章 刀战险壑2 第102章 情如烟气 第103章 多事之秋1 第103章 多事之秋2 第104章 惊此遇1 第104章 惊此遇2 第105章 不虚此行 第106章 疑云起 第107章 十面埋伏 第108章 秦淮冷影1 第108章 秦淮冷影2 第109章 情之择 第110章 血,馨 第111章 雪后 第112章 对峙 第113章 一线 第114章 花明之后是柳暗 第115章 命非我控 第116章 同漂泊 第117章 太荒唐 第118章 异世界 第119章 情两端 第120章 爱恨皆毁 第121章 雪中黑白 第122章 每个人的路 第123章 多了爱 第124章 幽凌山庄 第125章 险旅,怪遇 第126章 最难忘 第127章 躲不过 第128章 孤山顶 第129章 江天界 第130章 人间事 第131章 又一波1 第131章 又一波2 第132章 断絮剑 第133章 水落石未出 第134章 凰求凤 第135章 射月弓 第136章 挑衅 第137章 事难晓 第138章 第一份答案 第139章 剑意:激中稳进 第140章 半生寂寞,半生孤苦 第141章 未知,末知 第142章 浪中阱 第143章 与江湖重逢 第144章 风不止,树欲静 第145章 庆元党禁1 第145章 庆元党禁2 第146章 锦瑟无端五十弦 第147章 抚今鞭1 第147章 抚今鞭2 第148章 何故怜断雁,自身亦孤鸿 第149章 一生求此 第150章 处处陷阱,处处风景 第151章 入狱 第152章 理想缥缈 第153章 猝灭 第154章 可笑可叹是人生 第155章 西风紧,遗民墓 第156章 一归一去一来1 第156章 一归一去一来2 第157章 死心入梦 第158章 临安 第159章 千古以来为红颜 第160章 沉浮,明暗 第161章 父子,敌我 第162章 忠奸,正邪 第163章 潺丝,天涯海角 第164章 朱门,路有冻死 第165章 灵隐,此情谁解 第166章 淮南,一触即发 第167章 七分柔情,三分凶险1 第167章 七分柔情,三分凶险2 第168章 几段唏嘘,几度悲欢 第169章 一半包袱,一半力量 第170章 宁作死别,不愿生离 第171章 后波不起,前波不平 第172章 廿四桥,玉人箫 第173章 惊人语,动心词 第174章 前事亏,今生债 第175章 各人生,各人活 第176章 北固山,山雨来 第177章 局内人,局外人 第178章 孙仲谋处,觅曹刘威 第179章 雪淹战路,情爱交错 第180章 后人之志,搵英雄泪 第181章 世路已惯,到处悠然 第182章 天壤之别,也是兄弟 第183章 阡陌之伤,命不相容 第184章 雨伞下,她说的对不起 第185章 咫尺天涯,皆是无缘 第186章 道听途说识岳风 第187章 万古风难留 第188章 骤入烟深处 第189章 难是境中人 第190章 也许简单,也许神秘 第191章 从来不与江湖分1 第191章 从来不与江湖分2 第192章 月沉西,夜阑珊 第193章 出没风波里 第194章 景,伤 第195章 大敌当前,先绑盟主 第196章 且听风吟 第197章 猛虎遇奔鲸 第198章 阡陌之外的爱情 第199章 再残忍,终是亲情 第200章 人生,苦于多情 第201章 理想,没有淘汰 第202章 意外突袭,众矢转向1 第202章 意外突袭,众矢转向2 第203章 柳暗花明,呼之欲出 第204章 绝顶之会1 第204章 绝顶之会2 第205章 危敌四伏 第206章 天之设定 第207章 扑朔迷离1 第207章 扑朔迷离2 第208章 真相,在真相之外1 第208章 真相,在真相之外2 第209章 雷电祭 第二百一十章 以战止战 第二百一十一章 饮恨刀,抚今鞭,脚如铁 第212章 最终话 第213章 海雾里,她凄凉的眼泪 第214章 秘密成把柄,杀手变帮手 第215章 若爱有罪,绞缢以戮1 第215章 若爱有罪,绞缢以戮2 第215章 若爱有罪,绞缢以戮3 第216章 海州城,故事未完 第217章 天下第一,江山 第218章 建康,赏心亭,俱往矣 第219章 建康,漂泊处,伤城 第220章 东家种树,江南西路 第221章 天悉此战,预见未来 第222章 偏见可驳,仇恨有根1 第222章 偏见可驳,仇恨有根2 第223章 梦回连营,魂断泰安 第224章 兵荒马乱,人各有志暧昧1 第224章 兵荒马乱,人各有志暧昧2 第225章 弓刀事业,诗酒功名 第226章 羡逍遥,难消纷扰,此夜最长忆 第227章 仲夏夜,旧知新交,齐集荒原上 第228章 长江水,万里腾浪,余音何难绝1 第228章 长江水,万里腾浪,余音何难绝2 第229章 鼠狼动,四方犬兽,均是心腹患1 第229章 鼠狼动,四方犬兽,均是心腹患2 第229章 鼠狼动,四方犬兽,均是心腹患3 第229章 鼠狼动,四方犬兽,均是心腹患4 第229章 鼠狼动,四方犬兽,均是心腹患5 第229章 鼠狼动,四方犬兽,均是心腹患6 第230章 秋之初,血洗惯敌,迷途应可归1 第230章 秋之初,血洗惯敌,迷途应可归2 第231章 白帝城,敌众我猛,杀机何其盛1 第231章 白帝城,敌众我猛,杀机何其盛2 第231章 白帝城,敌众我猛,杀机何其盛3 第232章 心事幽,难觉难解,与谁共剪烛 第233章 破竹势,腹背双雕,唇亡齿亦落1 第233章 破竹势,腹背双雕,唇亡齿亦落2 第233章 破竹势,腹背双雕,唇亡齿亦落3 第234章 同根生,同仇敌忾,同月枕愁眠 第235章 谁人料,无心一剑,身世落敌手 第236章 急雨至,满空碎叶,陨落江畔桥1 第236章 急雨至,满空碎叶,陨落江畔桥2 第236章 急雨至,满空碎叶,陨落江畔桥3 第236章 急雨至,满空碎叶,陨落江畔桥4 第237章 首战毕,折戟真相,出局七步失 第238章 礁石藏,暗流汹涌,处处潜巨浪1 第238章 礁石藏,暗流汹涌,处处潜巨浪2 第239章 解心结,为爱和解,此情可重燃 第240章 最有幸,莫过此生,左右尽知己1 第240章 最有幸,莫过此生,左右尽知己2 第240章 最有幸,莫过此生,左右尽知己3 第241章 事难料,重逢毁情,一句隔天涯 第242章 铭心痛,天意已变,横刀却失爱1 第242章 铭心痛,天意已变,横刀却失爱2 第242章 铭心痛,天意已变,横刀却失爱3 第243章 徒生问,林阡何罪,玉泽又何错 第244章 临江行,夔门借舟,旱八阵晒敌1 第244章 临江行,夔门借舟,旱八阵晒敌2 第244章 临江行,夔门借舟,旱八阵晒敌3 第245章 滟滪堆,石险火凶,骇浪与天浮1 第245章 滟滪堆,石险火凶,骇浪与天浮2 第245章 滟滪堆,石险火凶,骇浪与天浮3 第245章 滟滪堆,石险火凶,骇浪与天浮4 第246章 历战劫,风约云留,星火终燎原1 第246章 历战劫,风约云留,星火终燎原2 第246章 历战劫,风约云留,星火终燎原3 第247章 多情人,作无情人,新人成旧人 第248章 爱深沉,手足情重,欲掩不能藏1 第248章 爱深沉,手足情重,欲掩不能藏2 第248章 爱深沉,手足情重,欲掩不能藏3 第248章 爱深沉,手足情重,欲掩不能藏4 第249章 毒蛇险,诡绝难测,人间往事多1 第249章 毒蛇险,诡绝难测,人间往事多2 第249章 毒蛇险,诡绝难测,人间往事多3 第250章 似飘蓬,遭一切风,叹人生如梦 第251章 水穷处,云起时1 第251章 水穷处,云起时2 第252章 琴弦断,天作合 第253章 霸王气,见刀收1 第253章 霸王气,见刀收2 第254章 战一地,定双城1 第254章 战一地,定双城2 第254章 战一地,定双城3 第255章 刹那觉,生死盟 第256章 饮恨刀,富春秋1 第256章 饮恨刀,富春秋2 第257章 居阡侧,淡陌颜 第258章 慑群魔,静余乱 第259章 恶人有,恶人磨 第260章 战无敌,情披靡 第261章 试锋刃,气纵横 第262章 得此盟,垂拱治 第263章 鞭舒啸,风卷云 第264章 黔天堑,蜀咽喉 第265章 愿助君,扫天下 第266章 冰雪天,风沙地1 第266章 冰雪天,风沙地2 第267章 魔人家,桃源村1 第267章 魔人家,桃源村2 第267章 魔人家,桃源村3 第267章 魔人家,桃源村4 第268章 姻缘谶,乱我心 第269章 既来之,则安之 第270章 浴血战,诸葛军1 第270章 浴血战,诸葛军2 第271章 真军师,假兵将 第272章 登高处,少一人1 第272章 登高处,少一人2 第273章 林美材,邪后威 第274章 王与主,同征伐1 第274章 王与主,同征伐2 第275章 斟沧海,宴星辰 第276章 何妨上,命之巅 第277章 旧渊源,楚风流 第278章 天之咒,情之劫 第279章 上碧落,下黄泉1 第279章 上碧落,下黄泉2 第280章 魂走火,心入魔1 第280章 魂走火,心入魔2 第281章 命定人,错相逢1 第281章 命定人,错相逢2 第281章 命定人,错相逢3 第282章 既恢弘,何饮恨1 第282章 既恢弘,何饮恨2 第283章 幽冥狱,彼岸花 第284章 刀剑缘,轮回事1 第284章 刀剑缘,轮回事2 第284章 刀剑缘,轮回事3 第285章 兄弟三,复当年1逆鳞 第286章 兄弟三,复当年2孽缘 第287章 兄弟三,复当年3枝节 第288章 兄弟三,复当年4转机 第289章 兄弟三,复当年5潺丝 第290章 兄弟三,复当年6缠思 第291章 兄弟三,复当年7死结 第292章 兄弟三,复当年8归心 第293章 兄弟三,复当年9相当 第294章 兄弟三,复当年10众说 第295章 兄弟三,复当年11失忆 第296章 兄弟三,复当年12红颜 第297章 兄弟三,复当年13劲敌 第298章 兄弟三,复当年14弱点 第299章 兄弟三,复当年15意外 第300章 兄弟三,复当年16旧知 第301章 兄弟三,复当年17新交 第302章 兄弟三,复当年18似是 第303章 兄弟三,复当年19而非 第304章 兄弟三,复当年20阴影 第305章 兄弟三,复当年21一怒 第306章 兄弟三,复当年22手足 第307章 兄弟三,复当年23释乱 第308章 兄弟三,复当年24扭转 第309章 兄弟三,复当年25进退 第310章 挽天河,洗膏血1荣辱 第311章 挽天河,洗膏血2分弓 第312章 挽天河,洗膏血3战角 第313章 挽天河,洗膏血4惊门 第314章 挽天河,洗膏血5死城 第315章 挽天河,洗膏血6青龙 第316章 挽天河,洗膏血7熔窟 第317章 挽天河,洗膏血8夺魂 第318章 挽天河,洗膏血9靠拢 第319章 挽天河,洗膏血10骇浪 第320章 挽天河,洗膏血11轩辕 第321章 挽天河,洗膏血12潜能 第322章 挽天河,洗膏血13无为 第323章 挽天河,洗膏血14阵容 第324章 挽天河,洗膏血15印迹 第325章 降来地,战后云1 第325章 降来地,战后云2 第326章 多才俊,必重来1 第326章 多才俊,必重来2 第327章 谁共我,醉明月1 第327章 谁共我,醉明月2 第327章 谁共我,醉明月3 第327章 谁共我,醉明月4 第328章 恨无常,叹未央1 第328章 恨无常,叹未央2 第328章 恨无常,叹未央3 第329章 天涯路,海角梦1 第329章 天涯路,海角梦2 第330章 何以情痴纵情无 第331章 此生难履丰都约 第332章 悲欢离合总无情 第333章 峭壁悬崖响警雷 第334章 只缘一念感君顾 第335章 世间万影皆因月 第336章 往事后期空记省 第337章 就中更有痴儿女 第338章 道是无晴却有晴1 第338章 道是无晴却有晴2 第339章 但愿君心似我心1 第339章 但愿君心似我心2 第340章 心不在西夏江南1 第340章 心不在西夏江南2 第340章 心不在西夏江南3 第341章 欲寻陈迹怅人非1 第341章 欲寻陈迹怅人非2 第341章 欲寻陈迹怅人非3 第341章 欲寻陈迹怅人非4 第342章 共此江山刀剑缘1 第342章 共此江山刀剑缘2 第343章 将与林阡争天下1 第343章 将与林阡争天下2 第343章 将与林阡争天下3 第344章 骁将 第345章 阡谋 第346章 莫测 第347章 陌策 第348章 如镜 第349章 非我 第350章 格局 第351章 恶战 第352章 临危 第353章 元戎 第354章 心愿 第355章 诱惑 第356章 隐情 第357章 出征 第358章 交涉 第359章 斗剑 第360章 推手 第361章 千钧 第362章 执子 第363章 执刃 第364章 执手 第365章 执念 第366章 风轻 第367章 云散 第368章 毒蛇 第369章 王妃 第370章 定局 第371章 变数 第372章 情深 第373章 义重 第374章 犹疑 第375章 忧心 第376章 信任 第377章 纷扰 第378章 深爱 第379章 无眠 第380章 释然 第381章 悠然 第382章 潜流 第383章 激流 第384章 导火 第385章 僵持 第386章 内耗 第387章 自乱 第388章 横祸 第389章 不测 第390章 窃听 第391章 威胁 第392章 危殆 第393章 伤变 第394章 断裂 第395章 放逐 第396章 手段 第397章 渊源 第398章 敌伺 第399章 心魔 第400章 摧毁 第401章 谋命 第402章 劫难 第403章 末路 第404章 绝处逢生 第405章 铁血战志 第406章 小人得志 第407章 绝地反击 第408章 我为刀俎 第409章 逐个击破 第410章 严阵以待 第411章 请君入瓮 第412章 厚积薄发 第413章 当头棒喝 第414章 独揽大权 第415章 不弃不离 第416章 勿忘心安 第417章 人心难测 第418章 冥顽不灵 第419章 不速之客 第420章 兴师问罪 第421章 知我者知 第422章 接踵而至 第423章 最后通牒 第424章 一路风云 第425章 魔城迷踪 第426章 混世魔王 第427章 谁笑癫狂 第428章 生死之盟 第429章 狡兔之窟 第430章 八十一刀 第431章 神秘少年 第432章 亡命之旅 第433章 至死不赢 第434章 三死三生 第435章 一雪前耻 第436章 万云斗法 第437章 败者为王 第438章 谁家主上 第439章 怪地奇人 第440章 前尘幻灭 第441章 年华成石 第442章 隔世烽火 第443章 阴差阳错 第444章 俗世纠缠 第445章 行差踏错 第446章 兵戎相见 第447章 覆水能收 第448章 以静制动 第449章 就怕万一 第450章 尽释前嫌 第451章 生死全抛 第452章 棋死回生 第453章 真相大白 第454章 盟主恨嫁 第455章 喋血饮恨 第456章 量身定做 第457章 因敌施局 第458章 并非和局 第459章 拜堂成亲 第460章 新婚之夜 第461章 杀伐驰骋 第462章 但为君故 第463章 原则冲突 第464章 别有用心 第465章 拥兵自重 第466章 背后一刀 第467章 投鼠忌器 第468章 一夜惊魂 第469章 李代桃僵 第470章 寒党策谋 第471章 辜军事败 第472章 强敌外患 第473章 战云燹火 第474章 离奇失踪 第475章 意外沦陷 第476章 气势如虹 第477章 一身是胆 第478章 红颜薄命 第479章 星沉碧落 第480章 风声边界 第481章 画地为牢 第482章 魂梦相连 第483章 重返荣耀 第484章 王者归来 第485章 因祸得福 第486章 青城旧事 第487章 旋乾转坤 第488章 火乘风势 第489章 退避三舍 第490章 自有仇雠 第491章 立身堂堂 第492章 壮怀凛凛 第493章 危如累卵 第494章 全盘推翻 第495章 再见,玉泽 第496章 忘中犹记1 第496章 忘中犹记2 第496章 忘中犹记3 第496章 忘中犹记4 第497章 鹿死谁手 第498章 谁之天下 第499章 吾谁与归 第500章 痴情为谁 第501章 丧乱之祸 第502章 殇之黔灵1 第502章 殇之黔灵2 第503章 难得情真 第504章 八方云动 第505章 四面楚歌 第506章 兄弟阋墙1 第506章 兄弟阋墙2 第507章 豪情天纵 第508章 义气干霄 第509章 乱世浮生 第510章 命不由己 第511章 何须天佑 第512章 何惧天妒 第513章 父债子还 第514章 今夕何夕 第515章 转危为安 第516章 相生相克 第517章 鹣鲽情深 第518章 大乱大治 第519章 陇南之役1 第519章 陇南之役2 第520章 青史无尽 第521章 桃源会战1 第521章 桃源会战2 第522章 战陈之急 第523章 卷甲韬戈 第524章 岂曰无衣 第525章 心随羁旅 第526章 孺慕之思 第527章 开门揖盗 第528章 悬而未决 第529章 卧虎藏龙 第530章 死生契阔 第531章 身在曹营 第532章 落拓经年 第533章 如梦往事 第534章 众矢之的 第535章 代罪羔羊 第536章 密锣紧鼓 第537章 出奇制胜 第538章 夜战陈仓1 第538章 夜战陈仓2 第539章 奇耻大辱 第540章 一网成擒 第541章 久别重逢 第542章 心有灵犀 第543章 害人害己 第544章 情归卿处 第545章 天地无用 第546章 舌战群雄 第547章 暴殄天物 第548章 切中肯綮 第549章 战史斗转 第550章 情仇难灭 第551章 宁为玉碎 第552章 此厢谁伤 第553章 世事无常 第554章 乌当之战1 第554章 乌当之战2 第555章 皆是乔木 第556章 情深缘浅 第557章 命里有时 第558章 暮鼓晨钟 第559章 流年一握 第560章 憾绝尘缘 第561章 天下第一 第562章 他年再续 第563章 两心相知 第564章 莫失莫忘 第565章 事分巨细 第566章 驾迎新妇 第567章 君子好逑 第568章 谁为情困 第569章 兄弟手足1 第569章 兄弟手足2 第570章 魂因战忘1 第570章 魂因战忘2 第571章 附骨之疽 第572章 虎落平阳 第573章 心腹大患 第574章 悄将缘改 第575章 家门不幸 第576章 落花时节 第577章 包藏祸心 第578章 一念之差 第579章 顾霆兵变 第580章 宁枉勿纵 第581章 瞬息万变 第582章 擂鼓备战 第583章 致命一击 第584章 淮南故人 第585章 可恨可怜 第586章 强将手下 第587章 各为其主 第588章 算无遗策 第589章 安内攘外 第590章 金戈铁马 第591章 机不可失 第592章 奇谋险兵 第593章 不请自来 第594章 用兵之道 第595章 命断魂送 第596章 政务杀人 第597章 飞来羽檄 第598章 人事易分 第599章 死生亦大 第600章 潺丝剑回 第601章 初战告败 第602章 王副都统 第603章 紫电青霜 第604章 栉风沐雨 第605章 匹马纵横 第606章 择强而攻 第607章 寒浸之掌 第608章 刀暗星斗 第609章 濒死之境 第610章 荡气回肠 第611章 寒枫惊世 第612章 雄视今古 第613章 上兵伐谋 第614章 余威慑敌 第615章 谋削锋烁 第616章 语扼刀兵 第617章 就地正法 第618章 既往不咎 第619章 丈夫处世 第620章 大难临头 第621章 心病难医 第622章 情之波澜 第623章 孟尝打虎 第624章 岂有此理 第625章 手到擒来 第626章 家宅不安 第627章 当年气节 第628章 蜻蜓点水 第629章 爱恨交织 第630章 万缕千匝 第631章 无数家国 第632章 魔域平叛 第633章 成大事者 第634章 首篇杰作 第635章 奈何不堪 第636章 风云再起 第637章 高瞻远瞩 第638章 转身破灭 第639章 人才辈出 第640章 后浪汹涌 第641章 夹谷之役 第642章 机谋之深 第643章 血上加血 第644章 独厚妖异 第645章 剑有九章 第646章 后院起火 第647章 覆手乾坤 第648章 因噎废食 第649章 鸳鸯,参商 第650章 痴醉,癫狂 第651章 震山之锤 第652章 烟花易冷 第653章 万人啼血 第654章 逐鹿求战 第655章 十方俱灭 第656章 委实难料 第657章 不尴不尬 第658章 绍熙内禅 第659章 成败一妇 第660章 图穷匕见 第661章 最终筹码 第662章 吾宁绝后 第663章 父战子死 第664章 一时一生 第665章 兴亡谁定 第666章 锯浪撷趣 第667章 暗战之序 第668章 翁婿对弈 第669章 势不可尽 第670章 敌友无间 第671章 七星复现 第672章 万劫不复 第673章 刀人合一 第674章 劣势空前 第675章 分破魁柄 第676章 弱水三千 第677章 一瓢饮之 第678章 自食其果 第679章 是耶非耶 第680章 阴阳恶锁 第681章 天罡北斗 第682章 乌云噬星 第683章 以主驱奴 第684章 一往情深 第685章 冥冥之中 第686章 突发意外 第687章 世间少有 第688章 至欢,至苦 第689章 贪狼之死 第690章 破军之死 第691章 禄存之死 第692章 按图索骥 第693章 文曲之死 第694章 姻缘荒唐 第695章 前世相欠 第696章 离魂之夜 第697章 陇岐兵锋 第698章 死要见尸 第699章 命尽嘉陵 第700章 林阡之名 第701章 虏骑南驱 第702章 胜负逆写 第703章 神岔鏖战 第704章 欠命还命 第705章 不死不灭 第706章 武曲之死 第707章 沧海,巫山 第708章 绝命刺杀 第709章 楼船夜雪 第710章 谁主沉浮 第711章 银月在手 第712章 巨门?廉贞? 第713章 势在必得 第714章 实地侦察 第715章 投鞭飞渡 第716章 河桥大战 第717章 洛氏满门 第718章 楚家姐妹 第719章 韶华白首 第720章 魂兮归来 第721章 姑娘无胆 第722章 单行寨主 第723章 金北老友 第724章 砍瓜切菜 第725章 学武神童 第726章 命案现场 第727章 男儿本色 第728章 王者之刀 第729章 将军讨债 第730章 陇西惊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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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野vs林阡2 第820章 惊天逆转 第821章 兄弟之妻1 第821章 兄弟之妻2 第822章 林阡vs穆子滕 第823章 穆子滕vs洪瀚抒 第824章 众叛亲离 第825章 月老灵签 第826章 阡之心魔 第827章 罪恶复仇 第828章 聚魂关上 第829章 魂飞魄眩 第830章 上一起,下一起 第831章 阿蛮与国手 第832章 尘归尘,土归土 第833章 后越野时代 第834章 及时雨陈铸 第835章 碍事者君随 第836章 凤箫吟历奇 第837章 执迷而不悔 第838章 半刻鸳侣梦 第839章 残忆追旧年 第840章 从来良宵短 第841章 如雾亦如电 第842章 此间有画阵 第843章 抓林匪要紧 第844章 苦乐又一程 第845章 冷月离歌黯 第846章 一曲七弦乱 第847章 力亦有时尽 第848章 将帅豪气凌 第849章 诡绝自化解 第850章 软红一千丈 第851章 旧颜今何在 第852章 人事早飞远 第853章 闻因与妙真 第854章 何处又风雨 第855章 解铃,系铃人 第856章 宁肯做庸人 第857章 短刀谷众生 第858章 将欲倚崆峒 第859章 漫漫其修远 第860章 越寻越迷离 第861章 苦海中孤影 第862章 遗有仙禽在 第863章 两王妃争宠 第864章 昨是而今非 第865章 锷上芙蓉动 第866章 鸳鸯同今衣 第867章 小别胜新婚 第868章 弹筝华容道 第869章 雨过三关口 第870章 胜战六盘关 第871章 第三类立场 第872章 失败与伟大 第873章 信叛终有因 第874章 益都风云起 第875章 天骄遇魔女 第876章 潺丝vs乾坤 第877章 谁偷神女梦 第878章 美人楚将军 第879章 折言拆两半 第880章 青州侠士心 第881章 贱人祝孟尝 第882章 楚风月心迹 第883章 潍州人才众 第884章 双箭射一雕 第885章 逐浪&邪后 第886章 应觉琉璃脆 第887章 板荡狼烟升 第888章 纥石烈桓端 第889章 烽火烧几季 第890章 纸包不住火 第891章 飞来之横祸 第892章 孰疑孰不疑 第893章 深情岂无伤 第894章 诱饵作渔翁 第895章 时青寨势变 第896章 合纵或连横 第897章 刀上血如漆 第898章 冰心为谁融 第899章 天无绝人路 第900章 此间龙虎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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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掴出手 第988章 山东兄弟 第989章 思兮彼方 第990章 寒天暖意 第991章 无处归乡 第992章 昨日堪留 第993章 乱战迭起 第994章 金军转机 第995章 风雅,兵法 第996章 高台乱斗 第997章 掠地惊天 第998章 半日偷闲 第999章 泉城烽火 第1000章 风疾雷暴 第1001章 没有结束 第1002章 释怀成真 第1003章 阴魂不散 第1004章 鬼使神差 第1005章 魔女本质 第1006章 凶多吉少 第1007章 天骄命危 第1008章 杨二当家 第1009章 当局者清 第1010章 华丽逆转 第1011章 狭路相逢 第1012章 战火中来 第1013章 小牛犊,小火炉 第1014章 昔如沙,指间沥 第1015章 轮回换,宿命牵 第1016章 多少事,从来急 第1017章 天地转,光阴迫 第1018章 戏中戏,局外局 第1019章 挽狂澜,沉浮间 第1020章 沧海横流 第1021章 乱世苍茫 第1022章 人勿玩鬼 第1023章 关乎对阵 第1024章 风霜与血 第1025章 匡护危主 第1026章 败不过二 第1027章 寒山飞虹 第1028章 天下震颤 第1029章 内息紊乱 第1030章 群攻阵容 第1031章 雪光之灾 第1032章 修罗血池 第1033章 晦夜残恨 第1034章 滥杀后果 第1035章 邵鸿渊vs凤箫吟 第1036章 一物降一物 第1037章 翻身之仗 第1038章 杀伐决断 第1039章 完颜永琏 第1040章 捏软柿,啃硬敌 第1041章 高手如云 第1042章 柳闻因vs司马隆 第1043章 候主公归来 第1044章 臻入化境 第1045章 战斗默契 第1046章 追本溯源 第1047章 树犹如此 第1048章 犹记多情 第1049章 无兄弟,不少年 第1050章 似水年华 第1051章 回溯前事一朝看1 第1051章 回溯前事一朝看2 第1051章 回溯前事一朝看3 第1052章 眼见为实 第1053章 镜花水月 第1054章 一切雪亮 第1055章 帅帐相杀 第1056章 恩怨抛散 第1057章 生死相托 第1058章 女中枪神 第1059章 天命危金 第1060章 战云密布 第1061章 罗生门1 第1061章 罗生门2 第1061章 罗生门3 第1061章 罗生门4 第1062章 事变内情 第1063章 刀山火海 第1064章 梦几月,醒几年1 第1064章 梦几月,醒几年2 第1065章 舆论战场也攻防 第1066章 二线兵将当自强 第1067章 是合是分岂随心 第1068章 功过不求谁来鉴 第1069章 却囿于刀剑光影1 第1069章 却囿于刀剑光影2 第1070章 三足鼎立今犹在 第1071章 红颜旧梦化不尽 第1072章 江山代有人才出 第1073章 会心一笑不必讲 第1074章 陷战人间几回合 第1075章 披肝沥胆浴血战 第1076章 生死博弈是谁赢 第1077章 千军万马独身闯 第1078章 是机缘还是祸根(1) 第1078章 是机缘还是祸根(2) 第1079章 强龙力压地头蛇(1) 第1079章 强龙力压地头蛇(2) 第1080章 执棋者,不入局(1) 第1080章 执棋者,不入局(2) 第1081章 莫绝望,有我在 第1082章 柴米油盐酱醋茶 第1083章 屋漏偏遭连夜雨(1) 第1083章 屋漏偏遭连夜雨(2) 第1084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1) 第1084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2) 第1084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3) 第1085章 真相愈疑愈真 第1086章 我不入地狱谁入(1) 第1086章 我不入地狱谁入(2) 第1087章 三十六计走为上 第1088章 走马调兵破阵子 第1089章 一力降十会,一巧破千斤(1) 第1089章 一力降十会,一巧破千斤(2) 第1090章 疾风知劲草,乱世出英雄(1) 第1090章 疾风知劲草,乱世出英雄(2) 第1091章 三边曙色动危旌 第1092章 危影近,湍流激 第1093章 底牌尽现谁堪敌 第1094章 刀光,剑影,人心(1) 第1094章 刀光,剑影,人心(2) 第1095章 战血流依旧,军声动至今(1) 第1095章 战血流依旧,军声动至今(2) 第1096章 瓦罐不离井口破(1) 第1096章 瓦罐不离井口破(2) 第1097章 联盟军血战到底 第1098章 战罢沙场月色寒 第1099章 力尽关山未解围(1) 第1099章 力尽关山未解围(2) 第1100章 岂不见曙光已现 第1101章 廿四年前小牛犊(1) 第1101章 廿四年前小牛犊(2) 第1101章 廿四年前小牛犊(3) 第1102章 战场无父子,杀阵无雌雄(1) 第1102章 战场无父子,杀阵无雌雄(2) 第1103章 长生劫,相思断(1) 第1103章 长生劫,相思断(2) 第1104章 当恩怨各一半 第1105章 今生不枉这一趟 第1106章 烈火,烧出凤凰 第1107章 志犹在,情如歌 第1108章 是非引刀回旋斩 第1109章 让党派之争见鬼 第1110章 一门三将刀剑枪 第1111章 就地造出流星锤 第1112章 知己知彼未知变 第1113章 丈夫何事足萦怀 第1114章 仗义每多屠狗辈 第1115章 浮云事樽前休说 第1116章 一剑光寒十四州(1) 第1116章 一剑光寒十四州(2) 第1116章 一剑光寒十四州(3) 第1117章 要似昆仑崩绝壁(1) 第1117章 要似昆仑崩绝壁(2) 第1118章 谋事在人成看天 第1119章 乱局亦一样人定 第1120章 久听南天雨,曾挥北地鞭 第1121章 饮恨刀何处,战之界何处 第1122章 便剩半只手,如何不开弓 第1124章 热血染泰岳,烽火照肝胆 第1125章 溺水时救命,旱压死骆驼 第1126章 开弩三百步,冯虚御风箭 第1127章 左手弱胜强,右臂刚克刚 第1128章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第1130章 打蛇打七寸,出手稳准狠 第1131章天上星河转,我命已定盘 第1132章日月沉浮风云吐 第1133章试问天下间谁敌 第1134章 谁是结局谁是因 第1135章 兵马乱,美人肩(1) 第1135章 兵马乱,美人肩(2) 第1136章 梦中事当不得真 第1137章 刀光剑影伴行程 第1138章 不如不遇倾城色 第1139章 看朱成碧容易别 第1140章 万箭千刀一笑杀 第1141章 谁与同舟共风雨 第1142章 烫手山芋吃不得 第1143章 廿年生死两茫茫 第1144章 等闲平地起波澜 第1145章 众口铄金君自宽 第1146章 寂境洞穿纷战棋 第1147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第1148章 天将塌下都撑起 第1149章 天意从来高难问 第1150章 生命每一次跋涉 第1151章 姜是老的辣,小的也不差 第1152章 一生一代一双人 第1153章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第1154章(2) 偃月vs锋矢,红袄vs花帽 第1154章(3) 泰山vs崆峒,天尊vs天骄 第1154章(4)饮恨vs楚狂,惜音vs乾坤 第1154章(6) 饮恨vs九天,私恩vs公仇 第1154章(7) 真相vs假象,小人vs大局 第1154章(8) 林沂vs岳离,泰安vs大同 第1154章(9) 新手vs高手,阵容vs战略 第1154章(10) 冯虚vs鎏金,今人vs古阵 第1154章(11) 魔门vs金军,主公vs爱侣 第1154章(12) 陈旭VS范遇,彭石VS薛焕 第1154章(13) 雷霆风暴VS盘路云梯 第1154章(14) 九鼎VS渊声,左丞VS豫王 第1154章(15) 柔情VS刚性,邪后VS东方 第1154章(16) 神机VS妙算,一万VS三千 第1154章(17) 摩天VS月观,铁衣VS裙角1 第1154章(17) 摩天VS月观,铁衣VS裙角2 第1154章(18) 名字vs姓氏,林阡vs完颜1 第1154章(18) 名字vs姓氏,林阡vs完颜2 第1155章 而今迈步从头越 第1156章 天风海雨,浓墨飞扬 第1157章 以血化沙,割发代首 第1158章 直到世界的尽头 第1159章 江湖代代无穷尽 第1160章 火云满山凝未开 第1161章 雨飞雾漫一场烟 第1162章 风云际会谁与争 第1163章 天涯静处无征战 第1164章 山东无投降宋匪 第1165章 不容青史尽成灰 第1166章 遍寻前尘多少事(1) 第1166章 遍寻前尘多少事(2) 第1166章 遍寻前尘多少事(3) 第1167章 国步连营一千里 第1168章 精彩未完的未来 第1169章 悲欢离合戏一场 第1170章 万寓于零,一寄黄粱 第1171章 他年,轮回今世剧情 第1172章 夏蒙宋金谁太平 第1173章 前尘后事轮回中 卷廿九 雄州雾列,华夏谁揽 林阡(供百科) 凤箫吟(供百科) 第1174章 陪君醉笑三千场 第1175章 越溟河畔又一秋 第1176章 长坪道情缘错落 第1177章 山海一夜无声雨 第1178章 羽檄交驰如流星 第1179章 叶碾城师徒交戈 第1180章 神鬼见愁翻云手 第1181章 湍上急流声若箭 第1182章 城头残月势如弓 第1183章 一生与君几擦肩 第1184章 青城派紫蝶松风 第1185章 钩深致远名火从 第1186章 杀气三时作阵云 第1187章 角声满天秋色里 第1188章 如风吹絮浪飘萍 第1189章 撞破南墙不回头 第1190章 不见棺材不掉泪 第1191章 夜阑卧听风吹雨 第1192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第1193章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第1194章 龙挂乱走起沉沙 第1195章 三军大呼阴山动 第1196章 飞沙走石满穷塞 第1197章 江头未是风波恶 第1198章 别有人间行路难 第1199章 城头铁鼓声犹震 第1200章 伏龙骤起,沧海倏动 第1201章 大象无形,上善若水 第1202章 并敌一向,千里杀将 第1203章 为战而生,为何而战 第1204章 师父原是纸老虎 第1205章 盟主天生狗屎运 第1206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1) 第1206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2) 第1207章 战场失意情场得(1) 第1207章 战场失意情场得(2) 第1208章 车师西门伫献捷 第1209章 有其父必有其子 第1210章 机关算尽太聪明 第1211章 再回首已百年身 第1212章 但求不负平生志 第1213章 然诺重,君须记 第1214章 古来征战几人回 第1215章 势均力敌才叫战斗 第1216章 大金枭雄在,南宋多人才 第1217章 战法无穷,炮马尽用 第1218章 红尘客栈风似刀 第1219章 爱能成魔能成疯 第1220章 万国兵前草木风 第1221章 骤雨落,宿命敲 第1222章 能攻心反侧自销 第1223章 倾心计尔虞我诈 第1224章 铁打兵戈流水谋 第1225章 风回曲折百千转(1) 第二章 殇之黔灵(2) 第八章 阴谋 第1225章 风回曲折百千转(2) 第1225章 风回曲折百千转(3) 第1226章 此时迷恋彼时恨 第1227章 风声萧瑟伴征程(1) 第1227章 风声萧瑟伴征程(2) 第1228章 阻险艰难皆共罹 第1229章 身如不系之舟 第1233章 塞外风沙犹自寒(3) 第1234章 战国烟火几时休(1) 第1235章 少年心事当拿云(1) 第1235章 少年心事当拿云(2) 第1235章 少年心事当拿云(3) 第1236章 青铜峡里韦州路(1) 第1236章 青铜峡里韦州路(2) 第1237章 无情者伤人,有情者自伤1 第1237章 无情者伤人,有情者自伤2 第1238章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1 第1238章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2 第1239章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1 第1239章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2 第1239章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3 第1240章 须臾不敢忘,兴寐不敢忘 第1241章 叹斜阳如血,唯一轮明月1 第1241章 叹斜阳如血,唯一轮明月2 第1242章 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第1243章 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1) 第1243章 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2) 第1244章 所思在远道,长路漫浩浩(1) 第1244章 所思在远道,长路漫浩浩(2) 第1245章 他日或回首,美景总身畔 第1246章 笑我疯癫,凭你的脸? 第1247章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第1248章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第1249章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第1250章 龙蛇影外,风雨声中 第1251章 无风云出塞,不夜月临关(1) 第1251章 无风云出塞,不夜月临关(2) 第1252章 人生各有志,终不为此移 第1253章 兵火辗转常相伴(1) 第1253章 兵火辗转长相伴(1) 第1253章 兵火辗转长相伴(2) 第1254章 忘却当时曾相知 第1255章 一日为兄弟,终身为兄弟 第1255章 渡尽劫波兄弟在 第1256章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1) 第1256章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2) 第1256章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3) 第1257章 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站起 第1258章 平生知心者,屈指能几人(1) 第1258章 平生知心者,屈指能几人(2) 第1259章 与子同袍,何其幸也 第1260章 千钧悬,故垒移 第1261章 欲渡关山,何惧狂澜〔1〕 第1261章 欲渡关山,何惧狂澜〔2〕 第1262章 因势利导,上屋抽梯〔1〕 第1262章 因势利导,上屋抽梯〔2〕 第1263章 铁骑刀枪砺,风发少年气 第1264章 听剑吼西风,望霹雳弦惊 第1265章 愿豪杰与共,任万里纵横(1) 第1265章 愿豪杰与共,任万里纵横 第1266章 烽火浮沉,钩色如故 第1267章 生如夏花,死如秋叶 第1268章 二虎竞食,猎人得利 第1269章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第1270章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第1271章 料敌合变,出奇无穷 第1272章 圣贤修因,凡夫求果 第1273章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第1274章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1) 第1274章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2) 第1275章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 第1276章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第1277章 挽上滩之舟,莫少停一棹(1) 第1277章 挽上滩之舟,莫少停一棹(2) 第1278章 熙秦熙河 第1279章 喋血环州 第1280章 九地九天 第1281章 逆光碎世 第1282章 剑出天山 第1283章 陈仓之危 第1284章 决战平凉 第1285章 谁与争锋 第1286章 大道至简 第1287章 举足轻重 第1288章 南石窟寺 第1289章 过关斩将 第1290章 举世皆敌 第1291章 历史重演 第1292章 天生奇才 第1293章 半佛半魔 第1294章 世之奇士 第1295章 金帐武士 第1296章 一剑之差 第1297章 竹庐夜话 第1298章 曲径通幽 第1299章 寓教于乐 第1300章 鬼迷心窍 第1301章 迷雾山脉 第1302章 萧史弄玉 第1303章 琴剑飘零 第1304章 因缘际会 第1305章 深入虎穴 第1306章 收之桑榆 第1307章 风倾竹雪 第1308章 雾里看花 第1309章 再续他年 第1310章 雪夜寒毒 第1311章 报应不爽 第1312章 卿本佳人 第1313章 众口铄金 第1314章 一生一世 第1315章 真凶现形 第1316章 野心勃勃 第1317章 引蛇出洞 第1318章 知我如此 第1319章 战铁堂峡 第1320章 苦海爱浪 第1321章 风虎云龙 第1322章 拨云见日 第1323章 一剑万式 第1324章 归心似箭 第1325章 古戍大荒 第1326章 周瑜黄盖 第1327章 共襄盛举 第1328章 天星乱动 第1329章 真假纽带 第1330章 血溅婚宴 第1331章 咏雪,涌血 第1332章 阡陌之伤 第1333章 王者一怒 第1334章 群鸟惊飞 第1335章 不能自医 第1336章 天选之人 第1337章 战神无双 第1338章 潜龙在渊 独孤清绝番外篇 第1339章 卧龙凤雏 第1340章 雪断来时路,风里不回顾 第1341章 愿为晨风鸟,双飞翔北林 第1342章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第1343章 潮生沙骨冷,魂魄悲秋风 第1344章 离合皆前定,命短问前生 第1345章 孤馆闭春寒,箫中斜阳暮 第1346章 浩气惊山海,乾坤入阵来 第1347章 男儿心如铁,试手补天裂 第1348章 恶阵弹指散,九州风云乱 第1349章 自古沙场血,岂尽武者落 第1350章 谁拭眉间血,谁倾我此身 第1351章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第1352章 万劫无期,何时来飞 第1353章 盛世已矣,乱世复来 第1354章 风云起处,苍黄变化 第1335章 开禧北伐,轻开边衅 第1356章 锥处囊中,其末立见 第1357章 芙蓉水面采,船行影犹在 第1358章 迷花倚石忽已暝 第1359章 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 第1360章 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 第1361章 卦不敢算尽,谓天道无常 第1362章 巴陵无限酒,醉杀洞庭秋 第1363章 红尘不似雪,深天有残月 第1364章 云青青兮欲雨 第1365章 水澹澹兮生烟 第1366章 山有木兮卿有意 第1367章 燕落栖林凤争鸣 第1368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第1369章 浮生三千幸会矣 第1370章 将进酒,杯莫停 第1371章 浅喜似苍狗,深爱如长风 第1372章 白首未了愿,蹉跎半生缘 第1373章 绿竹含新粉,红莲落故衣 第1374章 桃溪明月夜,饮恨断九天 第1375章 女婿生来比儿亲 第1376章 雾雨迷壶口,波涛撼孟门 第1377章 妖女魔女一台戏 第1378章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第1379章 随机攻逼善控变 第1380章 此事古难全 第1381章 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第1382章 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第1383章 生命理已定,死黄泉独行 第1384章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第1385章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 第1386章 何处吹芦管,征人尽望乡 第1387章 无定河边骨,春闺梦里人 第1388章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第1389章 万事空中雪,一线青如发 第1390章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第1391章 慷慨倚长剑,高歌一送君 第1392章 解缆君已遥,望君犹伫立 第1393章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第1394章 感君赠流萤,报之以星光 第1395章 龙泥印玉简,大火炼真文 第1396章 洗髓还本原,凡圣同归一 第1397章 兵气天上合,鼓声陇底闻 第1398章 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第1399章 别易会难,各尽杯觞 第1400章 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 第1401章 故人千山去,踏遍寻未还 第1402章 相顾不相识,长歌怀采薇 第1403章 故人心尚永,故心人不见 第1404章 魁星峁飞骑,玉皇山论剑(1)抢婚 第1404章 魁星峁飞骑,玉皇山论剑(2)高堂 第1404章 魁星峁飞骑,玉皇山论剑(3)天地 第1404章 魁星峁飞骑,玉皇山论剑(4)恩仇 第1404章 魁星峁飞骑,玉皇山论剑(5)唐门 第1404章 魁星峁飞骑,玉皇山论剑(6)第二 第1404章 魁星峁飞骑,玉皇山论剑(7)罪业 第1405章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第1406章 愿为南流景,驰光见我君 第1407章 醉笑仗剑说,世间风华破 第1408章 疏狂趁年少,轻眼看王侯 第1409章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第1410章 机心忘未得,棋局与鱼竿 第1411章 不知吾心者,切莫笑轻狂 第1412章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第1413章 抚凌云自惜,奏流水何惭 第1414章 雀屏曾中选,快婿正乘龙 第1415章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第1416章 将心向明月,明月照沟渠 第1417章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第1418章 荣华各异代,何用苦追寻 第1419章 神交古来少,流光当解问 第1420章 热血濯肝胆,沙场剑光寒 第1421章 将军辟辕门,耿介当风立 第1422章 战淋漓沉酣,尽落子高悬 第1423章 剑舞若游电,随风萦且回 第1424章 承国士礼贤,唯命佐江山 第1425章 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 第1426章 愿持此邀君,一饮空缸 第1427章 慷慨成素霓,啸咤起清风 第1428章 阵解星芒尽,营空海雾消 第1429章 一曲狂浪歌,半世江海客 第1430章 百尺无寸枝,一生自孤直 第1431章 将军临八荒,烜赫耀英材 第1432章 穷尽一身技,逃不出命局 第1433章 相逢为君饮,系马垂柳边 第1434章 落日塞尘起,胡骑猎清秋 第1435章 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 第1436章 最恨湘云人散,楚兰魂伤 第1437章 女儿不惜死,破胆与君尝 第1438章 表里俱澄澈,肝胆皆冰雪 第1439章 旌旗麾动,坐却北军风靡 第1440章 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第1441章 敢向云争立,何惧疾风寒 第1442章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第1443章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第1444章 相看父子血,共染城濠水 第1445章 谁出天下棋,谁心任凭断 第1446章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第1447章 兵气暗吴楚,江汉久凄凉 第1448章 只是从前烟雨,磨灭几英雄 第1449章 铸苍雪玄兵,染赤血黄沙 第1450章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第1451章 倚天持报国,画地取雄名 第1452章 到而今,铁骑满京畿,风尘恶 第1453章 抚长剑,一扬眉,清水白石何离离 第1454章 地为弃地,而国谁与共守 第1455章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第1456章 海尽天是岸,山高人为峰 第1457章 天命难测谁帷幄,人心难测命难说 第1458章 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 第1459章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第1460章 聚江湖庙堂,守家国月明 第1461章 山花如绣颊,江火似流萤 第1462章 无端满阶叶,共白几人头 第1463章 疆场之臣,但知戮力报国 第1464章 相离莫相忘,天涯两相望 第1465章 烈风虽震,不断蔓草之根 第1466章 纵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 第1467章 效死弗去,虽殁犹生 第1468章 以身相许,以生相许 第1469章 昔日天下,今已天涯 第1470章 跃马刀剑,斡旋朝堂 第1471章 此盟你续,彼盟我守 第1472章 奠而后发,发必中矣 第1473章 将星陨落,天命难违 第1474章 不求天怜,但求不枉 第1475章 断头何妨,猛志不息 第1476章 千古兴亡,百年悲笑 第1477章 美人名将,不许白头 第1478章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第1479章 功成谢人间,从此一投钓 第1480章 纸糊的金军,铁打的襄阳 第1481章 开局一张嘴,输出全靠怼 第1482章 霜凝孤鹤迥,月晓远山横 第1483章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 第1484章 弃我昔时衣,著我战时衿 第1485章 天地合重围,百战碎铁衣 第1486章 长策须当用,男儿莫顾身 第1487章 豪饮一杯否,临淮女儿红 第1488章 动如逞才,静如遂意 第1489章 独孤曹王,剑圣何人 第1490章 一人万人,孰轻孰重 第1491章 长笑当哭,血染白发 第1492章 万物有灵,承续天责 第1493章 知我罪我,其惟饮恨 第1494章 刀锋在手,千军如何 第1495章 绝对互信,不离左右 第1496章 以我诛戮,共君逐鹿 第1497章 右衽衣裳,俊傲回眸 第1498章 沙场万里,与君同赴 第1499章 八方侠至,共守城关 第1500章 远天杳鹤,春江月明 第1501章 横行负勇气,一战净妖氛 第1502章 转战三千里,曾当百万师 第1503章 胜迹溯源长,西陵气混茫 第1504章 雨霁巫山上,云轻映碧天 第1505章 众水会涪万,瞿塘争一门 第1506章 此地一尊酒,歌吹拥貔貅 第1507章 明月谁为主,江山暗换人 第1508章 裹疮犹出阵,饮血更登陴 第1509章 卧龙跃马,终归黄土(1)郢王 第1509章 卧龙跃马,终归黄土(2)豫王 第1509章 卧龙跃马,终归黄土(3)曹王 第1510章 守则同固,战则同强(1)盟王 第1510章 守则同固,战则同强(2)盟主 第1511章 明察秋毫,不见舆薪(1)潞王 第1511章 明察秋毫,不见舆薪(2)元帅 第1512章 蜀中惊变,襄阳死战(1)蜀王 第1512章 蜀中惊变,襄阳死战(2)金帝 第1512章 蜀中惊变,襄阳死战(3)宋帝 第1513章 枰上乾坤,他人杯盏(1)元凶 第1513章 枰上乾坤,他人杯盏(2)驸马 第1514章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1)大内 第1514章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2)双生 第1515章 大器晚成,大音希声 第1516章 荆襄之地,固若金汤 第1517章 会宁地宫,二次弑母 第1518章 劫数难逃,别无选择 第1519章 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第1520章 所过皆斩,所到尽诛 第1521章 主公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第1522章 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 第1523章 逆天而行,吾亦不悔 第1524章 地阔天长,不知归路 第1525章 扶危定倾,存亡继绝 第1526章 剑锋所指,心之所向 第1527章 剑与天地,主客难分 第1528章 火力全开,冲云破雾 第1529章 心有所向,何惧路长 第1530章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 第1531章 昆虫至微,蝼蚁至贱 第1532章 逼娼为良,占山为王 第1533章 汝之后方,吾之前线 第1534章 拨乱反正,拯其将坠 第1535章 旧时月色,几番照我 第1536章 举戈林竦,挥锋电灭 第1537章 枪刀突出,吹毛剑在 第1538章 露华霜重,刀锋微冷 第1539章 笑靥如花,肝肠似火 第1540章 长啸拍坛,痛饮千秋 第1541章 山河别后,人间相逢 第1542章 猛兽吞狐,泰山压卵 第1543章 故人梦回,再温昔情 第1544章 转斗千里,谁挡锋芒 第1545章 屏山月淡,吟鞭俱到 第1546章 浮生易弃,运道难选 卷卅八 大争之世,风云骤变 第1547章 卦术能识,风骨岂辨 卷卅八 大争之世,风云骤变 第1548章 牛羊成群,虎豹独行 卷卅八 大争之世,风云骤变 第1549章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1) 卷卅八 大争之世,风云骤变 第1549章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2) 正文 第1549章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3) 正文 第1550章 霜锷水凝,冰刃露洁(1) 正文 第1550章 霜锷水凝,冰刃露洁(2) 正文 第1550章 霜锷水凝,冰刃露洁(3) 正文 第1551章 此四宿者,风起之日(1) 正文 第1551章 此四宿者,风起之日(2) 正文 第1551章 此四宿者,风起之日(3) 正文 第1552章 青鸾信杳,黄犬音乖(1) 正文 第1552章 青鸾信杳,黄犬音乖(2) 正文 第1553章 昔年沙场,共谁策马(1) 正文 第1553章 昔年沙场,共谁策马(2) 正文 第1554章 满川风雨看潮生(1) 正文 第1554章 满川风雨看潮生(2) 正文 第1554章 满川风雨看潮生(3) 正文 第1555章 寒星无数傍船明(1) 正文 第1555章 寒星无数傍船明(2) 正文 第1556章 茫茫身世两堪悲(1) 正文 第1556章 茫茫身世两堪悲(2) 正文 第1557章 长情短恨难凭寄 正文 第1558章 剑者,百兵之君也(1) 正文 第1558章 剑者,百兵之君也(2) 正文 第1558章 剑者,百兵之君也(3) 正文 第1559章 不爱封侯,偏爱封喉 正文 第1560章 怕应羞见,刘郎才气 正文 第1561章 时有幽花一树明 正文 第1562章 绝胜南陌碾成尘 正文 第1563章 谁遣神州陆地沉 正文 第1564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正文 第1565章 魔影重生斩妖邪 正文 第1566章 山北山南总是烽(1) 正文 第1566章 山北山南总是烽(2) 正文 第1567章 太柔则靡,太刚则折(1) 正文 第1567章 太柔则靡,太刚则折(2) 正文 第1567章 太柔则靡,太刚则折(3) 正文 第1568章 你本无意穿堂风 正文 第1569章 偏偏倨傲引山洪 正文 第1570章 林下泉声静自来(1) 正文 第1570章 林下泉声静自来(2) 正文 第1571章 谁家吹笛画楼中(1) 正文 第1571章 谁家吹笛画楼中(2) 正文 第1572章 万波逐流壮士行(1) 正文 第1572章 万波逐流壮士行(2) 正文 第1573章 一舞剑器动四方(1) 正文 第1573章 一舞剑器动四方(2) 正文 第1574章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1) 正文 第1574章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2) 正文 第1575章 单于猎火照狼山(1) 正文 第1575章 单于猎火照狼山(2) 正文 第1576章 天地纵横风云涌(1) 正文 第1576章 天地纵横风云涌(2) 正文 第1577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1) 正文 第1577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2) 正文 第1578章 金宋风流,扫地俱休 正文 第1579章 一方黑照三方紫 正文 第1580章 山上唯闻松柏声 正文 第1581章 妇公冰清,女婿玉润 正文 第1582章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 正文 第1583章 桃李春风一杯酒 正文 第1584章 江湖夜雨十年灯 正文 第1585章 碧玉长柯雪色衣 正文 第1586章 霜风凄紧,关河冷落 正文 第1587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正文 第1588章 未妨惆怅是清狂 正文 第1589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1) 正文 第1589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2) 正文 第1590章 敢赴青天乱星辰 正文 第1591章 云山海月都抛却(1) 正文 第1591章 云山海月都抛却(2) 正文 第1592章 一道神光万境闲 正文 第1593章 明月光寒万象空 正文 第1594章 我有故人抱剑去 正文 第1595章 况谁知我此时情 正文 第1596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正文 第1597章 梦觉流莺时一声 正文 第1598章 风雨潇潇似晚秋 正文 第1599章 不知身是无根物(1) 正文 第1599章 不知身是无根物(2) 正文 第1600章 蔽月遮星作万端(1) 正文 第1600章 蔽月遮星作万端(2) 正文 第1601章 铁衣度碛雨飒飒(1) 正文 第1601章 铁衣度碛雨飒飒(2) 正文 第1602章 战鼓上陇雷凭凭(1) 正文 第1602章 战鼓上陇雷凭凭(2) 正文 第1603章 三更穷虏送降款 正文 第1604章 天明积甲如丘陵 正文 第1605章 千形万象竟还空 正文 第1606章 落花飞雪何茫茫 正文 第1607章 两军蹙兮生死决 正文 第1608章 山衔落日青横野 正文 第1609章 鸦起平沙黑蔽空 正文 第1610章 天开地阖出我鞘 正文 第1611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 正文 第1612章 世事纷纷如闪电(1) 正文 第1612章 世事纷纷如闪电(2) 正文 第1613章 孰为侠者孰为魔 正文 第1614章 笑引敌血洗兵刃 正文 第1615章 长恨人心不如水 正文 第1616章 谋倾天下人已远(1) 正文 第1616章 谋倾天下人已远(2) 正文 第1617章 小人如草去还生(1) 正文 第1617章 小人如草去还生(2) 正文 第1618章 高手腕底无烂招(1) 正文 第1618章 高手腕底无烂招(2) 正文 第1619章 轻舟短楫去如飞 正文 第1620章 救苍生难救病榻(1) 正文 第1620章 救苍生难救病榻(2) 正文 第1621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1) 正文 第1621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2) 正文 第1622章 莫提来路,莫问归处(1) 正文 第1622章 莫提来路,莫问归处(2) 正文 第1623章 谢过青山照旧盟(1) 正文 第1623章 谢过青山照旧盟(2) 正文 第1624章 长剑在手缚苍龙 正文 第1625章 太白积雪六月天(1) 正文 第1625章 太白积雪六月天(2) 正文 第1626章 剑前桃花剑后雪 正文 第1627章 曹王虎父无犬女(1) 正文 第1627章 曹王虎父无犬女(2) 正文 第1628章 几度逢人叹武关 正文 第1629章 风流犹拍古人肩 正文 第1630章 最喜娇妻耍无赖 正文 第1631章 成者为王败者寇 正文 第1632章 年少意气折金人 正文 第1633章 凌烟阁上祭亡者 正文 第1634章 蝉鸣之前,必返家园 正文 第1635章 以义气聚,因信仰分 正文 第1636章 物是人非,兵戎相见 正文 第1637章 仰天胜绝,甲于东方 正文 第1638章 夏花明媚,秋枫绚烂 正文 第1639章 曼妙飘忽,神骨皆具 正文 第1640章 一窍仰穿,天光下射 正文 第1641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正文 第1642章 风前之灯,川上之月(1) 正文 第1642章 风前之灯,川上之月(2) 正文 第1642章 风前之灯,川上之月(3) 正文 第1642章 风前之灯,川上之月(4) 正文 第1642章 风前之灯,川上之月(5) 正文 据说有人想吟儿了^_^ 正文 第1642章 风前之灯,川上之月(6) 正文 第1462章 风前之灯,川上之月(7) 正文 第1642章 风前之灯,川上之月(8) 正文 第1643章 治世之才,乱世之貌(1) 正文 第1643章 治世之才,乱世之貌(2) 正文 第1643章 治世之才,乱世之貌(3) 正文 第1643章 治世之才,乱世之貌(4) 正文 第1644章 人生如寄,多忧何为(1) 正文 第1644章 人生如寄,多忧何为(2) 正文 第1644章 人生如寄,多忧何为(3) 正文 第1644章 人生如寄,多忧何为(4) 正文 第1645章 恶紫夺朱,恨邪胜正(1) 正文 第1645章 恶紫夺朱,恨邪胜正(2) 正文 第1645章 恶紫夺朱,恨邪胜正(3) 正文 第1645章 恶紫夺朱,恨邪胜正(4) 正文 第1646章 既不回头,誓言何必(1) 正文 第1646章 既不回头,誓言何必(2) 正文 第1647章 堤溃蚁穴,气泄针芒(1) 正文 第1647章 堤溃蚁穴,气泄针芒(2) 正文 第1648章 江山胜迹,我辈登临(1) 正文 第1648章 江山胜迹,我辈登临(2) 正文 第1649章 生当雄飞,安能雌伏(1) 正文 第1649章 生当雄飞,安能雌伏(2) 正文 第1649章 生当雄飞,安能雌伏(3) 正文 第1649章 生当雄飞,安能雌伏(4) 正文 第1650章 流水碎岩,以柔克刚(1) 正文 第1650章 流水碎岩,以柔克刚(2) 正文 第1651章 波涛夜惊,风雨骤至(1) 正文 第1651章 波涛夜惊,风雨骤至(2) 正文 第1652章 疏又何妨,狂又何妨(1) 正文 第1652章 疏又何妨,狂又何妨(2) 正文 第1652章 疏又何妨,狂又何妨(3) 正文 第1653章 三尺之坎,万仞之深(1) 正文 第1653章 三尺之坎,万仞之深(2) 正文 第1653章 三尺之坎,万仞之深(3) 正文 第1653章 三尺之坎,万仞之深(4) 正文 第1654章 摇风忽起,白日西匿(1) 正文 第1654章 摇风忽起,白日西匿(2) 正文 第1654章 摇风忽起,白日西匿(3) 正文 第1654章 摇风忽起,白日西匿(4) 正文 第1655章 承接天光,勾勒江山(1) 正文 第1655章 承接天光,勾勒江山(2) 正文 第1656章 最沉寂处,一声雷霆 正文 第1657章 巧言如簧,丹诚似铁 正文 第1658章 沉舟侧畔,病树前头 正文 第1659章 虎落平阳,从犬欺起(1) 正文 第1659章 虎落平阳,从犬欺起(2) 正文 第1659章 虎落平阳,从犬欺起(3) 正文 第1660章 鸡同鸭讲,对牛弹琴(1) 正文 第1660章 鸡同鸭讲,对牛弹琴(2) 正文 第1660章 鸡同鸭讲,对牛弹琴(3) 正文 第1661章 瓮中捉鳖,谁瓮谁鳖(1) 正文 第1661章 瓮中捉鳖,谁瓮谁鳖(2) 正文 第1661章 瓮中捉鳖,谁瓮谁鳖(3) 正文 第1662章 猫捉老鼠,谁猫谁鼠(1) 正文 第1662章 猫捉老鼠,谁猫谁鼠(2) 正文 第1663章 一竿双钓,谁渔谁鱼 正文 第1664章 豁然天倾,独木可支(1) 正文 第1664章 豁然天倾,独木可支(2) 正文 第1665章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正文 第1666章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1) 正文 第1666章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2) 正文 第1666章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3) 正文 第1667章 护狼打虎,反被狼咬(1) 正文 第1667章 护狼打虎,反被狼咬(2) 正文 第1667章 护狼打虎,反被狼咬(3) 正文 第1667章 护狼打虎,反被狼咬(4) 正文 第1668章 几时归去,做个闲人(1) 正文 第1668章 几时归去,做个闲人(2) 正文 第1668章 几时归去,做个闲人(3) 正文 第1669章 斗米养恩,担米养仇 正文 第1670章 枉来天演,黑白无关(1) 正文 第1670章 枉来天演,黑白无关(2) 正文 第1670章 枉来天演,黑白无关(3) 正文 第1671章 若许曾经,虽死何惜(1) 正文 第1671章 若许曾经,虽死何惜(2) 正文 第1671章 若许曾经,虽死何惜(3) 正文 第1672章 刀兵勾戮,末世终章(1) 正文 第1672章 刀兵勾戮,末世终章(2) 正文 第1672章 刀兵勾戮,末世终章(3) 正文 第1673章 划得清浊,各回其彀(1) 正文 第1673章 划得清浊,各回其彀(2) 正文 第1673章 划得清浊,各回其彀(3) 正文 第1674章 双肩挑担,如何行路 正文 第1675章 戎装而来,霞帔而去 正文 第1676章 纵横围陷,进退交缠(1) 正文 第1676章 纵横围陷,进退交缠(2) 正文 第1677章 死则死此,后退者斩(1) 正文 第1677章 死则死此,后退者斩(2) 正文 第1678章 平大乱若烹小鲜(1) 正文 第1678章 平大乱若烹小鲜(2) 正文 第1679章 奔腾急,万马战犹酣(1) 正文 第1679章 奔腾急,万马战犹酣(2) 正文 第1679章 奔腾急,万马战犹酣(3) 正文 第1680章 一战成名,昙花朝露(1) 正文 第1680章 一战成名,昙花朝露(2) 正文 第1680章 一战成名,昙花朝露(3) 正文 第1681章 萤烛之光,皓月之明(1) 正文 第1681章 萤烛之光,皓月之明(2) 正文 第1681章 萤烛之光,皓月之明(3) 正文 第1682章 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1) 正文 第1682章 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2) 正文 第1682章 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3) 正文 第1683章 燕雀之身,鸿鹄之志(1) 正文 第1683章 燕雀之身,鸿鹄之志(2) 正文 第1684章 天河倒灌,星月逆行(1) 正文 第1684章 天河倒灌,星月逆行(2) 正文 第1685章 手持扫天帚,六合如尘埃 正文 第1686章 森然风云姿,飒爽毛骨开 正文 第1687章 区区数竖子,搏取若提孩 正文 第1688章 飙驰不及视,山川俨莫回 正文 第1689章 贵胄草莽,莫不荣枯(1) 正文 第1689章 贵胄草莽,莫不荣枯(2) 正文 第1689章 贵胄草莽,莫不荣枯(3)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金军虽覆灭青虹帮和黑风寨,怎料又有红袄寨异军突起 不过,那位楚王妃手腕和谋略一样厉害,红袄寨“吴林杨三英战五虎”时代,她开始向两大匪帮的余孽随风潜入夜地输送舆论,大体意思是,青虹和黑风的倾覆根因不在金军而在这第三家。 那些匪寇本就有“见不得原先较弱的红袄寨捡漏、并吞、且还蒸蒸日上”的劣根,一旦对谣言信以为真,便自发产生了要报复红袄寨的歹念。在红袄寨发展初期,那两家的散兵游勇反过来帮金军打压红袄寨的不计其数 这也是杨妙真如今总担心宋盟不分敌我、请林阡务必和金军划清界限的根因,作为二当家的杨鞍,每次与她说起那段历史都痛心疾首; 楚风流所散布的这些言论,红袄寨寨众当初都有耳闻,也曾义愤填膺于她的无风起浪,所以当然不会是林阡此刻的杜撰。 “直到红袄寨如火如荼了,那两家被金宋消融殆尽了,内乱才总算消停了一段日子。”林阡停杯投箸,面带遗憾,继续陈述,“可惜,除了明面上的祸患之外,还有暗处。也是可以燎原的野火。” 生在暗处的才最顽强,因为就算没有阳光他们也能长。 譬如逃到河南去改头换面、伪造户籍的老王,即蒙阴一案的“加害者”,尽管六月末徐辕在三日的限期内查不出他来历,但当时林阡就在他“故乡”不远、比徐辕自由也宽松得多。 又譬如服务于蒙阴红袄寨多年的老秦,渐渐被人们模糊了他祖籍并不在此,今次由于他是桃谐色纠纷的“受害者”而被杜华和徐辕等人忽略了调查。 是的,表面上各执一词、非此即彼的老秦和老王,有谁知道,加害者和受害者两个都是鬼原先他们还散落天涯互不相识,直到两年前的山东之战落幕后,老王随着鱼秀颖的河南义军扎根蒙阴,这两个鬼在黄掴的穿针引线下总算有了历史性的会面。 也便是说,秦、王两个控弦庄的下层金谍,本就是楚风流代表曹王府在红袄寨的对立面烧的冷灶,这盘棋多年前曹王府就在布,只不过在开禧三年的上一战,恰好给黄掴卷走做了给夔王府的陪嫁 林阡叙述时,一本正经却又微醺的样子,令李全完全判断不出他到底有无证据可林阡他若是全靠猜,又怎可能条条都中 徐辕骤然懂了,为什么秦、王的每次厮杀都那么轻易给金军配戏,时间地点吻合到了“不需要凶手费吹灰之力、死者就自动到达目的地躺下咽气”的地步,他俩,原来都是金军完完全全是约好的对戏 群雄哗然,裴渊着紧问“盟王,老秦不同于老王,他是受害者,务必谨慎些您说他的来历是黑风寨或青虹帮,可有证据” “是啊,这么一说记起来了,沂南秦氏,确实有人投去了蒙阴,传言所说的那个老秦,该不会就是出自那里”当是时,时青、夏全身后都有人发声,他们当中也有不少是青虹帮和黑风寨的残党,只不过不是复仇者罢了,“唉,都凝合好多年了,说起来咱都是山东义军,想不到还是忘不掉旧恨吗。”“去请老颜来问便知道,他当年在黑风寨里号称百晓生,谁都认得,说得出个来历去向。”“青虹帮也有这样的人。” 随即被请来几个颤巍巍的白胡子老头。每个帮会里都会有这种人,没贡献,不杀敌,但对于谁家有鸡有几只鸡如数家珍,以至于几十年后还能娓娓道来。一开始老态龙钟,说几句生龙活虎。 李全这才明白,林阡为什么要到沂蒙才转守为攻。除了泰安义军需要休养生息,还因为沂蒙有天生的红袄寨外的时青寨、夏全寨,最有可能产生天然人证 “明明该叫小秦,你们看人家长得老,传过来的消息都称老秦,所以谁都没多想。”“所以老王也叫小王了为什么要叫老”老秦来历一经证实,寨众们就交头接耳起来,本来倒是很琐碎很平常的话,刚好李君前率众赶到,听到“长得老”的皱眉反应别提多好笑。 “天骄被秦、王二人算计得太苦,威信和身体都垮了。我是时候还你个公道。”林阡看徐辕面露轻松的样子,反倒更愧疚,叹了口气。 “再苦也不及星衍。”徐辕既是提醒,也是唱和,他猜到林阡的下一句是要给江星衍平反昭雪。花帽军、红袄寨的矛盾被解决了,江星衍不能忘。 “秦、王二人全在做戏,被卷入其中的江星衍无疑是真正的受害者。”有林阡在,就不允许黑白继续被颠倒。 “可是他曾在青潍降金,不是没打过自己人”唯有杨妙真敢摇头。 “江星衍在青潍变节投敌、扇子崖挟持陈旭、蒙阴因老秦失踪、摩天岭对飘云割袍,一次比一次莫名其妙,需活捉回来交代清楚来龙去脉。不排除他四次都一样被人恶意栽赃。”林阡态度强硬地对杨妙真摇头,“不冤枉一个无辜,不放纵半个祸根,鞍哥自小就是这样教我。关于江星衍,他真犯错,我不徇私,他若被害,请他回来。” “黄掴素来布局严谨,除却金谍必有内应。主公既然下令活捉江星衍,接下来,哪个对他随意灭口,哪个就当内鬼处置,何如”徐辕点头,先保住江星衍命再说。 “还以为盟王是要怎样与我说蒙阴,原不过是借秦、王一件事,意图将江星衍在青潍、扇子崖、摩天岭全都洗白”李全冷笑,“且不说秦王来历是一面之词、动机也证据不足;用一件洗四件,未免野心太大了点。” 林阡知道,青潍,楚风月可以做江星衍为何降金的污点证人,只不过不适合对杨妙真用;扇子崖,陈旭可以作证江星衍挟持他是惊逢变故后的狗急跳墙,但是同日发生了杨鞍之死,也不适合劝杨妙真所以打定主意,今晚只说摩天岭“决战那晚出阵之后,江星衍突然对李全麾下发飞戟,但据我所知,早在阵内江星衍的飞戟就已经用完,李全麾下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找到尸体,开棺来验。” 李全呼吸一滞,那属于“烈士”所以无法毁尸灭迹,所以,开棺能验出自杀他杀吗红袄寨这帮人会信吗心乱如麻时,干笑了一声“宁可开棺去扰烈士英灵,也要给一个罪犯开脱,盟王原是这般的人” 正文 第1689章 贵胄草莽,莫不荣枯(4) “烈士、罪犯,不是你定。是非黑白,事实来判。”当林阡就在面前义正言辞,李全色厉内荏的样子愈发像个赝品,连声音都略显颤抖“哦是吗就算老秦是隐姓埋名的黑风寨余党没错,可他就一定是复仇者而非归顺他被金军利用的所谓事实,还不是由盟王您来定的时青、夏全这里有这么多的黑风寨余党,又岂是个个都对红袄寨有旧恨” 李全表面是指责林阡霸占话语权,实际却是想绑架林阡不再往下说,他的潜台词是林阡,你看着吧,你再不闭嘴,时青寨夏全寨都要被你从红袄寨说得离心了一边反驳,一边时不时地瞄向林阡,虽然自惭形秽不敢正视,却因为击中林阡死穴而渐渐找回些自信,腰杆也一点点地挺直,像蜂一样的眼睛里射出诡诈的光。 像这般给老秦、老王说话的时候,李全语气是不激愤的、对抑扬顿挫也有讲究,因为他先前强调过他不认识秦王、如果太愤慨会打自己的脸,等会儿万一辩护失败了也好不牵累自己、伤及自己。那么,能不给秦、王辩护吗 不能因为只有通过给秦王说话来阻碍江星衍洗白,李全才能制止盟军和红袄寨的最后一丝裂痕修补他绝对不能任由红袄寨被林阡完全吞并何况江星衍那家伙一直咬着自己不放、指不定在青潍金营有什么莫须有的发现,所以“江星衍毫无可信度”相当于李全立足于红袄寨的最外围防线,秦王和江星衍的孰正孰邪自然就成为李全和林阡的最初一次博弈。 林阡一直没答话,好像真的被绑架了李全正自满足,忽听黑风寨的几个百晓生原还恹恹欲睡突然又精神饱满了起来“沂南秦氏的旧恨吗哦呵呵,那可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啊”“说来话长”“从前有座” 因为是真相,所以必然有,林阡不用算也知道这些百晓生的存在。这种百晓生虽不至于德高望重,却恰恰代表了最普通的民意,加上不止一人可以相互证实,便不可能是被林阡收买,当是时,包括李全自己阵营在内附和点头以及见风使舵滥竽充数的人越来越多,又怎么可能每个人都被收买李全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他的“群狼扑虎”剧本里应该被自己说服的人,居然接二连三成了林阡“还施彼身”剧本里来说服自己的人 第一笔“蒙阴”的账总算算得清楚明白,林阡毫不费力就拆毁了李全的第一道防线,使徐辕被体恤、江星衍即将被正名,李全不自觉脚往后移了少许“就算如此,老秦、老王也都和我没有关系” “我的譬如还没说完,秦、王之外,还有一个人和你有莫大关系,李二措,你可认识。”林阡已经开始算泰安的第二笔,话音落,寨众们又再面面相觑,这又是个谁不同于他们的一头雾水,李全真正是心惊肉跳李二措,那,是李霆的原名 所以李全刚刚就有过的恐惧又找了回来林阡对老王在河南伪造户籍的事是真的有所掌握、不是瞎猫逮到死耗子非但老王,林阡居然还神通广大到知道李霆在中都的户籍金朝虽然户籍制度发展至今已经比较严谨,但从奴婢户到监户、官户、驱口,身份一个比一个低,越往下越难管理、完全可以浑水摸鱼,再加上李全和夔王府的人极力抹消痕迹,或藏妥、或烧毁,按理说,林阡不应该知情 对,林阡是在诈我李全紧张地感觉自己嗓子在剧烈震荡,又疼又痒又不受控,想说话却没法说话,与此同时耳朵像被林阡用针扎进来,一字一刺“李二措,一个中都的乡曲之誉,眼看着就是要效力金朝、拜官封将、成为义军的对立面,竟远道来山东揭竿而起,难怪要稍作乔装、隐姓埋名了。” “血口喷人全部都是口说无凭”李全偏不信邪,极力矢口否认,既出于自保,又真的好奇,“我不认得什么李二措,还有,所谓老王户籍是伪,盟王得拿出证据来”退到末路,还想绝地反击,妄图继续阻止江星衍归来。 “等我喝完,给你摆上”林阡又开一坛豪饮,说来也奇,他就像算好了时间一样,最后一滴倒完,东面马蹄声大作旌旗飘扬,原是杨致诚清剿外围完毕,率众凯旋,一骑先行“主公,致诚来晚了。”杨致诚自河南一别后,就被林阡先派到沂蒙,此战正是做了林阡对夔王府打响平邑第一刀的后盾。 “不晚。”林阡一笑,起身相迎,杨致诚的战马上还载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很显然,那人能教李全继续求锤得锤。 “证据在此”那人十分面善,文人气息甚重,才下马就将包袱里的书册分发给时青寨夏全寨红袄寨的人们传阅,李全余光扫及,依稀是那人誊写下来的各种户籍记录 “明昌年间,王某的户籍正是经在下之手,在下当年就觉得作假可疑,他分明不是那户人家,冒充他人恐是曾作奸犯科,奈何,虽然在下如实上报,头顶却仿佛有股神秘的力量在阻碍;李二措虽未冒充他人,但在下在两年前的户口计帐里,发现县、州有关于他的统计存在矛盾,这种弄虚也教在下觉得尤为不妥,居然反而上报无阻有问题的不止他俩,若说瞒报还是逃避征收,多报却又为何,可见个中阴谋不小。多年来觉得不对劲的,在下全都誊写、收录成册,涉及之广,盟王将来有的劳碌。”这话一出,夔王府植入红袄寨的间谍一时间人人自危,尤其李霆二号李霆三号,一眼就望见了自己老底。 “这种誊写,也能轻信”李全尚未识别那是何人,心念一动,听这语气,只怕是花帽军对林阡投桃报李那敢情好 “原件已毁,你若不信,便去邓唐,问问所谓王某的左邻右舍;便去中都,那村,那户,仔细对看,李二措离开家乡和李霆出现山东是否吻合,李二措身高骨骼脸型甚至样貌特征和李霆是否一致。”那人冷笑一声,理直气壮。 “你是何人,凭何听你一面之词原件既毁,那我也能随便造谣,说他林阡户籍是伪造,指徐辕就是那李二措了,只要面容相近、行踪相似就能定罪”李全开始套话。 “我是何人,一问便知,我曾专门负责编管户籍”那人被激,一脸的认真负责,强调了他的权威性。 “林阡,你还说你没和金军勾结他可是承认了啊”李全脸上洋溢着“林阡你言多必失啊”的笑,这是他最后的绊倒林阡的机会了,“金方户籍,要你林阡劳碌” “李当家,他可不是金军啊。”这时,杨鞍旧部纷纷告诉李全 “怎么”李全笑容一凝。 乍见林阡嘴角有了弧度,眉眼好像在挑衅比谁在泰安久,李全你还嫩。 正文 第1689章 贵胄草莽,莫不荣枯(5) 投桃报李的怎么可能局限于花帽军,林阡这些年投的桃太多了多得数不清。是的,他的人脉遍布金宋,拉低水平跟李全在一条线上斗,也有的是武器可以拿出手。不过,可别说,阴沟里抠泥当真比沙场上劈刀要难得多 这书生姓赵,他的弟弟赵显曾是红袄寨当家、林阡三兄弟的酒债债主之一,曾在庆元年间的魔门之战中遭到楚风流策反、却当场被林阡以“杯酒释乱”收回,可惜在两年前的山东之战中,他因为诈降金军而不幸牺牲。 作为亲生哥哥,赵某则完全不同,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长大后毫不意外地考取功名,与落草为寇的弟弟走了截然相反的路。昔年在魔门,楚风流就是用他的仕途去威胁赵显降金的。 那一战,赵显归顺林阡后命悬一线却还在对楚风流哀求“楚将军,请善待在下的哥哥”后来,赵某虽被楚风流宽赦,却受限于自身性格而仕途不畅,宦海浮沉,看清现实,少小离家老大回,已在当年弟弟牺牲的州县耕读了一段时间。由于他素以厚道之品为人处世,加上虽在金国做过官却多是文职、不曾残害反而帮助过劳苦大众,因此在沂蒙一带风评极佳。前些年他理想过于纯粹,遇不平之事也曾愤激,故而将为官目睹之怪状乱状全都搜集和保存,以备不时不需。刚巧他当过户籍官,备妥的素材里正好网罗了李霆和老王在内 “哪有那么多巧合”李全拒绝听林阡再描述,有关杨致诚和赵某正好在赵显墓前的巧遇暗叹不好,听众们偏偏有的是人信 一面之词维系于举证者的权威性、可信度与亲和力,而不巧赵某恰是一人占了仨且还算红袄寨和宋盟中立,他本身就是当地人眼里的温文尔雅,又沾了弟弟是抗金烈士的光,所以虽不是官方原件,誊稿也已经极具分量,秦王和江星衍的正邪俨然就要被定论,林阡和李全就像是得道多助和失道寡助的对比一般尽管换个场地、换个背景,这些统统可以不成立 “巧有秦、王之案的细节巧所有的正规线索都被切断得平平整整,老天都看不过去给我送来了奇兵。那句老话怎么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林阡一笑,又不知多少寨众暗暗投靠。 李全心里清楚,实际没林阡口中说得那么简单,之所以能遇见这些巧合,始于林阡能从这些角度入手好一位盟王,对每个细节都是那么关注,所以才功夫不负有心人譬如老秦老王,那么小的角色,那么俗套的桃谐色纠纷,诸事缠身的他也会在意在意,当然在意,那关系着江星衍的命途,江星衍岂能走了就走了 一刹,李全不由得心惊胆寒,对了,江星衍那是这世上最希望自己死的人啊,若他江星衍洗白,则这颗定时炸弹,迟早有天会叠加在今次的户籍事件上,作为林阡预留给自己的第三笔账 因自保欲高涨而斗志猛增,可四境的气氛早已令李全明白,形势不妙得很,大多数人看来都有了预设立场这时赵某还在继续陈述,宛然要将老王一锤到底“虽河南也有不少民众揭竿而起,可偏是王某,非但无甚伙伴,当年的左邻右舍迁徙大半或不正常死亡,愈发显得他身份欲盖弥彰。” 纵然天不助我也得抵抗,我李全还活着还健全还清醒刻不容缓,李全当即以退为进“就算这位赵大人一言九鼎,那也只能证实老王户籍是伪造,因为是赵大人亲自经手但李二措和李霆,只因为面容相近,行踪相似,就说成是一人未免穿凿附会” “去中都,深入调查李二措吧他不是个乡曲之誉吗,那么了解细节的人一定很多”“不用跑那么远,先将那个被江星衍杀死的人开棺,是真是假,一验便知”“说起来老王老秦的诸多巧合确实怪,江星衍该不会真是被害”“这誊写文书上的可疑人物都可以排查,现成的呀。” 一处失守,连锁反应,处处都开始站不稳脚,漏洞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来不及堵,舆论因为自己的捉襟见肘招架不住而一边倒,李全一瞬搜刮肚肠能想到的几百个念头全在喉咙里打起架,猝然有一种素来碾着浪跑却被浪反卷而拍死的窒息感 冲着徐辕李君前杨宋贤甚至林阡进攻太久的李全,本就措手不及于林阡的突然反击,错误的防守方式造成了环环相扣的防线破毁,最终被林阡长驱直入摧枯拉朽冷不防地泪流满面,情不自禁伏倒在地上“盟王,我错了,是我失察我不知道麾下竟混入了这么多外贼,由着他们做内鬼,害了红袄寨这般多兄弟” 李全现在才知道,“群狼扑虎”被林阡覆盖成“虎扑孤狼”是有道理的善于复制林阡的你,可知你耍的都是林阡剩下的铺垫剧情,烘托气氛,流畅过渡,惬意结局,一气呵成,他还比你懂欲扬先抑,借力打力。 李全却不明白,林阡在大崮山上和李君前交谈时,一度希望李全夹着尾巴泯然众人,谁想到沂蒙之战他还是要撞到自己刀刃下找死。 咎由自取,大势已去,真正是毫无翻身可能 “师父,李全他虽然失察,可泰安决战他和我一样,也是抗金,也是头功,可否通融一些呢”杨妙真虽是心软给李全求情,却自然而然就把红袄寨的主宰权移交给了林阡,李全听得只觉一大块皮从自己身上被生生剥下来那种疼,可又能如何,大丈夫能屈能伸啊“求盟王给李某一次机会李某必然将功折罪,像在泰安那样效力于沂蒙的抗金事业。往后,麾下再有人敢造谣邓唐、蒙阴的事,都是内鬼,杀无赦”表面立军令状,内里也是提醒李霆二号李霆三号,蛰伏 “好。念在你在泰安确实是抗金的,姑且给你在沂蒙戴罪立功金帝、夔王、卫王的主力全要到了,红袄寨的家门口,我不要见到他们嚣张到八月。”林阡的话翻译过来就是下一战,李全你打输了试试 李全当时就被林阡打蒙圈了,脑中一片空白,只留一个认知夔王卫王不管谁是元凶,他们这次都完蛋了他们将遇到一个史上罕见的团结、没有一个内鬼敢造次的红袄寨这一仗打完,同仇敌忾同气连枝的气氛就将以沂蒙为核心辐射到整个山东和淮北所有南宋义军。 忽而又头痛欲裂,岂止啊,恐怕就连“求情”和“将功折罪”也在林阡的计划内吧,因为接下来还有一出“红袄寨里的金军也被裹挟着,迫不得已地卖力打夔王府”的好戏,李全和夔王想勠力同心都不可能,夔王府上上下下内忧外患也被林阡安排得明明白白 正文 第1689章 贵胄草莽,莫不荣枯(6) “好吃饱喝足,且先去休整,厉兵秣马,还有仗打”林阡倒是一直在吃喝,也不看看旁人,还都没入席呢 不过,一声令下,谁不心服口服 徐辕正待移步,忽然站立不稳,还没来得及说自己只是绊了一下,就差点被林阡一把扛起飞奔而去寻医,那一股草莽匪气直接覆盖了先前的英雄气概。 好在徐辕定力够足,本能反应、反手将林阡的蛮劲给招架住了“主公”他实在被林阡的智商时高时低搞得很不习惯,虽哭笑不得却又不能对林阡不敬,于是只能克制着情绪低声提醒“能别表现得跟个张飞一样” 林阡一愣,哈哈大笑“这话是我说吟儿的。”便赶紧回头又找了点醋喝,把酒醒了,总算得以恢复正常,“天骄奔波辛苦,最要安顿下来。” “主公。”“盟王。”“林叔叔”可想而知,林阡但凡露出一丝温和,一拨又一拨人便互相牵动着簇拥了过来,不熟悉的想一睹风姿,久违的想畅叙衷肠。 林阡当先抱起吴楚坼“走,林叔叔带你去看,你爹两年前屡建奇功的地方。”他今次把吴越遗孤带回山东本就是要带她认祖归宗,没想到刚好被天骄想到护送她来沂蒙做个己方证人。可以说,吴楚坼和赵某一样,是李全和夔王府的防不胜防、漏网之鱼。 “主公,等您好久了。”阴谋烟消云散后,杨致诚笑着紧跟人群,欲对林阡汇报近期战况。 杨若熙随父一起到平邑,虽也来与主公会师,却更想巧遇情郎,刚好见路成随着李君前到此间来,自是高兴不已,刚要上前嬉笑,发现路成还没看见她的存在、倒是一直围着杨妙真问长问短,不禁皱了皱眉,稍顷,毫不犹豫地扑到中央,揽起男友的臂笑问杨妙真“阿成,这是哪位姑娘” 路成意料之外,尴尬了一忽“哦若熙,这是是杨妙真杨姑娘”虽在短刀谷对着杨若熙的强烈攻势半推半就,但他两年前在山东曾视杨妙真为心中女神,加上和若熙分别了一段时间,今次对妙真就难免表现得殷勤了些。 杨若熙虽然早年怯懦、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却因为目睹了几个好友的遭遇而性情大变,如今逼着自己活成了当年华子榆、苏慕浛的样子,所以一旦嗅出不妙,便强硬地拉住路成向杨妙真宣誓主权“妙真姑娘,你好,我是路成的未婚妻子,致诚将军的女儿,杨若熙。” “什么时候的事啊”路成脸上一红。 “噢。恭喜啊路成,两年不见,都快成家了。”杨妙真心不在焉,只呆呆望着林阡的背影,既欣喜,又失落,转身时忍不住地眼睛都湿了。 总有那样的男子,只是一个眼神就能教人坚冰一样的心都软化,从此心里眼里梦里全是他。可即便如此,妙真还是不想像主母那样,爱他时竟能把自己都忘记,所以跟着人群随波逐流时反复告诫自己,妙真啊,不管顺着师父或逆他,你还是要坚持做自己才是。  夜深人散,天地间弥漫开无尽月光,唯有这般安谧的心境,适合细品涓涓清溪流入山脉,才可静候澄鲜秋意入心脾。 “难以想象,这里适才还唇枪舌剑。”林阡刚才出于本能要扛走徐辕,潜意识就是要和他独处说点话。与杨致诚、吴楚坼等人离别后,此刻再回到山林间,果然青衫男子心有灵犀还在等他,不过,抱着冯虚刀似乎原地小憩了片刻,也算听了他的话“安顿下来”。 徐辕何人,一眼就看穿林阡的异常,终于问出这句越少人知道的话“主公可还好吗没喝山珍酒,只是闻见蘑菇味,也成这般” “大概是武功进展太快,嗅觉听觉味觉都变得灵敏。”林阡说,这大概是武功突飞猛进的唯一副作用。 “那便好,主公,我给您添麻烦了。”徐辕正色,忽然竟要对他行大礼,林阡急忙拦住“天骄,这是何意”他隐隐却明白了徐辕意欲何为,徐辕自从李全提到楚风月后就理屈词穷。 “一己之私,我终是拖累了主公。”徐辕长叹,不愿起身,“所幸主公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令李全再也不敢作妖、江星衍暂时能保命、花帽军和红袄寨也都皆大欢喜否则,我娶风月的事不知要对主公和盟军造成多少危害,以死谢罪都不能抵。” “天骄被我连累才是。”林阡不得不用些内力强行扶他起来,动情说,“十年来,天骄为了大家共有的海清河晏之信念义无反顾,哪怕我任性放弃了还坚守,哪怕受多方迫害还强撑,哪怕体力不济还硬扛两年前遇到红袄寨和楚风月不能兼得的冲突,天骄是为了我才忍痛割爱、黯然离开以至于抱憾伤魂,今次重新再来,我不想悲剧重演,而只愿报答天骄恩情,给世人看见那原本或许不可思议的后续从前那个金宋之分的卫道士,我偏要看他不负苍生不负卿。天骄,可别让我失望。” “泰安事,只要风月不悔,便算团圆结局。”徐辕感动而笑,“那么沂蒙之战,我也” 未及请缨,便被林阡笑着拒绝“你最大的任务便是和新婚妻子一起痊愈,战事落幕,补顿喜酒。” “好”徐辕胸中虽也有口豪气想发,碍于伤势,还是服从了林阡的安排,“主公今次,看来是以致诚为先锋,自身为中坚,李全杨妙真为辅助,时青夏全裴渊为后盾看上去,八月落幕都算迟了。”裴渊的游击能力,时青的攻击性,妙真的聪明机灵,李全的深藏不露,做辅助和后盾都嫌可惜。就算不完全知己知彼,徐辕也能推算出红袄寨大优。 “是啊。但我的想法,还是八月落幕比较好。”林阡却想着用猫捉老鼠的方式游刃接下来的沂蒙胜负。 “不尽全力是为了红袄寨” “不错,红袄寨目前仍然还寄托于我,然而我一骑绝尘的时候他们不还是会猜忌我又不可能一辈子在这里呆着。当务之急,调控好战斗的节奏,用足够长的时间将本已崩坏的兄弟情稳步修复到最初,那才是红袄寨最适合也最长久的精神象征。”林阡的意思是,只要金国将要来战的各方势力跟想象中一样弱,那他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着速度打他们。 收敛战力慢慢打,便如同在对自己人开源和对敌人节流林阡此举,除了拖延时间方便红袄寨稳扎稳打恢复团结以外,也是为了满足他一开始就有的“温水煮大金”计划。 说来也巧,就是八月十二的清晨,山东河南交界,大金贵胄们也发生了一场和山东草莽们类似的“对质”,主要人物涉及金帝、卫王、夔王、黄掴、纥石烈执中、纥石烈桓端等等。只不过不像宋方这般胜负悬殊,而更如同一出大乱斗。 正文 第1689章 贵胄草莽,莫不荣枯(7) 对质的重点,在于“泰安决战当晚,花帽军究竟是主动投降红袄寨、还是被束乾坤串谋他人设计”进而涉及“谋算金帝、与宋盟勾结、阴谋篡权之人到底是谁” 作为曹王府唯一被准许面圣的“罪臣”,纥石烈桓端早已备好了满腹衷肠欲对金帝倾诉。自从战狼和林阡到达山东战场以后,桓端别无所求只盼金帝早些亲临判案,如今心愿实现,能否不白费束乾坤的苦心而重新撑起曹王府便在此一举。 “圣上明鉴决战当晚,末将是在束乾坤的强行逼迫之下才诈降李君前,曾听束乾坤自以为计成得意洋洋地说,他背后那位元凶早先就主导红袄寨和花帽军的激斗用以削弱双方,最后一步则是故意推动着红袄寨和花帽军合作,为的是一边剿除匪寇一边勤王平叛。”纥石烈桓端的一番说辞将花帽军描述成绝对的受害者;黄掴不可能承认的暗中投靠元凶之罪,则全部扣在了毫不畏死的束乾坤头上。 短短几句,便说得在场官将都有动容,可信度当真有如此之高曹王素来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总算在这里种瓜得瓜种种豆得豆 所以,曹王府在圣上那里将有转圜绝对不能一丝都不行夔王和卫王几乎齐齐发声“说不通啊”卫王说完就没词了,夔王还能往下说“圣上休听这乱臣贼子狡辩,道理上完全说不通啊若是所谓的元凶肆意推动花帽军和红袄寨合作,那么他以一敌二,岂不是增添他自己难度” 事实上倒也确实如此,那一战,元凶本以为借用迷宫阵就能害红袄寨和花帽军两败俱伤,而他自己都无需出场表现、就能坐收渔利大获全胜;双方的合作是他始料未及,且是他不愿看见,终害得他跳到台前。 卫王呆呆竖耳,点头连连附和“臣附议,没有什么元凶的存在。纥石烈桓端的一面之词不可信,且不说楚风月已公然嫁给徐辕至今未归,据说,纥石烈桓端那晚被林阡一刀划在了自己人范畴” “再者,束乾坤,应当也没那么厉害吧说他伪装,臣不相信。”夔王补充,“传言里自尽的时候颇为壮烈,倒像是弃车保帅的做法。” “那是他被楚风月感化后良心发现”桓端心虚而底气不足,是既不想再诬陷大师兄,又怕浪费了大师兄的牺牲。 他的辩解,很快就被卫王夔王的你一言我一语压了下去。 身为元凶和挡箭牌的夔王卫王,两个人当然同气连枝,因为他俩的最外围防线是“曹王有罪”一定要让曹王是圣上所猜忌的重急,我才能活所以在这场对质中,他们不管是精明或愚钝,都因为保命要紧而不约而同地决定了统一立场、一荣俱荣。  “两位皇叔说得不错,朕也认为桓端在道理上说不通。束乾坤此人,根本就是曹王府阴谋失败后的弃车保帅。”金帝冲着纠结不堪的纥石烈桓端射来一丝洞察的光,“桓端,朕素闻你忠厚,今日便给你机会,若指证战狼再次欺君,则朕处决曹王府时不株连你。” “圣上臣和曹王、段大人一样,都是忠于国家,忠于朝廷,忠于圣上,忠于子民”纥石烈桓端只有表白的热泪盈眶,没有狡辩的花言巧语。 “哼,被逼也好、自愿也罢,那晚纥石烈大人去找李君前的时候,有想过国家,想过朝廷,想过圣上,想过子民”这时蒲鲜万奴在桓端背后冷笑,他之所以强出头,其实是为了向元凶表忠。 “蒲鲜大人,若我没记错,那晚也被林阡一刀划在了自己人范畴,该不会你也是元凶和束乾坤勾结林阡的同党”纥石烈桓端忿忿捅破那层纸,你要出头那就鱼死网破。 “圣上明察林阡当时是想收回末将的麾下江星衍,所以才会乱来”蒲鲜万奴继续表面对金帝实际对元凶解释,“臣和江星衍都是拼死才突围” “拼死突围,怕是沾了段大人突袭泰安的光就算这样也不知感激,反倒背信弃义恩将仇报”纥石烈桓端严词厉色,慑得蒲鲜万奴倏然噤声,两个人虽一样跪着,气场却高低悬殊,“蒲鲜大人又要怎么证明,您和江星衍不是林阡那一战结束后收服了反过来安插到我方的间谍” “含血喷人末将冤枉”蒲鲜万奴大惊伏倒在地,“纥石烈桓端,你怎不好好解释,林阡为何对你和十一剑手都先擒后纵你才更像间谍曹王府从上到下都和林阡不清不楚” 纥石烈桓端暗叹不妙,最后一句真是画蛇添足、搬石砸脚,可是,圣上他的预设立场俨然就是不信曹王,怎么辩解都没有用啊  金帝表情一凝,虽然没有即刻发难,明显内心极为在意“哼,和林阡有关系的还真不少。”不再对纥石烈桓端和蒲鲜万奴关注,转过头来,望向举足轻重却一言不发的黄掴“阿鲁答,朕听闻你在阵前承认过有元凶的存在,可是真的” 百口莫辩的桓端忽而眼睛一亮,是啊还有黄掴,转机要到了 这么快就进展到第二步了吗目前曹王仍是重急,但圣上竟打算同时剔出元凶最外围防线还没动、最内层防线竟失守,夔王和卫王突然感觉到他俩不再同气连枝、而该准备非此即彼、你死我活了 “禀圣上,末将阵前承认只是为活命,是被宋军屈打成招,并不作数。末将以为,很可能有元凶的存在,但元凶未必就是身在山东的夔王或卫王;另外,束乾坤死无对证,不能凭一条命就洗清曹王府全体。案件扑朔迷离,关系盘根错节,到底如何决断不是一朝一夕,还望圣上三思。”黄掴虽然那天给曹王府留了情,但教纥石烈桓端感到气愤的是,黄掴果然如战狼预料的那样,此番没有完全给曹王府说话,因为他到处留情。 正文 第1689章 贵胄草莽,莫不荣枯(8) 黄掴的话当真说到了金帝、夔王、卫王每个人的心坎里,夔王卫王一喜,维持在最外围防线了吗;金帝更高兴,黄掴这句一出来,几个王爷谁都逃不了,尤其曹王府绝对翻不了身。 黄掴自然也是各自按需投其所好,他看得出眼下金帝还当曹王是肉中刺,也明白,夔王卫王自己都不相信元凶王爷不存在,那还不如由我黄掴来给他们定个轻缓之罪。 “阿鲁答,你虽对朕忠心、为人也耿直,可惜在阵前的表现却丧节辱国;并且你作为泰安的最高统帅输成这般体无完肤唉,朕不得不给三军将士一个交代,思前想后,便只能暂时免了你的职务。”金帝忽然降罪下来,黄掴一怔,赶紧跪地领旨,感激涕零之状“谢圣上不杀之恩” “朕决定暂缓判案。曹王府其余人不改欺君,维持先前的杀无赦;花帽军暂免死罪但活罪难逃,且先充当苦力,待取证后再审;夔王和卫王,鉴于都嫌疑未消,务必尽力打林阡和战狼。”金帝一句话就堵死了胥鼎、完颜天骥等人原已酝酿好的给曹王的求情,还示意要他们把所有的余力都贡献给夔王卫王、做两位皇叔沂蒙之战的帮手。 林阡单挑能力属实无敌,但沙场对决从来不是靠个人英雄。初来乍到的金帝之所以信心满满,一则,河南之战胥鼎和完颜天骥勇谋搭配发挥出色,二则,沂蒙的红袄寨还没完全稳妥,三则,夔王卫王为了自证清白定当竭尽全力而他们之间有一个必然属于厚积薄发不容小觑 四则,经过泰安这次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合作”,搭进来一支任由鱼肉的花帽军,本就注重风骨的曹王府不可能再三抗旨,也就是说接下来曹王府再怎么受辱也不会帮林阡,金军在对战林阡的过程中没有关于第三方的后顾之忧若花帽军候审阶段战狼能够乖乖领死,那朕可以考虑给幸存的花帽军人质们一些余地,让纥石烈桓端等人将来感恩戴德地辅助朕的兵马抗宋。 如此,金帝对内外的制衡都有十足把握,所以果断地照着自己的想法“那么,谁当主帅,谁做副手,两位皇叔可有主动请缨的么。” “臣愿挂帅,诛林阡,灭曹王”两个皇叔喊口号时还孱弱得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 对于挡箭牌来说,这是最好的澄清机会,哪怕他是真的弱不禁风,也定会为了自证而拼上绵薄之力。 对于元凶而言,沂蒙之战已是再三的退而求其次,无路可走了,接踵而至的战斗中他只能拿捏分寸,一边要表演好和挡箭牌差不多惨、用以撇清嫌疑;一边真卖力打林阡和曹王、务必建功立业。无疑,他很难。 金帝正待随心所欲地分配,一隅沉默已久的纥石烈执中突然上前,毫无征兆地下跪并谏言阻止“圣上,万不可将夔王、卫王任命为主帅他们对皇上的危害甚至可能超过曹王” 一片哗然,岂止夔王卫王,就算林阡或战狼在场怕是也要大呼意外,毕竟,先前发生的一切都和他们所推测的对质内容没多大出入。 纥石烈执中此人,素来是曹王府的死敌,说出这样一句利于曹王的话何止分量重,直接给原已死心的桓端带来了翻盘希望反观夔王卫王骤然自危,同舟共济猛地就碎裂成了同床异梦,几乎同时启动了非此即彼、你死我活的预案。 “爱卿,是对泰安决战有与众不同的见解”金帝是除了曹王府支持者之外又一个既惊又喜的。 虽说黄掴的回答令他满意,可多少有那么些中规中矩,不错“曹王是重急”是政谐治正确,可金帝对元凶也巴不得心里有数和敲山震虎此刻纥石烈执中的指证很可能会帮金帝进一步实现愿望,而且积怨已久的纥石烈执中终极目标一定不是洗白曹王,金帝当然发自肺腑地高兴。  说起纥石烈执中和夔王的关系,那真和蒲鲜万奴的热切归顺、黄掴的见风使舵不太一样,起先,他是误上贼船 泰和南征,纥石烈执中打淮东时,被送到他身边来指点江山的幕僚名义上明明是潞王给的,潞王和执中才是黄河贪污案里一根绳上的蚂蚱,执中也一直视潞王为靠山和同党。谁知,那幕僚其实是元凶王爷握着潞王手摆出来的棋,从来就把身份来历对执中遮遮掩掩,平素商议最多的就是夺权而非攻城,所以几个月也没攻下一座楚州城,反而被宋将毕再遇打得弃甲曳兵而走香林山事件后,那幕僚就离奇病死只怕是被灭口,执中正是因为元凶的处事不留痕迹和行为凶狠毒辣而不得不默认屈从 不同于潞王经过香林山事件后吓得一病不起,执中一边预料到圣上会派完颜纲之流来对自己严刑拷打,一边则准备好巩固自己的实力来杜绝这种严刑拷打。可是打仗没战功,想巩固自身就只能傍能人 所以七夕那晚,他和黄掴一样,表面受命于金帝,实际却是服务于元凶。尽管连元凶是哪一位都不知道,也不清楚自己的同党具体还有哪些,他还是尽职尽责地给元凶办事了,亲自出马把慕容茯苓、百里飘云、柳闻因等人陷进了迷宫阵里。 结果换来的又是什么,是宋军拿他性命绑架元凶时元凶的毫不在意,反倒是完颜江山那种杂碎令元凶视若珍宝换而言之,执中根本不是元凶王爷的核心层,甚至连边缘都算不上。你既不仁我也不义 所以,一看见林阡到达战场,纥石烈执中的兵再多,都因为淮东之战的后遗症而第一时间无视元凶的号令而躲了起来好笑,不管我死活,还指望我卖命不给草吃还希望马跑 沉淀数日后,越想越是气愤,纥石烈执中对有关束乾坤的谣言产生共鸣居然半信半疑,适才见夔王卫王使出浑身解数否认束乾坤,生怕自己被元凶弃如敝履卸磨杀驴,所以先下手为强反戈一击把真相拣重点地说了出来“圣上,末将领旨从淮北撤到沂蒙来时,就觉得花帽军里有几个蒙面高手很不对劲,后知后觉,才知他们是束乾坤请来的夔王卫王府外援。仔细一想,圣上并未调动两位王爷府上高手,若是自发扛起家国大义要参加剿匪大业,何必蒙面波云诡谲的泰安决战,势必有幕后黑手和红袄寨的内奸勾结,妄图夺权篡位的绝对不局限于曹王和林阡” 也有几个宋谍低调目睹了这场对质,包括洛轻衣在内,远远听到这波云诡谲四字,想起泰安决战对于主公而言,应只是用酣畅淋漓来形容吧。 。 正文 第1689章 贵胄草莽,莫不荣枯(9) 金帝一直不说话脸上也没表情,原还是聆听时捏着酒杯似不经心地把玩,执中说到重点后他的杯子略微一倾,卫王和夔王就跟着那几滴酒一起跪倒下来毕竟在金帝面前当猪当惯了,或真或假或多或少都要表现出如履薄冰。 “臣,臣在给圣上的书信中曾提到这些高手,很可能早年就被神秘组织撬去了,不排除是曹王府自演”“是是是,臣记起来了,臣身边也曾有人这般推测”两人一起战战兢兢,若要比谁更像猪,还是卫王更高一筹,简直就是猪本尊。 卫王夔王一致认为无论如何,背个失察的罪名,总比谋逆小一些吧 “是吗一个两个被撬也就算了,怎可能府上从第一到第十全被抽走要知道,卫王府的双头姐妹,夔王府的余相濡,那可都是第一啊”素来忠君爱国的完颜承晖顿然从金帝的立场出发痛责元凶,讽刺的是,他才是金帝上一战亲自派遣到沂蒙来的几大官将中唯一一个彻彻底底的误上贼船 “北北、南南姐妹俩,早就已经隐居了臣昏聩,无能,当真从来找不到她俩。”卫王头都快埋进衣袍。 “圣上臣曾问过余相濡,七夕那晚他之所以出现在泰安,是因为觉得下面的几个高手蒙了面还行踪诡秘,所以前去追查,误闯到战场去的”夔王有样学样,“近日,臣已教余相濡等人作为先锋前往一个绝妙之处布局,围剿林阡、将功折罪,过两天应当就有好消息。”那时他还不知道,一个晚上以前,他的情报网和高手们就全被林阡围剿干净了。 “对了,北北和南南,怕是被余相濡勾引过去夔王府的她俩退隐之前一直爱慕余相濡,时常都为了他争风吃醋”“心里知道必然有元凶王爷的存在”是一回事,“误以为对方这么快就来害自己”是又一回事,由于完颜承晖提起“府上从第一到第十全被抽走”,卫王油然而生被背叛后的激愤,一时间方寸大乱,先行开始了和夔王之间的推诿好戏。 在金帝眼中,这既可以解释为,被冤枉的人才更有脾气,也可以看作是恶人先告状。 夔王依葫芦画瓢地慌张色变“捕风捉影的事,完全是子虚乌有”  应景的是,真令夔王慌张色变的事情立刻就到 “皇上,各位王爷、大人、将军不好了”完颜赛不带来急递铺的最新消息,原来在昨晚完颜讹论和仆散留家大败之前,双头怪姐妹就已被林阡割去了头颅,余相濡也身受重伤饱受欺凌而精神失常只不过事发地过于偏远,以至于急递铺现在才获悉。 夔王怎能不慌,泰安决战他就是因为花帽军和红袄寨意外合作而功亏一篑,当夜他府上的高手又被林阡一路杀到泗水无论出动多少都片甲不留,而如今,竟连李全在沂蒙暗中帮忙群狼扑虎都心有力而力不足 卫王也没吭声,是既没从先前的气愤和恐慌里走出,又震慑于双头怪的死和林阡的强悍。 “胥鼎,你这情报网,水准还有待提升啊。”鸦雀无声时,金帝蹙眉。控弦庄隶属于曹王府,所以暂时是不能用了,可朕怎能教世人看轻,以为没你完颜永琏就不成 “是,臣当尽快督促急递铺发展。”胥鼎当即领责,心里暗暗吃惊,现在不该是对情报快慢追责的时候啊,林阡这般强劲,圣上为何还未引起警觉经此一役,沂蒙红袄寨恐怕团队能力也没那么弱 胥鼎如实谏言,却也没唤醒金帝,他当然不知道,金帝口口声声还要按原计划打、乐观就是来自于他胥鼎 另外还有个原因是,金帝成功利用执中进一步敲打了元凶,得意忘形,一时失智,满心想着朕只要逼着夔王卫王立下军令状,他们就会比原计划的卖力更卖命。 “永升,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围剿林阡是你的布局,我府上北北和南南怎么会在”卫王当即占理,直指夔王是元凶。 “臣的布局,被有心人顺水推舟,借刀杀人了”夔王赶紧反驳,暗戳卫王截了胡,刚巧泰安决战,金帝也一样被人借刀杀人,很容易就被这句话打动并产生了共鸣。 “皇叔,连双头怪都死了,想不到诛杀林阡是你最积极啊泰安、泗水、沂蒙的一整条战路上,就属你卫王府的烈士最多吧”金帝一旦拍案,卫王屁滚尿流。 众所周知,去年郢王和曹王斗起来不久,就一直有个莫须有的元凶,若是完全串联起来证实是他毒害金帝,那卫王可真是要被挫骨扬灰的所以即使魂不附体,卫王也不忘咬住夔王不放“永升你定是故意害我我跟你何仇何怨,你竟如此丧心病狂,撬去我麾下高手不谈,还做了这般多的龌龊事嫁祸于我大逆不道至此,你还有何脸面去见先帝” “永济,舆论里的那位元凶,几十年前就在阴谋夺权,你怎么看我,也是兄弟们当中最没可能的那一个”夔王照镜般可怜兮兮,“反倒是你” “然而你早年就有伐宋的经验积淀”“难道你不是成天成夜地往宋跑你女儿和李君前的风流韵事还用我抖出来吗”这俩当真互咬起来,完全没有皇室体面,只差来抢金帝的左右脚抱住喊圣上请您相信我了。 “够了”连金帝都看不惯这种猪咬猪的家丑国耻,“既然都说对方是那个元凶,那你俩就凭实干向朕表忠朕敢任命你俩、将个人性命悬于你二人刀下,你二人敢为我大金国祚长久而抛颅洒血么” “圣上,沂蒙之战的头或许开得不好,但是微臣愿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也要为您将林匪的头砍下来”卫王泪流满面发自肺腑地抢着请缨。 “臣同愿”夔王怎能不积极安内攘外,“既打林匪,也打曹王为圣上您安内攘外分忧”  纥石烈桓端看金帝一副相当满意的样子既恍然,又心凉,是啊,即使元凶的存在已板上钉钉,也没有给曹王洗冤什么事嘛。 不知何时,人群竟随着闹剧的终结而散,黄掴从桓端身边经过,似乎看出了他的失落,笑“谁教你当晚去求助李君前是真相,欺君抗旨也不是一次两次” “黄掴大人聪明得不曾站队也明哲保身,还不是一样活罪难逃被免了职”桓端冷嘲。若非纥石烈执中不知具体情况,怕是刚刚就把黄掴供出来了。 “死脑筋,难道不知免职之后疏通关系,可以去另一个地方再任职”黄掴笑起来,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可不像你们,表面清高,实际呢,为了活命宁可干出通敌卖国的勾当。立场再多,有一点我黄掴都是明确的,这世上唯一不需要取悦的就是林阡。” 正文 第1690章 烈日灼雪,疾风驱烟(1) “大金就是被你这种狗苟蝇营的人搞得乌烟瘴气。”桓端冷冷望着黄掴理直气壮的样子。 “先活好自己,再保护子民,有何不妥。”黄掴继续冠冕堂皇。 “呵呵,你就是放成盐味梅味的它也就是个屁。”郭仲元到桓端身边来,听到只言片语,忍不住骂起黄掴。 桓端也对黄掴正色冷肃“但愿接下来的战场上不要再见到你。”否则他会感到恶心。 黄掴本来也不想上接下来的战场,找死吗。 “若有渠道,便转告你们的战狼大人。圣上想得太美,胥鼎和完颜天骥早已到强弩之末,夔王卫王再如何卖命也永远只擅长内斗,而林阡,将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凝聚出一个同气连枝的红袄寨,未来几日,我方之惨烈恐怕空前绝后。曹王府余党要做的,一方面是乖乖领死,一方面则大义为重,如此既能不负曹王的初心拯救大金,又能够打动圣上、对你们慢慢改观。”临别前黄掴压低声音,笑,“与其绞尽脑汁欺君,不如照我所说用真心对待。” 纥石烈桓端一怔,黄掴看问题倒是一向准。各怀鬼胎、暗战远胜于明争的大金群雄,再积极,也是沙子做的假石头,撞到林阡刀上一触即散。不久的将来,金帝在尝到内斗的报应后自然会醒,这场沂蒙之战曹王府要先在危难中救人才能在死战后自救。  有关这次对质的内容,虽然对林阡没太大价值,洛轻衣还是直接远程递送给了主公。 短期内,海上升明月蛰伏的只有落远空一个。因为泰安决战过后,朱雀的兴趣便转移给了落远空,自身尴尬的控弦庄极有可能倾力追捕他。 而洛轻衣在那一战里又找回了诸多挡箭牌,加上金帝这边急递铺尚未成型、无法分心肃清,所以她暂时比落远空安全得多。 “主公,你曾说若有内乱便当练兵之用。却不知这些外敌,够不够磨你的刀”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两军对垒,强的拧成了一股绳,弱的却充满了勾心斗角。战役正待开始,就已几成定局。  纥石烈执中临阵倒戈的意外,使得林阡、战狼、夔王都曾推测过的“卫王积极期”不仅如期而至而且积极程度提升了万倍 本就被卫王府前十高手集体背叛而震惊的卫王,由于深受执中刺激而当真暴走,完全不顾打曹王府更轻易的事实而直接选择打林阡向金帝表忠,口口声声“宁死也不愿名节受辱”,直接领兵冲杀到了林阡的脚底下然则,表面来势汹汹,实则色厉内荏,攻得多快就败得多乱。 卫王这种自杀式打法被黄掴认为“虽然自损,却可尽快撇清嫌疑,不失为一种高明”,但却教本来是给卫王掠阵的完颜赛不、胥鼎、完颜承晖、仆散安贞等人看傻了眼,为了捞这位一根筋不怕死、视清白胜过一切的卫王,如云的强手一拥而上全被林阡打成了龙套,越愤慨着来,就越加速团灭 没人能和林阡比肩,连接近的都没有。 另一厢,卫王的自杀打法也加速摧毁了夔王的挡箭牌,短短两天他就全军覆没,把“夔王才是元凶”对金帝暴露了个明明白白,现在知道真相,又有什么用 错了,没暴露,滑头的夔王,不知是有所保留还是说有保留也等于没保留,总之输得是一样惨 这还没到七月十五,所谓的金军主力接二连三扑到饮恨刀上来,每战都是一扫而光,几战就没了么  不得不说,这拨金军的兵败如山倒,不仅妨碍了夔王对节奏的拿捏,也堵了林阡温水煮大金的路什么,你还想八月落幕绞尽脑汁,也只能借口“南宋大旱,飞蝗遮天,食浙西豆粟皆尽”将李君前、慕容茯苓一部分兵马移开从而收敛了些许战力。 战狼见状也一样笑不出来,曹王府在这场对质之后基本已经定罪,如果卫王夔王铩羽而归,战狼像黄掴说的那样搭把手,确实会令金帝想起曹王的好,可是败得过快,过犹不及,一则曹王府还没来得及插手救人,二则,真要是对战局有什么改善,金帝反倒会说“我大金岂无人乎”,更不可能放过曹王哎,想不到我战狼一世英雄,现在也要和夔王一样,去拿捏出手的时机吗 “沂蒙红袄寨竟这么团结”“胥鼎完颜天骥怎表现成这般”“夔王和卫王居然无能到极致”“难道还要期待曹王府吗”金帝最是惊慌失措,说出最后一句时,既充满希冀,又心有不甘。他内心期待着,战狼等人能在他不撤拘捕令的前提下助苟延残喘的夔王卫王一臂之力。可是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天不亡大金,就在金帝犹豫要不要对曹王府收回成命时,原在负责和宋廷谈判的完颜匡带来了“林阡后方有天灾”的好消息,原来浙西地区,巨大蝗群遮天蔽日导致不少粮食被吃,难怪这几天有部分淮北盟军退出战斗,如是,才教金军又死缓了两日。金帝龙颜大悦,当即要完颜匡这一福将奉命于危难之间。  七月中旬的沂蒙战场三足鼎立,和最先预料的“林阡、李全、金军”三足大相径庭,主角竟成为“林阡、金朝忠臣、金朝反贼”三方 是的,林阡到场,李全霎时矮一头,只是蒙圈了仅仅半刻,拥趸就全被林阡掠夺,直接沦为了林阡副手,打了几仗后,由着舆论将他塑造成了一直很想抗金却被奸人蒙骗而走弯路的年轻爱国义士 林阡一方面是存心要让夔王和李全关系疏离、消除夔王府和李全在沂蒙固有的情报网优势,故而亲手促发了李全麾下李霆二号李霆三号们与夔王府兵的自相残杀,另一方面当然暗暗扣着这些余孽、彻查起这个类似于控弦庄的神秘组织以便顺藤摸瓜、也是在这段时间发现了元凶应是夔王而非卫王再一方面,他借此机会给李全下最后通牒,像你这样聪明的人,回正道,不香吗 林阡知道,现阶段金朝忠臣们都是杂碎不堪一击,盟军唯一要提防的只是战狼那些金朝反贼。他们或许真的会傻到为了曹王、为了曹王府二线兵马的一丝生机而费力不讨好。 。 正文 第1690章 烈日灼雪,疾风驱烟(2) 危如累卵,金帝认清了战场形势却迟迟不肯改口,源于曹王府是欺君抗旨之罪岂能轻易谅解? 不诚是相对的,林阡的担忧短期内也是多余的——战狼可不像完颜永琏那么纯粹,卖力不太好的事情为什么要傻到去干?对他而言,曹王府二线兵马要保全,一线的也一个都不能少……所以,战狼并不乐意主动帮金帝的忙。 自从泰安决战结束后,战狼就已决定要隔岸观火休养生息,曹王府既成“金朝反贼”那就心安理得做个夹在金宋之间的搅屎棍又如何?那不是“乱臣贼子”的自由?!然而沂蒙首战,双头怪和余相濡的死伤又提示着战狼,似乎应该真心实意地去给金帝补一口血……不乐意归不乐意,如果国家到了生死攸关呢。 但关键时刻战狼却犹豫了,不仅因为金帝没撤销拘捕令、仍旧将曹王府当作第二劲敌来对待,也因为他看得出完颜天骥、完颜承晖、完颜赛不那些人才如果换个主帅稳扎稳打还能看,所以最终铁石心肠地通过朱雀回复纥石烈桓端:“我等继续按兵不动。” 战狼的犹豫和狠心,间接给了完颜匡接手机会,刚巧遇上南宋蝗灾而白捡个“福将”名号;随后,完颜匡继续通过好运迎来了“三足鼎立”,从而在一心示好的金帝面前刷足了好感度……然而,德不配位必遭殃,完颜匡虽比卫王稳了不少,却仍然不是各路金军心服口服的对象,能调整节奏却不能保证秩序,尴尬程度堪比三国时期讨伐董卓的十八路诸侯之首领袁绍—— 大金群雄,纷乱在即……  金帝不诚、战狼犹豫,正中林阡下怀;完颜匡捡漏、女真群雄并起,亦是林阡愿见。 这个眼看快散架的金国就如回光返照一般,虽说夔王卫王两个主帅不堪一击,却涌现出一批又一批出类拔萃的将才,在这场保家卫国的第二次沂蒙大战中,不管有无私心都当得起“栋梁之材”“擎天之柱”“大金未来”—— 但由于不合时宜,他们无一例外被林阡废除武功、挫伤锐气、或搅浑了命途…… 若说卫王统帅大金时林阡还是靠饮恨刀囫囵群攻、杀伤更多的可能是真龙套,那么此刻便是林阡对他们每个不世出之文臣武将的针对性攻破,越有能力的越要破, 结局一目了然,完颜天骥和胥鼎皆至强弩之末,一个遍体鳞伤一个心力交瘁,蒲鲜万奴则由于不能被委以重任而又无法建功立业而郁郁游离, 素来勇谋兼备的完颜赛不亦被打乱阵脚,竟附和按察司关于“盗贼潜匿泰山岩穴间,不如伐尽泰山林木以捕盗”的奏请,说要在沂蒙、青潍、胶西等地大肆推广伐木,也亏得完颜承晖斩钉截铁地奏止了这种病急乱投医的做法,可惜完颜承晖纵然尚存理智,也一样对剿匪困局束手无策,誓死保护金帝的他心灰意冷连棺材都准备好了, 纥石烈执中,这一仗则仍然游走于林阡刀锋的最边缘,因此得以保全实力去找另一个人傍上——那正是金帝治理黄河期间,执中曾通过潞王、胥持国一度有过交集的李妃,她向来在金帝的后宫中屹立不倒……前线嘛是肯定躲得越远越好的,乱世能人辈出反正又不是我胡沙虎。 黄掴轻松赋闲,冷眼旁观乱世:生而为鼠,偏要找猫打架,不折你们折谁。夜观天象,我大金国祚绵长,唯一可期正是曹王再起。 元凶王爷?依然毫无建树。七月十四随卫王一起惨败后,夔王的短缺就已经暴露无遗,“志大才疏,自命不凡”,那曾是夔王用来形容完颜匡的,此战完颜匡作为唯一一个在打林阡时忽然林阡不战而撤从而大获全胜的金帝宠臣,终于可以笑着把这八个字还给他。然而,就在取代卫王和夔王成为主帅后,完颜匡发现手底下的人全都不听自己话,而且绕过自己去打林阡的群雄虽然并起却起起落落……这才教完颜匡突然敛了笑,发现了,好像,三足鼎立是林阡的放水?他的终极目标是想到这一步?所以在林阡的眼里我也是个工具人?!  是的。感谢完颜匡配合蝗虫,给了林阡精准打击大金群英的机会。 七月十七,大金的豪杰或权臣终于为了争当曹王第二而内斗外战得头破血流,最终第三方第五方第六方第无数方全部、同时陷入水深火热。战斗结束后金帝将会发现他无人可用,大金气数已尽无力回天,强将死绝,忠臣叛尽! 原还坐山观虎斗的战狼随意一瞥,陡然一惊,暗叫不好,跟我预言的不一样?什么蝗虫大军要来了啊,那只是林阡为了调慢战斗速度的托词!战狼原以为林阡会快刀斩乱麻,不料林阡只不过是温水煮青蛙!? 怪就怪河南之战林阡打得太激烈完全跟莽夫一样,教战狼差点忘记了,林阡在西线就曾要挑起内忧外患把整个大金温水煮杀…… 当时,是因为林陌及时识破才保全了陇陕金军。不料,这种苦却转嫁给了此时此地的金军吗! 要知道,快刀斩乱麻等于是捅胸口,还能救,温水煮青蛙却是抹脖子,死定了!前者物理摧毁,后者化学腐蚀,破坏性可想而知。林阡此人,极尽毒辣! 惊醒的战狼这才知完全不该赌气袖手旁观,再这样下去,曹王一心要凝聚的大金是真的要从明从暗一起解体了!  林阡确实游刃有余,这几日他就像节省成本一样地节省着敌人打,旨在腐蚀大金以及促进红袄寨团结,期间,自然不能让金帝太快发现曹王府不可或缺。 金帝身边亦有拎不清的宵小这种时候还在曹王府背后捅刀,死活不让战狼等人回到战场上来,他们不愿见曹王死灰复燃所以屡屡谗言佞语,那其中包括目标才达成百分之一的夔王、自戕才得以自证清白的卫王,自然也包括好不容易才上位的完颜匡…… 所以战狼看懂了情势也没有用,曹王府依然被退居二线的卫王、夔王奉旨合力围剿……七月十七晚,有金军打探到高风雷养伤处便前往扫荡,首领居然还是那个叫仆散安贞的曾经的自己人。薛焕以楚狂刀极力挡在他鎏金铲之下才救得高风雷一命,旧友重逢,刃气相互冲杀,惊起旗乱云飞。 正文 第1690章 烈日灼雪,疾风驱烟(3) 多年来薛焕和仆散安贞的实力都是不相上下,后来薛焕因受岳天尊内功而战力飙升、轻松将金军里的同辈甩开一大截,想不到今次被林阡打压得又与仆散安贞平手、可往日的同道切磋却变成了此夜的你死我活 既是虎落平阳,又觉物是人非,薛焕忍不住胸中悲愤“混账旧日情义,不顾了吗” “我仆散家世代忠良,深受皇恩,永不背弃”仆散安贞的眉眼透出与仆散揆如出一辙的坚贞,“薛焕,你是叛党,我与你无情义可言”这些年来,尽管位列曹王府的“十二元神”之一,仆散安贞所受的精忠报国教育却全然来自于其父,冥冥中似也注定了他和仆散揆一样会与曹王府分道。 “我薛焕是曹王府的一份子,不管它兴盛与否,都是。”薛焕动情明志,原已被仆散安贞压弯了腰,又迅猛以一刀“黄河走东溟”将其回斩到劣势。 “好笑你还有脸”仆散安贞一铲“宰割天下”豪横地飞旋而归,“曹王府欺君、谋逆、背信弃义,早已是不争的事实,我仆散安贞,只恨自己发现得晚、脱离得迟了” “是好笑,曹王府多年奋战,所求除了家国的和平、民众的安宁,便正是天下间的公允、正义如今这些,反成谶了”薛焕怒喝一声,不仅没有乖乖领死,反而不遗余力拒捕。 若非战狼及时赶到,结局就不是不了了之,而是二虎相斗必有一伤。  转移的路上,薛焕愤愤不平“段大人为何不杀了他” “杀了他,只会对林阡有益。”战狼简短地回答。 薛焕一怔,驻足正色“段大人决定了他们害咱们,咱们还得帮”不禁冷笑自嘲,“被小人抓住了我们曹王府的无私吗” “不是无私,是不帮谁都死。如今的林阡,仿佛持刀对准了一个伸长了脖子毫无遮挡的大金。焕之,我思前想后,曹王一定不愿见到此情此境。”战狼从来就不觉得朱雀、薛焕或花帽军的言行有多感动,因为战狼觉得,忠于自己的主公是理所当然的。 不得不说,这些日子他对争当曹王第二的大金群雄失望至极,尤其夔王,内斗能力令人叹为观止,外战却一样教人难以置信。夔王可能有两个思路“一边卖惨”“一边建功立业”,是典型的“不想负重,但求有功”,如今惨则惨矣,功业却在哪里战狼特别想告诉夔王一句,选择权力就要承担责任,想当曹王第二那就得完全复制一个曹王 薛焕爽朗一笑,他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段大人,我原想监督着您防止入魔,未想却反过来被您拦住了冲动。您说得对,我错了。” “不过,咱们四个还未痊愈,用另一个高手探路吧。”战狼说,林阡现在的单体和团队实力都得投石问路,战狼和高风雷、卿旭瑭、薛焕都在泰安决战中挂彩,谁都不能打头阵。 “咦,谁”薛焕一愣,曹王府还有高手吗。 “沂蒙,有一个,现成的。”战狼胸有成竹。  千载碧山,万里浮云,漫漫良辰,无限美景。 甚少有人记得七月十七是林阡的什么日子,但好在,看过皎月的清冷明亮,品完银河的清朗澄澈,赏罢北斗的错落纵横,留在他手中最好的那壶酒终于等到了最好的兄弟杨宋贤,远道而来,征袍不解,仰头就灌,一口没留“老寿星,又长一岁啊” “你在泰安都还好”他就知道这小子要喝光,早有准备地在桌子底下又搬出一坛来。 “还好,都交给义斌王琳打理了”杨宋贤眼睛都看直了,“有你这样的都不感动一下的吗”本性毕露,翻过桌子来就要抢。 林阡身形一晃,直接鞋底抹油“敢动的啊,不止一下。” 一追一逃,刀剑出鞘,直接从夏全寨打斗到时青寨,杨宋贤气喘吁吁总算抓住林阡时酒早已一滴不剩,夜深人静两小儿一起跑到蹲在暗处一动不动的一个熟悉身影边上停住“咦,军师” 陈旭先是“嘘”了一声示意别打扰,发现那是林阡后赶紧站起来退半步“主公啊” “军师在这里做什么”林阡也蹊跷不已,“大半夜还不睡” “嗯。”陈旭一脸凝重地望着他俩,却好像面带宠溺地回头看向那边没东西啊,莫不是什么灵物不能被惊扰的那种杨宋贤心想。 “子不语怪力乱神。”林阡早猜出杨宋贤在想什么。 “我觉得这里的风景有点怪,主公,杨三当家,你们不觉得,这些石树的摆设,和泰安摩天岭那一块,有点像么”陈旭蹙眉说,不是灵物,而是迷宫阵,阵法的事情明显还没完。 “军师是说,阵法从泰安一路摆到沂蒙吗。”杨宋贤惊诧不已。 “从常理来说,按易经摆的阵法,不可能只有两入一出。”陈旭点头,“我当时就觉得,不在泰安内,就可能在泰安外,只不过当时没有启用罢了。” “凭完颜永琏手笔之大,不是没可能。”林阡肃然,同意这个观点,“八卦这东西,还真是博大精深得很。” 那个被他们起名“风里流沙大阵”的迷宫阵,虽说已经确定是个变幻莫测的立体结构,但内部各种阵眼的相对位置恒定,侥幸成为了七夕那日宋军破阵的关键;然而,鉴于百里飘云等人回忆时说,身在阵中时,常会感到和慕容茯苓正待擦身而过却又失之交臂,再加上阵外的人对于阵法到底离自己是近是远一概不知只觉得它好像存在于虚空,陈旭也亲眼体验到了阵法内的时空交错之感,所以有理由相信,这个迷宫阵远远高于三维,值得进一步玩味和思考。 “若阵法覆盖全天下、直追掀天匿地阵,岂不是说完颜永琏是这天下间与天最接近、能与天试比高的奇才”杨宋贤半开玩笑。 “他不是吗”林阡被这句提醒,反问。能坏自己好事的,也就只有曹王了。 “嗯”杨宋贤看林阡一本正经,不禁也紧张了起来,“不是被你关在了西线来不了啊” “战狼在,他的一切,战狼都知道。”林阡心中一凛若是沂蒙也有迷宫阵,只不过我们从前不知道当务之急,赶紧问陈旭,可能性多大“军师是突然发现的” “是适才。觉得有异动。”陈旭还未说完,便有时青寨的匆匆来报,称有人越狱以及寨主不见。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时李君前也派人送来消息,退居二线的他原是去泰安将楚风月接来沂蒙和徐辕团聚,结果在约定地点等了很久也没见到徐辕。 。 正文 第1690章 烈日灼雪,疾风驱烟(4) 如果证实有虚空中迷宫阵的存在,那么实际兵马所占的营寨都不可掉以轻心,因为说不准几时敌人会从自家地盘突然冒出来,只需要有人暗中将之启用即可…… 然而,不混入此间接触阵眼,要怎么启用迷宫大阵?而且根据过往经验,开启不仅需要掌握诀窍,而且非高手不能为之,可如今整个大金都被林阡温水煮杀,所有高手都在炖锅里啊…… 但有个细节被世人忽略了,曹王府在宋军内部有内应——今次的内鬼显然不是已服帖的李全,而是……时青寨那位越了狱的囚犯,说来他和楚风月也有些渊源,正是楚风月的师父,高手堂之一,邵鸿渊! 被关押两年之久的邵鸿渊,实则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有能力越狱,非要等到现在才动,显然是战狼的有备无患——当初曹王强,不缺邵鸿渊一个锦上添花,如今大金支离破碎,正好可让他雪中送炭。林阡不知道的是,这个“很久以前”,要追溯到轩辕九烨开始怀疑吟儿身世的时候,那时山东还是林阡的盲点,鼎盛的曹王府要派人到时青寨来寻一个囚犯绰绰有余…… 年轻时邵鸿渊为了一本《噬气经》而杀害结拜兄弟时芃并抢掠其妻,两年前山东之战遭到其子时青的报复,以至于才刚被俘就被挑断手筋脚筋连同眼睛舌头,一开始真可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命不该绝,因为噬气功没有完全泄尽,他凭此奇功暗暗吸收周边人物的元气从而与常人表现出不同体质,渐渐开始了不可思议的修复还原之路,被轩辕九烨找到时,手脚就已可以轻微移动,而今,连眼睛都能够模糊感光。再如何活得像一个残疾怪物,他的武功都和两年前不相上下,只不过,这一切宋盟全被蒙在鼓里! 适才陈旭所说的异动,正是时青寨山外的莫名鸣镝,那在常人耳里或许是草木微吟,但在半瞎的邵鸿渊耳中堪比虎狼咆哮。那对邵鸿渊意味着,你可以不必蛰伏,尽情地冲破牢笼从此天高任鸟飞!  邵鸿渊复仇正是代表着曹王府反击,林阡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邵鸿渊越狱和时青失踪是同一件,我们的对手又加入一个曹王府。”又加入?主力吧!目前,林阡还不清楚徐辕的失踪是否巧合,只盼这件事不要与邵鸿渊的爱徒楚风月相关了。 “军师,麻烦你,尽快破解出入口何在;君前,与我一起,随时入阵;宋贤,沂蒙你代我坐镇,尽可能封锁不利消息,不要误了伐金大局。”虽不能知己知彼,林阡忖度战狼一定会一早就在阵中——是的,战狼即使是用邵鸿渊投石问路,也必然要在攻击范围内投石;何况,邵鸿渊越狱和启用阵法需要他的掩护和提示,上下级之间还得第一时间接应和会合;最重要的是,阵法不是白白开的,它需要有利于后面的环环相扣,所以林阡绝不能让战场上的其余金军闻讯后获益! “好在曹王府还是‘反贼’,和‘忠臣’之间不会配合默契,我们虽然没料到,反应时间却足够。”林阡首先对宋贤委以重任,大局全给你了。 “唉,来沂蒙本想给你扫尾,没想到要给你扫外围。”宋贤说,真是闲不下来呀。 “莫嫌麻烦了,一坛酒的事。”林阡拍杨宋贤肩膀。 “你倒真不客气啊。”外围,广义上包含阵法外的所有沂蒙据点,无论是已有金军侵占或是将要有金军来犯。 也不知是否要叹侥幸,待陈旭推算出一二,才知沂蒙宋军唯有两支正好在此番启用的阵法范畴内——正是时青寨一隅的半座营寨以及紧挨着它的徐辕驻地,由于目前大多数原地休整所以才没出事。 “这阵法,于战狼而言,倒是情急之下,大材小用了。”陈旭略带庆幸。过去的曹王要么舍不得用,要么就是不屑于用,总之没能用得恰到好处。 “一个兵也是兵。”林阡摇头。他知道战狼也是这么想。 “主公说的是。”陈旭点头认错,又分析道,“时青那半座营寨,虽然只是半座在阵中、算沦陷,但如果阵法既有入口又有出口,很快就会被金军涌出来到另外半座,终变成一座都沦陷。” “算进‘外围’里,若沦陷给金人,我能夺半座就半座。”杨宋贤正色立军令状,“若我比金人快,他们一涌出来就全歼。” “天骄驻地,却算是整体失守,暂时与外界隔绝了。”林阡说,徐辕个人虽可能不如时青个人危险,但团队却恰恰相反。 “表面看明明就是自家据地、隔了这么短的距离,实际中间却横亘了一个大阵,随时有敌军前去剿灭。扫外围的我军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被阵力排斥,进不去、救不了。”李君前蹙眉比对着地图和眼前鬼祟景象,想起了七夕那晚的泰安。 “趁着天还晴朗,立即远程传烽,要他们坚壁据守勿乱走,无论多少敌军去劫持他们,再迂回我都一定会打进那里。”林阡对落远空和杨宋贤分别说,“无我吩咐,你带的任何人不得靠近阵法范畴,只管扫外围,其余莫担心。” 落远空虽暂时与海上升明月断了关系,但仍在林阡身边负责他与部下之间的联络,闻讯后随李君前一起到达这临时前线:“主公,楚风月伤势初愈,刚刚才醒,听说天骄出事,便又紧张昏厥,看似此事与她无关。” “最好是无关啊。”李君前感同身受。这段时间总算体会到了把自己岳父往死里打有多不好过,好在,潇湘虽注定不能与自己成眷属,终究也不会被这战火波及…… 便那时,陈旭找到入口何在,林阡当即吩咐落远空:“我入阵后,还请大师兄和十三翼负责内外沟通。”随即与李君前前往探路。  随着时间的推移,阵中山林逐渐被昏霾充塞。 明明是七月流火的季节,周边环境也没什么特别,但李君前走着走着就骤生燥热之感。林阡说,这区域,恐是契合五行之火,我最近恰好有所研究。 李君前不得不叹,曹王虽然在武功高度上比不过林阡,可在智谋宽度上还是能压住林阡的。难能可贵的是,曹王现在人都不在山东。 “君前,就此兵分两路,你去找时青,我去找天骄。”前方出现岔道,林阡决意分别救护,多余的话却不用交代,毕竟李君前的判断力、谨慎程度、应变水平都是盟军里的首屈一指,另一厢,在落远空的穿针引线之下,陈旭的最新发现和十三翼的待调配人马始终不曾断供。 林阡的潜意识里,时青正被邵鸿渊针对性虐打,邵鸿渊不泄完愤不会杀死时青;天骄则很可能因为迷路误入的关系还不曾被战狼捕捉,但一旦遇上,就必死无疑。 正文 第1690章 烈日灼雪,疾风驱烟(5) 林阡的猜想有据可依: 邵鸿渊与时青冤冤相报,前者对后者凌迟处死的可能性远高过一刀了结,因此李君前有充分的时间去挽救时青的性命; 战狼是从外潜入宋营、阻碍颇多,加之本就是海上升明月重点关注、需要掩蔽,他的出手时间绝对不会早于邵鸿渊,而但凡楚风月有一丝半点的良心、徐辕今夜的落单就是战狼的意料之外,所以徐辕此刻遇险与否都还是个未知数,林阡有足够的机会早于徐辕锁死战狼。  事实和林阡分析得没多大出入—— 此夜约莫亥时,惺忪的时青还在去监狱察看情况的半道上,突然就和十余随从步入一个充溢浓烟烈火的幻境。未及眨眼,便又有一刀从天而降,霎时尘沙四起、日月无光,众人冷汗伴热汗淋漓。 这诡异阵法与不速之客的刀法相得益彰,而不速之客内功的来历、时青化成灰都认得,正是属于父亲的……噬气烧字诀!沉猛而妖异的刀势铺陈过后,时青的左右形成一目了然的对比,一边灰头土脸,一边白骨累累。 “直娘贼,越狱的真是你!”时青一见邵鸿渊,既惊又恐更是恼恨,“被我砍成残废关这么久,竟还能变强到这地步!?” 那是自然,遇到绝境,有人会自暴自弃,有人却会越挫越勇,邵鸿渊偏巧属于后者。 舌头最难修复,眼睛次之,面对时青的这一问,不能回答甚至很难看见?不要紧,身上的气力沸腾做眼,手上的刀锋凶悍发话,手眼心身完全合一,邵鸿渊果决凌厉地躯体一震,泛着血光的杀气随即夺魄而斩,一刹,时青身边其余活口全部化灰,立竿见影是邵鸿渊的内气变得更加充沛。 邵鸿渊的战法永远是这么简单利索,只要判定对方内力比自己弱就直接“烧”以覆灭,对方在那一刻拼出的所有真气则会全部被他吞噬;反之,则自焚反噬。 这一生中唯一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战败,发生在两年前的泰安冯张庄,邵鸿渊当时练到《噬气经》第九层、虽卡在瓶颈多年但已无甚对手,那晚他却判断失误、没想到那个叫林阡的男人能够跨级跃升…… 后来之所以被捕,却是因邵鸿渊在为凤箫吟身世发呆的一刻,被背后夹攻的时青一刀割准了死穴胜之不武。在泰安天外村那个毕生难忘的夜晚,邵鸿渊好不容易恢复到第九层的真气开始泄漏,从这个本还万敌不侵的躯壳里拼命流散开去怎么收都收不住…… 当时当地邵鸿渊差点爆体而死,临死前也发善心向时芃忏悔,不过,时青却没有给他上天堂的机会、而是直截了当砍断了他的手脚眼舌,反倒教他有了另外的际遇:在狱中重新修炼继而功力从头攀向第十层——因祸得福,难怪第十层那么难修,原是要到第九层之后需要推倒重来!也正是那一刀,斩断了邵鸿渊回光返照时的向善之念。 “呵呵,金军可真是阴毒,阴毒啊,在我眼皮底下暗度陈仓、卧薪尝胆……”时青本就不可能是邵鸿渊对手,更何况其如今的武功更上层楼深不可测? 被这个半瞎半哑却内力惊天的怪物两回合削了所有保镖,时青目瞪口呆到手中刀差点没握稳掉地上,才刚调整姿势站稳,就被邵鸿渊猝然伸来空余之手狠狠勒住了脖子,时青斜斜后退、脚不沾地、煎熬了大约一分功夫,终被那超强之力推撞到树干上按得动弹不得…… 枝枝叶叶打在邵鸿渊本该是眼球的结痂部位,丑陋、阴森得瘆人,时青早就吓得三魂掉了七魄,惨呼连连,只道死定。不曾想,接下来邵鸿渊却是将他五花大绑在树上,应是想一边等同伙前来会合,一边慢慢折磨得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时青脑中一片空白,眼睁睁望着邵鸿渊又将刀浸在冒着寒气的毒罐子里,好像是要拿刀面来鞭笞自己的非致命部位?不得不说战狼召唤出邵鸿渊实在高妙,既解救俘虏并投以实用,也能打击时青寨以期分化宋军,还能弥补曹王府失去唐门的痛苦——不错,邵鸿渊是楚风月的师父,除了刀法精绝之外,还擅长寒毒…… “呃……”时青一凛,第一下打在胸口还能忍,第二下却被划过下面,酸爽得本能直跳脚和扯嗓子,“啊,疼疼疼,救命啊!” 不过,一入阵法深似海,喊破嗓子也没人来。时青被抽到第二十下就已血肉模糊晕过去,邵鸿渊却岂会善罢甘休,两年来,时青只要没事干的时候,都会跑监狱里给自己折磨个半日之久,什么丧尽天良的刑罚都用过。区区二十刀,怎么能解恨!继续!  不过后面的情节林阡就想不到了…… 时青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终于没再被虐打,耳边亦有短兵相接之声,正待喜悦“救兵来了”,视线渐渐清晰,却发现此刻正与邵鸿渊击打腾挪之人并非宋军高手,而是…… 夔王府第一,余相濡吗? 那人是沂蒙首战林阡手下难得的活口,据说当日被林阡欺负得精神失常下落不明。林阡担忧这条漏网之鱼会在神智恢复后对大局产生影响,因此对当地所有宋军广发画像重点提防。 “精神失常?恐怕是误打误撞到这个幻境来的吧……谢天谢地,夔王府和曹王府不睦……”时青看余相濡和邵鸿渊交手时旗鼓相当,大叹自己命不该绝,忍痛咬牙,想办法趁机解缚逃跑。  何止旗鼓相当?根本相生相克。 也不知是否老天注定,时青的临时救命恩人余相濡,最厉害的武功就是青城派劈空剑,顾名思义,剑芒汇聚时会向对手体内输入一道抑郁之气最终使对手排异而死——偏偏此战却遇上一个擅长夺人真气并迅速化为己有且能提升自我的邵鸿渊。 而邵鸿渊,虽然区分出了来者何人,却苦于无法判断这样的一个余相濡到底在自己之上或之下,尽管邵鸿渊的看家本领是吸人真气、可是此战却不敢随意掠夺,他怕冯张庄的历史重演、苦心修炼的武功再次被一个绝顶高手付之一炬。 时青屏气凝息旁观片刻,只见那纠缠激烈的刀光剑影里一道道黑云紫气一片片腥风血雨却一招招相互抵消一式式对冲湮灭……毋庸置疑他俩已经打斗了上百回合发现了彼此的特色所在,所以陷入了“必须压抑着对方也必须克制着自己”的胶着状态。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时青知道破局的关键在于邵鸿渊,只要他敢打敢拼不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只要曹王府与他联络的人告诉过他余相濡曾被林阡打伤的事实,只要他明确了余相濡现在只是一种外强中干、浮于表面的假雄厚而已…… “咦,对了,余相濡大可换个时间对付他,为什么要现身、难不成是要救我?这不应该啊,就算他精神没复原,也没必要冒死救我?”时青一边拼命磨绳,一边心里蹊跷,一边因为身上这儿疼那儿痒脚底下还好像有炭烤之感而不时地本能惨声。 正文 第1690章 烈日灼雪,疾风驱烟(6) 猝然狂风大作、黑云丛生、雷辊电霍,漫山遍野尽是飞禽走兽哀鸣,时青感觉到自己的毛发全从皮肤表面耸起,意识到这是邵鸿渊在掂量完强弱之后的决意发功…… 最后一回合,终于到了吗!接下来包括邵鸿渊正对面的余相濡在内,方圆十数丈内所有人物的精气都会被“噬气经”烧没和吞并,时青不由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啊不行必须咽下去,否则会被邵鸿渊一股脑儿全吸走! 却说这余相濡的处境,与薛焕真可谓如出一辙,都是原本轻松傲视大金群雄、不幸遭林阡打压而虎落平阳……此情此境,居然被邵鸿渊这个曹王府中游高手噬走自己得天独厚的内功,简直是岂有此理!!余相濡的愤懑之情溢于言表,骤然调足他本已与程凌霄比肩的“云影功”护体,却很快就悲哀地发现:两人此战真的不相上下、而他余相濡后发难以制人…… 余相濡大惊失色、怎甘示弱,蓦地又诉诸前几日突飞猛进的旁门左道、迅猛以劈空剑为载体释放出一道空前毒辣的真气——邵鸿渊,你不是要吸噬吗,试试看,这带毒的真气滋味如何? 邵鸿渊显然想不到余相濡的歪门邪道比“噬气经”还奇,居然能以内力凭空攒聚出毒性强烈的火流,以至于自己虽精通寒毒也很难判定出:吸收这道真气后能不能消化会不会得不偿失……稍稍一愣,紧急撤刀回避了噬气,说时迟那时快,唰唰数声余相濡手中寒光急掠,滔天剑意乘隙转守为攻疾刺而落—— 原来适才那“劈空”一剑毒实剑虚,此刻的“松风”“紫蝶”“龙虎”才是力贯刃端、纷至沓来!邵鸿渊吃了眼睛半瞎的亏难以应变,转瞬就被那一剑携带的压抑真气全数打进防范不足的体内,下一刻,突兀入侵的异气直接把邵鸿渊的强悍内功搅得大乱,越强越乱…… 余相濡毫不停断乘胜追击,数剑齐发虚实并济五光十色,轰一声邵鸿渊遽然带着自燃之象被甩飞老远。 “……打得好!”时青刚巧脱缚要逃,看余相濡忽然得胜转头,一时不知是福是祸,赶紧拍手称赞,眼珠子一转,色变转头拔腿就跑…… “莫走!”余相濡声音响起之初,时青就预感会有一剑朝自己后心来,本能就要蹲下身来抱头求生,好在,先有个人影与自己擦身而过并按了按自己的肩、与此同时脚步不停地朝那一剑的方向迎战:“莫乱走。”那声音的主人和主公一样,令人听到都心安。 “……李帮主……”时青大喜过望,扭头看遍地是血,险些吓晕过去。呆了半晌,发现那并非都属于自己,而是适才被邵鸿渊吞噬到干枯的其余生灵……视线再往边上移一些,发现邵鸿渊正全身焚烧着趴地上一动不动,夜长梦多,这倒是个杀了他的好时机!时青眼神一厉,正待趁人之危操刀去割他死穴,却被一声抽响惊得真把刀掉到了地面。 循声而去,那是李君前的“鞭如潮”,先吼地触山以卷沙堆雪,忽浪打天门而石壁洞开,传说中的“江海争流”似已进阶到了“海上明月共潮生”…… 目测我方强!时青放心大胆低头捡刀,移步之际,却又被一道新杀伤力的边缘扫及,手背一麻被迫松开刀后才知鲜血淋漓,原是来自于余相濡变化多端的青城剑法…… 仅仅一招之内,便先是柔韧圆转,倏忽又暴烈强悍,李君前分辨出那是“水云”“风火”“迅兆”“圆梭”诸剑的精髓全然结合,正因感到对手剑术无懈可击而皱眉,余相濡已然冷嘲而笑:“又一个手下败将!” 时青不知李君前幼年时凑巧路过高手比武而被余相濡当作人质注入过一道抑郁真气险些丧命,只以为李君前真的曾经在擂台或战场上输给过余相濡所以有心魔,暗叫不好,看来敌方强……颤抖着再次把刀捡起,不巧又被铿然巨力扩散开来震到虎口啊一声任刀脱手而飞,痛得龇牙咧嘴…… 那正是李君前的“白门四绝艺”之二——诱敌注气,主动弃鞭,近身搏杀当用拳!是的,配合这个五行属火的阵法自然用“拳如电”更有利。霎时,漫天剑阵全遭涌动的电流贯穿切割,李君前原还是试探性的扬长避短、突然发现已切中肯綮并大占上风,要问为何这么轻易?原来余相濡真的是外强中干,他将所有剑法精髓融于一体的那根线偏偏不是来自青城!换而言之,余相濡的状态不稳…… “晚辈成年后身经百战,早已不再畏惧‘劈空剑’。”李君前从来和白翼一样,对每个敌人都保持尊重,“当年您与家师的比武因我而中断,家师缺一招‘脚如铁’不曾祭出,今日不妨就由我替他在此将它打完。” “哼,他本就是要输的。”余相濡仍然自信,蓄力运起更多剑气,密密麻麻但井然有序,仿若星辰般排列闪烁。一旦集结合阵,瞬然似雷声轰鸣,铺天盖地齐朝李君前倾轧而下,如网笼罩,插翅难逃。 这大招发得虽凶猛却是本性毕露,因为如果是玄门正宗,李君前面前就不可能是黑云滚滚、煞气冲天之景象…… 寸步不让,既因师父那一战本不该输,也因李君前这一战输不了。遂从容不迫地,冲着剑阵斩来的方向一跃而起,以脚作刃以身为柄直接向着那最不稳定的一剑连环踢踹,旋风般萧飒淅沥。 “竟跳这般高……”“他是怎么做到身体完全不留给敌人接触面,只剩一双脚……”时青和余相濡的关注点完全不同,但体会却是完全一样的:李帮主迎刃而解之气势争如疾风驱烟…… 这一回合的胜败太过悬殊,余相濡还不曾找到李君前何在,自身原本纵横浩荡的剑网就已纷纷破碎,不过,仗着“御剑术”一流而只受轻伤的他,陡然发现了自己为了凶猛而抛弃稳衡的错误,咬牙选择退回到及不上程凌霄的固有水平,暂时掣剑、换早年就炉火纯青的青城拳法,稳扎稳打,对付李君前虽不能碾压倒也足以持衡。 这个明智的决定救了余相濡,也教李君前看懂,余相濡不再是先前传说中的精神失常。 他二人的交手拳拳到肉,声音交汇如一片绵密的鼓点,最悲惨的却是时青,从此陷入了长久的捡刀又掉掉了又捡的重复动作里,直到腰都酸了也没来得及趁机杀死邵鸿渊。定睛一瞧,哎呀不好那混蛋要站起来了…… 时青还没来得及叫出声,便见邵鸿渊身后不远,幽邃的山林间闪现出一个偌大的黑洞,飓风来袭,时青赶紧趴地,那黑洞果然跟想象中一样可怖,不由分说就吞噬了擅长吞人的邵鸿渊……可怜邵鸿渊才刚站起毫无抵抗之力,直接被网罗去了不知何处,最后一刻却似乎露出“要死一起”的嘴型、伸袖将正自激战的余相濡也一起卷了进去…… 惊天变故,此地争锋因这不可抗力而告一段落,李君前原本已打伤余相濡正准备给对方致命一击,难免意犹未尽也无奈这路过之物也太不是时候了吧……历史重演,师徒俩居然都和打赢余相濡有缘无分。 “姓邵的拉走余相濡一起死?什么仇什么怨!曹王府比我还可恨?!”时青看得傻眼愣好久,问出句李君前啼笑皆非的话。 来不及笑,李君前看着那黑洞无声出现又消失的地方,和别处没有任何不同,他将时青托付给十三翼带出阵后,通过落远空与陈旭隔空交谈,才知这阵法内部和泰安迷宫阵有稍许不同,陈军师推测说:“李帮主和主公遇到岔道之后,一边通往烟火境,一边通往冰雪地,两处存在互相传送之门,恐怕就是你们所见到的黑洞,暂不清楚它是否需要人为开启。” “胜南和天骄还未相逢?若是人为开启,那邵鸿渊和余相濡消失得可轻可重。”李君前蹙眉。 正文 第1690章 烈日灼雪,疾风驱烟(7) 无巧不成书。 余相濡和邵鸿渊推门而入,刚好同迷了路的徐辕撞个正着…… “壮士救命!”尽管沂蒙首战中被林阡削弱,这几日余相濡却凭着邪功神速修复到了素日五成,可惜适才在火阵里又惨遭巅峰期的李君前毒手,只差最后一击就命丧黄泉……然而,即使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黑洞吸入后远离了李君前也不算脱险,因为拉他过来的邵鸿渊本意是要与他余相濡同归于尽…… 正是在双双感应到黑洞并非死神来了、而是将他俩从火阵传送入冰阵的第一时间,邵鸿渊就当机立断以所携带的寒毒偷袭了余相濡,于是乎余相濡被这个半瞎之人暂时毒成了全瞎,整个世界一片漆黑怎能不逮到个活口不论男女老少统称壮士。 “是你……”徐辕心念一动,和邵鸿渊既是敌人相见分外眼红,又难免因为即将和楚风月举办婚宴而对她的恩师感情繁复……只不过,这两个字还未出口,也尚未转头认出弱者原是余相濡,那个体内还未停止爆燃的邵鸿渊便激狂一刀向他砍过来。 “慢着……”徐辕本能将余相濡推在身后,旋即以冯虚刀出手相迎,虽然他还负伤在身,要压制一个紊乱状态的邵鸿渊却是绰绰有余。 可惜,被陈旭言中了运气最差的一幕,那传送之门的开启是人为……是战狼看见了邵鸿渊的寒毒求救而远程援手。换而言之,战狼一早就在冰阵之内…… 徐辕也不知是不是时运不济,刚巧闯进战狼和邵鸿渊会合的中途…… “小心!”亏得余相濡听觉灵敏拼命喊出一声,徐辕才不至于被偷袭而当场送命,然而这一惊实在是非同小可,既惊战狼居然混入了宋营,也惊……怎么夔王府的余相濡也在、而且居然临时和我统一阵线!? 其实,在从阵地突然迈入一片冰霜雨雪的那一刻起,徐辕就暗暗嘀咕过一句“这是在做梦还是见鬼了?” 气氛瞬间变压迫,突然昏天又暗地。 这该怎么打,要在梦里被鬼杀? 且不谈徐辕实力比战狼本就差一大截,泰安决战中他的伤势也比战狼更重,在对方血狼影的“悲回风”压榨之下,他冯虚刀基本施展不开而当真有“心冤结而内伤”之感,再被对方湛卢剑的“超然离世群”淹没过后,只觉身体要先于灵魂超脱解散…… 苦苦撑到十回合徐辕简直就是被战狼碾着打,摸打滚爬满身是雪或血哪里像个武林天骄,棘手的是,邵鸿渊屏气凝息好像随时要对自己的脖子后面一刀索命,余相濡在一旁口吐鲜血气息奄奄插不上手、即使插手了谁知道会不会认出自己是徐辕而再补一剑…… 屋漏偏逢连夜雨,不凑巧滑倒进一个冰窟窿时还旧伤复发,体力不支的徐辕克制不住吐出一大口血,堪堪爬起,又冷又觉呼吸困难,视线模糊唯一对不起的就是风月…… 唉,风月,想不到通往你的路是这般难。 所幸,宋军的内外合力没白费,“波云诡谲”在否极的关头泰来成了“酣畅淋漓”—— 天骄每次有危险,那人都会及时到。刀声一响起,就从未输过。 “啊……林阡!”本已没什么神智的余相濡虽还瞎着,却立竿见影听出音来鬼哭狼嚎,比徐辕惊喜的“主公”还早,可想而知林阡带给他的阴影…… 说时迟那时快,邵鸿渊本已出手的钢刀,和战狼追魂夺命的血剑,本来都将夹攻在徐辕身上,却因为徐辕被护送出局而被一刀两断。 大地山河一片雪,太阳一照便无踪。林阡的到来,气势仿若烈日灼雪,瞬然就震得邵鸿渊出不了手,也即刻打破了战狼的武斗统治地位。 “想不到,这大阵竟困不住你。”战狼从上风沦落下风就是这交睫之间,既觉压榨又彷如被淹没,忍不住要仰头怪责老天,为何造出这般不合理的武功层次! “曹王府当真无私,真是想用这大阵隔开我,好便宜他夔王建功立业的么。”林阡知道,战狼的目标不是要困住徐辕,而是要用包括时青在内的众多人质把他林阡给陷进来,从而便宜第三方第五方第无数方金军同仇敌忾对付群龙无首的沂蒙宋军。 战狼听到“夔王”二字就知道林阡对大金的内斗也洞若观火,冷笑一声:“说得不错。可惜没想到夔王这么无能,白送你一个名叫余相濡的俘虏。”战狼也没料到,传了很久精神失常下落不明的余相濡居然正好就在阵法范畴,阵法一开启就被卷了进来甚至还莫名其妙和邵鸿渊搅在了一起。 “监牢大,住他一个浪费了。”林阡微笑,夺占上风,长刀以高屋建瓴之势狠架在战狼剑锋上,随着战狼的气力不济饮恨刀离脖颈越来越近,战狼只觉得用不着林阡手起刀落,再撑片刻自己的筋脉都要爆裂喷血而死…… “监牢大不大我不知道,口气倒不小。”战狼嘴硬了片刻,总算撑到了那传送之门的靠近,不敢恋战,一剑使出浑身解数勉强将林阡推开几步,伸出被饮恨刀当场砍中而血流满地的手拉上邵鸿渊就往黑洞里钻。 “往哪跑!”林阡再次犯浑,不知那传送之门会自行移动,紧跟着他俩一起往黑洞中心追,冷不防却朝着黑洞的最边缘一撞,砰一声被生生弹开了丈余不说,头顶上还起了个包。余相濡要是看得到画面一定会想,果然现在打林阡要靠智商、祈祷他犯错嘛…… “好得很,林阡,李君前,要麻烦你们多困会儿了。”战狼携邵鸿渊飞速穿过冰火两阵而出迷宫,并且动作麻利地开启了另一阵眼,整个沂蒙迷宫阵光速般地换了出入口,与泰安迷宫阵在两年前和两年后的变化如出一辙。 “外八卦移动过,内八卦也变化了……”外围正在观察的陈旭最先发现这场动变,心中自然震撼。 “岂不是说适才推算的所有出入口都作废了?”十三翼齐声颤抖。 “失去主公和李帮主的音讯。”不多时,果不其然落远空传来消息。 “规律还在。再给我片刻时间。”陈旭处变不惊。 当是时,夔王府卫王府以及完颜匡多方果然闻风而动、联合反扑、数面围攻、来势汹汹,所幸林阡事先安排妥当,尽管他和李君前、徐辕均涉险,消息却到第二天他们出来后才广为人知。 那晚敌军曾如黑潮般滚滚涌来,却遇杨宋贤领导有方、时青也救出及时、与裴渊杨妙真合作无间,而李全早就立了军令状抗金、杨致诚也令人安心得一如既往,因此红袄寨从先锋、中坚到后盾的阵容完备,只要安心、齐力、热血,便如同撑起一把坚固还不停转动的巨伞,将家园和弱小都保护在柄,敌人则全在靠近边缘的一刹就以切线甩飞出去。此为后话。 同样也是那晚,战狼带邵鸿渊一起逃出生天,比原计划多跑了五里路方才敢停下喘气,在树林里找了个隐蔽之处正待打坐修复,却怎料运功到最关键时陡然脑后生风。 正文 第1691章 天道如何,吞恨者多(1) 熟悉至极的锋刃,意外之至的偷袭。 战狼内功正运行到最关键,怎料脑后忽来一刀而他抽身不得。 最无防备是因为最不需要防备,可惜你以为终究只是你自己以为 那个被他竭力从宋军监牢救出、拼死自林阡刀下夺回、现在本应在守护他的邵鸿渊,旧日同袍,今夜居然不是自己人 虎落平阳的际遇,拜林阡所赐,战狼和余相濡、薛焕一样不能幸免,邵鸿渊立刻就要手起刀落,战狼这人头即将归属于 哪个小人哪个暗处组织哪个坐山观虎斗的团体 强光的刺激下战狼倏然心底雪亮,曹王这迷宫阵、竟给幕后黑手做嫁衣了吗 什么“邵鸿渊复仇正是代表着曹王府反击”,邵鸿渊所代表的,分明是夔王府吧为什么战狼会想到这一层,因为,现在的邵鸿渊,半哑半瞎“活得像一个残疾怪物”,跟双头怪姐妹、赤盏非鱼等有着普遍的相似性,刚好投上了夔王的菩萨心肠。 还因为,林阡把山东当作盲点的时候,曹王府虽然有空到时青寨对邵鸿渊来问长问短、但那时他们为了与林阡交战就已经捉襟见肘,可夔王府不一样,有的是闲暇对邵鸿渊嘘寒问暖 这该死的邵鸿渊,早在两年前就已游离于高手堂边缘我真不该救他,从我吩咐他开启阵眼的第一刻起,曹王府的全部宏图就都铺展到了夔王的眼皮底下,那么,今晚余相濡出现在阵中恐怕不是巧合,他和邵鸿渊本意应该是要合作的,他俩打起来才是夔王的计划之外 黎明前的疆场之畔,因这失察和彻悟,战狼陡生无穷恨意原只道曹王府和夔王府分裂,而今,曹王府内部分裂、夔王府内部亦然,不远处就是宋军的勠力同心、军威浩荡哪怕战狼原是想不计回报地帮助夔王、用曹王先前遗下的大阵成功隔开了林阡,可就凭这样一个恩将仇报只想着渔翁得利最终还各怀鬼胎的夔王府,不输给红袄寨才有鬼 来不及再有更多的念头了,战狼脖颈一痛眼前一黑,只道是自己告别了人间,却就在濒危的一线之间,从天而降一袭蓝衣和一道剑影,铿然将邵鸿渊的刀格挡开去,脚才点地,便头也不回地乘胜追击,行云流水连绵不绝的“清光犹为君”“松际露微月”“隐处唯孤云” 大部分都是战狼创造的剑法,那柄名叫“云泉”的宝剑,数十年前也是战狼的牵挂。 “是你。”他没想到会绝处逢生,当然没做好父女相认的准备。 “我只是凑巧路过,向你报生我之恩。”那个名叫段亦心的女子一如既往冷若冰霜,“不必勉强。从此两清。” “这绝情像我。”他一愣,也不带情愫地说。他不想认她,一来确实对她没感情,二来,她属于金宋中立更倾向于宋,三来,他战狼怎么可以有感情。 邵鸿渊的求援鸣镝发出后,果然有一支金军冒险前来相救,其首领是余相濡副将、进一步验证了战狼猜测。段亦心看敌人众多且武功难测自然也不冒进,任由邵鸿渊从她剑下逃脱,下一刻却因他们要犯战狼而凌厉扬袖,劈砍出一式“天之道虚,地之道静,虚则不屈,静则不变”身似惊鸿,剑若游龙,霎时风起齐鲁凌沂蒙,地上黄尘全成方向尖锐的滚滚洪流。 一众金军本能退远,稍顷,首领却斗胆重发攻击,一剑看似斩向段亦心实际却藏了下一刀又对准战狼,段亦心虽然即刻看破却也不需要出手再拦,因为她已酝酿好的“罗睺”剑法被又一位不速之客的“计都”剑法代劳。 电光火石间,余相濡的副将连人带刀被轰飞出去,掉在地上时已血肉模糊不忍卒睹。 “是”“天骄大人”“轩辕九烨”沙尘散尽,那向来杀人不眨眼的白衣男子愈发清晰。 “你也来了。”战狼叹了口气,自己这打坐也太难了点,好在,虽然屡遭中断、却因为段亦心和轩辕九烨的到来而终将修复。 “师兄放心,你和林阡的战场,我不搅局。”轩辕九烨当然也不愿看到曹王府寥落,“但其他人,还是可以搅的。” 轩辕九烨虽然离开金军久矣,威慑程度却迟迟未减,转头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这支金军便立刻有了化整为零的趋势。 僵持半刻,薛焕等人匆匆赶来,由于原是通缉犯,加上战局还在不远,薛焕仅带了十几个死忠,饶是如此,也教敌人们端起刀枪准备撤退。 “情况有变。”战狼才刚站起,邵鸿渊临时带队的金军便一哄而散。 “发生了什么事”薛焕看了看轩辕九烨,又望了望邵鸿渊,表示这实在是太费我老薛脑子了。 “邵鸿渊极有可能降了夔王府,这两年,他可能备受救济唉,我原还想,我们四个伤没好,不如先用一个高手探林阡的路。真没想到,居然恰好探了夔王的路,所幸没有倾巢而出”战狼大叹侥幸,这一战尽管正中了夔王下怀,好在曹王府没有太大损失。 “这算什么事咱们本来是要帮夔王,他竟还想着借刀杀人过河拆桥羸弱至此还这般打法,他是要将大金送林阡吗”得知来龙去脉后,直肠子的薛焕遽然大怒。  夔王想不想送大金不知道,邵鸿渊却是真的把余相濡送了林阡。 暂时被毒到失明的余相濡,在本就望尘莫及的林阡刀底下,活脱脱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幻境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就是他在那一刻真实心情的写照。 “林大侠求不杀,我,我有秘密告知于您”为了保命,余相濡一边求饶一边在掌中聚足了力道,一旦感觉到林阡对自己这边没有杀气而是转身去扶旁人,蓦地就把这辈子所学所悟的剑法总和融于一剑给劈砸了出去,包括劈空、松风、龙虎、圆梭、迅兆、紫蝶应有尽有,仿佛炫技,瑰丽多彩。刹那,漫天遍地的气浪攒起一只高速转动的庞大雪球,径直朝着林阡和徐辕的方向平推而来。 漫天遍地的气浪漫天遍地的求生欲吧 林阡转身以刀代剑,以静制动后发先至,刀势穿越阵法内外,千山万壑松风鸣响。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招“松风”,青城派剑法,他林阡也会。说起来余相濡还算是个大师伯,可惜师门比武连小师侄都赢不了。 “怎么感觉,能看见了”余相濡本能先是一喜,只觉得万丈光芒扑面而来,恰如日与夜的接替,火与冰的混合,油与水的交融,莫不是 心却突然一沉,莫不是阵法被他林阡一刀打通了 这一刀,表面沿袭了程凌霄的恬静超脱,内涵却离不开饮恨刀的大气磅礴。 一声裂响,余相濡才一跃而起正待见到光明便犹如五雷轰顶,那光明,林阡果然不是要给他的, 日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风号怒天上来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 正文 第1691章 天道如何,吞恨者多(2) 破晓时分,归路上战狼正忙着饮水解渴,陡然间背后一声巨响骇得他卡住,人要是点背了那可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缝! “是阵法......”“怎么解除的?!”略知一二的薛焕等人循声而望一个个瞠目结舌。 可以想象那巨响传来的方向发生了怎样立竿见影的转变:原还假着阵法之威合围徐辕驻地的夔王卫王联军,瞬间就遭到了林阡所率抗金联盟的风卷残云式反扑;而外围,本就不敌杨宋贤而选择陆续撤退的完颜匡等金军主力,但凡与那半座时青寨相关的兵马全被掐断首尾,其余兵马来不及跑的则都由着红袄寨、时青寨等各路宋匪给包了饺子。 “唉,曹王在沂蒙的迷宫阵,不如在泰安摆得完美。”战狼叹了一声,三十多年前为了逮捕渊声,曹王当然会在天下各地都设下陷阱,有早有晚,有简单有复杂,有仓促也有缜密。 当初曹王也不可能想到,这阵法现在居然是用来对付林阡的。既然没有针对性还存漏洞,那被解除不是一定的么。  天亮后不久,金宋的交戈大抵已落幕。早先沂蒙第二战中被温水煮杀的所有青蛙们,在锅里面借着佐料的加入纷纷一跃而起,却发现它们再次落下后也没跳出锅、而林阡只是稍微调大了火力用以收汁,经过这第三战后它们烫得更熟煮得更香了...... 不过,当轩辕九烨以路人身份与林阡照过面、将战狼和邵鸿渊的事向他说过后,林阡就也一样笑不出来了。怎么笑,在品尝青蛙的时候发现它是个癞蛤蟆? 好个夔王啊!岂止算计了战狼,根本是一石二鸟了战狼和林阡!不错,林阡及麾下**也是夔王的算计对象—— “所幸曹王府仍是‘反贼’,和‘忠臣’之间不会合作无间”?——战前,林阡和杨宋贤都以为,即使战狼想帮夔王,忠臣和反贼之间怎么也会有时间差吧!可是,现在知道原来邵鸿渊一早就被夔王挖了墙角,那么曹王府和夔王府的配合实际默契至极! 这也是杨宋贤扫外围之初并不轻易的根因,他才刚去营救那半座时青寨的时候,就发现那地方已经被金军夺占和铺满,还私下蹊跷过为什么金军动作会这么快。 “好个夔王,他不蠢啊。”林阡意识到夔王背后真的有高人指点,否则不会第二战被内忧外患夹击成那副惨样了还身残志坚。 要知道,后半夜林阡和徐辕、李君前、时青确实因为种种原因被战狼隔在阵中了一段时间,若不是杨宋贤正好到沂蒙来,单凭杨致诚未必镇得住李全,稳操胜券的**险些被一个羸弱的夔王扳平甚至四两拨千斤反败为胜!回想起来还真是后怕...... 饶是最终金军又一次铩羽而归,这支扬言对**杀个回马枪的夔卫联军都曾给过**危机,金帝也因为这次出其不意的主动出击而长了一把脸。这种好感度的回暖必然是夔王在下一步动作之前的铺垫。接下来要怎么内战,林阡觉得夔王一定有办法;怎么外斗,夔王会不会也不容小觑?拭目以待。 此外,今次海上升明月的情报也出现了贻误,缘于他们的关注点都集中在控弦庄和急递铺,而忘了夔王府也有个类似的情报组织、隐秘且成熟。林阡当然最为惋惜,明明他紧扣着李霆二号李霆三号那些线,却因为享受于他们的服服帖帖而忽略了这一关键。 还有一点林阡也很恨啊,战狼和夔王都有过“策谋已成”的高光时刻,这一战居然是他林阡出谋划策最差!  所幸,夔王也有个细节漏算,往大局引发了连锁效应,最终导致他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主公......我可真是命大!”伤兵营里,时青一把鼻涕一把泪对林阡哭,“若不是余相濡脑子出问题冒死救我,我只怕现在不死也要绝后了......”时青,客观来说是沂蒙**的一根纽带,余相濡冒死救他是因为脑子出问题?当然不是。 相比于余相濡精神失常意外出现的说法,林阡本来就更愿意相信余相濡是有目的而来,只不过现在林阡明白了,余相濡不是为打邵鸿渊,而是要和邵鸿渊合作才来!合作着干什么?代表夔王府、诱时青上贼船! 夔王的大局观应该是这样的:站在曹王府的肩膀上,既解救俘虏并投以实用,也降伏时青寨分化**,还利用阵法困死林阡打赢宋盟以及在紧要关头暗算战狼致死,如此,夔卫联军一战成名成为安内攘外的重中之重。完颜匡?黯然失色;其它豪杰?筋疲力尽的陪衬而已;卫王?不过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傀儡。 那么,要怎么降伏时青寨?反正邵鸿渊也不会一刀了结他,未来将他凌迟处死的机会良多,此战,夔王事先应该就和邵、余二人约好了,暂且用白脸红脸做一个假戏,骗时青把余相濡视为救命恩人,哄他上钩...... 高妙的是,时青在见到林阡的第一刻,果然怀揣着要给余相濡求情的念头,在听罢众人的分析后方才打消:“怪了,既然邵鸿渊暗地里已经是夔王的人,那他俩怎么会打起来的?”时青昏迷的很长一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来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总之,邵鸿渊和余相濡的临阵厮杀,断送了“收时青、困林阡、联李全、削宋盟、裂红袄、杀战狼”的最佳时机,夔王的策谋不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一气呵成,有些环节甚至还胎死腹中。可怜他躲过了战狼躲过了林阡,骗来了完颜匡骗来了卫王,万事俱备只欠运气,反倒再败给**还断送了一个余相濡! “有一种可能是,既然余相濡的精神状态不稳,他会否怕夔王找了邵鸿渊后就对自己弃如敝履,所以一到场就控制不住要将邵鸿渊铲除、以至于打起来坏了他家王爷的好事?”陈旭基于余相濡和程凌霄的旧事推测说,余相濡最不愿意的就是被旁人后来居上,哪怕旁人的实力并不一定比他强。 “审了就知道。”林阡也很想探出,余相濡求饶时候所说的秘密到底是真的还是说就是个借口? 正文 第1691章 天道如何,吞恨者多(3) 不管过程如何,此战的结果是,余相濡的职位、麾下、家产甚至妻子,都被邵鸿渊接手了——这天太阳还没下山,舆论里的邵鸿渊就据说弃暗投明,一跃成为夔卫联军的第一高手。 戏剧性的是,余相濡被关押的监牢,刚巧是邵鸿渊先前常住,他二人彷如完成了一场无缝对接、灵魂置换。 “夔王府第一终还是易了主,夔王将你的一切都给了邵鸿渊啊。余相濡,你最不想发生的,到底发生了。”林阡坐看余相濡醒来,“若有什么放不下的,我可以帮你完成,前提是......” “休想套我的话!我不会说半个字!”余相濡却出奇地视死如归,许是因为又看得见了、安全感回来了,他现在再面对林阡时竟然比阵法里冷静得多,“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反正你余爷爷也活腻了!” “你回不回答我、都一样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夔王将你的一切都给了邵鸿渊啊。”林阡带着不讨人喜欢的表情,幸灾乐祸地偏要说。 “闭嘴,休得胡说八道!”余相濡瞪大了眼睛,脸颊通红,怒吼,“再说一个字,信不信老子宰了你!” “夔王将你的一切都给了邵鸿渊啊。”林阡微微一笑,偏又一本正经再讲了一遍,好像在挑衅:一个字不少,你宰我试试? “......”余相濡愣了半晌,真是想吃了林阡的心都有,可哪敢挪前一步,狂躁着双掌击头,“你杀了我吧!!啊!!!” “夔王将你的一切都给了邵鸿渊啊。”林阡却没有见好就收,继续一副欠揍的表现,周围十三翼都始料未及哑然失笑,这才相信沂蒙首战余相濡是真的因为受林阡这个魔鬼欺辱而精神失常过。 “大哥,求求你了!”余相濡听了二十遍原封不动的嘲讽之后受不了了哭倒在地,被攻破心理防线后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令林阡意外的“别再抹黑夔王了,他不是这种人......” 林阡心念一动,恢复冷肃,所以,并不是余相濡因为一己之欲想铲除邵鸿渊从而坏了夔王的好事? 而是反的?! 半刻就在心里构思了三千个故事,沉默时被另一个人抢着将审讯代劳,林阡转过头,看着那初来乍到的红衣少女一如既往****:“那夔王是哪种人?” “活菩萨,夔王他,是个活菩萨......”余相濡在那一刻毫无意外表情呆滞,酒后吐真言的样子教林阡立刻就懂了,余相濡是死忠于夔王的。 “哦?那我猜猜,这菩萨收养了一大群身残志坚之人,他从不嫌弃双头姐妹是怪物,满不在乎赤盏非鱼的奇丑无比,对完颜江山有救命之情,给了邵鸿渊一饭之恩?”杨妙真凤目中闪烁着慧黠。 “那么你呢,你余相濡又为何?”林阡没有怪责杨妙真的插嘴,反而顺着她的话锋继续对准了余相濡。 余相濡的神智慢慢不再模糊,但不介意在这种清醒状态下叙说夔王的好:“林阡,你可能不知道这种心情,从凌霄出现的第一刻起,他就像我人生中的一座高山,无论怎样努力都逾越不过。夔王和我的相互吸引,或许是从同病相怜开始,但他渐渐却给了我至高无上的尊荣,让我觉得,我也是旁人人生中的那座高山了......我要帮他,搬开他的障碍,即使比登天还难,那就愚公移山、精卫填海、人定胜天。”说话间,他竟透出一种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的坚决。 林阡一怔,其实夔王和吴曦、李全之流一样,忌恨着那个挡了自己路做完自己所有事的前辈?只不过夔王的对象是他的亲兄长,完颜永琏。 “说的是曹王了。”林阡叹了口气,其实曹王是太多人的高山仰止,“文韬武略,我也比不过他。” 余相濡一怔,没想到这种话林阡能说得这么云淡风轻,缓了缓,又道:“世人只知,曹王崛起之初在山西清剿宋匪、夔王在外围帮忙清扫残局,世人却不知,主帅和功业本该是夔王的,只不过因为血统低微才临阵改换。” “世人又怎知曹王身世之伤呢。”林阡碍于杨妙真在,只在心里叹息了这一句。强者的负重谁看得见。 “那么,夔王从那时起就韬光养晦、卧薪尝胆了。”杨妙真满意地听着答案,她的思路比余相濡要快得多。 “是......啊......”余相濡脸色一变,慌忙改口否认,“不是......元凶明明是卫王......”他怕真相从**这里传到金营去。 “放心好了,就算传言元凶是夔王,金帝也会说,那是林阡故意放出去的谣言。”林阡笑道。 “对,对啊,那就好,那就好......”余相濡心弦顿松,呜呜哭得跟个孙子似的。 观此真情实感,再结合冰火两阵中的所有见闻,林阡愈发清晰了整件事的脉络:“所以,有问题的是邵鸿渊?” “他万万比不上你忠诚,你放心他跟着夔王?”杨妙真聪慧过人,立即与林阡唱和,旨在与余相濡共鸣,以便继续向他套话。红袄寨也好,盟军也罢,都是既要知道过去的真相,也应对夔王这个未来劲敌有更多更全的掌握。 余相濡果然老泪纵横:“不放心啊......能怎么办啊。邵鸿渊此人利欲熏心,仗未打完,竟张口就要夔王府首席,夔王显然只是随口答应他的,我说只在我之下,他也不依......” “邵鸿渊这个败类,难以想象是束乾坤、纥石烈桓端的师父。”林阡对花帽军的好感差点被邵鸿渊败光。原来,分赃不匀,只因坐地起价——  若干年前的邵鸿渊,只崇武、不要官职、一心一意展露噬气功和毒术争取得到曹王赏识, 可那又如何,“临死”前的邵鸿渊后悔了,几十年努力他还是不能令曹王刮目相看,这两年的困苦更令邵鸿渊彻悟:没有权位傍身旁人根本不会来管你死活。若有机会重生,其它不求,我只要功名! 包括这个看似嘘寒问暖其实别有用心在烧冷灶的元凶王爷,也没必要付出真心——直到这场沂蒙之战开始时,邵鸿渊才知那元凶原是夔王,但邵鸿渊和对夔王死心塌地的余相濡不同,看惯冷暖的他才不会感激于什么一饭之恩,你既求我帮你杀战狼,那我也要你许我个“夔王府首席”! 偏巧沂蒙首战,余相濡精神失常下落不明,夔王便暂且答应了邵鸿渊这个猖狂的要求——那时,夔王也想不到这个冷灶会用得着,答应起来当然越轻率就越爽快没预想要付出什么代价。 后来夔王撞了大运,沂蒙第三战,邵鸿渊真的成了大金的翻盘筹码,而就在这时候余相濡恢复了几许功力又回来了...... 刚巧,夔王想要在原计划中插入一个收时青的好戏,仓促之下在沂蒙也没有其它高手能冒险,那就把好不容易归队的余相濡加进来吧。他最合适了。 这一厢,邵鸿渊一边默许余相濡来分功,一边却失去安全感和产生了怀疑,对余相濡油然而生强烈的敌意和恐惧。 “夔王漫不经心却不能兑现的承诺,被贪心不足的邵鸿渊当了真,最终导致了夔王的细节出错。”林阡作出上述所有基于邵鸿渊和夔王视角的推测。 正文 第1691章 天道如何,吞恨者多(4) “火阵里,你原是奉夔王之命要去配合邵鸿渊作戏,谁知邵鸿渊竟假戏真做想借机杀你。”当林阡说完了所有的前情回顾,余相濡近乎本能承接到后续情节“好在,那小人不知我功力恢复到几成,所以没敢轻易噬气、屡屡错过战机,最终我有惊无险” 余相濡讲了半晌才意识到,他是对杨妙真产生共鸣从而被林阡轻易套话但他发现这些话讲出来以后既吐气解恨又并不会祸害夔王,所以只是支吾了两下便又继续陈述道“当时,我以为那败类是曹王府反过来骗取夔王信任的谍中谍,若非李君前突然到场,我立刻就可以取他狗命。” “邵鸿渊利欲熏心,因你这挡路石而一叶障目,以至于黑洞出现的时候,他竟把时青这个更大的仇都忘了。”林阡不免要问,“既然怀疑邵鸿渊是曹王府的人,到冰阵后,你为何不质问战狼哪怕一句还是说,关键时刻你发现了邵鸿渊其实是归顺夔王的只不过不服你一个而已” “是是是,您说得对我正待质问战狼,却听出邵鸿渊和战狼在夹击徐辕时,邵鸿渊的刀有过一瞬偏移我骤然就懂了,邵鸿渊死都不忘毒瞎我眼睛,其实是想代替我成为夔王臂膀。仔细回想,火阵里邵鸿渊可能并不是想置我于死地而是要废了我、好让我奄奄一息地救时青回去,如此也好给夔王收时青一个交代既然邵鸿渊是夔王的人、将来还要帮夔王对付曹王府,我自然不能提醒战狼。”余相濡回忆时心有余悸,由于怕林阡的关系语气更弱。 “你竟和战狼是同一种人,宁可自己吃些亏,也要主上的心愿能实现。”林阡接受了这个“邵鸿渊存有私欲而祸害全局”的说法,正待结束审讯起身,久久不曾发言的杨妙真忽然问“余相濡,你真觉得,夔王没有出卖你吗。” “嗯什么”余相濡一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是很清晰吗 “邵鸿渊再恶,也不可能那么笃定地要打残你,自作主张,他就不怕伤害你之后夔王冷落或报复除非夔王给了他可以伤你的暗示。”杨妙真笑讽,“夔王他,菩萨面貌、魔鬼心肠,他啊,早就想换你了。” 林阡未料杨妙真会提出这样一种恶毒的可能性,微微一怔,蹙眉制止“妙真。” “不,不会夔王他绝没有,绝不会出卖我邵鸿渊定是会错意、误解了夔王才妄为”余相濡原本轻松而解气的笑容一扫而空,整个人都笼上一层阴霾以至于脸瞬间变黑。 “呵,是吗,暗示也好误解也罢,都需要持之以恒的交流。那又怎可能是漫不经心随口一提夔王对你说假话已是板上钉钉,出卖你也已用行动坐实。你也不必不放心他,他跟邵鸿渊是绝配。”杨妙真冷嘲。  世间最残忍的事就是你口口声声说“他以为他很重要”的时候,你以为你很重要。 林阡审出来的是余相濡的主观意识数日前夔王给邵鸿渊画了一张毫不在意后来遗忘的大饼,而昨晚对余相濡说真心话的时候则把邵鸿渊的狮子大开口一笑带过。这概括为“对余相濡真,对邵鸿渊假”,造成了信息不对等的邵余二人在阵前一言不合。 可杨妙真说出来的是余相濡不敢想的最可怕情节数日前夔王是真心给了邵鸿渊承诺,否则邵鸿渊这种亡命之徒不会给他卖命;而昨晚余相濡意外归来,夔王为了大计的铺展不受影响,对余相濡连哄带骗、把邵鸿渊与自己达成的协议一笑带过。这概括为“对余相濡假,对邵鸿渊真”,同样造成了信息不对等的邵余二人在阵前分赃不匀。 杨妙真之所以会这么猜测,究其根本,是余相濡下落不明的时间不算短、给夔王在第二战带来了无可挽回的损失,而邵鸿渊的出现则直投夔王失去大量高手的空巢邵鸿渊坐地起价是因他挟十成噬气经才倨傲,且邵鸿渊能够帮夔王卧底在曹王府,难免使夔王对之产生向往,不可能像他对余相濡说的那样是虚情假意的说放就放所以他骗的实际是余相濡,既敢骗就做得出卖这剧情顺着一路捋下来残酷之至 “你仔细想想,他二人打得一片火热、你的归来到底是巧还是不巧”杨妙真追问之际,不察余相濡已接近崩溃,眼中全然怒火喷射“贱人,闭嘴”虽锁链缠身还身受重伤,仍有愤恨的内气隔空奔袭、朝着杨妙真和她身边的几人强烈冲宕,杨妙真正待提枪格挡,那杀伤已被林阡出手化解,刹那之间就不留余痕。 妙真因为冲动言语而惹祸不是一次两次,看在杨鞍的情面上林阡却不可能对她严词厉色,因此在凌厉封了余相濡几个要穴之后,便温和地把妙真推到了凶险之外“不是说要去迎闻因到沂蒙来怎么跑到这黑灯瞎火的地方” 她这才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不再纠结于人性的阴暗面,笑“是啊,算算时间,应该快到了光顾着来找师”没说完,脸色微红,赶紧转身又故作成熟地去了。  林阡目送那一袭红衣渐行渐远。 妙真或许说对了一半现实如此,夔王把余相濡的一切都给了邵鸿渊啊。从结果来看,夔王现在确实是将不幸被俘的余相濡放弃了。 而追溯到沂蒙首战,余相濡甫一败给林阡就精神失常武功尽失,夔王必然将目光转投向拥有无穷可能的邵鸿渊,绝对会同意邵鸿渊只要今次建功就会将余相濡取代。毕竟,谁知道余相濡还回不回来 所以从开端来看,夔王也是要将余相濡放弃的不错,余相濡确实被唐小江等寥寥几个活口见证、他被林阡废除了大半功力后疯疯癫癫地失踪。这也使得夔王和邵鸿渊一早都认定了余相濡已是个没有用的残废。 综上所述,夔王他,开端就动了“变易首席”的心、而且结果也做到了。 那么过程中呢。 尤其是这一战箭在弦上的节骨眼上,夔王也想卖余相濡 当然不。 。 正文 第1691章 天道如何,吞恨者多(5) 不得不说这场沂蒙第三战实在来得太仓促,前半夜夔卫联军还是完颜匡的副手、联合仆散安贞在欺压曹王府,后半夜夔王就得知战狼和邵鸿渊有沟通、虽说战狼本意就是要帮他、从没想过要隐瞒。 关键时刻,夔王却面临卖惨之余人手不够的窘境,即使胃口大开想要顺带吃时青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却正是此时,余相濡恢复几许功力爬回到夔王身边来了。究竟几许就算不到素日一半,也远远超过一般高手,此行凶险不用余相濡用谁。 时间太紧夔王来不及、而且也不会想到要去对邵鸿渊作“余相濡武功恢复不少”的赘述,因为谁会料到他俩竟仇恨那么大当场就撕破脸使出了浑身解数厮拼策谋时的夔王只觉得能战就成、恰到好处,于是自以为天助我也地透过细作组织告知邵鸿渊“一切照旧,你和余相濡多演出戏就好”。 这个节骨眼上的夔王,俨然收敛了那颗要抛弃余相濡的心,一来夔王胸怀大志、余相濡恢复得这么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仍然是自己的不可或缺,二来夔王也有感情,放不下完颜江山自然也不会舍得尚有余热的余相濡,这个首席,他已经用惯。 也就是说,对于“过程”的分析,妙真只说对了一半,话说重了。夔王至多就是欺骗了余相濡,不存在为了得到邵鸿渊就把余相濡彻底出卖。 夔王心里应该是这么盘算的,逐鹿天下,卧龙凤雏我都要。故此,先将时青寨诱引上船、成就“杀林阡灭战狼”大计,事成不久对时青卸磨杀驴、再把邵鸿渊公然招募;而相濡,他和我有过命的交情,日后我慢慢春风化雨,说服得他乖巧体贴,做个无冕之王又何妨 夔王不会不知道他俩会抵触,却想着将来才会起矛盾,将来的问题将来再解决,这一战尽量避免意外,需以投其所好的方式处理好两者之间的平衡。所以夔王即使时间不多也没忘记两面三刀地和他俩分别“交心”,对余相濡说邵鸿渊只是我工具、他永远都逾越不过你,对邵鸿渊说余相濡只是个敝履、放心我回来一定会雪藏他。这可以概括为“对余邵二人皆是半真半假” 先把这一战度过去再说,矛盾最小化、利益最大化,换个正常人倒也可以促成夔王这计划的天衣无缝。然而遇到个超乎计算之人,这一劫却是怎么也渡不过去了。  夔王机关算尽却可惜失算在,他不懂邵鸿渊,此人居然仗还没打完就临阵分赃,一见面就和余相濡真刀实枪地干起架,然后一个天大的篓子就给捅了出来 重生后的邵鸿渊可不像余相濡这样单纯好骗完颜永升,你明明说过余相濡是个废人、一次不成百次不用,可是我邵鸿渊与他交手时,发现他明明武功高强、精神正常 你对我说的话,全都是假的吧,你欺负我半瞎半盲老实人呵呵,我早知道,宁可舍弃一个相交多年的老朋友也要来结交我,有猫腻。如果是假,你该不会想将我过河拆桥是啊你还想结交时青,偏偏我与之有仇,横看竖看我都比余相濡更不合你夔王意如果是真,那你夔王也未免太可怕过命的交情也能说断就断 真假有什么纠结的必要杀了余相濡不就好了 想要的主线一波三折,意外的枝节反倒顺风顺水,摆出来的两个棋子一交汇就冲突,无异于大水冲了龙王庙。 夔王撞大运烧对冷灶可惜祸福相依,灶烧热了却失火,赔了夫人又折兵 终究也是为了收时青才多此一举、突兀插入的余相濡无处安放。想得到的越多,会失去的也越多 夔王勉强得到的慰藉是邵鸿渊,姑且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然而,心思难测,如何可以和忠心可鉴的余相濡比  “主公”“余相濡自尽了”林阡只是代入各种人物、组织着最有可能的真相而恍惚片刻,就听得身后十三翼齐齐惊呼,尽管林阡已封了他大部分要穴免得他伤人,都忽略了他还有力气可以自绝。 为何这么容易就自绝是因为他相信了妙真的重话还是说,余相濡太脆弱了,即使夔王你没出卖、没抛弃,但毕竟你欺骗、你变易无论初衷如何,你终究将给予我的一切转送了旁人。 或许是精神不稳的后遗症,或许是心态太差经受不住打击,这样的事发生在缺失夸赞期待关爱的余相濡身上倒也并不意外。 邵鸿渊越狱的前车之鉴还在那里摆着,余相濡作为一个不可能投降的人,林阡没有留的必要。饶是如此,听闻他万念俱灰咬舌之后,林阡仍然有一丝惋惜“怎么也是我青城剑派培养出来的高手,也算是认定了一个念头就绝不倾斜。唉,才刚认识,便送走了。”这些年来,随着他越来越铁打,敌人也越来越流水。 “大金无大将,邵鸿渊都变成第一高手了么。”冷冷往金军最后一片屯聚之处的方向睨了一眼,林阡意识到这夔王狡诈得很、很快就会对沂蒙有新招,但这并不妨碍他嘲讽夔王的羸弱。  晚风里,初来乍到的柳闻因兴致勃勃,却看杨妙真说不到几句就心事重重,不得不拼命找话题,可惜很快就又被杨妙真终结,最后就只能跟她聊天气“虽是秋日,倒也有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感觉呢。” “师父在这里,所以闻因姐姐觉得是归。”妙真一则因为泰安的决战曾与闻因交戈还很尴尬,二来是因为陇右的大圣山事件耿耿于怀,虽然内心很想和闻因重归于好,可怎么也对她笑不出来。说这话时,既酸楚,又排斥,可又打心里底里并不想激怒闻因、甚至想挽回她。五味杂陈,更增难受。 “妙真,那晚其实”闻因脾气好,当然不会被激怒,而且很快就懂了妙真在计较什么。 “别说”妙真害怕,不想听,于是又顾左右而言它,“我给你讲讲沂蒙之战的始末吧。” “唉,好。”闻因当即平静如水,侧耳倾听。 妙真那般口齿伶俐,也不过就讲了十几步路,一提起林阡,虽还有心结亦难掩自豪“师父刀法绝世,天下再无敌手。” “世人都说他战得容易,实际经受过多少锤炼。”闻因略微觉得心疼。 “你这话说得,倒像个主母。”妙真冷笑一声。 “闻因,能别总噎我。”闻因轻蹙秀眉,只觉自己句句被针对。 “怕是你自己心态没放正。”妙真硬不到两句又心软,索性不语。 闻因已经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话“妙真,这又是何苦。” “继续讲第三战吧。”妙真又拿余相濡来挡。 “嗯。我很蹊跷的是,夔王既然想两面平衡、两者兼得,那为何他事先不对相熟的余相濡说个实话,那时就劝说余相濡为大局考虑、暂时让让邵鸿渊呢这样也可避免邵余两人对不上词而翻脸的万一。”闻因缜密,说夔王其实可以做到完美。 “至高无上的尊荣,余相濡看得比命还重,断然是不会轻易就让的。夔王太了解他,所以才想慢慢软化他,不急在这一时。”妙真摇头,不可能完美。 “倒也是,一山不容二虎,夔王这一点倒是透彻。”闻因点头接受。 “你呢,一山不容二虎,可透彻了”妙真又怼她。 “”闻因无语,赶紧回避她目光,同时往四面张望,刚巧看到个熟悉的身影,一喜“林阡哥哥”话音未落,却看到他身旁伫立另一个窈窕女子,不由得一怔。 “是她。”循声而去,妙真的眉立即锁紧。 。 正文 第1692章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林阡嘱咐十三翼将余相濡入殓后还给金军,一来感慨他赤胆忠心,二来想试探夔王会否羞惭、悲恸、悔恨甚至一蹶不振,三来希望邵鸿渊猜忌夔王对自己耿耿于怀、脑后反骨再多长几块。 无巧不成书,一离开监牢林阡迎面就遇上邵鸿渊的徒弟楚风月,因他和这个紫衣女子有着相同的目的,便自然而然地同行了一大段路——那女子和她的长姐一样,即便一身轻盈装束也不改大将之风,敢爱敢恨,不卑不亢,见到他时虽蹙了蹙眉却不曾回避但也无甚恶意,直截了当地问:“林阡,你也是去找徐大哥?” 自从在冰阵中撑到林阡来救,徐辕便昏厥过去至今未醒,军医说天骄的旧伤复发倒是没什么大碍,被冰窟里的寒水伤及内脏才是最棘手。 “是啊,好在他已脱离了性命之危,楚姑娘,哦,错了,徐夫人不必担忧。”林阡同她亲切地笑了笑。楚风月清醒后虽然不像濒死时那么决绝地要和徐辕成亲,但也很明显对嫁给徐辕的事没有反悔之意,她是真真实实地愿意当这个徐夫人,徐辕醒来后不知会多欣慰。 林阡却也咽下了最后那句“有我在,不会教他死”,绝口不提自己对徐辕的重要性,这源于他对楚风月的繁复态度有所预料—— 今次徐辕到山东来的初衷是美好的,慢慢处理好红袄寨和楚风月之间的平衡、稳扎稳打地解决掉与此相关的所有问题和矛盾,但是徐辕却有一条不可违背的原则,那就是此生绝不做伤害林阡的哪怕一件事;七夕之前的楚风月却不一样,她虽有任何事情都不能以徐辕性命为代价的前提,却始终不肯放下为亲人报仇雪恨的执念,因此才会在确认徐辕底线后、懦弱逃避甚至激进求死。 “仇恨”,是横亘在徐楚二人之间的阻障,在楚风月虚弱时可以短暂消除,那么,在她恢复后呢,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林阡知道,闻因对徐辕再怎么鼓励也是治标,自己和楚风月冰释前嫌才是治本,遂趁着楚风月虽沉默却也愿意倾听的此刻,将楚风雪和楚风流战死沙场的来龙去脉都细细叙说,态度也极尽诚恳:“她二人一个为我而死,一个因我而死,也皆是为了守护她们所认定的家国。最终楚风雪完成了父亲的志,楚风流完成了母亲的诺,楚风月,我希望她能为自己活一次,做楚家的幸存者中立于金宋,给我林阡一个机会,救赎曾经犯下的罪孽。” “七夕那晚我大抵都了解了,黄掴是骗我的,战争不能避免死伤,你也绝不是他说的那样十恶不赦。冤冤相报何时了,或许闻因说的是对的,你欠我长姐和妹妹的,全都被徐大哥偿还给了我。曹王对我确然有养育之恩,不过,恩可不必以仇其之仇来报。”楚风月似也看开了,林阡一怔,看来闻因照顾风月的这些天已经帮他打了个前哨战?那么,楚风月并不纠结于“仇恨”了? 所以此刻的不安和揪心,就只是来自于“责任”了吧。 同样也是快死快解脱的时候可以丢下的东西,身体健康了头脑清晰后真的能说放就放?现在的花帽军据说一盘散沙岌岌可危朝不保夕......然而她楚风月已经嫁给徐辕,花帽军是责任百步穿杨军也一样,徐辕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她能一走了之?就算厚着脸皮享受束乾坤给她的便利一了百了地选定归宋不再两难,楚风月也知道宋人是不会接受她的,她会顶着个先前祸乱山东的罪名屡屡拖徐辕的后腿,所以黄掴在泰安迷宫阵内说“楚风月多留在徐辕身边一天就多降低徐辕威信一天”时她一度黯然神伤...... “花帽军危难、天骄遇险、山东大乱,你都是受害者而非祸首。不是你的错,就要学会自我放过。”林阡说着,楚风月停下脚步,吃惊地想这个人居然能看穿我的心思?也罢,他可是盟王啊。“我能给徐夫人的建议是,清醒状态下与花帽军圆满前事,待天骄伤势痊愈与他同启后续,这两方面的责任一用‘正式道别’来担,二用‘同舟共济’来担。当然了,若徐夫人并不愿折了志向,或是世人死死咬着不属于你的错不放,那么对我来说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放过他,金国的天骄能退隐,南宋的天骄何不能?” “你......”楚风月还以为自己听错,顿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两年前的山东之战,他是为了盟军才被迫失去你,后来他总叹,这一生再也无法回头。”林阡笑着摇头,“谁说的?山东之战再长,也总是会结束的。金宋之战亦然。我对他来说,不可能一生都是第一位。” “林阡,谢谢你让我看见了希望。那最坏的结果要折了他的志向,若不发生是最好,但发生了也并不可怕,因为无论如何我都会折了我的志向陪他——有花帽军和盟军的支持,我楚风月选择中立并没有什么遗憾。”楚风月释怀而笑,说不管徐辕退不退隐她是退定了,“平邑,这个地方很熟悉。当年我就是在这里挽着他的手对你和村民们说,‘请大家监督我,渐渐达到天骄的高度’。” 与其说楚风月事业心重,其实她更是责任心强,两年前的经历告诉林阡,她是愿意放弃功名来给徐辕洗手作羹汤的、经过了泰安的生死考验她也早就在心里有了隐隐的中立决定,只不过需要林阡来唤醒和坚定,并且,她还应和花帽军有个正式的道别、圆满的句点,此外更务必有足够的勇气面对红袄寨方面的世俗纷扰......可喜的是眼下她接受了林阡的建议,愿意为了徐辕能有一个最好的结局而努力。 这清逸之境却终究被一个世俗之人给闯了进来:“聊什么这么投契,师母远在千里之外,天骄尚处昏迷不醒,两人就毫不避嫌花前月下了么!”“妙真你吃的什么乱点醋!”柳闻因愠愠把杨妙真往后拖,不就是相视而笑吗! “妙真,师父岂是这种人......”林阡尚未回答完,妙真就本能骂出来:“你就是这种人!”“......”他被这小妮子怼得莫名其妙。 “我?才不会和他林阡花前月下。他不配。”楚风月冷傲一笑,却是聪明地看穿了杨妙真而存心激怒。 “什么!”柳闻因原还在拉架却差点一愣跟着杨妙真参与战团。 “世间最好的男人,从来都是徐大哥。”楚风月得意洋洋,“是我的人了。” 杨妙真气不打一处来:“天骄,你也休想!”转过脸来望林阡:“师父,我还是那句话,她楚风月就算没被黄掴陷害,就没杀过山东人了吗!她和她的老部下们坑杀我红袄寨多少兄弟,岂是对天骄一片真心就能勾销!我怕她做个金谍留在天骄身边,假以时日连天骄都被带偏过去——别忘了,邵鸿渊是她的恩师啊!” 此情此境,预演了一遍林阡说的“即使楚风月折了志向归宋,世人仍死死咬着不属于她的错不放”,最终,直指徐辕需要和楚风月共同承受千夫所指从而迫不得已隐居......越是一无所知者就越是声势浩大,指不定现在已经有“沂蒙之战是楚风月师徒串谋”的舆论在酝酿,当然了林阡是不可能给它们生根机会的。 楚风月冷哼一声,不再说笑:“林阡,闻因,麻烦转告徐大哥,他恢复身体还需一段时日,且等我回来与他一起面对风雨。杨妙真,也给你们时间考虑,届时要如何控诉我呢。” “怎么,徐大嫂要走吗!”柳闻因这嘴真甜,楚风月原还态度冷硬都没忍住笑了笑,片刻后毫不改变霸气四溢:“起码要对得起自己。且了却了前缘去。”拂袖走了。两件事,先给前半生一个交代,回来再给后半生一个痛快。 林阡却也看透了那洒脱背后的一丝苦。或许楚风月听从自己建议后就打算连夜走、去提前体验中立的滋味默默当个路人关注红袄寨和花帽军,只不过被杨妙真言辞一激,她怕真的拖累了徐辕,竟连徐辕的面都不愿见了。 他当然不拦着,毕竟邵鸿渊累及徐辕的事情会对红袄寨一叶障目,换个时间再撮合他俩可能更合适。 正文 第1693章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1) 得到林阡支持的一瞬之间,楚风月就坚定了原还不稳的退隐念头;林阡的建议也帮她捋清楚了先前混乱的全部头绪,明确她应该暂离徐辕的世界一段时间。 “先避开红袄寨对邵鸿渊的仇恨,刚好她可在暗处关注花帽军存亡。”林阡提示楚风月走,一来避免徐楚之恋因群情激愤反而搁浅,二来防止徐辕的威信下降不利于将来统领群雄,三来也迎合楚风月的良心和责任感,四来更杜绝了夔王府细作们大肆掀动舆论战、损毁原本大局已定的沂蒙。这样的策略明显具有最大收益。 “我会等她回来,一年,两年,十年,就算头发白了,我也会等的。”徐辕苏醒时既失落于风月不在,也欣慰于她的许嫁,百感交集,发自肺腑。 之所以用的是“等”,而不是“找”——徐辕也清楚,一则,楚风月的活动范围不会超出海上升明月的视野,不需要找,二则,如果真的到了最坏的结果“隐居”,徐辕需要林阡放过,风月却只要自己放过。也就是说,今次由邵鸿渊引发的波澜一旦被时间淡化,只要楚风月过了她自己心里的那一关、想回来了,那就是一路畅通无阻的,徐辕需要等。 “......没那么长。”林阡一怔,笑,楚风月心里的那一关,门槛并不高,“天骄,我会尽可能让你留下,留在我身边继续征程;但若不能抵抗世俗被迫隐居,也莫要怕壮志未酬。金宋之战就快结束了,大家都会有自己的生活,你不过是第一个退居二线的。” 徐辕愣了愣,笑着自嘲:“争斗半世,何尝想要这个‘第一’。”林阡见他不支,在他榻旁又给他过气了片刻,刚好杨妙真和柳闻因来探望又离去,徐辕见妙真眉眼里仍有些不被驯服的傲气,忽然就想起了那个同样很难居于人下的李全,不禁问起林阡:“主公,迷宫的意外出现,万幸不曾给外敌讨着便宜,却不知,可曾给心腹大患捡到好处?” “无需担心。虽然我低估夔王,终究他功亏一篑,李全也没能借机搞什么动作。”林阡摇头说,夔王和李全的能力和机遇都差了些。 对质那日,裴渊、时青、夏全等人的接连归顺,教李全大势已去、被林阡收拾得服服帖帖,李全当着一干地头蛇们的面立下军令状,如果沂蒙**输仗,那么以往的歹事他全脱不开干系。而此战夔王执着于收服时青寨,正是为了给李全“平时青之叛”的道义、从而顺理成章冲破林阡枷锁、暗中联合金军作乱红袄寨,如此一来,即便沂蒙倾覆那也与他无关。然而夔王赔了夫人又折兵,李全当然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虽然如此,我怕他因为邵鸿渊而又被激出蠢蠢欲动的不服之心。”徐辕关切地说,怕林阡报喜不报忧。 “嗯......”林阡也确实瞒了徐辕一些事,短短一日之间,有关邵鸿渊、楚风月的谣言就被林阡压下七八条,“生有反骨的,何时何地,都忠不久。不需要激,他就是不服。”终还是把这些谣言跟徐辕说了。 “对这个祸害,没有高估,只会小觑。”徐辕冷哼一声。早在泰安,他便见识过了李全的可怕。 “不过,祸兮福之所倚,我倒是因为这个祸害,和夔王的距离愈发拉近了。”林阡一笑。 “主公此话怎讲?”徐辕奇问。 “短短一日,谣言四起,我初衷是不给鼠辈们谣言生根发芽的机会,却刚好对‘天火岛’有了初步的认知。”林阡的话徐辕怎么没听懂呢:“天火岛?那是什么?” “与控弦庄、海上升明月相近的情报组织。只不过,不是普通的帮派教会,而是一群从懂事起就被圈养在岛上的死士,一个个对他们的菩萨感恩戴德、甘愿为其抛颅洒血肝脑涂地。”林阡唇角勾着一丝有把握的笑。 “夔王府......”徐辕恍然,喜不自禁,“是怎么找出来的?” “那帮奸细,不动则已,牵一发而动全身,说来除了李全还要感谢天骄夫妇了。”林阡说,昨晚他对余相濡探监,余相濡很可能预感到邵鸿渊想打残他不是出于私心,所以连一句“林阡你骗我,邵鸿渊取代我的事是你编出来的”都没挣扎就自尽。但还有一种可能是余相濡已经通过间谍和外界有联络,用不着林阡告诉他,他自己就知道那是真的,只不过在杨妙真开口之前他一直在自欺——那么那段时间接近过监牢的兵士,就该和李全麾下的李霆二号李霆三号之间画圈取交集,刻不容缓—— 事实上,不止两个圈可以画,还有前段时间接触过邵鸿渊的人群;林阡肃清的目标本就已经足够明确,这时候又来个谣言的始作俑者,这不是送给林阡对他们纵观全貌的机会嘛。 “难怪金帝毫不知情,原来养在万里之外、海上孤岛?夔王这盘棋,下得也实在......广袤。”徐辕想了半天找到这么个形容词。 说话间,青城大师兄也来探望徐辕,其实他正是携带最新情报而来。 “又有什么新发现吗?”林阡在徐辕面前当然是没有秘密的。 “那情报组织的首领和重心,目前不在沂蒙,而在青州、潍州方向。”大师兄道。 林阡蹙眉:“青潍......” “主公也觉不妥?无独有偶,就在今晨传出青潍战事升级,刘二祖的对手明明是一支名不见经传的当地官军,却有反败为胜之象......” 林阡一拍脑袋起身:“不是无独有偶,是我又慢了一步!” 就算破旧的车轮它也在转,即便铁打的林阡流水的金军,那也是流水不腐、前仆后继! “发生什么了?”徐辕还迷糊着,没拉得住林阡他说走就走。 “这个夔王,煮不烂啊!”林阡恨得咬牙切齿,想过夔王有后招,却没想过不在沂蒙;嘲讽夔王羸弱,可人家是有保留的。 一下子全想通了,怪不得自己刚到山东的那一晚,夔王府只有一部分兵力南下却有一部分“慌不择路”向东,慌不择路?狡兔三窟! 林阡知道,若是被夔王打出围魏救赵那自己就要走,但若是夔王想调虎离山那沂蒙还不能轻视,无论自己几时前往青潍,棋盘一定是要好好地重新部署了。  大金群雄过渡期、卫王积极期、温水煮青蛙期,全过去了,现在毋庸置疑是夔王露脸期。 林阡,战狼,你们总算懂了吗,你们都被我完颜永升给利用了!谁说我大金缺了曹王就不能打! 林阡找了那么久的蝗虫之灾旨在放水,怎想到我就是要他覆水难收! 战狼你可能会苦大仇深说“惨则惨矣,功在何处”,功业,不是说来就要来了吗。 正文 第1693章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2) 先前大部分有关夔王失策后的绝望,实则都是林阡和战狼的臆想罢了...... 夔王没想到的就只有首战余相濡的惨败失踪和第三战的余邵自相残杀细节,其余,包括第二战的卫王为了表忠而选择自戕式战法、大金群雄并起却遭林阡温水煮杀、以及第三战的战狼一定会暗**手帮忙,全都在夔王的股掌。 换而言之,看似连败的沂蒙第三战,不过是夔王反败为胜过程中的一个插曲——第三战根本上还没有了结,只是战场在七月十九林阡刚回过神来的时候神速转到了宋盟毫无预料的青潍!沂蒙虽小败、青潍却大胜,那才是夔王真正的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不,是小失而大得! 林阡、战狼显然都是低估夔王的。只擅长内斗却不善于外战,那是潞王;只擅长外战而不屑于内斗,那是曹王;夔王敢利用潞王而想取代曹王,无能力又怎敢撼林阡锋芒?!  对于夔王而言,从陇右到泰安再到沂蒙,再三地退而求其次确实别无选择,所以为了逃避金帝问责夔王只能拿捏分寸,一边准备好和卫王差不多惨,一边卖力打林阡和曹王——多面受制,沂蒙开局他委实很难。 而在金帝面前对质时纥石烈执中的倒戈,也使得卫王反应过激破釜沉舟,增加了身为副将的夔王在建功立业和效仿卖惨两个方面的难度...... 同期李全煽动群狼扑虎却被林阡转成虎扑孤狼的意外,宣告了李全不可能再是夔王的合作者,这使得“夔王效仿卫王积极期”才刚开始就断了个臂膀,更难。 以上,简称“三难”。 “这该怎么打?我若不和卫王一样自戕,则会直接向圣上显露我就是害他性命的元凶。若选择和卫王一样凄切,那还怎么去和林阡正面较量?”早在卫王开始乱打一气的时候夔王就急急忙忙找心腹谋士,真不知是要骂卫王太聪明或太蠢,还是怪自己给自己选了一条无比艰难的狭路,那时他以为自己要在圣上和林阡之间做个轻重缓急的取舍。 谋士却笑了:“自戕战法很好啊,既利于卫王撇清嫌疑,也一样利于王爷您。除了撇清嫌疑,您还一举两得——只要战势过快地一边倒,曹王府在圣上那里就愈发不可能死灰复燃。王爷您在大金的挡路高山消失,沉寂数日后绝对有机会再起。所以,您暂时只需与卫王步调一致,逃过圣上追责即可。目前,您身处沂蒙的麾下高手都可以全军覆没。” “什么......”夔王一愣。 “‘身处沂蒙’的麾下高手。”谋士咬重了那四个字,眸子里泛着洞察的光。 “那要如何再起?麾下都全军覆没,还怎么打林阡......”夔王一时半刻还没理会过来。 “半数岛内高手,都快到青潍了。”谋士一笑,“王爷稍安勿躁,属下正待细说。” “原来还有这一手?”夔王恍然。 “属下早在泰安时,便给王爷留了这后招,唯恐卫王过于懦弱、王爷非得扮作和他一样。”谋士点头,“包括几个本来该到沂蒙支援的高手在内,如今刚好成为王爷的退守反攻之实力保障。” “仙卿真是算无遗策!”夔王顿悟,展眉赞叹。 事先就往青潍输送出了足够厚实的后盾,如此,可以放心大胆地在沂蒙卖惨,日后再凭他们对抗林阡和压倒曹王;而这些来自异域的高手,一部分可以挂靠在潞王的名下用以取信金帝,甚而至于七月十九后他们大半都成为“和余相濡、南北姐妹曾结缘,要为他们报仇雪恨的世外高人”,堂而皇之地归队到夔卫联军中来...... “然而,眼下这场沂蒙第二战,若是真被林阡灭了大金,甚至活捉了圣上,哪还有什么青潍的后事?”武力上,夔王是真的弱,虽然他还没尽全力,却没把握尽了全力就能打败林阡。 “王爷莫忧,林阡定会想办法调慢节奏,因为发展太快也不是他愿意看见,一来红袄寨过于轻松赢战并不利于稳步融合,二来,他本人不想塑造穷兵黩武形象,三来,相对快刀斩乱麻,他更愿意温水煮青蛙,这样一来大金连灭国后翻盘的可能都绝了。” “仙卿所指,是?”夔王一怔,未解其意。 “不错,林阡想要对大金群雄温水煮杀——林阡当初抓到曹王却偏偏不杀就是为了腐蚀大金在曹王府外的所有精锐,陇右七战中完颜江山没看透这一点才害了王爷您入局他还差点搅局。教训太惨,属下印象深刻。”谋士说,战狼是因为河南之战淡忘了这个教训,但他恰恰是被河南之战提醒了,“河南一行,胥鼎、完颜天骥的勇谋,必将提醒林阡莫忘此‘温水煮杀’之计。而李全、石硅的若即若离,也从某种程度上促成了林阡对战争节奏的求稳。” “可是,林阡应该也知道战斗太快不利于曹王府重返战场?一旦战争节奏被他调慢,岂不是要便宜曹王府?”夔王也是有独立思考能力的。 诚然,林阡可能会找托词来调慢战斗,他本可覆如泥沙后来却锱铢必较的节省成本式战法,却会给曹王获利返场和夔王退守反攻的同等机会。 “林阡的温水煮杀是以‘曹王府不被圣上信任’为前提的,现实情况是先出现了太快、后被他调慢,恰好符合这个前提。林阡不会犹豫。”谋士说,“卫王夔王败太快”已经给金帝心中造成了难以修复的“我没你曹王就不能打吗”的创伤,“王爷您要做的,就是抢在圣上正待修复创伤的时候,取代曹王。”也就是说,机会确实同等,可同等的机会之间有一个时间差。 “那好,暂且陪卫王一起惨。”夔王下定决心,为了上位,为了大局,牺牲诸如黄掴、蒲鲜万奴等区区几个边缘人物对自己“能力”的信任,又怎样呢?再说了反正那些也养不熟。 “在沂蒙的‘惨烈’,王爷对内对外都是需要演绎的,因为这时候大金还有其余强者虎视眈眈,譬如胥鼎、完颜承晖、完颜匡等等。等到了青潍以后,才好放开实力、展现用途、不留给曹王任何机会、并逐渐将您的傀儡卫王架空。那时候,就算圣上猜忌元凶是王爷,却因为王爷完全规避了野心而没有真凭实据,最关键的是,到青潍后圣上无人可用,只能依靠最强的您了。”谋士和金帝一样深谙制衡之道。 这句话的意思是,林阡的温水煮杀之计,那也是迎合夔王、要恭喜夔王的啊!夔王可以跟着卫王轻松躲过的岂止圣上的猜疑,他还躲过了林阡对大金群英的打击!林阡温水煮杀了夔王所有的潜在敌人!夔王可不止是退守反攻,也会因为林阡而获利!  当然了,转战青潍其实是夔王的预案、后招、退路,若能在沂蒙、羸弱的情况下还打赢对林阡的第三战,那才是上策,虽武力比不上但智力可拼,这也就是传说中的四两拨千斤。 “三难”之中,效仿卖惨和建功立业或许都已经解决,可还有个名叫李全的臂膀务必解救啊。 要消除所有的既定难度,除了借卫王躲避灾劫,借潞王转移家底,借林阡顺水推舟,夔王显然还要借另外两个人。 正文 第1693章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3) 沂蒙第三战的备战阶段,对于夔王而言“还好曹王府可以期待。” 不错,夔王和金帝一样,无耻地看透了战狼等人不仅会乖乖领死,而且还能无私帮忙、像黄掴建议的那般“凭救人来自救”……因此他对曹王府余党们一如既往地广泛撒网、谨慎培养,邵鸿渊是其中最大一条鱼只不过它坐地起价最后反客为主。 七月十九同一时间的战狼和林阡都在叹息自己的后知后觉,战狼只恨自己,难得学一次曹王一心为公,救出邵鸿渊时一度考虑到其余金军调动需要时间,所以还特意预留了一大段空白供他们反应,结果反而给了他们精心算计自己的空隙……虽然战狼因为段亦心的路过而死里逃生、薛焕也及时赶来接应,奈何灾祸被转嫁他人——高风雷和卿旭瑭的临时驻地皆遭横扫,曹王府差点就此全军覆没,沂蒙功劳大部分被夔卫联军篡夺,战狼怎能不悔得捶胸顿足! 薛焕还骂什么“夔王羸弱至此这般打法,是要把大金送林阡吗”——战狼早该被这句话提醒而想通,人性再恶,他也惜命,夔王又不蠢,之所以外患重重时还在内斗,全因为夔王他并不“羸弱至此”啊! 林阡又怎会不悔恨?夔王能忍到此刻翻身露脸,虽归功于夔王自身未雨绸缪有保留,却也是林阡投其所好神助攻!第二战林阡的“温水煮杀”之计早就被夔王看破和顺水推舟用作铲除异己了,那一战夔王是对金帝和林阡同时避其锋芒和韬光养晦!而第三战虽说夔王的谋略有细节上的失误,可是从大局来看真的过于完美,因为“三难”中的最后一难“李全”,夔王也已通过邵鸿渊突破,战后李全的野心果然再次被撬动,还得费林阡好一番力气去摆平。 所幸此时有关楚风月串谋邵鸿渊害徐辕的谣言已被林阡镇压,李全之流想帮夔王损毁沂蒙已不可能——不过夔王才不会像林阡想的那样,看到余相濡的尸首就悲痛欲绝一蹶不振,有这闲功夫不如去找谋士询问,沂蒙既不成,何日换战场? 谋士不假思索回答,事不宜迟,兵贵神速,“林阡给相濡入殓,就说明林阡还没任何觉察。”林阡必定会失策在对王爷您的低估。 夔王笑,是对仙卿你的低估啊。失去余相濡确实难受,但好在我还有仙卿。  建功立业的前提是自保,如今,自保的形式已然做足,潜在的政敌完全清除,整个大金风景唯我独好,此时不战更待何时?夔王暗中养在万里之遥的死士集团终于可以祭出台前,真正地与林阡一决雌雄、逐鹿天下,难得的是仙卿有这个料敌于先的本事、早就留了这一手因而衔接得恰到好处—— 香林山事件后,夔王麾下的死忠和能人曾被林陌断言为“所剩无几”,对,也不对,天火岛虽已是夔王的最后底牌但倾巢而出时也是高手如云!只不过为了在金帝那里蒙混过关,夔王对于他们的使用不能太明目张胆,谋士在第二战中就已建议夔王:王爷您最放心的做法,就是表面和那些人装作全然陌生、毫不知情,暗处,他们会被属下安排达到一定的分流,有些是对宋盟看不惯的绿林好汉,有些是余相濡和双头怪的知交好友,有些是潞王府以前就归隐山林的高手。 七月十八这些人同仇敌忾,杀上了青潍仰天山,驱逐国安用,打伤张汝楫,差点生擒刘二祖,短短一天就将当地宋军分割包围,扬言“候林阡小儿前来送死”,俨然就是对沂蒙金军包括金帝本人的围魏救赵。金帝再如何多疑,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会对这群恩人猜忌。 而那帮高手,将来就一定归于夔卫联军吗?是的,一定。沂蒙第二战中完颜匡那十八路诸侯都损失惨重,沂蒙第三战里横扫千军的是夔卫联军虽然他们扫的多半是曹王府余党……何况那些救世主之中有些人和余相濡或双头怪有交情呢。 好了,夔王终究是借了曹王府踩一脚爬上去了。 七月十九,完颜匡接受失败、自请去筹备与宋廷的和谈,这也是他被唤起权臣野心之前的本来职责,远远望着夔王联军远上青潍,他虽放弃挣扎心里还是隐约不甘:“元凶,你到底是谁,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从去年襄阳之战开始,完颜匡就在探查这个不愿被人以把柄控制的主到底是谁,却可惜一直以来都毫无头绪;前两天还想嘲笑元凶和他一样自命不凡却眼高手低,今时今日终究是心服口服:“接下来有好一阵子,都是你元凶的舞台了。” 完颜匡的实战能力虽欠佳,可审时度势的水平还是一流的。 夔王总算迎来了他最好的天时,趁西线曹王及林陌、山东完颜匡和胥鼎逐一被林阡撂倒而站起。  新官上任三把火,青潍首战的备战阶段,对于夔王而言“还好有个红袄寨内鬼可以期待。” 这个内鬼,却显然不是李全…… 红袄寨的泥软,夔王一挖一个坑。青潍义军,早在泰安还在激战的同期,就已被夔王的谋士看准和有计划地分裂。六月初,黄掴以“加紧围剿杨鞍徐辕”为借口,把楚风月、纥石烈桓端、束乾坤一起从他们的主战场抽调,那时起就已经使青潍成为林阡和曹王府所有人的盲点。而为了铺垫六月十九的刺杀杨鞍和嫁祸江星衍,仙卿又亲临过青潍金军数次,当时却是想给夔王在泰安和青潍来个双响炮。 “仙卿,本王差点忘了,你早就在策动那个人反叛。”千里奔袭,夔王对谋士赞不绝口,这场仗看似刚打、实则早已酝酿—— 不错,青潍红袄寨也不弱,即使孤军也能战,突然间分崩离析,是因为他们先“分”了! 矛盾一旦滋生,那就是永无止境。后果往往会比起因更严重—— 红袄寨的“兄弟情”确实坍塌过,不管是在泰安杨鞍和徐辕貌合神离也好,还是在沂蒙林阡被群狼扑虎也罢,都会对远处造成难以磨灭正待修复的创伤,继而被某些宵小钻到那个时间差的空子…… 此情此境,就像原是其它地方失火,可火却一直烤着油罐,好不容易灭了明火,却还有更强的爆燃等在那里。 林阡确定沂蒙无忧后亲自动身前往青潍救急,临行前,陈旭也对他分析说:“主公,凭刘二祖和国安用实力之强,忽然被打成这般惨烈,一定是自身出了问题。” 海上升明月尚未回传消息,青州刘六当家和潍州国七当家莫不是其中有个是鬼?! “那不可能。”林阡心中一颤,他更宁愿相信是夔王强劲…… “夔王确实强劲,尤其是收买人心方面。”陈旭摇着扇子,一眼看穿他主公的弱点,太过重情。 刘二祖和国安用,都是看着他林阡长大的人。 正文 第1693章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4) 巧的是,天平的两端等重。从正从反,都能论辩。 刘二祖之正面评价: “谈寨主他愿被金廷招安,但杨鞍、刘二祖几位当家意见不合”、“虽红袄寨已然支离,尚有杨鞍、刘二祖、吴越诸位当家坚持”、“如果说盟军在每个地界都有一个可以最早靠过去的对象,那么,山东的这个人显然就是刘二祖无误,无怪乎徐辕每次到山东见到的第一个都是他”……淳朴厚实,愿讲道理,领导力强,对抗金有一定的理想,并且几十年来意志坚决。 “胜南说了,咱们山东一直民怨沸腾,终有一天会起义形成一个大联盟,给金朝重重一击。”“一个大联盟?”两年前刘二祖和徐辕初见,刘二祖听到钱爽所说的宏伟蓝图,眼中顿然闪着兴奋和激动的光。 这样的人,理应是盟军的不二战友。 刘二祖之反叛动机: 真要剔,也会有。 “杨鞍、刘二祖都对谈孟亭建议,整合一切可以整合的势力,民众当然要,土匪也不拒。草莽流寇,虽说蛮野之人,到底血性之气,抗金两个字在前,被唤醒的人一定不少。”“我带你们来,是想让你们看一看,当流寇的耻辱。” 胸有城府,眼光独到,作为杨鞍的最长久同僚,刘二祖善于凝聚军心和吸纳周边百姓,从来就是金军除了杨鞍吴越之外的最大策反对象,不排除金军会对他水滴石穿;他也是两年前山东之战里杨鞍的最大假想敌,统一红袄寨的能力和资质都摆在那里,今次不服杨宋贤这个三当家骑在头顶、想要自立门户最有机会也最说得过去,别忘了今时不同往日李全开了个不好的头;此外,刘二祖心中不愿当流寇,一心希望红袄寨能正名,夔王或许认清了这一点,趁着刘二祖对杨鞍和林阡的兄弟情义产生困惑,采取了比昔年曹王府更精准的招安策略? 国安用之正面评价: “命可散,潍州义军不可散。”也是两年前,徐辕为救柳闻因和蓝玉泽而对楚风月“双箭射一雕”那一战,国安用曾义正言辞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与杨鞍踢蹴鞠从小玩到大交情匪浅的他,曾帮林阡轻松解决了“杨鞍叛出后如何回归”的尴尬问题,有谋略,更因为痛惜林阡被杨鞍伤害而怒斥杨鞍:“他一次次地给你出生入死,什么时候都不例外站在你那边,现在你却有了这样的经历,你教谁还愿意相信你说的,兄弟情义啊……”有情有义,立场鲜明。 国安用之反叛动机: 吹毛求疵,怎找不到? 国安用太重视兄弟情了,最会因为杨鞍屡屡拆毁兄弟情而不再信任红袄寨兄弟至上的信条;国安用确实具备宁死不降的气节,两年前的山东之战也曾表现出强大的守御能力,更与杨鞍共同谱写过“便剩半只手,如何不开弓”的英雄赞歌,但强压之下他也曾说出这样一句权宜诈降的话:“然而,不能死,留有用之身,可办更大之事。”也就是说,红袄不能散,但可以妥协,形势比人强的时候,国安用不介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 从经历看,这两个人也是不分伯仲。 两年前的山东之战,泰安曾分为五大战场,主战场由盟军占三,两个副战场则正是由刘二祖、国安用分别坐镇。西面横岭,刘二祖对战的是仆散揆,东面调军岭,国安用对战的是豫王府第四,结果却发生了两件差不多离奇的事——刘二祖面对仆散揆那般的劲敌居然撑了多时才覆没,国安用面对并不擅长行军打仗的杀人机器居然被一场“血洗调军岭”事件就打懵,长期不能恢复非得靠海逐浪前去振作士气,他麾下后来还因此阻拦了杨鞍回归好一阵子。 “当时的他俩都没有问题。”林阡才刚想起旧事,就立刻摇头帮他们解释,“我记得,刘二祖之所以能够苦撑多时,是因为仆散揆有节奏地让他虚耗,同一时期岳离对吟儿也是一样故意放水;国安用之所以不敌豫王府第四,则是曹王刻意渲染那杀人魔头的强度,旨在让调军岭和其它战场步调一致。曹王府目的都是一样的,希望我能为其它战场分心分兵,从而自身被曹王一举歼灭。” “这当中,果然没有夔王的调控吗?”陈旭一针见血,“两年前的山东之战,最不希望金宋优劣悬殊的人、最想要制衡主公和曹王的人就是他了。” 林阡面色一凛:“那时候的他,才刚撺掇郢王出头,就被曹王凭吊唁之名截胡了豫王府,曹王风头正劲、一时无两,所以他不能让我方过快退场,极有可能在暗处帮助刘二祖匹敌仆散揆,或是抢在逐(谐)浪之前给国安用嘘寒问暖。”往事历历在目,两年前的林阡拼了性命才侥幸和曹王府打成平手,回想起来既心有余悸也恍然大悟,这个侥幸不是天定? “不错,每次都能理所当然地钻空,不是他强,而是他在暗,太阳照射不到。”陈旭点头,看林阡面色难看,一怔,态度赶紧软了些,“主公,夔王会卖人情,不代表那时两位当家就动心,只不过……近年来吴越和杨鞍的逝世,星衍和李全的上蹿下跳,着实会……” “我明白。陈军师,我答应过你的,会清除这些丑恶,不畏惧先要直面它们。”林阡回神,一笑。 “说起星衍,刘、国二人的态度也值得玩味。”陈旭放心,又分析说。 江星衍最初发现李全有问题时闹得满城风雨,“六当家刘二祖劝星衍说,举国大战更加要紧,莫教私怨乱了大局,以致拖了盟王的后腿,有什么事,日后再解决不迟”,像不像表面和稀泥暗地里却把江星衍往外面挤? “七当家国安用,也对江星衍劝道,稍安勿躁,否则告发李全不成,反而推远了鞍哥和盟王。更提醒星衍,红袄寨因为两年前‘杨鞍被骗而叛变、与自家兄弟内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关兄弟至上、绝对互信的原则如果不是盟王亲自来动绝对不可以动摇。”关键词……兄弟至上。 一暗一明,都像夔王的人。那根本就是最恶的后果,与蒙阴的老秦老王一样,刘、国二人不是非此即彼而是两个都是鬼在唱双簧。人心凶险,眼下刘二祖和国安用还都处在金军的包围圈里,水深火热,朝不保夕,海上升明月一时窥不到善恶,表面上他俩都需要林阡打破铁桶去救,救了就容易被背后一刀,不救?那是不可能的。  “我明白主公必定会去,之所以提醒,只是希望您能有防人之心,毕竟再强的高手也怕暗箭。”陈旭惋惜的是,分析了大半天,国安用和刘二祖仍然无法明确人鬼,若明确了真的省了主公脑力方面不少事。 “你且帮我照看着泰安和沂蒙就好。”林阡笑了,拍拍他肩,“莫担心我脑子不好,会带个闻因冰雪聪明。”因为楚风月轻易就被劝服的事,林阡对柳闻因的处事水平很是赞赏。 “前哨战带她足够。后面主公再多调几个,譬如百里少主、妙真姑娘也行……对了,论聪明,论身份,妙真姑娘比闻因更合适啊,主公为何不带。”陈旭注定孤独一生。 林阡脸上微露尴尬,她啊,驾驭不了啊。“反正近,人手不足后续再添。”事不宜迟,立即和柳闻因往青潍方向去救火。 正文 第1694章 以毒攻毒,以火灭火(1) 说是救火,真没夸张。 动身前林阡得知刘二祖藏身于青州蓝溪谷一带,还想和柳闻因描述一番彼处的海风清新、山泉可口、松藤到处、枫果成片,在他的印象里即使几十年来山东一直在内战,那地方都侥幸未染烽火,素来是峰青峦秀、飘然出尘。 可惜此番遇到尚未开化的天火岛人,为了逼刘二祖出山竟一把火烧开了这世外桃源!林阡才刚带柳闻因出仰天山范畴往东行数里,就惊见熊熊烈火于山林中猖獗蔓延,昔日美景,全陪葬给了战场终成一片烟尘。 “直娘贼,青潍也要植树造林了。” 柳闻因还以为自己听错,入乡随俗么?林阡哥哥居然也骂出张汝楫式的山东土匪惯用粗话。缓得一缓,又想,他可真是不把敌人放在眼里,最强烈的感受竟是心疼这里原有的风烟俱净被暴殄天物,以及烦恼着如何进行灾后重建…… 越行越热,举步维艰,满目是亮黄近白、或连或断的火龙,冲天窜地、张牙舞爪、纵横无忌,整片大陆被炙烤得鲜红一片如个炼狱蒸笼,半个天空都蒙着星星点点的油汽仿佛炸锅烧炉。柳闻因屏气凝息还在寻可行之路,林阡忽然眼前一亮径直闯进火中:“真在这里!” 循声而去,主干尚在燃烧、枝节不时断裂的参天古木旁,厚厚的一堆烟烬下,依稀藏着金铁所作、已经被熏得不甚清楚的记号,无疑是刘二祖笃定了会有援军来、也预感到自己会被放火烧山、所以一早就留在这里的求救与指路标志。 “林阡哥哥……”亏得柳闻因随行,否则林阡会欣喜到丝毫不管从天剥落的好几块木炭,或是一激动就猛吸进一大口火烟——柳闻因一边大声提醒一边将林阡往后拖,同时使劲往包袱上浇水试图给他捂住口鼻,冷不防她自己倒是呛得连连咳嗽。 “闻因,你先回仰天山,我一个人前去。”林阡恢复冷静,掂量了一番火势,觉得柳闻因还是不要冒这险。 “不行我不放心,要进一起进……”柳闻因脱口而出这抗命之语。谁说杨妙真他驾驭不了,这柳闻因也一样倔强。两年前也曾有过类似场景,她借口不放心硬要跟着他,只不过那时的他入魔尚浅、不像现在这般智商时高时低。 “……”两年前也没经历过幽凌山庄那些尴尬事啊……但现在的林阡并不知柳闻因到底有没有找到她心中所属,欲拒绝这跨越生死的深情却又觉得怎么也不合时宜。想到这里不由得连连苦叹,这真是自己给自己挖坑跳,出发前是为了让陈旭放心他才毫不犹豫选了个处事最稳的带着,却忽略了她可能爱慕自己的往事。 “林阡哥哥只是拿闻因当陈军师的挡箭牌吧,内心其实更想做个独行侠。”柳闻因发现那脱口而出的抗命有点不合身份,脸上一红,赶紧转移话题。话说回来,柳闻因也不是毫无用处的,这一路上她都在监督林阡的精神状态,只不过现在太凶险了林阡才教她务必折返待命。 “是的,你们盟主曾说过,江湖中人要奔赴沙场,带女人总是很累赘。”他既是真心想起吟儿,又迫切要救刘二祖不愿啰嗦,不经意间春风化雨地说出一句婉拒。不过,吟儿的原话是带一个以上的女人。 柳闻因微微一怔,笑而将头发束起:“那就带个兄弟去。”轻易换成男装,清秀俊俏又大气,既表示自己绝不破坏阡吟,又请缨一定要陪同救局。 林阡一边暗骂自己小人之心,一边想,无论怎样,我一定不能误了或害了闻因。 换作祝孟尝海逐浪等兄弟,如果话说这份上了也不顾危险坚持同去,那林阡是决然拗不过的,说白了,前面再三拒绝还是因为他怕女人啊:“算了,去吧,小心为上。” “绝不拖累林阡哥哥。”她当然非跟着他不可,不为别的,就因为徐辕说过,随着武功进展林阡的嗅觉愈发灵敏,这蓝溪谷的浓烟滚滚本就容易窒息,他再愣头愣脑往火场方向冲岂非送死? 一路同行,险象环生,流火、落木、热岩、飞尘纷至沓来,一关才过又一关立起阻拦,不过搭档得好总是攻防一体万敌不侵,饮恨刀在寒星枪掠阵下毫无耽误,一口气就找到了刘二祖的副将霍仪所在——大约一炷香功夫感觉上天过又入地腾云驾雾一气呵成搜到目标,期间的一切危险都流畅地激烈地与柳闻因擦身而过,轻易便化作囫囵的模糊的五光十色遭林阡摧枯拉朽,它们,在他刀下全都毫无阻力可言,而她只需挥枪驱除次要影响就好…… 寻到同道,终于能获得片刻的停留,此刻林阡正绞杀着最后的几个高手,闻因二话不说先帮他照看起霍仪等人。由于他们全都热泪盈眶远远凝望战局,闻因暂时分辨不出这些人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心想,两年前林阡哥哥也是这般救刘全和妙真,他从来都是这般不计回报地帮助着红袄寨…… 霍仪等人虽然或疗伤或观战,但望着林阡以少制多的架势、不时叫好、热血沸腾,闻因忽然又感觉出他们都是真的宁死不屈而不是在请君入瓮——正是那双饮恨刀的豪情在坚定着他们一往无前,就算他们之中曾有那么一群虚情假意的害群之马、也会被刀锋之劲烈纷纷熔化成真心…… 他一句话都不用说,只要以刀宣告,我林阡不是不计回报——我救是一起救,你们回也且一起回,回头是岸,既往不咎。 柳闻因正自憧憬,被霍仪大惊提醒一句“小心”,这才意识到有寥寥几个宵小浪费了林阡给予的机会、蓦然从混迹已久的宋军中图穷匕见。说时迟那时快,三把刀剑一起朝未及回神的柳闻因处偷袭,好个闻因,反应虽慢,动作却快,寒星迅疾两招“乘鸾飞烟”“骑龙攀天”左挑右打,一提枪穿影掠风真是惊才绝艳。 可惜她终究年轻,来不及再多对付一个。危难关头所幸那霍仪是个义士,尽管还负伤在身却扑到闻因身后来提刃招架,然而他却万万不是那人的对手,内力刚撞在一起就哇一口血吐出来。 那高手眼看就要教霍仪给闻因替死、下一步就是连着闻因一起碾压,电光火石间稳赢的局面突然崩塌,竟毫无还手之力地被一股飓风往另一边狠拖——好吧,尽管他口口声声要给兄长报仇要先杀死这个割了兄长头颅的柳闻因,终还是逃不过那个叫林阡的魔鬼的五指山。突发“霍仪受难、闻因遇险”的意外,林阡原还以长刀将近处五个全部压得瘫跪在地并准备收束攻势,短刀猛然一旋瞬即凝出一道强悍刀气、将此人连人带械地缴到他自己身边挨宰。 战斗瞬息万变又顷刻终结,林阡这一刀要是给霍仪起名,绝对是“有时直上孤峰顶,月下披云啸一声”,无敌真是又豪气又寂寞!无奈霍仪没力气说不出话,只得一边抹着嘴角血一边给林阡鼓掌。 “……完颜江山?!”闻因一凛,还以为自己看错,不对啊,完颜江山头颅不是被砍了祭奠父亲的吗!再听他喊“你这臭丫头斩我兄长”,这才知是其孪生兄弟。观千剑而后识器,眼前男子的战力恐也是完颜江山档次——那也便是高手堂中下游水准了,换作往常还可怕、现在真不值几个钱,因为遇到一双野蛮生长的饮恨刀,根本不给人机会表演看家本领的—— 一干人等早就被夔王谋士提醒过:打这个毒辣的林阡需要“智取”,顾名思义,趁林阡出错、钻空子。天可怜见,可能刚好半空中飘来几抹灰片挡了林阡眼?他在切换长短刀的时候出现了稍许的间隙,虽然另外五大高手已束手就擒,却被完颜江山的弟弟找到战机、当场表现出了卓绝的看家本领逃脱—— 说来那自保的武功实在离奇,竟是一刀砍在他自己手臂然后从臂中喷溅出大量的……墨汁状烟幕?这般罕见的以攻代守,俨然是靠自残来大肆放毒!林阡察觉出迎面寒意凛冽预计血中带毒、急呼“退后”生生把柳闻因霍仪等人一起往后推,缓得一缓那全身是毒的高人趁机顺利逃跑…… 看着林阡蹙眉不追的样子,闻因原还蹊跷何故、忽然嗅到一股烤蘑菇的焦味,这才明白他为什么会流露破绽。便这时林阡望着自己衣袖上的剧毒黑墨、确定这么几滴不会害人才放下心,虽说化险为夷,却仍难掩气愤:“完颜江山的弟弟?是叫完颜乌贼么!”就这些投机取巧的鼠辈,害得他最近武功上一点新的参悟都没有。 气氛来不及轻松,往东再半里林阡正待与刘二祖会师,北面又来一大簇火焰,来势汹汹直往他和刘二祖的中点席卷。 正文 第1694章 以毒攻毒,以火灭火(2) “按着这风势,约莫半柱香就会烧到六当家的临时落脚处。”霍仪望着大火由北往南渐渐烧近,担心刘二祖难逃一劫,恐慌之情溢于言表。 这提醒林阡只要再往东南不远就能与刘二祖会合,却会直接挡在刘二祖前面先被这火烧死。想明哲保身,那就从火势较小的此地半途而废打道回府,反正也已经救了霍仪部、回去和张汝楫部团聚,至于刘二祖之死,殆天数、非人力,救不了其实也没人苛责。 然而,还有半柱香不是吗! 林阡毕竟从小玩火玩到大,总还有一些信心留存,便先教柳闻因和伤兵们原地待命,自己带霍仪跑到最接近烈焰处观察了半晌,忽然大喜,连声道“天无绝人之路”。霍仪不解何故,只见林阡三下五除二快刀斩乱麻地、在这稍微平整的地界砍出一大片空地来、然后把草木之类容易点燃的全部堆聚到最北面去了…… 霍仪一拍脑袋尽管不懂却说“盟王一定都是对的”,提刃跟着割草伐木,但也仅是搬运而已造不出什么水,快到半柱香时,远方数尺高的林火已挟带热浪滚滚而来,灼烫的强大杀伤逼迫着林阡霍仪齐往后退,若干年后霍仪回想起来都难以忘怀这种教凡人感到无助至极的梦魇…… 一边惨呼奔逃,霍仪一边却看到,林阡他从容不迫往有序堆好的草木上扔了一把火折子,这是要作甚,抱薪救火……?? 一声微响,光芒耀眼,霍仪惊见林阡从南面生出来的这把新火,与北面延烧过来的烈火迅速冲汇到一处,缓得一缓,竟非但不能共融反倒相互掐起架,斗争片刻又向前煎熬推进了一段距离后居然呈现出了颓败熄灭之象…… “这,这是为何!”霍仪瞠目结舌,不可思议地停下脚步回看,压迫感全然被惊诧替代——此情此境,就像是海啸般的火魔被蝼蚁体态的火精灵给湮灭了? 为何如此?火跟火还不一样吗,不仅能以水灭火还能以火灭火?!  这经验林阡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后世却有人归纳总结过当中原理: 林火上方,空气受热后会变轻上升,周围的气流会自然而然迎着林火奔去,这种不可抗的流动之力形成了“火场风”, 此时一旦在林火外围放一把新火,新火会被火场风拉向林火,将它与林火之间的草木极速烧光,然后林火就会因为缺少可燃之物而导致熄灭。  不过,由于林阡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这举动并未能彻底成功,于是乎才刚出现熄灭之象,就突然又有了复燃之势—— 这种“以火灭火”的方法有个重要的操作事项是,新火不能点太早,太早会形成不易控制的新火场,也不能点得过迟,太迟的话,来不及先去烧光草木形成一条足够宽的隔离带制止林火蔓延。而眼前种种,眼看着就是点得稍微迟了些,防火带不够宽,自然风和林火又太猛。一时间,实在看不清这些草木到底是林火冲前吞噬的还是新火就地烧光的,总而言之现在林火眼看就要穿破阻障淹没过林阡和霍仪直奔刘二祖…… 不知是被热度烫伤还是被最激的一条火舌给舔上了腿,霍仪一声惨呼来不及逃跑吃痛倒在地上,只道这次盟王是玩脱了必死无疑,说时迟那时快,那黑衣男子不假思索跃到他的北面几步、伫立在即将被林火填满的临界面上,啸响声起骤然拔刀,向霍仪演绎了一遍,作为一个盟王,不仅要会点火,而且还会煽风…… “啊……”霍仪来不及顾自己,看林阡好像被那片血红瞬间熔化,大惊之际眼泪哗哗落下来,陡然,却感觉周围颜色全部褪暗,万千巨型火龙竟齐齐回头,任由拉扯,高速旋绕,越烧越烈,亮彻云霄,顷刻之后猛地蛰伏、无一例外筋疲力竭,原还嚣张的气焰争如回光返照,随着群龙的形态消失一扫而空。 感官冲击和狂悲狂喜,害得霍仪张大嘴巴以后,连一句这是为何都问不出来了。 拼命回想刚刚那个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反复倒回去想也想不通那感觉就像卡带一样。 寂静中,半空啪一声掉下一个暂时还不能碰的半焦物件。那好像是……盟王的……饮恨刀么…… 林阡当然自己没进火场,他再莽撞也记得,他是肉做的; 危急时刻,他是以内气控住短刀,隔空送进了林火上方,添了这一把不强不弱的力道,成功把自然风阻挡、给火场风助长、帮新火的延误挽回了一丝时机,形象点解释,也就是通过这一刀套住了林火的脖子、供新火先把隔离带给烧出来然后林火自己就灭了。当然了,乍一看还以为他以一人之力就消了两场火…… 是的,霍仪记起来了,刚刚就是盟王的饮恨刀,豪气纵横,焚尽苍穹,无双锋芒俯仰天地,掷地回响,经久不衰! 霍仪脱口而出:“卷地风来忽吹散,蓝溪谷里水如天!”虽然灰烬漫天,林火总算衰败,山水原貌呈现,只凭一刀罢了! 林阡总觉得现在没什么新的参悟,可随便挥出来一刀也都是神迹,想了想,也别不知足:“好了,去找六当家,一起出来救火。” “好!”霍仪喜出望外,盟王在,敌人也不敢随便出手。  七月廿一午后,蓝溪谷火势才全部扑灭,刘二祖一行也转危为安,霍仪张汝楫皆见到主将无碍,兴高采烈自然对林阡感激不尽。 刘二祖老泪纵横,如昨般朴实:“胜南,我这条命,全靠你一次次地救。”一个人秉性淳良和他内心有建设没什么冲突,不多时他便主动问林阡:“胜南,是不是外界传言,我和国安用变节降金?” “是。陈旭分析说,应当有个内鬼,否则不会败这么快。”林阡尽量往小了说。陈旭说的却是“至少”,在林阡时不时变笨的情况下,盟军自然是以军师看法为准的。 “你信不信,却都来了。”刘二祖叹息。 “我想的是,有内鬼也先视为兄弟,一起当作整体救回。宋金谁强,一目了然,悬崖勒马未尝不可,过往一切我不追究。”林阡实际是说给那些墙头草听的。 “总有人眼盲耳聋,你付出得再多他也誓不回头,该当如何?”刘二祖直指国安用是鬼,“叛便叛吧,竟装无辜,贼喊捉贼反咬一口,存心要将这大好山河送给敌人糟践。” “我不知六当家和七当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粗略看来,你们确然是自相残杀被敌人钻了空子。”林阡早就明白,不管刘二祖和国安用到底是真是假,他们对于彼此都会是一口咬定的,至于咬定的对方的叛变理由,陈旭都已经分析得明明白白。 “若胜南先见的是他,他定会对你说是我为了功名出卖兄弟还装清白。哼,他就是这么说的。”刘二祖点头,眼中却明显有一丝对林阡期待,欲言又止。刘二祖显然是想问,你虽来了,信不信我? 正文 第1695章 乱箭齐下,忠奸难辨(1) “我信六当家。我是六当家看着长大,成长中都是您在关照。后来盟军每到山东都会先来青州联络,因为在我林阡心中您与盟军中人无异。您更曾帮新屿分担为我管控李全的任务,如果您是内鬼,那红袄寨和盟军决计不会像今天这般合作无间。”林阡说时,刘二祖、霍仪、张汝楫等人的眼睛和脸色都变得明亮。 “这就对了,胜南,我和国安用唯一的不同,在于和李全的亲疏。李全他,是潍州出身,当初正是国安用亲自向天骄举荐,而这几个月红袄寨一直是李全在作乱,国安用与你之间如何不起裂痕?”刘二祖说着陈旭都没有见到的新层面。 “这一点,我倒是忽略了。”林阡也记起来李全成长中都是国安用在关照……国安用如果为了这种株连而焦虑,那是人之常情;那么从嫌疑看,国安用和刘二祖不再是均分,前者明显要大一些——陈旭也有看不到的地方,所以,林阡想,军师也不全对嘛。 “不止这一点,还有害死姜蓟的往事,国安用怕也脱不开关系——两年前,姜蓟牺牲的箭杆峪之战,是金军细作和我方叛徒里应外合造成的,而两年前山东大战的从头到尾,都是国安用的调军岭‘初期隔绝’‘中期羸弱’叛徒出得最多。”刘二祖义愤填膺,他比陈旭站得近因此确实会看得更清楚,可是会不会也有个人情绪掺杂,导致当局者迷、看得过犹不及? “但‘后期’却是靠七当家逆转的。”林阡尽可能保持中肯,“‘怕也’脱不开关系,关系其实很间接;六当家之所以出离愤怒,是因为今次七当家先指责您是内鬼吧。” 刘二祖一怔,稍顷,不再像适才那么生气:“是。确实是他先指责我……胜南的意思,难不成,你觉得我二人都不是鬼,而是被宵小们分别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尔后他们推波助澜、最终我俩不忿决裂?”刘二祖总算有点清醒回神,林阡原来两个都信,并且希望他俩能尝试互信。 林阡对陈旭的观点一直都不完全苟同,虽说强者分崩离析的根因确实只能是自身出问题,但这个问题也有可能是误会产生的;也就是说内鬼也许不是二、而是零。交谈几句,察言观色后的林阡更加明确,总算敢质疑起七窍玲珑心的军师:经历了太多的狗咬狗或两者皆奸,有没有可能两者皆忠? “不错。七当家最怕您这般度量他,所以只要有人在他耳边有意无意道出有关您在揣摩他的闲言,即使七当家本不是鬼,也会被激出心里的魔,毕竟他比谁都懂他的漏洞是最大。他一害怕,就会与本该是掎角之势的您产生疏离,从而轻易接受另一种有关于您早在酝酿投敌的谣言,甚至他会误以为那些对他不利的舆论是您在授意散布,自然而然就会对您厌恶至极以至于破口大骂,而您如何咽得下清白被损的这口气?”林阡分析着国安用的自危心理,这种心理的传递形成了后续的恶性循环。 “换作平时,七当家到底是装无辜还是真无辜,六当家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可六当家被惹恼了,于是也就……”霍仪接茬说,刘二祖是在被点燃怒火后产生了错判。往往像刘二祖这种容忍度越高的人,越容易被在激怒后直接就动手不动口。而国安用看见这种平素的憨厚人突然暴躁,当然就会更加咬定刘二祖这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就算安用的初心是善……可难道不会因为心魔被激而弄假成真?”刘二祖承认自己因为火灾也有点焦头烂额,缓得一缓,问林阡国安用会不会被自己为渊驱鱼了、以及这把火到底会不会是国安用放? “重情之人不会轻易背义。”林阡摇头,他有一定的把握,国安用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舆论是这样说的,这些日子看着你和鞍哥分分合合,最重视兄弟情的他产生了困惑,以至于破罐子破摔再踹红袄寨一脚。”刘二祖自己说着说着也笑起来了。 “舆论说六当家也产生了困惑,以至于转而追求功名……”张汝楫哪壶不开提哪壶,被霍仪重重拍了一掌才闭嘴。 “一个破罐子破摔,一个转而追求功名,看似嫌疑相近。加上对李全的亲疏相异,七当家比六当家嫌疑要大,所以,难怪金军将您封锁在我救他的必经之路,还用这非救不可的大火逼迫我务必先救您再去见他了。‘重情之人不会轻易背义’,金军便把我给加成了筹码啊。”林阡说,刘二祖刚刚还假设如果林阡先见国安用国安用必告状?不,不会的,夔王不会让林阡先见国安用的—— 为什么夔王对国安用是“驱逐”对刘二祖是“差点生擒”,原因很显而易见了,把国安用安排得比较远,林阡先救到的一定是嫌疑小一些的刘二祖;这非救不可的大火,用途也不仅仅是放火烧山,而且是为了——一来让林阡真的将刘二祖视为重急,二来让国安用的自危心理扩大:胜南会不会认为,刘二祖这般凶险,绝不可能是投敌之人?胜南会不会认为,我国安用是害群之马?胜南该不会以为,这火是我放的吧?! “所以,安用真是被陷害,被奸人,从你从我的身边推开……”刘二祖总算能够设身处地。其实霍仪等人从前也能看见一二,但刘二祖就缺个像林阡这样能说服的人可安抚。 喜的是,林阡用顺序先后和嫌疑大小的巧合说服了刘二祖。 怕的是,国安用正会因为这一点,在大火扑灭的过程中弄假成真真叛变! 毕竟,夔王始终拿捏着刘二祖国安用“非此即彼”言论的分寸,一旦林阡先救成刘二祖,国安用就难免会误解林阡信了谣言排斥自己,所以国安用怕被冤枉遭遇不公、恨林阡不分是非黑白,会在这个时间段开始犹豫要不要投靠金军,而本来夔王就觉得策反他国安用的机会更大,伺机良久,求之不得—— 可惜陈旭一早就觉得他俩不是好人,这个时间段就成了夔王的空子。  换往常国安用不会不体察到林阡的迟到是因为“七当家被分割包围算轻缓”,可人在脆弱的时候如何不会自寻烦恼,何况还有个洞察人心的夔王谋士(团)在诱导——阴谋与前瞻之强,林阡都不确定那是个人还是团体。 “这几日,六当家且先稳住青州,我会去潍州带七当家回。”林阡说,希望还来得及抢在国安用动摇前劝归。 “胜南。”临别前,刘二祖对他坦承,“舆论里有句话,倒是真的,我希望你能明白,六当家确实不愿当‘流寇’。” “别说您不愿,我也不愿。”林阡一笑,正色,“但我们都知道,正名不是金廷来正。所以,六当家绝不可能因此就被金军说服。” “是,仰天山的石刻,终究是范仲淹、赵明诚留的最多。”刘二祖笑。 “金军抓住的是您表面的‘在意名节’,实际却是隐性的另一点。”林阡说。 “哦?”刘二祖不解何故。 “‘两年前山东之战您是鞍哥的最大假想敌’,这一点。”林阡一语道破,为何刘二祖反应会这么大,“当年您勉强容忍了鞍哥的猜忌,今次再被七当家视作假想敌,就会产生‘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耐烦。” “原来如此。”刘二祖点头,“当年安用怒斥鞍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如今,他却犯了和当年鞍哥一样的浑。” 两年前的杨鞍,因为想岔林阡,怕被害,从而选择先发害人,事发后才发现被骗被卖,一失足成千古恨;国安用作为一个难得的一个聪明人,没少给杨鞍和林阡牵线搭桥,最后用几坛假毒酒成功化解了红袄寨兄弟们的宿怨。那时候的他活得多通透?偏偏却不能自医—— 接踵而来的青潍第二战,眼看国安用就要因为“怕被冤枉遭遇不公、恨林阡不分是非黑白”,而选择不分青红皂白地冲着林阡先下手为强了! 正文 第1695章 乱箭齐下,忠奸难辨(2) 很早以前谋士就对夔王分析说国安用此人不同于刘二祖死硬,节奏拿捏准,他一定会软。 有潜质,就能撬。没有夔王撬不动的墙角。 不是谣言生起时,不是放火烧山时,夔王按着谋士主张的循序渐进之术慢慢撬,果然不早不晚就在林阡的眼皮底下挖走了国安用甚至是借着林阡本人当棋子做筹码,整整一个夔王府妙然扎根于国安用据点并火趁风势大肆蔓延。一夜之间,潍州告急。  压死国安用的最后一根稻草确实是林阡这个先救刘二祖的决定,可压得国安用喘不过气的却自然是先前夔王所铺垫的一切纷扰 小辈们把林阡这个人当成精神象征,老当家们却完全把“兄弟至上”做信条,所以杨鞍和林阡的分分合合,对刘二祖和国安用的困扰远高过彭义斌石硅。当林阡忙着对泰安和沂蒙扑灭火焰,实则青潍这个承受烘烤的油罐才最危险,也就是说,刘二祖和国安用确实都曾脆弱过,这时候舆论说他俩因为兄弟情的坍塌一个转投功名一个自暴自弃当然是有道理的,直戳人心的。 国安用开始怀疑,刘二祖会否不念旧情、上行下效忽然也有所警醒,刘二祖很可能会从类似角度出发来猜度自己不自查还好,一自查惊魂,因为李全,因为调军岭叛徒,因为太多的前科,国安用的嫌疑竟比刘二祖更高,心里怎能没有魔这时有人告诉国安用,刘二祖当真在搜集有关他的罪证 难以调解的矛盾,往往都是心虚的那一方先发难。国安用大怒先以言语撕开了掎角之势的缺口,刘二祖刚好被触碰到逆鳞一言不合与之交兵,两个人堪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原以为大战集中在泰安沂蒙,谁知突然从天而降一帮强敌 值得一提的是,青潍红袄寨分崩离析,刘二祖方面的显性原因是“信念动摇,追名逐利”,隐性原因却是“不愿意一而再再而三被人当假想敌”,好一个洞察人性的夔王谋士团啊,显性理由都成立得恰到好处,才把隐性原因伪装得几乎不能被发现从而很难被根除。 好在林阡了解刘二祖,也愿意从他的潜意识去设想,这才把刘二祖给先稳住了。这一点他和吟儿是心有灵犀的难以调解的矛盾,确实心虚的那一方先发难,但要调解也有方法,那就是原本没有错的那一方先示好。不信可以去问问小秦淮的某两位香主。 青州接下来的维稳,一靠刘二祖、张汝楫、霍仪勠力同心,二靠百里飘云、陈旭、华惊雷从泰安沂蒙等地前来支援,林阡和柳闻因则立即往潍州方向去,一寻国安用,二探暗处高手。从海上升明月的情报来看,不管是蓄势待发的夔王府还是宁可吃闷亏也不改初心的曹王府,都有精英和主力一起往林阡这个核心包围,所以杨宋贤、杨致诚也开始掂量,需否在不改变沂蒙状态的基础上抽调援军,直接作为林阡的后备。 重心北移,大战在即,就已经说明国安用真的叛了。何况情报也雪片般纷涌而至,林阡知道自己还是迟了一步甫一看见林阡选择刘二祖,害怕蒙冤气愤林阡糊涂的国安用,终是把他自己当成了飘摇的孤舟,病急乱投医地投靠夔王以自保。下一步怎么走其实他自己也没打算过,只知道委屈、痛苦、虽然怕但不能怂,轻易就重蹈了开禧元年正月的杨鞍覆辙。  夔王却比两年前的轩辕九烨和黄掴要狡猾,没有像他们那样对杨鞍用过就算、一夜便扔,但夔王更奸诈,占了国安用的巢穴还对他委以重任,要求他在战地一隅打他自己的老部下郑衍德等人。 郑衍德当然生气,兵戎相见时也看清楚了国安用的迷惘和舍不得,怒骂国安用你这和江星衍有什么分别说来郑衍德觉得自己才是最无辜的,才送走一个叫江星衍的战友又出去个国安用的上司 更巧的是,七月廿二,国安用所领金军才刚撤,又来一支江星衍所领金军 好在,江星衍只是奉蒲鲜万奴之命来救国安用的,不需要杀人见血如今的蒲鲜万奴,大抵知道自己不被夔王信任,所以只要求自己的队伍打打下手扫扫外围即可。 “多谢江兄弟将军,救命之恩”国安用本就犹豫不决,一见故人便更羞赧躲闪。 江星衍脸上全是冷笑“当初我跟你说李全有诈,你劝我说,兄弟情高于一切,不是林阡亲自来动,谁都不准动。如今林阡还没来,你自己倒是动了。” “今时不同往日。那时兄弟情还深”国安用自然不忿,“说起来也是被你江星衍动摇了根本” “笑死人了。困惑于兄弟情,所以你就宁可火上浇油来践踏兄弟情怎么想的天塌下来你作为一个七当家不去当个支撑之木,反倒先自己碎裂开来还压垮底下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恕我直言,你这破罐子破摔还踹一脚、只求发泄却于事无补的样子,丑极了你甚至还不如你那些副将们”江星衍不客气地实话实说。 国安用一愣,冷笑“林阡自己都是个杀人嫌犯、不一定能信得过,这样的红袄寨,不要也罢撑不起的” “自己没能力还怪倚仗的对象不够英明。”江星衍阴阳怪气地嘟囔了一句。 “江星衍你”国安用难免不是滋味。 “我说错了吗。你心里认定刘二祖是鬼、觉得你自己被冤枉了那你就去告诉林阡叫他提防啊身陷重围那就试着冲出去啊努力表忠当什么反贼啊说到底,重视你自己比重视他多吧”江星衍单刀直入继续嘲讽。 “你算哪根葱你这叛徒,到先教训起我来了”国安用心乱如麻恼羞成怒。 “呵呵,不巧我也就是这种人而已,没想到你国安用也是这种呢。”江星衍哑口了片刻,忽然脸色苍白地说,表情就像那种刚喝过血还在抹嘴的僵尸一样。 作为海上升明月刚转移重心到青潍的“惊鲵”,洛轻衣远远望着江星衍和国安用各自纠结的背影。 自打金军主体从曹王府变作夔卫联军之后,不得不说宋谍的周转开始不便,毕竟大部分都扎根在过去的曹王府内,这段时间竟都得陪着花帽军或亡命天涯或解甲归田,沂蒙三战他们除了调查出天火岛外都不曾有过实质性的建树,好在,转战青潍时总算可以在夔卫联军那里积了一些底,情报网的组建慢慢地跟了上来,更幸运的是,战狼虽被夔王谋害,却还是说了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后暗中派了几支麾下兵马策应夔王,而洛轻衣正是其中一支金军的军医,总算跟上了林阡的脚步。 “主公,断不会教你孤军奋战。”她满心都是欢喜,却不能在脸上流露。调和的事且交给林阡,她只负责传信给他主公,国安用的劝归并非无望,甚至连江星衍都 。 正文 第1695章 乱箭齐下,忠奸难辨(3) 至此,夔王上位已成定局,建功和负重的平衡完全达到,高手层面甚至还对林阡表现出了不是不能打的架势 据不完全统计,像完颜江河那样的奇人异士,天火岛有近三十名,这也是夔王麾下的第三层次。 第二层次大约九人,第一层次应是三人,不知会到何种高度,林阡倒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与前次直截了当去蓝溪谷灭火救刘二祖不同,客观条件限制了林阡直面国安用的可能,他必须先以大军扫清这铺满了潍州的夔卫联军再说。 这场青潍之乱虽不是林阡所希冀,但对盟军而言也并非没好处,敌人的强度或许刚好能吻合他最初的时间观念只要山东战事稳扎稳打到七月底,林阡就能吸取沂蒙之战过快的经验好好地安抚红袄寨,冲这一点,国安用和刘二祖的疖子凑巧发出来真是刚刚好。 “鼠辈,既然出来了,那就堂堂正正战吧。”其实林阡真的很厌憎这位夔王,于公,此人虽搅浑金朝却是宵小,于私,秦州柏树林正是此人勾结李全诬陷自己杀新屿。这两点,都不能忍。 眼下,清扫障碍的任务且先交给麾下们做就好了,林阡自己则化身海上升明月的惊鲵下线,秘密潜入潍州地界勘察内部敌情,他想着只要时机合适就由暗转明、斩妖除魔并对国安用一击即中。当然了,愿望是美好的,“勘察内部敌情”说来容易,实际却教他在大局里隐身了足足三日。  谁都没能料到,七月廿三,青潍第二战两军交戈的战幔才掀,盟军和夔王府分别打头阵的竟是百里飘云和江星衍 山东这地方哪里都有回忆,好像就离此地不远吧,多年前主公主母难得一次闹别扭,飘云和星衍一起帮主公去送瓜果给主母道歉,又见主母使小性子被迫原封不动把瓜果带回给主公险象环生的战地,却有这般欢乐的日常 “星衍”飘云越想越动情,他本就巴不得星衍回来,听林阡说过星衍似有归念,于是这场阵前交锋他打得不知是多心不在焉,枪影下,戟风中,无时无刻不想腾出手去挽回江星衍。 “百里飘云,这是在做什么你这样打,存心叫我在主帅面前做不得人是林阡教你这般诛心的吗”江星衍眼中射出怨毒的光,与此同时招招式式都是排斥。 他也和飘云想起同一段时间的事,那阵子是范遇和陈旭遭遇信任危机,主公虽不忍不屑,却也不得不教飘云和星衍各盯一个星衍越想越气愤,这些年的盟军竟然何时何地都在抓内鬼,真教人受够了,关键是,我竟从监视者变成了被监视的那一个 监视者,那意味着完全清白,被托付全部信任 “星衍,你是装的对吗”飘云压低声音,重新调整了力道,是,他不想教星衍为难,可也万万不愿失去星衍,“你喊他林阡的时候,眼神会变,你知道吗” “呵呵,百里少主你太天真了”江星衍冷笑,恶狠狠地反手就是一枪猛扎,“我可不是你们的间谍,我只是和你们有短暂相同的目标罢了” “什么”百里飘云拼力挥举大刀方才得以格挡,记起来江星衍的目标始终是弄死李全,为此,江星衍可以枉顾所有旁人的性命和感受。 “是李全那贱人害我失路当然了,在金军久了,我发现,你们宋军也不是完全值得呆。”江星衍笑比哭还难看。 “青潍,这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多少人不忿于谣言却被逼成了谣言所述,多少人又因为仇恨而活成了仇人样子”飘云了解,星衍是个有良心的人他一定矛盾,可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冲着自己出杀招,证明他确实倔强地偏激地拒绝救护。 “你只知道悲天悯人,我要是有你这样的际遇,我也会做到悲悯、仁慈,没有一点扭曲和厌世。”星衍略带着些酸涩,好像也有点自知。 不知何年就已经有人说,杀伤力、震慑力、领导力、凝聚力,百里飘云是宋军小辈里的最佳平衡,没有之一。 说这话的人当然很有眼光和说服力的,因为即使屡屡放水、优柔、走神对话,百里飘云还是凭借着出色的刀法钳制住了江星衍,使得陈旭的调虎离山之计顺利铺展、位于潍州南部的这座城寨被宋军突袭并攻克。 “好阴险,刻意用旧情吊着我”江星衍破口大骂,厌憎的表情不像是假。乱箭齐下,难免忠奸难辨。 “对不起。”大是大非,百里飘云拎得清,狠下心来继续拖住江星衍。  不到半个时辰,便从势均力敌的场景,沦落为敌众我寡的绝境。当是时,背后的“战友”都已跑得差不多了,江星衍冷笑望着面前离谱的“敌人”们,虽累得不得不单膝跪地,还不肯放下手中的长枪。夕阳下秋风吹得他盔脱发乱,闭上眼还能嗅到些微腥之气,慌乱的战鼓正在远褪,残忆追旧年,他忽然想这样结局也好,至少姜蓟愿意把枪丢在宋境。 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束缚他,而就在他准备自裁时,飘云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而陈旭也上得前来,军师他还是一如既往气急败坏地不顾危险“江星衍你是驴吗这么倔” “被你们抓住了反正我也做不了我的事,与其被限制自由还不如死”江星衍冷笑,你们反正也不可能拿我当座上宾。 “你怎知道就一定是阶下囚”百里飘云赶紧说,“秦王事件主公已经还你清白” “我就想问,六月十九的真相你们调查出了吗杨鞍到底谁害死的你们能给个说法吗没有,那我就算回去,还得为我没犯过的错认罪、退一步海阔天空吗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以后再有什么事,我这有过污点的罪人永远都会拿出来冤枉若不能风光迎我、屈了主公和天骄之尊求我,我是宁死都不可能归的。”江星衍作为俘虏,一副你们求我我也不妥协的架势,头可断,脊梁不能弯。 “那你就死吧”陈旭忍不住骂,几个红袄寨的还信以为真,马上上前要遵循军师之令将江星衍砍死,飘云发现不妙赶紧提刀示意他们退下。 “陈五当家,就这地方,你忘了吗,林阡也曾怀疑过你啊。”江星衍笑,居然反过来策反陈旭。 陈旭一凛,怕江星衍影响黑谐道会的军心“主公当年是迫不得已,他信我后就永远信我。” “什么狗屁绝对互信,他要求我们每件事都以他林阡为重,那他管过我们这些小人物的死活悲喜”江星衍满心怨念,“光想着帮徐辕收楚风月,难怪国安用和石硅后院起火,连盟军都收拾不好,揽什么红袄寨的瓷器活” “江星衍你够了”百里飘云终于狠心作出将星衍下狱的决定,不巧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声啸响意外划破寂空,大片林叶盘旋飞至,落花缤纷令人沉醉,千军万马一个都还来得及回神,江星衍便被一道缥缈白气从重重兵阵中卷出,百里飘云肩头一寒顿知那白气携暗器带毒,一边教众人退后一边立即紧追而上 这不速之客的个头不大、出手优雅,可内力却深厚得紧,轻功也是世间少有。飘云追出半里,期间与之交手五次,三次被其以气御花叶作暗器阻截,两次才拉低其速度欺身而斗,对方招式柔和清灵,没有武器只是用掌,连绵不断、以柔克刚,很明显是个女子。 百里飘云继承了他主公的衣钵,最后才看脸,那女子年纪轻轻恐怕还没自己大,脸蛋儿洁白如玉,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眸黑白并不分明,整体气质明显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仙客总之决计不是中土的山水能养出来的风情。 “这是夔王府的第几高手”山回路转,因中毒而体力不济的飘云终是与他二人错失。 。 正文 第1696章 心纳百川,气立千仞(1) 一抹残阳碧映岑,孤峰倒影月成阴。 沐黄河渤海之风,披蓬莱烟台之雾,承云门仰天之荫,林阡想,若此刻揽着吟儿就完美了,可以悠哉悠哉道一句,此间乐,不思蜀…… 哪个主公这般淡定,虎贲之师完全不需要他统率,全被他抛在了前线说什么“天高任鸟飞”“先登者,赏蟹胥”?哪个主公这般自信,只带一个旁人监督他别滥杀,然后冒着以一敌万的风险,深入虎穴勘察敌情? 那个名叫柳闻因的旁人心知,一旦敌情了然于胸,林阡哥哥有把握救出和收服国安用了,他就会从间谍主动转为靶子,引诱本就环伺并追踪他的夔王府高手们全部扑杀过来…… 不过,林阡哥哥真的已经好几个月没遇过接近他的对手了,所以柳闻因跟在他身边的时候一点都不担心,笑着问:“林阡哥哥,蟹胥是什么?” “就是举着两个大钳子到处吓唬人的东西被碾成酱之后……”林阡说,味道鲜美极了,吃完感觉横着走。 闻因本来想说“据说连日来飘云七战五捷,林阡哥哥怕是要准备不少给他”,忽然一愣,林阡哥哥为什么要把螃蟹描述一番、敢情他以为我没见过么?便那时眼前不远虹光一掠,闻因还没缓过神来,身旁刀锋轻轻一移,原还朝她倾轧的两个巨型火球砰一声旋回对立面,“饮恨”出得不动声色,敌人的武器却败得气势磅礴。 那不速之客似是没想过会这么轻易就告败、刚要考虑如何格挡他自己的看家本领,却看迎面一道宽达数丈的雾霭迅疾冲涌而至,既声势浩大拦不住,又虚无缥缈挡不到,下一刻更掀起了满山的沙石直朝自己裹挟,交睫间不论将熄的旧火球还是新攒的新火球,全被碾了个结结实实然后粉碎干净,再想施展技能?对不起你技能失效了!永久的那种! “啊……”不速之客还没来得及报上自己的姓名,手里的双锤就在林阡刀下变成了酱。 “应该是夔王府第三层次的。比我想得要早,我还没想好由暗转明,他们就发现我了。”林阡收回刀,就好像和柳闻因在述说着一个男士兵那么轻松。 柳闻因细细回想,这不速之客的速度力量,本该不在高风雷之下……刚想上前予以绑缚,林阡将她手臂挽住,闻因不经意转头刚好对上他眼,脸上一热正待保持距离,林阡遽然一刀击落她身后数枚暗器,虽然剩余的刀气还能继续攻击,林阡却是毫不犹豫地挽紧柳闻因又连退了数步。 “怎么?”柳闻因反复告诫自己别再情不自禁,一定要遵守承诺、摆正心态,缓得一缓,总算不再因为林阡那令人如沐春风的气质意乱,定下心来的她看见一大群蒙面黑衣人陈力就列,其中一个身形相当熟稔,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时林阡轻声提点:“完颜乌贼。” 也就只有这位伤他自己一滴血就能放出大一片毒汁的完颜江河,能让胜算极大的林阡也不得不避开一段距离了——如今的饮恨刀已是无敌的存在,敌人只能出奇制胜、各显神通。 “怎戴起蒙面来了……”柳闻因大惑不解。 “既是完颜江山的孪生兄弟,那么长相一定相似。在陇右的时候,完颜江山曾暴露过幕后元凶的野心。”林阡很快就透彻。 “明白了。金廷只知完颜江山与元凶有关,却不知到底和哪个王爷有关;夔王怕金帝对长相相似的完颜乌贼顺藤摸瓜,所以要一帮人陪着乌贼戴蒙面。”柳闻因点头,惊撼于林阡对细节的洞察。 “夔王的谋士团,对细节的前瞻性远不如对大局的。”林阡分析,毕竟,见面第二次了,完颜乌贼才知道要掩饰;就像邵鸿渊和余相濡的相互抵触,那谋士(团)也没算得好。说来不管那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还是比不上我们南宋的军师嘛。一边想,一边自豪地笑起来。 他这一走神险些着了金人的道,好在柳闻因虽迟钝些却是不走神的,暗器的微吟甫一响起,寒星枪便精准无误地挑了过去,这一枪“鸿游八方”出手萧飒,直接抵挡了来路上大半的摘叶飞花,不过那个头不大的黑衣女子功法甚高,竟有少部分漏网暗器穿过了柳闻因防线,直向着林阡的周身要害倾灌。 电光火石间,林阡及时回神兼容并蓄,给这女孩儿演示了一遍什么叫容错率百分百,什么叫影响平衡和体验感的存在,什么叫别管我打得对不对、我就是来赢的!一刹而已,蕴含无穷杀机的缤纷落英,无一例外被他衣袍一拂就化解成了真正的大自然。 那女子虽戴蒙面,脸上还藏不住的惊疑:“不可能,我‘落花印’明明打在他身上了。” “小心她暗器也有毒。”林阡提醒,闻因点头:“唐小江也被夔王撬去了。” “那腌臜这么爱撬墙角。”林阡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何人!!”那少女不服气,一套“落英掌”轻灵连绵地冲他打过来,结合着名为“幻梦诀”的轻功步法愈发显得鬼魅。 “咦……”林阡意识到这姑娘涉世未深不认得他、言语中暴露出这伙人原是不巧遇上的他而非有意要围歼,不过,终究还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遂打定主意,一手将柳闻因护在毒粉波及的范围以外,一手从容不迫向这个被他掂量出大约有孤夫人档次的少女挥斩出一招澄澈如水,表面是同样轻盈的“舟遥遥以轻扬,风飘飘而吹衣”,实际却暗合了饮恨刀的无欲无尘无染之境。那少女也亏得有几个长辈相护,否则定要被这内涵远高过想象千万倍的一刀打成血污游魂。 “是……是战鬼林阡啊……”“就说别来确认……赶紧撤……”那几个取而代之的长辈倒地立死。 “啊……”其余人多半惨呼,完颜乌贼和最早那位蟹胥慌不迭地往后缩,少女和一个更小的男孩儿则伏尸恸哭,但也有十二人淡定自若,非但没撤还纷纷向林阡亮剑,其中一个当是首领,一声“智取”令下,十二人严肃设阵款待——随着林阡越来越正常,所谓智取,已经从沂蒙时期的期待林阡出错,到如今集结合阵一巧破千斤了。 “老样子,只要注意着我别入魔。”林阡得到柳闻因点头,便心无旁骛出刀屠戮——怎能不使出五成以上的劲力来开战?这些人的年纪、风姿、态度、内功档次,一看都知道是第二层次啊…… 大致换算一下,齐良臣甚至岳离的等级! 这样的十二人相当于天火岛的三足鼎立和九分天下……老实说林阡也没底,这也是他来了潍州三天一直还没出手的根因。 不过,有闻因这个强辅助在,林阡在前几轮扫清毒障后就再无后顾之忧,停止了束手束脚,决意来各个攻破——这十二人阵法合作起来总能量超出十二人总和,林阡五成力道预计不够奠定胜局,好,那就加到七成! 正文 第1696章 心纳百川,气立千仞(2) 林阡对这群夔王府高手本来没什么把握,谁知一打起来便有底、且越打就越有底,一柄长刀在十多把利剑之中纵横无阻来去自如,行云流水似控扼光阴,气凌霄汉若俯瞰神州。 林木葱茏之色,山雾清幽之感,尽收眼底;浪潮跌宕之状,海风呼啸之音,若出其里...... 但凭此一刀战十二劲敌,腾一步,十二削作十一,挪一步,十一砍成十,辗转再两步,直接劈减成七, 快得乘风破浪,重得泰山压顶,林阡他看起来那么简单流利的左手劈刀,敌人们经历的可都是恐怖的七上碧落八下黄泉...... 这黑衣男人似在宣告:万般皆是我,半点不由你! “天呐......”这时敌人们只能勉强调整到七星阵,以及拟启动预案“逃跑”——天火岛这帮异域人真是凌乱到开始怀疑人生了:主上不是说过,大金第一高手与我们差不了多少吗,怎么还有这样的怪物,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教我们团灭? 这声“天呐”,柳闻因也在心中发,因为就在这一息之间,她又闻见这树林里有熟悉的蘑菇味,连她都闻到了,林阡恐怕又要掉链子...... 回眸一眼,果然林阡额上微微沁汗,反应竟然这般立竿见影......那帮人还以为“七星阵法有效”,高兴至极,正待确认,柳闻因大急,一枪匆忙顶上去补足林阡的力道——呵,就你们能集结合阵?我这寒星枪是掀天匿地阵的第二阵眼!完全可以承接过林阡哥哥这第一阵眼还没打完整的招...... 瞬然刀枪合璧,光芒惊天动地,此等合作哪是人间能有,竟径直铺陈出“天发杀机,移星易宿”之景——风云雷电源源不绝,这威力眼看着全是从柳闻因枪尖里迸发出来的! “又是个绝顶高手......”夔王府青蛙们经不起恐吓,以为这位和林阡并肩之人是个林阡第二,眉目俊朗,看着就像!再难负重,一哄而散。 “小瑞瑞,咱们走?”蒙面少女再怎么少不更事,也不可能留在这里等死,立刻来唤地上这个还在伏尸痛哭的小男孩。  “哇......”那男孩白白净净胖乎乎,一看就是哪个天火岛高手的儿孙,林阡还没来得及生出恻隐之心,便见他泪眼汪汪恶狠狠地往自己这边撞:“我要杀了你!!” 林阡一瞬心中流经三千念头,虽然因为这个瑞瑞想起自己的小牛犊小虎崽,可脑海中又划过夔州之战侏儒唐心未的影子......不过小胖子扑过来时明显眼神清澈、不像伪装过年纪......但林阡总不至于一点防备都没有,别忘了宋恒就曾被战场边上一个不懂事的幼童刺中过胸口、毫不值得地在后方躺了很久——当初寒泽叶告诫宋恒为善者莫要被善害,否则,连活都活不下来还想宣扬美德? 再者,随着小胖子飞近一尺、一厘、一毫时......林阡感觉到他身上有少许内功,所以当机立断,祭出了一成左右的气力试图将他擒拿......打住! 千回百转也抵不住一锤定音! 画面定格?光阴停滞?那小胖子突然止步闭眼、全身鼓气鼓成个球状、笃定地冲着他林阡弹来——这是什么奇怪的功法,反弹之术吗?巫术?!毫无征兆和理由地,林阡的气力就像打在一个镜面上直线弹回自己,而且好像比自己打出去时加了一倍......若非林阡生性仁慈只花了一成,现在就被他自己的矛戳毁了自己盾...... 饶是如此,林阡在被“镜面林阡”砍了重重一刀之后又受这小胖子加强的一拳和少女毒器的补刀,阴沟里翻船遽然连退数步更跌坐在地。柳闻因大惊冲上,虽不能知己知彼,也本能一枪朝这小胖子发——为护林阡,她真是什么也顾不得了...... 可也不知何种原因,她对小胖子奋力挥出的这一枪明明也遭小胖子运气发功,却并未像预想中的那般弹回、反而穿透小胖子的防线差点杀伤了他——怎么回事?只克绝顶高手?还是说,这巫术时灵时不灵? 紧要关头那蒙面少女将小胖子拉到身后,以“落英掌”与柳闻因的寒星枪猛烈地交缠一处。换往常,柳闻因自然斗不过强劲如孤夫人的狠角色,但此情此境闻因不想林阡哥哥死——那么此役就是生死之战,有她没我! 就是这唯一纯粹的念头促使闻因提着一口气拼了这条命也要将林阡救下,保护热爱之人的欲(谐)望总是能让人变得无比强大,所以四肢都像蓄足了原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运着前所未有的凶悍之气扎扫绞刺,每枪都是席卷天下、横扫八荒之态。这还不够,一想到“惊鲵”一脉和飘云驻地都在近前,柳闻因竟还能在欺得对手连连败退的过程中腾手放出鸣镝和信弹...... 当然了,惊鲵和飘云都来不了这么快,得等,得撑住......柳闻因心无旁骛持枪追打的整个过程中,那小胖子还躲在少女后面数次朝她发功,七次后总算准了一次,当是时,来不及设防的闻因也和林阡一样被弹飞开去......  “好了!战鬼头颅是我的了!主上说过,谁砍他头,有蟹胥吃!”蒙面少女喜不自禁,先行捡起地上林阡本就不怎么爱护、上次在蓝溪谷被烧得半焦的短刀。 “原来不用我放水,夔王他保留了最强的底......”林阡其实没受太大的伤,之所以突然就没了存在感,是因为他发了很长时间的呆——是既欣慰于自己的连胜终于中断,又忙着总结轻敌的教训: 什么“敌人的强度刚好能吻合盟军最初的时间期望”啊,他低估了这个叫瑞瑞的小胖子......这种镜面反弹的巫术跟小胖子本身的武功没关系,只是个人体质的问题、不能用常理解释,换而言之小胖子可能就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奇人异士。 这个其貌不扬小胖子的身上存在着这样一种原理:若有巨力袭击,他能双倍弹回,敌人武功越高,反弹概率越大。 由于和小胖子本身武功没关系,所以这法术是无解的,林阡天下第一也吃亏......而且还,最吃亏。 那怎么办,总不能全要柳闻因虚耗,何况这丫头已经超常发挥......接下来,该换主公保护麾下了,林阡当即抛弃一切杂念和内功,先打最原始的“以一御万”——对,零内力的林胜南所常用、对抗强敌时的“尽力守御与稳衡”之道! 然而,总不能一直躲闪,要怎么反攻,才好避过这小胖子对我的克制—— 实则,遇到个专克自己的,是人生一大幸事,这样才好有新的参悟,提升或巩固刀境之后,让那强敌再也克不住自己或者没那么容易克......这擂台不错,挑战性和趣味性十足,林阡高兴地攥紧长刀。 正文 第1696章 心纳百川,气立千仞(3) 或是因为蘑菇得来一个半真半假的“濒死之感”、祸兮福之所倚吧,灵光一现,求之不得的新参悟说到就到, 既然对面是个镜子,那你且“无形无体”如何—— 你?没有“你”了! 形骨全脱,尘识俱消,豁然云开月明,见桃花如火,见翠竹青青,见众星罗列,见天地之心, 这躯壳里真气的荣枯,全然契合了世间的春秋代序、与万物的渐进循环, 心,浩瀚纳百川,气,峥嵘立千仞,世间万物之机,皆是有生之机...... 这一刀他挥了吗,总之小胖子的巫术没能识别出;本是无来无去之湛然,偏具无拘无束之豪放,谁知至情至性之热烈,竟有至高至远之清冷。 天色剧变,地动山摇,不知是刚好到这一天的昼夜交替,还是因战鬼这一刀才阴阳相生。 这种感觉是什么,眼前这男人本是少了一魂一魄的,魂是刀给的,魄是天给的......所以才能这么严丝合缝! 蒙面少女和小胖子被这一刀震慑、隔绝、煎熬了好像有十几个世纪那么久,束手无策,溃不成军,遍体鳞伤,垂死挣扎,直到他们的援军先行抵达...... 可惜,彼时林阡还激战正酣,何惧以寡敌众?而稍顷,他的第一个外援便也到了——那蓝衣女子端庄秀丽,正是天衍门的...... “段姑娘?”柳闻因后来才知道,段亦心之所以最先赶赴,是因她自到山东以后就一直默默跟着林阡的行踪——她本就是为了他才远道而来,是怕影响他和红袄寨的关系所以才一直没露面。 段亦心的云泉剑打了头阵,百里飘云的大刀即刻杀到,喊杀声中金军**囫囵地冲驰在一起、火把还没完全点燃就先陷入一片混乱,可是千军万马造就出来的动静竟不及适才饮恨刀之战的万分之一! 饮恨刀之战?对,那就是他一把刀的表演,别的兵器自始至终等于没出现......  柳闻因慌张把昏沉的林阡扶进林中一隅,并告诉飘云带来的军医谷雨“他可能是真气运行过快而导致中毒过深”,正听谷雨气得骂“主公也太没头没脑了”,便看另一个军医打扮的人匆匆丢下了一瓶解药就随着兵流的移近和远离而消失不见......缓得一缓,柳闻因意识到那分明是敌方阵营跑出来的啊...... 柳闻因当然认不出那是洛轻衣,但是,这金**医一起救林阡的创举已经足够教她瞠目结舌!当然了,她要是能预料到接下来的人和事,对现在的情况也就见怪不怪了—— 敌军好不容易退散后,百里飘云带着乘胜追击和寻回饮恨短刀两项任务、意气风发朝着青潍腹地纵深作战去了;这林子里才刚得到稍许静谧之感、柳闻因和段亦心还没来得及点头示意,西南方向又轻骑简从出来个不好惹的......还好不是敌人,是吗不是敌人?一袭红衣,枪缨似雪,策马而至,属实英姿飒爽...... “妙真......”柳闻因尚未想到这是四个女人一台戏,却先记起杨妙真对段亦心很敌视,本能上前,隔在段**人之间要止干戈,“你怎么来了?” “沂蒙无事,青潍凶险......”杨妙真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柳闻因,一边瞪着正往林阡谷雨方向走的段亦心,说了一半就话锋急转,“你这女子怎敢到山东,不知自己是杀吴五当家的嫌凶么!” “情势危急......”柳闻因立刻打圆场,段亦心原不答话,只冷冷望着林阡,若他示意要自己走自己马上转身离开,林阡刚解毒不久神智已有所恢复,认为无论如何都不该赶走救命恩人,便不用柳闻因代答,自己对妙真说:“适才是段女侠救了我。”段亦心一脸满足,轻蔑地笑了一声:“杨姑娘,又是谁给你的调令?” “都别吵闹!主公中毒太深,一个时辰内不能动弹,此地气息也不宜污浊。”谷雨现在是最有说话权的。 “汝等退远一些,原地待命。”杨妙真看林阡生无可恋的样子知道不假,不再争辩,对麾下说。 谷雨说别太污浊意思是想让杨妙真和段亦心走一个先,但看这样子似乎没什么效果,只推远了杨妙真带来的红袄寨寨众......对啊,段**人一个冷硬一个倔强,谁会向谁低头?  这一个时辰内总不能什么都不说干瞪眼?柳闻因本就受伤离不开谷雨,加上打心底里不想离开林阡,所以也和她们仨一起滞留林间,却觉得五脸发懵太尴尬,思考了许久终于打开话匣:“咱们来讨论讨论国七当家叛变的心态吧。我不太理解舆论最初给他的那个罪名——因为困惑于兄弟情,所以宁可践踏兄弟情。” “这讨论甚合我意。打完这一战,下一步也就是他了。”林阡如果不是凑巧毒发,轰走了强敌以后本来就是要去见国安用的,所以觉得柳闻因这话题提得刚刚好。 “这也合你意?”妙真冷哼一声,“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有什么不能理解?对于过分重视的兄弟情、付出太多发现不值得遵守,可不就气愤回踩一脚吗。” “呃......”柳闻因忽然更加尴尬了,如果把“兄弟情”换作“爱情”,就可以解释妙真她自己对林阡因爱生恨了?当然了,妙真现在好像是爱恨交织...... “据海上升明月的调查,七当家的破罐子破摔是为了发泄消极情绪。明知道于事无补,却任性地恼羞成怒,自以为解气,却让无辜的人受累受害。”林阡说出第二种理解,那是洛轻衣告知他的属于江星衍的推测。这个说法和杨妙真的共同点是国安用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区别只在于杨妙真说的是有意,而江星衍说的是无意。 “发现人生信条要倒,就加一把劲推塌?”段亦心却摇头,“但凡重情重义之人,都不会轻易产生这种报复心理。我与国七当家有过数面之缘,不觉得他会管控不住情绪。这两种情况都不成立,舆论最初给他的罪名其实是谣言止于智者的。” 林阡点头赞同:“最初谣言四起时,七当家他不会管控不住情绪,因为他向来是鞍哥的军师之一,冷静,聪明;后来人人自危时,他也会因为重情而做不出疯魔事。可以肯定,在蓝溪谷失火前、我到场前,两个阶段的他都是无辜的。” “可他在第三阶段还是变成了谣言里讲的那样啊,谣言竟成了预言你们说奇不奇呢。”杨妙真关心地问,“师父强调自己的到场,莫不是又要把罪责揽自己身上?” 柳闻因听她叫林阡师父叫得这么自然、面容还出奇得安静乖巧,心里咦了一声,莫不是这一刻的妙真才是真心流露。一瞬后,那表情果然稍纵即逝——妙真太爱装,不愿被驯服,可经过沂蒙的对质之后,她内心深处怕是已经悄悄往林阡移近了......闻因了解她,心想,找个合适的时间我定要告诉林阡哥哥这事——青潍之战明显可以把妙真也一起收回来。 “国七当家的前两个阶段是困惑,但困惑不代表他会动摇,然而第三阶段他却真的应了谣言而投敌,我认为原因不在于困惑,而是懦弱。”这时段亦心一针见血。 正文 第1697章 自从一见桃花后(1) “懦弱”林阡想起同样曾身为军师的范遇,可能因为常常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的关系,性格里也多少带了点不自信。 “照目前的战势来看,国七当家是个依赖性强、生活没有自己目标的人。”段亦心说起她的观点,“与其说兄弟情的坍塌让他困惑是否要继续遵守,不如说兄弟情的坍塌让他迷惘于无人可以依存连杨二当家和吴五当家都去了,连刘六当家也会翻脸不认人,这红袄寨还有谁能坚定他呢。” “是的,说到底,国七当家虽然善守,几十年来都是鞍哥的辅助,鼎盛时可以锦上添花,落魄时却是毛将焉附。”林阡叹了口气,国安用自己不能坚定自己。 “所以他才会在主公到场后破罐子破摔。”段亦心说,“主公是他心中最后的顶梁柱,主公猜疑他,他自然崩溃。一旦失去倚仗,便就失去条理。” “否认无能的办法,竟是承认张狂”谷雨不解地问,国安用想要麻痹自己的懦弱,居然对无辜做出疯魔的报复 “就像西夏曾有个号称无病不能治愈的太医,遇到治不好的病人,首先想到的竟是不治,还对外宣扬他是故意不治、别有用处,他觉得这样一来他的声名就能保全。”杨妙真说起往事,她虽仇视段亦心却不得不同意这个观点,确实有人爱把无能演绎成狂欢还自以为正确。 “”林阡脸色却变得铁青,是因想起昔年瀚抒和吟儿的遭遇。 “却不知国七当家现在的张狂报复,是有心、还是无意了。”段亦心说,劣根性已经确定,但更多的内情就分析不出来了。 “当务之急是去他面前,分辨他良心还剩几何。”林阡想站,没站得起来,过急而毒性又发,谷雨无奈说“前功尽弃,又得再躺一个时辰。” “欲速则不达,师父会对别人说,自己却从来不当回事。”杨妙真蹙眉。 “无论如何,国七当家如今的张狂报复,是结果,而不是原因,那就代表他有救。”柳闻因柔声劝道。 是的,第一阶段国安用虽困惑,却因聪明而没动摇,第二阶段国安用虽自危,却因重情而没叛离,第三阶段国安用才完全吻合了舆论中的显性原因“兄弟情坍塌”,他是因为被撬动太难所以才被人稳扎稳打层叠递进地撬动的如杨妙真所言“谣言竟成了预言你说奇不奇呢”。奇,当然奇,夔王的谋士团太过擅长琢磨“还未出现的人心”了 隐性原因却一定是段亦心说的这样,形势比人强,国安用没有自我,仅仅是为了生存,所以立场才不稳。国安用九成原因还有良心,属于不易撬动、不难回归。 “唉,星衍他,也是一样的吧。”柳闻因知道百里飘云为什么一见到那个蒙面少女就穷追不舍,前晚她是最后一个见到江星衍的人。柳闻因想,像林阡哥哥和徐辕哥哥这样的人,千钧悬于头顶而不移志,真正是这个世间的难能可贵。  “段姑娘,他已没大碍,你还不走吗”一旦话题结束,且话题还是段亦心给终结的,杨妙真对段亦心的敌视便再起来,“一码归一码,你救了我师父是没错,可谁准你到我山东红袄寨境内的。” “怎么,我问心无愧,不能来么。”段亦心冷厉回眸。 “对了,闻因,你适才武功有了提升,我看那天发杀机,移星易宿虽强悍却混乱,或许能被天衍门的道法点拨,要不,趁着段女侠刚好路过,请她给你指点一二”林阡一脸单纯的笑,“闻因的枪法卡在瓶颈多时,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杨妙真明知这是借口,也明明有很多话可以反驳,却愣是被这笑容给逼得咽了下去“算了,我要是轰她走,你就要亲自指点了,然后就还得再躺七八个时辰。”既是酸楚,又是苦涩,却还泛着青涩的微甜,完完全全的小女儿心思。 “好,柳姑娘且给我看看枪法。”段亦心对谁都一张冰脸,偏就是对林阡言听计从。 柳闻因倒是甘心当这个工具人,当即舞枪于前,几回合便入了状态,杨妙真原还瞥得漫不经心,突然却因为那明显的移星易宿之象而上了心,柳闻因从来杂糅却磅礴大气的枪法,从前的“横扫千军”“荡平燕云”都还在,近来的“骑龙攀天”“乘鸾飞烟”也稳了,隐隐还要升华成“龙蛇起陆”、“天地反覆”,当然了,如林阡所说,越强的越难驾驭,呼之欲出的那几枪都有还未发出就要自爆的可能,上升空间极大。 光影中,女扮男装、剑眉星目、俊逸出尘的柳闻因,倒有几分师父刚出道时候的样子啊杨妙真心忖。 “奇了,我的一成功力应当是和闻因差不多的,甚至还没她强。那个小胖子的巫术到底是怎么算的”林阡静心旁观,也难免为之惊艳,差点推翻自己“越强越反弹”的结论。 杨妙真听他复述过小胖子的存在以后,说“越强越反弹就糟了,那那个小胖子就是世间专克师父的杀器。” “从蒙面少女的语气和十二个第二层次的人的表现来看,小胖子不是夔王府第一层次的三人之一,适才他们那些人也不确定这个杀器能否起到作用。”林阡说,一旦那三个第一层次的高手合攻林阡时带上小胖子这个外挂,战局里变数就多得很了。 “也有可能他们的表现是故意演的,存心教林阡哥哥轻敌的。小胖子就是那三人之一。”闻因插嘴了一句,只为了降低林阡的难度。 “你专心练枪,别走神。”林阡笑,“我的难度不需要减,他们今次的巧遇打草惊蛇,往后小胖子就没戏了,因为他不克我了。” 闻因一怔,想起林阡适才已经参悟过“无形无体”好,那就不走神,心无旁骛继续行枪 她原是想当个工具人代林阡哥哥留下段亦心,不过,片刻后发现受益最多的真是自己,段亦心说,柳闻因那几招杀伤力强,但也有危险,一个不慎体内会真气紊乱,“柳姑娘只需记得天人合发,万化定基,顺应自然就能使强招变稳。” 。 正文 第1697章 自从一见桃花后(2) 柳闻因那突然凶悍起来的枪法,原像是拔地而起的枯峰、高耸却死沉,经段亦心点拨示范后,总算意境里添了稍许的苍松翠柏和溶洞溪流,生机便有了初步却飞跃性的体现。这情景,真像是林阡故意把段亦心安排在这里教导她似的。 “休息片刻,再巩固吧。”段亦心看见柳闻因认真的样子由衷欣赏,她知道柳闻因想要极速变强、是因为不想林阡总以寡敌众。杨妙真也对此洞若观火闻因姐姐虽素来默不作声,但达到师母高度的野心和自己是一样的。 便那时海上升明月陆续传回最新调查,原来,适才围攻林阡的夔王府第二层次高手们,在被百里飘云的追逐过程中已经当场去世了几个。 这种感觉可以形容如下 林阡开禧元年,我活了二十六岁,只见过一个岳离级别高手,万万比不上; 开禧二年,我活了二十七岁,只勉强打赢过两个岳离级别高手; 开禧三年春天,我活了二十八岁,只打赢过三个岳离级别高手; 开禧三年秋天,我活了二十八岁,同时打赢十二个岳离级别高手。 林阡我太强了。  据说,夔王府第二层次这十二人,虽都是来自中土之外,但他们所练武功却可以被确认为金宋夏辽失传已久、有迹可循的“天地无情大罗刹功”“上天入地阴阳刀”“五湖四海九州八荒唯我独尊剑” “也就是说,根还在中土,或许祖上都能追本溯源。”林阡思索。 “这些人的武功都花里胡哨不像主公,武功少,就一把刀,可谁都打不过他。”谷雨被逗乐,自豪地说。 “是啊,就一把刀,另一把丢了。”妙真冷笑,哪壶不开提哪壶。 “别担心,林阡哥哥,会找回来的。飘云盯着那蒙面的女孩去了。”柳闻因赶紧宽慰。 林阡并不是太在意妙真的羞辱,他一边相信飘云必能追回,一边想,祸福相依,自己暂时只用一把刀,既可提升单刀实力,又能掩盖“一心二用”技能退步的缺点 “呵,就怕这百里飘云跟着主公学,盯着女孩儿去,结果却忘了刀。”妙真继续唱反调,只是想发泄心中不满。 “妙真,你”柳闻因真想在这里就揭穿妙真爱恨交织的心态 段亦心再度终结话题“主公的刀确实世间无双,既存道法自然、对万物共融,又有佛理禅机、已明心见性。我来的时候看见的那一刀,该起名叫做自从一见桃花后了。” 杨妙真不知“桃花”通禅,正好被戳中痛点,气不打一处来,原是坐着、差点站起“可真是桃花啊数不尽的桃花” 林阡还没意识到她在吃干醋,忽然想起早年在锯浪顶上吟儿说“左牵黄,右擎苍,千骑卷桃花”的样子,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晕了过去。 “他笑什么他很享受”妙真大怒,“还享受得晕过去了” “忘了说了,这毒,不能急,不能怒,不能有爱恨情仇”谷雨错愕。 “妙真,你总要逼他动怒。”柳闻因不知林阡是动情,以为那一笑是苦笑。 “谁逼他了算了让他睡吧睡着了不就动不了了”杨妙真当然后悔,却还嘴硬。  林阡睡了很久也没醒,谷雨蹊跷不已,怕他呼吸浅弱是因为有内伤没诊断出,她毕竟半路出家,对自己医术并不笃定。 不过,柳闻因猜到是蘑菇在作祟,便一边叫谷雨放宽心,一边请段亦心帮林阡过气,以期能够说服杨妙真“段亦心在这里是有作用的”。 “段亦心,我且相信你是为了救我师父和收徒弟而来,救也救了,收也收了,可以走了吧。”杨妙真看林阡有将醒之势,却继续对段亦心下逐客令,“他没事了,你在这里,除了给他秀色可餐、心似狂潮之外没什么用,被我师母知道了可不好收拾。” 段亦心一怔,笑“小小年纪这般强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就是你口中的师母。”正色,“我只是麾下,你别多心。” “别跟着我师父,至少现在不行。”杨妙真听得不远处有兵马声,把脸一沉,语露锋芒,“过片刻人来得多了,你会害他。我说真的。” “行了我懂。”段亦心一句话之间忽然改变态度,和杨妙真意外地达成了一致。柳闻因万万没想到,杨妙真没轰得走段亦心,却是委婉请走了她。 “怎么”柳闻因大惊,望着段亦心留之不住、头也不回的高冷样子,记得林阡临睡前好像是要段亦心不走的,眼下怎么又被杨妙真以“我是为林阡徐辕好”说走了一个 “为何过河拆桥你没发现,有个阅历丰富的人在你师父身边,分析道理都会头头是道的多吗”柳闻因想,只有段亦心那样的女人,才能对国安用的心理一针见血,“何况她还武功高强” “盟军又不是没军师,没高手。留个成分复杂的人在他身边,何苦。”杨妙真笑,“千夫所指,百口莫辩,他经历得还少段亦心是问心无愧,可他林阡会手忙脚乱。” “妙真”闻因心底雪亮,什么叫“妙真的内心深处怕是已经悄悄往林阡移近了”妙真的心早就是在林阡这儿了不想林阡被千夫所指百口莫辩,这才是妙真要麾下们远离、要楚风月段亦心江星衍统统滚蛋的用意;从这个角度出发,妙真自从沂蒙对质后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林阡能完全清白、理直气壮。妙真她是真的为了林阡能在山东畅通无阻,却是林阡自己非要走一条遍布荆棘的道 果然林阡醒来后发现段亦心离开,因为和自己所想相悖而怒不可遏,可又不能过分怪责杨妙真,只得忍着“你这丫头,专误我事” “哟,急了急了,知道初恋情人跑了,恼羞成怒。”杨妙真嘴硬,冷嘲尚不能动的林阡,“今天在小树林里发生的事,我会一字不漏告诉师母的。” “你”没忍住,吐血了。 “还得再躺一时辰。”谷雨面露窘色。 “妙真,你就不能少说两句”柳闻因嗔道。 林阡急着要去见国安用,便不再多嘴,平心静气,养精蓄锐,黎明前总算可以动身,却听洛轻衣情报中称,暂时与百里飘云失去联系。 。 正文 第1697章 自从一见桃花后(3) 离奇的现实宋军意气风发攻城拔寨连战连捷,横扫千军如卷席的半途,突然发现把他们的主帅给丢了 若说这个“主帅”是林阡是辜听弦是祝孟尝都还可以接受,怎么偏巧是那个从来恪尽职守、踏实乖巧勤奋的百里飘云 “飘云几乎每战都是冲在我军最前,却从未因为孤军深入而吃亏、中伏。”柳闻因不可思议地说。那少年向来作战谨慎、思虑周全,不可能像“惊鲵”推测的那般,是鲁莽大意以至于被请君入瓮。 “还不是要追回某些人的刀吗。害人不浅。”杨妙真白了林阡一眼。 “”林阡脑海中划过一个人的名字,本想说那个名叫江星衍的臭小子是飘云的死穴、或许是他在兵流中出没才导致飘云失神、继而在毫无防备的一刹被敌军偷袭抓走但突然哑口是因为林阡觉得不能推卸责任“好吧都怪我。” 突发意外,行程受阻,林阡只得暂时接过这一路群龙无首的兵马,继续向青潍的内部叛军恩威并用,以及对夔王府金军软硬兼施。 虽然与国安用的见面被耽搁,但磨刀不误砍柴工,林阡接受了段亦心的判断,请落远空和华惊雷一同据此收集证据,以便能够在几个时辰后对国安用一击即中。 “几个时辰后”杨妙真自是跟着林阡战斗于前线的。 “青潍第二战,昨夜就已结束了,接下来只不过是去清场。”林阡豪放大笑。 “谁给你的自信百里飘云”杨妙真笑问,“若战线推到离七当家最近的一座城寨,突然城墙上被推上来一个俘虏,逼你退兵,否则杀之,你陷入天人交战,几个时辰够吗” “飘云不会”林阡还没说完,又被杨妙真噎住“你又知道” 林阡太想念吟儿了,吟儿救命我说不过她 柳闻因在他们身侧没说话,忧虑地远眺青潍的最后几座城寨,晨雾中,光影和声动一起若隐若现这几个时辰里,最教人担心的还真是飘云  飘云是谁这一整个抗金联盟里,这十年来,最不教人担心的武将之一。 可是被杨妙真说中了,飘云确实被敌军掳了去,只不过当时的敌军无甚实力,为了青潍不失只能集中全力、擒贼先擒王; 也被林阡料中了,飘云之所以失误,正是因人群中惊鸿一瞥“星衍” 当时已七零八碎的夔王府高手们,以江星衍为饵,倾全岛之力,把一马当先的百里飘云从金军队伍的后面裹挟到了末尾再迅速消化到了中间,顺利擒获,成功转移;但由于多数金军早就力尽,而飘云的副将又来势汹汹,所以那兵阵中人还是被斩获大半,从而使大胜的宋军迟了片刻才发现主帅失联  “杀了他”后半夜,临时驻地,夔王府不乏有冲动提议泄愤者,对飘云拳打脚踢甚至鞭笞。 “先押着他,用他来做人质挡住林阡呐”也有理智者。 “不用怕,林阡暂时来不了,我们的七星阵打伤他了,有后劲。”另有自负者。 还有个钻空子的,趁两派僵持不下、决定先询问主上意见之际,悄悄移近关着百里飘云的帐篷,几步外飞戟割穿营帐直达百里飘云背后的绳缚。 戟无虚发的准头,无坚不摧的力道,自然来源于那个本来不想飘云死、不清不楚害了飘云、知情后怒从中来的江星衍。 做鱼饵的那个往往最后成了涟漪,牵动千堆雪、万层浪。 这一戟,如及时雨。 百里飘云心中大喜,不用转身也知是谁,心忖有人同行便再无畏惧,不动声色察言观色,瞧准时机当即出击,一戟破空就割了面前两人喉,他俩声还未发,飘云已冲至帐帘,向外面轻轻一掠。 其实帐外灯火通明、巡逻人马来来往往,按照常理不能硬拼,但飘云和星衍就有这样一个常理之外的默契,他就感应到冲出帐外的那一刻会正巧路过一匹战马遮盖其余人的视野所以那一刻他只有离他最近的两个看守要干掉,就像,星衍能预算到他大概需要多少时间挣脱帐内的一切束缚 一声长嘶,金营大震,刀枪剑戟齐齐涌来,挡不住那人疾驰而去百里飘云一把抓住江星衍一起上马,交睫之间腿夹马腹手抡大刀,竟不似人质屈辱,反倒像胜者嚣张,丝毫不减当年在定西对完颜承裕劫营之风 “这”敌人差点混淆了他们到底有没有抓住过百里飘云 说到底,他们还是轻敌了,以为飘云是狐假虎威,如果知道他本来就是虎,绑虎岂能不紧  飞驰的开端飘云却是有些赌运气的,左冲右突到慌不择路地步,只盼撞上的都是等闲、避开的都是高手心弦紧扣,手不敢抖,身后箭如雨下、脑边一直生风,险象环生虽苦,每每避过又觉刺激。 离寨门最近的地方总算体验到了什么叫行百里路半九十毕竟受过刑、大刀运不足,当是时飘云无法直接扫清敌障,前有悍将挡道、后有利箭索命,险之又险,飘云一心想冲出所以万万避不开背后,暗叹不好,死路一条,危难关头却有“铛”一声震彻后脑勺原是背后有一枪出手挑开了七八箭。 熟悉的左架右打,像回到了两年以前,对,不共死,要同生缓得一缓,飘云和身后的星衍已一同闯过关卡,飘云心道,待我下次回来,必是先登之功。来不及欣喜于脱险,最欣喜的还是星衍的回来“谢谢,星衍你想通了” “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想看着你死。”星衍却执意不回。 “你撒谎跟我回去。”飘云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共患难才能试炼真心,祸兮福之所倚 “他们用我引诱你,我觉得过分,仅此而已。”星衍说着动机,“是良心叫我帮你逃,我不是想通过这一点来感动林阡。他,也不配被我追随。”眼睛里的泪光都执拗,“况且我要找寻李全的证据,非得留在金营里才好。” “那你是要回去吗本来你可以解释是被我劫持,可你怎么澄清你刚刚帮我那帮人会认可你的良心”飘云知道,经此一役,星衍不会见容于夔王府。 “别跑哪里逃”须臾追兵又近,身先士卒的是个蒙面女子,百里飘云从她声音分辨出她就是上回那个劫走江星衍的少女。 心里咯噔一声,那少女的武功,俨然比他高得多。若再与星衍纠缠几句,必被她追上逮个正着。 。 正文 第1697章 自从一见桃花后(4) “这女孩儿,我听他们叫她灵犀,不知姓什么,虽然才十六岁,武功却有高手堂的水准。”江星衍边逃边对百里飘云讲。在金营,果然消息要灵通些,难怪星衍赖在青潍金军不走,看来最大原因就是这里方便搜集李全的罪证。 百里飘云听出他紧张,笑着抚慰,装不在乎“也没什么吧,闻因十六岁的时候不也黄沙百战了吗。”他们这些年轻人有时会聚在一起算,哪一场是自己行伍生涯中的第一百胜,并给那战功冠了个独特的称号,虽然对大多数人来说都很难完成,生在短刀谷里的柳闻因却年纪轻轻就已达到。 即便嘴上这么说,飘云心里也不敢真的不在乎,要知道,闻因枪法虽然厉害,但最一流的是马术,若非如此她不可能在战场上媲美高手堂。而身后这个对自己穷追不舍的小丫头,是实打实的掌法、暗器、轻功、内力超凡。 “落她之手,岂非必死无疑”敌人追得太紧,想完全脱身已不可能。迫不得已,只得趁岔路出现而赌上一把,刚巧这树后是敌人们短暂的视线盲区,飘云当机立断,抽马一鞭放其飞去,他和星衍二人则随即躲入浩瀚山林掩蔽行踪,所幸此夜月黑天高、青潍群山松柏叠翠,千回百转总算把敌人们绕远。 百里飘云一口气挽紧江星衍奔逃、藏匿、转移,辗转一路始终没松开过,如昨般策划和命令,星衍也习惯性地听从和执行,直到稍微安全些了,才终于同时间地呼吸一重。 星衍先退后一步,飘云不得不松劲,手却还藕断丝连着。当是时,云雾渐移,天月微露,飘云看着星衍的表情更想劝归“为何叹气,是想起两年前了”星衍惭愧得掩饰不住脸上表情“唉,真像当年的游击战术,以活打死,从暗打明呢。”转开头去,顾左右而言他,“我记得,红袄寨应该是国七当家和裴渊当家最擅长打这战术吧,他俩配合起来简直无懈可击” “游击战术虽能自保甚至小胜,但对于敌人往往是隔靴搔痒,大型战斗若想凭多股游击兵马合作取胜,你还记得该怎么保证”百里飘云以从前对副将的口吻问。 星衍一凛,本能回答“其一,各方协调配合,不能存私心,其二,主帅能敏锐洞察、随机应变、驾驭全军”忽然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们都知道标准答案。 “其三,麾下和主帅之间,必须绝对互信。这个互字,很重要。”百里飘云这句话,是为了驳斥前次战场上相遇时,星衍纠结说林阡只要求别人顺从他却从来不管小人物的死活。 “”星衍沉默与飘云再行一段,正尴尬着搜刮肚肠找说法,忽然发现这地方刚才来过,“这是鬼打墙了” “迷路了是山林本身构造,还是,那个迷宫阵”飘云沉思,该不会战狼又来了,还是说只是个巧合,这天下不可能到处都有曹王的老本吧更关键的是,曹王府这些泥菩萨还会来帮夔王那个假菩萨吗,农夫与蛇的故事才刚在沂蒙落幕,再无私的人也应该敛起慈悲一段时日。 正自思索,陡然光线一变,随即侧路风紧,伴随着星衍慌张的“小心,是落花印”飘云已及时地拉着他一起避开。暗夜里,纷纷扬扬的洁白梨花散落在空气里,表象优雅,寒毒致命。 “是你们在弄鬼怎出不去了”那少女早就摘掉蒙面,许是戴久了喘不过气。她发现迷路显然比他俩要早,白嫩的脸蛋上充满焦急。 “很好,那就不是金军阴谋”飘云想,战狼不会反算夔王,夔王不会坑害部下,所以此地就算是个迷宫也只是被他们误打误撞,何况很可能只是山路崎岖。 飘云尚在庆幸,那少女竟电闪般一掌拍到眼前,星衍才刚冲前提醒一声“落英掌”,手中枪便被她内力压制;所幸飘云救得及时,大刀神速砍断她那行云流水的掌路,方才使星衍能够抽身而逃。 缓得一缓,却见她纤纤素手鬼魅般从自己眼皮底下有变作无,百里飘云还没来得及给星衍松口气就已背后发凉,原是那少女早已施展“幻梦诀”绕到他身后,说时迟那时快,一掌轻灵地朝他后脑震出个雷辊电霍。 若非他闪避也算迅捷,只恐要着了她的道;饶是如此,趁他躲开半步的间隙,那少女已毫不留情向江星衍再发“落花印”,口中厉声喊“叛徒,纳命来” 江星衍连滚带爬眼看就要丧命其暗器之下,飘云毫不犹豫提刀再上,豁出性命挡在那万花之前,顺带着还接下了少女后续的连环三掌,虎口虽麻,却也意识到,今次他遇到她虽然还在落败却并不像初见那般惨烈,既暗叹侥幸,又难免蹊跷,虽说迷路会降低她的战斗力,可自己也是受了刑的啊 这时星衍摸出最后一把飞戟要向她发,那少女本就在和飘云隔物传功、大汗淋漓之下无从躲避,眼神一厉,直呼“找死”,调出全身潜力一边急控飘云一边反攻星衍,飘云一惊,几乎无法动弹,乍见一大片厚重白气直往星衍猛压过去,想都不想,也是拼尽全力从自己身上掏出个物事就往杀气和星衍中间挥砸 轰一声巨响,星衍勉强保命却还是口吐鲜血,然而这少女和飘云比武分心显然也都受了些伤,这一战意外中断而三败俱损,最惨的却还是给星衍挡了煞的物事,飘云本是随手一掏,现在后悔极了,对不起主公啊,都是主公给我的先登赏赐 “蟹胥”那少女眼睛一亮,有了吃的居然分毫不管他俩,飞身上去捧起地上散了一地的食物,自言自语,“主上说的,拿了林阡的人头,就有蟹胥吃无功不受禄,到底吃不吃” “敢情这是个爱吃的”江星衍愕然望着她天真无邪的样子。 “没事,不是主上的,吃”自言自语之后就是迫不及待的狼吞虎咽。 飘云发现她从饿肚子到吃饱的短短几分时间内气色明显好转,一惊,该不会这姑娘的战斗力和食欲成反比 “你还有多少”少女回过头来,顾盼生辉的双眼,一笑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 “我”飘云心念一动,生起一种朦胧而奇妙的感觉,“还有很多”青潍这里的先登之功十有七八都是飘云占的,林阡为了履行承诺给了他不少军需之外的赏赐,这东西确实很好吃,飘云随身带不少,夔王府抓他时太急又轻视他,是以逃跑时还在他身上。 “那你拿出身上所有的蟹胥,跟你的命换,我不杀你了。”这一笑,霸气、狠辣,不谙世事,这些关键词能够统一在一起能。这就是死士。任何时候都可以没心没肺,只要对上忠诚、对内团结即可。 飘云想,不太好,若是规律成立,那她吃饱喝足了,要是毁弃诺言,打死七八个我和星衍都游刃有余。 但转念一想,就算她现在饿着也能和我打平手,现在大家都受了内伤,再不化敌为友还怎么找到路走 遂同意了“那就化敌为友,咱们先找路出去。” 吃饱了,有力气了,小姑娘站起身来,手一展,岂止手腕上的铃铛,就连指关节都在响,风力真是足得很“本来你俩都得死,现在就他吧。”随即转手盖去江星衍。 。 正文 第1697章 自从一见桃花后(5) 少女的掌力太过强劲,星衍下意识地蹲下身去举手抱头“蟹胥我也有”飘云却同样出于本能地出刀拦在他俩之间亟待同她讲理,那少女误以为飘云翻脸不认账,大怒一句“不识相”,被迫收掌却从袖间又迅疾放出一根暗箭。 那应当是一只铃兰步摇,看似与寻常发饰没什么区别,若硬要说个与众不同,大概是顶部雕刻的花蕊间有颗蓝色的玛瑙价值连城,谁又想到,这雅致华丽之物虽被少女贴身带着,却是用来作为绝杀暗器置人于死地的。 不错,飘云护着星衍堪堪避过时,便已觉察出这只步摇通体是毒这“君影草”比适才的“落花印”不知凶险了多少,堪称是少女怒极才发的看家本领,丝毫不比唐门和无影派差,半夜应该还伤过主公飘云灵光一现这夔王府收集了唐小江、邵鸿渊以及这少女全部擅长寒毒到底意欲何为 来不及多加思虑,电光火石间那少女再以“落花印”冲他二人发,万千毒花浩荡席卷,迎面而来杀机无限。飘云回神一把推开星衍,自己则持刀急挡几招,而后又勉强退守数步,不料,身后却是个坚硬巨石再无处退 脑中一片空白的关键时刻,飘云咬紧牙关孤注一掷,纵身向后一跃,一脚蹬在那巨石上原就是为了能生存而使出了浑身解数,更还借反冲之力裹挟大刀高屋建瓴地向她砍杀。 许是那少女因为蟹胥的关系本来不太想他命,许是因为他这番攻势超出了她的估量,总之这一刀出奇地势如破竹,半空中荡漾着的洁白小花遭他长驱直入后骤然就混乱无序,那少女还未发现变故,正说着“我饶你不死”转身要先杀星衍,话音未落就被飘云从上跳下径直扑倒在地滚了数转后摔到了地势较低的丛林当中。 天光也通情达理地一下就暗了下去。 江星衍喘息良久才刚抬头,突然就不见了他俩,吓了一跳以为见鬼“飘云”慌忙四寻,反倒离开了原地。  还在原地附近的两个人七晕八素,谁都没能及时回应星衍。 飘云难得一次失智到孤注一掷,全因在推开星衍的同时就已中了少女的毒,这也是那少女轻敌和心猿意马的根因。 那少女却也搬石砸脚,被他扑倒在地时沾到了他身上的毒,加之她被他冲倒时后脑勺着地,以至于他醒来时她还晕着。 “星衍”飘云迷迷糊糊醒转,本已忘记前因后果,陡然一惊,牵动毒伤,立刻大口吐血。 少女这时才醒,一摸身上,除了蟹胥就是蟹胥,哪还有什么解药“解药,适才被我丢在原处了” “去,回去找”两个人确定星衍跑了之后,只得相互扶持着,一点点披荆斩棘往几十步外的原处去。 半个时辰,也才挪了十步。这“落花印”虽不像“君影草”那般能使林阡那种人都无力动弹,却会害人神志不清、呼吸困难,即便还有体力却一样寸步难行。 这当儿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已经能看见解药却都是有心无力。 飘云口鼻窒息,正叹天亡我也,不经意间那少女趴到他身上来“除了解药外,还有个办法,不知你是否童男之身” “啊”飘云脸霎时红到脖子根,“是” “那太好了只要中毒的两人纯阴纯阳,结合在一起便能两消。”那少女一脸无邪地盯着他。 “确定不是诳语”飘云都不知道濒死的感觉原来这么窘迫,又想,假设是真的,那么这“落花印”看来是从“相思”演变而来的。 “当然不是诳语。我爹爹教我的。”那少女忽然叹了口气,“可是,要怎么结合,我却是万万不懂的,爹爹说,那是世间最难的事。”  面对面靠这么近,那少女眼神迷离似醉非醉,墨玉般的青丝垂在他耳边轻柔地抚着飘云虽然心头一颤,却想要坚守礼法道义,他和这小姑娘才认识多久,姓名还未完全确认,身世也没彼此了解,怎能随随便便就 那少女虽然中毒较浅,奈何话说太多,短短几句就比他虚弱,连声惨呼“救命,救我” 他觉得她不该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了这也是他最后的理智和思绪了 贴着他身躯不住挣扎的少女和蓄了他满腔不断冲涌的剧毒,夹击着他令他没法听从他的心,只能听从他的欲 后面的意识里,就只剩薄如蝉翼的轻纱,流光溢彩的罗裙,暗香浮动的裹衣,多情婉转的身体以及蜜甜滋润的唇齿 浑忘了这是何时何地哪座山还是哪个岛屿,天亮了天外好像有风筝在放,那好,就给它起名,鸢飞处  飘云一笑,醒了,第一刻不可思议,想抱起枕席仔细回味, 第二刻发现抱起的不是枕席而是和自己混在一起的那少女的衣物,重击之下,大惊回头,不是春谐梦 第三刻,那少女一双美眸直直地勾着自己,教他完全不敢再往下看“姑娘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我百里飘云必会对你负责” 他活了快二十岁,一直是别人家的好孩子,踏实勤奋,听话努力,一心“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从来就没跟女孩儿多说几句话,尽管父亲可劲儿地催他抱孙子。 这倒好,直接睡了匈奴吗,他连这丫头的性格到底合不合意都不知道,就已经跳过了那许多的步骤要向她提亲吗 “今天的事,谁都不准说。”那少女的眼睛也不知是否天生脉脉含情,总之一边这样楚楚动人打量着他,一边却不带感情色彩地拒绝了他的求亲。 “啊”飘云一愣。 “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愿望。你记得谁都不可告诉。”那少女说,“若传出去我们相互救命,我会有背叛组织之嫌。” “”飘云怔住,不告诉别人是为了这个有比你失身于我更重要的事吗 “世间最难的事你居然也会做。除了解毒外,还挺舒服的。”那少女一本正经,“我回去问过主上,只要不妨碍忠诚,再找你结合一次看看,或许对练功炼毒都有益处。” “再结合一次看看”飘云懵得脸上火辣,感觉头上顶了无数个问号。 怕是这姑娘成长在天火岛上,就没受过有关礼法的教育不觉得女子就该遵从三从四德甚至,她身为死士根本不知贞节为何物 可飘云,怎能就这般夺了人家初谐夜就完事头皮发麻,机械性地站起来跟着她走,这下可好,足智多谋的他完全不知该怎么办了 。 正文 第1697章 自从一见桃花后(6) 飘云的行走轨迹千回百转了很多遍,心路历程却是简简单单的一条线得报备主公,得告诉父亲,我要娶这位灵犀姑娘 可是,不对啊,她刚刚还跟他说,为了安全起见,千万别告诉别人,那她怎么就能“问过主上” “灵犀,你准备怎么问主上,咱俩的再一次结”飘云心里想,这丫头为了表忠肯定会隐瞒“与百里飘云相互救命”的关键词,却很可能会把“阴阳交汇会否影响忠诚”“男女之事能否增加内功”这种实际上更加影响忠诚度的问题给憨憨傻傻地问出去、从而被天火岛严厉处决 心里这么想着,一不留神,语气也忒亲近了些,这种感觉妙不可言,跟这个姑娘才经历过几个时辰,感觉就像老夫老妻了一样。 “咦,你怎么知道,我叫灵犀的你呢,你又叫什么名字”那丫头转过脸来,黑白不甚分明的眼眸里像蒙了一层雾水。 “我姓百里,名叫飘云祖籍川蜀,长在淮南”他迫不及待地自报家门,然后忙不迭地对她语重心长“我答应你不告诉旁人,那你也得答应我,连主上也不能讲。” “为什么”她尤其认真地问,唇角似笑非笑。 “因为,就算你隐瞒了救我的命,只是和我结谐合,就很可能会触怒你的主上,我,我不想你有事”体温飙升的飘云满脸通红,脑袋里全是黎明前的玫瑰色彩。 “那就糟了,会死的啊。”灵犀吐了吐舌头,似是相当怕死,“按照道理,背叛组织应自裁谢罪可是,灵犀不舍得这中土的好吃的好玩的” 打起来明明是个武功高强的匈奴,安静时偏偏是小仙女的气质,清透,灵动,纯洁,美好。飘云就这么慢悠悠地跟着她走,静距离欣赏着她的侧脸,心里头有一个决定愈发坚决,她模样和性格我都喜欢,她就是我要娶的女子准没错。 当然要护妻啊,赶紧附和啊“是的,这才沿海,就有蟹胥吃,有风筝玩,往后到内陆,会有更多意思的人和事,我可以带你” 灵犀自言自语了一阵子,碰巧这时抬起头来,冲他回眸一笑“就这么决定吧,谁都不告诉,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呃”飘云一怔,他发现这丫头虽然单纯,但也闭塞,只接受会触及她本身所想的观点。 也对,抛开礼法道义,他俩又不熟何况死士哪有什么心肺呢。 只不过是他放不下,他觉得,这事不可能没发生过。 尴尬之余,她肚子咕咕叫起来,很是明显,他一笑,暂且对她入乡随俗,闭口不提黎明的事“灵犀,这么容易饿吗” “是啊蟹胥快吃完了。”这才半个多时辰过去,飘云就已经养不起她了。他忽然明白她为什么不爱戴蒙面,因为那影响吃喝 “得赶紧找路,找到星衍”飘云明白,只有找到出路,才能解救星衍的命运,以及老婆的性命。 所幸天色早已大亮,光线相当明晰,一旦飘云决定不再做行尸走肉、反过来指引起灵犀的路,两个人就不再只是在森林里漫无目的地打转。  男主谋,女主勇,分工合作这山路虽然不是迷宫却也极尽崎岖,非淡定过人、谨慎细致的飘云不能辨路;而毒蛇猛兽争相出没,毫无异议由灵犀姑娘包揽其中七成。 打起架、吃起烤野味来她就一点不像个小仙女了,火力全开,霸气毕露,飘云总结出的规律果然七八不离十她越吃越强,越饿越弱,不过,也有个临界点最平衡,又想吃,又能打 唯独有一场例外的战斗,是百里飘云一个人上的,那是走到一片荒凉阴暗处时,骤见一小群乌鸦正在啄食动物尸体,挡了道所以必须驱逐。灵犀天不怕地不怕,却莫名畏惧这景象,直到飘云打完了还躲在树后瑟瑟发抖。 “走吧。”飘云以为她嫌乌鸦脏或是怕鸟儿丑,便脱了还算干净的外衣给她罩着头经过彼处,远离了好一段距离后正待问她怎么回事,她忽然“咦”了一声指向前面,飘云循声而去,隔着一条较浅的溪流有人正朝他欢呼招手,一惊,喜出望外星衍 算来有大半天的时间没见面,可飘云总感觉发生了几辈子的事,灵犀掌中运力似还想处决这个狂奔过来的星衍,飘云却想说,单纯之人何苦为难单纯之人赶紧拉住这姑娘的袖抵死相劝“灵犀,不是说会答应我一个愿望我的愿望就是你放过星衍,让我带他回宋营去可好” 反应慢半拍的星衍因为怕灵犀要杀叛徒的关系僵在溪流中央的石头上,过来也不是,不过来也不是。 灵犀考虑了片刻,掌心的光球渐渐变小,消失不见“好吧,答应你了。” “谢谢”飘云大喜过望,不知是否适才打怪太累的缘故,眼前一黑直接晕在地上。 “飘云”星衍不管不顾地冲过来。 “没事,我就是累了”飘云半昏半醒,却极尽欣慰,终于可以把星衍劝回去一起面对。 “为什么她不累你俩一起,全是你上”星衍放心大胆地忿忿,按道理你们一起打怪一起累啊。 飘云脸上一红,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好呢  午后,饥肠辘辘的灵犀睡了个午觉,大概是因为武功高强的缘故,也有可能她对飘云有着天然的信任总之,不曾对飘云和星衍有偷袭方面的设防。 飘云心忖,要趁着她和宋军仇恨还不深,娶了她才好否则即使主公那关能过,妙真那关也过不了,还会影响星衍可惜一切都是梦幻泡影,我现在好似剃头担子一头热 星衍当然不知他和灵犀的关系飞速发展,星衍自己的心事太多。 经过一波三折的生离死别以后,星衍总算不再对飘云拐弯抹角,正好此时与世隔绝、岁月静好,倒是可以像昔年那般挖心掏肺“飘云,你还是老样子,三番四次拼了命地救我。也罢,你想问什么,我都从实招来。” “好。那就说真心话,不准瞒骗我。六月十九那晚,你能答应回来,实已十分勇敢。当时,是有主公未曾料到的夔王府出现,以及杨二当家和天骄都性命之忧,你才又被推走。然而七夕那晚,主公亲自到场,完全可以为你做主,当时蒲鲜万奴敌众我寡,你为何对其不离不弃反倒是直接抛下了主公和我们”飘云最不解的就是那里,天时地利人和都决定着那晚江星衍应该回来。 。 正文 第1697章 自从一见桃花后(7) “那晚你们又不是没看见,李全是如何当着主公的面,用一个死士自尽来嫁祸给我的。天骄和楚风月用命换给盟军和花帽军的大胜,竟然一转身就要被我这么个污点轻易就抹除你若是我,会眼睁睁看着李全和红袄寨那帮小人白白捡便宜么,是可忍孰不可忍”江星衍愤愤不平。 “你,混淆了敌我花帽军再怎样良善也不是自己人,红袄寨更加不能和李全党羽完全对等”飘云倒吸一口凉气。 “红袄寨确实很令人厌恶。主公和天骄白白地武功盖世,待人接物却永远受制于他们,我是真的不爽,憋很久的气了。”星衍说起红袄寨的嫌弃样子就跟红袄寨对他如出一辙,“我就是不愿看李全渔翁得利,那晚,宁可我自己输,也要跟他鱼死网破” “所以,那晚你说什么你介意天骄将娶楚风月,那句话是假的你并非因此才不肯回。”飘云在心里骂,江星衍你这个蠢蛋,你想过吗,你属于盟军,你输了盟军就没赢。可是飘云没骂出来,因为飘云没经历过星衍的苦。 “随便找了个借口而已。楚风月在青潍,也算对我有救命和知遇之恩。七夕决战,我又不是瞎子,看得见她被天骄收服。”江星衍冷笑,以不在意的口吻继续说,“你以为我会像红袄寨那帮人一样、态度坚决地注重金宋之分像,也不像。我只是严于律己罢了。旁人是金是宋我没那么介意,可我自己的血液里,到底是有过金营的印记。我啊,本来就处境艰难,当晚又出了个飞戟伤人的命案,随时会使战势恶化,就算主公敢收我,我也万万不敢赌” 飘云眼前一亮“我算听出来了,星衍,你那么坚决地背离,并不是你所说的意气用事,也不是不信主公会在红袄寨面前保你,而是因为你惹祸惹多了,你怕你会好心办坏事、继续连累主公”是的,即使主公会以红袄寨为重,也绝对不会伤黑道会的心,什么主公凡事受制于红袄寨那不可能排斥着星衍回来。 “好心办坏事呵呵,我没你想的那么舍己为人,飘云,少推己及人好么。我江星衍没安什么好心,山东之乱发生以前的几个月,我只顾着自己的私事而枉顾盟军,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到杨二当家面前指认李全。可笑的是,这种自私直到我最近骂国安用的时候才惊醒。”江星衍自嘲,“七夕那天我之所以离开盟军,没你想得那么好,我就是想都没想,说走就走,觉得解恨,高兴极了。” “既然此刻交了心,我也给你兜底,主公和天骄都相信你是无辜,希望你回去交代清楚,他们的赏罚向来分明。我带你回去,有我百里飘云一日也有你江星衍一日。”飘云挽住他的手。 “七夕之后,我的心路,你还没问。”江星衍略带愁苦。 “无非就是想赖在金营,打探李全的犯罪证据。”飘云笑说。 “不是。战场上我对你的话并不完全是托词,我是真的犹豫了,站在对立面才会发现,主公的一些宣言像极了标榜。至少他在沂蒙一呼百应的时候,当真考虑不到国安用刘二祖等人的心态。绝对互信,他只做到了被信,他和我一样,重视自己最多。”江星衍说,“我怕他不能给我十足的保证。” “实不相瞒,主公虽然战力逆了天,可却是凭着脑力换来的。在沂蒙时考虑不到青潍属于情有可原,他已经很努力地在四面救火,甚至已经有些疲于奔命。”飘云认真地说,“唯独不变的是那颗十年不变的真心,你若信不过他,可先与我回去,在人群里看看。” “看什么”星衍不解地问。 “今晚,我俩若能出去的话,看国安用回归。”飘云笃定地笑。 “好,反正我也无处可去。”星衍知道,夔王府肯定不收他了,曹王府自身难保,现在两条路,要么回宋,要么漂泊。  未时许,飘云、星衍、灵犀三人,总算绕出这片云雾缭绕的“仙魔一体森林”。 这名字是星衍起的,飘云却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他给这地方起名“鸢飞处” 那个和他一起躺在地上惺忪着看天外风筝的女孩儿,一旦出山,没说几句就要与他们分道扬镳,此刻更是在视线里渐行渐远。 “灵犀。你会去哪里”飘云忽然有点怕,怕夔王府出于种种原因把她调回天火岛,又怕青潍之战结束了自己被主公调离从此与她再没交集。 “百里飘云,我会回来再找你玩。”小姑娘的回答让江星衍目瞪口呆“玩什么” 当然了,飘云的表现才更教江星衍瞠目结舌,居然是伫立良久沉默张望着她直到不见 星衍猛一拉住飘云的衣袖“你中邪了她一定会回来的啊,她的任务就是来杀主公的” 飘云心中一凛,是啊,这丫头之所以还没跟红袄寨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是因为她的唯一目标就是杀主公骤然清醒百里飘云你在想什么,连她都知道忠诚才该放第一位,你对她百般念想的前提是千万别害了主公啊 一拍脑袋,想说的话说太快,咬到舌头,连连跳脚。好不容易不疼了,咽了口口水,又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怎么怎么了”星衍吓得不轻,这还是那个遇事冷静的飘云吗 “我,我给忘了正事了”飘云面红耳赤。 “什么”江星衍一脸懵。 “我忘了主公的刀,还在她身上”飘云大窘,这个乘胜追击的初衷,竟被自己忘到了九霄云外 杨妙真化身预言家盯着女孩儿去,结果却忘了刀  当然了,杨妙真就算知情也不会来笑话百里飘云的,她所有的力气都留在跟随林阡征战以及怼林阡两件事情上了。 夕阳西下,据说百里少主有了消息,正在赶回军营的路上,林阡便立即决定动身前往国安用处。 正文 第1697章 因形势离,因形势归(1) “林阡哥哥,都不歇会儿的吗”闻因发现,君影草或小胖子或七星阵或蘑菇,对林阡的后劲着实不小,他比沂蒙对质那天状态好不了多少,这才刚从原属于百里飘云的前线上退下来,就马不停蹄又要去找国七当家 “再不回归就更疏远,等不起。”林阡行色匆匆,“何况闻因你有句话说得对,七当家的懦弱是结果而非原因,那就代表他还有救。此刻虽然还没去,我已知他有良心。”一边答话,一边找自己珍藏在帅帐里的酒,藏太深,记不住哪坛藏哪儿了。 “不喝药,光酗酒,病要怎么有的好”妙真没好气地守在帐帘边上,嘴毒却凝眸。 “这可别告诉你师母”林阡顿了一顿。 “意思是别的可以告诉了”妙真向来伶牙俐齿。 林阡捂住胸口,蹙眉。 “奇怪,武功不是用来强身健体的么。”妙真享受于这样的相处,一发而不可收地得寸进尺。 “找着了”林阡倒也不怪责她,更加没阻拦她的请缨同赴。 柳闻因暂时留在后方等飘云星衍,所以只能目送林阡和妙真离去,林阡哥哥,这又是一次敌众我寡的单刀赴会 唉,这天下有两种人活得没自我所以不计后果,一种是国安用那样的没有主心骨,一种,却是林阡哥哥这样的,活得忘我,便没了“我”。  林阡左右抱着两坛酒轻松步入国安用军营时,就像是一个跑他山寨里串门的老匪友, 寨子里林立的刀枪剑戟就像摆设,尽管那在战场上其实也是出了名的行伍严整、守御一流, 一干人等,眼睁睁望着林阡探囊取物,偶尔有一两个敢拔刀,全被他内力电闪般压回鞘中,长久都还不可动弹。 跟着他畅通无阻进入帅帐的杨妙真,有种只凭自己一个眼神、千军万马就成齑粉的快感。 那里混杂着不少夔王府高手,不过,应该没有一线,一线的正在养伤以及忙于抵御刘二祖霍仪张汝楫的反攻,所以对于林阡而言,收回国安用的最佳战机就在今晚。 国安用乍见他来,手上的书信都滑落,怔怔望着林阡半句话说不出口,既想解释自己是冤枉的又想板着脸视死如归。那种翻江倒海的心情杨妙真倒是能体会到那不就是多年前为了徐辕的生死、在帅帐里林阡和杨鞍大打出手时的自己 “七当家,我只问你一句话。”待林阡一开口,四周兵器齐刷刷掉了一地,胆怯的他们似乎只能借此声响来抗议,可惜这声响只能发一次,接下去就又是万籁俱寂。 “这个问题,我不要别的答案。同意,这两坛一人一半;不同意,我一人喝俩。总之,喝完再打。”林阡一笑。泰安、沂蒙、青潍三处,他去哪里不是独自一个就威震全场教万人降伏妙真心惊胆战,当真只是靠他腰间长刀还有这豪情万丈。 “你向来是这般洞察人心。给杜华送了些床弩,他就对你死心塌地。”国安用悲苦地嘲讽,“如今带酒来诱我,我若不同意归顺,倒是显得我不仁不义。”他明白得很,林阡了解他重视兄弟情、不会舍得这口代表兄弟情的酒。就算适才,他翻来覆去看的书信,也是杨鞍、林阡从前和他的交游。 “你怎就知道我师父要问你归顺与否”妙真冷笑一声,收起怜惜的心情,这个问题林阡还没问呢,你着什么急,谁求你回来。 “说来也送,光记得给杜华带床弩,前日蓝溪谷火势太大,我倒是忘了带个见面礼给刘六当家。”林阡答非所问。 国安用“哦”了一声,因戳中心伤而态度冷硬,站起身来一脸视死如归“盟王原是要来问罪的要问什么,我来猜猜金军里的夔王或卫王,是不是从两年前开始就收买我了毕竟调军岭血洗后,我国安用根本不是豫王府第四的对手,若非幕后黑手相帮,怎么撑得下来” “是这样吗,是有人对你们保驾护航了”杨妙真眼神陡变,语气竟全是人主的不可忤逆。 “我相信金军那时起就开始撬动你,也不止一次地向你和其他人示好,毕竟广泛撒网才能重点栽培,可你当时没有变节,因为海逐谐浪救得及时,带你们从一蹶不振里迅速走了出来。”林阡代国安用回答,那时就变节是无稽之谈。 “那么盟王是想问,后来鞍哥洗心革面想要回头,我借着血洗调军岭事件坚决不肯原谅他,说出盟王若执意收回杨鞍而不惩处,则国安用走的重话我国安用是不是受人指使,故意阻挠着你们握手言和”国安用问时语速加快,犹如破溃的堤坝。 “是这样吗”杨妙真呼吸紧促,因在意而不自觉地就雪上加霜。 “那阵子反对鞍哥的不止一个,我最焦头烂额的时候,是七当家在蹴鞠场上给我指点了一条明路。鞍哥的回头,七当家虽代表麾下反对过,最终却为了全局而推动。”林阡随即堵上这缺口。 “所以盟王是想问,就在那节骨眼上,明明我们调军岭是一蹶不振过的,怎么忽然就突飞猛进成了山东大局逆转的希望若无夔王卫王介入,仅凭海逐浪相帮,哪里会那么快从弱者变功臣我的先弱后强、先反对后推动,会否是金军助我故意取信于你”国安用又发出第三问,自危之心更重。 “没人帮,可自救,那时候的七当家,因为心中有一股红袄寨不会输的信念,所以与时俱进地查漏补缺,在调军岭成功磨炼了自己的防守水准,一跃而成红袄寨游击战术的第一人。个中努力,裴渊能够帮你作证,逆转时期,与你形影不离,从未见你与金军有过交往。”林阡说,“我刚在沂蒙见过他,两年前你俩配合得十分出色,若非石硅对他有救命之恩,他都想一辈子做你的副手。” “你,你是信我的那又为何取信刘二祖不知道我俩相互抵触”国安用听出音来,心念一动,愣在那里。 “传言里,你俩因为兄弟情破裂,一个追求功名去了,一个破罐子破摔再踹一脚。这些表面的理由,粗看,因为符合心性而完全成立,细品,六当家会为了金廷的封赏就出卖兄弟我看他即使对抗金失望,也更乐意把义军解散了归正宋廷七当家由于太过在意无法接受兄弟情的坍塌而发泄报复你是军师向来处变不惊你会做出这样急躁混账的事兄弟情是你俩共同的死穴,坍塌会构成困惑,却一定构不成背叛。”林阡对国安用也说了和对刘二祖一样的话,他两个都信,并且希望他俩能尝试互信。林阡的话撩在这里,下次要是再出现类似互指,国安用不会比刘二祖嫌疑高,因为林阡这里他们是平等的。 “可我现在不是做出了吗急躁混账的事”国安用气恼不已,“这营寨里七成是金军,别怪我没提醒你,这真是破罐子破摔了。” “你要是愿意喝下这坛毒酒,我只杀这里七成,其余三成和你一起既往不咎。”林阡说时,杨妙真一怔,两年前,国安用就是帮林阡用毒酒去试杨鞍,往事还历历在目 “你到底想问我什么问题同意就对饮;不同意,你一人喝俩其中有坛,还是毒酒”国安用怔住了,到底有没有毒啊唯一肯定的是,林阡真的是来劝归的。 “七当家,你问题未免太多,瞻前顾后、反倒一错再错,莫要再考虑,喝了吧。”林阡笑着扔酒过去,说一不二的架势国安用,说好我问你,一直是你在问,我在答啊 杨妙真忽然一惊,适才师父悄无声息地,就对着国安用的三个显性原因各个击破,不知不觉就给青潍之战里的国安用澄清了第一阶段的嫌疑、根除了第二阶段的自危、救赎了第三阶段的罪过我林阡担保你一开始没叛;我林阡说了你和刘二祖平等;我林阡给你宽恕的台阶。 国安用,有什么道理不喝  可是,还有个隐性原因在啊,不是吗,那个根基是国安用是否会喝酒的关键,林阡你自己值得信任吗,林阡你还是那个可依仗的靠山吗,林阡你在吴越之死仍是疑凶之一吗,林阡你在山东红袄寨里当真有十足的发言权 虽说连杨妙真也从李全那里倾斜回了林阡身边,但妙真自己也并不是十成信任林阡的,她怕自己现在的“十成”掺杂了爱情成分,所以宁可自荐为一个筹码陪着林阡到这里先收国安用。她想,国安用看到她陪着林阡,那就自动瓦解了心里对林阡的防线。 “你可识得此人”便这时,见国安用还举棋不定,林阡摆出落远空和华惊雷寻到的证据。 妙真一怔,循声而去,原来师父今次不是单刀赴会,而是打头阵的也有可能飘云已经回来,所以闻因姐姐在本营可以有进一步的调动唇枪舌战的不经意间,华惊雷夫妇已押着几个犯人长驱直入。 。 正文 第1698章 因形势离,因形势归(2) “阿昌怎么”国安用一愣,为首那个正是自己心腹。 林阡毫无征兆一掌就掀了过去,一边解开那人穴道一边却是对其突发杀招,那人猛地一个鲤鱼打挺,俨然在来的路上就预料到林阡要试他潜意识下的防守能力,所以一旦穴道被触、立即趁林阡不备而迎面扑前、加速求死。 可惜林阡何许人也,就算出乎意料也能游刃有余,变掀为抓一把逮住那人衣领反手将之甩回原地按得他再次穴道全封,这电光火石之间国安用惊撼更多的却是这阿昌明明弱不禁风怎就武功如此之高,至少他的应变竟能追得上林阡 “什么阿昌,天火岛的李虎啸,潜伏在七当家身边十年多的金谍了”林阡一言既出,李虎啸脸色大变,试图咬舌却求死不能,自然满心后悔适才明明已经有所预料,为何不选择伪装成毫无武功 不过,林阡刚刚那一掌势如千钧,即便他自己收放自如,李虎啸也不敢说,如果没抱着求死的决心扑前,会不会被撼动而本能后退。总而言之,林阡连自己的本名都能探到,可想而知是怎样的手眼通天,既然林阡想要达到的必能达到想到这里李虎啸就释然了,也不必再后悔什么了 “李虎啸”国安用和杨妙真皆一怔,杨妙真多说了一句“好耳熟。” “早年被我剔出的奸细李龙吟,原来也不是控弦庄的。”说起李龙吟,那是林阡细作生涯里捉住的最大一条鱼那人是前武林盟主易迈山的徒弟本就已名气不小,加上和柳五津性格相似、还掺和进了祁连山政变、而在早期的抗金联盟中无人不晓,但近年来随着楚风雪、洛轻衣逐渐深入控弦庄,林阡才知道,李龙吟根本不是隶属于曹王府的。当然了林阡原还以为李龙吟属于金帝。 “龙吟,虎啸,亲戚啊。”妙真点头,领悟,“一起的。都是夔王府、天火岛” 国安用瞬间也了然 “因为举荐李全,因为调军岭叛徒,国安用的嫌疑竟比刘二祖更高,心里怎能没有魔这时有人告诉国安用,刘二祖当真在搜集有关他的罪证”李虎啸,就是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有人”啊 “我当真,错怪六当家了吗”国安用还在失神,林阡却是要用这不诚实的家伙和他身后数人一起来自证清白的“你错怪的岂止六当家还有我。”  当日江星衍骂国安用有一句话骂到了点上,自己没能力还怪倚仗的对象不够英明。眼下,国安用能否重拾信念既然只维系于林阡的忠奸,那么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林阡必须让你信得过“不白之冤,我不想蒙,尤其那与新屿之死有关。李虎啸身后有两人能为我证实,当初在邓唐新屿不幸遇刺,罪魁祸首非段亦心,非莫非,更非我林阡。” “当真”国安用和杨妙真均是一震,他们巴不得林阡能澄清自身,也都恨不能尽早帮吴越报仇雪恨 话说李虎啸因为在国安用身边散布谣言很容易找,因此只费了落远空和华惊雷几个时辰,而李虎啸身后的两人却是海上升明月几个月来费尽心力抽丝剥茧才寻获到的。之所以一起在青潍水落石出,是因天火岛人的本营安扎在此地,换而言之,幕后黑手们由暗转明的第一刻,大部分都浓缩在了国安用周边,范围不大,难度锐减。 “说,到底是谁害了吴当家为什么害”不乏有吴越的老部下冲上来,态度恶劣地向那二人逼问真相。 “我说,我说我们天火岛有不少死士,不同时期混进红袄寨各个当家的麾下效力,其实就是帮主上找,谁可以是他合作共赢的盟友。其中有一位当家,去年被主上选定,作为约定,我们和他的手下相互深植邓唐之战,那当家一直都是通过我和另外两人给完颜瞻传信,另外两人因是他自己的部下后来都被灭口,而我凑巧回了天火岛当时,他对完颜瞻是这样说的,只有加速对吴当家的擒杀,才能方便中线金军突破,而他也需要铲除异己,方便日后驾驭红袄寨。那位当家心思缜密,怕曹王和林阡哪天会冰释前嫌了出卖他,是以不曾给完颜瞻落下笔迹” “吴越夫妇遇刺当晚,他俩的行踪是一位李当家的手下告知我的,我只知那人得意忘形,说只要吴当家一死、则李当家事成一半”那两人在所有寨众的逼视下,或逻辑清楚或短促有力地道出实情。去年之前,夔王和李当家一直彼此试探和尝试交往,虽然最终合作,再怎么深度植入,也终究有差别。夔王和李当家同等档次地心狠手辣喜好灭口,之所以没处决这二位,是因为红袄寨当时不是夔王的主战场。 “所以五当家的死,表面是曹王府、实际是夔王府和李当家所害”杨妙真面色铁青,国安用极力冷静“李当家处事作风像极了李全,但当时在邓唐前线的李当家,是李思温,他还因为新屿的死而一蹶不振屡战屡败,更像内奸” “好个夔王,好个李当家,我只道他们可能从秦州柏树林开始才合力诬陷盟王,现在才知道,他们在邓唐杀咱们当家、不、从一开始、就是联手冲着盟王去的。”吴越的部下们义愤填膺,杀吴越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呵,林阡,随便找个你自己的人给你说话而已,你怎证明他们就来自天火岛”李虎啸慷慨凛然之色,“我天火岛全是死士,忠于主上,宁死不叛,就算你林阡严刑逼供,我们断然不可能轻易被撬开口” “死士也分两种。一种如你李虎啸这般,被夔王养大而视其为信仰,真心实意地效忠于他;一种却是夔王心知养不熟,便以生死符种在他们身上,定期发放解药逼得他们效忠的。若逾期不服,则生不如死,他们当然宁死不叛,因为毒发比死还难受。换而言之,这些死士是最怕死的。”林阡说。 沂蒙时期海上升明月虽对大局没什么建树,却早已暗中查清,天火岛尤其年轻一代的死士,几乎全是夔王在海外养大、不可能每一个都赋予真情。他们分为被洗脑类型和种符咒类型,后者恰恰贪生怕死,为了杜绝隔阂,夔王明知道前者忠诚,可还是一视同仁地下了生死符。 百里飘云和江星衍两个少年正巧火速赶来,人群之中,飘云想起灵犀也是怕死的死士,真实的信念,薄弱到连蟹胥和风筝这种诱惑都抵抗不住不由得面上一热。 林阡正色看向李虎啸,一边继续反驳他,一边也是给国安用等人释疑“你们的血中有无生死符之毒,一验便知。” “怎么验”李虎啸一愣,“你以为我会被你唬住”你有那个检测能力 “逾期不服,则生不如死啊。”林阡一笑,“眼下你们都是囚犯,发作起来状态类似,不就可以证明届时,我可教军医让他们好受一些,而你,我给你机会,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也说明了,他诱这两个死士说真话、给他们的好处是反正你们也被囚禁、回不去了,就算回去了也难逃被疏远,我林阡可以给你们缓释,甚至我能给你们解除符咒、终生自由。 “谁知是不是你下的毒你动作那叫一个快,神不知鬼不觉”“这样,七当家现在随便抓几个金军要将,跟你们关起来、对比症状”基数太大,太好抓了,林阡和李虎啸尚在对峙,国安用和杨妙真都已信了他,妙真奇问“那后面几个死士,又是做了什么” 。 正文 第1699章 饮如长鲸吸百川(1) “这些死士中,有几人是这场山东之乱的开端,帮叛徒一起把江星衍送到楚风月马蹄下的黑手。”林阡向杨妙真、国安用介绍起李虎啸身后的另外几人,“此外,六月十九鞍哥遇害的直接凶手,前次在沂蒙已被我斩首,而这几个死士当中也有人,当晚曾受命嫁祸江星衍。诸位,江星衍这小子确实混账,不识好歹,慌不择路,但这与他被有心人谋害并不冲突。林阡想洗清他身上的冤屈,还他公道之后,再论惩处。”来对国安用劝归之前,林阡听说星衍正随飘云左右,他便知道,星衍也是时候回来了。 “说的他好像肯回来似的。”妙真眼泪在眶里打转,虽然林阡在沂蒙和青潍分别费了两场对质,合起来却教她彻底相信了星衍是无辜的。好个师父啊,不紧不慢,铺垫承接,随风潜入夜地就教红袄寨其余人和杨妙真一起发现,江星衍一下子竟然白得发亮我们全部都错怪他了 等等,话题怎么突然就转到星衍身上去的澄清自己的同时不忘顺带着洗别人,好像若干年前盟王对杨鞍也是一样,宁可自损,甘愿冒险 旁观中的江星衍忍不住又是高兴又是惭愧还有些激动,高兴于林阡并没有忘了他,惭愧他自己才是“一边依附于林阡一边又不能凡事为林阡着想”的那一个、因为先前错怪了林阡此情此境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激动在李全还差一步才能伏法,如果要钉死“李当家”仍然有难度、需要他江星衍帮忙才能成功,那星衍愿意为主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抓李全,不单纯是要为姜蓟报仇还是想报林阡这份恩情 “就算就算能证明他们是天火岛,又怎证明他们说的就是真的他们都已被你林阡以利益收买、叛变了,他们现在就是你的嘴,想说什么说什么”李虎啸只剩说话的力气,暂无重重咬舌自杀的可能。 “那就想说什么说什么。”林阡胜券在握地一笑,回看那一大群金谍,“我只问过你们有关新屿和星衍的事,倘若有更多的黑幕要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林阡重重有赏,决不食言。” 我林阡有再多的嘴,也编不出我所不知道的真相啊。 “我,我先说岛主姓范,是我们的主上,他有个妹妹国色天香”“岛上武功最强三人,今次也来了青潍,说要与您一决高下”“三十多年前他们听说西夏有宝藏”“胖子和灵犀现在藏身在”“我和那李当家有过数面之缘,如果有机会,能认出轮廓”“我,我仔细回去想想,我有没有留存那个李当家的信物”岂止这些被抓的金谍,暗处没被抓的、都有人蠢蠢欲动 李虎啸毛发都吓得耸了起来,怪不得林阡一进来就放话说他要杀七成人,他的意思是说此地的金军一个都别想跑,想活命就给我使劲出卖主上这些人只要有一个爆料对得上真相,林阡能马上就去端了天火岛在青潍的老巢 鼎沸人声中,李虎啸的脸上全是求锤得锤的痛苦“别,别说了”一急之下,好不容易趁林阡没留意时奋力冲开穴道,就慌乱地想要先把那个说要辨认李当家轮廓的给当场杀了,不杀则已,一杀惊人,那边国安用刚开始有搬起酒坛同林阡对酌的心,这李虎啸的灭口举动直接就证实林阡八成以上是清白无辜,国安用的手一抖,酒喝得更笃定,而他对面的林阡慢了一步才对那人救命,是因为林阡迫不及待地对着那酒就是一通狂饮鲸吸,也正是那气概,吸引得国安用本能效仿。 是吗,林阡慢了一步并不。救得恰是时候,那人毫发无损林阡继续饮酒,唇边一丝轻笑,好像在对李虎啸说,我要不是“没留意”,你怎么可能冲开穴道李虎啸一惊,方知对林阡正中下怀,不由得心凉了半截 本来林阡对李虎啸那句“怎证明他们说的就是真的”是答非所问的,那帮墙头草那么轻易就叛变,可信度远远不如李虎啸这个真正死士可林阡那句“那就想说什么说什么”真是答非所问吗,错,只要墙头草们继续招供,心中有鬼的李虎啸就必定会出现慌乱,慌乱时的本能就是要灭那个最要紧之人的口,思维定势之下最该灭口的就是会揭穿“李当家是谁”的李虎啸只要一出手,你的手就是林阡的手林阡一如既往凭行动在答,只不过是借李虎啸这个可信度最高之人的行动自问自答一瞬,林阡哪还有害死吴越的半点嫌疑 李虎啸如何还顾得上那么多,眼下连自尽都于事无补“真的,别再说了我豁出性命,帮你们逃,可好林阡只是有可能缓解你们而已,回去岛上才是肯定能拿到解药法不责众,回头是岸啊”无路可退,李虎啸只能出此下策,用岛上的方言跟他们连连示意,我李虎啸舍己为人帮你们逃跑,反正你们现在也是权宜之计,不是真心要服从林阡的,对吗 总算有人停止了招供,墙头草左右摇摆,却有几个人甫一被林阡洗脑就昏头、当真臣服于林阡,见林阡还顾着喝酒,纷纷大声提醒“盟王,李虎啸在说,他要舍命帮大家逃他要发功了” “逃啊”李虎啸的技能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施放,竟是在万般无奈之下自行爆体,轰响声和血腥味里他的眼神是那样坚毅,似乎在对林阡说,我要你成也设计我冲开穴道,败也设计我冲开穴道你林阡的智谋虽有,却维持不了多久,得意忘形如你,到底就是个贪酒误事的莽夫 沸腾的血肉碎片霎时向着四面八方扫射开来,混乱中果然有一批被李虎啸说动的死士争相奔逃。 江星衍一惊,只因弥散的血雾中,他见到最先那个条理清晰指认李全的也趁乱逃跑,看来心思越重的人越容易反复倾斜星衍毫不犹豫、当即不顾一切地追上,飘云和林阡妙真等人一样,第一时间都忙于提刃救护无辜或控场,待发现星衍不见为时已晚,气急败坏,生怕夜长梦多星衍,不用你肝脑涂地,只盼你收敛性情啊 “追上去。保护他。”林阡下令,飘云求之不得,立即跟随而去。 “唉,这酒,着实有毒。”突如其来的血肉炸弹下,国安用这条命都是林阡救的,他心里的林阡十成都是清白,这酒自然而然是喝定了,可是,越喝越难喝,一半就喝不下。 林阡也只喝了一半,停下,忽然说“酒,才是咱们红袄寨的生死符吧。” 两人相视而笑,忽然相对吐血,身影一起沉下。 杨妙真先看到国安用吐血还担心林阡会否因为下毒又把事情搞砸,转头见林阡也一样中毒不由得把理智全抛到脑后,大惊扑到他身边“师父你的也有毒” 。 正文 第1699章 饮如长鲸吸百川(2) “死不了。”国安用一脸煎熬的同时,同样中毒的林阡却示意无碍,杨妙真不由得一头雾水、努力地整理起思路“怎么” “胜南适才已提醒过我,当年鞍哥回头的诚意,就是被我用这催命酒给试炼出来的。”国安用勉强坐起,“今次我犯了和鞍哥一样的错,正好用自己当年制定的法来惩处。” 妙真忆起当年的杨鞍确实受够了肠穿之苦好不容易才得到寨众们谅解,可是,“师父为什么也要喝毒酒我适才还以为是曹王府的战狼混进来下毒”她看见林阡脸上全然淡泊之色,忽然意识到原来毒就是他下的,他也在用国安用的法自惩 “去年秋天,红袄寨就已有内奸和金军勾结,我发现得太晚,引起众位当家这般多的犯罪或死难,也得自罚。”林阡回答,“罚得或许轻了,只能将功补过。” “好了罚也罚了,师父,解药何在”杨妙真哪还忍心,看林阡其实和国安用一样现在恐怕连站都站不起来了,难掩慌乱之情她记得,当年杨鞍先喝了几碗是毒,后面代刘全、展徽、王敏等人喝的毒全是解药,所以,解药在 “慌什么”林阡把手中酒往国安用一力平推,当即跟他讨他手上那半坛,“七当家,换来” “哈哈。”国安用先是一怔,却是彻悟大笑,“鞍哥常说,法外亦有人情,胜南,没人比你更懂他交换喝就是以毒攻毒,彼此罚过以后,就是互相救赎。” 杨妙真这才放下心,恢复素日的聪颖“怪不得适才说一人喝俩”然而她察言观色,国安用虽然相信了林阡也决定了归顺,为什么脸上还愁云密布好像有后顾之忧 因为这里的七成金军吗杨妙真冷冷环视四周,本该剑拔弩张的“金营”,此刻因为林阡还在豪饮,仍然停留在睦邻友好的“宋营”状态,他们连威胁连摆设都算不上,更像即将附送的麾下。 那么,还有内因吧杨妙真想。 先前国安用叛变,林阡对三个显性原因的治标早已完成,而这两坛酒对饮罢,对隐性原因的治本看似也结束其实不然,林阡的可信可倚仗,说到底只不过是一块奠基石,后续还需要夯实发展,只看林阡能否尽快抓住关键,一气呵成地解决完所有矛盾了。  隐性原因,“形势比人强”。 既然国安用只是因为形势差而失去希望放弃理想,那解决问题的关键就是给他缔造一个强而有力的形势从而树立新的目标,“因形势离,因形势归” 林阡看时间差不多,下令杨妙真去将新到的一路人马迎进寨来,转头笑对国安用说“七当家,今次林阡只是来打头阵的,后面你恐怕还有更多的酒要喝。” “啊”国安用一愣,实则他和林阡对质期间,整个青潍只有这里被迫静止,其余各地的烽烟都从未停断,但就在此时他不经意发现,战鼓淡了、马蹄却仍急切、沸腾的兵气正朝这边奔涌,形似风云际会,势如百川入海。 “刘六当家愿和我一起,用一个旧日的青潍迎你回,冰释前嫌,并洗刷前耻。”林阡说,他是把刘二祖带过来跟国安用握手言和的,国安用的新目标就是旧目标,找回从前兄弟们的同气连枝,恢复旧貌,重返荣耀。 国安用霎时激动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谁不想以回归见证雪耻 “七当家,今次来,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今次到蓝溪谷太急,我忘了给六当家带见面礼,你愿做我这个送六当家的床弩”林阡不给他喘息,乘胜追击国安用,我林阡一直都在,兄弟情也重新给你建了起来,你还有什么顾虑不放心大胆地回归 国安用脸上的愁云一扫而光,双目炯炯“愿心甘情愿再多添荆棘一捆,负在这床弩上去” 不多时,刘二祖打完外围辗转到此间,马不停蹄连脸上血腥还没抹,如此诚意,当场就得到国安用的惭愧认错,也算不枉。眼看他俩主帅和副将重新相拥,倒也弥补了从前林阡对范遇的遗憾。 此地的七成金军当真一个都跑不了,大势已去的他们,不管在人群还是在阶下,一旦缓过神来,或悲愤自尽,或弃械投降,能逃出去的都是凤毛麟角。 “青潍,咱俩才是地头蛇啊。”刘二祖拍着国安用的肩膀,一如昔年意气风发,他们对林阡都是感激不尽。  自从林阡将国安用釜底抽薪,大部分夔卫联军都以此地为核心、一传十十传百地传染了士气状态,使得刘二祖对青潍的收复第一天势如破竹第二天就风卷残云由于他和国安用对地形地貌、风土人情闭着眼都了解,又得到陈旭、华惊雷、柳闻因等盟军接二连三的从旁协助,失去载体的这支新锐金军节节败退一时间毫无招架之力,竟把泰安和沂蒙的老金军败局又重新演绎了一遍。 不过,据海上升明月回报,地盘严重缩水的天火岛高手们武力愈发密集,重新躲到了暗处的他们恐是在厚积薄发,不远的将来定会有一场来势汹汹的反扑。“主公尤其要谨防武功方面的围剿,若是战场久攻不下,他们极有可能擒贼先擒王。”惊鲵这条情报表明,天火岛高手认为小胖子和七星阵的表现出色,对围殴林阡十拿九稳;尽管夔王会不高兴、却并不介意最近军队方面的连番失利,战场毕竟是天火岛人的弱项不能强求,强项上还有底牌没亮就无需怯场。 短期内,青潍义军的复燃却是给一直以来他们所庇佑的人们带回了安居乐业。翌日清晨,重新伫立在刘二祖身边、共赏这大好河山的国安用忍不住形容说“我和六当家,就像蓝溪谷里的两场火,被盟王来了一段以火灭火。” 远远看着他俩完全和好如初的杨妙真叹了口气,看林阡转身就走,她也立即跟着。她知道,师父很可能是要把青潍战事全权交给青潍人,而他自己则又要去下一处备战前路,又不知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 “叹什么”林阡问。 “叹这世间最难的事就是,你明明是个兵,却非要跟秀才讲道理。”杨妙真想起林阡这双手明明是开疆辟土的,却总要抓着各种酸秀才来调停,不禁满心气愤,兀自停下身来。 “呵,知道就好。”他笑起来,俯首看了她一眼,怼得不留痕迹。 “呃师父”她愣了半天,才发现林阡表面上一直都不怪责她,实际却是在意的、蔫坏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他面对她的时候也是有理说不清啊,关键是这事儿是她自己给参悟出来了赶紧追上去“师父同意将我带到青潍,竟是带着私人原因的难怪不带闻因姐姐” “是啊。正好让你尝尝,什么叫百口莫辩。”林阡笑道。 “师父。”她总算感同身受,一笑却嘴不饶人,“师父就教徒弟这些吗” “妙真。”他蹙眉,想自己未来还是要离开山东,宋贤也是个云游四海的人,其他人都缺少些人主的气魄是时候培养妙真来挑大梁,除了要给她一些战功之外,还要教她如何处理类似的困局“师父考考你,火上浇油的时候,怎么才能不凶险。” “”妙真的思维还停留在以火灭火。 “火上有口锅的时候,浇油不仅不会凶险,还会很香。”林阡对妙真说,“六当家七当家就像火,夔王就像油,火与油到处都是,关键看有没有这口锅,忍得住火烧,耐得住油烤。” 杨妙真顿然悟了,笑这比喻粗鄙“师父果然是个兵。”怕他被怼多了不爽记仇,赶紧又说夸他,“这个兵的体质也是真的壮健,数病齐发还中了毒,休息一夜便大好。” “当时我中毒,你怀疑是曹王府的战狼混进来。”林阡反夸起她来,“一般人都会以为,如今的金军是夔王卫王的天下,曹王府不过是丧家之犬上不了台。你能见人之所不能见,很好。” “还好不是战狼”妙真被夸奖,心里喜滋滋。 “他倒是想混进来。”林阡笑。妙真不由得一惊,怎么,当时还有个战场我不知道战狼被师父按在了暗处没发出来 。 正文 第1700章 动迅静定,有节有序(1) 妙真在小辈里的悟性向来是首屈一指,只需林阡稍作提示,她便立刻可以猜到“师父到七当家这里打头阵,既是对他劝归也是想牵制金军同期还有另外两大战场,一个是刘六当家在明,一个是华惊雷夫妇在暗。” 既然林阡说战狼的人被按在了暗处没办法出来搅局,那很显然,战狼主张“抛开成见先帮夔王府掠阵”的先头部队就是和林阡埋伏在暗的这支兵马狭路相逢了。 “华惊雷夫妇,我原是要他们协助海上升明月抓捕李虎啸,谁知他们竟比原定计划还多完成了一份。”林阡带着赞许的口气说,后人们建功立业,华前辈大可含笑九泉。 “战狼的先锋,就是控弦庄吧”杨妙真何其聪慧,她知道没那么巧正好遇上,除非宿敌之间存在着故意。 何况,如今的曹王府被金廷通缉确实上不了台面,最能当先祭出的就是擅长活跃在黑暗里的控弦庄。 “不错。说起来,这件事还是因我而起。”林阡说。原本战狼只是说了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后暗中派了几支兵马从侧面策应夔王的,之所以突然下定决心要冲进主战场国安用的核心区,是因为战狼和朱雀对于“惊鲵是谁”眼前一亮、更加笃定了要消除她这个隐患 虽说泰安决战后惊鲵的嫌疑范围再次扩大、朱雀对落远空的兴趣大涨远远高过了对惊鲵,但这不代表战狼就搁浅了对惊鲵的肃清。要知道,惊鲵扎根在曹王府的心脏,本身是比落远空更危险的,不能因为落远空更容易抓就忽略她。所以,战狼暗中派遣的几支兵马,洛轻衣恰好是其中一支的军医,这并不是宋军的幸运,而根本是曹王府的拉网。 很可惜,七月廿六晚林阡和七星阵、小胖子、灵犀一战过后中毒,惊鲵作出了“利用战场的相交、及时地送来解药”的冒险举动,哪怕只是这一息之间的惊鸿乍现,都给她带来了天大的落网危机。从那时起,她的嫌疑范围就缩小回了五人以内。 “近日,林阡必会找国安用釜底抽薪,惊鲵一定同赴,我军怎能不成人之美”战狼教朱雀等人一边做夔卫联军的辅助,一边特地提供给惊鲵暴露和死亡的沃土。这一点,战狼的想法和夔王府擒贼先擒王不同,先捣毁你林阡在山东的情报网那比什么都重要。 调查是相对的,“惊鲵”早就被控弦庄、急递铺、天火岛咬定不放,而就在七月廿七因为被林阡连累而危险性再攀高峰。所幸,林阡恢复神智后在落远空的提醒下及时关注到了细节“轻衣师妹诸事严谨,唯有主公命危之时会不计后果,我担忧她” “说得对,不能再让她长久地以一敌三。”林阡当即下令,惊鲵一脉临阵蛰伏;国安用身边的奸佞,则靠落远空带着海上升明月在宋的探子一起搜寻。担忧宋谍太少、行动不够利索的林阡,考虑到华家军和落远空在泰安就有过一次合作,因此将华惊雷夫妇一并投入。不经意间,就埋下了他们超额完成任务的伏线。  林阡自不会向杨妙真透露洛轻衣便是惊鲵,他着重对她讲述的是华惊雷、落远空在抓李虎啸的过程中,和那位抓着李虎啸这根线欲对惊鲵守株待兔的朱雀是如何激烈碰撞“青城那位大师兄在动身之前,我曾对他说,他很可能会为惊鲵挡刀,要他提防再三。他对我说,既是同袍,何惧之有”实际当然远远不止同袍。 朱雀虽失落于抓惊鲵不住,却惊喜在这个落远空他化成灰也认得,又一次,又一次这个男人为了他的主公林阡和下属惊鲵不顾一切朱雀当机立断与天火岛人就“保护李虎啸”达成共识,一同围剿起落远空“此人是宋谍的首脑,青城派的继任掌门捉住他”一呼百应,刀枪剑戟纷至沓来,神速将初来乍到的宋谍们层层包围林阡用李虎啸来唤醒国安用看似轻易,可是为了抓这个李虎啸,幕后英雄们铺垫了几多鲜血,杨妙真也是事后才知。 朱雀说落远空是青城的继任掌门,是因为泰安决战的时候,落远空找他说“华冰虹,我救我的主帅,你救你的”向他谋求合作时,笃定得就像是个掌门,朱雀想着,此番要夸大其词才好调动天火岛人的士气,便直接抬高了落远空;而这句却击中落远空的心头,是的,程掌门最看好他,曾说过百年之后青城交给他打理,若是朱雀真的认定了这句话、往后顺着这根线查,必将查出惊鲵就是青城大师兄曾经在襄阳共事的岷山派洛轻衣啊她要继续潜伏,怎能有半点痕迹留下 泰安决战后,落远空曾想“抓朱雀事小,尽快预防下一战才是重中之重”,可朱雀这句话一出,抓朱雀就不再是一桩小事。为了轻衣师妹接下来能彻底安稳,也为了青潍情报网能毫无波澜,落远空绝不能让朱雀及其亲信活着离开这里于是也向宋军厉声下令“此人是金谍的首脑,湖南华家拳的叛徒,刚好华家拳在此,择日不如撞日,不妨清理门户” “当真是他”华惊雷原还被分割在另一处围攻阵中、没发现朱雀的存在,听得这话,眼中喷火,奋不顾身往此间冲突。人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天火岛人的破釜沉舟自然勇,可湖南华家的哪个不是分外眼红更加勇。 朱雀虽然乔装过,轮廓怎么可能瞒得住同桌吃饭、同塌而眠了十多年的华惊雷“果然是你” “师兄,上次你问我,为何南宋一片辉煌,我却宁可要效忠于金国。我想了很久,想正式回答你。”朱雀用不着移开忙于杀落远空的手,因为华惊雷还没靠近就被四面涌上的金军拦挡住。 “因为你们的一片辉煌是假象,红袄寨人心散了,林阡根本就带不动。不像我金军,盛时有荣耀,衰时有归属。”朱雀连环八拳动迅静定、势正招圆,即便落远空躲得同样迅捷,手中剑也被其它人钳制,光靠躲根本防不住,朱雀的话音刚落他就被一拳打在肩头。 “冠冕堂皇华冰虹你被战狼诱引而变节,将近十年吃里扒外,期间我华家拳可有过对不起你既然没有亏待过,那么你没有归属感只是因为没荣耀而已,当时的宋国一片凋零你眼红金朝兴盛罢了”华惊雷冷笑一声,拧腰顺肩,也以同一套拳法在人群中乘风破浪,尽管他内涵稍逊朱雀一筹,也教人看见他华家拳长短兼并、结构紧密,“你现在却有衰落时的归属感,是因为你误以为金军还有余力,拜托你醒醒吧,泰安金军的如火如荼就是眼前这些夔王卫王的人骗你们曹王府的,沂蒙的教训,战狼那杂碎忘了,你也忘了么” 。 正文 第1700章 动迅静定,有节有序(2) “闭嘴”朱雀凶狠拧出一拳,转而朝华惊雷劈,情之所至,来势汹汹,“休要辱我恩师,段大人是我人生支柱,若不是他,我还和十年前一样是条行尸走肉” “滑天下之大稽”华惊雷怒不可遏,挡得太过仓促,招架后便再难有力气反攻,“若不是我师父捡你,华冰虹,你三十年前就死在荒郊野地里了” “你不懂一个人活着,不只要有形态,还得有精神,就像我们的拳法”朱雀拳拳密不透风,虽是同一师承,却是内涵远胜,终令华惊雷受伤吐血。 “抗金的意识,师父难道没教过你”华惊雷来不及抹血,闪避时再无怒其不争的闲暇。 “有用千篇一律、万众一口的东西就是对的”朱雀不以为然,放长击远之际,笑而驳斥华惊雷,“我也是很感谢师父他老人家的,毋庸置疑师父他对我倾注了真心,他素来识人很准却错失我,就是因为他将我视如己出可惜啊,师父像父亲一样,却到底与我不是同道中人。” “不,你本在道上,却走偏了。”华惊雷连退数步要靠滚翻才能保命,何止怒其不争啊,心都寒了,按理说自己才是师父不甚厚待的大徒弟,反倒是这个得尽了优等待遇的二师弟,被师父给予厚望南征北战都带着,却思想出格,观念离奇 “谁偏谁又注定是正道倘若金朝差一步就能统一天下,宋的苦苦顽抗不是阻碍天下人的安居乐业你又怎知你的主公不是昙花一现的杂碎我虽出身宋盟,却懂大义灭亲。”朱雀一撑一展,俱是雄健浑厚,对比出华惊雷的精疲力尽,“话说回来了,年初在陇右,师父是为了给林阡赎罪才自尽,相当于是被林阡给害死的。真要想报师父的养育恩情,那你也应随我一起剿灭林阡,为民除害” “说的什么狗屁不通话,师父自尽的时候我在他身边,登峰犯错,连累主公虽令师父捶胸顿足,但是,教师父生无可恋、死志坚决的,是你啊是你华冰虹确定已变节降金,他才想不开觉得应当一死以谢天下”华惊雷狂吼着飙泪,一拳又一拳痛苦地往朱雀反打,多半击在空处却还要挥舞,“你华冰虹,才是罪魁祸首” “登峰才是最无辜的他那么小,能犯什么错,师父却宁可杀了他也要维护那丧尽天良的恶魔。”朱雀略有心虚,拳势稍敛,语气渐轻。对小师弟华登峰的溺爱,他比华惊雷更甚。 “师父不是杀了他维护主公,而是他当真做错事,在兴州对无辜纵火。小师弟临死前招供说,同谋是小秦淮云之外的徒弟孙放,后来也在淮南之战中证实了,那个叫孙放的就是金谍小师弟和你一样,是被控弦庄骗了”华惊雷总算有一拳隔空落在朱雀身上,筋骨道劲,沉重如铁。 “少胡说八道了”朱雀心更加虚,咬牙不听,跃起翻身弓步冲拳,当即就续上又一套疾如闪电、密如雨点的招法,攻守格斗皆是游刃有余。未想这一拳正要落下,斜路一道熟悉的影子挡在华惊雷前面,那少女竟是冲过来不要命地伸臂相拦“二师兄,你何时变得这样” “小师妹”朱雀心念一动,对师父的唯一血脉华子榆动了恻隐,去年春天她在短刀谷里的遭遇他也略有耳闻,可怕的是,那些侮谐辱了她的禽兽、那些令师父心痛的杂碎、那一切悲剧的祸根,居然真的都是自己的同僚,控弦庄会是这样吗,还是说,林阡掌握了舆论,一手遮天 朱雀一瞬之间的留情和犹豫,救了华子榆和华惊雷的命,却因为背对的关系而未被猛追过来的落远空看出,刷一声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远空一剑刺中朱雀后背使其倒在了华惊雷夫妇身前。 “二师兄”华子榆被血浇了一脸,猛地睁开双眼,倏然一惊,抱起他来。 原还战斗激烈的控弦庄人,因主帅倒地的突发状况而作鸟兽散,毛之焉附的李虎啸随即成为落远空的瓮中之鳖。 “我不该留情令你们胜之不武,我,愧对段大人好在,控弦庄和华家拳的恩怨,若是真的,也算在我身上有个了结”朱雀到此都不曾有悔改之意,反倒因为觉得他代表控弦庄向华家赎罪而心满意足。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代表它控弦庄呢”华子榆眼睁睁看他失救,悲恸于他的虽有小节却不懂大义。 “你们,阅历太浅,都以为这个世界,非黑即白。”朱雀大口大口地吐血,却还像往日一般指点江山。 “总好过你,见到了五光十色却黑白不分。”既然朱雀不肯悔改,华惊雷自也不会原谅,看子榆顾念旧情而伤心,方才答应她就地将朱雀收殓。往事已矣,雪泥鸿爪,倒教他转身之时有些哀恸。  事前,林阡预计朱雀会集中力量抢先一步寻获同属金军的李虎啸、继而对预料之中的惊鲵守株待兔,林阡认为落远空等人面临的将是一场血战、落远空恐怕还要给惊鲵挡刀最后却超额完成任务,非华家人不能实现。 当然超额,虽然死去的只是先头部队里的区区几人,可宋谍没有折损一个、而控弦庄,却意外在这里失去了他们的新主“朱雀”本就在走背字的战狼,万料不到身为配角还搭进来一员猛将,真正要叹雪上加霜他林阡也未免太顺了当是时控弦庄群龙无首,天火岛又在国安用回归同期遭到林阡初步瓦解、如今正处于庞大而松散的下坡期,金军只剩一个平庸无奇的急递铺,如何能跟履险若夷的宋军情报网较量  不过,战狼的岌岌可危,够不上能使林阡心满意足的资格。毕竟,战狼确实是配角。妙真想,身为主角的夔王,有可能还有大招没发,师父最要考虑的也是他的感觉。经此一役,夔王会心惊胆寒,还是要越挫越勇 “就不知下一战的场地,他们会选在哪儿,阵容又是怎样的。”妙真建议林阡,先和陈旭商议。 “下一战的场地我来选,阵容我来定。”林阡似乎携策于心,走了一段,停下脚步,似在等人;转过身时,妙真不禁愣了一愣。 。 正文 第1700章 动迅静定,有节有序(3) 清晨离开刘二祖、国安用的军营后,林阡带杨妙真一路走到这松荫盖足的大云顶,交谈片刻,见云雾从天门中飘然穿出,其中刚好裹挟着一个白衣仙人,玉树临风,俊逸出尘。 “哎哟,宋贤哥哥,什么风把你送到这儿来。”妙真眼睛一花,冲刚刚那架势,还真以为他是被风云给卷来的。 “我在练御剑术呢。”杨宋贤边开玩笑边望林阡,“哎,虽是受胜南召唤,却真不好意思来。” “为何”妙真忽然记起,泰安、沂蒙、青潍三处,林阡都是先锋,宋贤都是收尾。 “别不好意思。这几日飘云还有别处要打。你且帮我接过他的任务,那也是你应该做的。”林阡忽然正色,“抓住那个害死新屿的李当家。” 宋贤妙真都是一凛,宋贤说“我刚想说,那天你贪杯误事,将目击证人错失,对李当家怕是打草惊蛇了。” 妙真灵光一现“其实,师父连贪杯误事也是故意的预见到目击证人会逃走,故意对李当家放线钓鱼” “不错,以利益相交,非长久之事,那个最有力的目击证人,虽逻辑清楚却含糊其辞,我便知他有逃跑潜质,李虎啸一舍己救人,他果然拔腿就跑。”当时当地,林阡可不是演出来的莽夫。 “李虎啸此举对师父正中下怀,方便了师父去顺藤摸瓜。”妙真领悟,笑,“天火岛也要紧步控弦庄后尘。” “顺藤摸的,不是天火岛。”林阡摇头说,“经此对质,天火岛叛徒过多,瞬然就人人自危,将会充斥肃清和推诿,一时哪里敢同这个逃走的目击证人接头;此人大有可能被李当家自己的心腹来灭口,而李当家派的这位心腹还会被他自己连环灭口。”林阡说,所谓的李当家,不仅有李思温这个混淆者,退一万步也有李霆可以推脱,不放线钓鱼怎么锁定真凶 “到目前为止,线还在”杨宋贤恍然,逃出去的那人至今还在林阡眼皮底下,活生生的示踪物。 “新屿泉下有知,我和宋贤必将为你缉凶。”林阡肃然对齐鲁青山。 “师父,需要我做什么”妙真知道,林阡将她也带到这静谧处,定是有相关的事情要全权交托。 “段女侠,久等了,出来吧。”唯有林阡能听得出轻功如段亦心般厉害之人的动静。 “又来了”杨妙真循声而去,不由得板起脸来。林子里霎时寂静,露水在草叶上的蒸发都能清晰可听。  “沂蒙对质的时候,妙真以为,我是怎么能找到赵显的兄长,拿到老秦老王的户籍”林阡不想瞒着杨妙真,再怎么光明磊落的事一直捂着也会发霉。 “调查赵某需要大量人力物力,非金军不能为之。花帽军不可能帮忙、因为他们自顾不暇”杨妙真蹙眉,“是她” “正是靠她在河南遗留的一些人脉。”林阡说,尽管段亦心生性冷傲,终究是个行侠仗义之人,朋友越少越真。 “我倒是没想到,豫王府,河南,哼。”杨妙真虽然不高兴摆在脸上,却并未说既是段亦心找的证据那就不可靠,这说明她对赵某的忠奸还是有她自己的完整判断的。 “妙真,海上升明月在泰安之战损失惨重,金方又冒出一大群新兴势力,我必须求助于过去的豫王府帮忙,才能帮惊鲵打探出夔王府的台下动作。”林阡之所以和盘托出,正是想获取妙真的绝对信任,泰安、徐辕,沂蒙、林阡,都让着她或惯着他,青潍,林阡想就从这林子里转守为攻,驯服她,不要她再若即若离亦敌亦友了 “将一个好端端的豫王府第五隐在幕后,做什么事情都不能留名,师父这做法,和李当家,和夔王,有什么两样”杨妙真哼了一声,冷冷说。 “当然不一样,我们不会被主公灭口,大家也都是诚心相帮。”段亦心笑了笑,“你说的李当家和夔王,加起来也及不上主公万一。” 杨妙真的伶牙俐齿首度遇到对手“段姑娘,其实你在吴当家之死的嫌疑还未消,不是吗。” “不错。李当家一日未擒,段女侠和莫非一日不能根除嫌疑。为了避嫌,她对海上升明月的协助,对天火岛人的前期工作,都要与你做个交接。”林阡对妙真诚挚地说,“她手中的内奸名单尚未清晰,是忠是奸,你帮宋贤来决断。” “师父。”妙真动容,为吴越报仇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为杨鞍报仇,而且她懂,师父怕是想给她一些服众的战功。经过这许多次的反叛和回归,红袄寨也到了新旧交接的年份了。 林阡对妙真的归顺是有十足把握的。沂蒙三击掌后,师徒俩其实就已冰释前嫌,林阡知妙真对自己只是私情上的厌恶,大义上当然希望杨妙真能够完全臣服。可惜不久后发生了邵鸿渊连累徐辕受伤的插曲,他突然开始被杨妙真连珠炮般地怼,自也有点吃不消,所以暂时放下了对她的劝归。到青潍第二战,他和小胖子、七星阵、灵犀打完时,发现她私下领兵从沂蒙前来接应,他模糊地意识到她可以被说服,于是在那里就想对她坦承段亦心的来意是为李虎啸,奈何又因为蘑菇睡死过去。好在醒来后柳闻因告诉他,妙真的所有隔阂都是口硬心软,这下可好,林阡几乎是先胜而后求战。 “好。”妙真果然点头,这一答应,就是继国安用之后,彻底回归到了林阡身边。 “恭喜主公如虎添翼。”段亦心自知将隐没一段时日,却是甘之如饴,转身就要离开。 “不留下吗万一凶手是你,我怎么抓”妙真高声问。 “跑得了麾下,跑不了主公。”蓝衣女子隐于缭绕仙雾。 “我是如虎添翼了,接下来,要剪敌人羽翼了。”这就是林阡说的,下一战的阵容我来定。  阵容,必须各个击破,首先,作为夔王掎角之势的这位李当家,林阡务必用杨宋贤、杨妙真将之移出局 数十年来,夔王致力于内部政斗,也从未忘记寻找外界盟友,红袄寨之所以是他的第一选择,是因既可做他推翻金朝的副手,也可作为将来伐宋的跳板,所以红袄寨鼎盛之初,内鬼就如影随形。但夔王毕竟表面是要扮猪的,扮猪与虎周旋也是日理万机的,如此,暗处棋盘过于庞大,细节往往难以兼顾。夔王和李当家二人,可以说手段类似,臭味相投,毋庸置疑是一拍即合。但李当家与他唯一的一点不一样是,李当家的野心不大不小,和实力恰恰相称,而阴谋也正合能够补上武功的短板。冲这一点,李当家比夔王还要危险,林阡必须将他作为重中之重。 一旦将阴谋排除在外,林阡要对付的敌人就只剩一支羸弱的夔卫联军,以及一帮夔王可能自我感觉良好、但林阡自我感觉更好的天火岛高手了。前者在战场上归刘二祖、国安用、飘云、闻因,后者,划分给林阡。 “下一战的战场,我来定。”林阡可不想再疲于奔命。决战在哪里,这几日他闲庭信步,从容不迫,慢慢挑。 战场如武斗,动迅静定,有节有序。 当新秀、老手们在这片战火纷飞中各显神通,林阡最放心的当属飘云和闻因这对搭档,这不,飘云这两天身为先锋,把青潍战场和胶西战场的最后一块桎梏给打通了,提示着林阡大决战怕是要发生在彼处。 飘云一如既往沉稳,而且比往日更加卖力,几乎次次都是先登。 可能是要保护星衍的关系吧。林阡想。 正文 第1701章 心有灵犀,风月无边(1) 林阡智谋已稳步恢复,对大多战事都洞入毫微,却唯独看错了百里飘云的心境。 七月末这几日,飘云之所以攻城比平时还要卖力,不光是因为要保护尚处敌境内的江星衍,也不像飘云对旁人笑言的那样“正在累积黄沙百战的战功”,而是有关于灵犀姑娘的救赎 自从廿六一别,飘云一想起灵犀就怅然若失,未几,灵犀在青潍、胶西战场屡屡与他相遇,竟称是特意寻他开心,因为她也时常怅然若失。 灵犀就是这般单纯,死记硬背着阴阳相契的术语,却联系不上那是世间男女普遍都有的技能。所谓父亲说过的世界上最难的事情,灵犀经历过仍觉得只有飘云一个人懂,一方面这说明她不会再有别的男人,一方面则使她一旦想再开心一次便毫不犹豫来找他,一次,两次,三四次,遵循着不背叛组织的原则其实倒也容易,别透露给旁人他俩在一起就是,悄悄来,暗暗去,抓紧时间,除了那事啥都不干,除了彼此谁都不见。 飘云不是那么随随便便的人啊,他总想跟她正儿八经谈感情,可是,一回两回还能抽身而出,久而久之自然不可自拔这事,有瘾。 由于次次都是见缝插针,倒也没耽误双方任何正事她目标是杀林阡但扑空了没办法林阡并不在这里,而他,任务是帮主公打通青潍和胶西的桎梏,主公说,彼处临海,眼看就是天火岛人的来路她不会去考虑如果伤害他的主公会怎样打击他,他也暂时忘了将来切断她来路了她无家可归如何是好,好像那些事情还没发生就永远不会发生,就算发生了也不会是主要矛盾影响到山东大局。 一个天真无邪,一个情令智昏,想着能见到对方、对方能保命就好,这种得过且过、对未来毫无计划的日子倒也只羡鸳鸯不羡仙,能做到正事不受影响已经是自控能力高于常人了。 感情从一夜转化成地下,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五六日,素来遵纪守法的好孩子百里飘云总是过不了心中这一关,他觉得不告诉主公是背叛可告诉主公要怎么启齿其实有那么两次林阡是到前线来犒赏三军的,灵犀刚好在,飘云立刻用蟹胥堵上了这姑娘的嘴,送她走。 蟹胥这东西其实是林阡用来奖励飘云先登之功的这感觉,就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林阡用蟹胥给自己续命 发生这意外,飘云倏然体验到了两面不是人,接下来越来越不是滋味,不知该询问谁比较好他和闻因关系再好闻因也是个姑娘家,而星衍那天追出去被偷袭受了伤、正在辖境内安心休养不宜打扰一时间心乱如麻。 期间刚好徐辕养好伤来前线同林阡会合,飘云赶紧去向同病相怜的徐辕取经“天骄,飘云可能有些唐突不知当年您和敌将有了肌肤之谐亲后,是怎么筹划克服万难公布于众的”这只是第一句,后面还有一堆问题,比如,如果她不愿意公开怎么办。 徐辕面露尴尬“这”作为一个老年人,徐辕可以负责任地说,这些年他一直恪守着君子之道,和楚风月爱得死去活来都从未有过越谐轨 徐天骄生活中就是个二愣子,居然没听懂飘云为什么问,还和陈旭说飘云战斗那么紧张怎么还关心我和风月的婚事。陈旭心比常人多一窍,终于发现了飘云战斗空前卖力的一丝端倪。 卖力,有时候是因为疲劳。否则,不是应该不是吹灰之力  天幸陈旭将此事报备给林阡,才杜绝胶西前线的一场大乱。原来,天火岛人在灵犀第五次找飘云时逮住了她的小辫子,问责时听她招供说找飘云吃蟹胥放风筝,这也是飘云事先与她串好的词,不问则已,一问大惊,惊后又喜,灵犀只是夔王府底层的高手之一,百里飘云却是敌军的不二先锋。一不做二不休,他们直接撺掇灵犀在一场大战刚结束时继续寻飘云开心,继而趁夜偷袭,故意引柳闻因等人禀报军情时发现帅帐里不该出现的灵犀 这诡计是天火岛人的自保,亦是他们向李全的靠拢 李全目前主力尚在沂蒙,以及主张的是“抗金”,夔王要与他明面合作极难,要靠拢就只能舆论战入手,这需要林阡或林阡的麾下自己露出马脚。 夔王的谋士团看得清,林阡想要天火岛不攻自破,想对李全和夔王各个击破,如此岂能坐以待毙要自保实力、厚积薄发,要靠拢李全、联络感情。 “夔王的谋士,果然善于制造矛盾啊。”林阡知道,飘云和灵犀突然就被挑成了主要矛盾,他只盼夔王谋士百密一疏,看不见自己的贪杯误事是假,以及发现不了目前尚在暗处抓李全的杨宋贤杨妙真。 言归正传,“林阡麾下和天火岛死士暗通款曲”暗通款曲,多有意思的四个字,从林阡到徐辕再到百里飘云经久不衰变本加厉,你们可真是一脉相承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天火岛人当然可以牺牲灵犀一个来转守为攻,构陷飘云、抹黑林阡就是对李全的保护和抬升 飘云跳进黄河洗不清的关键时刻,敌军夜袭的烽火迅速熄灭,换来又一支轻骑不知何时驾临。 “主公”飘云如梦初醒,正待向林阡请罪;他身边灵犀眼神一厉,反手朝林阡就是一簪子。 真被她打中那还得了飘云这行伍生涯全毁在这不白之冤林阡眼疾手快,大步上前将那簪子收到袖中,继而转递到飘云手上这一大把毒,直截了当地一起握回到灵犀手上,装成一副主公为你俩做主的样子“众位有所不知,灵犀姑娘今日是特意来与飘云定亲的。夔王府今夜的偷袭伎俩,也是她自愿脱离组织、主动告知我和陈旭的。否则,我怎会来这么快。”话音刚落,晚到一步的十三翼将俘虏们押送过来。 灵犀眼睁睁望着飘云和自己也中毒,一时间忘了摇头,呆在原地,任凭林阡三言两语,就把灵犀对飘云的放线钓鱼粉饰成了红拂女夜奔。 这不是天火岛,男权社会,灵犀不远千里跑过来献身飘云,本身就有对他托付终身的极大可能,更何况目前的大环境是天火岛除了信仰夔王之人的人人自危红袄寨众人交头接耳,都说是啊主公怎会来这么巧、这么小的仗本也不必惊动盟王云云。 “那就太好了。我以为是敌人放线钓鱼,没想到是我们诱敌入瓮。”柳闻因这话接得可好,直接离间了天火岛人和灵犀,一下子就令他们对自己的妙计不自信起来。 这时,料事如神的陈旭走到林阡身边,建议说“她虽告密,未必清白,还是先收监了审问,以防苦肉计舍小图大的万一。” 林阡依言抓捕,乱局才生便消。 。 正文 第1701章 心有灵犀,风月无边(2) “主公,飘云鬼迷心窍,竟昏了头”人群散去,飘云满脸通红地来向林阡请罪,“我与灵犀姑娘的事,隐瞒是因难以启齿,并非有意加害主公。” 毕竟只有寥寥几人知道,那女子并不是为了与飘云定亲而诚心投靠宋盟的,到现在可能还一心一意要取林阡首级去向夔王交差。飘云虽然内心担忧她下狱后的处境,但也决计不想因她影响和林阡之间的信任。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飘云,主公一直说绝对互信,自然是毫无保留地信任麾下的忠诚与能才。所幸今次并未酿成过于严重的后果,倘有下次,两罪并罚不迟。飘云,你是聪明人,千万别栽第二次跟头。”林阡宽恕他时,也提了个醒,对灵犀的处置至关重要。 “百里少主,那个女子你意下如何。”陈旭明白飘云经此教训后不会再脑热,但看出他情窦初开、血气方刚,恐怕不会将她割舍。若不仔细规划,难免重蹈覆辙。 “我想对她负责,娶她为妻若能将今夜在人前的事假戏真做,倒是也好。可是,唉”飘云苦叹,“天火岛利用她来害我的伎俩,她多半是不知情的,若我们放她出狱,她定会出于习惯地回他们那里,仍然为敌,如之奈何思前想后,也只能暂且关押在牢里,别放她再出来了。” “飘云想假戏真做不试试又怎知拿不拿得下。”林阡笑,两全其美何不为之,便与飘云约定说,只要飘云顺利盘活胶西据点,灵犀的思想工作,后方女眷们会做。 “但她武功高强”飘云还在纠结,闻因已自动领了这个“女眷”任务“纵使这灵犀姑娘事前不知情,事后我会劝她说你刚到飘云面前站定,天火岛的偷袭大军就来了,他们借你之刀来杀飘云不是很显然的吗所幸我们主公料事如神、守株待兔,方才替飘云化解一场大难,可你呢,有这么幸运吗,飘云是主公的大将所以被宽恕,你却是天火岛人弃如敝履的工具,任务成功会卸磨杀驴,任务失败则必死无疑,横竖都无路可走,索性就从了飘云可好。他才是你命定唯一。” 飘云面红耳赤,提醒道“不用说那么多成语,她未必懂;直接说必死无疑就好,她怕死。”若是闻因去劝导,一来她有劝楚风月的经验,二来闻因不是个武功平平的女子,飘云就放心得多了。 “若然这姑娘没什么大志。便以这天火岛外的规矩,将她融合吧。”林阡点头,认为灵犀没楚风月那么棘手。 飘云喜不自禁,连连点头“多谢主公给末将机会,定当竭尽全力、拿下胶西” “嗯不给机会还不拿下了”林阡佯怒。 “不敢,不敢。”飘云连道口误。 陈旭捋须而笑“对世人而言,收监灵犀是主公谨慎、对敌对我皆负责;放出灵犀则更好,有欢迎投降以及告密之意,对天火岛人更是致命一击。” 是的,世人眼中,并无柳闻因劝降灵犀这个步骤,灵犀只是亲自来投以后、被林阡调查过家底后彻底接受,如此,她会带动一大批本就动摇的天火岛人效尤。胶西之乱真像是青潍对质的续集,衔接得正合林阡心意。夔王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飘云面色微微一变,意料之外单膝跪地,抱拳说道“主公”三缄其口,似有难言之隐。 “怎么”林阡本已准备走,又回过头来,“但说无妨。” “主公,即便灵犀愿依从我,但涉及她组织机密的事,能否不软硬兼施地撬开她的口”飘云原是希望林阡别诱导灵犀真的出卖组织。 “可世人本来都以为是她起了叛变的头啊”闻因一愣,不解其意。 “若世人唾骂,我与她同担,若组织来杀,我必将护她她此刻虽天真无邪,终有一日会有心有肺,我不愿她将来活在背信弃义的自责里。天火岛人毕竟生她养她。”飘云恳求。 “放心。天火岛的底,我已经大概都了解了,用不着她卖主。”林阡对飘云的仁义尽收眼底,笑着将他扶起,“何况,要她真心归顺,本就不可能骗她割弃前尘。夔王府一日为敌,那丫头一日不入战局。” “主公”飘云感激涕零。 “仗给我打好了。”林阡按了按他的肩膀。 “这就去备战”飘云意气风发。  临行前,飘云作为闻因的头阵,先去对灵犀道明了所有情况,长话短说“只要你愿脱离天火岛,我百里飘云必护你一辈子。” “嗯那你要给我蟹胥、还有小红果子吃。”灵犀眼神如昨般清透、干净、无辜,今次有九成的可能和众人推测无误,灵犀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天火岛出卖,接下来将会真正地无家可归。闻因会致力于让她想通怪不得他们问责后没怪罪我,怪不得他们还撺掇着我来找飘云,他们的阴谋败露而我没做错任何,横看竖看都是跟着飘云才有生路 “小红果子”他想了很久,才懂,那小红果子是胶西的特产之一,圣女果。 笑了笑“除了蟹胥、小红果子,还有生死符。灵犀,相信我,一定会帮你解开。”说完这句,如释重负。那天在鸢飞处迷路,一开始他俩乱走一气,而只要飘云心思笃定、指引起灵犀的路,那两个人就会无限轻松。 她充满希望地连连点头,眨巴着大眼睛笑意盈盈,两个人大约是身体接触得久了,彼此间竟都觉真心相待。  徐辕听闻此事,曾对林阡指出,还有一成可能是灵犀从始至终就在伪装,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间谍,一步步接近飘云,以期达到暗杀主公成功。 不过,自从徐辕与灵犀接触过后,也看出她虽有死士的纪律性,却没有楚风月那般强烈的责任感,于是便赞同了林阡有关死士怕死的说法,将灵犀在不接触重要军机的前提下留在了百里飘云的军营,对外则宣称其与天火岛已脱离一切关系。 蟹胥情缘在这七月末八月初圆满告一段落,徐辕一边惊叹于年轻人的进展神速,一边则因为胶西曾是楚风月发迹处而思绪万千。这些天来,风月作为路人独自默默关注着花帽军的盛衰,也不知她此刻在做什么  中秋将至,青潍胶西共一场秋雨连绵。 走在这条长久的单人旅途上,泥泞中曾与几个成双成对的擦身而过,戴着斗笠狼狈往茶馆门口避雨的楚风月忍不住也想起徐辕。 正考虑着要不要进去,忽嗅出茶馆内气氛微妙,依稀有两派各十几人剑拔弩张,沉默已久,忽然一边声音颤抖着喊了另一边“师父” 声音熟稔,惊心动魄。 楚风月一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 正文 第1701章 心有灵犀,风月无边(3) 这一声“师父”百感交集,发话者纥石烈桓端,对象是邵鸿渊,而被楚风月路过听见。 何时起,师徒几个竟这般生死殊途,活着的三人还硬生生分作三大阵营以至于楚风月不敢露面、桓端充满试探、邵鸿渊也隐姓埋名此刻交汇在这个小茶馆的内外,三批人或众或寡都做了些乔装。 徐辕说得不错,楚风月是个责任感重的女子,她放弃一切和徐辕双宿双栖的门槛就是花帽军众将要有一个完好的结局。所以,即便名份上已经是“徐夫人”,她也坚定不移地孤身离开了宋盟、对尚处于通缉状态到处躲藏的花帽军踏破铁鞋。 只可惜,身为乱党的桓端等人为求自保一直蛰伏,纵使受了战狼的“无私掠阵”号令,也是一进青潍就如水入沙地无影无踪。楚风月遍寻不获、正自苦叹,没想到一场大雨,反倒促成了她对他们的巧遇。 他们的处境并不好,楚风月贴着门缝窥看一眼,茶馆里混乱不堪,恐怕她来之前就已关起门经历过一场大战。此刻邵鸿渊身边约莫二十个高手抖擞伫立,而桓端,就只剩郭仲元等三个剑手未倒,并且他们还要扶起地上的战友裹伤或过气,自身也都已伤痕累累,眼看再不能与桓端并肩作战 战桓端要怎么去和自己的恩师交战这一声发完,对面果然没否认,真的是邵鸿渊本人惊诧纠结,在所难免。  “曹王府死期到了,桓端何不投向师父”邵鸿渊和桓端、楚风月、束乾坤都不同,只有“师门”而无“军队”意识。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邵鸿渊已能用腹语与人简单交流,脸上的某只窟窿里还填了个眼珠子,总算比另一只本已半瞎的眼睛看得清楚得多。他想,本来是要把花帽军围剿在此的,既然相认,那不如用我身份来招募你纥石烈桓端一员虎将,也能使我能在夔王这里进一步站稳脚跟。 “叛徒邵鸿渊原是故意要追杀我们,软磨硬泡迫我们将军就范”郭仲元可不像桓端那样还在发呆,听出音来,厉声反问。 “追捕通缉犯,不是人人有责么”“据说前几日,你们控弦庄连朱雀都葬送了”“战狼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既然天不助他曹王,汝等,识时务者为俊杰”邵鸿渊身边的夔卫联军将领一个比一个理直气壮,更有甚者拿朱雀之死来劝降。 “呸”郭仲元气不打一处来,想喝断却无从断起,只好左呸一声右呸一声。 冷嘲热讽之下,纥石烈桓端太阳穴的热火一点点地仿佛被冰刀强行刮除,疼得清醒“我就说,你们本该在追杀林阡的前线,怎么会动起抓我们的念头,原来是消息灵通、想趁病要命啊。”忍不住呵呵冷笑。 鼠辈宵小真的是没下限。前脚朱雀刚被夔王卫王连累而捐躯,后脚,夔王卫王见曹王府这般可怜,竟认为这是彻底打散曹王府掐灭他们最后一丝焰的最佳时机。几场山火放下来,既然试探出曹王在青潍没留下什么迷宫阵法,他们便想趁曹王府羸弱,把花帽军潜入青潍的这些先锋剿干净。 反正,有圣旨为道义,又有林阡做帮手。夔王卫王俨然赢来了他们的事业巅峰期,名正言顺与林阡打成平手的同时,连带着解决掉了曹王这一最大隐患不管林阡乐不乐意,夔王卫王的势盛和曹王的式微全都是他一手引起。 “战狼大人老糊涂了,竟想着给你们这样的杂碎掠阵”郭仲元听桓端说邵鸿渊不仅是要瓦解花帽军更想要借此机会害死曹王,啊一声咆哮,怒发冲冠、牙都快咬碎。 “什么掠阵,不过是想分一杯羹我们在前面打林阡,你们想在后面捞便宜,妄图重整旗鼓和渔翁得利吧。”邵鸿渊的新副将继续代邵鸿渊答,那一副尊师重道、狐假虎威的样子,像极了若干年前的束乾坤。 纥石烈桓端的心不由得一颤“以己度人,你以为人人都是你们的夔王卫王”决然拔刀,仰天长笑,“邵鸿渊,我认你,不是为了求饶,而是为了告诫花帽军,比敌人更可恶的是家门不幸” “杀了他们。”邵鸿渊面色一冷,言简意赅。此地,最希望曹王府覆灭的就是他,因为他是曹王府的叛徒他心虚。 “大家歇着,我助将军”郭仲元看对面一声令下直接上来十几个,赶紧把手中战友丢给其余人照料一跃而起。  一方涌恨,一方燃欲,刀枪剑戟刹那冲宕在一起、弹指间就是五十多来回。由于适才另一拨刚打过一架,免了不少桌椅锅碗的伤害,却也给了新一拨夔卫联军以逸待劳和知己知彼的便宜,他们虽然单体能力比不上纥石烈桓端或郭仲元,却深知他俩各需要几人以及怎样围攻,加上邵鸿渊本就是桓端的师父知道桓端的弱点不时地提点他们,所以这一团刀光剑影搅混过后再拆开时,清晰可见还有四人正限制着纥石烈桓端、两人正束缚着郭仲元。 参战双方大多都筋疲力尽,桓端和仲元均以血流满面换得了倒地者的横卧竖倒,可恨的却是,目前最后六个劲敌还颇为棘手,不得突破。 两年不见,桓端的风里流沙刀虽然还不完美,但总体水平有了极大提升,令邵鸿渊所指点的好几个缺陷反倒成了干扰信息,邵鸿渊才刚叹惋“小徒厉害、令我刻舟求剑”,便又有一人被桓端急中生智地诱敌入瓮 那正是邵鸿渊误以为桓端还不够精湛的一招“大漠沙如雪”,力道比想象中还要沉猛并且一改昔年的笨拙,桓端果然智谋过人、临阵竟也会用计巧取,他是发现邵鸿渊用意后故意示虚,先虚晃一招尔后祭出了全力一击 邵鸿渊的副将倒也是个人物,一旦被桓端一刀砍飞老远,竟完全不顾他自己鲜血淋漓,反而借势撞进不远处郭仲元的战团、一枪朝郭仲元毫不设防的左下肋斜刺,桓端大惊,急忙追前,不料这是此人的一个攻敌必救,电光火石间,那人迅疾转身以枪杆对桓端反攻,趁一个战友正封锁桓端刀锋时,一枪越过桓端的封锁线直冲他额头像极了猛蛟出洞。说时迟那时快,另二人勠力同心,一剑疾刺去桓端后心似黄牛转角,一斧头猛斩向桓端脖颈如毒蛇吐信。 郭仲元手忙脚乱化险为夷,余光扫及脸色大变,一声“要死”还没呼完,桓端竭尽全力一刀反拢,狠狠掀起几丈宽高的流沙不在战场没有实际的砂石,所以居然是地上的桌椅和锅碗瓢盆这些全部汇成一道龙型漩涡,悍然杀气直教近身者都被他一击毙命,继而尸骨为他所用、汇作洪流不由分说将周边威胁全数吞没 “黄沙万里白草枯”郭仲元捏了一把汗这才松一口气,将军这刀法不堪重压而侥幸跃升,竟能对周围的环境随心所欲调控,聚时万物,散成白骨,何尝不是参透了噬气经的精髓。观其锋芒,似粼粼波光、如浩浩星辰,实乃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花帽军众人还来不及高兴,只因敌人才被斩了几个小兵,而当邵鸿渊作为主帅亲自一刀裹挟寒毒激斩过来,桓端这一记绝杀短期内已发不出第二次。 危难关头斜路却骤出一道旋风,原是不速之客强势提刃,与桓端双刀合璧杀奔邵鸿渊,桓端刀中是漠漠黄沙,那她的刀便如烈风呼啸。 两年来,山东战场风起云涌,全都靠他俩并肩叱咤。 。 正文 第1702章 三尺之剑,不世之功(1) “将军”待分辨出那刀客竟是楚风月,花帽军诸将虽奄奄一息亦全体激动。 她之入局,既可帮桓端驱散寒毒,亦能与他刀法相辅相成,两者相加总算勉强抵住了邵鸿渊的噬气之术;郭仲元惊喜之下浑身来劲一声大吼,扑上去直接以虎躯堵在邵鸿渊的其余部将之前,缓得一缓才抬起剑“哪个敢过来吃老子一剑” 一边吼一边血流进眼就快看不见,以至于手中长剑舞得杂乱无章,只凭一口激狂之气慑住敌人们一时而已。楚风月岂能不懂这个旧日麾下,从容挥刀御敌之际,低声对桓端说“速战速决。” 桓端一怔,没想到楚风月竟比自己决绝,说不认就不认邵鸿渊这个师父了 “两个欺师灭祖的逆徒”邵鸿渊冷笑一声,再了解桓端的弱点不过,看出他口硬心软,遂当场道德绑架。 “什么师什么祖。武艺跟你学过几年,连你面都没见过几次。做人你拜我为师,我都不一定收。”楚风月一边刀招迭起一边以言语惹恼邵鸿渊,据此可以更为轻松地帮桓端稳住阵脚。 桓端心底叹息师妹的机谋在自己之上,很快就被她的这句话说服“风月说得不错,此番打斗,用你邵鸿渊之武艺,教你邵鸿渊做人。”狠下心来彻底对邵鸿渊绝情。 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这话一点都没错,二师兄梁晋跟在邵鸿渊身边最久,恶习原来全濡染自这师父。反观桓端、风月、乾坤三个,邵鸿渊常年不管教,只丢几本刀谱剑法自学,就连那夜寒罂粟都是要桓端自己带着风月培植出来他们仨若非曹王等人帮忙指点根本不可能成材,换而言之,邵鸿渊授人以鱼,曹王他授人以渔,后者才是真正的良师,如此,恩义自然更多存在于花帽军中而非师门。  铁了心要“欺师灭祖”的风月和桓端,不遗余力与邵鸿渊攻防格斗。左刀“大漠沙如雪”,右刀“燕山月似钩”,左刀飞腾于宇宙,右刀潜伏于波涛,左刀豪放贯青州、徐州之境,右刀苍茫连渤海、泰山之云。左刀进则右刀辅,左刀挡则右刀攻,左一刀右一刀,纵横天下亦能长歌九霄。 邵鸿渊被他师兄妹两人从言语到行动的无间配合打得短暂发挥失常,噬气经仅仅发挥出三成左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对徒弟留情。 不过,人都是被逼的,高手也不例外。当楚风月一刀划破了邵鸿渊衣袖、不经意间触碰到时青昔年虐打他的伤疤,终激得他猛然眼中喷火遽然释放出八成噬气经,轰一声将桓端和风月连人带刀打飞开去直撞得茶馆墙壁四裂。 霎时,从邵鸿渊身体里透出的团团黑气,沸腾着穿过这破裂的茶馆向天地间四溢,争如搅浑了青徐之气、冲刷了海岱之景。 “将军”滂沱大雨瞬然从天落进,郭仲元对面几人本能要护火把,方才给了他救援主将的机会。 “合作得不错啊,花帽军宁可降宋也不对圣上认错。哈哈。”邵鸿渊蓦然发出这诛心之语,地上尚在吐血的风月和桓端皆是一怔,竟然无言以对 楚风月现在算是宋盟的人,这合作,真不该啊 然而邵鸿渊话音未落一刀又来,性命之忧,风月怎能不助桓端、仲元一臂之力  “走。这里不需要你。”桓端陡然忆起泰安决战中、束乾坤宁可自尽换来风月的自由和曹王的清白,以及那一战之后自己告别林阡时,明明说过,希望楚风月再不插手金宋之战半次。心念一动,当即推开楚风月你已是宋,我仍是金,怎能并肩 这一刀坚决地迎向邵鸿渊,却是当先和楚风月划清界限,尽管立竿见影付出左臂被刺的代价,也不过就是个甘之如饴的皮外之伤 “不错将军本来就是宋人,是个江南女子。去云雾山,做个主母,才是落叶归根。”郭仲元虎目噙泪,怀揣一颗必死之心,几乎是以肩膀扛剑的姿势,身与刃一并支撑起邵鸿渊妄想对桓端夺命的一刀,“叛徒邵鸿渊,休想前进一步” 邵鸿渊刀虽被郭仲元蛮力招架,噬气经仍源源不断往桓端所在掠夺,桓端只觉全身气流都在往对面奔涌,接下来,可不是要被邵鸿渊碾着打 “师兄,仲元”楚风月眼睁睁望着他二人被邵鸿渊压迫而动弹不得,本已感动点头退到一隅避战,又想上前一如既往地同生共死。 “风月,别参战,这是对你的考验,师门的荣辱,曹王府的盛衰,早就都与你无关了徐辕是南宋天骄,你做徐夫人,也是很难的”桓端坚决大喝,决心赌一把适才刚参悟过的绝杀之招,只为了所有战友的情和志皆完好,顾不得自己下一刀发出之后要赋闲多久了 倏然调集全身真气,全数赋予这长刀之内,抡起之初强行卷集了四围的风雨,挥斥后将它们以砂石漩涡的形态,铺天盖地、密密麻麻、旋转翻滚、不停不断地往邵鸿渊的方向劈斩开去。 邵鸿渊面色微变,只因真气突然受阻。原来,噬气经在夺周边人物精华之时,必须先在虚空中建立一条完整的循环的通路,平日里,邵鸿渊就算遇到内力相当之人也不会却步,奈何桓端跃升后的刀法刚好与他原理一致,一旦桓端先把身侧的风雨全卷进刀中,生生切断了他邵鸿渊真气吸纳万物的通路他要的“万物”里,少了个“风雨”啊。 这情景,倒是可以类比成不久前的林阡在青潍用一场小火灭了大火虽然桓端夺气的能力必定远远不及邵鸿渊,但至少可以在自己和郭仲元的面前先形成个不容许邵鸿渊进犯的绝缘层以供二人喘息。  “想得很美。”邵鸿渊冷笑一声,知桓端到极限了也只能自保,方才那么磅礴的刀境不过就是个以攻代守罢了,当机立断,不给他任何喘息之机,在这一招刚罢桓端又再次吐血之余,裹风挟雨再一刀向桓端勉强创造的结界狂削激斩。 “先”形成个绝缘层你快得过我 知道你有能力抢师父的饭碗了,那你,还是死吧。 邵鸿渊毫不犹豫在此对桓端下了死手,但也出于对这重伤者的轻敌之意,噬气经轻而易举先放出五成之多。 说时迟那时快,桓端为护郭仲元而逞能举刀,却是连站都站不起来,完全靠意志半跪在地拼死格挡,那一刻他只觉灵魂都快被迎面的巨力震出体外,反复问这些风里流淌的雨水,你们,可否庇护住我曹王府的最后一束生存之火 巨响声撼天动地,师徒二人的刀迅猛击在一处。若比快、比凶狠、那当然都是桓端大输特输,奇迹却出现在这耀眼光芒消逝之际,所有人都只道眼花怎会是邵鸿渊的气流被桓端的刀气吞并了 就算是噬气经原理相同,那桓端也最多第一层啊,对付已达十层的邵鸿渊,能出奇却决计不会制胜  “风里流沙刀”楚风月最先看出端倪。 “流沙”郭仲元听她咬重了这两个字。 若说桓端从前参悟的意境都跟“黄沙”有关,那今日凑巧用上了环境里的“秋雨”,沙与水一旦混合,居然正好和“流沙”相契。 桓端的刀气,现在就是那半液态的流沙,一滴一滴沙浆堆积,能够黏住所有物体,一粒一粒分开鲜明,具有使人致死的巨大夹力。 可以说这比往常流动的黄沙漩涡要强大万倍,粘滞超强的流沙现在在邵鸿渊面前就是个吸噬力逆天的无底洞 噬气经噬气而已;风里流沙,可噬人,吞村庄,陷世 而此刻,桓端只是个空有意境、没有体力的状态, 邵鸿渊一念之差轻敌太甚,没有用十成噬气经将桓端一口气摧毁,反倒给自己留了个无穷后患, 后患当前就有危机难道要让世人耻笑,以为徒弟要将师父逐出师门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好在,还来得及。自感受辱的邵鸿渊,毫不犹豫动用起另外五成气力,加上可超常发挥的潜力,气势汹汹直朝桓端那风中之烛倾轧,桓端,为师要销毁你了,要让你死透死绝灰都不剩。  “护住将军”郭仲元看桓端在那之前就已力竭昏死倒在地上,一边召集其余人一起给桓端做人墙,一边还是大声把楚风月排斥在外,“你不准打” “没人会知道”楚风月蹙眉提刀,建议趁机杀了邵鸿渊,“死人说不了话。” “但隔墙有耳。”郭仲元铁骨铮铮,不惜死扛,“楚风月,你可不想束将军白死,不想纥石烈将军他” “我再不出手你们全都会白死”楚风月厉声打断,郭仲元这几个强弩之末即使一拥而上,尽全力也只能和邵鸿渊打平,“花帽军敌众我寡,除非我卖命,还能稍作抵御。” “不会敌众我寡。花帽军不需要宋人救。”这时,隔墙响起又一个熟悉的声音。 正文 第1703章 帷幄之妙,中权合变(1) 来战楚风月的越围越多,交睫间就已数以百计。 “为何邵鸿渊他领着援军折返此地抓我,而不直接追杀师兄和仲元他们是因为我这双重身份可以令他一箭双雕吗宋军终究是他夔王府的首要敌人,可惜其它人毫无破绽,便来打我楚风月的主意” 仔细分辨,面前百人井然有序,甚至有人专门戴着防备夜寒罂粟的面具,有备而来不太像临时救场的样子楚风月心念一动果真如此,抓我代价小而获利高而且,他们不是意外发现我而改变猎物的,邵鸿渊本来的目标就是我 醉翁之意不在酒。邵鸿渊和纥石烈桓端的这场大战,发生在大雨滂沱中唯一一个灯火通明的茶馆,剑拔弩张、寻常人不会逗留更加不敢由暗转明,能上钩落网的只能是楚风月或许,天火岛人从沂蒙之战以后就在划定楚风月的大致范围,近日故意追杀花帽军来对诸事谨慎的楚风月钓鱼,今晚铁定不是第一次打斗了,而郭阿邻和黄鹤袖帮的出现只是个意外,他们也是因为那个指引太鲜明而误打误撞 此刻,楚风月既已与花帽军释怀,便不可能再向桓端郭仲元呼救;新归宋盟,不再犹豫发出身上林阡所赠的信弹就在她离开沂蒙前的晚上,林阡曾郑重对她讲,了却前缘、开启后续的方式,是和故友正式道别、与新朋同舟共济。 不得不求援海上升明月,其一,哪怕单打独斗她也不是邵鸿渊对手,其二,她本就有伤在身,其三,这百人焉能全是等闲之辈 原以为还要苦苦撑它个三百个回合打到满身是血,新东家却给她看见了什么叫火线支援这速度可比控弦庄快多了,不出十个回合,便有一批宋兵宋将赶到此间帮她分摊开虾兵蟹将,为首那个她也认得,沂蒙时期见过一面的杨致诚的女儿。 “徐夫人无须害怕,这小城,主公没几日就要推进来了。”杨若熙边打边说,他们原来是青潍义军的前哨。 “打赢这伙杂碎,我这是要给他林阡先登吗。”楚风月一笑,心忽然安了。 调匀气息,刀在手中舞得上下翻飞,甩出来的冷冽刀光和凌厉杀气,顷刻就将邵鸿渊罩得密不透风。 “哼,班门弄斧。”邵鸿渊虽是她师父,但她所练的这本刀谱他也有好几年没看,一旦她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就难免有超乎意料的可能。嘴上是说班门弄斧,实际并不能将她小觑。 不过,楚风月虽越打越惊艳,攻势却也越来越减弱邵鸿渊即便不能针对性见招拆招,也只需强硬地整体打破即可。于是楚风月向他打过去的时候,那些刀招还像源源不断的坚石,可一近邵鸿渊的刀锋,便犹如先散作一串水珠,再变成连炸的气球。坚强的猎猎作响,立竿见影,转为脆弱的呦呦哀鸣。 楚风月色变匆匆连退数步,却快不过邵鸿渊疯狂前趋,铛一声手中长刀被撞落在地,若非她闪避及时并以碎骨爪相辅,只怕要连人带刀地在他噬气经下粉碎。擦肩而错,堪堪撑过这一回合,却怎么也抵不住邵鸿渊回身的又一招狠辣攻击, 万钧之力直冲腰后的须臾之间,楚风月从容决策、赌一把果断移形换影,转身虚迎一道物换星移掌,就在邵鸿渊冷笑一声意欲将她正面击溃并长驱而入时,楚风月手指微微一动,朝邵鸿渊意料之外的右眼放出一片剧毒之雾。 “啊”邵鸿渊既吃了视力的亏也对眼瞎存有阴影,被她智取,刀招略一放慢,让开了一步由着她化险为夷。纵然如此,楚风月虚迎的那一掌也被他摧毁大半,以至于虎口发麻牵动整条臂都动弹不得,祸不单行的是她才刚想再打,茶馆里受到的内伤便又发作,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好机会捉住她”背后有人尖声叫嚣,趁机偷袭,楚风月满心都是邵鸿渊,怎愿理那鼠辈,直到攻势在毫厘之间时才惊觉不妙邵鸿渊现在只是挂名的夔王府第一而已,后心这一波突击来得更加猛烈,尽管敌人可能想活捉她,可夹击之下楚风月还是做足了赴死的准备 那一刻她满心俱是再也见不到徐辕的恐惧,那又怎样,还不是要被前后两层强力一并按在原处再也不能动 所幸紧要关头一道白色身影的飘然而至宣告了她的命不该绝,先是“一寸还成千万缕”削开了邵鸿渊的刀,继而在杨若熙、路成的联手扑救下,成功以“无边丝雨细如愁”封锁住那个偷袭楚风月的鼠辈,那人不敌他三人合攻倏然弃刃,竟是用力对着他自己的手臂一撕一扯,刷一声迎面就是一阵倾盆大墨汁 “赫赫有名的完颜乌贼嘛”杨宋贤先敛再追,哦了一声,看完颜江河今次不戴蒙面,应是终于学到些易容术。 “就是这潺丝剑前不久打败的战狼。”邵鸿渊没有追杀楚风月,纯因对杨宋贤这剑法好奇,表象不绝如缕,气质清新隽永,意境缥缈悠远,未及而立之年便已经剑人合一、仙气飘然,确实不赖,然而单凭这些,就能打败战狼的吗 要知道,那是当世最接近林阡那个非人的人啊。  既然窥探不出任何玄妙,那么回过神来,邵鸿渊立即决意处死楚风月虽然逃过死劫、但是精疲力尽、正在喘息的楚风月现在离他半步之遥,自是砧板上的鱼肉任凭处置。 “不好”杨宋贤眼疾手快,来不及再权衡轻重缓急,一边把完颜江河交给自己带来的海上升明月和豫王府故交们应接,一边飞剑迎前、欲挑开邵鸿渊的刀,拼尽速度和力气终于追到那个时间地点,却在剑尖刚触到邵鸿渊刀的一刹,被另一个突然出现的躯体一挡 那真的是个突然出现的躯体,杨宋贤没看清它是从东南西北还是从地从天来的; 那也确实没凭任何武器,就是靠躯体给邵鸿渊挡的; 那真真正正就是个血肉之躯,确实还受了些皮外之伤 难道,也要像完颜乌贼那样喷毒汁出来 杨宋贤尚未缓神,突然就感觉心窝子无比刺疼,好像是那种被潺丝剑刺进去的疼 再想通时,为时已晚,对方豁然一拳回敬,哪是一拳,瞬时就打了万拳,当真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但是能感受得出他是同样的一拳打了万次 此人防御极强,你伤害他多少,他能立马回馈你多少;而他的攻击能力,对你造成的伤害能瞬时复制,不可抵消杨宋贤真想立刻就告诉林阡,这人,一定是天火岛的三足鼎立之一。 可惜,这一瞬而已,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一边吐血一边摔在地上。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路成杨若熙等人很快束手就擒。 “围点打援吧。”暗处有人有条不紊对邵鸿渊等人说。 “别杀他们”楚风月极力清醒,宋盟在这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里,前前后后至少落网了三拨人。 “自然是不会杀的。”暗处那人语气带笑,“毕竟” 楚风月听觉时有时无,却忽然意识到难道说,我也不是醉翁在意的山水之间 。 正文 第1703章 帷幄之妙,中权合变(2) 是了,她楚风月的价值虽然大,至于要这么兴师动众吗 夔王府一下子增援了邵鸿渊这么多高手,就算来得晚了一步,也能分一批出去连带着花帽军一起堵杀,为何非要等他们走了、“趁她落单”才动手呢 这根本就是个连环计暗处发声的这位夔王府谋士讲求“并敌一向千里杀将”,怎可能分散精力去打第二敌人,要的,就是利用楚风月把宋盟引出来宋盟才是第一、唯一敌人 并且夔王府要引的不是宋盟的普通人此为青潍南部密州县城,尚由金朝官军镇守,大雨中的唯一灯火通明处,基本上会被指引的都是夔王府自己人,但不排除会有零星的南宋侠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所以非要靠楚风月为饵,是因为 楚风月已是徐辕夫人,林阡能不派人保护吗;暗处保护楚风月的人,当然是海上升明月或类似前哨探子了;宋军行动不是快吗,那就快快自投罗网吧。 “搅得我天火岛下面的死士鸡犬不宁,他林阡应该有此情报网大乱之报,此其一也。”谋士仙卿事先就对夔王说,“其二,林阡极有可能想要对王爷和李全采取各个击破,明对王爷、暗对李全。王爷您与林阡决战在即,务必保障李全行动自如,即便不能深入青潍,至少能到沂水,便于策应或助推王爷。” “李全的阻障,就是海上升明月或类似组织”夔王理解,暗战,林阡一向靠惊鲵,近期似乎还有类似组织补充。 “只怕,是杨宋贤领兵啊。”仙卿在地图上圈画后很快就得出结论,泰安有彭义斌,沂蒙有杨致诚,林阡麾下多出个独当一面的杨宋贤。虽然林阡在大云顶对杨宋贤分配任务时掩人耳目、对外则宣称杨宋贤辅佐他坐镇青潍,但仙卿还是神机妙算到“杨宋贤是海上升明月的辅助,主攻的是暗战。” 果不其然,一击即中。此夜夔王府高手们,第一拨对路成和杨若熙手到擒来,第二拨就钓上个杨宋贤,传信越通畅,落网越迅捷。 杨宋贤等人不会不在救援的同时向林阡徐辕禀报,但糟糕的是林阡远水救不了近火,这一厢,由于没想到敌人会这么强劲且有备而来,紧急救护路成的杨宋贤不知是计,以至于半柱香内就自身难保还被围点打援了又一批救兵。当这三拨前仆后继地深陷泥潭,虽然第四批及时止损,但已使宋盟蒙受了不小的损失。 “表面看着只是三批,但林阡多面拒敌、海上升明月又是初恢复,弦哪张得了这般紧一旦林阡闻变、心乱,王爷便在战场和武斗场上都取得了主动权。”不错,武斗的阵容和场地,终还是夔王来定而战场,眼下这些败军之将,全都是足以使夔王反夺青潍的筹码啊 “暂且留着这些人的命,兴许可以撬开他们的口探听机密,或是,留着俘虏以备不时之需。”仙卿说,决战在即,先将这帮人就近关押,必能在智力和战斗力上无限削弱林阡及其盟军。毕竟,杨宋贤、楚风月就已是林阡徐辕的不可或缺,而杨若熙、路成哪个不是短刀谷二代 “杀了我吧”包括杨宋贤在内,或言“士可杀不可辱”,或是想到了这一层不愿连累主公,想刚烈自尽却一个个都求死不能。 “这些奇人异士我一个都难匹敌,他们,还只是要打胜南的九牛一毛啊”宋贤不得动弹,因担心而悲从中来。 “将他们押到密州城内,下狱候审,振奋我军军心。”仙卿说。楚风月神志模糊,隐约看见,一干人等都五大三粗力能扛鼎,那谋士在当中显得身材短小弱不禁风。然而,他们全都对他唯命是从。  当林阡已借百里飘云之手选好了“胶西海战”,夔王的谋士却将他生生扳回“密州会猎”,林阡已将李全排出局外,夔王谋士还想将他拉回局内。 非但武斗赢得话语权,就连战场,金军都因为这场反击而士气抖擞,恢复了当初“不是不能打”的豪壮。 青潍最南端的密州,正是东坡当年“老夫聊发少年狂西北望,射天狼”之处。 “竟比想象中还强。”闻讯转到此间的林阡,一边听人诉说宋贤的被俘,一边蹙起眉头,前日刚同飘云豪语不需灵犀招供,我自知夔王府高手的细节;可这突如其来的一战过后,信息又要更新了吗我并不完全知道他们的细节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夔王府高手从数量和质量都远超曹王府,虽然天火岛底层人才刚到中土就动心而大乱,但核心层那些牛鬼蛇神却全都对夔王死心塌地。其中,有双头怪姐妹、赤盏非鱼那样的丑陋残疾,余相濡那样的同病相怜,邵鸿渊那样的一拍即合,除此,就是完颜江山、李虎啸这类感念养育之恩、举家都为夔王事业万死不辞的真死士。 正是这些真死士中,有十二个岳离档次,七月廿七被林阡解决成最后七个,他们能够合作七星阵、牵制林阡不少; 掠阵的,已知会有一个伤自身、喷毒墨的完颜乌贼,一个鼓成球、反弹攻势的小胖子,一个毒术高强、噬气经十层的邵鸿渊; 七星阵七人随时可能被置换掉三个,毕竟有三个战狼档次的天火岛最强者,也来了青潍,其中之一,应是杨宋贤今次遇到的,瞬间回馈伤害、迅速复制招式之人; 之二,林阡倒是老信息,那是前不久轩辕九烨告诉他的 “与我碰见交手的那个恐是个天火岛人,明明是男人,却穿着女人衣裙。更奇怪的是,我越打他,他内力越强,打一百招后,我受不了了”轩辕九烨到山东后就不见了,因为他又开始了漫长的养伤路跟这地方犯冲 之三,却是谁 八月初三,夜半,密州金军向林阡下战书,称雨停后要与他决一雌雄,不来也得来,林阡赢了才能放人质,林阡输了就来做人质吧 “十几个打一个吗”柳闻因心中一凛,听他们强调说大军务必在武斗三百步外。 “可带一人掠阵,防他入魔。”使者称。 “好啊。”林阡想,万般压力,才能激发我的潜能。 “主公林阡哥哥”闻讯,徐辕和柳闻因都想参战。 “我自有打算。”林阡说时,难掩对杨宋贤、楚风月的担忧。  睡了一觉起来,已是翌日清晨,雨总算有点颓势。 一大早,就看见陈旭在檐下接着雨水。 “在想什么”林阡到他身边,负手而立。 “在想,夔王的谋士,仙卿,他在想什么。”陈旭说。 “他在想,水到渠成,战机已到。”林阡笑而执刀。 “主公,据说金帝也已暗暗到沂水观望,他可能也觉得,成败在此一举了。”陈旭对他说惊鲵的最新情报。 “来得好。”林阡到辕门处,发现该带人掠阵,否则把密州城掀翻了不好,“闻因,走” “哎”柳闻因求之不得。  水到渠成,战机已到 。 正文 第1704章 泽国江山入战图(1) 狂风吹日,虎旗招展,刀震气肃,鼓惊云飞,猛将雷动,壮士山呼, 尽在擂台三百步外,箭射不及,石不能达,徒有士气可以与对方阵营拉锯 密州城外秋雨初歇,与战场近在咫尺却彼此隔绝的比武场上,夔王府高手们早就已经迫不及待,以七星排列的首发阵容朝林阡直冲过来。 “北斗七星阵”这阵法,林阡怎么可能没见过,石泉县外那一战印象最深刻,但当时组成那阵容的七人,一个都够不上十二元神的档次,而今时今日,同样以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之位提刃来袭的,每一个单体能力都能与岳离相提并论,集结合阵后能量怕是要和一半以上的掀天匿地阵匹敌 果不其然,同等阵型、万倍杀伤,当初林阡打控弦庄那七位时还感觉身边环绕着立体的星河漩涡,今次,则完全好像被架空在无数个平行时空里了 杀气炽热得教外面看的人都睁不开眼,遑论就在不远处要给林阡掠阵的柳闻因, “闻因退后。”林阡低声下令,闻因令行禁止。七月廿七那一战结束时,林阡曾在青潍养伤几日、毫无建树,一方面给了夔王这七星阵居功自傲的理由和跃跃欲试的底气,一方面也教林阡犹疑,金军的后劲到底是不是这阵法给的。此战才开始交手就已凶险至此,林阡想,怎么也是宁可信其有,现在还不是要闻因上来的时候。 所以毫不犹豫要闻因先躲开,别还没参战就把眼睛给灼伤了。 不过,敌人招式再花里胡哨,他自己当然有能力看清晰世人眼中的迅雷不及掩耳,在他眼里跟掩耳盗铃没什么区别,“当务之急,打破他们的联动性。”当是时,七刃或主或次地杀奔而至,饮恨刀于手中电闪般削斩开去,端的是一气呵成的以动制静、以快打慢, 但他主要攻击的却只是“天权”和“玉衡”位的两个,其余人毫发无损,刷一声那二人伴着骨裂之音倒毙 阵法不是简单的人头加法、破阵永远不能靠战力死磕,况且小胖子就在不远、林阡需要时刻注意反弹巫术、那么就不能硬性对七个整体攻破;但如果要加上小胖子一起对付、现在就打“自从一见桃花后”未免太看得起他们几个。所以,林阡选择的终究是对小胖子的远程攻击予以回避,以及采取柳月的“分破魁柄”之术对那七位切中肯綮。 “太好了”“上”柳闻因睁开眼,和夔王府还没来得及上来掠阵的一样难以置信,这才第一个回合这是被无限削弱的林阡 然则,宋军正待欢呼,忽见情势不好,七星阵瞬然转化为“七星车轮阵”,夔王谋士似乎早有预料,见此情景,另外五个活着的仍然占据原位,随刻就有两人驾轻就熟地承接了斗魁和斗柄的冲要之地,新生阵法几乎无缝对接地、变本加厉地、排山倒海地朝林阡倾灌 “厉害。”林阡叹的是夔王府竞争制度厉害,要是换抗金联盟或曹王府,九分天下没了就没了,南北前十断了就断了,可夔王府不同,夔王府前十从来不会轮空,死一个立马有候补者填充上。 不得不叹,夔王府这突然冒出来的实力,莫说可以横扫曹王府,也铁定能与之一较高下 非要等曹王府被林阡消耗干净了才捡漏,到底是因谨慎,还是因怯场 是后者吧,整个天火岛人,都因丑陋、卑劣、受冷落而自卑 要是稍微自信点,哪有林阡什么事,早几十年夔王都上位了吧 可惜,如今的夔王府强则强矣,候补者也就是岳离以下的水准、想要凭车轮战对付当今的林阡也一样想得美,林阡挥刀一沓“逍遥游”、“蜉蝣”、“天地为棺椁”、“湛然数镜平如砥”、“天下英雄如电抹”狂扫过去以后,对面就像车轮上扎了一堆钉子越运转越笨拙。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夔王府死士哪是木头人,他们也有脾气啊,听林阡说“厉害”却打这么容易,他们觉得林阡这是在嘲讽他们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时候他们谁都忆起仙卿的指导“林阡脑力不稳定,反应慢,有点笨”,虽然步入青潍之后犯傻次数越来越少,但怎么也要试试看那完颜乌贼铤而走险当即往林阡抡了一波毒墨,果然骗林阡多了点注意力在他身上,鼠目一眨,身侧那人默契会意,闪身往林阡射出一把特制暗器, 林阡看是看得见、然则没看懂,雷厉风行地回转一刀,果断将那暗器劈飞,直中“摇光”位上的一位高手, 惊呼声中,受伤倒地的却是柳闻因。 原来,那暗器名叫“一穿三”,只要在第一个受害者身上停留过,就会断成两段向相反方向继续迸射,形成猝不及防的二次伤害, 力道准、角度对的话,第一个受害者不过是个过渡而已,第二、三个才会是死者。 这下可好,林阡速度越快,柳闻因伤势越重,好在那丫头居安思危,及时闪避开了要害,纵然如此,倒地时却也血如泉涌,一时间看不出伤势轻重。 仙卿说过“林阡怕入魔,有时会过度约束。”出于道义,他们准许林阡带柳闻因掠阵,可他们怎么可能有道义,刚刚听见林阡说“闻因退后”就知道他依赖她,临阵把柳闻因打伤而且还借林阡之手打伤,这就是对林阡最大的打击“林阡怕小胖子。”小胖子在,他林阡倒是敢入魔  这时候,主角的戏才上演, “林阡怕七星阵的能量压制。”七星阵外,小胖子仍然对林阡以巫术威慑;七星阵内,邵鸿渊、完颜乌贼、一穿三的那位暗器高手以及灵犀的顶头上司四个留下,三位战狼级别的绝顶高手替补。 三位战狼级别高手,其一,正是碾压过杨宋贤的那位,瞬间回馈伤害,迅速复制招式,这般防御能力和纪景的玉石俱焚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禁令人浮想联翩,这该不会离开中土之前祖籍河南 其二,还真是那个轩辕九烨描述过的,爱穿女装的胡子大汉,主要武功是越被揍就越强,轩辕九烨打到一百遍之后受不了了, 林阡余光扫及柳闻因站起来,才松了口气,叫她到一边去休息之余,心想夔王府这帮人,不管是巫术还是毒术还是武功,有一个共同点,以守为主,守到极致即为攻。 其三,第一次见,不知道武功如何看他长得,倒是清秀,四十余岁,并不凶恶。 林阡才跟他过招两回合,陡然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 正文 第1704章 泽国江山入战图(2) 林阡本应该见怪不怪,这群夔王府高手们,哪个对劲过 可当他和眼前人交手时,还是免不了要叹一句“不对劲” 对方战法之古怪,是其发功后不久,其内气波及的范围内,能够正常呼吸的空气全部不剩, 若是猝然形成个真空倒也罢了,林阡会第一时间发现,然后针对性地屏气凝息, 偏不是,就是能够嗅进鼻子的气体,没什么刺激的味道也不致命,不紧不慢地随风潜入夜地来了,所以林阡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鼻腔里已经吸进不少,就算立刻停止呼吸,也已算是被对方构造了一条通路, 这气体密度应与寻常空气要大一些,一旦林阡的躯壳与它在同一条通路中,较高的固有压强导致它轻轻松松便可源源不断流向躯体,以及侵占起躯体内正常空气的位置,并且无法被排出、继续蔓延、直到躯体内全都是它那可真是废了,那时候已经不是大活人,也休要指望成佛成魔,你只是个用来存储特殊气体的钢瓶 若是毒雾一片,林阡大可以凭刀驱散, 然而,只是稍稍试了一下就知道行不通,林阡这饮恨刀俯仰之间的意境要么是怒火要么是猛浪,可惜这气体的某种形态吸热就爆,林阡如果想把自己在这个结界里点燃了那就自便吧;这气体遇水就可相溶,扩散起来更快,林阡真想对这古怪的敌人说一句告辞了。 同理类推,饮恨刀意境里的万物都不能用来摧毁这通路万物都生存在这个人世间,适应不了这气体充斥的异度空间 这人这一招的名称也非常贴切,叫做别有天地非人间。 尽管那气体没颜色,但柳闻因都可以看见那逼真的一幕,林阡四肢也许还能动弹,可头上被套了一沓塑料袋,随时窒息死 守不住,攻不能,外界看来都以为此人内功高过林阡,是凭实力压制林阡的,谁料他是个行走的高纯气体呢。 这还只是战局最吸引人的某一点而已,事实上那时候环伺林阡的凶险,还有另外六个集结合阵的强者与此人形成北斗七星,此外兼并一个随时以巫术加害林阡的小胖子克星 是啊,最强高手和林阡之间形成了这条通路、内气覆盖在林阡呼吸的全部区域,可他们几个又不受影响,该来攻来攻,该控制控制 值得一提的是邵鸿渊的噬气经也不能噬这人的气,应当是骨子里就不相容,反倒是没有干扰这人对林阡的钳制。 “分破魁柄已行不通”林阡别指望还能去切中肯綮,他自己都快成牵线木偶了。 金军但凡有野心的,人人都在叫好林阡若是能就此死在这里,岂止山东群匪能安稳,对宋廷的谈判拨云见日、对天下的一统指日可待 难怪夔卫联军乃至金帝都认为“成败在此一举”而擒贼先擒王过后,李全恐也已等着和夔王分一杯羹  拥有这样强劲的实力,夔王为何等到如今才捡漏 跟林阡想的“夔王府妄自菲薄”不同,仙卿的意思是“不急,等水到渠成。” 过刚易折,参见曹王对外锋芒毕露,对内还不是要受尽忌惮 以史为鉴,就要等你方唱罢了我方才能登场。当圣上已无所依从,认为我最有用的心念、远多过我会祸害他,这种情况下出手才是最安全也最理想。 “曹王天赋异禀,本王便大器晚成吧。”夔王从谏如流,耐心扮猪吃虎,几十年来风雨无阻,就算不久前在青潍节节败退也还甘心吃亏,抵住“就快成功了为何还忍”的诱惑,挺过行百里路半九十的关卡,终于熬来了此时此刻此情此境的光芒万丈。  不得不叹的是,他们所有人想从籍籍无名到光芒万丈,都只需“打败林阡”便可,哪怕瞎猫逮着死耗子也算。冲这一点,林阡为谁辛苦为谁忙 战局里的林阡,有目共睹地相当艰难对手本身就有战狼水准,加上旁人全力辅助,一时半刻林阡不靠爆发完全不可能将他釜底抽薪;小胖子会反弹,林阡无法爆发;邵鸿渊会噬气,林阡不能势弱;完颜乌贼、一穿三你说他们不强,他们时不时地恶心到你,你说他强,是啊真的强,内力从司马隆到岳离不等。 “那就只能以主驱奴了”饮恨刀虽越行越慢越来越困顿,林阡又怎可能轻易向绝境低头尤其他每次都是无形体后、濒死之时,能够被激发新的灵感和参悟。 表面他确实大势已去,内心深处,却还在回忆昔年的破解之术,当时他因为控弦庄那七人里有一个是落远空而被迫放弃“分破魁柄”,所以临阵选取了一个“北极星位”,然后以主驱奴,强势将北斗七星阵击垮。在哪里,得尽快找到,才能高屋建瓴翻盘 灵光一现,苦于稍纵即逝仙卿帷幄之妙当真决策举世,原来,那谋士事先就嘱咐过这位最强怪人,完全不给林阡接近北极星位的机会 再这般下去,纵使林阡的体力能支撑、脑力也维持不了多久,杨宋贤、柳闻因等人的生死安危真的会令他方寸大乱,就连被激发出潜力的可能性都错过  周围的雨又开始淅沥,林阡便好比江心的孤岛,凄冷至极,幽暗昏惑, 意识开始流失的时候,忽然想起登江心孤屿里的一句,“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 他蓦地觉得,他刚刚是懵了,这特殊气体虽然新奇也不是不能破, 敌人构造的这个通路、确实万物都不能毁之,饮恨刀无论构造哪种意象都不能摧折它; 那就别摧折它,任凭它存在,再导一条和敌人类似的通路不就行了吗, 躯体的呼吸区域被困,刀却还自由不是吗,只要心念沉淀,刀人是一体的,刀呼吸即我呼吸,我脱困则刀脱困, 一霎,放弃打死敌人的想法,只分了一成力作防线,九成力都用来构筑“空水共澄鲜”, 由于早已明心见性,林阡堪称一通百顺,当他的心像被流水洗过了一样纯净,电光火石间,天地灵气但凡合乎所求的,全都朝着他手中刀物以类聚。 三百步外林阡引气入刀,金宋两军全觉身侧一空,浩瀚而澄鲜的秋意全往他奔流而去,恰似百川入海、万物得归 “薛清越,完颜乌贼,邵鸿渊,一穿三。”陈旭看得久了,慢悠悠在纸上标注起这个白热化的七星阵阵容,“战狼一,战狼二,战狼三。” 薛清越,灵犀的顶头上司,天火岛某个分岛主;完颜乌贼、邵鸿渊、一穿三无需赘述;战狼一,最强这位,害得林阡都有十个回合一筹莫展;战狼二,那位比轩辕九烨还强的、越被打越强的女装大汉;战狼三,打败杨宋贤之人,迅速向伤害来源回报同等伤害,极有可能与纪景有渊源。 之所以要辨别他们的姓名或给他们起代号,是因为他要记录,接下来林阡是怎么打赢他们和小胖子总共八人的。 。 正文 第1704章 泽国江山入战图(3) 由于出乎意料而没来得及闭息的林阡,吸入异气后导致呼吸困难难以控制饮恨刀,人和刀的协调越来越差、感应越来越弱,恶性循环,两者极速被那诡异气流形成的结界分割 这场比武林阡一人战七星且是车轮阵,从一开始就毫无公平可言,在侧的几乎所有人唯一目标就是杀他再这样下去没几个回合就要与饮恨刀彻底隔绝的他,争如失去了双戟的典韦威力大减、眼看就要被其它杂碎一拥而上剁成肉酱尸骨无存。 当是时,饮恨刀最干脆利落的方式是将这结界打破,然而,刀境焚火会爆炸,刀境出水会自淹,刀境里空有万事万物,万事万物都不能破之不得不说,林阡在理智尚存的时候饮恨刀还是一度走进了死胡同; 直到“空水共澄鲜”跃入脑海,他精神为之一振那就不用刀破你了,用刀救我也一样啊。先引新鲜空气入体供我呼吸、尔后恢复与刀的协调和感应,如此,不用破你、我不也出来了 “刀人合一”早不知是原因还是结果,总之林阡只要想到了、信任了,饮恨刀就真的和他同呼吸共命运,须臾,长刀引来天地间所有的灵气,直接从林阡的手臂流入奇经八脉,虽“战狼一”的气体结界一直存在,林阡却完全不用介意那所谓结界,这大概是疏不间亲刀和人的固体传播优于一切,对外界的威胁视若无物,一路畅通无阻。 许久窒息、突然猛吸一口秋意,那可真是神清气爽心旷神怡的林阡径直提饮恨刀破围而出,睥睨主宰之气刹那间便荡涤四野。  “他是何时怎么脱困的”七星阵只要有一人惊呆,就无法全力保护“战狼一”。攻势上立竿见影,林阡长、则那人消,林阡终究侵占起“北极星位”随时开始他的“以主驱奴”之术。 “战狼一”误以为自己的气体结界被林阡破解,缓得一缓,才再度对林阡故技重施他不该缓这一缓林阡趁这位最强者不在,饮恨刀遽然抡起一团热火,迅猛与邵鸿渊、完颜江河的寒毒对冲,结果可想而知,那些凛冽剧毒全都以爆燃的形式漫天纷飞,或自旋或坠毁,或化烟或成灰 别说没法接近林阡之身了,就算想像往常一样留在空气中毒害周边的人物都没资格,它们,被这一刀打消失了,湮灭了 总第十二回合后,完颜江河嗷嗷大叫,身上的毒血流失太多,他得原地休整片刻。 “看招”小胖子见“战狼一”又再上前拦截林阡,即刻助力。好个林阡,原还霸气四溢地挥斩着“天下高手如电抹”,小胖子一来,他刀法瞬时转成“水浮天地寄虚空”的浩渺空灵 摧天裂地的杀气竟也能收放自如;沧海桑田,演变得这般从容;当喧嚣动荡尽数去远、但又有股想卷土重来就立刻重来的气势保留,因为千秋万代、整个人间的声响与画面,全被林阡暂时封存在饮恨刀中了,再如何收束成万籁俱寂,释放后还是收束前的万马奔腾 “此生原在有无间”小胖子才多大年纪,也被这一刀激出了缘起聚合、万物皆幻之感,刀不见,人亦然,小胖子一愣还没找得到林阡身体何在,就觉脑后生风,不及反应,被林阡刀背击昏在地。 林阡没想要取这小男童性命,主要敌人仍然是“战狼一”。不过,那人的新鲜感过去了之后,凸显出的实力还达不到林阡膝盖,林阡一目了然、先胜而后求战。不过,转守为攻时林阡还被异气笼罩着头部,情景看着还有些好笑,跟带病生存没什么两样。 此值第十三回合,当林阡已牢牢站稳北极星位,七星阵虽已经损兵折将,但还是有替补者前仆后继、井然有序地要将林阡轰下位来。林阡眼神一厉加快速度,七个一起上又何妨,刀柄一转,直击“战狼一”胸口将他震飞开去口吐鲜血站不起身,锋芒激扫,“一穿三”的暗器被他打到自身额头、继而一下子一飞为二、一个打翻了薛清越、一个正中邵鸿渊、真正实现了一穿三 对于邵鸿渊,重生的意义就是再死一次。适才秋意往林阡奔涌而去的一刹,邵鸿渊的噬气经完全被林阡阻断了发动。在林阡面前,这位“夔王府第一”就是块白板无疑 一刀四杀,刀气路过“战狼二”,那位喜好女扮男装的胡子大汉一脸发懵地站在,尚未享受到越被揍越强的快乐,就被林阡一刀刮到了临界值,吃痛护裙蹲在地上 刀气多绕了一步所以才多出一个回合,摇光位上,“战狼三”给世人展现他其实是最好杀的那一个,林阡轻轻松松把那人自己的拳对准了自己,然后那人瞬间回馈伤害、迅速复制招式,以令人发指的速度打了他自己一万拳自尽。  一把饮恨刀掀开这无边秋雨,屠斩的血全在其间上下奔涌。隐隐约约怎么好像看见,那水里的疆场上星罗棋布着楼船战舰颇似龙骧下三蜀,江中白浪如银屋。教每个看见的人都不由自主壮怀激烈。 “什么密州会猎啊”柳闻因那种内敛的性子,见状都猛生一股傲气大雨围绕着战局旋作了惊涛骇浪、雷辊电霍,这个擂台已经完全打成了林阡想要的样子,“胶西海战” 泽国江山入战图 突然之间,就进了残局。 第十五、十六十九回合,铁打的林阡,流水的七星什么七星阵,星出星移,忽高忽低,闪烁不定,如何能与这沉寂却浩瀚的夜空相争 在林阡面前,他们谁都没有特色,只能量化成,像战狼那么强,像岳离的水准,是司马隆档次 他们越团结,越像赤壁的铁索连舟,夷陵的八百里联营,排队等着林阡给予一场狂风大火。 金宋两军的鼙鼓都变作傀儡,林阡要悠缓着打那就悠缓,林阡要紧迫着打那就紧迫,大约到二十回合,那擂台无人再敢进入,七星阵土崩瓦解到连形成都没勇气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垓心处,夔王府高手们东倒西歪个个都筋疲力尽无人敢再上, 这说明了什么,人才济济的夔王府天火岛高手们,就这样被林阡一人杀得片甲不留一蹶不振  战前,仙卿说“我们的阵法没有缺陷。” 战时,林阡说“你们的缺陷没有阵法。” 今天以前,“林阡怕什么”是疑问句,仙卿回答说“林阡怕小胖子,七星阵,入魔”还会有人笑“林阡怕的未免太多些了吧。” 今天以后,“林阡怕什么”是反问句。  眼见林阡大胜,完颜江河在一旁喘息之际,虽尚未联系到此战对于天下大势的影响,却也万万接受不了惨败的羞辱,并且还满心都是将死的恐惧,情急之下起身后退,见柳闻因就在几步外“掠阵”,心念一动,冷笑一刀就向她扎了过去,趁她满心都在牵挂林阡,完颜江河尖声叫道“无敌呵,我叫你林阡无敌” 。 正文 第1704章 泽国江山入战图(4) 若论警惕性和闪避速度,柳闻因在宋盟小辈中首屈一指,然而受伤在先、牵挂林阡在后,没有余力再去关注几步外的完颜江河,眼看就要成为林阡此战唯一仅有的遗憾。 所幸垓心以外,一直不得靠近的爱驹不偏不倚发出一声长嘶,引得柳闻因不经意间刚巧偏过头来瞥见这偷袭的一刀 心中一紧,攥起枪来,爹,是您显灵了 完颜江河的刀法,和杀害父亲的凶手貔虎刀一样凶悍,天注定我柳闻因不仅要给父亲您砍去凶手头,更要帮您斩败您最憎恶的刀法吗是了,那才是真正的报仇雪恨,我要和林阡哥哥一样杀得天火岛人片甲不留 明知林阡哥哥下一刻就会来救,这一瞬,还是要靠柳闻因自己出枪抵住这司马隆档次的高手司马隆有何可怕说起来,山东战场被父亲举荐而打败司马隆的第一人,就是我柳闻因呢 一击“骑龙攀天”,枪如霹雳弦惊,虽然因为受伤的关系达不到段亦心所教天人合发的境界,打出一个移星易宿的气势也足够击退状态不佳的完颜江河、自救成功了 说来也奇,闻因枪落、林阡刀迎之际,完颜江河的武器连最后一点存在感都消失,画面里好像是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山,原本仅有巍峨之感却无甚生机,突然就被补足了溶洞溪流和苍松翠柏,甚至还多了一丝缥缈的云环雾绕好个主公,临阵游刃有余,一边补充麾下、救护她和承接她,一边还指引着她枪法下一步怎么跃升。 两者交替,浩瀚豪迈之余又具无限风光,虽强还幻,势不可挡,关键是,两个人的不同武器,竟和一个人的前后招没什么区别完颜江河猛一眨眼,登时三魂掉了七魄寒星枪什么时候换成的饮恨刀 掀天匿地阵的第一阵眼和第二阵眼,就是这般惊人的默契。 “战机稍纵即逝,我等”“冲啊”夔王府高手们死灰复燃齐声大叫一跃而起,却有半数以上都本能往林阡离去的反方向冲包括邵鸿渊在内,明哲保身,慌不择路。 七星阵死伤不少、本就没多少还有战力,此情此境,仅有天火岛分岛主薛清越、以及越被揍越强却被林阡一刀揍出临界值的“战狼二”还能心口合一来救完颜江河,与此同时薛清越厉声喝“全都给我杀回来” 天火岛向来号令森严,即使被林阡打懵揍怕,还是有人像被贴了符咒般应声折返、尔后真心实意地重新提刃围攻林阡,包括小胖子在内,也惺忪揉眼站起身来御敌。 “此刻围绕着主公的层层劲敌,和主公的近远,可能刚好符合他们的强弱,以及身份地位的高低,还有和夔王的亲疏。”陈旭在纸上记录时也笔走龙蛇。 “不成阵,莫送死。”林阡冷冷发出最后通牒。言下之意,七星阵是你们的遮羞布,唯一可能瞎猫碰上死耗子的阵法你们尚且不能屡试不爽,其它的就别来白送了。 “说了还不听。”林阡眼神一厉,饮恨刀豁然扫开一大片震荡波,瞬间定住了薛清越、完颜江河和战狼二,越过核心层的他们仨直接先把外围斗胆来战的杂碎清空,乘风破浪,翻云覆雨;反身再杀,仍是一刀“此生原在有无间”,驱雷策电,震天撼地,削他三个绰绰有余 发生在密州的“胶西海战”争如定格在这一刀,千般繁华为一瞬,万古静寂是永恒。  密州城防,随着夔王府的全军覆没而不攻自破。 若非有人质挡煞,只怕那时密州军就要全体开城投降 什么,人质挡煞不是说林阡只要赢了,夔王府就会放了杨宋贤、楚风月吗。 笑话,鼠辈们怎么可能遵守道义,他们借口说林阡杀人如麻,所以坚决不肯放人,还指望用人质逼迫林阡投鼠忌器。 “怨我,事先没说清楚。”林阡哭笑不得。 “他们求战,本就是要铲除主公,没想过要放人质,没有这个借口也会找其它。”陈旭摇扇,这些本就在他意料之内。 “是了,陈军师早知道他们会反悔,主公比武之际教我仔细布防,莫要一心观战。”徐辕笑说罢,又略带焦虑,“接下来,却要怎么办” “继续打。”陈旭一笑,“主公应战,原也就是立威,不指望一战便完美收场。” “可是”徐辕心力交瘁,不经意间捂住胸口。 “天骄,关心则乱、适得其反,接下来的仗全交给主公吧。”陈旭正色。 “你养伤,我会把他们都平安带回来。”林阡按住徐辕肩。 “好,我还是退居二线免得添乱。”徐辕允了。  当然继续打。一鼓作气,火趁风势。 投鼠忌器正常情况下这四个字是有效果的。但还有四个字叫“死神威慑”。 林阡确实不能见到人质死,可林阡大军还是压境了,你们对人质是杀还是不杀,他要是见到人质死了会把你们的毛都拔光吧, 心慌的是林阡吗,心慌的明明是绑匪,在生死符和林阡之间反复拉扯, 战线前推,密州城好几座城寨都迅速不战而降,非但如此还被逼着释放了一小部分人质。 迅风扫落叶,兵败如山倒。  “汝等倾巢而出,只二十回合就七星阵法竟也崩溃,反弹巫术如何失效”夔王表面是个活菩萨,纵使内心已经把废物们鞭尸几万次,脸上还是一副我是来深切慰问你们不是来对你们问责的慈祥。 像完颜江河、薛清越这些天火岛土生土长的真死士,从小就被所接受的教育洗脑,完全不认为生死符是用来奴役他们的,而恰恰觉得那是他们忠于主上的象征、是信念、是荣耀。他们之中的不少人都是第一次得见夔王真容,此战大败,未遭处罚反而被安抚,备受感动而无地自容、涕泗横流。 可惜他们都只能感动而动不了,比如完颜江河,侧卧榻上缠满绷带,声音发出来都带着焦味,军医说他已经武功尽废半身不遂“我们,虽遗憾,却不后悔,毕竟这一战为了主上打出了自己的最高水平但凡有一点失误,都能” 说了一半才恢复意识,这话哪能说,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可这话是事实啊,储备几十年实力深厚的夔王府,一战就刷一声扔光了所有底牌;一度困扰过花帽军和宋盟高手们的天火岛人,全体被林阡凭一把举重若轻的饮恨刀制裁得心服口服 “不是不能打”的架势你们夔王府,是真不能打 从最接近成功的顶点跌落,那心情怎可能好过夔王的眼眸瞬然黯淡了下去。 。 正文 第1705章 卷旗夜劫单于帐(1) 北眺密州城,清晨还金方势盛,军威赫赫,如火如荼。 待到夕阳垂地时,已兵马疲敝,万灶凋零,满目疮痍。 只在那人一刀起落之间而已。 他们全都忽略了一个重点,如果不是靠挟持人质迫战,青潍乃至山东本来就是宋匪强,“林阡被围攻死”是战局改写的唯一希望而已。 如今天不遂人愿,林阡灭天火岛高手就如捏死一群蚂蚁般简单。夔卫联军岂止眼前密州守不住天下大势,到底还能怎么改 损兵折将,紧急退避,两日内便已再三南撤,鉴于杨若熙等人质已被败将们接连送回林阡帐下,为了防止效尤以及握紧盾牌,夔王下令将杨宋贤、路成、楚风月等要犯集中关押,就锁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必须同我夔王府共存亡 困兽犹斗,以一颗必死之心破釜 沉舟,方令林阡攻势稍事停顿,就人质生存问题与夔王进行休战谈判。 多番磨合仍然不欢,林阡哪是服软的主,俨然要从周边调集更多兵马八面胁迫,势要以心理战逼得夔卫联军崩溃自乱以及放人。 其实都用不着调太多,林阡连攻势停顿都是低估了他自己的死神威慑。 夔王恼羞成怒,一度想打杀人质泄愤,仙卿赶紧阻止,那不是泄愤、是自戕啊“王爷不可王爷不必多虑,也可凭心理战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立即去宋军中散谣、离间徐辕和林阡;若称林阡为了胜战不择手段,其穷兵黩武的形象怕还会顺带着疏远红袄寨。” “不错不错”夔王头脑发热,唯有仙卿能劝得住。 “然而,林阡和徐辕交情过硬、破城也是红袄寨心向往之,加上林阡有军师在侧,听闻谣言后必定阻遏,故而离间和疏远未必奏效。此举,最终只能争取些空隙、帮王爷拖住林阡的兵锋。”仙卿从来都是这般的处变不惊、从容不迫。 “唉我曾以为,人世间最可悲的事,就是想做的被人做了,想得到的被人得到了原来不只是这样。竹篮打水,功败垂成,才是最”夔王长叹一声,还沉浸在对天下爱而不得的沉痛里。 “王爷,务必振作”仙卿压低声音,“您忘了我们有后招既使林阡兵锋停滞不前,我军可绕道赋予他一场奇袭。” “仙卿”夔王精神一振,循声找到地图上的沂水,回忆起那是仙卿事先说过的,希望李全力所能及的地方,“是,我还有仙卿,还有仙卿呢” “趁林阡被我们钳制在正面,我军可以兵出沂水,对林阡背后出其不意。与密州两处夹击,终可以出奇制胜。”仙卿说,沂水,这个处于沂蒙和青潍交界的关节,此前一直是金宋你来我往、地位还不曾提升到枢纽。而当林阡的注意力和兵力尽被吸引到密州此地,尚未觉察到下一个要冲何在,便是这节骨眼上,沂水的空虚将会在天火岛人面前暴露无遗 对,是天火岛人,接下来要帮沂水当地金军打彼处宋军的,可不分李全和夔王的势力“王爷,请联合李全麾下,尤其我们的人。” “仙卿妙计啊。”夔王终于展颜,“兵败如山,要被轻易演化成调虎离山吗”若能趁其不备把刘二祖、国安用等人逐一擒获,那么,人质方面可以说生生不息 仙卿接受赞誉,却还是咬了咬牙唉,那本来不是出奇、不是后招,只是锦上添花啊。 前瞻性超乎常人的仙卿,看见沂水的地位,远比林阡或百里飘云或陈旭看见要早。尤其是那个一心要往胶西抄去天火岛人后路的林阡,攻多而守少,早已把整个青潍交托给刘二祖扫尾,浑忘了泰安、沂蒙、青潍接二连三被盟军拿下,“沂水”这块紧要之石,定将因潮退而出。 当然了,仙卿不可能让天火岛人的后路真被林阡切断的,决战场地不会被林阡牵着鼻子走、设在胶西;加之花帽军和楚风月的鱼饵全在青潍南部,所以,海上升明月和暗处的杨宋贤路成等人,以及一心牵挂着他们的林阡和徐辕,一连串的小鱼大鳄上钩之竿,被仙卿设定、垂于青潍最南面这“密州”。 综上,在密州冲林阡下战书,既能保护天火岛人来路、安定军心,又可方便李全助推夔王,也最大限度地隐藏了沂水重要性、基本不会对林阡打草惊蛇。而不管夔王府能否比武胜出,密州只是反攻青潍的,沂水才是连通所有的关键。 若然胜出,则随后与李全合兵出沂水乃是锦上添花仙卿预期中的林阡被三个战狼十二个岳离打趴在地,就算侥幸未死,兵败之际又发现沂水被背后一击,前面的仗全都白打,悲郁交加,吐血而死。 此外,李全的作用更多的不是“策应”而是“助推”,助推什么仙卿连看戏的都安排好了,一早就忽悠金帝到沂水预定了“成败在此一举”的贵宾席,尔后若能顺理成章地继承皇位,谁会苦心孤诣筹谋篡位如果金帝能够真心实意地发现非夔王不可托付大位,那再好不过;如果不能,那范氏的毒药会是最后一步的掠阵。 不错,天火岛的总岛主姓范,他有个妹妹国色天香,早年不知所踪,只因被送入了金廷深宫。 “计是好计,本可以对林阡致命一击,可如今,竟要拿来收之桑榆了么。”从回忆中醒,仙卿略带感伤地仰望起夜空星象。 星夜安排邵鸿渊这唯一一个还有余力的夔王府高手,命他率领一部分夔卫联军潜入沂水境内,一则与李全麾下的李霆二号李霆三号沟通,二则与负责护卫着金帝的仆散安贞联络,明晨天未亮时,必对林阡杀一个措手不及。 “成败在此一举”。这六字,说起来怎好像和前几日变了味 天火岛虽然浓缩的都是死忠,奈何经过灵犀事件的动荡后,情报网遭到了大幅削弱,以至于情报参差不齐真伪难辨,此刻他正对月小酌,飞鸽传书有“徐辕退居二线”“陈旭忙于安抚红袄寨”,正巧夔王辗转反侧无法入睡,起来与他商量时,笑说“果然不出仙卿所料。” 不经意间夔王又拿出个情报看,蹙起眉头,又笑,“什么柳闻因与林阡练枪,这般琐事,也拿来报。”夔王正要扔了,仙卿忽然按住他衣袖“慢着”色变,“王爷” “怎么”夔王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好奇地问。 “我就觉得,一切都顺着我的想法走,林阡完全注意不到沂水,有些太反常了。”仙卿忧心忡忡。 “怎会反常天下有什么事情不在仙卿的股掌之间”夔王微笑,“林阡此贼一心开疆辟土,徐辕心系红颜关心则乱,陈旭日夜操劳捉襟见肘,注意不到,很正常。” “倘若,成也算无遗策,败也算无遗策”仙卿说,事已至此,千万不能大意,得重新梳理这些情报。 正文 第1705章 卷旗夜劫单于帐(2) “沂水”这块紧要之石,必将因潮退而出。但夔王认为,现今潮水未退,林阡看不出来、实在再正常不过。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仙卿这么有远见。 数十年来的金朝政坛风云变幻,哪件大事不在仙卿的预料之内夔王觉得,“林阡被钳制在密州”“陈旭忙于安抚红袄寨”“徐辕退居二线”既然全部都合乎仙卿计算,那么,眼下这剧情就是理所当然的,顺风顺水的,毫无变数的,高枕无忧的。 不仅夔王这么想,但凡知道这机密的自己人,包括李全在内,每个人都不会去怀疑,林阡陈旭徐辕会不会是演出来的 仙卿却毕竟是仙卿,数十年来第一次棋逢对手,不得不谨而慎之,重新关注起手中情报“有无可能是宋盟中人投我所好、顺水推舟他们希望我因算无遗策之誉而麻痹,忘记去留意和反算他们的计谋” 越是盛名之下,越怕其实难副。毕竟置身事外容易,入局全然不同,纸上谈兵完美,实战总有漏洞。 “仙卿之意”夔王略觉紧张,屏气凝息盯着他手中各种信件。情报固然重要,军师的判断才最关键。 “林阡、陈旭倒也罢了,徐辕是否隐没太过自从沂蒙,不,泰安之后,他就一直在二线” “一直受伤吧。” “可是,此战柳闻因上阵也受了伤,连她闲暇时都能与林阡练枪,徐辕会这么久了还不伤愈,说两句话就又捂住胸口么。”仙卿见微知著,认为此处有破绽,要防患于未然因小见大,一切顺利得太过反常,目前沂水周边只有刘二祖及其部下驻扎,林阡的盟军非常奇怪地居然人浮于事 “柳闻因年轻,伤愈速度快楚风月在我手上,徐辕心力交瘁,林阡怕他误事”夔王猜测。 “王爷,徐辕是个武林天骄,会连江西宋堡主都不如”仙卿摇头,别说林阡了,就算宋恒,妻子在敌人手上,那就更要亲冒矢石解放全青潍了不是吗 “每个人的性子不同。”夔王摇头,要真想说顺,也能找理由,人物性格摆在那里,徐辕向来守多于攻。 “王爷。仙卿宁可把林阡那位军师高看一眼。”仙卿也摇头,直言肺腑,“若我是他,便会出奇制胜,把素来善守的徐辕用来攻袭。” “攻袭林阡把徐辕退居二线,就是为了调他进攻沂水、晃过我们的眼”夔王一点就透,对于仙卿的直谏充满感谢。 “林阡发现不了也便罢了,先前发现不了也便罢了,如今密州已打到这个地步,陈旭还注意不到沂水那他就太不配与我较量了。”仙卿愈发肯定,“他是实而虚之,故意藏个徐辕,要趁其不备吞我。” “那就将计就计。此番入沂水,我天火岛人分作两批,一做蝉,一做黄雀。”夔王点头,“林阡军师不容小觑,宁可多做这一步。”  长城蜿蜒,雄关屹立,气势磅礴的穆陵关已近在咫尺却触手不及。 仆散安贞空触那恢弘江山,久矣,叹了口气缩回去,无可奈何地望着夕阳被稀释。 也不知为何会有这样一个感觉,若世界本来为一,被稀释在无限大的宇宙里,密度不就是无限小趋近于零吗。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不是幻久成真,又是不是真久必幻。 神驰千里,终回躯壳,苦笑,情仇明明都缥缈,却还总教人沉溺。就像他,虽然决绝地脱离了花帽军,时不时还会想起桓端、乾坤、战狼、曹王、父亲那一张张熟悉的脸,以及与之相关的年少轻狂、热血鏖战画面 黄掴阿鲁答与他同期宣布和曹王府划清界限,却好像也有相似感受,不久前与他闲聊到宋人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提及“去国怀乡,忧谗畏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时,伤感、痛苦、遗憾之意溢于言表,好像在提醒安贞,曹王就是这样的人,曹王是被谗言给害了。 仗打成这样子,谁又愿意。这两日,夔卫联军败得丑态毕露,圣上恐怕都在后悔了吧 哎,不多想了。此番护卫圣上,虽是大材小用,到底精忠报国,不会违背家训。  穆陵关位于沂水县北,近来是刘二祖亲自控扼,红袄寨寨众似是认为,只要卡在那里,你占着沂水县城也没有用,终有一日要被我们驱逐出去。 确实,沂水当地的金朝官军本就羸弱,北过不去青潍,西打不动沂蒙,进退两难,形同虚设。这也是林阡前期对这里掉以轻心的最大原因。“可是,万事万物是在变动的,若他在青潍的东南端败战,沂蒙的东面有天火岛人从李全的帐下突出,双管齐下,沂水的地位就不同了。”密州战前,仙卿说起这战局发展观的时候,曾在夔王面前的棋盘上吃了一大片子。 就可惜,现在天火岛人仍然能东出沂蒙,可青潍东南端涌过来的都是些被林阡打惨的残兵败将沂水的地位确实在上升,但概念完全不一样了。 仆散安贞两日收了七路败兵进城,都不知圣上还要不要留在这里好在圣上本来就是微服,留在原地不动或许还安全。 夤夜,仆散安贞在城上巡察久矣,看罢最新的飞鸽传书、正要回圣上身边去,忽见城下尘土飞扬,伴随四面鼓噪声起,很快又当先飞来一骑,原是刘二祖的部将霍仪来叫阵。 仆散安贞初不想因他这等小贼就乱了布防,奈何他出言不逊,短短几句,就“腌臜”“直娘贼”之类,把安贞的祖父、父亲都辱了个遍,是可忍孰不可忍,仆散安贞怒而飞身冲出城外。 “将军,姑且领兵两百,在侧策应,万不可脱离了阵地,也要记得,遇林莫入,谨防有诈。”谋士的提醒声被抛诸脑后越来越远,仆散安贞携鎏金铲朝霍仪狂挥乱舞杀出去后,很快就与近身两个副将一起、同后面的大队人马完全脱离,直到满腔热血总算压到胸口以下后,才发现他所在的位置已是宋军的围攻阵中。 此值三更左右,凛冽的秋风中,仆散安贞豁然一瞥,惊见川流不息的走马,此起彼伏的旌旗,便连火把,都被舞成了壮阔的游龙“这”宋军有备而来阵法大开大阖,霍仪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熟悉的刀光,当空而斩,当然熟悉,浩浩乎冯虚御风不知其所止 。 正文 第1705章 卷旗夜劫单于帐(3) 仆散安贞一惊之下不得不叹,宋匪戏演得实在太真,只派霍仪这种小角色叫阵,显得刘二祖完全不重视沂水;待到自己被诱出城外,直接就遭设伏于此的宋匪围困,如此说来,刘二祖已然发现我军之计并有抢占先机之图“明早兵出沂水,一出而天下惊”恐要化为泡影 关键还在于,此间主将竟是那个本该在密州“退居二线”的徐辕保密功夫做得不错,当他冯虚刀突然从旗后杀出时,不仅有金军猝不及防,甚至有宋军都始料未及,缓得一缓,纷纷欢呼“天骄” 那么,宋匪识破仙卿之计,比仆散安贞适才想得还要早些且发现之人不是刘二祖而是陈旭,是陈旭建议林阡让徐辕韬光养晦、有备而来 仙卿曾满心希望陈旭为了安抚红袄寨而焦头烂额,可陈旭确实值得他高看一眼,当真神机妙算到“金军可能会在初五清晨出沂水”这对于夔王府来说,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而当时,仆散安贞还没收到仙卿的最后这条“有变”情报  “徐天骄,许久不见,刀法可有精进我来一试”仆散安贞一向视徐辕为最接近对手,虽知中计,亦痛快大笑,一铲“宰割天下”直袭而上。招如其名,话声未落,便豪壮地割断了冯虚刀之浩瀚刀光。 不过,徐辕这刀还真精进不少,被割断一片后又紧承一片,环环相扣,势势相连,比上次交手时更大气磅礴,明显加强了至少一层的“不知其所止”。仆散安贞还没来得及喘息,便遭他连环十余刀进逼,刀刀不容小觑,半数直笼命门。 鎏金铲的节奏完全受徐辕调控,仆散安贞越挥舞就越急,被逼着创出一整套专拆冯虚刀的神速铲法,不过自己的身体也很快到极限、这铲法创出来不知下次还有没有用当然了,能看见徐辕蹙眉也是很受用的 仆散安贞虽心满意足却气喘吁吁,心忖此刻不跑再无机会,瞥见阵法某处刚好有隙,赶紧拖铲逃离核心。徐辕自然不可能将他放过,策马疾驰,上前追砍。仆散安贞人到绝境急中生智孤注一掷,先压低重心贴伏马上只守不攻,倏然找准角度略一翻身挂在马侧,电闪般回旋向徐辕一式“一手遮天”,骁勇难当,锐气冲天。 你冯虚御风怎样你不知其所止又如何仆散安贞精气神融于这夺命一铲,诠释透了敢于逆天而行的勇气,虽是为了求生而妙手偶得,却应该也受了傍晚远眺穆陵关以至于神游千里的那个自己的启发。从那时候,这意念,这动作,这意境,这气魄,就在心头生了根,现在打出来是巧合也是水到渠成,厚积薄发 “妙极”徐辕从容不迫,当即转攻为守,然而却吃了战马的亏,立竿见影落到颓势仆散安贞坐下仍是那匹盟主起过“闪电怪”绰号的名驹,甚通主人之意,徐辕和仆散安贞尚在见招拆招不可开交,那畜生突然就猛一抖鬓,吓坏了徐辕座骑,眼看徐辕意外坠马,仆散安贞见机反击,却反而留了些情面,未像适才临危那般下死手因他是崇武之人,不愿意胜之不武。 徐辕逆境下又何时皱过眉头,虽然一时立据平地,仍瞬间参透一刀自救,见只见一道弧光由他之所在扩散而开,霎时风云乍起,山水如潮,仿佛有百万貔貅往这地方奔涌,“闪电怪”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忽然受惊,无意间也将仆散安贞甩落,而仆散安贞,本就被这一刀的内涵惊撼了,这一刀如果他冠名,可能会有点长,“天不在地之上,而在地之外”,所以你刚刚那一铲能冲天而上有什么用,天不在上,在外啊 虽然这一刀能够将仆散安贞锁喉,徐辕却也敛了力道,是还仆散安贞适才那招。然而,徐辕这刀却是连人带马制伏了他,完全没必要让。 “此君子也,端方温厚”来不及再惊撼,摔下马后,仆散安贞与徐辕平地再斗数回合,只觉单打独斗完全不能胜过对方,敌众我寡此地不宜久留,他虽崇武可圣上没人护怎么好,一方面他也着实心服口服,赶紧对副将喝道“撤”副将早没影了。 “追”霍仪当即发号施令。 “霍当家,准备入城吧。”徐辕笑而还刀于鞘。 “啊”霍仪本就高兴,一时更喜,他也通谋略,很快便猜出陈旭之计,“原来,把仆散安贞诱出深入是小,调虎离山、击其空虚,是大” “不错,仆散安贞前脚刚出,后脚,我们的人便掌握了城门。”徐辕告诉他,这两日被仆散安贞收入城中的七支败军里,有两支,是投降宋军者假扮。  仆散安贞确成丧家之犬,然而徐辕霍仪一行兵临城下,却怎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数千金军已在城外摆出八门金锁,排兵布阵早就恭候多时了 海上升明月情报纷至沓来,战势突变,原是待到徐辕靠近之际,那些本来掌握城门意欲里应外合者,尽被屠戮。而仆散安贞,半道突然消失,并未遵循原定计划入城。 “徐辕,到底谁诱敌深入,谁调虎离山呢。”邵鸿渊冷笑,在阵中扬鞭直指,很显然他带着最新情报来了。仆散安贞不想做蝉也做了,而现在邵鸿渊是黄雀。 霍仪循声回望,暗叫不好,该不会仆散安贞趁虚去破我本营若借此为跳板,或许还能取刘六当家的穆陵关而我军即使能对沂水强攻硬克,恐也要经历一日一夜,安能分兵回头救援本营,又岂可与穆陵关相换 “就是他,在沂蒙伤我,害风月出走;在青潍抓了风月,令我遍寻不获。”徐辕罕见一次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虽体力被仆散安贞折耗了大半,可邵鸿渊,不也是主公刀下的漏网之鱼、强弩之末 不足畏也,倒是这阵法,沂水近在咫尺,它却像个天堑徐辕正自忧心,霍仪已经献策“天骄莫忧,我略通些破阵之术,会带身后将士们往景门去。” “好。”徐辕定下心来,当即率百步穿杨军打马前行,一路先朝生门披荆斩棘,不多时,却看红袄寨寨众落后一大截,乱局中他们似是有些疲惫。 徐辕当即调动士气“金帝就在城中,众将冲杀进去,将他生擒”也不是不能实现啊,仆散安贞已不在,谅你完颜璟不敢跑 “杀金帝,灭金朝”“给鞍哥我老子老娘婆娘儿报仇”红袄寨寨众犹如一锅冷粥架在热火上,不刻就烧开翻滚。 这话不仅调动士气,也吓得夔王府大军差点没压住阵脚,徐辕只不过是林阡一支偏师啊,若是生擒了完颜璟,岂不是要让他把偏师打成主力,那实际的主力,那个叫林阡的魔鬼还不翻了天了 金军一时间忘了那是果而不是因,稍事凌乱,霍仪立马带人左冲右突,久矣,虽金军逐渐调整也难恢复元气,唯一棘手的只剩邵鸿渊一个。 “噬气经”和冯虚刀交接片刻,马到盘旋了至少十五圈,气浪翻腾,刀光跌宕,谁都插不进眼更何况手。 “你可知道,只要杀进沂水,楚风月就会在密州被处决。”势均力敌之下,邵鸿渊忽出此言,旨在动摇徐辕心念。 他果然动心,本就为数不多的内气,顷刻被那歹人吞噬一二。停顿片刻,赶紧调匀气息,边自守边反击“你们的谋士以你为黄雀,俨然是想着必胜无疑的,又怎会先做好败仗的应急更何况,你们的情报,有这么快吗。” 心静如止水,长刀气煌煌,沛然荡涤六合,转瞬之间,寰宇内魑魅魍魉尽如芦雪坠落四野。这突如其来的招式,怎好像在哪儿见过,回攻得邵鸿渊猝不及防连人带马退后数步。 对,和杨宋贤的寄情于剑很像,这一招好像是叫“风月无边”他徐辕本是个榆木脑袋,有情之后,刀竟如宽大的空架子被充实了血肉、万古空旷的天地里添了“人”,沛然无匹更兼雄美之貌。 虽徐辕震住了邵鸿渊一时,但不得不说,当时的沂水城外,由于陈旭被仙卿将计就计的缘故,金宋两军一度陷入了胶着,谁料,大约四更时候,沂水城忽然被人开门“吾等请降”完全不顾前线还在打仗。 邵鸿渊等人本就是败兵,受此惊吓焉能不成惊弓之鸟“出什么事了” “陈军师在我来时,说过,沂水必有人献城,三更不成,四更也能奇了”徐辕等人却都惊喜,陈旭虽中计被打,也反打了仙卿一耳光吗。哈哈哈哈,你们这群夔卫联军傻眼了吧,陈军师要沂水,谁能留它到五更。 “杀进去”徐辕连伤都不想裹,就想赶紧从沂水开始解放全青潍,“活捉金帝老儿”真要捉了他,何愁大事不成,风月也定能安然无恙 正文 第1705章 卷旗夜劫单于帐(4) 沂水此局,陈旭和仙卿的斗智互有胜败 密州城前林阡以一人挑一岛高手,饮恨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二十招内敌人就七零八落可他全身筋骨才刚舒展开仙卿一早看中沂水是建立在林阡惨败重伤基础上希望能锦上添花的,可陈旭战前的计算显然是以林阡战胜为前提的倘若主公大获全胜,那金军后招会怎样就算没猜准沂水、也会猜密州周边,而徐辕这样的“关心则乱”之人,是藏兵策略再好不过的主体。 所以陈旭在林阡赴战前与林阡会心一笑“水到渠成,战机已至。”而徐辕也就在那段时间“捂住胸口”“焦头烂额”以铺垫“退居二线”。 然而,夔王府天火岛的情报网虽然近不了林阡身,终会有闲杂人等远远看见战势之外的琐事,甚至是一些八卦、经女眷口传进耳,尤其是与曾经有“二主母”说法又嫁给过天骄的柳闻因相关是了,柳闻因都伤愈了,徐辕仍然虚弱他可是南宋的武林天骄。 宋盟保密功夫做得再好也防不胜防,一不小心就让仙卿逮住破绽,陈旭原来你一开始就在装,后来还配合我的计谋在演“费尽心机安抚红袄寨”的戏 仙卿向来以料敌于先著称,一旦谨慎,更加算无遗策,当即命令行军途中的邵鸿渊改变策略,暂缓与李全或金帝的联络,先到沂水城门接应仆散安贞。邵鸿渊虽和夔王还不甚亲密,利欲熏心倒也不负所托,果然在城门口雷厉风行地查处了两队要献城的“败将”。 徐辕和霍仪螳螂捕蝉,一不留神遭邵鸿渊黄雀在后,战报飞速传回密州驻地陈旭耳边时,陈旭一边叹仙卿有两把刷子,一边笑着捻了捻胡须“主公勿忧,我有后招,仙卿他料到行动,却料不到人心。下一条情报,必是我军大胜。” “为何”林阡不像陈旭那般笃定。本来仆散安贞被调虎离山后、陈旭的里应外合之计有九成希望实现,邵鸿渊的及时增援使之降低到五成以下,徐辕同邵鸿渊决一死战至多把赢面稳回六成。 “其一,天骄为情而战,潜力爆发必能赢过邵鸿渊,八门金锁阵有霍仪破解、威力大减、实不可惧,而金帝在城中分心分兵、守城金军形同虚设,以上,为军心必乱;其二,密州之战主公明明战胜,夔王府却诸多借口不肯放过人质,两日之内言论纷纷,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此为士心必乱;其三,大势所趋,红袄寨寨众诸多都是周边百姓揭竿而起,如今当家做主、望风披靡,感同身受者自然效仿此为民心必乱。有此三乱,何愁城门不破。”陈旭说,军不献城有士,士不献城有民,胜算九成以上。 果然不过片刻,便有捷报传来,真是当地县尹亲自率众投降。虽是应了陈旭的预言,这里还有个插曲,原来徐辕进城之初,那县尹说他从前曾受过楚风月的恩惠,听闻徐夫人现在在密州被奸人关押,他也愿效犬马之劳云云。 “原是徐夫人的部下感念旧恩,便宜了我。”陈旭谦逊,不曾居功,摇扇笑对林阡,林阡没有反驳这个观点,他觉得这对徐辕楚风月的未来是个助推“沂水的先登之功,就算他夫妇的吧。” 私底下,林阡当然把密州和沂水的特产先赏给陈旭了“军师用兵神鬼莫测,令我敬佩。”这么多线索盘根错节,任何一条往另一个方向走,整个事件的结果都会不同,可陈旭的雄才却胜过了对面仙卿的大略。 “其实也没胜,毕竟也中了他的将计就计。”陈旭摇头,“对面那位不容小觑,要知道,我在顺境而他逆风啊。”  拿下沂水,仅限于此吗 当然不金帝他老人家也在这里,白捡的战果谁不要 百步穿杨军意气风发,卷旗夜劫单于帐,入门下马气如虹。 “安贞何在夔王卫王何在黄掴何在”完颜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躲藏在民舍里只恨那里没早挖一条地道。 他不知道夔王府把他安排在这里本意是要他选定继承人,他自己的初衷是要看林阡怎么死可结果自己却跑不掉了 功亏一篑的感觉,夔王有,他也一样,他没想到给林阡制造了一个死局,结果对于林阡来说那连威胁都算不上 慌不择路,只能把仆散安贞、邵鸿渊当救命稻草,讽刺的是,仆散安贞去死磕穆陵关了,邵鸿渊失踪于八门金锁阵,黄掴据说确实领过一支援军来,可还没进来救就被打跑了,审时度势明哲保身黄掴认第二谁敢认第一。 “旁边俩胖子的是皇帝”“活捉狗皇帝”潜行于逃兵中的金帝,不知道要不要推开俩保镖 “穿红袍的是皇帝”“活捉狗皇帝”金帝赶紧脱袍子。 “两撇小胡子的是皇帝”“活捉狗皇帝”金帝只来得及割一边。本来肺就不好,受惊咳得气喘,岂止溃不成军,根本大限将至。 不过,金帝也委实不是那么好生擒,徐辕堪堪打伤邵鸿渊、自己也筋疲力尽,原以为这随手一刀下去金帝必跪地求饶,谁料白烟一闪再定睛一看,金帝竟被一道罡风笼走。 “追”百步穿杨军数箭迭射却只中那人后腿一支,待追到一处断壁后,那人倏然带着金帝隐于夜雾,徐辕等人面前则突兀竖起数十弓弩,扣弦声将发未发,昏暗中杀机凛冽。 “退后。”徐辕暗叫不好,一声令下众人齐齐滚倒,说时迟那时快断壁旁万箭齐发,若不闪避定会被射成刺猬。 缓得一缓,众将虽保全性命,却由着那些殿后之人顺利撤离。 “呵呵,有备而来的。”“又是一路人马守株待兔,而且竟是以金帝为诱饵。”百步穿杨军悻悻地说,当然了,金帝一定不会这么想,他只会对那些壮士感恩戴德。 “是他”徐辕只远远见到那人轮廓,依稀是花帽军十一剑手之一的郭阿邻,由于脱离花帽军久矣,宋军的情报网不甚关注他,只听说他忽悠着一些不喜欢宋人的金朝民众建立了一个号称要匡扶女真、却一个劲地烧杀抢掠的黄鹤袖帮。 。 正文 第1706章 一夕瘴烟风卷尽(1) 稍作乔传、隐姓埋名的郭阿邻,由于早已脱离曹王府,行事不受曹王推崇的仁德限制。他骗手下帮众说国家多灾、理应毁家纾难、成立一支抗宋义军报效大金;另一厢他却对一心向往着金廷的他们说,正规军我只认花帽军,可如今夔、卫奸人当道,我们必须等时机合适了再去归顺官府不迟。 帮中兄弟有不少有志者,一样只服曹王、不喜奸臣、认可他的话宁愿落草为寇;或就是犯浑得很,既信了他这些话,还沾沾自喜说,或许咱们打出个名堂来,官府还会来巴结咱们呢。总之物以类聚,黄鹤袖帮虽只有个雏形,却也存在即合理了一段时日。 言归正传,自八月初二与楚风月、纥石烈桓端分离后,全山东的视线就被密州大战吸引走,郭阿邻便开始酝酿起了他的救曹王府大计 弟兄们的话是对的,想让官府巴结咱们,就必须走捷径上位那就要做得比夔王比黄掴更不要脸 既然被夔王他们恶心到,豁出去了就是干救援皇帝比保护军民直观,接下来,郭阿邻就一直在找寻接近金帝的机会,造也要给他造个危局出来。 不得不说乱世的机会就是比平时多,拜徐辕所赐总算有了此时此刻的这一幕, “多谢壮士相救”化险为夷,完颜璟等两个保镖重新找到自己,方才敢出声,望着郭阿邻满眼都是光。 郭阿邻打量了金帝上下起码五个来回,一声不吭,一副“惊为天人”的表情,许久,才跪下猛磕头“您真是圣上圣上您果然与草民想象中一样高大威武挺拔神气,草民日夜只在梦境憧憬,真见您真容,激动万分,语无伦次,不知所云”说了一堆事后他恶心到吐的词句,哄得金帝劫后大喜、连本该有的一丝疑虑都被冲化“爱卿是” “草民名叫完颜xx,中都人”他不可能还叫郭阿邻,不能连累曹王府有居心叵测的嫌疑,而且用落难王孙名头可以更好地聚义以及拉近与皇帝之间的距离。 “哦看卿仪表不凡,可是贵族之后”金帝果然愿者上钩,走半里路就多了个宠臣,“你我推心置腹,岂能相负。” 郭阿邻那时就在心里拟好了草稿,以求趁此夔卫联军惨败之机,给桓端、战狼等人死灰复燃 以下几句话分别要分三个时间点说出来圣上,剿除林匪,草民愿效犬马之劳圣上,山东民众,不服夔王卫王,只对过去的花帽军有期望;圣上,虽曹王府已是罪臣,请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机会 至于唯一一次和桓端风月的交集,邵鸿渊当时就没有证据且如今下落不明,郭阿邻的破绽几乎只有千万分之一这段令人发笑的“夔王巅峰期”,战狼大人,您也休整够了,只差出场的道义而已,我郭阿邻,来给您挣得这个资格  将近五更,因“人心”而棋差一招、全盘败溃大势已去的夔王府,惊闻沂水有黄鹤袖帮捡漏。 屋漏偏逢连夜雨,几乎同一时间,密州军竟也发生哗变,混乱中重点看管的人质无影无踪 大决战拉开帷幕之前,金帝、李全、夔王可能都以各自的心理在心里喊“成败在此一举”,但林阡还管你们在哪举我林阡要打完了密州,沂水青潍沂蒙泰安胶西我要剿灭你们全族 “林阡这般强悍,竟教我成了腹背受敌的那一个”夔王难免为林阡和曹王府惊疑;仙卿倒是还能淡定,淡定得脑海里全是林阡“慢着人质身戴枷锁,如何趁乱逃跑”所以,很显然,密州有大量海上升明月的人,他们如此神通广大,竟混入了看守人质的金军要知道,那些都是夔卫联军的核心层啊,这么快,就无孔不入 泰安之战元气大伤的海上升明月,在沂蒙、青潍沉寂了大半个月,表面还在稳步回暖,原来早就全员恢复,却被林阡实而虚之了吗因为低估了他们的情报网,仙卿很可能还有其它的漏算 幽暗中依稀看到林阡那张狰狞的脸仙卿忍不住语带颤抖“他在来密州之前,可能就发现沂水了”时间点提得更早了,是何时  时间轴或要拉回到七月末、“赔了夫人又折兵”那一刻。 林阡对百里飘云说,不需灵犀姑娘招供,我对天火岛知己知彼。这话,并不完全是夸下海口 夔卫联军上位后“惊鲵”一脉是宋谍独苗,朱雀死后“天火岛”即为肃清主力、宋谍生存的最大威胁,林阡想不重视都难;加上轩辕九烨骨子里也是个崇武者、那么巧一进山东就败给一个奇人、那奇人很可能隶属于天火岛,因而林阡更加重视、诸多侦查。 当然了,林阡的这种重视,仙卿也能意识到,因此教天火岛人给出了一定程度的反侦查,这导致林阡对天火岛最强三人到战前还是一知半解。在暗处多番过招以后,仙卿对于惊鲵的评价是“虽有水准,力所不及”惊鲵侦查能力是有,可林阡要得太多了,组织结构也要找、高手来路也要探、联络方式也要寻、战场分布不能少,惊鲵怎能不捉襟见肘这四项,有帮手的情况下,也最多完成仨。事实还确实被仙卿料中了,在灵犀引发动荡前后,惊鲵完成了“组织结构”,段亦心完成了“联络方式”。 当时林阡忙于筹划胶西海战,“高手来路”急切、且比“战场分布”容易,俨然是惊鲵不二的附加任务。可惜她遇上了天火岛的反侦查,她失败了。仙卿又怎知道,当时惊鲵一脉之所以失败,一因他反侦查,二因惊鲵的重点在“战场分布”重点不在侦查高手,而是向夔卫联军渗透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天火岛根没扎好,情报倒是纷至沓来,人却一个个地南橘北枳 林阡在搜集天火岛高手方面确实折戟,却顺理成章将“惊鲵”一脉继续示虚,换而言之,他是牺牲了自己武斗的知情权,换取了惊鲵一脉在棋盘虚处的顺利安扎金宋双方实际在决战以前就不声不响打了个悬殊的仗,结局是夔王府的探子层出不穷、情报参差不齐,宋匪的卧底少、少而精,情报全都真实、且关键。 夔卫联军本就龙蛇混杂,何况还安插着宋军的自己人楚风月、杨宋贤的生命安全,根本从一开始就有保障。“那么,他们的被俘,会是宋人故意陈旭他,早就被惊鲵提醒了沂水,算到了我要用人质迫战的事,甚至,算到了我会利用楚风月放线钓鱼”仙卿忍不住汗水涔涔,连他都有些不自信。但事实如此啊,他之所以越来越轻慢“惊鲵”,茶馆外擒拿三股人大乱宋谍情报网,也是个不小的推力。 “沂水”本来是个难以窥探的机密,可是,贵宾席上的金帝会否画蛇添足,他的存在给了暗处被低估的惊鲵以线索,令屋檐下接雨的陈旭能够笑对林阡回答“在想,夔王的谋士,仙卿,他在想什么” “说不通啊,林阡战力至高,何必迂回行事当真做这么大的局投我所好,他又是想放什么线,钓什么鱼吗”夔王说着说着脸色就变了。现在想到,会不会太晚,还是说,能想到,就已经不错了。 一记闷雷重重打在仙卿心上,随刻他脸色惨白吐出两个字“李全” 。 正文 第1706章 一夕瘴烟风卷尽(2) 那么,林阡究竟是如何发现了沂水答案是偶然也是天意。 林阡将“天火岛”列为重急而其余金军皆轻缓,一来,是为“海上升明月”以守代攻,二,是为撬夔王卫王联军墙角,三,是为决战之武斗做准备,四,是为暗中压制李全以上,仙卿无一例外预见到了。 仙卿说海上升明月任务繁重捉襟见肘,仙卿说天火岛的死忠撬不动、被撬的受不了生死符之苦终将回归,仙卿说只要我们反侦查得当、林阡不可能对高手们真正地知己知彼,仙卿说林阡必将对夔王和李全一明一暗各个击破 只不过这第四点,仙卿俨然有细节上的疏漏,实际对于李全,林阡是想暗中“缉拿”而非“压制”,换句话说林阡恨不得李全一头撞在自己安排好的网上,就怕李全他缩在乌龟壳里不出来当彭义斌与一众杨鞍旧部留守于泰安、杨致诚协助时青夏全裴渊复原沂蒙,林阡不动声色早就以“将徐辕和杨宋贤调出沂蒙、来青潍收尾”的借口,暗暗削弱了对李全党羽的限制,令他们至少可以到沂蒙与青潍的交界自由活动。 “主公万不可做得太刻意。”陈旭提醒之下,林阡稍事收敛,徐辕和杨宋贤离开沂蒙时阵仗都不大;那李全着实谨慎,始终都循规蹈矩,果然在杨宋贤走后才有零星党羽前往沂水观望。 “才到沂水,就止步不前了么。”林阡当时一门心思筹谋胶西,尚且以为沂水是李全党的瓶颈。事实上,是,也不是。那本来就是仙卿和李全约定停留的地方。可惜林阡和陈旭在最初错过了这个偶然,是太重视自己对李全的计划,以及为飘云灵犀分心了。 之所以李全等人在八月初才有变动,一则确实他们顾忌杨宋贤,二则,七月廿七青潍对质、林阡说服国安用归顺时发生了天火岛人招供“李当家”的意外,难免使李全党羽心中有鬼;还好,那关键之人仅仅与林阡以利益相交、叛得不诚心、被李虎啸临阵又说回了夔王府,林阡正好得意贪杯、一时间大意纵虎,李霆二号李霆三号当然想要对那个逃出去的幸存者灭口。当然了,这“贪杯误事”是林阡演出来的,太逼真、又自然而然,就连林阡近身冰雪聪明的杨妙真,也是到翌日的大云顶上才悟出,那,就是林阡对李全张的“网”。 李全党羽到沂水是林阡的正中下怀,且林阡不希望他们卡在沂水,所以一开始也没太上心,八月初,明处,林阡已经着手在攻胶西时对沂蒙、青潍、泰安等地的防御,暗处,则把设在穆陵关的网往沂水的李全拉近。他笑对杨妙真说,阵容和场地都靠我说了算。  天意却是,“惊鲵”等人往夔王府内部生根时发现,原来不仅李全党羽在沂水,就连仆散安贞、黄掴都有人马向沂水添。 就算天火岛半个岛都在胶西周边摆开了,就算仆散安贞黄掴这些手下败将都是林阡的轻缓,可这么多巧合怎能不教陈旭在执棋时、手微微一颤 青潍对质、灵犀事件,天火岛人的大乱,会否都是夔王的九牛一毛,构成了仙卿的趁机示虚仆散安贞和黄掴往沂水添,是为什么 “近来主公屡战屡胜,仙卿岂能容许天火岛分崩,他必尽力整合、不容后路被断,这曾是我认为他必守胶西的缘由。然而,守胶西也可围魏救赵,未必正面抵挡主公兵锋在主公节节胜利时突然祭出奇兵、出其不意更能挫伤主公锋芒。”陈旭忽然悟了。 “意思是说,他们表面被我牵着鼻子走,实际却准备趁我麻痹、给我背后一击”林阡面露尴尬之色,“沂水” “沂水确有猫腻,不过,应该是仙卿的下一步,是他的锦上添花或收之桑榆。”陈旭起身,不再对弈,去地图前站定。 “何意”林阡不解,随之起身,刚好肚子饿了。 彼时他们还在胶西,百里飘云也参与探讨“如果我是对面军师,在胶西迎战主公时,定会留意到主公离青潍沂蒙极远,料想主公会留心思给这样远的据地,如此一来,即便那时金军兵出沂水,纵然出奇却如何制胜必须有第三个地点调开主公的注意力,既起到缓解胶西的作用,又不把沂水暴露了打草惊蛇。”一句话就切换了好几个思路,包含了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诸如此类的相互算计。 “正是。”陈旭笑而摇扇,“仙卿会使出浑身解数,将主公调到沂水和胶西之间。在这第三处,主公自以为顾得到其它据地,会降低对其它据地包括沂水的防御。” “哦,在那第三处的决战不管是胜是败,沂水都会在下一步升作重急。”林阡边拿起一盘圣女果下酒,边找第三处。 陈旭早就找到了,密州,必是仙卿自认为最好的下战书处,等了片刻,笑看飘云也找到,但主公还在找陈旭不由得叹了一声“这仙卿的远见,着实惊人啊。”  飘云庆幸“还好咱们情报网更胜一筹。”是的,对惊鲵的低估断送了仙卿的前瞻,使得陈旭从那时起开始使劲往仙卿的心里钻。算无遗策遇上了七窍玲珑。 天火岛半岛都来了,人多势众,财大气粗;反观海上升明月,确实曾百废待兴、也因为金朝政坛的变动而举步维艰。不过,林阡前后给洛轻衣增添了段亦心、落远空、华惊雷夫妇、杨宋贤、杨妙真等人,总算帮她挺过了控弦庄和天火岛夹击的最难时刻。随着胶西海战的即将来临,表面看惊鲵的任务“侦查高手”最合理,林阡却教惊鲵一脉竭尽所能潜入夔王府,“没有什么比渗透进核心层最重要”,包括撬灵犀等人墙角也是为了惊鲵能去夔王府生根、此消彼长更快而已,冲这一点,“势”早已被林阡占尽。 惊鲵不负众望,对于战场分布随风潜入夜,终究对沂水的探知得来全不费工夫,实际也是磨刀不误砍柴工。 “哦。是密州吗。”说话间,林阡总算找到了第三处,“夔王府不惜一切代价把我拉到密州,李全就会放心大胆朝青潍来,碰巧,我贪杯误事的网在穆陵关拉着,正中下怀的一箭双雕啊。”微醺,哈哈大笑。 “主公。”陈旭却蹙眉,直接指出林阡这是侥幸心理,“您对李全的张网设伏,是寄望于仙卿发现不了贪杯误事是假、甚至仙卿完全关注不到李全。可是,这样一个有远见卓识的军师,会不知道您想对他和夔王各个击破” “我希望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知道我想对付李全,却不知我在张网设伏。”林阡说时,也有点虚。 “随着时间的推移,仙卿很可能会看透主公不是想压制李全而是想缉拿,因为,主公既然有过贪杯误事那后面怎能不亡羊补牢仙卿一定会提醒李全,最东也不要出了沂水。”陈旭如是说,“要知道,天火岛也是无处不在的,会有这样那样的偶然提示仙卿,莫忘李全。” “那要如何是好”飘云也愣住了。 “借力打力。”陈旭说,“主公可知,您这般强悍,夔王府要如何出招,才能将您的胶西海战改作密州会猎” “极有可能是抓人质迫战。”林阡早是家常便饭。 “他们,可别抓当地民众啊”飘云一惊,本能提刀。 “不如先送他们几拨人。”陈旭说,“代替无辜。” 林阡联系前后“送他们海上升明月的人” “正是。惊鲵一脉,出三拨人,被擒便要自尽,必定不会被杀。”陈旭说,“如此,海上升明月大乱,明摆着主公顾不到李全了,仙卿和李全就会忽略这张网设伏。切记,过犹不及,超过三拨,我军太过羸弱,反而此地无银。” “妙得很,与其寄望于仙卿不知其二,不如让他连一都不知道。”林阡笑。 正文 第1706章 一夕瘴烟风卷尽(3) 天火岛和海上升明月博弈久矣,双方都深知情报为重中之重。再加上控弦庄庄主朱雀暴毙、天火岛高手们恰好在对林阡反侦查,所以仙卿的“人质”计划正是“破月”计划。 不巧林阡的军师陈旭见微知著,见仆散安贞、李全等人全朝沂水增补而开始了对仙卿的“钻心”计划,也是陈旭,指教林阡将计就计、命惊鲵一脉到密州来主动落网投其所好。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场林阡亲手做的“送人质”之局,算准了地点却没算好时间,导致事件虽对了、人物却错误 海上升明月准备好的三拨人一个都没落网,八月初二晚,仙卿在大暴雨下,率先借邵鸿渊之手来了一场连环计,成功把纥石烈桓端、楚风月和路成杨若熙这些前哨,以及正巧经过的豫王府探子一网打尽 “我这是钓错了鱼塘呀。”林阡听闻金军比预期更早抓人,而且刚好是三拨人,也不知要不要称赞陈旭神机妙算了,却哪能不急,被俘的竟是楚风月还有杨宋贤 这都是什么事仙卿是高兴了、李全是懈怠了,可要抓李全的主力,少了一个杨宋贤 “夔王府的实力,比想象中还强得多”楚风月被擒当晚,林阡就被逼着来了密州,城前,柳闻因当然担心,就算灵犀的武功和轩辕九烨的阅历都提供给了林阡参考,但天火岛前三名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把杨宋贤擒获,盟军对原定的双边开战计划倏然就没有底。 “密州这边,我倒无所谓,沂水那边,少了宋贤如何是好”林阡也没想到搭上个杨宋贤。 “恭喜主公了。”陈旭却说,不急,完全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此话怎讲”林阡一怔。 “先前为了吸引李全出沂蒙,主公调出宋贤至青潍,可宋贤却对战局无甚裨益,仙卿很可能意识得到他在暗。如今宋贤被捕,不是恰恰符合仙卿意识,并且能够消除李全疑虑”陈旭笑说,迎合策略,也迎合自己,何乐不为,“就让宋贤呆在那里吧。” “还指望宋贤手刃李当家给新屿报仇,谁知道,他坐几天牢就是奉献。”林阡会意,答应时不免笑叹。 “可是,妙真会否太辛苦压力都给她了。”闻因仍有担忧。 “先前主公以蝗灾支开李帮主,暂时先由他代替宋贤,辅助妙真姑娘。”陈旭献策。 “如此一来,妙真没人防着,可以一马平川啦。”闻因由衷为妙真感到高兴,这节骨眼上谁也不会去留意她这根线,她若能趁机建功立业将来定能统帅红袄寨。 翌日清晨林阡出战时,陈旭在屋檐下接雨“据说金帝也已到沂水观望。”这个“也”字,正是说李全。李全俨然不会想到,他会被杨妙真以及接替杨宋贤的李君前一锅端。 岂止杨宋贤是一出化腐朽为神奇楚风月亦然。徐辕可以给“捂住胸口”多添一个“关心则乱”,请求给林阡掠阵却连柳闻因都敌不过。林阡说“我自有打算”,不出意外只带了个闻因赴战,一而再再而三将他弱化。  密州会猎是仙卿所希冀的“成败在此一举”,林阡则致力于使仙卿下一步的兵出沂水从锦上添花变成收之桑榆,因此也务必在密州城下战胜 林阡务必打赢此战,才好威慑沂水被献城更快,才好捉拿暗处的“李全”以及意外的守候“金帝”,才好使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仙卿和夔王漏算李全。 其实在天火岛对林阡下战书之前,惊鲵已有救出楚风月和杨宋贤的方案,说“主公可以不必被他胁迫”,只是,那样一来会对沂水打草惊蛇,二来也可能会害周边民众受害。林阡征求徐辕意见时,徐辕狠心说“主公冒多大风险,徐辕也做多大牺牲。” 是的,徐辕虽然作出了牺牲,林阡才是冒最大风险的那一个。 金宋双方的优劣在最开始是守恒的,夔王比林阡在情报和谋略上都差了那么一口气,但差的一口气其实是林阡用命赌来的因为情报网全都给了战场分布,林阡打天火岛之前却并不知己知彼,实战中曾经也其实命悬一线,并不是世人所以为的武力碾压。 “不能知彼、以寡敌众主公可想好了吗。”决战前,洛轻衣曾关切地问。戴着斗笠的她,像极了若干年前她的七哥,和林阡也正好相会在山东战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相信我。”林阡简短地回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初代落远空也是这么回答了他的疑惑。或许这也是某种传承吧。  可以说林阡、徐辕等人的表现完全合乎陈旭计划,唯一的破绽是柳闻因和林阡的练枪,一度给了仙卿“有诈”的提示,从而给后两日徐辕的沂水之行增添了难度,逼得徐辕非得突破刀法瓶颈、为爱而战击败宿敌邵鸿渊 对于密州一战,林阡可能是自负的关系,就算心里没底也压根没怯场,直接把天火岛的高光时刻标注成了最后一刻;倒是沂水那边,四更传来邵鸿渊变故时,林阡有些忧虑徐辕会否因为自己的失算而感觉棘手要知道,天骄确实伤愈不久啊。 准备再吃点圣女果压惊,发现那东西所剩无几。他准备带些到密州来的,结果飘云送行时却面露难色“主公这是您给我的赏赐啊”,林阡说“挺好吃,要不,用刀谱换吧。”本以为飘云会欣然点头,飘云却本能说“末将还是选择圣女果吧”最终只把几颗不那么红的果子给了林阡。 林阡还没到密州就吃完了,担心徐辕的此刻、只能空喝酒,好在五更后传来情报,完全不出陈旭所料。 陈旭倒是谦逊,说尽管我军大获全胜,也不能证明我就比仙卿强“远见,我不如他,细节,他不如我。” 是的,每个人都有软肋,仙卿的弱点是瞻太前、细节顾不上、才会被人钻空子 “也可以看出,仙卿这次比以前强,沂水之战他注意到了细节,给了天骄惊险,以后会有更多的修缮。”陈旭说。 “以后”林阡一笑,确实仙卿会越来越强,可是,他夔王府还有以后吗 “主公说的是。主公此战,一招锁喉,永绝后患。”陈旭点头,正色。当密州、沂水全失,李全也羽翼全剪,现如今被迫奔逃往南面莒县的夔王府,即将被林阡等人和本来就在那里的地头蛇郝定四面合围,关门打狗。 不错,盟军大获全胜。天火岛团灭,包括李全麾下的李霆二号、李霆三号在内,一概都成为抗金联盟的阶下囚。经此一役,红袄寨内忧外患皆除,金军则失去翻盘希望、堪称雪上加霜,整个大金都风雨飘摇、前景堪忧。 然而,一切终究没能完美。“李全和金帝一样,作为首脑,逃之夭夭。”天明后,得到最新情报的林阡扼腕。  三更仙卿派邵鸿渊潜行去沂水,本意之一,正是与李全麾下会面,但因临时改变计划要狙击徐辕,因此晚了一步去同李全交往,那句“务必不可离开沂水,以防林阡张网设伏”没来得及说出口。 李全此人确实向来小心谨慎,但那个该灭口的天火岛人,由于关系到吴越之死,妨碍他以后驾驭红袄寨,可以说触犯到他最根本的利益,所以非灭口不可。心心念念着这件事的李全,一头撞入了林阡所设的陷阱,眼看就要被埋伏已久的杨妙真手刃 然而李全命大,有另一个耿耿于怀的心念,正是那个念头救了他自己。 每个人的计谋撞在每个人的计上;每个人的路也栽在每个人的路上。 正文 第1707章 算尽他人,独不自知(1) 这就涉及杨宋贤为何会出现在密州了。 原本重点对李全张网设伏的杨宋贤等人,本应和杨妙真一并藏身在沂水穆陵关,不过,仙卿早已算出杨宋贤是林阡藏在暗处对付李全的精锐、只不过他不知林阡的贪杯误事是假而已,因此,“破月”计划既是仙卿提议、要乱宋谍情报网以及用人质对林阡迫战,也有李全参与了行事 李全说,林阡不是要对付我吗,林阡不是苦于没我把柄吗,那就在青潍金军放出我的“线索”吧,引海上升明月的人靠近探索,那个一心追查“吴越之死”的杨宋贤必定上钩;鱼饵就下在楚风月的茶馆不远。 早在六月十九杨鞍失踪、李全顺理成章上位、却被杨宋贤截胡的那日起,李全就已经将杨宋贤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冲这一点,八月初二晚的大暴雨里,抗金联盟只能宋贤落网,也幸亏是宋贤落网真的只有宋贤被俘,李全才可能大摇大摆地走出沂蒙撞进林阡的包围圈来。 所幸林阡的缺憾和失策,因为陈旭应变及时而得到补救,对于谋士来说,“应变”高过“谋算”;但很可惜的是,应变得虽及时却太仓促,难免给战局留下了一丝祸患的伏线压力不可能全给杨妙真一个人扛,陈旭献策可以把先前因蝗灾而退守淮北的李君前调回来,事发突然,李君前雁过岂能无痕,此为后话。 却就是杨宋贤被俘当晚,第三股人中逃出个漏网之鱼,引起了李全党羽的高度重视,这当然也是林阡陈旭甚至仙卿李全也一概没算到的意外确切说来,应是第三股外之人的特立独行,那个人,是“江星衍” 每个人的命途都在同旁人交汇或冲突,江星衍的那条路尤为惨烈。 青潍对质之后,感恩于林阡不离不弃的江星衍,一心要为林阡捉贼而屡屡奋不顾身,后来因受伤被飘云搭救、训斥、并安置在了一个飘云自以为偏远的小村庄里。江星衍又哪坐得住,他知道林阡一时半刻还顾不上他的私人琐事,他这状态仍然是个金宋不容、无家可归,但良心发现的他觉得有手有脚不能就枯坐在后方等消息,完全可以乔装打扮暗暗收集李全的罪证,“何况我在青潍金军呆过,有条件。” 飘云越打越东,管不住星衍手脚,而有关星衍的凑巧发现,真正是天命不绝李全。 但八月初二,李全尚且觉得江星衍的出现是个偶然,是天要绝我李全“江星衍在青潍金军呆过,可别已经有了证据咬我” “稍安勿躁,李当家,那江星衍性情急躁,若真是有了证据,怕早已小人得志。”仙卿隔空安抚李全,“小人物,就交给你底下的人处理,没必要脏了自己的手。” “好。江星衍此人,盯紧他。”李全接受了仙卿的建议,务必保持小心谨慎毕竟先前你在沂蒙对林阡跪地求饶,只要有一点举措和抗金相悖那就是你李全害死了吴越杨鞍,到手的红袄寨可就飞了。 但,“欲望”又高过“谨慎”,初五四更,已在沂水就位的李全,听闻邵鸿渊和徐辕陷入胶着,没忍住要亲自将李虎啸手下灭口的野心,与此同时,盯梢江星衍的李霆五号也恰巧来报,原来销声匿迹了多时的江星衍、今夜也在穆陵关外由暗转明这真是,要一箭双雕了吗 李全的大队人马已经往穆陵关方向进发、自己本也兴致高昂地亟待动身,冷风一吹,忽然一凛,他记得昨日初至沂水,酒馆里听得有人说起南宋蝗灾,一人说,这蝗灾救了咱们大金朝,使林阡节节胜利的节骨眼上把李君前调回去赈灾,一人说,是吗,你说是咱们驸马我怎么感觉昨日还见过他。前一人赶紧嘘了一声,什么咱们驸马,小声点 如若江星衍是偶然,那李君前,岂非天意李全瞬然被提醒了一二,一个欲望害了我,两个欲望却救了我,却哪能不好奇,穆陵关到底是哪只黄雀在暗中躲着,想要用一只天火岛的蝉来捉我这螳螂 那时再想通知邵鸿渊和夔王都已经来不及了,李全预感到自己的先锋们已经人仰马翻,好,一不做二不休,且给你们看看,螳螂如何化身成捕鸟人 李全要这支中坚依计行事,自己则躲到更暗的角落独自一人往李霆五号的地方去,顺着江星衍来摸海上升明月的瓜 待到远远看见那红衣少女是杨妙真时,李全躲在树后,第一刻只觉得四肢和心都冻僵妙真,怎么可以是你 虽说杨妙真比不上红袄寨重要,但某种意义上来说,杨妙真是李全获得红袄寨的最佳捷径,很长一段时间内杨妙真站的都是他,所以他才会有今时今日这么多拥趸女人的心思,怎么说变就变、变这么快呢当时他有种被欺骗的感觉蔓延开来,身体回暖的第二刻油然而生的全是绝望、崩溃和仇愤,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眼里暴起一道精光,杀意凛冽,稍纵即逝。  由不得李全不绝望,五更未到他的先锋已经被李君前和杨妙真扫了个七七七八,放走的一两个只不过是宋盟的围师必阙,故意要他们向外求援同生共死的。 只可惜杨妙真想要和李全直接斗法还嫩了点,没看清这当儿继续上钩的中坚只是假“螳螂”,是他李全的金蝉脱壳。 那时的妙真不知凶险反过来逼近自己,尚且沉浸在大仇得报的痛快里,当看见前来对天火岛人灭口的全是她一度信赖的李霆二号李霆三号,她怎不知原来红袄寨这些年的死伤分崩全都是拜李全所赐 “咦。”围剿过程中,她远远看到,秋风中伫立一人眉目清亮。计划里本来没有他。 “妙真姑娘”江星衍不知妙真是想原谅自己,藏不住赶紧要跑。 “别跑,我”杨妙真赶紧追过来,她已经想好了要跟江星衍道歉她错怪了他,为了化解尴尬她的第一句话原本要说,嘿嘿,师父的人太多了,打架了。 话还没出口,一声巨响腾起于她和江星衍之间,来不及反应杨妙真便已失聪,扑面而来的全是硝烟的气味和炸药的碎片尚未觉疼,便已窒息,晕厥在地。 江星衍的出现完美诠释了不合作的两路不如一路,世人只见他慌慌张张一脸是血地跑了,对于他来说,俨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对于旁人来说,这突如其来的火药,是他存心要炸死杨妙真后逃逸 蒙阴事件重演,宋军偌大一张网,对李全扑空,反而逮住了江星衍 惊天变故,远在胶西的百里飘云闻讯后愕然半晌,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不幸中的万幸,还好江星衍不姓李,否则岂不是要被人说成他才是“李当家”。鉴于杨妙真昏迷了一天没醒、就算醒了也不一定知道真相,所以真的有人窃窃私语“江星衍会不会化名姓李” “星衍他,怎就总是好心办坏事”陈旭一方面怒其不争,一方面也悔恨,人无完人,我的计划不也有细节的漏洞 “妙真姑娘醒了,性命已然无碍,就是,脸上这伤,该怎么办”傍晚,谷雨从妙真的房中出来,告诉刚与李君前议事而归的林阡和杨宋贤。 清早获悉“李全及时抽身而退,甚至连面都不曾露”,众人都说凡事不能尽善尽美沂水之战本身是个相当好的结局,李全党羽除他自身以外尽皆伏罪,标志着李全麾下的天火岛势力全都已给夔王的密州之战陪葬,接下来李全一定会给为何擅离沂蒙和重用奸人找尽原因,自身难保的他想东山再起都很难,更何况要去辅助夔王夺取天下饶是如此,还是被他逃过一劫还害得妙真重伤,自然令宋盟从上到下都遗憾至极。林阡几乎一得到消息就赶到穆陵关来给妙真过气,总算她反应快闪避迅速才没有性命之忧。 “好好疏导她,不是不能恢复。”林阡叮嘱闻因,军务繁忙他不能久留,却还是花了点时间安慰妙真“这一仗输了不要紧,以后多的是时间建功立业。” “暂时还没有星衍的消息,也不知他该怎么办”闻因送他离开时暗暗心焦,不知这炸药究竟是否李全搞的鬼,表面看来却是江星衍的责任。 “星衍应是逃去莒县了,别着急,边打边收回。”林阡说,莒县是山东之乱发起后唯一一块难能可贵的净土,可惜它地处鲁中,夔王府逃去那里,几乎就是终点预定。何况保留着最多体力的郝定大本营就在那里,郝定是谁,这两年红袄寨追随林阡南征北战的唯二战将之一。  “不能着急,掌握火候,先把刚收定的沂水密州胶西等地安段好,莒县打狗需慢慢关门。”林阡远程对郝定说,暂时盟军会停在青潍整顿几天。其一,林阡顾忌仆散安贞、黄掴那些轻缓会不会杀个回马枪,其二,打太快不是便宜曹王府复燃么。 “主公也需提醒郝定,留意石硅,别让他成为第二个国安用。”陈旭对林阡说,石硅是唯二战将之二,自从离开沂蒙后就在莒县流浪,个人魅力倒是也使他拥趸滚雪。 “军师说的极是,夔王挖墙脚的本事一绝,不过,石硅,我对他有信心。”林阡点头,与杨宋贤一并巡查布防去。 沿途,杨宋贤既兴奋也失落“一下子逮住那许多宵小,总算给新屿和鞍哥报仇雪恨,只可惜那当中死士太多,谁也不肯供出首恶就是李全。还搭上我妙真一张俏脸,实在是”恨得咬牙切齿。 “妙真若不好转,我便是愧对鞍哥。”林阡说时,已有战后将妙真带去陇陕找樊井的想法。 。 正文 第1707章 算尽他人,独不自知(2) 比起林阡和杨宋贤美中不足的烦闷,那夔王府和李全可真是雪上加霜的郁闷。 倾巢而出的天火岛,此番武斗碰见林阡,堪称铁打的楼船说翻就翻,而智谋和林阡的军师陈旭擦身交错,结果如下 仙卿和李全的上策,密州反攻林阡、沂水送宋出局、联手制霸天下; 中策,密州惜败、沂水成后招、李全继续卧薪尝胆; 下策,全军覆没 林阡与陈旭的上策,夔王府兵败如山倒,李全伏罪,运气好金帝都能到手; 中策,现在这般,但未算到妙真受伤; 下策,主公死于武斗,盟军化悲愤为力量。 李全等不及,夔王输不起,林阡死都不怕,谁胜谁负其实早已写定。 酝酿了两年之多、离梦想越来越近的李全,没想到和夔王府协力都没能绊倒林阡,反而本可燎原的星火遭林阡一手掐灭,翻在角落连灰烬都找不着,哪能不苦涩、憋屈一贯冷血的他险些真情流露、和唯一幸存的拥趸李霆五号抱头痛哭,在那人苦兮兮地说“林阡太强”的刹那,他又看出那人反骨,担心那人不忠出卖自己,反手一枪就结果了那人。 才刚被杨妙真背叛过,李全委实经不起又一个人对林阡的憧憬对林阡的憧憬那就是对自己的背叛背叛,那算什么背叛,杨妙真又不是你李全什么人 暂时只能灰头土脸回沂蒙,回到那个还有一成拥趸的地方,经此一役,那些人,怕是也会被林阡夺得干干净净 虽说大丈夫行于乱世,理当屈身守分以待天时,不可与命运抗争。可是,我李全到底还要等多久  李全的负面情绪却显然不及夔王万一,毕竟,李全本来就爱而不得。 不像夔王,拥有过却失去。 这两天,夔王叹惋“功败垂成啊”少了,哀泣“如之奈何”多了;捶胸顿足少了,愁眉苦脸多了 密州城前我决定出手时,实际只剩林阡一个对手,若将他战胜、则其它杂碎不足为惧,坐揽江山,号令群雄;事实不就是这样吗,内敌早已尽了谁料,密州竟被他林阡一战惊天又有谁料,我这头老虎受了伤,那些狐狸黄鼠狼还是遍地跑 是啊,没算透黄掴仆散安贞那群界限模糊的狐狸倒也罢了,夔王更没算到曹王府那帮黄鼠狼,竟然出其不意地趁空捡漏 鬼都能看清楚那个黄鹤袖帮的领袖眼熟,估计是花帽军的哪个罪臣,居然摇身一变成了落难王孙,哄得完颜璟那昏君在生死存亡时刻解除了对花帽军的通缉令。加上沂水县尹对林阡献城时说“奸臣当道”传到完颜璟耳里,也着实再扶了纥石烈桓端等人一把。完颜璟虽然还没彻底原谅曹王府,但这俨然是对曹王迈出了一大步、是他代表大金人民向现实妥协的开始。 纥石烈桓端、郭仲元也都不要脸地来和完颜璟促膝长谈或抱头痛哭,金帝原先不肯送口的“按罪当诛”变成了如今惺惺相惜的“任劳任谤”,不久就有舆论生根发芽,指“夔王是香林山事变元凶”,既是落井下石,又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夔王唯一的慰藉居然在仙卿的那句话“林阡不会让曹王府复燃的。”对对对,林阡更宁可他对手是我 “哼,一群靠林阡活命的人。”色厉内荏的夔王府活口们,见花帽军十几个领袖在面前走过,不由得嘲讽他们渔翁得利。 “你们就不是”“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啊。”郭仲元得意忘形,带头朝他们扮鬼脸。 桓端望着夔王府的薛清越、小胖子、完颜江河等寥寥几个活口,没说话,却露出一个令人难以看懂的微笑。 当然看不懂,又不是给你们看的。这个微笑,叫做一别两宽 “只有我们变强了、大师兄才不会白死、风月才不会两难。我们要以自救,好好向他俩道别。”  “花帽军已脱困。”捷报传到高风雷、薛焕的暂避之处,他二人都笑说“终于知道什么叫漫卷诗书喜欲狂。” “一夕瘴烟风卷尽,月明初上浪西楼。”战狼也松了口气,此诗本来写忠臣遭斥逐、寒士心不平,读到这句,方才展颜。 “只是,林阡闻讯后,怕又要搞出一两个蝗灾出来,继续他的温水煮大金。”卿旭瑭如是说。 “这一招太狠了。林阡若现在就朝莒县强攻,则整个大金必定抛弃内怨,勠力同心先渡过性命之忧再说。可现在林阡偏偏放任不管,夔王那些自私自利的奸佞,必放心大胆阻止我们复燃,终究大金会四分五裂,圣上再清醒为时已晚。”薛焕暗暗捏紧拳,一副壮志难伸的表情。 “他在前线弄鬼,迟早要被反噬。”战狼冷笑一声,摇头,“宋廷也不是省油的灯,你以为林阡就没有后顾之忧” 陈桥兵变龙袍加身才有了宋,它比任何一个政权都忌讳将帅威信太高而威胁皇位,这将帅包括官军亦不排除义军。去年冬天林阡在临安的时候,仆散揆或还疏不间亲,可今年春天经历过吴曦之乱,那样一个名门之后都叛国了,宋帝还能对草莽出身的林阡背后相托更何况,宋帝和林阡之间还有个权臣韩侂胄,韩侂胄是谁战狼以前卧底在宋廷时,可做过他几十年的幕僚,战狼可以打包票,林阡多停顿片刻都会引起韩侂胄甚至宋帝猜疑。 “也对,有宋廷掣肘,林阡不敢拖太久,咱们很快便会再起。且等着吧”卿旭瑭笑起来。 “等个屁。”战狼笑,不忘瞪了他一眼,“条件要自己创造。”如何创造条件这日,有人从西线来山东,带给他林陌的书信,好个驸马,刚好与战狼想到了一块去,一展信,映入眼帘最亮眼的就是“韩侂胄”三字。 “当今金廷困弱,但宋廷破绽更多。权臣韩侂胄沽名钓誉,一心建功却眼高手低,士多因他发动党禁而难从命,将则因他任人唯亲而不齐心,北伐南征期间,其重用者跳梁小丑不计其数,邓友龙、皇甫斌之类庸才,苏师旦、陈自强之类贪官,程松、郭倬之类懦夫,王喜、安丙之类投机,更有吴曦之类叛徒为人不齿。反观林阡麾下,豪杰之士不胜枚举,早有舆论称官军拖义军后腿。韩侂胄本就气量狭窄难免妒恨,又因自己获罪反是林阡居功而不忿。此时山东将覆、曹王不出,林阡无人争锋,离北定中原一步之遥。世间最如坐针毡者,非韩太师莫属,近日必与宋帝形影不离。” 战狼看完便将信烧了,耀眼而变异的火光提醒他,是时候会一会完颜匡。 。 正文 第1707章 算尽他人,独不自知(3) 好不容易将金帝迎出虎口、摆脱了山东匪乱落足于河南,原先在此地辅助完颜宗浩、负责与宋廷谈判事宜的完颜匡,本来就有一腔心思迫不及待要同战狼诉。 过去完颜匡曾一心取悦金帝,意图取代曹王成为其“倚若长城”,因此不惜一切代价排挤曹王府,并仗着一张忠厚老实脸,躲在吴曦身后假忠君实窃国。然而,太白境内吴曦伏诛时他也顷刻全军覆没,劫后余生,大梦初醒;浑浑噩噩辗转到山东,碰巧因为南宋蝗灾而成“福将”,被困顿中的金帝当成救命稻草青眼有加,谁知体验到了十八路诸侯无一服从他这盟主的伤感过后,才知大梦成真也不过如此而已,德不配位必遭殃 擅长审时度势的完颜匡,满心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接下来是元凶王爷的舞台了怎料,舞台还没搭好就被林阡那个混世魔王给拆了个七七八八,满眼尘灰前路漫漫看不见我大金的未来何在 名缰利锁,不妨碍完颜匡有着匡扶大金的念想。他知道,夔王卫王是真的不过如此他知道,曹王府才是对抗林阡的首选,只不过眼下圣上拉不下这个脸而已他知道,现阶段去寻曹王,做个帮助曹王府复燃的桥梁,既能救大金于危难,又可受他双方感激,何乐而不为他更知道,凭自己现在这个身份地位,比黄掴那种狐狸要近水楼台得多,他当真能迂回做成一个救世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这么巧,战狼来见他了。 他对战狼,潜意识里就有一种亲厚,毕竟战狼在襄阳之战的末尾曾向他抛出过“既往不咎、化敌为友”的橄榄枝; 不像元凶王爷,当初同样在襄阳,完颜匡使劲把一张热脸贴过去,都被其走狗完颜江山特地还了张冷屁股。完颜匡自以为给了元凶王爷人情,结果人家完全不领,还教完颜江山通过卖力战斗而两清,不知元凶是瞧出他伪君子、不愿意当他傀儡呢,还是压根就看不上他 冲这个往事,完颜匡听说元凶王爷要上位时还有点失落,如今见夔王卫王失势、自己要和战狼会面,居然又有些解恨“呵呵,风水轮流转啊。” 坐定,笑容可掬,红光满面,忙不迭地先和战狼拉近距离“若非当年完颜江山杀柳五津离间曹王与匡,或许匡至今还是一张白纸,兴许早已听到了曹王的教诲。”这次见面,每句话,他都是发自真心。 战狼一愣,听出音来,笑了一声“现在起,做一个忠臣也不晚。” “现在大金被匪寇们搅乱到这地步,圣上仍然不曾与曹王冰释,我等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可笑还一直在谈判,也不知在谈个什么,哎。”完颜匡面露难色。  今年五月至今,宋廷不停派人出使大金,一开始是真的因为消息闭塞而求和,后来,闻知陇陕与川蜀尽落林阡夫妇之手,使臣的刚烈濡染上笃定,态度一次比一次强硬,求和变成了议和。 讨价还价一直伴随着前线战斗从未停过,只不过那前线从边境被林阡拉到山东而已。 仆散揆在世时就有意的五个条款,“割地称臣”和“罪首谋”,金军早就被林阡打得不敢提; “归还南逃之金人”,被宋方强行改成了“交换俘虏,包括民众”,这倒是最好谈的,因为这符合天下所有爱好和平之人的心意; 至于“增岁币,增加犒军钱”,宋使臣倒是欣然答应,甚至最近一次谈判时主动提出了这一项 这才教完颜宗浩和完颜匡看见了,南宋钱多,第一次谈判他们消息闭塞确实花了冤枉钱,可那是九牛一毛无所谓,第二、三次他们则是故意陪着林阡示弱帮他温水煮大金待到第四次也就是山东之战落幕的此刻金军才发现,反正这些钱粮最后也落到了宋匪的口袋甚至还有利息这个做法有点儿类似于后世的洗黑钱 “那个方信孺的硬骨头还狮子大开口,要我方停止剿匪、致歉红袄、割让山东这些,我是一概不能、也不敢答应的。”完颜匡一脸凄苦,这便是谈判僵持的缘由。 “如此轻佻可传书宋人,果真想议和,那就派朱致知、李大性、李璧来,换了这个无礼至极的方信孺。”战狼蹙眉,“你们可千万别鬼迷心窍松口答应了,山东之后,他们要的就是陕西、陇右。虽说宋廷与林阡可能会分赃不匀,然而我大金岂非要被世人耻笑。” “那,那是自然”完颜匡跟他坐在一起久了,又莫名觉得胁迫,或许是他内力太强的关系完颜匡连连抹着冷汗。 “撒速,你说你不知如何是好,又说可笑还在谈判,实则,你可以做的正是谈判,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战狼想起林陌的叮嘱,便也不再拐弯抹角,该合作就要诚心合作,因此主动给完颜匡斟了酒,对碰。 “匡要怎么做比较好”眼见战狼和颜悦色,完颜匡被他气势压回胸口的一颗火热的心眼看着又往嗓子眼窜。 “切莫降低谈判筹码,割地称臣可以不提,但罪首谋一项,务必不改。”战狼强调,“你告诉方信孺,我方坚决要求宋廷将韩侂胄人头送到大金,否则和谈便免了吧,两国之间不死不休。” “啊”完颜匡愣在那里,“我方竟敢提这么重的条件,林阡岂不是会觉得我们小觑了他,会大怒之下立刻追着我们打”说了一半自己都悟了“唔,不会,林阡现在借口要给杨妙真治病,大军停在莒县外打得缓,就是等着我们最后的精锐消磨死。”说起来真是无奈,之前大金在沂蒙翻过一次车,聪明人明明都知道林阡故技重施“温水煮大金”,可彼此之间还是忍不住猜疑,最终消亡于这回光返照的安逸。 “传到韩侂胄耳里就不一样了,他会觉得,金军提这样的要求都不能激怒你林阡,敢情要的不是你林阡的人头,所以你当然事不关己。”薛焕陪着战狼来,在一旁抱着楚狂刀领悟,去年初夏开禧北伐的开端,韩侂胄、林阡、吴曦三者之间,曹王想离间韩吴、又想离间吴林,终于,现在战狼要离间韩林二人了。是的,就算林阡一早就跟宋帝明说过这个计策,该猜疑的还是会猜疑,只需给他们创造个引火线就行。 。 正文 第1707章 算尽他人,独不自知(4) “然而,谈判席上,匡如何有底气这般开口那方信孺毫不畏死,又是个凌厉口舌,只怕当场就反驳尽了”完颜匡虽然振奋,却又道出难处。 “宋人理亏,反驳不了。当初韩侂胄为一己之欲发起北伐,引致两国交戈,多少兵将埋骨荒野、民众流离失所,安能不以他血补天”战狼说,与开禧北伐相关之事全是大金占道义,因为那场战争发起前、金宋约定的是永结盟好,当先背信的是宋廷、首恶正是韩侂胄无疑,理当将他斩首、以谢天下。事实胜于雄辩,别说方信孺说不过你完颜匡,林阡的凤箫吟和孙寄啸在这里,也说不过。 “段大人说的是。”完颜匡点头,终于有了底气,“匡这里再无问题,但就担心,圣上他有所顾忌。” 三缄其口,原本完颜匡想说的词是“害怕”,圣上很可能害怕林阡在侧虎视眈眈、怕死从而不敢赞同完颜匡妄言。毕竟这场谈判从始至终林阡都在各大战区施加军事压力,时常有股直接冲过来压住完颜璟四肢蘸墨画押的架势,完颜璟常常做噩梦梦见他吓得动都不敢动不得不说,那战鬼之刀的死神威慑,不仅震慑普通士兵同样也凌驾于帝王之上。 “圣上是个小人心性,既已逃出生天,焉能不去报复。不管是自暴自弃也好,苦中作乐也罢,或是失了智不计后果但求一快,只要听说合乎情理,他就必定满心赞同。”战狼答道。薛焕听他趁机骂完颜璟小人,本想提醒,却也笑了笑没开口。熟悉战狼的人都知道,这个卧底于宋廷几十年的细作头子,实际私下里一点都不爱伪装,反倒是性情极为耿直和直接。 “然而,圣上虽有心,却不一定有胆啊。”完颜匡说,段大人您没懂我意思啊,我不否认圣上是小人心性,可他当真有那个但求一快的胆吗若是真的不幸触怒了林阡令其加强攻势对莒县精锐致命一击,甚至林阡恰好到了入魔和战力的最佳平衡、既王者一怒攻城拔寨又没有流血千里我们这些大臣倒是冒得起殊死一搏仍然惨败以至于亡国的险,但圣上他、冒不起 “那就给圣上一个消息壮胆。”战狼暗暗惊奇,居然连完颜匡的再三顾虑都被林陌料中了,以下这个消息正是林陌告诉他用来进一步说服完颜匡并且透过完颜匡转达金帝的,“太白境内,凤箫吟斩吴曦时,吴曦曾对她招供韩侂胄还信任着我,暗地里一直和我有联络,韩丞相是我的好友,他于金军有很多的谋算,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王喜及其部下都有人证吴曦那段时间竟敢让曹王被贱民唾弃,极有可能是受了韩侂胄的暗中指示”战狼忽然说不下去,眼中射出凶狠的光,手狠狠捏得酒杯变形而不自知,“韩侂胄恶意折辱我大金皇室,是可忍孰不可忍,圣上与朝廷皆要尊严,怎能不因这奇耻大辱而壮胆” “对啊”完颜匡注意到这个似魔非魔的状态在薛焕的阻止下稍纵即逝,霎时又对以战狼为代表的曹王府敬而远之。一方面他接受了战狼的所有提议,一方面,他知道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归顺曹王府了,就算曹王府求他去他也不敢去了,离开时,脚底发飘,后脑勺发麻 要求吴曦让曹王被贱民唾弃的点子,是完颜匡对吴曦提出来的啊那时候的他,想让圣上不喜曹王、对曹王弃如敝履阴差阳错的是,太白之战吴曦却对凤箫吟狡辩说欺辱曹王是韩侂胄教他的吴曦之所以对凤箫吟说出那番话,很大程度上应该是要骗伪蜀军的有志之士顺从于他,吴曦心里想的可能是,反正韩侂胄不在这里,尽管拉过来挡就是。一不留神,坑了韩侂胄反倒给我完颜匡挡煞了 心惊胆战,劫后余生之感。走了几步,又长舒一口气,圣上看来没有异议,谈判是要定韩侂胄的头了。  八月十二,林阡、陈旭、杨宋贤在边境见了方信孺,知他完成使命,置酒给他践行。 “盟王、军师、杨代寨主见笑。实则,也并未完成。哎。”方信孺先饮为尽,“他们倒是不再敢提割两淮,却也死活不肯答应让山东。” “谈判嘛,谈的是气势。”杨宋贤笑,至于实际的东西,还是战场上见分晓,转头看,果然林阡笑“山东,还要他们让么。” “其余不变”陈旭关切问。 “不变他们答应交换俘虏,也让步说可以暂缓剿匪。我对他们强调,那些放回去的俘虏若曾任要将,今生再也不准以武力跨境。”方信孺喜罢又哀,“然而,他们又重新提出,北伐之祸首,需要砍头、祭祀烈士” 众人都一愣,林阡说“想要我的头唔,这倒是很好的釜底抽薪。”“要你个头。想要的是韩丞相的”杨宋贤没好气地说。 “实在毒辣,这一项,既敢提出,就难以应对。”陈旭摇扇的速度略慢,他洞察力何其之强,看得出此举表面杀韩侂胄实际想伤林阡。陆逊、祖逖、岳飞乃至曹王的遭遇,也用不着他再明示林阡。 “是啊。难以应对,我回答说,既要将北伐祸首之血补天,那么南征祸首,怎不献出祭祀烈士仆散揆既已逝世,那就代替他的完颜宗浩拿头来,跟我韩丞相一并陈列”方信孺忽然开始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哈哈哈哈,他们恼羞成怒,差点又烹了我嗯又为什么要用又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方大人”陈旭仔细看了酒坛子,大惊,“这鲁酒是,三碗不过岗”没几句他自己也醉了。 “哎,我自以为在调控着金廷,谁知他却去操纵宋廷,将我一军。”林阡看着几个醉倒在案的,叹了一声,林陌永远埋伏在他后面,现在出手真是他猝不及防的最佳时机 林阡想慢慢打夔王府,以期温水煮金朝政坛;可林陌想用南宋政坛来激快,旨在要林阡欲速则不达。林阡倒是能识破,不为所动,可林阡若不动,韩侂胄就容易被离间。 “为何一定是他。”陈旭努力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问。 “用政务拖累军务,曹王不屑,战狼不擅长,应当是他。”林阡说,曹王府的主宰不知不觉早就变成了那位驸马。 “正是他。”陈旭点头,语带痛惜,“主公的敌人,真是一个接一个,怎么也不完。” “他你们在说谁啊。”杨宋贤听不懂啊。 “我该怎么办陈军师,我若是把话直接带给韩丞相,被他迁怒自身事小,影响前线战势事大”方信孺急躁地哭,只差没抱住陈旭。 “我有一计,送给你,拿好了”陈旭扯了一根扇子的羽毛给方信孺,说,“不跟他讲砍头之事,能瞒多久瞒多久” “留方大人住一晚再走吧。”杨宋贤苦着脸对林阡,“等他俩酒醒了,再商议对策不迟。” “醒了也其实只有这对策瞒。”林阡叹了口气,陈旭虽是醉语却是实计,毕竟人心不可测更何况那是沽名钓誉眼高手低的韩侂胄林阡都没法教方信孺对韩侂胄安慰说,有我林阡挡在前面,金军敢要是一回事,要得到你的头是另一回事。那是句治本的实话,却更会疏离了双方。 当下,只能尽可能拖延韩侂胄,使他莫再上林陌和战狼的当开禧北伐韩侂胄就是中了曹王府圈套而冒进,如今可别因被激和被离间而又一次中计便宜曹王府复出。 翌日清早方信孺酒醒了陈旭还没醒,总不至于再耽误使臣的行程,林阡和杨宋贤便护送方信孺往南去,“大人切记,不讲枭首,我自会控制。下次谈判再会。”“盟王,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此别过。对了,三碗不过岗,还有吗”“大人原是同好有有有。”林、杨二人回到原处时已经日上三竿,惊见军师不在原地,问过左右原是跑到了农舍后院,循声而去,遍寻不获,猛一回眸,居然在树上半醉半醒。 “这酒,有这么厉害吗”林阡赶紧飞身上去,本想把陈旭带下来。 “主公”陈旭却死死抱着树干不肯放。 “我在你后面。”林阡没好气地说,“走了,去莒县了。” “好”陈旭手一松,总算被林阡拉下树,不拉还好,一拉,树上被扯下整整一大张藤网,上面密密麻麻结满了小红果子,原是顺藤爬上树的圣女果。林阡一开始没看见,既是因为一心想带陈旭走,也是因为陈旭使劲往怀里兜“主公,吃完这下酒的,我来给你讲,如何打莒县。”惺忪走几步,还歪歪斜斜,但指着地图的手不偏不倚就是莒县,思路倒是清晰得很。 “”林阡既想笑,又感动,“敌人一个接一个,又有什么关系。”扛起军师出门上马。 。 正文 第1708章 岁月如故,眉眼如初(1) 陈旭醒后得知自己酒后上树、晚节不保,那几日但凡与林阡议事都是脸红不敢抬头。 “军师,喝酒啊喝酒。”杨宋贤还总爱跑去逗他。 “酒量不好,已经戒了。”陈旭先是认认真真推开,反应过来之后,抄起酒碗对着杨宋贤后脑勺就是一下子。 “哎哟不好,失忆了”杨宋贤抱头鼠窜状。 这样一个阳光灿烂的大男孩,近期却被舆论生生抬成了“杨代寨主”,虽然开始可能是熟悉之人无意间的随口一提,毕竟杨宋贤确实代劳了杨鞍不少身后事,后来却传到连远在河南的方信孺都知晓,难保不是天火岛余孽在后面有心推动。看情形,金军是想以此激起石硅等寥寥几个尚未归顺的红袄寨当家夺权之心。 夔王府死到临头还死性不改,这既符合林阡温水煮莒县的心意,也给他和陈旭提了个醒夔王和李全还在联合,夔王眷恋着皇权而李全仍然觊觎着红袄寨,天火岛这块阴影不仅笼罩着曹王府而且辐射着盟军。 “仙卿也是从政务入手,格局却比曹王府要小些,应是身在此山、很难跳出去吧。”夜晚林阡负手于窗前,眺望天际那轮孤月。实则林阡自己也是当局者迷,尽管一早就给宋帝陈述清楚,也无法在韩侂胄处设足防线,更算不到,林陌的脚正往山东来、手却先插进了浙西。 “所幸那位方大人是同道中人,韩侂胄定会被他拖延住。”陈旭摇扇时,发现风力不对,愣了一下,原是被换了根新羽毛吗。 “是了,你给了他一根锦囊妙计。”林阡笑着也学杨宋贤,哪壶不开提哪壶,“就是不知他要如何隐瞒了。若犯欺君之罪,可真弄巧成拙。” “主公勿虑。”陈旭为了化解尴尬,咳了一声,正襟危坐,尽可能地把林阡带入自己的思路,“其一,宋帝也好,韩侂胄也罢,整个朝廷谁都没有想听到这个金军索太师之头的预期。毕竟,仗打到这个地步,金军还敢提枭首有主公在,谁能冲到临安来枭首于情于理都不合,所以,只要方信孺及其下属都能统一口径,将这项条款以妄言笑话一语带过。即便未来掩盖不住,也是渎职,不算欺君。而那时,主公早已利用这间隙收复山东,这项条款自也随形势化为乌有。” “我也是这么对方信孺说,说他只管隐瞒、我自会控制。”林阡点头,一旦听说方信孺不会付出性命代价亦不会背上不忠之名,他方才放下心,完全被陈旭吸引,“还有其二” “其二,若然方信孺瞒天过海,曹王府不会善罢甘休,必然以传书、散谣等方式,去临安增添口舌,竭力令韩侂胄知晓枭首。不过主公也且放心,只要方信孺不提金军斩钉截铁索头,韩侂胄依然会认为那是完颜匡逞口舌之快而已,不以为意,无稽之谈。”陈旭笑,“待到三人成虎,也已是数月之后。” “听你这么说,不仅有法瞒,而且瞒得住。”林阡豁然开朗。 “曹王府的上策,是宋帝对主公削权而遣南宋王师前来搅局,中策,是宋帝与主公仍然不疑、但韩侂胄打破头也要来拖累主公。”陈旭说,“林陌却没料到,主公刚好出于关心、亲自来给方信孺置酒践行,或是天意,或是实力,主公最后一刻把他们赶到了下策去。”陌虽对阡将军,但阡也对陌截胡要韩侂胄之头完颜匡敢提,方信孺就敢瞒 陈旭断言“至少一个月内,韩侂胄在后方也只会小闹怡情。” “足够。”林阡知道,接下来的几日会相当关键,该动手了。 兴奋之下,林阡从窗边回到煮酒的炉旁,脱口而出“军师,请”围炉煮酒天下谈,何等惬意 “酒量不好,已经戒了”陈旭哪敢抄起酒碗打主公赶紧寻个由头跑了。  虚度的光阴总比实战起来快,转眼就要中秋月圆。 当初,杨妙真有闭月羞花的容貌,并且年纪轻轻枪法出众、红袄寨甚至盟军都拥趸繁多,自是各方面都令同龄人羡慕。 然而穆陵关一战,她却不幸遭江星衍或李全的毒手,连日来虽然身体复原、脸上却留了极长的伤疤亟待愈合,令身为好姐妹的闻因每每见到都难免心疼。 别说闻因了,就算是林阡、杨宋贤、徐辕、陈旭那般见多了腥风血雨之人,都觉暴殄天物又于心不忍,既把给杨妙真治病当成温水煮杀金军的借口,也是真心实意地在所到之处去给她寻医问药。 妙真对于林阡和杨宋贤的意义尤其重大,红袄寨出生的时候她出生,红袄寨壮大的时候她亭亭玉立,鞍哥虽然走得突然,但必然将她托付给了他们照看。所以,痛惜之外更多了自责以及随之而生的责任感。 “妙真。林阡哥哥将要去前线,这刀谱是他百忙之中给你留,他说过几天等你好了再”闻因掀开帘子,却看病榻空无一人,循声去到后院,惊见妙真早已起来练枪。 虽才初愈,有板有眼,突刺若大漠孤烟直取敌喉,回扫似残阳如血荡涤敌身,舞动如梨花开遍乱彻敌眼。 “还是师父懂我。”妙真回眸一笑,挑起这刀谱入袖,纵身一掠又往另个方向练,英姿飒爽,看起来不是那么在意脸上这伤。 “闻因姐姐也懂。”闻因报之一笑,贴腰拿枪,行步正绞,“陪你练。看枪”既欣慰妙真看开了,又担心她嘴硬心伤因为,最开始的时候妙真也曾对镜痛哭,虚弱时的表现才是最真实的。 “我是真的不在意了,你可别让着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妙真不是大话,梨花九转,愈发空灵神妙,“接招” “说得好,妙真,你是好女子。”闻因自叹不如,寒星枪不再放水,与她的切磋开始步入正轨,每一扎每一刺都不敢将她小觑。 “有共鸣是吗。能不能做二主母是一回事,配不配得上主公又是另一回事了。”妙真笑着继续嘲讽。 “妙真,夸不得你两句。”闻因听出弦外之音。毁容之灾,主母她不也有过我杨妙真既然要成为她那样的女子,就应当受得起和她类似的苦痛。何况,又不是好不了。 虽是斗嘴,立场却一致,所以尽管埋汰也带着笑。分分合合,终究重归于好,她俩练得累了便坐下来吃饭,像往常一样亲厚无间耳鬓厮磨。 闻因最想问的是妙真对江星衍的看法,但担心妙真对爆炸的事情有阴影,故而三缄其口。 妙真何许人也,直接看出来了“我不知那晚江星衍是否故意害我,虽然李全有八成就在他身后,但他自身也有不容于红袄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疯癫潜质。” “哎,是,真可惜,差点星衍就和你冰释前嫌,更重要的是真凶也会绳之以法。”闻因收拾起碗筷,叹息,“那个祸首未出一日,段亦心、莫非等前辈,不能重见天日一日。” “段亦心她在暗处也好,免得石硅有变。”如果说闻因感性,那么妙真就是理性的,“莫非之类,来日方长。” 闻因刚收拾完,徐辕便来探望,妙真知这几日林阡正在整顿兵马准备属于他的兵出沂水,徐辕应该是代他到后方来安抚伤兵的,却还是蹙起眉来明知故问“天骄,怎么还在这里” “啊”徐辕被问住,登时起敬畏之心。东线盟军,几人能说得过这位杨姑娘 “不准备把娇妻带过来了吗”杨妙真笑着继续。 。 正文 第1708章 岁月如故,眉眼如初(2) 与段亦心不同,楚风月因遵循林阡的安排而渡过了考验“徐夫人,只需在清醒状态下与花帽军处理前事、正式道别;待天骄恢复神智后,与他共同面对后事。若世人死死咬着不属于你的错不放,那就勉为其难同他一起隐居;若世人再无异议,那你就安心做他背后的女人,落叶归根也不算折了志向。” 沂蒙时期徐楚二人办不了那场婚宴,因为前事还没做,也因为后事太难面对、世人很可能死死咬着她不放;而青潍此地,眼看着楚风月顺利完成了所有铺垫,态度最重要的杨妙真却突然遭此大难众人担心妙真想不开,便教本已朝沂水动身的风月暂且绕道去青州养伤。 徐辕的心当然早就飞过去了,就像风月也对他归心似箭,奈何,莒县之战箭在弦上,不想因私节外生枝。 徐辕尚不知妙真为何发笑,就听她微笑松了口“沂水算楚风月先登之功,虽是曾经身为一个金军将领对县尹有恩,但县尹感的恩恰恰不是她的身份而在于她这个人另一厢,天骄在沂水城前杀伤邵鸿渊,既是给她报仇也是给红袄寨除恶。从何时起楚风月对人有恩就是红袄寨对人有恩了、何时起给红袄寨除恶了就是给楚风月报仇了那么从何时起,天骄和楚风月就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对,就是这个理大家往后都是一家人了”徐辕身后原来还带来两个人,笑着发话的是其中之一的杨若熙,活泼外向,另一个沉默寡言的正是路成。 “沂水之战,将是风月她最后一次在战场出现。”徐辕听出妙真的意思,婚宴不会有阻碍,日后也没人再会为难楚风月。 “她有经世之才,却要隐于林泉之下,本就已经很可惜。天骄,可要好好地对她啊。”妙真说。 “一定。”徐辕笑了,居然这么期待得到这位妙真姑娘的祝福。  刚刚还很热闹的气氛,随着来人的逐一离去,又渐渐地冷却了。 妙真原还在看林阡给的刀谱,忽然感觉鼻尖一丝微凉,原是又有秋雨要下有那么一两滴,已经打在小院潭中原有的积水里。 匆忙经过那里、欲回檐下躲避,忍不住还是在潭水边停留了一忽,对“镜”自怜,兀自苦叹,年少的时候每每说不在意都是因为太在意。 最后一个离开的沉默寡言少年,虽然如今已是杨若熙的男友,眼神仍时时流连于旧日女神杨妙真,怎是真的愿意离开 那杨若熙自以为宣誓主权就足够,加上战事要紧、不曾对未婚夫管得太死,因此一步三回头的路成,一旦瞥见妙真有这般惆怅在意,忍不住寻个借口送回一包药来,既献殷勤也投其所好“妙真,近来全真教的大罗天仙状元在山东传教,这是我托民众向他弟子求来的,可治容颜,疗效极佳” 之所以要托民众间接求药,倒不是因为林阡等人不信其道,而是全真教的丘处机等人,毕竟深受完颜璟之皇恩。 “多谢了,路大哥。”杨妙真也没太在意,把路成所献和闻因给的、徐辕送的,囫囵混在了一起。 路成受宠若惊。  中秋佳节,金军四面楚歌,林阡决定收温水煮杀之网,加大火力聚歼人心涣散的莒县精锐。不料无巧不成书,千钧一发林阡后院起了火 算算日子方信孺应该还没朝见宋帝,也便是说韩侂胄尚未被林陌激发,韩侂胄自己就先按捺不住授意麾下官军跨境,与河南金军一相逢,便又一次打了个大败仗。 韩侂胄的心情也能理解,何时起我号召的北伐由你林阡来夺取好处功名利禄,都是你林阡占尽了。 “小闹怡情。”陈旭形容得一点不错,韩侂胄的不爽恐怕由来已久,今次,南宋官军是自发行动、无意间配合了金军一次,林阡好在还没发兵,闻讯后的盟军士气大跌,未必能如愿一举攻破对面。 “人算不如天算,谁想就是这节骨眼上”陈旭当然也郁闷,防得了长远,没防住近前。 “一日的事。”林阡宽慰他说无妨。这对高手如云的林阡来说是无伤大雅,只不过多了一天给他自己回后方安抚军心罢了,倒是正好也给徐辕放了一天假。 立即传信给江维心和杨叶暗中保护这拨官军安全退回原地,巧然给曹王和夔王都上了一课,什么叫有政敌掣肘仍然能多线开战。  韩侂胄的插曲稍纵即逝,水花只弹起过半晌,身处后方的妙真又消息闭塞,误以为盟军士气险些下降是因为“师父和宋贤哥哥总为我寻医问药而贻误战机”,心道“被兵将们误以为他俩优柔寡断英雄气短可不好。”当然想去劝谏林阡,这些年来,她的每个选择、所有决定,都对山东义军是最好的。 “师父”不等林阡来看她,一听他回城内,自己就奔出去寻他,却远远望见他在一个县衙外驻足,明明可以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却在那个瞬间,他心无旁骛,仿佛入定了一样。 她微微一愣,转过身去,没再找他。 肝肠寸断,忍不住泪如雨下。 那县衙的监狱,两年前关过师母;中秋的第二日,据说是师母的生日。 “师父,竟这般儿女情长,这般,如何能成大事”她也不知怎么了胸口堵得慌,本来能想开的事也越来越想不开,艰难躲到转角,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怕他听见赶紧捂住口掩饰,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却无意中发现五指间全然是血 “怎怎么了”她再如何聪颖过人,也到底是个热爱生活的少女,一时惊慌,手忙脚乱,发出声响,便提醒了林阡循声来看“妙真怎么不等我去,也来了这里”尚未发现她脸色苍白。 正待来看,被她哭着推开“不要你管” 林阡头都要挠秃了也没想明白“嗯”  妙真本来想答,既想等你,又想找你,便来了这里。 而对于徐辕来说,既想等风月,又想找风月的地方,大概就是仰天山了。 又回到那个两年前初见她、今夏重逢她的地方,临朐八景之一“仰天高挂秋月圆”,凑巧今天是中秋佳节,这一路过来,总算不再是万户伤心生野烟,驻足这“一窍仰穿,天光下射”的隔山照,一时只觉月光如水水如天。 伫立久矣,出于欣赏而视线一直都移不开。那些苍翠清新的花木、磅礴逶迤的山川,倒映在镜子里竟显得朦胧散落于烟雨。 “月是常有的,不知几时圆辕”那晚她曾狡黠地试探他,即使站在这风光旖旎的隔山照之侧,她也是最光彩照人的那一个。 真庆幸,他不需要再难过地遗憾地思念她 她应该会路过这里那就等一晚吧他正准备找个地方落脚,转身忽然听到一声幽叹。 太耳熟刻骨铭心徐辕一怔,又一喜,冲上前去慌忙到了踉跄。 。 正文 第1709章 中秋凉夜,风月甚美 中秋凉夜,风月甚美,镜实一体,水天难分。 那人听到声响,转过身来看徐辕,面露一丝竟会重逢于此的诧异,瞬间,又化为如释重负的微笑,不曾移步,终究表情又转成吃了蜜一样甜的幸福感。 他在她面前是完全没演技的,被直接带进她的每一场戏里,她惊呆他也呆呆的,她笑了于是他也笑了,她没动他也没动一直就这般无声无息地遥遥相望。 伊人一袭月白色长裙,简单婉约,身姿窈窕,只是凭稍许的肢体语言和面部变化就能风情万种。 不过,再绝美的身材也诱惑不过这娇颜似水,再精致的容颜也耀眼不过她发髻里那支熟悉的紫玉钗,她,完好无损地戴上了这信物 她适才应该也是在思念他因为想起曾经苦涩的纠缠,心头有那么一丝回甘,所以才会在这隔山照幽叹 迷离的月光和镜影,竟令他一时目眩神痴,忘记要怎么打开话匣子。 还是她先上前一步,落落大方地到他身前来,笑意盈盈,抱拳问好“初次见面。楚风月。请多关照。”似是破茧重生自我介绍她叫楚风月,又好像在对着他眼眸里的她相认。 摆脱了金军主将的重担,倒也是个鬼灵精么,他一怔,也笑着还礼“初次见面。徐辕。” 不知怎地,说完这句又有些想落泪,没想到会这么快就与她完美结局。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尽力不教它颤抖“原以为会很久,没想到,中秋就能多亏主公,他打仗实在太快” 忽然却被她纤纤素手封住口“别说他”又低头,羞涩一笑“别说旁的人” “好”他迫不及待地将她拉回,她回眸之际,那延颈秀项,那白皙肌肤,都令他心念一动“风月”从两年前的除夕到此时此刻,酸甜苦辣死去活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我虽满身伤痕却终于一起到达了这齐美的夜晚 楚风月一投入徐辕的怀抱便仰头迎合,他果然再也忍受不了等待地俯下脸来与她热烈拥吻。缠绵缱绻,浑忘了昨是今非、姓甚名谁  “风月,此番回去沂水,咱们立刻宴请众人。”徐辕终究是徐辕,等不及了的最后一刻,突然想到了尚未成婚必须发乎情止乎礼 “好。”楚风月虽有微忿,却还是忍不住想笑。 “主公他”徐辕三句不离林阡,想说,让林阡做主婚人。 话到嘴边,记起她适才说别管旁的人,于是又憋回去了,是啊,为什么要让不相干的人破坏这意境 “我这抛弃一切的决心是林阡给的,但勇气是徐大哥你给的。我有决心转到你的立场,有勇气与你一起面对风雨。”楚风月顺着话茬说时,与他手挽着手经行过静谧秋山。 她知道,杨妙真虽然松口,但红袄寨不可能人人都友好,尤其是李全党羽的余孽,会拼了命地鱼死网破行百里路半九十,天骄会不会被她连累到隐居,还得看她回沂水后面向众人的那一刻。 徐辕一笑,摇了摇头,面对风雨不要。但要风月 “风月,面对千夫所指,我一个人就可以。你只需站在我身后,什么都不用说,点头就好。” “嗯。”她没说话,只是微笑,点头。  沂水城前,虽是清晨,也已有人列队等候,那其中有百步穿杨军,也有红袄寨,更有危险一旦过去、吃瓜就能饱的群众。 果不其然,和楚风月预料得一样,真有几个红袄寨寨众,抱了一堆不知真伪的灵位过来,说他们的父母兄弟是楚风月亲手杀害伪的是带节奏的,真的则是被煽动的,盟军不可能将他们一杆子打死。 换往常,楚风月必然挑起眉来嗤之以鼻说,一大早等在这,你们消息都灵通。 但徐辕有言在先,她便也不说话,只与他并肩而立,听他平息事态“各位,我徐某人没做过亏心事,在三代英魂的灵位前也是这么说。” 那些人本来你一言我一语,在看见一言九鼎的他开口后,忽然有人说“听天骄说什么”然后渐次就安静了下来。 “徐某行事之光明磊落,包括深爱楚风月。她与我曾立场不同,难免手沾我同胞血。愿以半世征伐之功名,换她与我一生一命。”言下之意,往后徐辕跟随林阡抗金,开疆辟土再也不居功、无赏赐,甚至不要那天骄之名。 “好”百步穿杨军在人群中当先鼓起掌来,宵小们,就你们会造势吗 几个不明真相的群众围观都觉感动,纷纷跟着叫好,被煽动的寨众也就收敛了排斥之意,说“那我们就监督着你二人”,李全党羽们没柴了如何添火。 “盟军越来越无懈可击了。”徐辕想,能后院起火的地方越来越少,主公便可以更放心地一往无前。  “由自身因素导致的变数,韩侂胄、楚风月都解决,就只剩江星衍一个了。”正是那日,林阡统帅大军浩荡开往莒县,分别以他自己和刘二祖、国安用、杨宋贤为先锋,以李君前、慕容茯苓麾下高手掠阵,当地声势最大的郝定,则对他们翘首以盼多时。 变数其实还有,只是林阡没算流落其中的石硅,虽然极有可能被李全明里暗里地鼓动,但林阡对他有着高过他人的信任。那个坚毅过人、秉性纯良的石敢当,只需一段充裕的时间静下心,终究会对金宋的善恶辨别分明。林阡等着。 莒县金军只剩三道防线,分别是纥石烈桓端郭仲元等花帽军,黄掴仆散安贞等十八路诸侯,夔卫联军的残兵败将。“惊鲵”来报,莒县境内高手无力,将帅乏谋,士兵少气,各自算计,一盘散沙,人心惶惶。 “敌人的变数,主要是战狼、薛焕、高风雷、卿旭瑭。”征途上陈旭常伴左右,边策马边与林阡分析,“还有林陌的先驱,可能也被藏兵。主公万分小心。” “只要各怀鬼胎,他们就掀不起浪。”林阡点头。 “咦,主公。”陈旭回头看见谷雨不在,“那个小军医呢,往常总离咱们最近。” “妙真,病得不轻,女军医比较方便。”林阡蹙眉,“可别不听我的话,去找什么仙人问药去了。” 像全真教丘处机那样的传教者,治病救人惠及众生是基本功,但有关他长生不老之类的林阡就觉得传得过分,潜意识里觉得不会比寻常医生治得好。 凯旋后希望妙真已经康复了吧,即刻兵发莒县,剿灭大金。 。 正文 第1710章 张睢阳齿,颜常山舌(1)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无论是三代抗金的山东义军,抑或父业子承的女真兵马,谁都从未见过实力这般悬殊的战争,尤其后者,无力回天之感与魂悸魄动之状,已不知孰因孰果。 只记得压境的铁骑滚滚而来似山崩海啸,一瞬间就令所到之处全遭摧枯拉朽。风乍起刀枪亮照射战甲耀耀如繁星,那代表境内宋民的希望,却意味着守城金军的绝命 风行草偃,林阡本就是将大势烧到了他想要的火候,先胜而后求战  只剩最后三道防线的金军,被三管齐下从而进一步阵地收缩,奈何此情此境内部还是勾心斗角,堪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绝境方知人性 花帽军诸将虽迎来了他们梦寐以求的“死灰复燃期”,但长久以来的东躲西藏、食不果腹、朝不保夕,令普通兵士们一旦翻身反而完全使不上劲,更有甚者水土不服而且还不止一例愈演愈烈。纥石烈桓端、郭仲元等人空有一腔报国热忱,却有心无力被郝定追杀得毫无还手机会。风水轮流转,两年前的红袄寨,唯一能和桓端单挑的是吴越,那时候的郝定能扳平一次桓端都被大肆鼓吹,而如今郝定兵锋所指,桓端狼狈逃窜。 十八路诸侯则早就躲得没影,大部分只敢分散在泰安彭义斌王琳、沂蒙杨致诚时青、胶西百里飘云、青潍徐辕霍仪辖境的角落里,夹缝生存,他们可笑地偷来了原属于红袄寨的游击战术。完颜承晖可算庆幸他先前反对按察司奏请“尽伐泰山林木以捕盗”了,现在这林子里躲的就是他啊 真正还能到莒县来正面顽抗的只有黄掴、仆散安贞零星数支,逆风局却也难挽狂澜,协作不当,一败再败。人心涣散而体力不济之际,双双被刘二祖、国安用逼入死角。仆散安贞是彻底没希望脱险了,而原本能来将黄掴救出生天的掎角之师,竟在关键时刻发生了调度失误,黄掴副将的大队人马慌不择路开反了方向,援军好不容易松松垮垮回到黄掴身边却失联了大半,援什么一起死真正是教闻讯后的黄掴仰天长哭,天绝我也 以上两道防线是并列于外的,而第三道防线,是核心,是本营,也是金军最后的尊严。讽刺的是,守着这底线的夔王卫王联军,恰恰是最没底线的,坚壁清野、闭关锁寨,倒像是要将蜂拥而至的难民和败将堵在门外独善其身。 夔王其实并未丧失斗志、也没有乱了他的阵脚,然而强敌当前还在计算着“不能让曹王府得利”,不知是要归因于他的格局小呢,还是因为,仙卿的前瞻太远而他夔王的初心是皇权若打败林阡的代价是曹王复燃,那夔王如何可以让步 “撑下去,王爷,趁着林阡温水煮杀时最忌惮曹王,我们仍然可以像沂蒙之战一样,在林阡的算计和现实之间取一个空隙。”仙卿说,上次在沂蒙他们就借林阡之手打压了曹王,今次一样可以这般顺水推舟着获利。那么,“空隙”何在如果说上次的夔王有的是后招,那么这次,夔王搬出来的就是看家本领,杀手锏 “是了。等殿臣来,我们会教林阡的算计再次落空。”夔王的决心是自己本来就有而被仙卿加强的,勇气则来源于天火岛的岛主范殿臣。说来难免愤懑,起先范殿臣被夔王安排在天火岛留守,不必和分岛主薛清越一起来山东统帅高手,毕竟,那儿才该是大本营不是吗。 密州会猎之前,一来夔王自我感觉良好,二来天火岛需要领袖坐镇,三来范氏卧底在金帝枕畔的事不能有一丝痕迹,综合考虑便没有让这位镇山之宝、定海神针、范氏之兄长出马。想不到,现在竟要用他对林阡狙击。怕却怕,远水救不了近火 夔王却是个有信仰的人,毕竟沂蒙之战林阡自以为是的“蝗灾”原想温水煮大金、到头来却给他完颜永升做了嫁衣促成了“夔王鼎盛期”,夔王有理由相信,此战范殿臣来得及赶到林阡虽故技重施,结局必重蹈覆辙,要的太多,鸡飞蛋打  这种死气沉沉的氛围之下金军还各怀鬼胎,敌军情况完全符合林阡的预期,盟军每个人都和徐辕一样赞叹,咱们主公打仗实在是太快太顺了,他本身就是一把出手必胜的尖刀啊。怎么会有这么破坏平衡的存在不仅敌人毫无战斗体验感,队友也完全没有 金军的最后三道防线,正是宋军最后三座关卡。 八月十八,仆散安贞、黄掴理应就在这晚因为粮尽援绝而覆灭,纥石烈桓端的残兵即将被郝定驱赶着攻破夔卫联军的城防,而夔卫联军如无意外,必将露出丑恶的自保嘴脸,对急需帮助的桓端阖紧城门见死不救。这,兴许还是一出高明的借刀杀人。 另一厢,杨宋贤、林阡、李君前分别都已从其余各个方向势如破竹到达夔王联军内核,亟待与郝定会师。诸如毒气罐、完颜乌贼之类,本就被林阡打得半死,毫无悬念地迅疾成为杨、李二人手下败将,倒是女装大汉出乎林阡意料,那是个典型的废了技能等于没废之人既然绝技是越被打就会越强,倒退回零那不是从头再被打嘛。 天火岛圈养的普通人,大部分都没什么名姓和来历,小胖子随便起了个名字叫瑞瑞,灵犀现在才随着飘云姓百里,“毒气罐”“一穿三”“越被打就越强的女装大汉”,密州会猎时既是没来得及给名号也是真的没什么名号不能给完颜璟知晓,这些死士怎么可以有名号  明月如霜照白骨,恶风卷地吹黄沙。 城下怨声载道或磕头求援,城上疲敝不堪或心乱如麻。 薛清越与前来求救、血染征袍的纥石烈桓端一上一下,眼神刚好那么巧对到了一起,那年轻武将略带迷惘的坚毅,一息之间竟令薛清越感到灼伤。 “求将军开城”桓端的声音如从天外来。 历史是那么惊人的相似,薛清越的心神蓦然穿越时空,和多年前陇南之役里的顾震完全重合 王爷和仙卿明明再三嘱咐过,不可便宜了曹王府,可如今满目都是大金的生灵,兵卒、百姓一样都是生灵敌军据说还在半里之外,薛清越你可以救,只是冒着一丝危险。 然则,手下刚有个灵犀叛出,他作为天火岛的分岛主,哪里敢,哪里能,做出半件忤逆主公的举动 “薛清越”桓端身边,却有个老将军厉声大喝,好像认得他。 他一惊,细细察看,那不是黄掴的副将吗,前段时间共事过也算熟稔,不像桓端初来乍到。 “你,你怎会,出现在此”薛清越愣在那里,这副将原该去援黄掴、但是失联了还以为葬身兽腹,怎会,在林阡盟军的眼皮底下,悄然而然来到了桓端的身边 。 正文 第1710章 张睢阳齿,颜常山舌(2) 这一刻,有关“黄掴副将到底是如何到场”,那是林阡和陈旭要去头疼的事,对于薛清越而言并不重要,甚至那人姓甚名谁都不必去计较,重要的是,只此一人,到绝境中就能化作黄掴、仆散安贞等十八谐路诸侯的全体化身,对薛清越给予“打破隔阂、同仇敌忾”的决心和勇气 “城上的听着,安贞、阿鲁答,还有许许多多原本互相敌对、彼此陌生、各有想法的将军、大人,全都早就受不了林阡了那战鬼,是真心瞧不起大金,存心不给咱们痛快一刀,非要猫玩老鼠一般反复拿捏是可忍孰不可忍此诚国家危急存亡之秋,但凡有一丝血性之人,都该让那战鬼死于猖狂而不是坐以待毙盗寇们欺到头上拉屎撒尿,一致对外是唯一抗争之道,你们,到底干是不干” 桓端点头,也随之声嘶力竭“日前,完颜宗浩虽在河南小胜,但对于莒县此地的精锐而言,已属于外围老弱。这些老弱也曾都是精锐,奈何却遭战鬼废了武功,不能再战,若山东全境都落入匪手,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此城破,莒县破,即国破” 薛清越本就被那老将打动,听得这话,更是感触说起废武功,天火岛何尝不是如此林阡那战鬼,表面仁慈并不嗜血,可他哪里知道,这做法分明是对我们武者最大的羞辱失去武功生不如死 “黄掴、安贞、执中、承晖、胥鼎全都已与花帽军冰释前嫌,所以才会托我来救桓端然而要对付匪军还差最后一口气;薛清越,你兵马最多,就靠你点头,接下来如何据守,我军听凭差遣”“去年襄阳,宋军以一比三十之差,守襄阳三月之久。莒县虽不及襄阳耐久战,女真铁骑却远胜南蛮。我就不信,山东军若是勠力同心,还容得下人各有志的红袄寨嚣张” “十八谐路诸侯”之口舌,与纥石烈桓端的激烈陈词,激得城头不少原还惺忪的金军重新打起精神。他们,也着实受不了内斗了。全都愿意同心协力、哪怕力战而亡 这些话,既给了薛清越铺垫的台阶,也委实是大势所趋、他和麾下将士都心甘情愿给桓端打开城门既然他们几派都合并,我们自也顺应天时“汝等先去休整,郝定此贼,我来应对。” “大人厚恩,当结草衔环以报”桓端转危为安,入城时如是说。薛清越这一决定对大金恩同再造,也令曹王府欠夔王府一次人情。 “王爷,对不住了虽然明知道殿臣会来,但我军怕等不起这一晚上的时间。”薛清越违令时的一丝愧疚,瞬间被如火如荼的军心裹挟而消逝。他欣喜,死气沉沉的麾下们,忽然间又活过来了。 山东这地方,两年前发生过不少“以弱胜强”,宋盟也不止一次濒死翻身,曾连夜加高寨墙,曾发动妇孺造箭,曾因敌于箭,曾暗送盐粮,总算绝境等来外援现成的教材,照搬还不会 垂死之际金军陡然用尽全力挣扎,如同困兽脱笼,狠狠反咬了乘胜而来的郝定一大口,羽檄飞驰,闻讯后林阡与杨宋贤匆忙调援。  突如其来的绝地反击,金军竟出乎意料地众志成城,以必死之心势要将莒县守得固若金汤。 黄掴这段赋闲的日子里俨然没少读宋人的书,引经据典对守城将士们进行精神滋养“传说几百年前安史之乱,睢阳守将张巡誓死守城,每战大呼眦裂,血流齿牙皆碎,最终尸体上齿不过三颗何以吞齿但为直抒吞贼之气黄掴不才,先吞为敬,以此明志” “读过书就是不一样。腹有诗书气自华。”远望金军,城池高固,军容整肃,严阵以待。纵使林阡亲领万千兵马,也只能保郝定无碍而不得率军再近前一步。 “主公认真的吗”陈旭都听不出林阡这是在夸黄掴吗 阵线的迅速前推猛然一滞,这不是个好兆头,因为,战局没有添一个人却脱胎换骨,焕然一新。相当于,对手换了,从木炭变成了金刚石。 “是啊,夸他。终究漏算的是他。”林阡叹了口气,停止攻坚,安营扎寨。若不改换策略,死磕则无谓牺牲太多,莒县还不一定拿得下,当务之急,一不能让金军星火燎原、二需防曹王趁虚复燃。 “温水煮杀之计功亏一篑,金军果然一个都不能小觑。”陈旭点头,好事多磨。  当初在沂蒙,夔王卫王输太快,但因为十八谐路诸侯还在,金帝极有可能恼羞成怒愈发不放过曹王, 所以当时林阡的温水煮杀之计,纵然可灭十八谐路诸侯,却容易便宜曹王和夔王之一。计谋并不完美,曹王和夔王很可能有一个获利,非此即彼。 而那一战的结局是,夔王暗藏天火岛高手,借助林阡最忌惮曹王的心思上位。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 前几日在青潍,夔王卫王和十八谐路诸侯都输光,金帝经历过性命之忧开始怀念曹王,恰好救他的郭阿邻对曹王心向往之, 这时候,林阡的温水煮杀之计旨在让大金人心涣散,并且,像这般慢慢打,既可防曹王复燃,又能阻夔王觉悟。一举三得。 故技重施不,堪称加强版曹王和夔王不再是非此即彼,而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不齐心,再藏十个八个天火岛高手,能奈林阡何因此,莒县初战,盟军全体人马每支都如入无人之境并不稀奇,因为林阡本来就是先胜而后求战;可以说林阡一点都无所谓类似于范殿臣的新岛民驾到。 两次计谋的唯一相同点只是忌惮曹王获利,而正是为了应对战狼四人引起的变数,林阡在自己和宋贤麾下各预留了一支轻骑,灵活机动,应变调援堪称闪电之速。甚至,因为丘处机全真教就在附近传教,林阡还谨防桓端麾下的水土不服是刻意演戏示弱 没想到那些全部都是干扰信息吗,和韩侂胄之流一样,花了林阡的心思却隔靴搔痒,谁又会想到,金军会以黄掴、桓端、薛清越为纽带,内部重排,摇身一变,起死回生,欣欣向荣 “只要各怀鬼胎就掀不起浪”然而还是被黄掴切中肯綮、釜底抽薪、掀起浪来。 前驱狼,后吞虎,黄鼠狼却脱颖而出。这个狗苟蝇营的宵小,竟也在等待英雄的那一刻,化身为龙。  “金军全都不是省油的灯。前次沂蒙漏算天火岛,青潍好不容易打探足,莒县又忽略了急递铺。”落远空也到林阡身边,坦言失误。黄掴在策谋和情报方面都被宋盟顾此失彼。 此战金军曾危在旦夕,只等一个多面胶,代各怀鬼胎的群雄,说出整个大金都想说而没脸也没胆说没机会说的心里话,黄掴,身为十八谐路诸侯之一,是再好不过的凝合剂。纥石烈桓端暗地里俨然和他串谋好了,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光有他们还不够啊,还需要夔王府天火岛的那个人有粘性、且有分量。 所以黄掴的副将是使出浑身解数地跑到了桓端身边,一起、拼了命地来投薛清越偌大一个天火岛,大半都是被夔王洗脑的死士,只有完颜江河、薛清越寥寥几个有名有姓的并非被圈养长大,而是壮志未酬、被迫飘零海外的报国之士,而当中,江河等人因受夔王之恩而死心塌地、感性往往胜过理性;有且仅有薛清越一个,会成为黄掴救国的突破口。 黄掴看人确实准,这一点楚风月曾深有体会。 “然而,黄掴副将到底如何到场”林阡当然蹊跷,虽有小觑,可惊鲵也不是完全没盯黄掴,怎么那副将就能在眼皮底下失联了然后又从地底下冒出来 还没问完他自己忽然悟了,和陈旭对视时一同脸色大变“完颜永琏的” 迷宫阵 泰安有,沂蒙有,青潍没有,胶西没有,可莒县又有了 “哎,倘若轻舟在,不至于让主公有此遗憾。”陈旭难免伤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林阡微微一怔,按按他的肩,笑“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陈军师不必在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是金、宋、李全、天火岛一起来战,最差也不过就是个胶着而已。 纠缠成乱麻的局面,那就快刀斩了吧。 他知道,此刻金军的最后一块地盘,就像当年定西的宋盟,浓缩的全是精华,战狼、高风雷等高手,必会恰到好处地出现。 不出意外,天亮后的莒县将会成为金宋高手角逐的又一个比武场,且因为青潍之行和密州会猎的经验,对方采取的多半是北斗七星阵容。虽然前次武斗惨败,金军也不改默认,“七”这个数字是集结合阵克制林阡的最优化指标。  。 正文 第1711章 铁打楼船,说翻就翻(1) 既要共抗林阡,何分在朝在野 金军首发阵容湛卢剑战狼,楚狂刀薛焕,朔风刀卿旭瑭,雷霆战锤高风雷,鎏金铲仆散安贞,流沙刀纥石烈桓端,毒蝎刀黄掴。 乍看之下,有爆发有辅助,有单体伤害高亦有团战能力强。较之青潍两战,明显经验老到、准备充分。 当然了,这次金军没人质也没底气拿人质迫战,所以林阡没必要以寡敌众虽然他自认为一个人上也足够,但是还是别被金军说中了“死于猖狂”,做人不能太自负,对敌不该太低估。 故而采取陈军师建议的“以七化七”战术饮恨刀林阡,冯虚刀徐辕,潺丝剑杨宋贤,白门四绝艺李君前,云泉剑段亦心,莫邪剑慕容茯苓,寒星枪柳闻因。即使盟军战线拉得很长,林阡从局部一下摆出七个高手也并不费力。 值得一提的是,徐辕是连夜从沂水赶来,与刘二祖互换了攻防任务;而段亦心虽然还未洗脱罪名、她自身也不愿引起林阡和石硅的不快,但因为林阡需要高手助阵,她二话不说前来请缨,说,愿意“只参与前线武斗、战后便重新隐匿”。 虽然身份上属于中立的天衍门、身世还算战狼的亲生女儿,但段亦心和轩辕九烨有本质区别,那就是一颗心明显地偏向于林阡。但在陇陕时,却非要当一个隐者而不留在盟军,这既有红袄寨妄加指责的原因,也是想为父亲滥杀而赎罪。可惜短刀谷万尺牢旁,战狼却初度入魔而杀戮了天衍门另外七曜,从此后段亦心原还坚定的“与父释怀”之心粉碎。到山东之后,明显偏向也就变成了彻底偏向。上回从邵鸿渊手下搭救战狼,她表面已与父亲一刀两断,内心也只剩浅浅一丝期许。 林阡倒也懂她外冷内热,同意她上阵,并说“亦心,你只需将他牵制,我不会要他的命,也早就答应过你,会尽一切可能将他感化。”毕竟这里除了林阡,谁也杀不死战狼。 随徐辕一起前来莒县的楚风月遵守诺言袖手金宋,杨妙真却是想与林阡并肩作战却有心无力,尽管对段亦心的仇视早已降了不少,听得林阡脱口而出唤得这么亲近,还是忍不住要去嘲讽段亦心“段姑娘没自己的事做了活得跟我师父的暗卫似的。一直隐于幕后而毫无回报,师父竟这般狠心绝情的么” 段亦心和洛轻衣一样是个冷淡性格,区别在于洛轻衣听后多半不吭声,段亦心却必然冷厉地直接怼回去“我要的回报就是红袄寨能还我清白,主公从来都在牵线搭桥,杨姑娘可愿给我这个机会” 杨妙真面色一凛,认真起来“真是只将我师父当主公么可不准有半点非分之想。”缓得一缓,又说“若此番你能助师父为红袄寨一战定乾坤,我就再也不指是你害死吴越哥哥。红袄寨有违反此定论者,亦皆以逆贼论处。” 段亦心没点头也没摇头即便我不出马也能定乾坤吧,所以这是一道送分题 “怎么,当我杨妙真没说话权”还没开战,杨妙真就一副论功行赏的架势。 “妙真,摆好庆功酒,师父速战速决。”林阡看宝贝徒弟不再病恹恹的,打心底里高兴。  一声啸响,风沙四卷,忽觉大雪纷纷飘扑面庞,几丈范围内顿然充斥苦寒、凄凉、多变、凶险之意象。 以七打七理论上是捉对厮杀对面那卿旭瑭上来就以一笼七,先给了宋军一个“朔风阵阵透骨寒”下马威。 谁就都恍然忆起,这位前“郢王府第一”,是大金公认的群攻能力举世无双。 不过,宋军也有白门四绝艺之“脚如铁”,一个回旋踢掀起一大片惊涛骇浪,大有后发而先至、后来者居上之势。 既然如此,就不是对号入座单打独斗,而是“以多打强,以强打多”金宋双方对于彼此出场人物出战前都心里有数,战术其实是类似的,都是用几个人去围殴林阡战狼,朔风刀脚如铁则在各个战团起到造势、穿插、救急之效果。于是,围观者最先直观感受到的光影,几乎都来自于卿旭瑭的“朔风卷酒旗”与李君前的“江海争流”。  趁此机会,杨宋贤、段亦心、徐辕如愿缠斗上了战狼和薛焕。 杨宋贤凭一把融情于剑的潺丝,早在泰安之战就险胜过战狼一回,但长久未曾交手,一怕刻舟求剑,二也求个稳赢,三则提防薛焕给战狼锦上添花,因此战前林阡就请段亦心和徐辕一并出马。 十回合内徐辕便发现,薛焕的“万里触山动,毂转秦地雷”之霸气少,而“逝川与流光,飘忽不相待”之飘逸多之所以楚狂刀偏辅助而非进攻,绝非薛焕武功低微,相反,他是此间金军实力仅次于战狼, 这般打,完全是和柳闻因一样的心念,枉顾自身表现、亦要控制战狼或林阡入魔,心甘情愿地作为他俩的陪衬。这一点,难免令徐辕起敬“薛大人委实高义。”而不容小觑的是,分心分神的薛焕仍能有高手堂中游水准,大劈大砍,浪淘风簸,既能对战狼的湛卢剑掠阵,亦能将卿旭瑭的朔风刀加持。 金北第一再加一个岳天尊内力,终究还是教人庆幸徐辕被安排在这里,冯虚刀有八成心力都得顾着薛焕,因此帮杨宋贤去缓冲湛卢剑的,十有七八都是段亦心的云泉剑。 那姿容端严的蓝衣女子当真是莒县城前一道夺目的风景,既美丽,又凶险,衣袖舒卷,剑意聚散,诸如“清光犹为君”“松际露微月”连击而去,在战狼“悲回风”“超然离世群”道道剑网压榨之下仍不屈不挠地层层荡破,俨然给宋贤那不绝如缕的剑法挣得不少缠缚之机。 这一幕,教杨妙真身边的一些原还死咬着段亦心不放的寨众,在被杨妙真侧目时纷纷低头脸红羞赧。 当他三人配合无懈可击,使林阡欺负黄掴简直随心所欲游刃有余。  不错,欺负 初衷是要帮助纥石烈桓端阻击林阡的仆散安贞,早已被柳闻因和慕容茯苓分割开去、无法进入饮恨刀的限定区域,可以说金军第一步就背离了他们的战前规划,此情此境林阡身前刻意留最近的居然是最不想面对他的黄掴。 可在林阡心里,必须先打黄掴把对面的辅助、也是变数、也是最讨厌的那位,先清出局 同是宵小,国难当头时夔王拎不清为何黄掴却能洞彻一切说到底还是因为前者被触犯了根基、而后者却嗅到了利益的腥气,他黄掴刚好可以借机夺利而已 身为武者的林阡,才不会像陈旭那么郁闷只要功夫高,金刚石我也给你磨成炭。 。 正文 第1711章 铁打楼船,说翻就翻(2) 黄掴死也想不到林阡以一敌二的开端就想着重点先除自己,自己又何德何能经得起那战鬼这般重视恍惚之间,漫天遍地都是饮恨刀,不对,一眨眼浑身上下都是刀,起于哗啦,止于咔嚓。 亏得桓端拼死相救才没断头,黄掴连毒蝎刀都不想捡,嗷嗷惨叫、皮开肉绽地爬出局,不夸张地说,黄掴体表的每一处皮有多厚,没人比林阡更清楚。黄掴本就彷如受了凌迟之苦,冷不防背上还被卿旭瑭流经的朔风刀一掠而误伤,啊一声眼前一黑伏倒在地生死未卜。 林阡不再追杀黄掴,不仅是惩罚够了,也是被桓端吸引“让我看看,你的进步。” 大崮山一别,至今一月有余,桓端尝够了落草为寇的滋味,终究对红袄寨没以前那么深的偏见,奈何私情与公义他只能站后者,战刀从始至终对准林阡“盟王,得罪。” 就在这段卧薪尝胆的日子里、风里流沙刀有了本质的飞跃,因此桓端向林阡挑战时内心自信了不少金军明知道要接近林阡的内力是空想,所以更多寄托于奇思妙招,求林阡的一个出乎预料。桓端再吻合这个条件不过。 刀起刃落,往来见拆,上下翻飞,腾挪辗转,从一而终都是流畅恣意。林阡听说过密州城的小茶馆里桓端被邵鸿渊炼高了刀法,如今亲眼目睹,确实大叹惊奇,从前粗糙而分散的风沙,如今依然在桓端袍袖间掀起,不同在于它一日千里,修成了名副其实的危险性“流”沙。 没有秋雨,空气中只是有些潮湿霜雾,桓端的刀气却是那般灵性,与之迅速相融汇作了粘滞一流的沙浆,噬人陷世,毁天灭地,只在刹那  那晚在茶馆中狭路相逢,邵鸿渊就是败在了桓端这新奇一刀的无解。 此刻林阡站到了邵鸿渊的那个位置,一边为桓端叫好,一边从容地笑“真不想给躲在暗地的邵鸿渊看见我怎么破这一刀。” 沂水之战邵鸿渊被打败后不知躲在哪里养伤,也许真的就在旁观也说不定。桓端知道林阡是说笑,继续铺陈刀势,同时求破解若渴“没关系,他学不会,盟王只管破。” “桓端说的是,那就,教他两招。”林阡刀锋倏然一转,磅礴江山,悠长岁月,霎时都收入刀境,运转轻灵如尘若羽。须臾,流沙刀非但不能将他饮恨刀吞没,反倒因为坐等他入瓮而被他长驱直入,剧变之下,桓端紧急退守数步难掩诧异“为何如此” 后世的人会说,密度小于流沙,便能浮在流沙之上。 林阡当然不懂这解释,笑而回答“心静自然凉。”他曾见过两个人同时落水,一人惊慌失措很快沉没,一人却不慌不忙平躺水上结果漂了很久。 桓端接受这解释,知道林阡没胡诌“那他真的学不会。还有一招,盟王赐教。” 说话间,林阡也发现,桓端真是遇强则强,下一回合,流沙刀立刻也跟着饮恨刀斩得轻灵,似乎是想把流沙自己的密度也减小,同时还摸索起如何在密度和沦陷吸力之间达到平衡。刚巧闻因和茯苓一时没困得住仆散安贞,林阡受鎏金铲“宰割天下”的偶然一扰,才刚把侧路的安贞重重甩出,随刻就被桓端陷入那流沙漩涡。 不过,这对于容错率九成九的林阡来说不算什么事,一边任由着长刀被陷,一边则边被陷边极速挥舞、在漩涡中自造个真空区域。桓端还没来得及为困住林阡而欣喜,陡然就感觉到自己的刀内部分崩,发生了什么刀境里的霜雾和沙,竟接二连三地都渗进了一个近似真空的区域,与原本的目标林阡南辕北辙 自身瓦解关头,对面风力旋紧,桓端大惊,手腕吃痛,长刀不受控地脱手而飞,林阡手下留情,抓起他后心就朝旁观人群中扔,片刻内桓端休想再沾自己的刀、要返场俨然比登天还难。 卿旭瑭本来是远程干扰林阡、以救安贞和桓端性命的,谁想被饮恨刀顺手反打,竟将他一带而过算成了零头卿旭瑭差点没站稳慌忙调整,朔风刀的群攻之术却被冻结了两回合,不慎留给了李君前专心对战高风雷的时间。  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李君前都是一边以脚与卿旭瑭隔空对攻,一边则腾出手同近前的高风雷搏斗,拳鞭并用,实在是把一个人当作了三个人用。林阡当然不可能允许这一阵的压力全堆给他,所以战前就嘱托另外六人,尤其靠得最近的闻因和茯苓,但凡有余力都见缝插针地襄助。 出身豫王府、如今却成曹王府中流砥柱的高风雷,泰安之战中解锁了他武学成就的一个新巅峰,不仅保留了过去在硬砸实架时的速度和应变,舞锤之际,锤中还似放飞出两条张牙舞爪的恶龙,面目狰狞,扰人心神。一方面不辱其名“雷霆战锤”,一方面,龙型闪电与这万马雷声真是绝配。 李君前却不愧是林阡最可托付的沉稳之人,初期节节败退却也能在稳住全局的前提下,保证局部只败而不溃。 锤之涮拽擂盖,俱是雷电交加,鞭之劈扫拉截,从来风云变幻。十余回合交接,虽李君前多处下风,但高风雷半点都抽不开身。一旦李君前也能全力以赴,陡然还有扳平高风雷的趋势。 那怎可以或是实力本就比过去雄厚,或是再见段亦心终于正面为敌难免愤懑,高风雷紧锁着眉头心无旁骛超常发挥,总算把李君前的一轮猛攻迅速地倾轧回去。  具体来说,金军的战术安排是仆散安贞、纥石烈桓端、高风雷对林阡以三打一,卿旭瑭、黄掴对柳闻因、慕容茯苓、李君前以二打三,战狼、薛焕对段亦心、杨宋贤、徐辕以二打三。 而宋军,则是林阡对黄掴、桓端、半个卿旭瑭、半个仆散安贞以一打三,闻因、茯苓、李君前对半个仆散安贞、半个卿旭瑭、高风雷以三打二,段亦心、杨宋贤、徐辕对战狼和薛焕以三打二。 乍看之下,一样都是以强欺弱、以弱围强的战术,双方能猜到彼此阵容、也知道对方知道、所以不敢用田忌赛马搬石砸脚,而掀天匿地阵的高手加成也可以互相抵消,可以说战术在一个起跑线上。 可惜的是,双方的战术并不完全一样,林阡又太强,把金军的规划半数推翻,操控着宋军战车完全上了轨道。金军唯一成立的部分,是和宋军重叠的那部分  相比弱旅,征服强敌自然更为惬意,来回的七刃与七刃交错激烈火花四溅,双方的阵位上人数逐一减少,有些是真的出局,比如桓端和黄掴,有些却是精疲力尽,虽还存在却形同虚设。 实力所限、对手又太硬,一炷香不到的时间内,阵法里只剩林阡的状态尚满,战狼近满,薛焕次之,杨宋贤、柳闻因紧随其后。呼之欲出的巅峰对决即将到来,谁知阵法开阖之间,本已空虚的位置上又多出几个金人。 双方都是先胜而后求战的,不同的是,林阡的胜算是上半场,金军的精彩是下半段。 兵者,诡道也。是啊,哪是只有武斗这么简单 “果然藏了兵。”陈旭摇扇,看阵法外、战场外、山河外,天高地迥,天昏地暗。 。 正文 第1711章 铁打楼船,说翻就翻(3) 那几位不速之客,除薛清越之外,是毒气罐、小胖子、女装大汉、郭仲元原来这些散兵游勇,都已及时寻到并凝聚在金军这最后一块立足之地了吗。 金军恐怕早就算到,前半场会完全按着林阡的战术走,所以才会安排了后招来出其不意是要去赞美他们有远见、有自知还是该笑他们因循守旧,不敢尝试突破,非要像以往那样对林阡求个意料之外你既有薛清越,既有小胖子,还不如直接设个九曜阵打我啊,非得像现在这样,故技重施七星车轮,凑成又一支勉强至极的北斗七星。 说老实话,林阡对“七星车轮”还真是有些意外的,因为没想到敌人会蠢到把失败的经验再次用。这,也算一种用兵的虚虚实实前不久的密州会猎,用等闲之辈接替高手进行车轮阵的效果还不如不用车轮阵事实也证明,早在前几大战区就挂彩的郭仲元、毒气罐、女装大汉等人,来掠阵也是拖后腿的份 他们的到来,惊了林阡一回合而已,林阡虽受惊却并没给他们占到什么便宜,紧接着他们就被林阡惊怒之下揍成了惊弓之鸟林阡的表情活脱脱“你们这是多小瞧我” 北斗七星的大部分人,除了战狼薛焕,本来也都苟延残喘,把他们视为援手、怎会援得了他们 天火岛上分岛主薛清越,传闻有两把绝世好剑,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可惜烂在手里用不了,因为他连回合都没有眼还没眨就乖乖被林阡收走了。 整个天火岛,对林阡而言,不过是行走的先登之功。“主公刀法,云彻席卷,威风四震,不足以叙。”围观盟军欢呼雷动。  空气一紧一松,光线一明一灭,人影一闪一定,所向无敌、无坚不摧的饮恨刀锋,毫无征兆突然在某个方向被湮灭了杀伤,万钧之势击在空处,继而无效的攻击越来越多,自己的危险也紧急飙升,人群的呼声渐弱而呼吸愈发凝滞。 “果然,果然”陈旭看见,七星车轮变了,薛清越等人全部黯淡,陡然凸显唯独一人,这情景,好比“星辰合一”其余所有金人,虽然不再脚踏“天权”“玉衡”等阵位,但他们却并未从战场离去、能量丝毫都没有减少,似乎正是灵活运用了适才的失败,趁林阡没觉察时将每个人的内气都有序从暗处传递给了那一个人,最终由那人的逆鳞枪催动接下来追魂夺命的“煞星聚顶”,真正地给予林阡趁其不备的致命一击。这样的阵法就像金军的地盘,浓缩的都是精华。 不错,逆鳞枪,封寒神将克星,是遇见神将方见奇效。 林阡看到封寒的第一刻是长舒了一口气的,这就是前不久,替林陌从陇陕向战狼传信的先驱。先驱就已这般强劲,中坚显然更人才济济,标示着,在大金岌岌可危的情况下,曹王府放弃了双线作战,烽火完全往东线转移,那么,南宋的西线中线也就彻底安稳。  这才是真正的后半段,真正的藏兵啊。毒气罐、小胖子那些过渡,是金军想要用因循守旧的“没变”,来隐藏他们的已“变”战术。 更花里胡哨了,有封寒还不早点拿出来林阡都想嘲讽战狼输不起,不敢直接一起上是因为金军觉得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由衷冷笑“战狼,你还是没胆。”林阡是真的怀念以往的单打独斗。 “我有脑子。”战狼又不是不知道,跟现阶段的林阡打,不用点计谋等于送死。 “打破了看看到底有没有。”林阡说。 鉴于小胖子就能封堵林阡入魔,封寒的“湮灭之道”可以火力全开,教林阡在任意一个方向都使不出力来林阡,你想要过关比登天还难。 冲这一点,封寒之所以在后期才出场,也是有道理的,目的就是想把能够克他的徐辕先消耗殆尽。 “主公,咱们也车轮阵吗。”徐辕与林阡并肩作战时问。 适才陈旭说,“果然”藏了兵,言下之意,盟军其实也没漏算封寒虽然战前金军极力渲染莒县只剩最后七个高手,虽然七星车轮阵显示出就算有藏兵也还是只有负面效果但陈旭对林阡再三强调,还是要防曹王府藏兵特别是,在与方信孺接触后,了解到林陌已经在靠近、陈旭岂能不算到曹王府的第八第九个高手不错,林陌的先驱不是信使,就是高手 所以,后半段盟军也有预案,敌人如果车轮阵或是别的什么阵,大不了人海战术。 但,陈旭也只是有所筹谋而已,并不是正中下怀或要将计就计,换句话说,“曹王府果然藏了兵”只是陈旭最坏的打算,陈旭完全不希望这样,这样就意味着金军本意是要把宋军也调动成车轮战,如此一来,金军就可以趁机避开武场之实而击战场之虚鉴于曹王阵法遍布莒县,金军在战场上有陈旭也无法洞穿的先天优势 岂能遂他们的愿林阡一笑“不必。”陈旭在战前就明言利害,把调动的权利给林阡临阵随机应变。 “但,主公一人,太吃力了。”徐辕不是信不过林阡,而是希望林阡能保存体力防止更多变数。 “我非独战,也不必再添人帮忙,此阵中人,本身就可脱胎换骨。”林阡摇头,意思是说,现在的六个战友里,有人需要磨练,并且有资格、有水平在压力下提升。 “说的是我吗。”封寒冷冷问。不知是否徐辕耗尽,还是封寒有了进阶,徐辕的至柔真气并不能完全控制住封寒的湮灭之道, 所及之处能教林阡刀法宛若瞬间石化的黑色气流,争如顽石一般被徐辕削砍了外层却还剩内核更加坚硬。 林阡要打这个特殊敌人,往往十倍气力杀出去只能命中一成,长此以往极易被对方的逆鳞枪轻轻松松趁虚击败。 “你没什么提升空间。”林阡摇头说,不是你封寒。林阡是用一种很客观的语气说,奈何在别人耳中这简直太拽了点吧 “说的是我”众人还来不及蹙眉,就见一人从林阡背后一枪突出,与此同时一声笑语,豪迈之意配上英姿飒爽,不禁令敌人和自己人都眼前一亮,原来林阡说的是她啊。 束发少女一直遵循着段亦心和林阡的指导焚膏继晷地练枪,终于在这里可以将她的“天人合发”派上用场,一放手巍峨青山、连绵溪流、隐约云水,高深莫测。 虽不至于像归空诀那么有针对性,但枪挑封寒的柳闻因自信满满,要的就是个损他个水滴石穿 这场景还和密州会猎时一样,林阡继续以一敌七,只需一人在侧即可。 。 正文 第1711章 铁打楼船,说翻就翻(4) 初生牛犊不怕虎,当封寒逆鳞枪劈刺过来,柳闻因的寒星枪迅疾以“崩”式制停, 显然她相信这一瞬林阡其实是她的掠阵者,给她提供了绰绰有余的内力去填充枪招,遂想到什么枪招就释放什么内涵,连环数枪迭出,追逐对手掀扫。 好一把寒星枪,攻中带守,凭“溪水潺涯”对封寒的湮灭之道水滴石穿,虽不似徐辕的归空诀立竿见影,却也直接回报给林阡一大段不受束缚、自由发挥的时间空间;守中带攻,气势上完全沿袭了林阡的磅礴大气,同仇同袍同战,一气呵成,快哉。若非对手是地魔封寒,点到必死,扫到必亡。 亲眼目睹之后,众人才信这个小少年少女,正是两年前那位枪法威猛、才出道就打败司马隆的那位。 饶是封寒也不敢怠慢,因为分不清面前的内气到底多少属于林阡,玄衣白影皆是清秀俊朗,刀与枪宛然不分彼此,齐冲着逆鳞枪四面封锁。封寒豁然觉得他逆鳞枪才是以少敌多的那个,赶紧调整,加快攻防。 林阡的牛真没吹炸,无需添人车轮战,盟军自己能脱胎换骨。就算徐辕不支也没关系,还有柳闻因可以参悟并辅助,你克我,她来阻,你只要有一成封不住,你就输。 “年轻真好”世人目光多半被柳闻因吸引;坐镇中军负责调度的陈旭则感慨万千,这世上很少有人的谋略能令陈旭忌惮,如果有,唯曹王是也。这场仗,陈旭本来的对策是,要主公在武场和战场之间取一个平衡,现在他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万幸我无谋时,主公能断。”  “太好了,闻因女中枪神啊”跃跃欲试的杨若熙,远观柳闻因穿影掠风翩若惊鸿,不停地为她拊掌,嘴上还喋喋不休“能跟在主公身边打配合,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闻言,杨妙真肩一抖,若非穆陵关爆炸意外,现在在师父身边的,一定是自己吧。女中枪神,不该是梨花枪么 “妙真,是嫌冷吗要是体力不支,不如找人送你回去”路成关心备至,但因杨若熙在,也不敢太露骨。 “没什么。”妙真掩着口轻咳了两声。 “主公就要打败封寒了,啊不好”换往常,杨若熙定将路成看得死紧,奈何这一战精彩绝伦,她根本就移不开眼,忙不迭地来扯路成衣袖。  原来,林阡眼看就要将封寒斩于刀下,战狼仓促抢前一步,硬生生与之互换了阵位,但阵法位置哪是那么容易顶替的,这种近似于逆天而行的举动,害得战狼虽救得封寒性命,却付出了自己被压榨而吐血的代价,再想与林阡敌对,也是愈发勉强。 所幸封寒真是个奇人,由于柳闻因出现得晚且效果不直接,封寒竟将林阡那样的人,体力也拉到了七成以下,可谓虽败犹荣。 “闻因休整,宋贤顶上。”徐辕在阵中充当军师,熟练地帮林阡切换阵型,闻言,杨宋贤迫不及待挺剑而上。 “还有多少体力”林阡余光扫及,熟悉的兄弟并肩。他巴不得给他们磨练和提升的机会,但是也怕有些人的体力吃不消毕竟,不年轻了。 “十二成。”杨宋贤如昨般开着玩笑,配合林阡“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的刀法,挥洒出一剑婉约有余而豪放不输的“江山如画,云涛烟浪”。 一个是克星杨宋贤,一个是就没输过的林阡,就算是厚积薄发的战狼,如之奈何 可悲的湛卢剑时运不济命运多舛,能诱导林阡入魔的“心冤结而内伤”或扰乱林阡心念的“鱼龙听梵音”,虽近在咫尺、恰到好处,亦被杨宋贤的潺丝剑隔绝在林阡千万里之外、微不足道 当杨宋贤剑气如网漫天遍地拦得泼水不入,接下来,攻杀就全是林阡一个人的表演,无论战狼和总算闯过来帮忙的薛焕合力创出多恢弘壮阔的气焰,运气好都是灰飞烟灭。运气不好连刀连人一起灭。 濒死之境薛焕愣是被林阡激发出百刀连发的潜能,楚狂滚雪,力贯苍穹,有横扫六合之威,教围观者都说,刚刚的一瞬好像看见了岳天尊归来。 狂澜间只听得林阡喝了一声“好”,饮恨刀中的山之巍峨、水之浩瀚又有升华,荡涤出一股“山不厌高,海不厌深”的气象,竟有掠山川灵气、夺天地造化、引豪杰归心之才。 岳天尊归来又有何用,林阡刀下一样粉碎。浓缩在莒县的大金最后几个高手,确实厉害,当世绝顶,可惜遇到林阡及其麾下,铁打楼船,说翻就翻。  战狼碍于本就受伤吐血,这一局几乎无甚建树,而且明明有两次可从侧路偷袭到林阡背后破绽,却莫名其妙每次都在最后一寸折戟他发现薛焕很有可能在自己要冲破玄关时动手脚但薛焕看样子不像是要背叛大金啊,难道说 五月陇右七战中的麦积山一役,世人传言林阡“以神克魔救轻舟”,渲染说那一战的林阡是侠者而战狼才是个魔,老实说,战狼其实是不相信的,林陌也总说谣言止于智者可是,薛焕他好像信了,总是明里暗里地钳制着我不让我有内力猛升的机会 可惜,战狼到这一战的末尾才发现这一症结,自他二人战败之后,七星阵已整体崩盘无力回天,战狼边吐血边逃边想,若有日后,必须把薛焕调开我的身边还未确定脱离饮恨刀的飓风,便眼前一黑哇一声吐出一大口血,耳边最后的一句嘶吼正是来自薛焕“绝境已至,众人不降,唯能以死相拼”  本来已经触底反弹的金军,又被林阡凭武功硬生生按回了头。复杂计谋,简单结局 正当守城金军惊慌失措准备以死殉国之际,东面忽然疾风大作、尘沙狂卷,天边盘旋的黑云紫云火云金云,浩浩荡荡从四面八方合围而下。 是神兵天降,或灭顶之灾此番身为傀儡的仙卿,在城头张望久矣,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些血色“是他,他来了。”对于夔王来说,青潍失策,我有殿臣;沂蒙败溃,我有殿臣;莒县凶险,我有殿臣。只要他在,夔王府一败再败都还有气。 林阡接过惊鲵的飞鸽传书看了一眼,就下令鸣金收兵“半个天火岛来了。” 陈旭摇扇没说话,因为飞鸽传书是从西边来的。所以,林陌本人及其中坚也来了吧。 林陌和天火岛都增援的情况下,使盟军猝然遭遇三面迎敌,不排除林陌是从曹王遗留的阵法取道,因为他不像范殿臣那般轻骑简从他带了兵这种情况下盟军再死磕一个破釜沉舟的莒县是没道理的。 后温水煮杀时代,速战速决不成,就只能见好就收,演变成中策“驱虎吞狼” 林陌和范殿臣,都会去向金帝邀这个“迫”林阡碰壁退兵之功,那么功劳到底算谁的谁应该统帅群雄让曹王府和夔王府先为这斗起来。 陈旭虽不自信,却信主公,主公的临阵应变真是惊人,智谋怕是也恢复不少了莒县终究还是主公的囊中物,主公唯一的阻碍,真的只有曹王那个三十多年前就摆布好的迷宫阵而已。 。 正文 第1712章 驱虎吞狼,令此攻彼(1) 八月上旬至今,青州、潍州、密州、莒县等地风云骤起,林阡及其麾下搴旗斩将,迅风扫叶,虎步齐鲁,所向披靡。 金军节节败退而矢志不屈,从计略、武力、情报各方面寻求突破,却屡次遭宋盟见招拆招或借力打力。退无可退,命悬一线。 千钧一发之际,金军总算等到希望,终于有曹王驸马林陌远道而来、率领着万千虎贲之士力挽狂澜。文才武略如他,不仅一到场就迫林阡偃旗息鼓、变攻坚为观望,更在接下来的两日内,借助曹王昔年构建在此、存在于虚空中的迷宫大阵,灵活而熟练地结合现实中的排兵布阵,有条不紊地实现了援军的来和待救之人的去 不错,虚实并用,成功凭此曹王遗迹来去莒县原已被宋军围死的金军精锐,从林阡眼皮底下顺利转到了数十里外的马耆山建立据点,再度缩聚,短暂脱险。 马耆山,因远望全景如烈马扬鬃而得名,东、北两面悬崖如削,涧陡谷深,唯南麓有羊肠盘道直达中峰。易守难攻之程度可见一斑。此情此境,是天要留大金一息生机。 据不完全统计,林陌麾下,封寒、曼陀罗皆在。陇右七战中,假意脱离曹王府而得到保全的移剌蒲阿、完颜合达、郭蛤蟆等新秀,也受金帝的调遣同期抵达,他们实际全部以林陌马首是瞻,有实无名而已。两日间,正是他们作为殿后人马,摆好了“持久战”的幌子,假意要与林阡拉锯于莒县,实际则掩护了所有主力的撤离。  无论金军的破釜沉舟是否虚晃一招,林阡在第一刻都是真的鸣金收兵、两日内也未曾教宋盟纠缠,只因对方的苟活和转移是大势所趋。好事多磨,一波三折,温水煮杀不成,速战速决也不成,那就只能驱虎吞狼 金军的殿后人马,还有一路劲旅不可忽略,正是岛主范殿臣领导下的夔王府核心层,其中高手和林陌麾下一样不胜枚举,盟军若是不知深浅就死磕到底,最理想的结果都是两败俱伤,策略应因势而异。林阡临阵应变,瞬间就产生了这条令陈旭欣慰主公复原的计谋 高手如云,但真要与林阡试比高的,委实只有范殿臣一人。仙卿造势已久,林阡顺水推舟,第一刻就避其锋芒,对内对外都宣称“我是因为范岛主太强才暂且收手”。笑奉命于危难之间的功劳,我岂可给林陌一人独占 当然了,这锅汤还得再烧两日,慢慢添柴,坐等火候。  盟军错失了万千俘虏,但却并非徒劳无功。 “金军仓促大转移,暴露出了至少三处迷宫阵的痕迹。”八月廿一,初来乍到的军师王敏,带给林阡他的最新破解成果。自泰安之战发现那阵法的玄妙开始,王敏就一直以解迷宫为乐,从泰安、沂蒙一路扫雷过来。他每破解一个,曹王府能吃的老本便少一个。 “好太好了王军师来的正是时候啊”陈旭高兴至极。宋盟中的有志之士,哪个愿意优势局还受迫尤其受那个不在此地的曹王的迫 “陈军师对王军师望眼欲穿,是因嫌我让他一个人日夜操劳。”林阡虽然智谋已恢复了水平,难免不愧疚他这段时间里给陈旭的重压。 “是啊是啊”陈旭说了一半才意识到错误,连忙改口,讪笑“哪里哪里” “走,喝酒去。”林阡一手牵一个。 “”陈旭的晚节 “真不是三碗不过岗了”林阡赶紧保证。  尽管被林陌“失地存人”,但莒县几乎全落红袄寨之手,盟军的庆功酒自然照摆不误。 “段姑娘,战前我与你的约定,如今到了履行的时候。”杨妙真到段亦心身前来,举碗相敬,举手投足间俱是一方诸侯气魄。 “杨姑娘是爽快人。”段亦心展眉,她本来还怕红袄寨对承诺里的“定乾坤”三字咬文嚼字,毕竟这一战还有下文,战无止境。 “我已排除段姑娘是杀害吴越哥哥的凶手,哪个再有异议,便是与我杨妙真过不去。”杨妙真先前是全世界最反对段亦心的那一个,现在连她都松口了,谁还再指责段亦心 楚风月坐在徐辕身后一隅,想到自己就是上一个段亦心,微蹙秀眉,若有所思。 “多谢杨姑娘澄清”段亦心话音刚落,瞧出杨妙真脸色有些苍白,身子晃了一晃没站稳,段亦心本能伸手将她扶住。 谁料杨妙真竟瘫软下来,毫无征兆地晕在了席间 “病还没好喝什么酒”林阡跃入脑海的第一个想法,但当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抱起妙真时,却发现妙真嘴角渗出血来,隐约还泛着黑。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忙唤“军医”这该不会是中毒 “段亦心,竟大庭广众下毒,真是好大胆子啊”不知是否暗处宵小事先安排的人冲上前来,借题发挥,矛头对准段亦心。 “造谣光凭嘴的吗。”段亦心一边想据理力争,一边最先望向林阡,他若示意她离开,她立刻就消失。 “冰释前嫌之时,又是众目睽睽,下毒焉有动机又怎合情理真要如此蠢笨,当得了金军细作、杀得了新屿夫妇”林阡在军医赶到之前,果断帮妙真先运功祛毒,与此同时稳住局面,“段姑娘向来帮着我军,出生入死,不是仇人而是恩人,林阡不想再多强调半次。”李全之流休想再将泰安之战“江星衍飞戟射死寨众”的栽赃之事重演,此一时彼一时,有林阡镇在这里,哪怕这话能驳、都无人敢驳。 是的,这话是能驳的,她段亦心就是故意这样的啊,先得到杨妙真的理解,然后立刻卸磨杀驴,假装她是被栽赃嫁祸,举一反三到吴越事件,然后彻彻底底洗白她自己,这么做是因为她段亦心担心杨妙真不能服众,故而出此下策可惜,现在小人们却噤若寒蝉,谁能激林阡再多强调半次 “我,我没事,不是什么下毒,爆炸时的内伤,伤了心肺稍许,所以才吐血的最近,经常如此”妙真在林阡怀里悠悠醒转,拼尽力气说,帮他稳定了局势之后才又晕厥。 所幸谷雨及时赶到,妙真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楚风月叹了口气,低声对徐辕说“你看出来了吗。” “什么”徐辕一愣,还处在局势终于被稳住的宽慰里。 “局势的稳定,靠你主公从外部威慑,还得有另一个人从内部同化。这位杨姑娘,可不是个普通人啊。”楚风月笑叹,恐怕李全夔王之流都还没看出来,杨妙真早就能服众了,林阡是无人敢驳而杨妙真才是那个不能被驳,“沂蒙三击掌之后,她明明已经和林阡和解,却依然任何事都站在你们的对立面,看似是赌气争风吃醋、无论如何都要和林阡唱反调,格局这般小我当时还蹊跷,现在懂了,不是这样反复唱黑脸,又怎么能让我和段亦心这样的人轻易被红袄寨接受顺带着,她自己也在那群杨鞍党、李全党心里抬升成了一个核心、精神象征。” “你二人,倒有些惺惺相惜了”徐辕点头领悟。 “自愧不如。”楚风月摇头,“她有她的思路,每个环节都得按她的设定来进展,包括林阡也不能扰乱她的规划。我,断然是不行的,总被你拖住计策。” “未来山东,风月不出,没人与她争锋。”徐辕微笑揽住风月,交谈几句,又去关心杨妙真情况,虽无性命之忧,但主公迟迟不曾敛起怒容,怪哉 “妙真虽然吐过黑血,但前日已经痊愈,不知何故复发,像是药性相克。”谷雨说罢,众人还都不解其意,林阡已经色变怒喝“谁人给她乱送药我早说过,长生不老、容颜常驻,全是无稽之谈”关心则乱,难免失言,“被我查出哪个跟全真教的厮混,军法伺候” 路成猛然想起了什么,心念一动,手都在颤,杨若熙就在他旁边,察觉到一丝异样,转头来看。  “杨姑娘体内的余毒,还需要主公的内气,一点点地清理出去。”谷雨和闻因一起安顿妙真睡下,对林阡说,她只能治标。 “我懂。就像八年前吟儿一样,急不得,慢慢来。”林阡站在门口,透过半闭的窗,看了看熟睡的杨妙真,又望向天际,对死去的杨鞍承诺,“有我林阡,妙真定会平安无事、健康长寿。” 殊不知妙真其实醒着,听到了,隔着窗户只能藏起眼泪师父,妙真为何不能再早生十年 谷雨离开的时候,跟一个微醺之人擦肩,他平和地跟谷雨一笑“可爱的小军医,你又来了。” “”谷雨脸刷一下红了,见礼完,就跑,“陈军师,您,您好” 陈旭清醒后,抓狂鲁酒不能喝啊 。 正文 第1712章 驱虎吞狼,令此攻彼(2) 莒南,马耆山。 登绝顶一览众山小,极目远眺,苍冥浩渺,百里外茫茫大海亦可纳入胸襟。 可惜,万钧之势压顶,终不是人人都能有游目骋怀之心境。 连日来,林陌督促着尚有余力的麾下兵将们,不分官阶、文武同心、夜以继日地修筑防御工事。 “此为重中之重。”因林阡终究会发现并转战此地,即便马耆山本就陡险,金军仍不可掉以轻心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岂不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节省口粮,坚守勿出,未雨绸缪,严阵以待。”仙卿也是一样的方针战略,当地盘锐减,夔王府和曹王府抬头不见低头见, 气氛虽然尴尬,却也趋于友好,地都快没了,还争什么呢。那几日,勠力同心都是真情实意,何况还有黄掴、仆散安贞等人在中间穿针引线 林阡的临阵离间,未免也太刻意了我大金群雄,绝不能教他遂愿 “林阡,不会来得太晚。”林陌满心整合出一支完美状态的金军,跟士别三日目瞪口呆的林阡斗林阡也不会来太早,曹王的迷宫阵类似于结界,海上升明月在转移途中不可能与林阡沟通,到达这人迹罕至的马耆山后,也需花些功夫才能告知林阡所在。不过,三天了,林阡该发现了。 果然八月廿二,抗金联盟大军压境。  亏得林陌和仙卿都未曾懈怠;林阡自己还没来,确切地说,打莒县的红袄军主力还没来,金兵们就已经倍感棘手 来的是从泰安战区抽调而出的袁若,对于他来说,莒县是个难以忘怀之地,两年前他曾和父亲、弟弟一起追随顾震大人走错路,也正是在离此不远的穆陵关弃暗投明归向了主公。此番作为攻打马耆山的先锋,袁若既是休整充足,也是鼓足了劲要杀敌雪恨“父亲,抗金大业如火如荼,您在天之灵可看得到”都是新人,谁挫谁锐抓钩包纲之术施展无遗,林陌麾下的曼陀罗虽武功远高于他,竟也被出奇制胜。 “看见没,那地方不错,半柱香后将归我所有。一拿下来,便给王军师建个观星台。”郝定扬鞭直指,豪气干云,毕竟莒县是他郝定的主场,前几战被林阡削弱过的仆散安贞、郭阿邻等等完全不是他对手。 除此之外还有个从胶西战区驰赴的百里飘云,刀狠话不多,在“鹰愁涧”和夔王麾下们打得满身是血,若非洞壑中的白狐、黄狐、野兔、黄鼠狼乱窜、刚好缓冲了一段时间让范殿臣来救他们的命,估计毒气罐、小胖子、完颜江河就都死了因小见大,这情景像不像现在的金军和林阡 不免有人要意外独当一面的百里飘云离开胶西那那地方谁守不用金军操心,宋军也有人从西线增补,而且对西线没什么影响,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独孤清绝胡弄玉夫妇。  不管是山东局面,抑或天下大势,已经完全朝林阡一边倒。 理论上这时候的金军应该全体出动,殊死一搏。 万事俱备,怎料八月廿三,金帝一道诏书过来,又激出了夔王府和曹王府的裂痕 没有,其实那裂痕一直就在 先前林阡休战退兵、随后金军转移并脱险,九成为林陌之功,然而林阡一句话,范殿臣就将功劳占了一半。如此一来对于大金群雄而言,到底是谁奉命于危难之间接下来由谁统帅三军、一言九鼎林阡说,不管马耆山牛耆山猪耆山,一山不容二虎,此为二虎竞食之计。 但仙卿和林陌都是聪明人,势必识破林阡的“离间”,尽一切可能做好各自麾下的思想工作,用以拟合军心, 所以,要等啊,等“林阡更忌惮范殿臣”的舆论发散,墙里开花墙外香,山东境内的夔王府曹王府燃眉之急都忘了要争功了,身处河南的金帝却被林阡一叶障目。不明所以的一道表彰,像极了夔王府对曹王府的暗撬战果,虽然仙卿本来也没那么卑劣,可谁叫你们前面几次三番抢呢如此,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曹王府,如何不被驱使着恨起天火岛来。 加之,林陌本身确实亟待用这次的功劳求金帝解禁曹王府谁想又被这个表面客气的仙卿截胡 素来通情达理的曹王府先恼怒、先因私废公,当然就瓦解了金军一团和气一心为公的表象和假象,仆散安贞和黄掴都没办法弥补。 另一厢,宋盟在马耆山之战中胜多败少,败给的还大半是范殿臣,素来就不通情达理的夔王府,会让步 这,便是“驱虎吞狼”、令此攻彼。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不合作的两路,不如一路。金军对林阡,武斗赢不了,还一如既往内伐,想缩聚却缩而不聚。莒县好不容易失地存人,如今这马耆山眼看着要丢人别说原先期待的女真铁骑王者归来了,能不死就不错了。  “先前我只道,沂蒙和青潍那些高手是半个天火岛,范殿臣带来的高手是另外半个岛,现在才知错了。”当百里飘云久攻不下,林阡亲自来啃鹰愁涧这块硬骨头,奈何和范殿臣从天明战到天黑也没分胜负,回营后免不了要说,夔王府是真的强,“沂蒙和青潍的那些,和范殿臣带来的高手们,加起来才是半个天火岛,他自己,才是另外那半个。” 八月十九的莒县城外,从天而降的金云黑云紫云火云可不是雷声大雨点小,排场对应着对方呼风唤雨驱雷掣电的本事范殿臣一人就可以自成阵法,且五花八门可以从北斗七星到五行八卦任意切换,林阡跟他打的时候,只觉身侧流光闪烁,时而剑网,时而刀林,时而箭雨,星罗密布,纵横交错, 细细观望,仿佛余相濡、双头怪、完颜江河、毒气罐、一穿三不计其数的高手都在、轮换着跟林阡打,每几回合换一个新技能,永远想不到下一个换出的是谁。若说金军高手有爆发,有控场,有辅助,那范殿臣就是可攻可守,全职高手,玩转了天火岛其余高手的所有绝招 更何况他本身内力就在战狼之上,接近肖逝。 所以具体来说,他一个人就像一个双将,一半是他,另一半随时随地换成天火岛的另外一个 “强,太强了。”林阡一边裹伤一边赞不绝口。 。 正文 第1712章 驱虎吞狼,令此攻彼(3) 切换自如的战技,高亢激越的节奏,空前强大的杀伤,教每一个旁观此战的高手都惊撼,天火岛岛主果然是王者。 他范殿臣没有一件专属兵器,因他对麾下们的随便一件都能驾驭,且游刃有余。每种外招都与内功的相性极佳,故而在炫酷地施展岛内其它高手的绝技之际,他的个人风格亦强烈无比。即便是一把暗器出手,都能给人身心颤抖之感,经久不衰。 所以过去那个拿起刀就是刀王、拿起剑就是剑圣的渊声回来了 “强,太强了。”林阡人前赞不绝口,背后却乐不可支,这样的挑战真是前所未见 “主公,伤势要紧吗”陈旭关心地问,一时没多想。 “盟王,人都走了,还要继续演吗。”同在帅帐,正忙着手绘迷宫地图的王敏,探头来看,咦,不是已经散会了吗。 “啊”陈旭这才恢复理智,摇扇,琢磨,“主公,原是故意让着范殿臣的” 不太像啊。陈旭蹙眉,想那范殿臣给自己的感觉比战狼还难对付,因为他不仅强而且丰富多彩变化多端,就好像,他已经和天火岛的居民、土壤、海水都融为一体了。当然了,比战狼强也不奇怪,几十年偏居海外清心寡欲的范殿臣,武功秘籍参透了不知几多部;不像战狼,永远生活在凶险的敌营。 “对于盟王来说,那不过是个兼具强度和趣味性的敌人而已。”王敏放下图、站起身来,笑,“范岛主确实变幻莫测,不过,盟王的饮恨刀,对付万变,以不变相应即可。” 所以,林阡是故意和范殿臣打得这么胶着还挨了一刀鲜血淋漓地回来,为的就是给夔王府一种错觉范殿臣是凭真本事能打林阡的,那么林陌一无名,二无实,凭什么来跟我们争功、对我们不满 为了驱狼吞虎能实现,林阡的连续剧一直就没停演;戏要演全套,放水也不能放太多,所以范殿臣离场时也被林阡内力震得吐血。 “原来如此。”陈旭不是没王敏聪明,而是有点难以置信,主公能这么聪明的吗 又惊又喜,那个英明神武的主公,总算回来了 “主公洞察人性、神机妙算。算到曹王府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心态,算到夔王府小人得志便猖狂的嘴脸,算到金帝一定会为了鼓舞士气和体现价值而论功行赏,无意间却挑起政斗。”陈旭喜不自禁。 “其实,还多亏他们本来就有隔阂,我这叫苍蝇不叮无缝蛋。”林阡埋头吃起莒县特产扇贝,没错这个先登的赏赐要给自己。 “主公,您不是苍蝇。”陈旭无语这人真是经不起夸一身莽夫气概  莽夫说的话没错,苍蝇不叮无缝蛋。眼下,曹王和夔王本就有隙,必然可能在与外敌斗勇的同时与内部政敌斗智 范殿臣离开天火岛到中土,是夔王府机密中的机密,饶是海上升明月也不可能探到这情报,所以林阡和陈旭战前没能计算这个“敌方变数”但曹王府当然也没想到一来二去,夔王府没让曹王府在青潍之战的末尾完全吞功,从而打破了战狼和林陌复燃曹王府的既定计划。战狼林陌与他们的裂痕定然拉大,不予原谅。 而战狼和林陌从“唤醒军心解困”到“利用迷宫转移”,都是林阡和陈旭战前没能计算的另一个“敌方变数”夔王府也一样,到莒县被围城时才反应过来“曹王的那个驸马,是真的阴险狡诈”仙卿满头大汗。一开始夔王有个算无遗策的仙卿,又有睥睨群雄的天火岛高手,逐鹿天下本来是势在必得的,不想却在不合适的时机出手从而被那个名叫林阡的战鬼赶尽杀绝,但从结果追溯到前因,仙卿更惊异地发现,时机之所以不合适,根源于“林陌率领西线曹王府自戕”。曾经谨小慎微生怕金帝发现自己是元凶的夔王,是因为“曹王及其驸马都已被林阡打倒,完颜匡吴曦之流还没站得起来就被凤箫吟推翻”才放心大胆走到了阵前。发生在山东的一切令夔王激动过和高兴过的事,都是林陌自戕送的林陌自戕是为了什么,一来,要让世人看见曹王府被针对被排挤的代价,其二,削弱夔王府,倒逼完颜璟,从而水到渠成地复燃自戕,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欠他兄弟俩的吗”数十年韬光养晦、厚积薄发的夔王府,是被林陌激出、林阡打出站到了台前,而蹦跶的过程中才刚露脸就被林阡削了光头、又被林陌伺机捡漏。八月十九那晚,仆散安贞、黄掴、薛清越等人接二连三地搭救桓端,既是给金军的同仇敌忾穿针引线,也是为曹王的趁虚归位铺设台阶 夔王卫王先摒弃前嫌迎接曹王回来了,那金帝不是顺杆爬吗,决计会勉为其难地接受各位爱卿的建议、从善如流、既往不咎地宽恕曹王府的忤逆行为啊 由于触及切身利益,加上曹王府先不识抬举,夔王当然将曹王府列为第一敌人  “薛清越你这废物”雷厉风行的范殿臣,差点才到莒县就砍了薛清越,本就有灵犀事件的罪责在身,放桓端进城给曹王便宜罪加一等,若非完颜江河等人求情说大敌当前不可斩大将,范殿臣都不会同意留着他戴罪立功。 当初在沂蒙,曹王和夔王“非此即彼”的情况下,夔王或许还要感激林阡在此时施展“驱虎吞狼”;但此刻,曹王和夔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情况下,夔王若继续争功,对金帝强调说我没有对曹王摒弃前嫌,那么“驱虎吞狼”稳赢,林阡胜;夔王若懂事让一步,“驱虎吞狼”落败,就是林陌和曹王胜。 无论怎样,夔王都是要输的架势,现在的夔王也笃定了不会让步,那又怎可以不为夔王府谋一条出路仙卿沉淀了许久,终于按林阡稳赢的思路祭出后招“我们,也该对林阡驱虎吞狼了。” “我这就去联络石硅。”薛清越当即请缨。他明白,仙卿从以“杨代寨主”称呼杨宋贤开始,就在备石硅这颗棋子,莒县曾也是石硅的主场。 “其实,最重要的棋子,不是石硅吧。”范殿臣看着薛清越风尘仆仆的背影,余光扫及仙卿,仙卿笑“岛主,您不在此地,反而最懂。” 石硅的死穴是金宋之分,怎会对“杨代寨主”最在意呢。  八月廿四,杨宋贤见缝插针在莒县城中闲逛,准备给远在临安的妻子补个生辰礼物,市集上和一个步履蹒跚的老汉擦肩而过,不由得一愣 “鞍哥” 本已天人永隔,谁知在这始料未及的时间地点,重逢这尘满面鬓如霜纵使相逢应不识的老大哥 。 正文 第1713章 兴也勃焉,亡也忽焉(1) 林阡利用金帝、夔王、曹王三者心理实施“驱虎吞狼”,虽然仙卿、林陌很快反应过来,但都已控制不住马耆山金军的分崩。 故而仙卿只能按林阡稳赢来谋划对策,将心思完全对准了抗金联盟,果断铺垫起可以在大战结束后助夔王逃生的**,却未想,他错了,林阡并不是稳赢的! “驱虎吞狼”这条势要对山东金军灭顶的毒计,眼看是从河南生效,那就最易从河南失效——**拙劣的十八(谐)路诸侯,内部****哪个是等闲?正当林陌和仙卿都焦头烂额之际,那个名叫完颜匡的老滑头,既是为他自己谋算,也愿对曹王府投桃报李,不偏不倚在金帝耳边吹起了风。 并且,为了掩饰自己早已和战狼私下沟通过,完颜匡是潜移默化、按部就班地吹。 先是有意无意地把金帝带到山东与河南的“边境”,趁金帝远望那里的满目疮痍暗自垂泪时,忽然指着一座新修的庙宇第一步对他吹风:“咦,那是什么?” 蹒跚、小心地扶着金帝一起过去,只见那庙宇的牌匾上赫然四个大字“束将军庙”,还有零星几个百姓向那烟气缭绕的香火磕头,没注意到、也不可能认出微服出巡的完颜璟。 南行数里,又有相似情况,竟把束乾坤当成关羽那样的神拜祭。 “哪个束将军?”金帝还真以为是千百*前的什么武圣呢。 “是束乾坤束将军啊!****,拼力死战,不愿受林匪之辱而甘愿断头!”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以讹传讹、张冠李戴的故事。 由于习惯性地猜忌曹王,完颜璟难免听得怒火中烧:“定是战狼那妄人恶意造神,想要满足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攥紧了拳,“呵,他不知道,过分的捧高一定会被反噬,朕回去立刻就......” “圣上......”完颜匡见四下无人,忽然抢上一步,跪伏在地,压低声音,“微臣斗胆直谏,束乾坤是民众自发神化!之所以会如此,并非他本人值得追捧,而是民众对圣上不满而不敢说出口的泄愤!而向民众们曲解了圣上意思的执行者,不是旁人,正是夔王卫王和那帮来历不明的所谓潞王府高手,漠视百姓,鸠占鹊巢,尸位素餐,勾心斗角。” 正在气头上的完颜璟,**想不到完颜匡会说出这么一句犯上的话,犯上却又警醒,蓦地被惊出一身冷汗,转身踉跄,三魂丢了七魄:“撒速,朕排挤贤能,任由小人当道,竟......亲手给自己和社稷掘了墓!?” “圣上言重,还来得及。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若不是山东之战警示,微臣也看不出,原来夔王和卫王才是奸恶、逼着曹王府的忠臣都成了妄人。试想,整整一个曹王府,被圣上问责、治罪、追杀,这么长时间,可除了楚风月那个**之外,愣是一个都**投降林阡啊!相反,一直在为伐宋出力;林阡他,也不需要那么多细作,圣上,您说是吗。”完颜匡曾是从早到晚在完颜璟面前说曹王有自立之心的人,潜意识里早就被完颜璟纳入了同一阵线,此刻完颜匡给曹王说话,当然会很容易地说进完颜璟心坎里。 “朕,竟是这般糊涂的么?”这时完颜璟却淡淡掷出一句,听不出到底是醒悟了在自嘲,还是虽醒悟却在冷笑、反问? “圣上可曾觉得,自从圣上把几位娘娘送回中都,许多时候,精神都清爽了些?”完颜匡不紧不慢地给他找回面子,继续吹第二道风,意思是说,您当时做出那个浑噩的决定,是因为有几个娘娘在—— 为美色耽误?错,完颜匡欲言又止的更深一层意思是......那几个娘娘里,有人是内鬼、在害皇上您精神恍惚! 去*邓唐曹、豫、郢三王府**同期,完颜璟就莫名中毒差点一命呜呼,虽然一开始矛头指向了林阡的死忠何慧如,但很快被薛焕和太医查出那毒药与御膳房的点心相关,猜测不胫而走,一时间后宫的李妃、贾氏、范氏人人自危。待到*初香林山**曹王病危相告,有关“范氏是那个要对朕行凶的歹人安插在朕身边的眼线”的念头在金帝心中深种。可后来,这个念头却因为柴婧姿对自己弃如敝履、当自己染上肺病范氏还不离不弃而动摇,终极原因还是因为完颜璟不完全相信曹王......再后来,阴霾的金帝因为怀疑完颜匡居然也是个狐狸而再次怀疑范氏;再再后来,阳光的金帝又因为信任完颜匡果然是个忠臣而再次信任她...... 这一刻,那么巧,是完颜匡在暗暗地**起她,并且与当初曹王奄奄一息给的说法严丝合缝! 回溯起来,自从把范氏送走后,完颜璟真的是连肺病都好了不少! “撒速,你说得对。”完颜璟却还阴沉着脸,“然而,朕不能完全让曹王府如愿。如此,岂不是纵容忤逆?”服输,认错,那和禅位有什么两样?! “圣上,‘仁慈’‘宽恕’以及‘约法三章’即可。”完颜匡赶紧出谋划策,第三步吹风。 “朕自有打算。”完颜璟蹙眉,不置可否。  林阡的驱狼吞虎之计终究因为金帝的告辞而告吹。 现实残酷——用不着夔王懂事退一步海阔天空了,金帝主动放下身段迎曹王府归位,扮猪的夔王卫**敢不从? 曹王府绝非窃国奸贼,只有个别妄人跋扈,西线对朕不敬之罪,朕念*民,既往不咎,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务必戴罪立功救大金于水火——这道圣谕,既对林阡釜底抽薪,也在民间和军中赚了一大把声望,更还道德绑架着曹王府不得功高盖主。 “圣上英明。”“圣上宽仁!”黄掴、仆散安贞、完颜承晖等等,俱是久旱逢甘霖,闻讯时簇拥着林陌又高兴又感激。 七月才兴于青潍的夔王府,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红花又褪成了绿叶?夔王如何肯接受。数十*前也是在这山东,他曾绝望嘶吼“如果不是完颜永琏,这些军功,都是我的,我的!”历史重演,他想一统天下的野心,还是、永远要被那个理想一致的高山挡着吗:“这数十*的经营,终究都白费了......” 可笑的是,就在前几日、最该防着完颜匡的关头,夔王还听了仙卿的建议满心在计算林阡——这才刚把对付林阡的狠招放出去啊,眼看要覆水难收了吗! 显而易见,林阡应该比夔王还要郁闷、有压力,一方面驱狼吞虎的计策功亏一篑,一方面还得被仙卿寄予厚望“所幸林阡可以多面拒敌,王爷,我们还有机会。” “不错,哪怕林阡和红袄寨没裂痕,还有‘阡陌之伤’可利用。”范殿臣沉稳微笑,杀机深藏不露。 “是了。我有殿臣,还有仙卿。”夔王终于又坚定,拉起一左一右一文一武的手。  沂蒙的“卫王积极期”、青潍的“夔王上位期”末了,居然紧承着的就是“曹王复燃期”!眼下,确实是林阡设想过的最差的山东大局:盟军要和曹王府、李全、天火岛陷入“胶着”。 不得不叹,金帝这道诏书下得太过及时,直接给濒死的金军注入一股活力——夔王卫王表面上都是喜圣上之喜、仇圣上之仇的“猪”,听闻圣上不惜屈尊,当然愿意一致对外,短期内,他们不敢再把曹王挤出局或暗地抢功,即便**也是在战场上相互激励,彼此传播起积极竞争的正能量...... “主公!”**匆匆来找林阡时,以为林阡很郁闷,很有压力,谁料,那莽夫一边吃着莒县特产煎饼,一边凭栏欣赏着烽火大幅从西烧向东。 正文 第1713章 兴也勃焉,亡也忽焉(2) “**师,在叹什么?”林阡吃饱喝足,回头看向**。 “叹,总算体会到了诸葛亮的苦。”**驻足,“魏帝重新启用了司**——曹王府要结束投闲置散了。” “哈哈。都怪夔王府太弱。”明知接下来是苦战,林阡居然还大笑,“也好,金军全被吸引到我这儿,吟儿那边就轻松得多了。” **一愣,恍然,哑口,难怪主公这么享受烽火的东移!原来是满足于“如此就确保了西线之安全”...... 当然哑口,这口**实在太苦,主公却实打实地塞了他一嘴。主公的一言一行都在透露,温暖不是每天腻在一起才有,相爱之人相隔*里仍然彼此挂念。 “主公,金军羸弱,终究活着,西线虽稳定,东线仍动荡......您,当真不遗憾?”**关切地问。 “起先倒是也有。不过,转念一想,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甚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林阡告诉**,更大的那张棋盘,“昔*在惜盐谷中,轻舟与我论势时曾提及,‘大蒙古国’可能也对华夏虎视眈眈。据此轻舟给了我两条忠告,其一,金宋若是难分胜负就勿要互耗到底,其二,切忌在分出胜负但还差一口气时、满腔热血地联合蒙古将金朝彻底吞灭。” “前些*,主公一直按照柏军师的劝告‘徐图进取’,可惜后来宋廷冒进、举国来袭、反而将盟军卷入和拖累。从开禧北伐发起开始,直到主公在定西入魔失踪,整个过程中金宋都互耗得太狠,完全触犯了柏军师的第一条建议。”**领悟,“总算主公熬过了那场入魔的灾劫,归来后武功更上层楼以至于睥睨天下,不过,这场山东之战看似所向披靡,却表现出了一种要触犯柏军师第二条建议的趋势——就算不会联合蒙古灭金,至少也忽略了蒙古的存在。” “正是如此。近来吟儿与那群蒙古武士的接触颇多。”林阡蹙眉,其实这些天来,短刀谷周边也是风起云涌,要说完全没压力也不可能,“山东此地,我虽对金军始终差那么一口气,却也被他们的顽抗提醒、回忆起了‘蒙古在侧’、反思将来的战斗是否要加个变数,如此才能把差的这一口气捋顺?想到这里,遗憾之外又多了一丝庆幸。” “柏军师、天衍门虽然不可能公开宣扬他们所掌握的天机,世人却早已有传闻,说开禧三*结束之前,只要主公与林陌并存于世,那么天命就是变数无穷的、任何一个先知都不能下定论的。而柏军师和天衍门对话时所说的‘某人’,极有可能就是大蒙古国的领袖铁木真。所以,主公自然不会冒着两败俱伤被其渔翁得利的风险对林陌赶尽杀绝。”**点头。 “命运之说,我不相信。但轻舟的眼界,必然高远。”林阡想起柏轻舟和天衍门的七曜对话,分明耳畔,却都作古,难免也有些伤怀。缓得一缓,拍了拍**肩膀,转身离开这风口,“莒县可能会胶着很长一段时间,慢慢打。一来缓缓我的盟主,二来提防蒙古捡漏,三来给红袄寨修兵,一举数得。” **又被一盆**从头浇到脚,继续哑口,继而一愣,红袄寨修兵的重要性,也能和第二点并列?  能!红袄寨苦尽甘来,昔日的**当家,他复活回来了!纵连林阡,事先都没想到会有这般天大的惊喜! 但包括**以内的盟军全都不知情,是因宋贤、林阡、谷雨、妙真一起商量后决定暂时瞒着众人——最初重逢杨鞍时,他满头白发,眼神空洞,精神萎靡,明显受过极大的创伤或侮辱,尚未恢复成红袄寨会感到惊喜的**当家而是会使他们受到惊吓的“哪里来的疯子”。 好在,谷雨看过后说情况只是暂时的,杨鞍应该只是受了强烈刺激才会神志不清,也不排除他曾接触过昔*捞月教在周边残存的寒毒。 “可怜的鞍哥,恐怕是因为泰安有迷宫才侥幸存活,却食不果腹地在那虚空阵法里独行了许久?!茫茫然不知终点,不知日夜,不知死活......”杨宋贤倍感焦虑,从杨鞍的几句呓语里,听出一二有关他的经历。那迷宫阵救了杨鞍的命,却也抽了杨鞍的魂,这正好能解释他为什么失踪于泰安却复出于莒县。 “先不见外人也好。相信他自己也不愿麾下们看到他落魄的样子。”林阡同意了谷雨的“静心休养”建议。 如她所言,这日林阡再去见杨鞍时,发现他较前日明显有了好转,才刚走进那僻静小院,便见他抱着妙真痛哭不已,一直在捶胸“怎能教你受累!” “鞍哥,已然大好?”林阡喜不自禁,当即冲上前去。 杨鞍闻言转头,又惊又喜又是伤感,也想冲过来却一瘸一拐,宋贤一边微笑看林阡先将杨鞍扶抱,一边对林阡解释说:“鞍哥精神虽好些,腿脚还不利索,再过几日回去吧。” “胜南!多谢你!我闻知山东已是我军天下,差点就激动地晕过去,哈哈,我的最后一个记忆,还停在我军燃眉之急......哈哈哈哈,好,好!”杨鞍拍打着林阡后背,情不受控、手足抽动、嘴角都在抽搐,“真的好,胜南你太无敌!” “鞍哥......我......”林阡虽然欣慰于不负所托,却不是完全问心无愧,叹了口气,转身看妙真脸上的伤疤,“没能保护好妙真,我实在愧对鞍哥。” “不是你的错!胜南!我知道,是那个居心叵测、吃里扒外的江星衍所害!若被我再看到他,必将他抽筋扒皮泄愤!”  即使在病中的杨鞍都能对江星衍恶言相向,又何况神智清醒的、甚至亲眼目睹了杨妙真被江星衍炸伤的杨鞍旧部?这段日子以来,渐渐将杨妙真视为主上的他们,私下都没少抱怨江星衍。 这天,百里飘云带新婚妻子逛市集,三步一小停五步一大停,吃吃吃!煎饼铺子里他正欣赏着她大快朵颐,却又听到相邻酒馆里几个兵士骂江星衍,真是吃饱了撑的,飘云捏紧拳头正欲分辨,忽然不远处面馆的角落里有一个粗重的呼吸微微一滞...... 飘云心念一动连忙循声而去,那声音的主人是位戴着斗笠的黑衣男子,看不见面容,明明点的面还**上,却就已付账准备离开。火急火燎的样子,勾起了飘云的些许回忆...... “灵犀,我给你买了十个,你就在这里吃,等我去去就回。”飘云交代完,立刻跟上去。 正文 第1714章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1) 即便斗笠的边沿纱布厚重、暌违数日身材也有所消瘦,那人姓甚名谁,还是能从他的举止细节被百里飘云很快分辨。尾随数步,飘云愈发认定心中所想。 百折千回直到远离人烟,飘云方才与他一后一前地停顿,那人显然也早就听见了有人跟踪,行到这僻远的山深处才终于转身亮枪,全副武装的样子像极了刺猬,却在那一瞬因为发现来者是飘云,仓促间他身上的刺全都软化,于是乎,满身都成了破绽…… “果然是你!”与那人的吃惊、隐忍、慌张、痛苦形成鲜明对比,飘云只有喜不自禁这一个心情,“星衍你上哪儿去了!我们……” 上次他二人交心还在林阡与国安用见面之前,星衍口口声声说主公不能体恤下属所以宋盟不值得呆;后来他俩一起旁听林、国二人对质,星衍发现主公原来珍视着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满心感动,发誓肝脑涂地也要为主公捉内鬼。当时当地,天火岛人一旦逃脱,江星衍二话不说就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从此踏上了一条暗中缉拿李全的雪耻之路;养伤期间亦不告而别,留给飘云的字条上写:主公空口无凭,江星衍回归必当有功。 雪耻之路?不归路!江星衍怎会知道,天火岛人的逃脱是林阡故意放纵,那属于林阡既定的缉拿李全计划……画蛇添足的江星衍啊!飘云看见那张字条为时已晚,穆陵关的两路冲撞已经发生……  此刻,斗笠下的男人苦叹了一声:“飘云……”果然江星衍本人。 他想对飘云说,真可惜,我江星衍是个灾星,总给主公惹祸,给你和姜蓟添乱,给周围人带来厄运,我……当真不敢再回盟军……踌躇不前,心乱如麻。 刚要启齿,原已暂停的枪蓦然疾刺,语气也兀自变得狠厉,狠厉却颤抖:“你出卖我?!” 飘云完全没有防备,自己也还话音未落,忽然间就脑后面前同时生风,情知不妙,预感到背后也是自己人,急忙以劝架的手法,挥舞大刀将双方拆分:“有话好说!”尽管后发,武功最强,必然先至。刀光凛凛,杀气腾腾——飘云之所以出杀招,也完全是被双方的火力给逼出来的!双方实力,都不容小觑! “同这叛徒有何好说!”背后那个起先鬼祟、终于决意出手的自己人,居然不是山东红袄寨的土著,而是…… “路成?”飘云一怔,若单纯是红袄寨来兴师问罪,飘云还可以搬出主公来晓之以理,可眼下,红袄寨和盟军的十几个兵士是一起被路成带引而来,他们和主公的关系未必比自己远,那么,他们是想要给杨妙真报仇雪恨?来不及想那么多了,飘云赶紧再回头对星衍劝说:“星衍,主公从始至终没有放弃你!没有称呼过你为叛徒!”后半句当然也是为了提醒这些人当中的明事理者。 “可别人不听啊!”江星衍大怒喝断,不用看也知道表情是多狰狞。 几乎同时,路成也是出离愤怒地开口狂吼,一把快剑随心行动,斩敌如端长锯削竹:“谁还信你!主公不放弃,可你自己不争气!江星衍,你可知你有多可恨,穆陵关前,本可成为主公利剑的你,一记绝杀刺在了主公胸口!” “对,是他害了鞍哥,害了妙真……”“岂止!前前后后害了我们红袄寨多少人!”“可先前主公和天骄为他作证,他作奸犯科都是被人栽赃嫁祸,如何能够……”“你能保证他一次无辜、次次就都是无辜?”旁观的你一言我一语,红袄寨和盟军的声音混在一起,就像他们的体系……怕是也已经水乳(谐)交融了。 江星衍原还当笑话听,终敌不过有人说:“就算他是无辜的,也该死了!他是祸根,太碍事!” 有些话,自己讲出来是自嘲,别人讲出来,是死穴。 呵呵,形势变了,主公需要和红袄寨共融,容不下我了!?我江星衍是阻碍,是累赘,该丢弃,该敷衍,错有错着,一了百了! “好一个抗金联盟啊!”江星衍一腔热情瞬然降至冰点,猛地一枪横扫千军,把想打的不想打的一起拖下了水, 那当中有两个还是十三翼中人,当然不想打。他们不忍江星衍以寡敌众,表面迎战暗中却在止兵戈。如此,局面才不至于完全失控。 那又如何?难改场面激烈,片刻就已见血。 飘云穿梭其中既要阻此杀彼、又要挡彼击此,累得疲惫不堪,好不容易有喘息之机,又想到“此地纷乱不可扩散,以免被敌人见缝插针”,赶紧加大了速力意欲制伏他们全部,首先就要对最急躁的江星衍釜底抽薪:“星衍住手,大家住手,回去再说,先见过主公,由他定夺!”不管是刀法、智谋还是魄力,飘云都早已显现出单枪匹马稳住乱局的能才。 可惜百密一疏,飘云出于熟稔以为路成好说话,低估了杨妙真在他心中的地位——那边江星衍才刚有些收敛,路成却还不依不挠,刷一声一剑猛袭过去,星衍毫无防御的手臂顿时鲜血淋漓。星衍吃痛,“啊”一声“我要你十倍奉还”,一枪追魂索命,飘云离得最近当然要给路成抵,怎料得暗处早埋伏了一支飞戟,对他脖颈瞄准了多时。 这飞戟,是仿照江星衍贴身武器做的。故技重施,屡试不爽。飘云终于觉察到时,苦于分身乏术,只道是天注定要他丧命于宵小之手…… 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娇喝迅猛插入这险象环生的战局,应声而来从天飞降一大片落花,纷纷扬扬将远近几丈地方都笼盖。 飘云被那只熟悉的纤手拉出战团,余光扫及,路成等人还在落花印里团团转,发射飞戟之人却已神速撤离。 来人正是灵犀,她的“幻梦诀”平日是厉害的轻功,结合落花印的释放就成了逃生之技——之所以不战而逃,则全因飘云性命之忧。 “好像是……大猴叔叔。”灵犀蹙眉,依稀认得那人。 “前次交战,我见过他!”十三翼也有人见过。那人身形特殊、一腿长一腿短,论地位,应该和灵犀在天火岛类似,论武功,大概也差不多,所以才会也对灵犀避战。 飘云忽然心念一动:天火岛人!这么巧吗?只怕……是一直跟踪着星衍!? 还有,那人明明可以做到来无影去无踪,为何偏偏留了个特征明显的背影? 原来如此啊,那人的任务有二,进可夺我性命,退能将星衍置入又一场跳进黄河洗不清的灾难。 “星衍,听我……”飘云刚想说话,突然无语凝噎,脑中一片空白。那个名叫江星衍的少年,明明还没有走为何却感觉越来越远——  弥散的落花在狂风中飘荡,不知何时,那少年的斗笠已被吹开,映入飘云眼帘的是一张何其陌生却绝对不会错的脸。 绝对不会错,他是星衍, 陌生…… 穆陵关前的爆炸,身为副车的杨妙真尚能脸上留疤,李全认为“断不可留”的星衍,怎可能不容颜尽毁! “飘云!他引外贼入莒,不处决不足以平愤!”这一刻,路成等人因灵犀在场而不敢妄动,嘴上却还想把江星衍置于死地。 “引什么外贼!我就是外贼,轮得到你来处决!这小人当道的宋盟,不呆也罢!”江星衍恶狠狠地一笑,转身就朝山间的寒潭里跳,那一眼的哀绝,飘云一生都忘不了,“江星衍若能重活,今日之辱,必报!!” 正文 第1714章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2) “星衍!”飘云完全想不到星衍会这般刚烈说跳便跳——江星衍你恨李全你厌憎红袄寨可以理解,凭何对我对十三翼也“士可杀不可辱”?因为始料未及,终是慢了一步,扑到潭边没拉得住,只被溅起的水花浇了一身凉彻身心,纵然痛苦,飘云想都不想就跟着跳下去要把星衍再捞回来。 瀑布从山顶跌落到此形成寒潭,跃入其中未必立刻溺毙,却有立竿见影的冰冷来袭。半晌后江星衍的声音还在回荡,说他化为厉鬼也会缠着红袄寨和盟军算账,那声音和哗哗的瀑布水声一起震荡着飘云的心,经久不散,可是,江星衍你人去哪里了,为何我潜下去一次次都找不着你!! 他对星衍真是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何时起你小子对主公都不信,宁死也不肯回来?! 可平心而论,如果换作飘云自己,饱受冤屈还面容损毁,好不容易鼓足勇气靠近又遭此变,俨然也会大受刺激再次疏远——是的,星衍都已经出现在莒县了,他是鼓足勇气、又一次排除万难靠近的!却一次比一次受伤——这么不巧,先遇上的是一群不可理喻之人! “也可能没死。”路成也派了几个部下下去捞,不同于飘云想捞人,他们是想捞尸。 飘云重回岸上,本已筋疲力尽,听罢大为光火,忍不住发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脾气:“路成你糊涂,坏了主公大事!星衍他,是主公看重之才!” 路成一怔,回过头来:“怎么会?主公恨他恨得不得了,你是没看到主公对妙真受伤的自责……” 飘云正待再去寻,蓦然胸口奇堵,原来,这就是星衍走的理由吗——路成比自己更能代表主公!毕竟,同为短刀谷将二代,路成又不用像飘云那样常年在外打仗,私底下接触主公的机会更多。 所以星衍认定了,此一时彼一时,刘二祖国安用已经握手,下一步就是李全杨妙真握手,主公不会再接纳一个可能影响共融的祸根了……心乱如麻的星衍,终于在这条纠结的回归之路上,行百里路半九十…… “错!主公是恨得不得了,但这个恨,是遗憾。遗憾他没能在穆陵关阻止爆炸,否则妙真会没事、星衍也早回来了!”飘云将路成说得脸色一变,却忽然觉得自己呼吸困难,恐是被冰水伤了肺。强撑着还想下水找,却眼前一黑后面的事情再也不知道了。  醒来的第一刻,头都用不着动,就直接映入眼帘一张俏脸,那个叫灵犀的女孩儿一边坐在他榻旁从上往下地望着他笑“你醒啦”一边吃着左手饼一边喝着右手药。他一定是被饼屑给砸醒的,一定是! “灵犀。”他微笑,看向她右手的药,失神,那是生死符的非特效药——自从胶西天火岛大批倒戈事件发生后,林阡的军医团就和茵子的风清门合作在调制解药,之所以从西线调来胡弄玉也是为了进一步减缓天火岛人的痛苦。这是盟军对降将的承诺,是盟军完全安定的基础,亦是捣毁夔王府的必要条件。当然了,为了安全起见,在还没完全制出解药的当下,这件事的进程对绝大部分人都保密,飘云也是只知一二。 “跟着我,你受苦了。”这一刻飘云望着灵犀,油然而生怜惜之意。在断了天火岛提供的解药以后,灵犀的生死符过几日就会发作一次,所幸自身内力越高之人受的苦越小,一旦接受了宋盟的药,灵犀的缓释也比旁人要更快些。这样才好,他喜欢看见她无忧无虑地笑。 “不苦,好吃!”煎饼塞满嘴、边说话边嚼、吃得香喷喷、双颊鼓起来的时候,这姑娘还这么好看,也真是奇了…… 他一愣,总算想起前因后果:“为什么追到山上来,我好像要你在原地等我?别乱走的?” “我……我吃了十个煎饼,还想吃,可身上又没带钱,便去寻你了,刚好看见熟人……”灵犀苦兮兮地回忆。 “下不为例,灵犀。”他忽然有点后怕,他本该与灵犀形影不离才对,万一天火岛对她这个落单的叛徒寻仇?! 该庆幸吧,天火岛潜入莒县,更大的目标是我和星衍——庆幸?怎能说庆幸。终是害惨了星衍,那是我最好的兄弟啊,可他决绝跳下死路的一瞬,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对于星衍的生死,飘云不是不关心,而是不敢问。他也怕灵犀大快朵颐的中途漫不经心地讲一句,那个曾经美好的少年是怎样死无全尸。 眼眶一热,险些落泪。  江星衍,一直没找到尸体。 跳下寒潭前他说“若能重活”,才给了关心他的人们一丝希冀。 关心他的人,不剩多少,可偏偏那当中有个再重要不过的林阡!据说林阡闻讯后曾冷笑:“好啊那等你来,江星衍你可别食言、有种跳没种活!”纵然军务繁忙,也是几次三番关注。路成心惊胆战,原来我读错和放大了主公的意思吗! 当然懊恼,本来就因为求助全真教、触犯主公禁忌而心惊,原想着把江星衍抓来伏法立个功,谁知竟南辕北辙、弄巧成拙! 主公虽然没说什么,但路成懂察言观色,心知不妙,短刀谷将二代里,怕是他最黯淡最不招主公待见了。 心中郁积,独自去城中酒肆喝闷酒,下楼时与一个正在上楼的半熟身影擦肩而过,微醺的他一惊,回身一把抓住那道人衣领,语无伦次:“我,我认得你,你是那个……全真七子的谁,上次我就是托人找的你,给开的什么药,你害死妙真,害死我了!” “善人,请借一步说话。”那道人看左右无人注意,将路成悄悄拉到了一隅包厢。  对于江星衍的失踪,多数人虽不关心,也只是事不关己,而并非幸灾乐祸。少数人则是解气解恨,譬如杨鞍杨妙真的心腹。却有一人,欣喜若狂,正是上回穆陵关爆炸后死里逃生拥趸锐减的李全。 做贼心虚的李全,在大金即将覆亡之际曾芒刺在背。怕黄掴被捕后出卖自己,怕江星衍重现、给自己致命一击。是的,李虎啸之流在青潍金军的案底太多,江星衍又是一门心思要锤死自己,对于李全而言,在青潍金军有人脉的江星衍一日不死,便一日是埋在世上对付自己的一颗雷。 结果,江星衍是重现了,可路成追着江星衍不依不挠逼死了他!得知此事的李全兴奋极了,哈哈,江星衍确实是一颗雷,可到底是林阡炸我,还是我炸林阡呢?! 得意却是短暂的,也是不能忘形的——后顾之忧虽解除,前途却已不再有,本就有个杨宋贤堵着路,莒县拉锯了数战以后,李全担心自己在红袄寨的地位会不会连郝定都不如。 近来死忠匮乏,李全即便和夔王合作,都仅限于一些煽风点火的小事,很难再论大势,直到这日,夔王那个泥菩萨终于安顿了下来—— 夔王麾下大部分天火岛人对海上升明月都已是熟脸,所以,此番与李全当面议论大事的是个新人,李全只知她代号素心,装成在城中酒肆卖唱。 “还有曲儿(希望)吗。”事实上,摸打滚爬到现在,眼看着多方合作都不能斗林阡,李全已经动了放弃的念头。 “有,才刚刚开始啊。”那个叫素心的女子抱琴转过身来,虽作乔装,掩不住的窈窕多姿。 正文 第1714章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3) 这两日,雷霆之怒的林阡责令追查将江星衍逼上绝路的天火岛余孽,于是海上升明月的熟脸们人人自危,反倒做了素心这个新面孔的挡箭牌。不过,鉴于盯梢李全的一定不会少,素心示意李全长话短说,一支琴曲弹奏罢,天下大势也论完。 李全没有先打开话匣,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林阡识破了真细作然后假扮夔王府新人来对自己钓鱼?环顾四周,确定近前没有异常气息,方才品了口酒,作出倾听之状。 “当今天下,林阡看似所向披靡,实则尚有四个劲敌。其一,曹王府驸马林陌,‘阡陌之伤’向来离奇,双生子之命格相似相反,两者结局无人可知;其二,夔卫联军中的仙卿、范殿臣、张书圣(毒气罐)、薛清越,谋定天下,武动乾坤。”素心一边弹琴一边细语,不知是驾轻就熟还是可一心二用,竟完全没有出错。 若说沂蒙之战只有寥寥几人明确夔王是元凶而卫王不是,那么青潍战后这件真相大多人都已心照不宣,纵然如此,夔王还在拿卫王当挡箭牌,李全难免叹惋这谨慎程度,却忍不住提醒细节:“眼下金帝并非对你们倚若长城,并且你们与曹王府已此消彼长,要格外小心金帝对你们深入调查。尽管战狼、林阡都可算敌人的一面之词,但若黄掴之类站出来指证,王爷就危险得很了。” 李全说这话的重点是希望他们把黄掴灭口,不过素心真没听懂假没听懂?竟说:“黄掴并不算核心,邵鸿渊,已经在找寻。”缓得一缓,继续拨弦,重回话题,“其三,宋廷。去年四月曾因激进北伐拖累林阡,难保不会在战狼的诱引下再次冒进……” “宋廷?也配……”李全失笑。很少有人知道,前年夏天他也曾被仆散揆和曹王诱引冒进——闻知宋廷国号改为“开禧”,一心想要得到林阡侧目、与此同时对宋廷示好的李全,秘密与镇江都统朱裕相约去涟水焚城,谁料,才两天过去涟水就又被金军收复……王师的跨境抄掠就仿佛是个笑话,李全等俘虏被金帝大怒下令遣返回宋,好在半途正好有变乱他趁机又逃回山东。后来回想,那变乱当然有猫腻。 弄巧成拙,林阡从那时起认定了他不安分,涟水之战也成了他和徐辕对质之时难以避开的污点,从那以后李全情知不可能在林阡麾下得志,不得不咬牙选择了一条艰难的“取而代之”之路——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因为宋廷无能官军羸弱,李全完全可以有另一种人生,不一定和黄掴和夔王府搭上线——有反骨是一回事,有反意是另一回事,谁一开始没有一颗报国杀敌之心?纵使李全,也承认林阡其实是个明主。 “可别小瞧了宋廷,他们在林阡的后方,能够对林阡掣肘甚至毫无防备的背后一击。”素心因琴声轻灵而配上魅惑一笑,然而这表情和语气的冷厉完全不匹配,“完颜匡谈判时扬言要韩侂胄人头,韩侂胄闻言必然被激,退一步,不被激也会被离间。”就可惜谈判前后夔王府还不知这计谋是曹王府提供,若能早知,这场谈判根本就是完颜匡和战狼勾结的暗号,夔王府会重点防止他们复燃,也不至于现在腹背受敌。 “如若韩侂胄不能‘闻’?”李全沉思片刻,蹙眉,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南宋王师也没一腔热血涌过来,韩侂胄很大几率是被使臣方信孺给瞒住了。 “放心。计谋搁浅,战狼如何坐得住?俨然已派人前往淮、浙散播言论。既有林阡谋逆之说,亦有金帝要将韩侂胄枭首之说。”素心又道。 “无凭无据,于情于理,只要使臣坚决摇头,韩侂胄不会轻信枭首;宋帝与林阡交从过密,这谣言多半也是疏不间亲,定被宋帝斥为无稽之谈。”李全喝了口酒,假装欣赏地拊掌。临安事,李全略知一二,宋帝表面弱不禁风,内心却如明镜一般:北伐若要胜利,韩侂胄和林阡就必须和睦共处。所以,宋帝绝对不会遂了战狼的愿给林阡拖后腿;韩侂胄再热血,王师北上也必须宋帝点头。 “谣言需要过程,此刻属于铺垫。宋帝那边,且慢慢来。”素心一笑,胜券在握,“至于韩侂胄,他当然不会轻信枭首,但是他功利熏心,就算明知林阡为他好,也会借题发挥、企图分一杯羹。一旦宋帝经不住他每天吹耳边风,给他一两路兵马到淮北参与的机会,林阡便因为要分心保护他的关系有损。何况,这还只是韩侂胄没敌视林阡的情况,你我更乐意看到,林阡煞费苦心的这些人因为猜忌给他背后一击——那么,只要在林阡背后便好,弱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什么细作。”李全忽然说,“这些观点,不是仙卿一句两句就能跟你说会的。” 素心虽然掩饰得很好,谈吐却不像负责传话的死士,深谈几句后这体会越来越明显。皓腕凝霜雪,教李全忍不住猜想,撕开这伪装面皮,会否琴边人似月? “李当家,好眼力,妾是王爷近身的人,灭顶之灾不得不冒险为他上阵。”素心微笑问,“不知李当家能否看见,林阡的‘其四’是谁?这个人,就在李当家的身边不远。” 李全本来以为她要说自己,唇角的笑还没来得及消失,一怔:“谁?” “天命危金,杨妙真。”素心说。 “沂蒙的时候,她就已经和林阡三击掌了,算什么林阡的敌人。”李全略带酸涩,“我原以为她表面和好、背后还是处处反对林阡,谁知到穆陵关前,才知道她是演出来的,给楚风月、段亦心铺路之用。” “涉及杨妙真,怎么李当家就没眼力了?”素心遗憾地嘲讽,“什么楚风月段亦心?杨妙真根本就是为了林阡啊,先前她越反对,越能在反对的派系里拔尖,待到她自己成功执掌红袄寨,便可以轻而易举迎接林阡入驻。李全,你连杨妙真都斗不过,被这个眼皮底下的敌人虚晃一招长驱直入,遑论天下?若非我们留有后招,红袄寨就快归属抗金联盟,整个山东河北河南的匪帮就全落入林阡之手了!” 李全不禁满头大汗:“如何是好?什么后招?” 正文 第1714章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4) “天幸林阡和杨妙真差了辈分,亡羊补牢犹未晚矣。李全,你余生能做的最大补救,便是在杨鞍面前尽可能表现自己。唯有让杨妙真属于你,红袄寨才可能属于你,拥有了杨妙真的你,才是林阡的那个‘其四’。”素心的这一曲已到尾声。 “杨妙真当然是要得......”不用谁提醒,李全也不会舍得这条捷径,何况现在听闻她确实有超世之才,根本是成大事者的必备......为了能和夺定山东的林阡抗衡,就算她现在有些许毁容也能忍了......正自回应,李全忽而心念一动:“杨鞍?”不禁一愣。六月十九那晚,杨鞍遇刺惨死,李全正是参与人之一,那天也是夔王府三大高手第一次在泰安露面...... 可现在,杨鞍却出现在素心提到的“余生”里?!那么......“怎么,你们**......”李全这一惊非同**,有关旧案和前途的担忧齐齐涌上心头。 却听素心证实:“是啊,杨鞍没死,他会比韩侂胄更可怕。林阡的武功再无敌,又如何忍心杀他自己的结拜兄弟?” “六月十九,你们看似除掉杨鞍帮我上位,实际却将他藏在暗处**杀害......”李全登时感到脊背发寒,后面的话他没直接说——你们夔王府的这个后招,哪是为了到现在对付林阡啊,你们当时根本是为了提防我、怕我不受控制啊! 也罢,杨鞍没死如今看来是件好事,因为林阡已经凭实力告诉李全,我的台你永远都拆不了、我就算降到最低实力都还是碾压你......尽管“**之死”莫非的嫌疑仍未能全消,李全却已不可能对林阡叫板,唯一盟友石硅心态未明,余下整个红袄寨全是林阡死忠......到此,有且只有杨鞍能怀疑林阡,李全焉能不去感激夔王府留的这一手! “然而......杨鞍和林阡也是过命的交情,我再如何卖力表现,怕也说服不了他去做激怒林阡的事以至于林阡要‘杀’他......”李全话未说完,便想到了,会不会杨鞍失踪的两个月里已遭到夔王府的心理改造?如果百般折磨、九死一生,那么,骨子里的自私会因为求生欲而滋长吧,性格也会因濒死过从而有稍许的扭曲?就算不能立刻脱胎换骨,也很可能会给李全改变他打下牢固的基础...... 然而,怕就怕杨鞍经历过性命之忧仍然意志坚决、毫无变化,那样一来李全如果太卖力反倒暴露自身......风险与机遇并行,一念之差,就看李全怎么打算。 “两*前的山东之战就是杨鞍叛变引起——常*多情多疑而优柔,一旦情天恨海便果断。有先例,他就有叛变的可能性。”素心的曲子快结束时刚好有一段慷慨激昂,正是在对李全抚慰,到底是死灰复燃还是回光返照,你李全不试试怎么知道,“更关键的一点是,杨鞍失踪在红袄寨最危急的时候,如今重返人间时却是红袄寨大盛,耳边必有‘**林阡,就不会有红袄寨’‘杨鞍可有可无’这般的舆论刺激。此外,看着兄弟们一个个意气风发,他还得掩藏起他被幽禁在不见天日之处时受辱的回忆。” 李全一怔,众所周知杨鞍是在迷宫阵里迷路所以才短暂失心疯......原来还不止!如此,林阡在疏导杨鞍心理时自然会有所忽略。 “杨鞍既有潜意识,那就比什么都好办。”李全转念一想,又有担心,“我有这决心,却**胜算,毕竟,杨鞍他再怎么位高,也确实已经可有可无......” “帮手,已经给你找好。怎么发挥,要看你的了。”素心抚琴,起身,李全经她提醒、余光扫及楼梯转角,一个道人打扮的将醉汉拉到一边去、稍纵即逝,那个醉汉......好眼熟——  那不是,路成吗?! 所谓帮手竟然是他?那个曾经也追求过杨妙真的短刀谷将二代? 李全何许人也,一看到路成,立刻串联起杨妙真的久病不愈和江星衍的得而复失:“打他主意很久了吧。按部就班,水到渠成?” 显然有一段时间了,夔王府生怕正面斗不过林阡,便铤而走险到林阡的近身,烧起了这个名叫路成的冷灶! 素心默认,转身准备离开这张桌。 说来夔王府也要感谢李全在穆陵关舍得炸杨妙真,炸得那个面如桃花眼若寒潭的美人胚子容颜大损,怎能不教抗金联盟中的人病急乱投医? 刚好,主张救死扶伤的全真教在民间传教,由于他们曾受过金帝恩惠、盟军本身不敢亲近,夔王府一方面宣扬其“长生不老”使林阡因怪力乱神愈发抵触真道士,一方面则教天火岛余孽们在林阡近身广泛撒网重点栽培,结果,假道士真的逮到了一个关心则乱的路成—— 天火岛一盘散沙打仗不行,钻空子的能力却是天下一绝。不过,素心之所以对李全说“接下来都看你的”,也是因为竭尽所能的天火岛已再无余力,路成算是他们的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 乔装成全真七子之一、间接给路成药救杨妙真,却药性相克,使杨妙真身上的毒越来越难消,东窗事发之后,且不说林阡会否调查哪个麾下违令,路成心中当然受到弄巧成拙的困扰,此为第一步, 满心都是要颠覆主公心中自己印象的想法,不由自主地从本来的沉默寡言变得**亢奋。正在市集上采购军需的路成,哪那么巧碰到戴着斗笠的江星衍?他压根就是被人穿针引线—— 那日百里飘云以为刺客是跟踪江星衍而来,猜对了一半,刺客实际上也跟踪和指引了路成,和蒙阴的秦、王**一样,企图利用他俩的交汇夹击百里飘云!***情况岂止伤及百里飘云、逼走江星衍?还能策反路成!“追着江星衍不依不饶将其逼上绝路”可想而知会令林阡雷霆之怒,倍感郁闷的路成,一边无意间送了李全一份大人情,一边则在这第二步继续往夔王府的陷阱里掉——酒醉丧失判断力的他,怎会知道那道人是假、以及预知假道人会用生死符对他做出什么事来。 “我放心了。”里应外合,李全总算有了绊倒林阡的底气。 正文 第1715章 高阁观尽人心暗(1) 出得酒肆,顿感敞亮,天气晴朗,秋高气爽。 李全心想,好个夔王,阴谋实在无孔不入。又叹,林阡和曹王一样,于大江大海里遨游无阻,却恐怕要在小河小溪里搁浅了。 也对,曹王府、夔王府、胥鼎黄掴仆散安贞完颜匡等大金十八(和谐)路诸侯,在他林阡饮恨刀下就如走马灯似的更迭和坍垮,勉强在最后一刻懂事抱团方能存活。眼下宋盟的地盘那么大兵马那么多分布何其广,包括情报网都着重于朝外部更为广袤的疆土发散,坚硬如铁,最易被内部角落里的阴湿之气腐蚀——也只能腐蚀了,硬碰硬没希望。 前几日庆功宴上,一见杨妙真晕厥就把矛头对准段亦心的宵小们实在可疑,堪称见光就死、夔王用完便弃。林阡也会说,他们跳出来太及时了,他们定然是天火岛的,他们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林阡认为,盟军原先对他们有所忽略,没关系,只要注意到,限定了范围,不费力便能肃清。林阡也会扼腕道,江星衍委实不幸,追查其实已到尾声,哪怕他晚几天出现,天火岛余孽都已从盟军完全拔除。 可惜林阡终是漏了一点:宴席上借题发挥的宵小,是屏息凝神伺机而动、一遇到突发状况就借题发挥?还是早就胸有成竹杨妙真一定会晕倒、等候多时总算借题发挥?两者有本质区别,前者只是死性不改,后者却是深谋远虑!前者只求阻止宋盟化解误会,后者却想借机往宋盟植入更多内奸! 说到底江星衍也不是灾星才不幸,他是被夔王府人为推动,在天火岛覆灭前的最后几天插入了莒县,变相加速了林阡对天火岛的肃清,虽然直接燃尽了天火岛却给夔王换来个价值连城光芒万丈的路成! 为什么会漏了这一点?因为林阡想不到,当明争暗斗各方面宋盟都收获颇丰,都已经到了胜利前夜只差一步了,居然还有人从他身边叛到敌营——金国都要亡了还降金!?  有关小人物路成对林阡的危害会多大,素心在李全离开酒肆正好错身的一刹说了这样的一句:“宋廷在背后,汝等在心腹。要教林阡紧步曹王后尘,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汝等”,可不单单指路成。假道人在酒肆敢直接动手,是因为远处就算有十三翼盯梢盯的也是李全,冲这一点,李全根本也是夔王府的棋子! 李全走出酒肆好几步才忽然觉得情节熟稔,脚步一滞,心中遽然更寒:“我……也是他们按部就班、水到渠成的。”两年前涟水战败后,明明他被金帝遣返回宋,基本上很难再回山东,怎么就中途发生变乱潜逃回杨鞍身边的?去年秋天,怎么就有“李全旧部”醉酒向江星衍透露说姜蓟是他害死的了?怎么江星衍对各位当家的告状就传到他耳里了,害得他非得在江星衍对林阡的远程递信里做手脚,甚至一步步产生了谋害吴越和杀死江星衍的心思…… 夔王,你太可怕,你这翻云覆雨手,到底扭曲了多少人的命运?! 不过,你大局虽宏远,却兼顾不到细节——江星衍、路成确实是供你拿捏的蝼蚁,我李全,不是。你的规划里我要反,但反有反贼,亦有反王! 趁你们没余力、提防不到我,我一定会好好利用你们给我的这个机会——你夔王府的计谋再妙,终究林阡他不循常理出手,很可能会对你们这些外敌整体拆毁。而你们说得对,你们会被他摧枯拉朽,可我却在他的心腹,能够借机牟取渔利。感谢唤醒,感谢指路,杨妙真、路成、杨鞍,都是我李全大展宏图的新本钱。  无独有偶,李全在叹夔王可怕的同一时间,夔王府的人也在叹林阡可怕——那战鬼,明争已近乎将大金赶尽杀绝,连暗斗也这般神速和斩草除根。当是时,天火岛、急递铺、控弦庄在宋盟的细作几乎形成断层,海上升明月在整个天下的情报组织中从一枝独秀变成硕果仅存。 “林阡?讨论‘可怕’的时候,不需要算他。”范殿臣和林阡交手过几次,回来就吐了几盆血。这位武学造诣可比渊声的天火岛岛主,早已默认林阡和他们的内力境界是仙凡之别。如果说南宋王朝素来有十个劲敌,那有九个都是靠林阡杀灭,一个完颜匡还是被他那悍妻凤箫吟打服。所以宋廷压根儿不需要冲过来到前线、真正是坐等捷报就行了。至于仙卿最近绞尽脑汁给林阡算出的四大后患,说来容易,前路漫漫,结果如何也犹未可知…… 不论神,那论凡人?“哼,最可怕的,其实是完颜璟吧。”夔王阴沉着脸久矣,手里是片刻前刚接过的金帝最新一道密旨。 仙卿一怔:“王爷?”离城门不远的此地,几丈内只有他三人,彼此间推心置腹,直呼其名也没什么关系,但夔王谨慎惯了,即使两人相处都一直都尊称圣上,突然改口,显然生气至极。 “要我和卫王一起,调查完颜江河、胖子他们的来历。”夔王冷笑,为什么完颜璟不要调查范殿臣、薛清越和张书圣呢,因为他们强,哪怕有证据也只能缓着,不像那几个,基本上到林阡面前都是摆设,尤其完颜江河,已是武功尽失的废物,没证据也能被随便蹂躏——因这差别对待,完颜璟的真面目总算显现了出来。也算给夔王提了个醒,破绽已越露越多,接下来不使出浑身解数建功立业你就等死。 “应是完颜匡、郭阿邻、甚至林陌等人鼓动?”仙卿说,完颜璟自己应该没夔王说得这么可怕,既兔死狗烹、薄情寡义,还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不。那是他自己的打算。深藏不露而已。”夔王毕竟是主上,身临高位,对这方面看得更透彻,“我们从沂蒙到青潍到莒县,打林阡打得耗尽了天火岛,看似是给了曹王府捡漏机会,实际给最多的还是完颜璟调整机会——当我们和曹王府各自沉浮相互消长,他终于从最初的腹背受敌,变作如今的执掌生杀,完颜匡、郭阿邻、黄掴那些老狐狸小黄鼠狼,都不知自己是帝王久等的契机和台阶。” “王爷是说,完颜璟的弱小和受制,先期是真,近来是装?”范殿臣蹙眉,他因为常年身为岛主训练死士,为人冷漠狠戾而话少。 “否则,汝妹怎会被他送回宫中?”夔王说,早在完颜匡借束乾坤庙劝导之前,完颜璟就已经把范氏送走了,还装情痴,日夜思念,不过是为了防止对夔王府打草惊蛇吧!一旦没有范氏对他下药,完颜璟的思路就愈发清晰。 “回想起来,确实不错。我一直就觉得蹊跷:移剌蒲阿、完颜瞻那些人,几乎与林陌同期抵达山东,但回溯到他们从西线动身,早在完颜璟‘醒悟’之前。他们的动身,显然也不是抗旨的。”仙卿点头,金帝早就授意了,就等着他们和一个乖巧的曹王府并肩作战。 “他也许最初不知道,却渐渐洞穿了林陌的自戕和我的入局,于是借机不断地用我和曹王制衡。我和卫王谁是元凶有什么打紧?卫王,说到底只能保我命罢了。”夔王叹这帝王视角无所不知,“你们或许会说,最有利于他,也不代表是他自己的谋划,他会有一个类似仙卿的军师?不会,真有那么聪明的别人,他也不会全信的。他只信他自己。” “确实不简单。虽然现在大金整体羸弱看不出他的收获几何。然而放眼民间,他从最初的微不足道,变作了如今的举足轻重。”仙卿说,前不久曹王府复燃,整个大金都起死回生,绝境中所有军民都兴高采烈又感激涕零——高兴的是那个唯一能打林阡的曹王府回来了,感激的却是金帝真是个明君!他啊,趁机在民间和军中赚了一大把声望和向心力,乱世之中这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当真有这般强劲?王爷对他会否高估?”仙卿说时,门外有三声信号,三人齐齐警觉而沉默,正巧一个面容平平的女子掩人耳目寻到这僻静处,她从城中酒肆到这里,中途已经变装过四次。 “姐姐。行动可顺利吗?”仙卿急急迎上,话说一半都不管了,先前还揪着的心也放下了。 “李全已经点头。”素心原名婉馨,是他的亲姐姐,亦是夔王的侧妃。 “没事就好。婉馨,你辛苦了。”夔王如此接近宋境,也是为了等她会合,趁她洗去脸上污垢之际,又回答起仙卿的话:“我不会高估。曹王府太天真,完颜璟此人,是绝对不会承认错误的。”若干天前,金帝也对完颜匡的提议不置可否,说,朕自有打算。 “可他已经点头让曹王府掌军权,君无戏言……”仙卿仍有疑问,金帝还能有什么厉害的打算? “拭目以待。”夔王一笑,这是家事,仙卿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可以走了。” 仙卿看夔王搂着婉馨望向婉馨的眼神宠溺,自己心里也像吃了蜜一样甜。 正文 第1715章 高阁观尽人心暗(2) 纵观全局,其实金帝也好、夔王也罢,一家子全都在扮猪吃虎,妄想着分权制衡或渔翁得利——是人是鬼都在演戏,唯有林阡踏实扫地。 这些*完颜璟的身体一直壮健,然而在河东魔门走了一遭,回来疑似蛊毒未消,大病过后情令智昏,先哭燕落秋跟林阡跑了,又哭柴婧姿跟林阡跑了,虚弱到极致的样子太深入人心,于是乎身为帝王竟也有了扮猪的基础...... 陇右七战,夔王毕竟隔得远,且当时逐鹿西线的愿望不足——是完颜江山刚巧抓到“天命之女”柏轻舟、一时脑热自作主张才被林阡恶意引蛇出洞,夔王本身无心,故而偌大一个夔王府和完颜江山之间都是一如既往的“谨慎起见,少联络”——所以夔王不知道一个细节:完颜璟那时就藏过一次拙,对完颜江山私藏天命的举动揣着明白装糊涂,表面上,“**解开,病还未愈,又沉溺女色,还身陷乱局”、落魄、昏聩,私底下,金帝已经开始暗中调查完颜江山的来历,并且筹谋着“后曹王时代”如何用完颜匡、林陌、元凶王爷三方制约。 那时候的夔王还未准备到台前,行事作风从来就是自保要紧,哪怕不建功也至少安全。龟缩蓄爆有这好处但也有坏,坏处就是,少了个吃一堑长一智的经验。否则今时今日,夔王会很容易就发现完颜璟对范氏的日夜思念是装。 还有一点很关键,完颜璟那次对完颜江山的装糊涂本来很高明,中间却因为发现完颜匡也不是善茬的关系分了心,对完颜江山装糊涂装过了、过犹不及,不是个成功案例。所以,不仅夔王不会引起重视,就**狼和林陌,即便发现金帝在藏拙,后来也还是小觑了他。  当时当地的完颜璟,觉察到完颜匡多*狐狸修成了狼,哪能不分心!长着一张憨厚老实脸的自己的老师都靠不住,完颜璟开始怀疑起那个同样被自己推心置腹的范氏——你确实不顾朕的肺病坚持要侍疾,可朕的肺病兴许还是你引起的吧! 那段对范氏极尽提防的日子,生龙活虎的完颜璟空前头脑清醒,在西线殚精竭虑精打细算,一面要求战狼和林陌务必在陇右耗尽林阡,一面要求完颜匡和吴曦尽快在川蜀战胜凤箫吟;一边希望完颜匡能尽快练出点真才实学,一边期待完颜匡**吴曦以及成为自己的死忠,一边还妄想悄然而然把林陌从曹王府分化出去...... 至于“亲临边境与安丙密谈”,既能建立属于完颜璟自己的战功镇住朝廷的所有牛鬼蛇神,又可暗示宋廷你们的新***安丙也在僭越,更能把不幸被俘身陷囹圄的曹王给软禁到自己身边从而进一步拴住大金群雄。 看好戏,静观其变,此筹算甚高。谁料,先有林阡以神克魔导致战场失衡、随后曹王府抗旨脱缰导致政坛失衡,完颜璟完全控制不住这“天算”的走向,**的心情叠加在先前曹王受辱和吴曦嚣张的冲击之上,令他在判断那个死也要爬回到他身边的完颜匡忠奸时一度失去了精明。既然相信了完颜匡是彻头彻尾的忠臣,那么朕何不试试看接纳范氏?她......或许也是朕多心了吧。  这一念之差抱紧范氏,一度失去精明就变成了几个月的愚蠢。他后来回想才意识到,可能从那时起他就又开始患病,身体虚弱脑子不好使,从西线一路犯浑到东线—— “曹王该死!曹王府全部都该死!!”——先是直接拟定圣旨,将曹王府彻底除名,杀无赦。完颜璟却忘了,曹王在时,哪怕败战,大金人人忌惮,无人胆敢动弹;一旦他完颜璟亲手移除曹王府,则整个大金的豪杰或权臣就会为了争当曹王第二势成水火——此举,强力支持了林阡,为林阡的温水煮大金夯实了无比牢固的基础。 “将花帽军全体蒙在鼓里,榨到干为止了再卸磨杀驴”——尔后,授意黄掴对束乾坤纥石烈桓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完颜璟却瞧不见黄掴一个人在打两份工——差点亲手帮夔王夺权篡位。 “即刻兵发河南,务必封锁林匪”“给曹王府看看,仗到底该怎么打”——同期,遥控胥鼎、完颜天骥等武将谋臣一窝蜂朝林阡阻击,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正中林阡下怀,向他饮恨刀下输送了无数的大金后备人才,终于迈出了亲自将大金掏空的第一步——到现在完颜璟也还没意识到,这些武将都属于北疆经略,抵御蒙古之用! 毫无筹算,全是烂招。  七夕泰安,当地金军因各怀鬼胎而全灭。当完颜璟匆忙与完颜匡等人一起往交界赶,无意间便抛下那个巧伺人意的范氏在后面好几天。 他是因为怜惜她,才**带她一起奔波,未料那几天他神清气爽。途中他仔细查看了夔王、卫王通过急递铺递送的奏折,居然异口同声,实在好笑极了。他心想,两个皇叔全都不是善茬,不该入局的夔王府卫王府高手全入局了,根本就是你们当中的那个元凶背着我想在山东自立!而另一个,谁知道有**野心! 山东不比西线,夔王卫王都可能经营已久,甚至在红袄寨有内应。去的路上完颜璟反复提醒自己,千*别被“曹王府和抗金联盟勾结”一叶障目,把另外两只老虎给忘了。 后几日,金军对质。毋庸置疑,完颜璟在这场乱局中是无比英明的,利用蒲鲜*奴和纥石烈桓端的互指,以及黄掴、纥石烈执中的证词,成功地把曹王府继续排除在局外不得翻身,同时也不动声色就敲打了元凶别乱来乖乖当猪,更还调动了包括元凶在内的大金所有豪杰的战斗积极性。 又是一次筹算甚高,可惜再次不如天算—— 不是不知道林阡强,只是没想到夔王和卫王都那么弱,夔卫联军才上阵就搞了一出竞相自尽的丑剧,他们回来都嚷,想不到失去了杨鞍的红袄寨非但不是一盘散沙反而比以往还能打!有什么好嚷,出问题都往别人身上找原因!? 于是就只能暗示曹王府,秉承曹王一贯的仁义,在遭受通缉的过程中仍然鼎力相助夔卫联军——战狼起先有这心,后来被追杀几次赌气没干,哪有那么好的事? 彼时的完颜璟,犹豫过要不要就此解禁曹王府,却认为太快了、抗旨欺君的处罚太轻,因而**动摇将曹王府投闲置散的策略;他也不甘心就此低头,甚至觉得颜面无存:难道只有曹王府吗,我大金岂无人乎! 转头看,十八(谐)路诸侯都太*轻,需要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将统领。  正是这场沂蒙初战、夔卫联军惨败后,范氏的车驾不辞辛苦停在了完颜璟所在的驿馆外,为了逃避嫌疑,她还找了个贾氏这个挡箭牌一起来。 仍然忽视了她可怕程度的完颜璟,又开始犯病、浑噩,浑噩地相信了林阡的蝗灾托词;不知夔王尚有余力的他,终于、也只能决定,让完颜匡统领*轻人们趁虚反扑——完颜匡虽然能力一般,却真是他完颜璟的福将,带来的这个林阡后方有乱的好消息,帮助金帝奋起反抗之余杜绝了曹王府那么快就复燃。完颜璟当然知道完颜匡也是一匹狼,但更相信,武休关前羽翼全被凤箫吟剑斩的完颜匡,现在更倾向于是一条狼狗。 但完颜璟不知道的是,完颜匡可不止是他一个人的福将——也是林阡的福将,帮助林阡在接踵而至的沂蒙第二战中精准打击了十八(谐)路诸侯的所有精锐以至于温水煮杀进展了一大半,还是夔王的福将,帮助夔王的仙卿等到了第一批天火岛高手的增援,仙卿的意思就是借林阡之刀砍完胥鼎完颜天骥完颜承晖等人,如此,夔王才能在沂蒙第三战后成为金帝唯一仅有的不可或缺。 夔王的仙卿其实早就看穿了林阡的温水煮杀计划,还看穿了“战狼也发现了这个计划,痛心疾首,定然不会再旁观,而是不计生死暗中帮忙”,另一厢,林阡光顾着石硅时青夏全等地头蛇和李全,却忽略了那个名叫**渊的俘虏......因此沂蒙第三战,夔王摆出一颗**渊,成功吃了徐辕和战狼双方一**,同一日,天火岛高手们在青潍一把大火包围刘二祖国安用,实打实地牵住了林阡那个**的鼻子走。 为了夔王府计划能够成功、内外劲敌全部除尽,“林阡的蝗灾只是调慢战斗进程的托词”这一点,仙卿必须让夔王看得出但完颜璟看不出,所以才安排了范氏尽一切可能地挡住完颜璟视线!最终,曹王没能借着无私表现返场,林阡白白给夔王做了嫁衣。 青潍,夔王确实上位了,当然了是惹得林阡很不高兴的那种上位。 被算成傻子了,能高兴吗。完颜璟,也一样啊。  天知地知,正是夔王露脸的一刹,完颜璟心里产生了要送走范氏的念头!没错,就是那么早! 祸兮福之所倚,曹王府虽然在沂蒙第三战元气大伤损兵折将,但终于教完颜璟看出来,除了楚风月一个**以外,整个花帽军、整个曹王府,全都是宁可做通缉犯也不愿降宋的傲骨,哪怕被针对,被追杀,还在给大金抛颅洒血,完全不去计较什么费力不讨好。 福兮祸之所伏,越是光芒*丈的,越让人感到刺眼,越是意气风发的,它本身也越容易得志猖狂。 天火岛高手一拥而上,范氏的可疑举动难免增多。完颜璟灵光一现,细品:好像范氏不在,朕就英明神武;只要范氏在,朕必昏招迭出——或许可解释为情(谐)色**?可偏偏那么巧,她那几天并不能侍寝! 虽然此女机敏,从她到来到药性发作会有几天时间差,但多疑的完颜璟宁可认定她是间谍,所以寻了各种由头把她和贾氏一起留在了战地之外、后期又直接送回了中都—— 他要微服潜入战地,不能带女眷涉险! 合情合理,去沂水看戏,不是你们夔王府心大了要给我个贵宾席的吗!是你们自己请的啊,你们怎会怀疑我呢。 “据说金帝也已到沂水观望。金帝可能也认为,成败在此一举了。”青潍的大决战发起前,**曾对林阡如是说。 大部分人都蒙在鼓里,其实这个金帝,已经脱胎换骨,恢复到了“筹算甚高”,那时他就已秘密调动西线的完颜瞻和移剌蒲阿等人。不管那一战夔王是否真的能把林阡打死,金帝去沂水的目的都不是要当工具,他是为了给自己寻一个可能的契机——他知道曹王府无论此战结果如何,都绝对不会容忍捡漏性质的夔王一人独大;他也了解,完颜瞻、移剌蒲阿的动身虽然绝密,但林陌和战狼早晚会知晓,他们都是聪明人,会明白这代表橄榄枝,算算时间,该靠近了。 郭阿邻原本的身份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定能带着纥石烈桓端来跟我完颜璟抱头痛哭,代表曹王回到政坛或疆场,夔王胜则制衡夔王,夔王败则抗击林阡——完颜璟唯一意外的是,上次川蜀看戏差点被凤箫吟杀,逃之夭夭,今次山东看戏差点被徐辕杀,割须弃袍。 紧接着,是黄掴和仆散安贞为曹王求情还是完颜匡铺设台阶?也不重要!总之无论是谁都会对我完颜璟这个决策者感激涕零——当然了,完颜匡还是很教朕意外的,以前对曹王弹劾最多的便是你吧。可你们想过吗,你们这些中间人,都无一例外背叛过曹王府或曾与曹王府不睦,纵然现在心向往之,往后也只能对我一个人真心实意。将来的“为我所用”,不是因为我是帝王,而是因为认准了我。  事实证明,金朝各路人马随着形势的变化,不断地改变立场和关系。 全都不是省油的灯,谁都会对某人漏算,**一个是真正的上帝视角。 其中,金帝委实段数最高,除了被范氏一叶障目的数次,他对大金群雄的算计从来就没落空过,如今,他成功地平衡和驾驭住了夔王和曹王这两个最大**,骇得他们全都乖巧服帖和不敢妄动,堪称碾压之胜。 而金帝在比较清晰的时候,唯独败给的也只是林阡的“驱虎吞狼”,一方面因为他已远在河南信息缺失,一方面,出发点是为了鼓舞士气和体现价值。并且,金帝很快就通过束乾坤庙前的“醒悟”对林阡也立即还手,在林阡只差一步的时候宣布曹王府重掌军权!武力是比不过,大局观上,哪里输给林阡了?! “朕哪一点输给林阡!”完颜璟想到这里的第一刻还会觉得解气,可是,第二刻又无比难过,完颜璟,你一个*人之上的帝王,居然还要沦落到跟一个草莽土匪比! 正文 第1715章 高阁观尽人心暗(3) 金朝政坛风云变幻,宋廷岂会甘居人后,**一点都不比金廷平缓—— 五*前,宋帝的杨贵妃晋封皇后,因太师韩侂胄多番劝立他人,理由竟是女人读书多不是好事,克服*难的杨贵妃一旦上位成为皇后,自然寻思报复。 朝堂上,韩侂胄倡议北伐、收复中原、泽被*民;后宫里,杨皇后自北伐开始就一路唱衰,指官军无才、不自量力、劳民伤财,被她那乌鸦嘴说中,簇拥在韩侂胄身边的主战派们原想趁虚打金军,结果全被打虚了......接二连三被贬谪被罢免被弃车保帅从而离心或寒心,雄心壮志收拾旧山河的于是便越来越少;成败在此一举的节骨眼上,韩侂胄押下重注的吴曦都统,更是荒谬地送给主战派一只“叛宋自立”大礼包。 此消彼长,杨皇后春风得意,轻松召集了一大帮主和派,包括其兄长,包括太子,加上她自己在枕头边,一起告韩侂胄的状—— 皇上/父皇/官家,韩太师之所以轻启兵衅,根本是为他一己之私,可战争期间又用人不当、部署糊涂,以至于害苦我大宋江山社稷。此乃奸臣,理当严惩! 话不完全一样,但是相辅相成。 赵扩是真心把韩侂胄当背后相托,对国舅爷说,不尝试又怎知会败,韩太师只是做了世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对太子说,你还小,不要听到些风言风语就真信;对杨皇后说,睡了睡了,朕困了。 杨皇后才不善罢甘休,隔天又取间接之道,娇娆地陪赵扩在床上对酌,一边倒酒一边风情*种地问:“官家,据说议和的使臣回来了,不知道两国是否顺利休战?” 赵扩心情好,回答说:“还没完全达成一致。哼,滑天下之大稽,胜南都快把他们全屠灭了,金人居然还有胆提那么多条件。” 杨皇后轻笑一声,顺势而上:“金人的胆子,恐是韩太师给的呢,若非他麾下的弱兵跑前线搅局,我大宋怎会有这般多的军民遭殃!”毕竟读书多,前线之战败,她虽身在宫闱,也能看清症结,不完全是乌鸦嘴。 赵扩蹙眉,放下酒杯,没喝。 急于将韩侂胄置于死地的杨皇后,不知这话反倒提醒了赵扩,林阡太强。韩侂胄麾下的弱兵,不是我赵扩的吗。 所幸,赵扩的这个对宋盟不悦的念头稍纵即逝,因为杨皇后发现不敬而补救,立刻把话题往韩侂胄那个重心引:“官家,韩侂胄为国贼,**殃民,按罪至少贬谪去岭外。” 杨皇后本身聪颖机警,当然知道凡事都不该操之过急,否则就会像今夜这般因为**而说错话。但杨皇后毕竟也是个小女人心胸,之所以不依不挠,是有前因后果的——杨皇后的亲戚开了间梳行,这两*一直和韩侂胄的四夫人抢生意,**难解,愈演愈烈,中秋那晚,朝廷命妇到宫中给皇后请安,韩四夫人竟明里暗里地失礼。这下可好,新仇旧恨一起算,不除掉你韩侂胄我就不姓杨! “这些事不是你该过问的。”赵扩的心思也全转移给了韩侂胄,却是一如既往护着韩侂胄。 “官家,臣妾是心疼您啊,前些天,总见您眉头深锁,臣妾也苦在心头......”杨皇后顿展妍媚之态,“对了,臣妾今日作了新画,这就取来,望能博官家一笑。” “哦,当真?”赵扩当然乐意欣赏皇后的才情。  一方面,赵扩长期视韩侂胄为臂膀,习惯袒护,一方面,他的登基韩侂胄有拥立之功,感恩念旧。 韩侂胄当然熟知这两点,这些*仗着赵扩与自己推心置腹,纵连早朝他都可以随随便便爱去不去。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北伐全面败溃,韩侂胄在朝堂的拥趸所剩无几;韩皇后辞世太久,韩侂胄在后宫中**人脉只有仇敌......常常辗转反侧不得入眠,芒刺在背,心乱如麻。 虽然他现在还是丞相、太师、平章军国事,然而危楼四顾,总是不胜寒凉。这种外强中干的状态,他必须尽快改变!! 困局如何打破,自要建立功勋,可现在,前线或许还有空位给韩侂胄插?可他要如何劝说宋帝投以兵力?尤其是,前几天试过一路兵马,却立竿见影地败溃了...... 何况“且战且和”如果真有诚意该偏向于“和”,此时增兵,既没底气,也没道理! 怎么办,怎么办,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 八月底方信孺就已返回临安,却刻意瞒着韩侂胄“完颜匡仍然在跟您要人头”的事。谁都知道韩侂胄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把那项条款说出来,热锅上的韩侂胄能把锅掀翻。 而金宋之间的官方信件往来,只限于完颜宗浩所述“方信孺轻佻,请换使臣来谈。”所以林陌激怒韩太师的计划一度落空,战狼只得想方设法派间谍到临安散谣。 韩侂胄苦于削尖了脑袋也没法挤上前线,这么巧,临安的茶肆酒馆最近流行各种说书—— 说书里,混杂了战狼那条“金军要取太师头,林阡毫不在意,继续赶尽杀绝”,想要给韩侂胄听的最重点就是这一条,可惜韩侂胄因为不合情理所以没相信, 反倒是那些“**林阡攻无不克,一刀屠尽金军群雄”“天骄徐辕刀下,金帝割须弃袍”之类,教韩侂胄闻言灵光一现,好得很。 韩侂胄当即整合信息借题发挥,对赵扩又是上奏又是面议:“皇上,当今天子姓赵,怎可让淮北、山东子民见不到旗号?”“皇上,怎放心只有林阡一支孤军深入?”“坊间流传,金军要我韩侂胄头颅,可方信孺却没告知,会否是林阡只手遮天?”“皇上,我等必须一起上,哪怕给林阡一个掎角之势。” “可是......”赵扩差点没笑出声,掎角之势...... “皇上,虽然邓友龙、皇甫斌之类平庸,可毕再遇、赵淳都是良才。尤其毕再遇,不输林阡,臣建议,由他出兵一支,前往淮北助阵林阡。”韩侂胄看赵扩沉思,心里已经在盘算,毕再遇麾下有几个是自己心腹。 刚巧林阡和金军僵持在马耆山已有数日不上不下,赵扩想起毕再遇和林阡是忘*之交,合作起来也方便,便同意了。  九月初一,郡主府发丧,赵扩前往安抚。 “谈靖,随皇兄一同沿湖走走。”赵扩心疼这个最小的妹妹,这几日,她虽主持葬礼有条不紊,却很显然相当劳累。所以诸事完毕,他便想把她恢复为小时候那个大闹皇宫的活泼丫头。 “是。”云烟应允,一直牵着鸣铮的小手不曾放开。 “西湖边据说新开了一家面馆,皇伯伯抱你去品尝,如何。”赵扩不顾太监劝阻,原想将鸣铮一路抱过去,没想到刚到手里一掂量,才八岁的人儿就已经这么壮实,最终还是找了个需要改头换面的借口把鸣铮放下了。 正文 第1715章 高阁观尽人心暗(4) 面馆生意十分好,面条下了一锅又一锅。鸣铮*纪尚小,先吃饱了无聊,又听不懂母亲和皇伯伯在聊什么,经过同意,便一个人先跑到师傅身边看他煮面。 太有意思了!汤水煮沸的时候面条一根根浮上,周围泛起的泡沫也跟着往上涨,鸣铮垫高脚尖伸长脖子望,眼看泡沫越泛越多都快翻过锅的边沿扑出来了,赶紧后退并且惊呼,****,老师傅熟练地舀了一勺凉水及时把泡沫们浇了下去。 “这是为什么,加了东西,不是更该溢出来,怎么反倒下去了呢。”鸣铮既感兴趣又百思不得其解,等到母亲和皇伯伯都吃完了走过来也看见了这景象,鸣铮忙不迭地问。 “因为本来浮着的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后来加了实际的东西把它用力压下去了啊。”云烟告诉孩子,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而且加的是凉水,化解了泡沫的热气,让它们也变冷了,就再也漂不起来。”赵扩一边解释,一边兴致上来,也朝着再次沸腾的热水里添了一勺示范。 “那就好,要是漂起来满溢了,怕要伤到老师傅,还要连累伙计们收拾摊子......”鸣铮若有所思。 赵扩心念一动,勺子差点没放回原位—— 韩太师他,也像极了这泡沫......若不及时浇盆凉水,只怕真要**殃民。 不知是不是叶文暻在天之灵作为主和派的代表庇护朝廷,竟教这孩子三言两语就提醒朕悬崖勒马、收回成命! 现在下旨阻止毕再遇到前线还来得及,赵扩龙颜大悦,对云烟说:“鸣铮他甚有仁心,哥哥我十分喜爱,待这阵子过去了,我把他接到家中,和询儿多多相处。” 赵扩和完颜璟同病相怜,生出来的所有儿子都夭折,因此他不得不从宗室子弟中另寻储嗣。他口中询儿便是如今的太子,说起喜爱程度,实际还不如对鸣铮。赵扩有时候也想再生,可体弱多病、酒都不能喝过三杯,只得作罢。 由于还没出面馆、仍然算微服游湖、不能以君臣之礼相待,加上云烟和赵扩本就关系亲密,是以说话都是寻常人家的兄妹语气:“也好,给哥哥解解闷。”  临安晴空*里,淮北秋雨淅沥, 其实不过间隔千里,却是截然两种天气。 客栈里聚集了现阶段身处边境的几个帮会首领,淮南十五大帮萧骏驰,短刀谷江维心,慕容山庄杨叶,以及小秦淮白路。他们聚在一起,是为探讨“朝廷在经过上一战的**之后竟又欲添兵”一事给义军带来的困扰。萧骏驰说,从风吹草动来看,这消息应当是实。江维心恨恨说,前次我才同杨叶费了好大力气收拾摊子,今次又来?!白路说,未必不可,毕将军豪杰盖世,兴许真能助盟王一臂之力,前线咱们的将士们也能早日还乡。 杨叶摇头:“不是嫌谁弱,只是不该上。调遣不同,难免相互抵触;人浮于事,反倒激起惰性。” “说的是了。可别把毕将军也连累。”三人点头,正寻思到底是要把毕再遇这支义军给劝回去,还是说赌一把让他们上前线如果真的引起祸乱再救、可是那样一来淮浙后方捉襟见肘怎么办......门外鸾铃声近,四人齐齐循声,那女子踩水的声音非常急,一进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茯苓?怎么来了。”杨叶最早眼前一亮,前不久她刚从山东前线退下。虽然杨叶还属于慕容山庄,但和茯苓已经很久没见,今次也未曾联络,想当然地以为她该在姑苏养伤。 “你也在?早知我就不急着来。看到召集记号,怕你们等我。”茯苓解下斗笠,风尘仆仆。 “你看,这就是‘调遣不同,难免相互抵触’了。”白路笑着说。 “来来来,请坐请坐。”江维心赶紧给茯苓端凳子找碗筷加菜,几个淮南帮派曾经敌对如今一团和气。 “慕容庄主,对毕将军即将朝西北迎敌,有何看法?”萧骏驰问。 “西北?”茯苓一怔,说,“适才我来,听闻傍晚时候,边军又有摩擦,毕将军小败了一场,往东南退了几里。许**对我透露,毕将军准备奏请圣上说,金**急跳墙,官军长久不战,不宜硬拼更不应扩大战事。” “哦?完颜宗浩和完颜匡还是有两下子......”江维心正自惊奇,杨叶已心知肚明:“毕将军是故意,他不想官军再次中了曹王府的‘诱引冒进’之计。否则,就是又一次的开禧北伐,非但前景不利,氛围亦不如前。” “这话说得极是得体,圣上看了也不会不悦。就怕韩侂胄会怒,寻毕将军的不是。”萧骏驰叹道。 “毕将军,竟如此高义,不计较个人得失......”白路和茯苓异口同声感慨。 归去时雨渐渐小了,夜色中流淌着隐约战火,景致和枫桥寒山大不相同。杨叶刚好与慕容茯苓顺路,其他人都识趣地给他俩独处。 “茯苓,在山东,都还好吧?”幸好还是朋友,依然可以问候。 “是啊,过阵子就是你去前线襄助盟王了,可要代表我们慕容山庄打一场漂亮仗。”茯苓面对他时毫无尴尬或拘束,一方面她去了前线磨练一遭,整个人愈发成熟和清傲,一方面,据说她和红袄寨四当家史泼立的下属在交往,当然重获新生脱胎换骨——这也是杨叶和她联络较少的原因。 谈了许久,都为抗金,杨叶不习惯,一不留神便带着十*前的口吻,直截了当:“能谈些别的?茯苓,活这么累。”脱口而出,忽而一怔,他已不再是她夫君。 慕容茯苓微微一怔,仰头望天,深呼吸一口:“只是不想世人说起我慕容山庄都是沽名钓誉。”  如是,韩侂胄的第二拨小动作,被赵扩和毕再遇联手控制住,官军终于不曾在马耆山之战的千钧一发之际来撂一脚拖后腿。 “盟王。我此次渡淮,差点落进河中,淹个半死。”杨叶到林阡身边,最高兴的人是**:“**师,您可算来了......” “怎么?没事吧?”林阡一惊,赶紧查看杨叶,果然额头和嘴角都有伤。 “没什么。那船本来停靠在岸边等我,我便转头与朋友多说了句,一边说,一边转身匆忙往那船上踏,陡然一脚踩空,才知它已被驶出了一两丈。”杨叶说。 “这话,似有深意。”林阡笑,“杨智囊,是想以此船喻宋廷?” “盟王明察秋毫。一往无前久了,转身时必须左顾右盼,切忌刻舟求剑,背后未必不变。”杨叶提醒,“韩侂胄是墨,赵扩为近墨者,盟王防人之心不可无。” “林阡受教。”林阡抱拳相谢,“不过,当前赵扩既不负我,我也仍视他为兄长。” 杨叶又说,随着天下大势的变化,宋廷和盟军的关系未必恒定,最首当其冲的是赵扩和林阡之间的纽带,最直观的表现竟是云烟的安全或凶险。林阡认为不错,那么所谓的防人之心,最早就该安排在叶文暻夫妇的保障方面。 并行几步,竟听得叶文暻病逝,虽因私厌憎,却也因公敬仰,于是向南遥祭,洒了几杯薄酒:“叶公之逝,大宋之失,林阡有愧在心,望能以盛世太平偿还。”除此,也担忧云烟会过分操劳,但想到她还有鸣铮慰藉,便终于收敛了关怀,只想,对云烟**的护卫刻不容缓。 “山东只差一步,随后,便是陇、陕、晋与齐鲁,合围河南、兵临西京。”杨叶胸有丘壑,知金朝疆域,实际已有半数在林阡控制之下,“盛世太平,必不远矣。” 而此刻,金帝好不容易才将麾下的牛鬼蛇神驾驭,不知还来不来得及与林阡抗衡?抑或,还有变数,不曾完全驾驭? “后曹王时代,哪有什么曹王第二,只有朕,只能有朕。”金帝可能会这么想:对夔王、曹王、完颜匡等人全已大获全胜,朕显山露水又有什么要紧?然而,日子久了,压力松了,夔王如果受不了不想扮猪了,金军兴许还是会有内乱,就算本来**,林阡、杨叶、**、**个个都是诱生内变的好手。 况且杨叶以为,都不用到离间分化这一步——毕竟林阡的实力摆在那里,若不是凡事以最小牺牲为前提,十个**协力的马耆山也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对付齐整的大金群雄不过就是时间问题。金帝表面亡羊补牢,实际已经积重难返。 如果要画出一张表格来阐述“世人眼中的xx”和“林阡眼中的xx”,那应该是这样的—— 双头怪:卫王府第一、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吐暗器/一招死。 小胖子:绝无仅有的反弹本领/可爱的供我提升的小男童。 余相濡:夔王府当之无愧的第一/青城派可悲的逆徒。 张书圣:身怀绝艺、**时令人窒息/毒气罐。 完颜江河:自损时以毒汁损人/完颜乌贼。 薛清越:天火岛分岛主、绝世双剑拥有者/发兵器的。 范殿臣:天火岛岛主、渊声再现/强度和趣味性兼具。 山东之战:残酷、险象环生/舌尖上的山东。 各怀鬼胎的金军:打林阡的过程中我们能各自获利/你们要一起完蛋。 同仇敌忾的金军:兄弟**其利断金/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综上,山东之战的结束大势所趋,而宋盟不知不觉在金国已纵深极阔,只要林阡不后院起火,那将是宋盟从四面八方包抄大金。  后院,既指赵宋王朝的首都临安,亦包括山高皇帝远的川蜀。 “安丙、王喜,被我低估,以至于教吟儿辛苦。”六月林阡出川之时,尚且以为安丙是轻舟选定的川蜀新都统,王喜则是个为了爱子生命才被迫跟随吴曦的可怜人......“若早知会有祸端,有人受害,怎么我也要晚动身几天。”因他林阡而死、令他终究有愧的,又岂止叶文暻一个。 “战报里,只觉得主母厉害得紧啊。”九月初六,主公生辰这天,**随林阡向西登高望远。世人都只见到吟儿独当一面威风霸气,可林阡眼中的......还是不同。 “那丫头,送别我时就强忍着,哎,也不知哭了几日才好。”林阡怎会不心疼,蝉鸣的川蜀,送他离开时,吟儿的眼眸中依依不舍。那些儿女情长的东西,战报里却不可能写半句。 “此时相望不相闻......”可能是思念日笃的关系,最近林阡的思绪总飞回那个画面,吟儿的身边,很想知道,吟儿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具体都见到了什么人、什么事? 正文 第1716章 吾之肺腑,需向谁剖(1) 回溯到今年仲夏时节,完颜永琏被俘受辱、林陌与战狼欺君抗旨、曹王府遭金帝一怒除名,同期,吴曦身败名裂遭到五马分尸、完颜匡全军覆没沦为光杆元帅如是,金军群龙无首、军心离散,本就势如破竹的林阡夫妇风卷残云,不多时,陇右、川陕版图尽在饮恨刀惜音剑下囊括。纵观西线,金军元气大伤地盘零落,只剩几个坚韧不拔的金将在宋盟的夹缝中流窜。 另一厢,由于山东之乱日渐紧张,六月廿二林阡决定离开短刀谷,临行前他对留守后方的吟儿说,川蜀五十四州已是实质意义上的河清海晏,但有两点吟儿还不能掉以轻心 “我军本是先胜而后求战,但胜得过快过大,委实是敌人们送的曹王府的自裁大有文章。就算将来他们的战斗重心定会随我转移去山东,你也莫要小觑了术虎高琪、完颜纲那般的将帅之才。”虽说落草为寇的曹王府群雄很可能会去山东开辟新战场,但林阡口中这些名为金帝心腹实际却听从林陌之人,全都保全了官职和兵马,必会在西线奋力拼杀,做曹王府复燃的坚强后盾。 “记得了,我懂的。”吟儿不仅懂了,还引经据典,“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 “哈哈,有点意思”林阡估计她又开始胎教了,笑,“第二点,敌人有内隙,我军未必没有。王喜此人,我现在认可他是忠,多半掺杂了感情因素,你要警惕。”如果说当时林阡对王喜有“低估”,那么对安丙则是彻头彻尾的“忽视”,离开短刀谷之前他满心以为安丙可靠,还说,“不过,有安丙控制着王喜,你也不用太担心。现在的川蜀,七成以上是稳定的。你且安心养着我的小龙女。” “知道了知道了。别啰嗦啦,同样的话,你讲八百次了。”吟儿记得,陪他看风景的时候他说过类似的话,吃饭的时候也说过数次,现在她给他收拾行装的时候他又说 “等我回来。吟儿。”他还是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毕竟短刀谷里还关押着她的亲族,凭她一个人就想冰释前嫌太吃力“你我都非圣人,不需要得到所有人的承认。” 吟儿一怔,笑“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等徐呆子娶了娇妻回来,我便去山东寻你可好”  当林阡认为川蜀七成以上已稳定,同一时间百里之外的青山深处,林陌也对曹王府绝无仅有的几个高手说谋 “我军有七成胜算。只要段大人为我拖缠林阡,一直不教他有回来的机会。”林陌深知,川军并没有林阡想象中那样成熟,这世间唯独一份林陌掌握而林阡不知的情报,就是王喜通过发小刘昌国给术虎高琪的通风报信 信的内容是指证安丙陷害孙忠锐、打压杨巨源、限制李好义等情况。直接指向了两点,安丙是个深谙权术、擅长铲除异己的人,这样的人,本身就可以给凤箫吟带去无穷变数;而王喜,则是个自私贪功、毒辣狡诈的宵小,这样的人,早在和安丙合谋对付吴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搜集安丙罪证并且精打细算、懂得安丙案底能且只能留在曹王府 既然安丙和王喜都不是等闲之辈,他们为了内部权斗竟不惜私通外敌,那么林陌当然有信心说出一句“未来川蜀,在林阡走后,还有的是好戏。”  阡陌二人的“七成”撞在一起,谁赢 有迹可循 四月末林陌在绝境中操纵完颜纲重夺大散关,便是凭一日之力,将林阡、徐辕、宋恒、金陵、吴曦、完颜匡的心理和下一步动作全部洞穿,堪称大放异彩,溃而不散的曹王府不管新秀或老人对他归顺都争如百川入海;五月陇右七战,抛开大势所趋不谈,实则林陌在大部分较量中都牵着林阡的思想走,麦积山之战用改进版火牛阵对林阡出其不意,更害林阡跌入壕堑灰头土脸地走了次麦城,一看就是“时不我待,舍我其谁”的架势这些战绩傍身,固然夔王府的仙卿,都会在给林阡排四大后患时,理所当然地把林陌排在首位。世人纷纷说,既生阡,何生陌,双生子这样的设定,极有可能是老天爷的造神和弑神。 此外还有夔王,陇右七战中他就已经被动地走到了台前,只不过他本人并不想离开乌龟壳,之所以窃国的节奏被打乱,是因为麾下完颜江山不受控、对神女柏轻舟的天命之说一时心动,继而被林阡授意海上升明月大肆宣传“元凶王爷的野心”,从而在那时就达到宋盟温水煮大金的目的;但就是那时候,林陌及时找到了夔王的挡箭牌郢王,三言两句就说服郢王出局,从而逼迫夔王下令完颜江山离开西线到别处求活林陌不仅把林阡的计划推迟到山东才实现,而且还实现了他自己的另一个计划,不管夔王的“别处”在山东还是河北,总之一定会对西线的金军围魏救赵从某种意义上说,山东那锅粥是林陌紧握着夔王府的手搅热的,红袄寨的乱局解了术虎高琪、完颜纲等人的燃眉之急 怎么看,谋略上好像弟弟都更胜哥哥一筹。 是啊,毕竟哥哥笨得只剩武功了,遂了林陌的心愿离开了川蜀不假,可是把整个大金包括在内的烽火全都拽去了山东林陌又岂会预见至于林阡到底是怎么叱咤山东的,六月廿二还算后话,这里就不再赘述。 看上去当时确实是林陌赢了。尽管强调再三“居安思危”,林阡丢给吟儿的,仍然是个自以为安全实际却风云变幻的川蜀  林阡真出远门去了。这些年与他聚少离多的吟儿,明明应该习惯,却大约是最近见多了生离死别,如他所料回到锯浪顶偷偷哭了一整晚,第二日,本想用军务来冲淡离别之苦,却未想,卫境拒敌有风鸣涧、李好义,巡查内防有邪后、慕二,整合兵马操练有郭子建、三娘子,屯粮草、修甲兵、重建家园之事有寒家四圣、莫如、洛轻舞。 没她凤箫吟什么事 原来短刀谷的一切都被林阡打点好了吗她真是被他留在这休养的那还交代那么多做什么 谷外就更没空位了,静宁、秦州、陇南、散关、凤翔、定西、环庆、河东、京湖、两淮分别是辜孙宋厉、程凌霄、越风、祝孟尝、海逐浪、叶文暄坐镇 吟儿的心情,跟韩太师一模一样的 人浮于事真是引起惰性啊  不得不在家带孩子。 不过吟儿和韩侂胄不一样的是,她很容易就会发现新的战功点很快她发现那也挺有意思的,挑战性不亚于统帅三军 为了驯服三个孩子吟儿越挫越勇,第三天就忙得不怎么掉眼泪了。 正文 第1716章 吾之肺腑,需向谁剖(2) 三个孩子,队伍不好带啊。 要么是把熙秦抱去马桶上伺候完了,吟儿刚坐下来想要喘口气,熙河也奶声奶气嚷着要尿,真抱过去却半天都不撒半滴, 要么就是吟儿想轻手轻脚练个剑,结果熙河喊,娘亲,要抱!然后熙秦就蹭过来,一边霸道挤掉他一边还委屈地嚎啕大哭,粉雕玉琢的样子实在我见犹怜...... 两个小家伙都才一岁半,能讲什么道理,吟儿虽有顾小玭帮忙,也实在忙不过来。 对了,抓典型,塑造榜样!越挫越勇的吟儿想,毕竟沂儿已经两岁半了啊—— 打定主意,不错,要灌输给小牛犊有关林阡在武休关说的家训,以及培养他作为老大、协助娘亲带好弟弟妹妹的能力。 若能成功,直接从敌人里取一大半为我所用,事半功倍,岂不快哉。 转身寻,咦,这大家伙人呢!  理想美好、现实残酷...... 林沂初来乍到忒新鲜,林阡离开短刀谷还没两天,锯浪顶周边人家,养的鸡都成了烧鸡,水缸里鱼都成了烤鱼,一时间怨声四起:“这是哪来的瓜娃子哟”,发现是少主后愣是一个个收了声。 “抓起来!!”吟儿闻讯到场,瞪着那小顽童,叉腰严词厉色。 怪不得她教育熙秦熙河那么难,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的哥哥最顽劣,只顾着自己爽完全起不到表率作用! “娘亲饶命!”林沂毕竟比弟弟妹妹懂事些,他内心深处倒是还知道“怕”,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怕这位“彪悍的盟主娘亲”,于是乎躲避抓捕的过程中忘记要主动攻击,只顾着往大人们进不去的石头缝里钻,从而又掀起好一番鸡飞狗跳。 恶人还有恶人磨,待到五加皮把沂儿抓着拎出来,吟儿板着脸立刻开始治他:“还乱烫乱伤小动物吗?” “不乱烫了。”小牛犊赶紧答,连抹眼泪都不敢,战战兢兢补充,“本就没想伤,试试它们的......” “再烫会怎样?”吟儿就不信了,她连个两岁半孩童都收拾不了。 “会被剑圣娘亲砍......”自打林沂懂事起,满耳都是对剑圣娘亲的歌功颂德,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川蜀五十四州都是靠她一剑平定的。 “治你还需费我剑?这剑上有两种人的血,绝顶高手的和贼子宵小的,你都算不上。”吟儿傲然说罢冷厉恐吓,“小东西,听好了,再敢放肆,娘亲徒手打烂你屁股。” “喔......再也不犯啦!”林沂想到就痛,觉得爹爹这些*好难啊,显然没少被剑圣娘亲欺负......咧嘴哭得更厉害。 “沂儿,做错事,先认,后改。”吟儿押着沂儿去和周边人家道歉,想起昔*林阡在寒潭里带着她挨家挨户跟麾下请罪,信了,这就是因果报应。  回家路上,冷不防地,林沂的肚子开始叫起来。 “想吃什么,娘给你做?”吟儿想起林阡说过不能太暴力,于是对哭哭啼啼的小娃儿笑起来。对,恩威并用! “西湖醋鱼,洗手蟹,青梅荷花儿蜜饯。西海龙娘亲说最好吃。”林沂泪还挂在嘴角,难以置信、试探性地回过头,发现娘亲真的在笑,于是再不设防、脱口而出。 “都是临安的......你倒是说个川蜀有的啊!”吟儿极力忍耐,你啥时候又认了个娘亲了! “食铁兽?”林沂想了想,川蜀特产。 “那个听说很难吃的。”吟儿蹙眉。 “娘亲你到底......会做菜嘛?”林沂忍不住问,你怎么什么都不会。 “会啊,水煮鱼,你爹最爱吃......”吟儿差点怀疑人生,居然有人怀疑鲁班不能操斧。 “爹好养活!不作数!”林沂摇头,作出这结论。喂这是你爷爷奶奶的台词吧。 “奇了,你爹那么好养活,你怎么一点都不像他?”吟儿蹊跷起来。 “因为我像娘亲你啊。”小鬼灵精脑子真快,语出惊人。 “......”吟儿居然哑口无言,攥紧拳,忍着,凤箫吟,这是你自己生的! 算了,领回家去吧!  “娘亲,我想到了,我想吃兔子!”林沂抢到完全主动权,立马趾高气昂,走着蹦着跳着,看林间飞兔出没,灵光一现。 “行,晚上吃,等会儿到百里林,娘亲带你打猎去。”吟儿静养了几天,实在是手脚发痒,想到前段时间给了这孩子一个承诺,后来去大散关也没给他补上......“君子一诺千金,欠你的胖兔子,今天给你还上。” “唉,那不成!爹爹临走前叫我照顾好娘亲的。”林沂因为一诺千金记起爹,“爹爹说娘亲现在不能骑马打猎,会把小龙妹掉出来的。” 吟儿兴起正撸袖子,闻言汗如瀑布,早点儿怎么不照顾我,该记起来的时候你不记起来!脸上微微一红:林阡的打点,可真是无微不至。 “爹爹还说我是小男子汉,可以吃点亏就吃点亏,所以,今天还是吃水煮鱼好了,娘亲做着轻松......”林沂以勉为其难的语气说,靠向她试图牵住她的手亲近,与此同时,又想起林阡的另一个教诲,“‘长子如父’,也就是说,爹爹不在的时候,我,林沂,就是爹爹!娘亲要听话哦,不骑马,不打架。” 吟儿才发现有人育儿比她早嘛,笑着说:“爹的话不能尽信。大事可以吃点亏,但将来你*纪大些,对女孩子,千*别吃亏,否则......”否则就会像你爹一样,搞出这么多娘亲来。 话锋一转,又对小牛犊说:“长子如父,讲的是‘担当’,担当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牵着一知半解的儿子的小手絮絮叨叨行了一路。  如是,吟儿成功打入敌人内部,总算恩威并施地镇住了沂儿,使他能够听她话地向弟弟妹妹分享了内心忌惮,在他俩心中立起一个勇冠三军的严母形象,令他俩连连保证“娘亲,孩儿会一直乖乖的”,另一厢,又通过酸菜鱼、烤野兔、乌鸡汤等等,成功地灌输给他们“只要听话,剑圣娘亲还是很慈爱的”而且“好听的故事一套一套”...... 廿五,洋洋自得的她,试着给包括小龙女在内的四个孩子传授仁义礼智信的基本知识,在阐述“人生天地之间,以忠孝为立身之本”时,忽然指尖一疼一颤,兀自从手中掉落了下来。 讲了那么多大道理,你自己都不配,又该如何言传身教? 正文 第1716章 吾之肺腑,需向谁剖(3) 四月短刀谷中盟军与曹王府决一死战,因林阡在关键一瞬神功大成而反败为胜,紧接着,以徐辕、宋恒、邪后、风鸣涧为首的宋军生擒了包括完颜永琏、战狼、凌大杰、和尚、封寒在内的几乎所有金军精锐。 那些全是吟儿的亲族和恩人林阡岂会不知碍于当时林陌逃脱、陇右未定、轻舟亦陷于敌手,林阡当天傍晚便离开吟儿追往前线,临行却不忘授意荀为写了篇庄生晓梦迷蝴蝶送入狱中、并事先通过“将和尚与完颜永琏关在一处”来帮吟儿牵线搭桥。 林阡认为,凭完颜永琏的文韬武略,定能从丧失理智的状态很快走出、意识到吟儿并未像他误解的那般“恶意骗取信任”导致金军覆没。但教林阡胜算落空的是,曹王即使冷静下心来依然铁石心肠,坚决不肯改口责吟儿是“万恶之源”。 曹王私下对和尚说,若本王松口,就是代表大金承认林阡是天命所归,这不可能。但林阡之所以有胜算,却是因他早已洞穿,金帝在香林山就已动了要对曹王府卸磨杀驴的心思,双方的分道扬镳是注定的,曹王的最好结局就是隐居 吟儿被拒绝相见,又不忍叨扰林阡,便决定先不尴不尬地共存一段日子,不去看就不去看。原指望时间是抚平心伤的最好一剂良药,不料猝然惊变,战狼越狱,曹王意外被劫到吴曦、完颜匡联军手中,从此饱受摧残、侮辱,几至于疯傻一方面这当然令阡吟二人都不忍卒睹、林阡立即调吟儿前往武休关救父,另一方面,这却也预示着,见死不救的金帝和曹王府之间愈发疏远、曹王和吟儿极有希望在武休关收复后,感情回暖甚至理念初步融合。 算盘却仍然打错,行百里路半九十,成功关头插入个不速之客那位剑术高强的蒙古金帐武士,当着吟儿的面把孤夫人吸得躯体枯烂,逃之夭夭的同时曹王刚好醒转,误以为吟儿是率军来置他和亲信们于死地,当场崩溃,完全疯癫。吟儿百口莫辩,父女俩一线之间成为死敌;后又因曹王神志不清,凌大杰便充当了口舌。 吟儿每去一次万尺牢探望,便无疑要受一次辱,糊涂如她不知自己有孕,大喜大悲险些流失。闻讯归来的林阡既失望也愤怒,再三提醒万尺牢的狱卒,此后勿要准许主母独自涉足;“劝服曹王”也上升为林阡的当务之急。 可惜,陇右七战才定,山东之乱又起,林阡只能缓释吟儿心情数日,便又为了昔日兄弟踏上征程,“曹王和吟儿的握手言和,竟只能暂时搁浅了。”不对吟儿有愧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林阡想着曹王府近来被金帝除名也好,于公,那样有利于盟军,于私,曹王虽然历尽磨难,却仍然没偏离那个最好的隐居结局 “最好的”可那只是林阡和吟儿觉得对曹王最好。 “那只是你认为的出路,是林阡的,不是王爷的。”凌大杰曾对吟儿这般长叹,是啊,曹王宁可死,也不会到这结局。 林阡当然也想通了这一点,故而离开前啰嗦了八百遍“吟儿,你我都非圣人,不需要得到所有人的承认。”告诫吟儿不要急,等他回来再劝和。吟儿深知腹中的小龙女不稳自己不能再受刺激,却怕大势所趋会否再过几次谈判父亲就要被遣返更担心父亲会受不了万尺牢的环境病情加重今时不同往日,焉能不去看他,纠结再三,终于对林阡答非所问“等天骄回来,我跟你去山东可好”潜台词却是,我也想远离这片伤心地呢。 她岔开话题时的忧郁稍纵即逝却入了林阡的眼,怎能不教林阡放心不下她、从而各方面各个角度给她打点好了一切  “娘亲娘亲”吟儿正恍惚失神,沂儿、熙秦、熙河都围上来摇她,“爹说娘亲弹琴厉害,天下第一的好听。”“我要听。”“我也要。” “哪个娘亲啊”吟儿脸一红,连连推辞。 “还能哪个娘亲。”统一队形,异口同声沂儿已经抱来伏羲氏“当然是娘亲您呀。” 吟儿哈哈笑,也不谦虚“花间醉确实挺好听的,战八方也不赖”忽而一怔,这把七弦琴,我明明藏起来了三兄妹躲猫猫的时候发现了 不知何故,她本该伤感、烦恼的,可是和孩子们一起,却又心头拥着融融暖意,这大约是血浓于水的神秘力量 灵光一现,这几个冰雪聪明的孩童,教她一个悍妇见了都忍不住变温柔,若是带去见父亲,会否对他的病情有帮助他们,是应该见见外祖父 不过,纵然是主母,她也不能擅自做这样的主,毕竟他三个都是林家的骨血。于是和风鸣涧、郭子建商量过后,便在慕二的陪同下,把熙秦带在身边去了万尺牢。  计划极妙,小虎妞真是件不错的武器。痴痴呆呆的父亲,从看到它的第一刻起,就满脸好奇、慈爱、祥和、平静地凑了过来不刻,拖着镣铐的双手轻轻捧住熙秦的小脸,它长得太像他暌违极久的那个小牛犊了,他佝偻着身子仔细地察看它的眉眼,动都不动,生怕一走神就遗漏了哪个细节。 “阿公”熙秦不像对熙河那么凶,仰头望着这陌生老人,怯生生叫了一句。 他先是一颤,释然、宽慰、满意、激动地“哎”了一声,发现抓得熙秦太紧弄疼了它,他说“阿公错了”松了点力气、又自顾自地呵呵笑,高兴到连气色都好了不少。 虽然温馨,吟儿在旁边看着还是有点凄苦,她不忍再见父亲苍老憔悴的颜容,完全不复旧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威仪属于曹王的时代,真的已经一去不复返。 熙秦很快就把栏杆里的世界给混熟了,知道剑圣娘亲在侧,这些人都不敢妄动,况且他们据说都是亲戚,就甭管他们为何软禁在此了贼心一起,肆无忌惮地跑到和尚那里摸摸他光头,又再窜到凌大杰身边去拽拽他的胡须先前,考虑到曹王的病情不容懈怠,这几个老友都被林阡安排在一间牢房,除了失去自由之外,吃住都无亏待。 混世小魔女在此,和尚闭着眼念了无数遍的“阿弥陀佛”视若不见,凌大杰差点管理不了脸上表情,又好气又好笑,谁还顾得上去斥责凤箫吟久矣,才注意到她,比她一岁半的女儿还要出格,竟不知何时在空一点的地方搁了口锅,里面原是她亲手做的总算可以送来的羔羊肉 凌大杰心念一动,冷道“恶妇,你又想怎样” “川蜀也有羔羊肉,未必不如会宁的。”她本意是想靠吃拉近距离。 “住口。不必惺惺作态,全是话里有话。”凌大杰却觉得她这话夹带私货,只怕是劝服曹王南国风光和北国无异。 “凌大人。”她忍着气,“为何只见差异,不能找到共性我和娘亲之间” 凌大杰厉声喝断“王妃虽离宋却知耻,从未出卖过家国,不曾劝她的父亲放弃信仰,更未亲手将她的父亲生擒下狱,相反她一直求她父兄和家国的原谅。与你是云泥之别,一善一恶,试问,你们有什么共性”冷笑一声要将这锅羔羊肉扔出去。 “共性就是,我们都相信,父亲和丈夫终有一日能打破壁垒坐在一起,吃饭聊天也好,共商大事也罢。”她正襟危坐,严词厉色,再怎么也比被关这么久的凌大杰力道大一些,只是按住锅的一边而已,凌大杰就休想扔出去。 “也罢,吃饱了才有力气扇醒你。”凌大杰神色始终绷紧,却知道形势所迫,这锅肉不得不吃。 “慢着。熙秦,这锅里的肉,给谁吃几块,你来定。”吟儿招呼玩腻了曹王府群雄的熙秦过来。呵,我凤箫吟又不是白白吃亏不记仇的人,顺手的利器不刺出去 “阿公最好,吃一半;这个大叔,吃两块;那个哥哥,吃三块;他凶娘亲不给他吃”熙秦真是个贴心小棉袄,精准对凌大杰虎口夺肉。 “是的,凌大人是不会吃的,熙秦,记得啊,这就是镜破不改光,兰死不改香,做人最重要的就是气节。”她也打心底里不想给凌大杰吃。 “你,你”凌大杰气不打一处来。 “不改香”熙秦似懂非懂,曹王已开始狼吞虎咽,也说“香” “王爷还没试毒啊”凌大杰来不及瞪吟儿,被这一老一小闹得风中凌乱。  纵使不欢而散,终究满足了初衷,吟儿的愿望其实这样小,看着父亲能够胃口好。 挽着熙秦一步步往台阶上走,想起上次自己经过这里时还经不住打击眼前发黑今次却能心满意足,怎么也算是个不小的进步。 同样是在这台阶上,战狼越狱那晚,安丙曾对她哭诉,曹王被王喜转移到吴曦那里去了。当时的短刀谷人尤其戴宗,指责“安丙纵容了王喜干这件事,才好灭曹王的口”;安丙给吟儿的解释则是,他想留着王喜对吴曦钓鱼,一不小心却养虎遗患。 两种观点,安丙都没有大罪过,前者是太恨金军了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者也不过就是计策失误、弄巧成拙,哪怕怀揣私心,都是可以接受。 倒是王喜,如果撇开痛失爱子的借口,加上过去在伏羌城出卖宋恒害死寒泽叶的前科都教林阡和吟儿对他留了个心眼。 天下的祸患,最不能挽回的,莫过于表面上社会安定没有祸乱,而实际上却存在着不安定因素。吟儿越想就越远,心道,王喜的事我要防微杜渐,尽早去跟李好义商议情况。 官军义军两个体系,调遣难免有所不同。意欲直接找李好义而非安丙,倒不是吟儿信不过安丙,而是李好义和王喜斗争最多也接触最多。 吟儿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 “军师是说,安大人若继续怀有私心,不仅会影响当代,还会祸害千秋不知怎样才能杜绝”一个月前,李好义在陇右问柏轻舟。 “一个月内,李将军登门造访,对安大人当面分析利害”柏轻舟说了半句,就开始咳嗽。 “不如我修书一封,请安大人来前线一趟”李好义看她辛苦,便转身先走了。 “泄露天机的事,终究是不能说得太直接吗。”柏轻舟没能提醒得了李好义,即便对林阡和吟儿也只是简单指了个大方向,安丙未成熟,等候其成长。 一个月,到了。 正文 第1717章 前人田土后人收 “最可喜的就是,官军义军经此磨砺,三线九路都勠力同心。”官军义军三进三出夺回大散关后,金陵曾伏在厉风行胸口如释重负地说。 若时间停在那温馨一刻,确实如此。可惜这世间有太多的前因后果了——  岁末年初,吴曦叛宋自立,宋廷政令难及,中层有心无力,反倒是一群下级官员自发组织了“诛吴”团体,从策谋到行动,从来以李好义、杨巨源为首脑,短刀谷塑影门也不过是从旁协助的高手而已。 林阡原派凤箫吟代表义军坐镇诛吴之战始末,谁料那丫头放心不下他魔性未消,中途从川蜀回了陇右一次,便是这段失去主心骨的空白,下级官员们为了确保事成,又费尽心力去将吴曦的二把手安丙策反。 全盘计划里多出一个人,在当时并未引发枝节,事后回看,却显然有画蛇添足之嫌。当时未引枝节,是因安丙诚心与他们一起铲除吴曦,从附逆的第一日起他就觉得林阡才是抗金第一人。画蛇添足,则因为安丙是个心机至深、擅长权斗的文官。 安丙本就是吴曦政权的丞相长史,锄奸后当然就是川蜀的最高长官,但无功不受禄,焉能睡得安稳?对面的曹王和战狼窥出这名不副实、心虚致恶的可能性,于是在辖境内贴出通缉令时都不忘把安丙的身价抬到最高,宋廷轻信,对安丙褒奖更多,安丙内心蓄积的邪气暗自高涨,不知不觉祸患就生了根。 南宋政权从上到下的通病,前线还在打仗,庙堂已在算计。安丙先将杨巨源的功劳抹到了足以忽略不计的地步,又把诛吴最后一刻才倒戈的王喜姓名抬到了李好义之上,后面这事虽有被王喜拿刀架在脖子上的成分,却也是他安丙故意给王喜和李好义二人下套—— 明知你俩势成水火,我偏偏让你俩官职相近,拼命竞争,彼此耗尽!李好义虽更接近于是个江湖侠士,但身陷浊流且拥趸颇多又岂能不争?两败俱伤对安丙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他俩谁一家独大,安丙都不愿见到。 那么,杨巨源又该怎么处理? 吴曦伏诛之后,底下旧部不少,其中有个孙忠锐,安丙本来就厌恶他,见他丢了大散关,借题发挥要治罪,明里暗里把他逼去了金军阵营,没过多久就推动嫉恶如仇的杨巨源杀了孙忠锐。如此一来,与孙忠锐盘根错节之人,不就恨上了杨巨源吗。 彼时曹王府节节胜利长驱直入,徐辕凤箫吟一路从仙人关丢到短刀谷,林阡处于魔态,柏轻舟尚在敌手,吴曦原是假死,蜀口大震……重重打击加身之下,安丙竟被曹王派人策反,口口声声共取川蜀,说不动心,怎么可能? 但安丙的天平却很快倾斜回了徐辕凤箫吟这边,铁了心做出影响短刀谷之战乃至金宋全局的“诈降”!这是为何?明明曹王看出安丙对“蜀王”的心动…… 原因之一,轻舟虽在敌营,却通过间谍说服安丙,此战若能在关键时刻立功,你的川蜀最高长官有名有实,她还提供了数条“如何与宋盟共建百年安稳川蜀”,说“你有未欺君,用未来的川蜀来验证。”原因之二,安丙在意吴曦:完颜永琏承诺我事成后当蜀王,那吴曦呢?完颜永琏不也承诺过吴曦吗,事成之后我们会被相互制衡?还是会被一起弃如敝履? 总之,若在金廷,安丙的地位未必及得上吴曦,反观宋廷和宋盟,都对自己言听计从或求助心切。安丙权衡再三,终于切断了一切与金国交往的路,彻彻底底站到了徐辕凤箫吟的身边,保家卫国。 战后,安丙果然成为真正的川蜀一把手,大权在握,忘乎所以,宁可冒着被林阡设防的风险,也要保住自己用来平衡李好义的王喜。也是因为这个缘故,那段时间林阡对安丙有保留,只不过林阡不曾显露。安丙也是通过这件事,把王喜收拾得服服帖帖,令王喜有什么烦心事都会在第一时间来寻他。 上下通吃,不亦乐乎。  既然想做个好人,那就要洗清污点。安丙担心曹王终有一日影响自己仕途,一早就在策划要身为战俘的曹王从人间蒸发。另一厢,因为爱子中毒而被吴曦胁迫的王喜刚好找来,天助安丙,几日后,成功利用战狼的越狱将曹王转移到吴曦完颜匡联军。世人都以为安丙看错王喜导致失误,殊不知那时起王喜就是安丙埋在吴曦身边的间谍, 安丙此举,分明是想把曹王、吴曦一起推到林阡的兵锋下,一次性解决。曹王该死,吴曦更该死!“吴曦未死?终究会死。”柏轻舟的话犹在耳畔,既然安丙的功业是以那场诛吴事件奠基,那就干脆让你吴曦再死一次……死在我安丙手上! 武休关之战,安丙毫无意外又成重中之重。虽然完颜璟想要用安丙和自己的“僭越性和谈”来威慑宋廷,但赵扩和林阡早就知情和通气,林阡立刻指示风鸣涧和邪后助战,赵扩亦对安丙下手书,说,放手去做,努力杀敌,为国立功。 安丙拳拳之心愈发热,顺带着邪火也烧红,吴曦,完颜永琏,你们死期到了。 决战将至,王喜却突然告诉他,大散关以南、武休关以北的太白县,吴曦设了个亡命雷区给林陌林阡去踩,其境凶险,才刚跟林陌互耗过的林阡未必还有全力。安丙立即告知吟儿,为的是利用那悍妇先一步去太白境内和吴曦厮拼,如此,就可以给林阡更给安丙铺路。 “让你又活了四个月也好,让你亲眼看到川蜀的结局!”吟儿不知是计,一番苦斗之后总算战胜,毫不客气对吴曦举起惜音剑。 “悍妇,我死后化作厉鬼,立刻回来带走你!你等着!等着!”吴曦猛然咬住衣袖,竟然藏了剧毒自尽。 “就这么死也太便宜你了……”凤箫吟赶着要回头救父,察看吴曦果然没气,说,“将他的尸体带到武休关前攻心,战后大家再一起商量如何处置。” 全都以为吴曦当时就死了,怎么可能,唯有当时躲在暗处的安丙知道,吴曦没死,只有装死,才能逃过吟儿将他一剑刺个稀烂的下场。安丙曾听王喜说过,吴曦对王喜的儿子下了一种慢性剧毒,需要每隔七天服一次解药方能保命……所以当时的吴曦,定然是服药闭气假死,骗过了那个心不在焉的凤箫吟罢了! 以吴曦的“尸体”叩开武休关后,安丙作为最大功臣,坐到了隐约一丝气息的吴曦身边,嘴角一丝阴冷的笑:“吴都统,还记得您决定叛宋时,做过的一个梦吗。” 幻梦中,梓潼神曾对吴曦说:“蜀土已交付安丙矣。”当时吴曦听罢大喜,想,安丙是我手下,那我吴曦当然可以在川蜀自治! 吴曦才刚有知觉,手指微微在颤,除了安丙无人可见。 “呵呵,梓潼神说的是我,而不是你啊。”安丙冷笑,站起身,“将他五马分尸了。” “……”吴曦大惊,奈何无法动弹。 所以包括林阡凤箫吟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吴曦是活生生被五马分尸…… 安丙虽是短刀谷之战的配角,却是这武休关之战的幕后主谋。借凤箫吟之手斩杀吴曦后,安丙顿觉春风得意,只要曹王也死,那就高枕无忧。 正文 第1718章 后人收后休欢喜 百尺竿头望九州,前人田土后人收,后人收后休欢喜,更有收人在后头。 安丙却没算到,曹王未能死成那日安丙将凤箫吟骗去太白境内,除了利用她和吴曦厮拼之外,也是为了帮完颜匡调虎离山、留给其充足的时间杀曹王关山万重,毫无交流的安丙和完颜匡竟对彼此的目标心领神会,默契配合。 不错,那场武休关之战,太多人,各种筹谋,金帝的目标是杀了曹王,完颜匡的目标是杀了林陌和曹王,吴曦的目标是杀了林阡和曹王,安丙的目标是杀了吴曦和曹王,全都想铲除异己、一箭数雕,幸运的是还并不完全冲突,横竖曹王都必死无疑,谁料却被目标最简单要“救父亲”的凤箫吟颠覆 曹王居然没有死凤箫吟的剑术是多强激战了一场还能再斗 那一战的结局,当然是她说了算  战后安丙不敢再妄动,深知曹王暂时杀不了了,一是凤箫吟的实力摆在那里,二是没有吴曦完颜匡再能利用,三是,经此一役,他的川蜀最高长官之职坐得更稳,连林阡都觉得他已经成熟,值得信任。 昔日安丙的几个眼中钉,吴曦、孙忠锐已死,曹王疯傻也算半死。而这段时间内,安丙知道李好义本就不爱争权而且愈发追不上自己,基本可以从假想敌的名单里删除,那么,用来制衡李好义的王喜实际也是可以清理掉的,毕竟那小人知道得太多了。不过,安丙最重的心思完全放在杨巨源身上,那杨巨源,几个月来从未断绝过对朝廷打小报告,不依不饶指安丙强抢他的锄奸功劳。“如何铲除杨巨源,而又不被宋盟问责”是安丙的当务之急。 顾此失彼,安丙忽略了那个从敌营里九死一生回来的他觉得可随时割弃的王喜。  正是在安丙下令将吴曦五马分尸以后,王喜抱着死去的爱子冲进安丙的府邸,眼泪鼻涕流了满脸,睚眦尽裂,声音喊哑安大人,您明明说过,会在吴曦死之前,给我先要到解药救人 急不可耐的安丙早就忘了那茬,半刻都没耽搁杀了吴曦,没药的王喜儿子只能失救。 为了不教林阡和凤箫吟怀疑和否决,安丙是不可能让王喜的潜伏功劳得见天日的“王喜,我对盟王盟主多番担保,说你是个有志之士,他们才饶过你,然而,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在吴曦身边的时候心向大宋不如就用这孩子的死,博取同情和信任,岂不更好” 王喜脑子轰一声,直接瘫坐下来,这话什么意思先前自己在吴曦身边的潜伏之功,要完全被安丙死死压住不报了安丙他,过河拆桥到这般肆无忌惮可怜吾儿,竟要白死 王喜没想到安丙的阴暗程度超出预计,即使早有准备也措手不及,一口气没提上来,抱着儿子的尸体倒在地上。 在安丙心里,“王喜实际也是可以清理掉的”,当然了,为了防止李好义装得不争,最好还是像这样给王喜留口气。王喜,反正也是行尸走肉,不足为虑。  可惜安丙千虑一失,王喜并未真的奄奄一息,而是就此憋着一股劲伺机报复。 如何能教爱子的死仅仅成为洗白自己的借口,吾儿,且看,父亲会为你赢回沔州,甚至蜀川 王喜此人,格局虽小,脑子却活,对安丙的卸磨杀驴“早有准备”安丙还问“你有什么证据”要证据,多的是,王喜卖命期间就整理好了安丙所有罪证给自己留后路,并且通过发小刘昌国的弓箭手射给了曹王府留底,不止一次。可以说,安丙对孙忠锐、杨巨源、李好义的所作所为,林陌比林阡凤箫吟还清楚。 从什么时候开始收集的从安丙用李好义来制衡王喜的第一天起,王喜就已经犯嘀咕许诺我一个沔州都统,却把李好义安排成副都统安丙啊安丙,你表面制止我和李好义交恶,背后却分设副都统激化我们的矛盾。两相抵触,可见你是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之小人,岂能不防 王喜一边提防着安丙,一边则继续仇视李好义,但忖度自己在安丙那里可能还寄生于李好义,只能强忍着留李好义的命。后来王喜潜伏在吴曦身边朝不保夕,却遥望李好义在林阡身边功绩显赫今非昔比,这口恶气如何可以咽得下,身为亡命之徒的他,满心盼望李好义赶紧死 “昌国,若是实在不能忍他李好义,你便寻个机会、送他上路吧,刚好由你取而代之”上个月他就对被自己安排在李好义近身的发小刘昌国这么说,而今,被安丙逼着、黑化程度比安丙更甚的他,眼看安丙和李好义关系转圜,一心要将这件事加速 李好义死,不只是因他该死,还有我要让你安丙知道,局势并不按你想的发展,我王喜绝对不是你用过就扔的工具。  六月廿四,深受李好义信任的刘昌国假意邀请李好义往家中赴宴,李好义不知有诈,欣然与之酬酢,相谈甚欢,通宵达旦。1 翌日李好义回到府中,倒头就睡,忽而心腹暴痛,上吐下泻,待军医赶到,为时已晚,七窍流血而死。部下们听闻他昨晚在刘昌国处饮酒,直奔刘家,可惜人去屋空,不知所踪。 噩耗传来,后方皆惊,尤其吟儿如当头一棒,她给李好义的信件还在路上啊,怎会 吟儿与李好义不甚熟悉都能心胆俱裂,更何况与李好义并肩作战过的林阡。 自五年前初相识起,二里驿、渭水、铁堂峡、北天水、陇城、西和、七方关、麦积山、皂郊堡、湫池堡,李好义英勇冲阵,,武力不凡,并且一心为公、不求功名,是难得一个盟军可以全心信任的官军侠士。 刚到河南境内的林阡,闻讯后才知自己离开过早,鼠狼们竟一早就埋伏好了要对功臣不利,岂不痛恨,回忆起李好义那铮铮侠骨的形象,尚且带着烈烈酒气,仿佛从来就不曾走远 “此是门户之地,不可轻言放弃盟王,我只知,我军退了一寸,敌人就会进一尺” “都统逃遁半月有余,然而七方关此地、数千将士不动不移,不是因为腿脚走不动,而是因为立场不能移” “盟王入魔情有可原。他不能打,自然我上。” “今我诛反贼,敢抗者,夷其族” “西和乃腹心之地,西和下,则三州可不战而复矣。今不图,后悔无及。” “盟王,反正问题都在顺境解决了,就算接下来是逆境也不怕。光喝酒不成,弄口烤牛肉” “金狗们,再不滚回凤翔,就先吃我老李一刀” 虽然一直叫他盟王,却是始终推心置腹,奈何,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杀好义之人,必须血偿”林阡下令时,却知自己鞭长莫及,山东之乱已近决战,战狼胥鼎都在身前。 作为西线官军在武兴之变后唯一对金军有胜绩之人,李好义非但在军中,就算在民间的影响力也是首屈一指,故而他的死讯传出,百姓号恸如失亲人,部下兵将无不愤慨。“必须给李副都统一个交代。”主持葬礼、缉拿凶手之事,非吟儿不能亲往。  注1历史上写的是中旬,鉴于林阡是622走的,只能延后了几天。 正文 第1719章 更有收人在后头 何处秋风至,萧萧送雁群。朝来入庭树,异乡客先闻。 “李好义被毒杀的消息,应已传遍蜀口了吧。”卿旭瑭掐指一算,差不多到时间了。 “驸马,咱们何时动身?”**雷问,是时候该结束休整,乔装潜入蜀口**。 封寒则始终闷不吭声,双目循着天光和琴声一同淡去的方向,在听得**雷这话以后,才忽然变得狠戾有神。 曹王被俘多日,王府一片凋零,作为现阶段他们在西线唯一的顶层设计者,被称呼为“驸马”的那个白衣男人俨然成不二核心。他,林陌,也是在曹王、仆散揆、楚**之后,金军难得能在谋略上不止一次胜过林阡之人。 他却未作答,只兀自抚琴,沉浸于其中,或许只有此时,他才还是那个......适合咏雪的少*? 古今之壮志未酬者,莫不叹三伤:“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此第一伤。“目断秋霄落雁,醉来时响空弦。”此第二伤。“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此第三伤。其一怀才不遇,其二报国无门,其三......用血用命用自己的尊严和一个国家的气数写出来的韵律,能不最伤? 此身非我,总有吞吐八荒之慨而机会不来,弓刀事业,终究要不停不断向故国故人取。一曲毕,他回过神,弃琴起身,杀伐决断:“开始吧!” 早已决定抛去对故土的爱或恨,全心报答曹王恩情、不负麾下们的无悔跟从,接下来,重生的他将统帅这些曹王府的忠臣义士,再度杀回陇南堂堂正正与宋盟为敌——且让我林陌来做这金宋共融的第一人。 “驸马,让我打头阵,杀了凤箫吟!”封寒当即请缨,眼中杀意凛冽。 林陌的心陡然一颤:凤箫吟......恍如隔世的姓名。当林阡暂时被战狼和薛焕拖在河南回不来,念昔,想不到,我竟要先与你决死吗? “好。不过,封大人勿要顾此失彼,她会是你此行的最大劲敌,但一定不是第一个敌人——她闻讯晚,必然比我们慢。”缓得一缓,克制住心头的麻痹感觉,林陌点头应允封寒,并分配给所有人任务。好,那就先绊倒你凤箫吟! 李好义之死是安丙王喜展开**的序幕?错!那是我大金群雄杀个回马枪的战幔——趁林阡凤箫吟尚未消除官军义军壁垒、无论如何都会慢一步调控,林陌意欲直接借这场南宋官军的内耗、帮助西线金军全体脱困!“庸主安内,终将连累攘外。”他要令安丙生生尝到“分赃不匀,终致大祸”的苦!  “驸马,昔日,怎知李好义必死?”沿途,曼陀罗好奇地问,眼中依旧脉脉含情。 李好义之死即将被林陌利用不错,但李好义之死,和林陌一点关系都**,王喜射给他的匿名信全是安丙案底再无其他。林陌既没推动,也没指示,**却完全准确,堪称料事如神。 林陌告诉他们说:王喜此人,吴曦曾言“曹玄之于我,王喜之于安丙”,妄图操纵他卧底在安丙身边,可惜想错;安丙则道高一丈,反用他潜伏在吴曦身边,同时还将他摆在制衡李好义的位置,然而也小觑;在我林陌看来,王喜这个小人不一般,他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既做得出告密,便杀得了宿敌,终会给我们曹王府铺路,引外敌入室。 “那,我们要怎么利用?如何行动?”**雷询问具体任务,摩拳擦掌。 “先以舆论,后以刀枪。”林陌说,“责任重大,并非人人都有担当。” 他解释道:李好义被小人毒死,安丙必定始料未及,因其不知自己罪证拜王喜所赐全在林陌手上,自然不知**最终会为林陌作嫁衣裳。一方面,恶人自有恶人磨,一方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方面,却又是修桥补路无尸骸...... 在调查命案时,懵懂的安丙潜意识必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按照程序,安丙会先推测是否李、刘私人**,甚至彻夜饮酒伤身体并非谋杀也有可能,所以安丙一开始决计不会往奄奄一息的王喜方面想。 当是时,我们曹王府只需适当地散播舆论,指安丙***、****、甚至懦弱无能,都势必会引起李好义麾下不满,一旦冤情难诉,怎不群情愤慨。若然无礼,安丙自会被迫**。金军刀枪,便可趁机见血。乱局进行到不可收拾之时,凤箫吟才会代表宋盟到场,为时已晚。那时她看见的已是一个两败俱伤、漫天飞血的南宋官军,先前所有的团结如铁终于被击成一盘散沙! 彼时的川蜀,将重新对金军门户洞开,那就是所谓的“未来川蜀,在林阡走后,还有的是好戏。”  一切和林陌料得**出入,噩耗传遍川蜀,起先,军民都只是痛不欲生,入殓时,发现李好义口鼻爪指皆青黑,不像酗酒中毒更不似通宵猝死,所以刘昌国根本不是受惊才潜逃而就是心虚;这么恶毒的凶杀甚至不可以用“刘昌国不久前被李好义斥责从而临时起意”的私人**来解释,反而更加吻合“刘昌国有背后主使,蓄谋已久,处心积虑对李好义下剧毒”的舆论。 副都统他死得这般惨,这般冤,副都统这般功勋卓著却**不长命,可安大人在做什么呢?只是在说,刘昌国可能是胆小才跑,只是在说,**证据显示刘昌国背后有主使和蓄意下毒,只是在逃避、推诿、惊慌失措、欲盖弥彰,呵呵,该不会副都统的死正中你安丙下怀吧,传闻里说得一点都没错,你根本不值得效忠,报国杀敌的结局不过就是像副都统他一样兔死狗烹......被情绪冲昏了头脑的将士们,悲怒滔天,军心四散,其中当以“摧锋军”最盛。 廿八清早,安丙被府邸外的鼎沸人声惊醒,只见两千余摧锋军自发聚集门外,竟擅离职守、公然犯上、强硬要求安丙立即下公文,在整个川蜀境内通缉刘昌国一家,安大人若不做,咱们也不干了!你自己镇守边关去吧! 安丙被吓得面无人色,还没来得及揉他惺忪的睡眼,一道锃亮的枪锋猛然带血划过他的视野,猝不及防他的贴身侍卫倒毙当场,乔装成摧锋军的封寒下手毫不留情:“再不还副都统公道,我等就血洗蜀口,找足陪葬,为他祭奠!” “大......大胆!”安丙一惊,本能退后一步,“反了反了,来人,将他们杀了......” “杀!”曼陀罗也在人群,帮忙带引和造势,那群本意兵谏的摧锋军,眼看就要误上贼船地发起哗变。 千钧一发之际,便听得一声啸响挟风疾来,同时一道飒沓的剑光凛然而至、雷厉风行阻断在叛军和**军之间,等闲之辈都不敌一剑*式,高手们全如见六十四卦,一时间竟真被震慑,攻势各自停顿,画面好比定格。 “杀?我到看看,谁敢!”那一剑干脆利落地回到从天而落的白衣女子鞘中,端的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正文 第1720章 一剑猜狂敢轻动 来者何人南宋剑圣白衣女子锋芒一掠遍地血光,叛军镇压军以及混入其中的金军,哪个敢动 内耗,始于安丙王喜分赃不匀,扩散在此刻的摧锋军哗变,即将辐射到整个蜀口宋军,最终必波及西线全境。林陌此计堪称环环相扣,施展亦是一帆风顺,却被那“惜音”一剑拦腰斩断。 “盟主,您可算来了”安丙回过神来,慌不迭地上前迎凤箫吟。 “总算来了。”封寒亦等候她多时,忍不住攥紧手中逆鳞枪。 “怎会来这么早”曼陀罗却难免蹊跷,驸马明明预测她会来迟。 林陌的策谋本来一举两得,既赢大局、乱陇蜀,也报私仇、杀吟儿。怎料,她来早了 她的及时抵达和制止乱局,是林陌此行的唯一失算作为义军领袖,吟儿虽慢一步闻讯、却快一脚调控,只因李好义既是官军,也属于她的抗金联盟不错,当然早,吟儿不是来参加、而是来主持葬礼的虽然身处河南的林阡回信还在半途,夫妻二人委实是心有灵犀不必多说。 停顿片刻,叛军虽慑于吟儿威严,却意难平,欲言又止。曼陀罗身边的金谍立即煽动“好个谁敢盟主,仅仅靠武力,就能解决得了问题吗”随刻就有摧锋军自发跟随,情绪悲怒到无以复加“盟主,您是闻讯赶到这里来拉偏架的”“也罢,您对副都统的死,不会有我们这般的哀思” 吟儿倏然叹了口气,面向李府的方向行了一礼,表情肃穆地回答说“众位,我是急忙赶来吊唁李将军的,惜我李将军,戎马一生,竟死于宵小之手。”由于她本意是为葬礼、入城后才知叛乱,故而只带了一队林阡下令贴身保护她的十三翼随行,并且为了维持城内秩序、迟了她半刻尚未到此。 “盟主,原来您也一样痛心可这安丙偏偏死硬,无论如何都要包庇宵小今日就算盟主杀了我,我也敢动手,不敢就不能给我哥哥讨公道,任由着天下英雄豪杰寒心”李好义的弟弟李好古也是个硬汉,被吟儿这话说得一恸,悲愤交加克制不住又一度冲前要杀,眼看就要情令智昏地延续起适才被打断的拼斗,吟儿当仁不让,在镇压军反应过来前抢上一步、再次出手。 她动作好快,魄力也非凡,剑未出鞘,身如灵凤,跃至李好古之侧时轻巧一闪,李好古身体尚在前倾手中刀已被缴,愕然回头,被她那神不知鬼不觉的步法和手法骇得满身冷汗。一瞬,谁也想不到吟儿竟还是以他为遮挡,猛然之间从他身后祭出一道剑芒,一转向就是一记再精准不过的绝杀, 剑气如飞电过隙,穿过七八个摧锋军的间隙,直截了当地将那个诱引李好古失控的、浑水摸鱼的金谍给剔了出来,挑挂劈削,一气呵成,那宵小还没来不及应变,便脸上面皮脱落、衣衫褴褛地摔在尚且呆若木鸡的李好古前面。 “武力确实不能解决问题,但是能解决制造问题的人。宵小,对吗”别看吟儿露了这么惊人的一手,其实根本不费什么气力,当她笑问地上摔得鼻青脸肿的那个人时,摧锋军忽然接二连三地发现“他是谁”“我们不认得” “看清楚了虽西线已安定,但金军未死心,随时借机杀回来。今日,他们很可能要借李将军之死,先乱蜀口、陇南,尔后从凤翔与此地夹击散关众将士谁愿看到去年秋冬军民们的惨景重演哪个敢在我李将军灵前动手,哪个就和杀他的宵小同类”吟儿说的“谁敢”原来是这个意思,谁敢被奸人利用、因私废公、引狼入室 摧锋军醍醐灌顶,原来兵谏被异族利用了吗,是啊安大人从未说过不抓刘昌国,如果撇开我们和李好义的私交,确实是要找到全部证据才能抓人虽然安丙确实太慢太无能,可我们不都是被气愤冲昏了头一群铁骨铮铮的男儿,就算敢顶撞强权,也万万不敢悖逆和亵渎了李将军,不多时,便一个个心服口服放下了刀枪,安丙本还有些憋屈,由于凤箫吟在侧虎视的关系,便举手示意宽恕,镇压军便也求之不得地退下了。 “可是,盟主。我能体谅安大人有条不紊,但这件事关系实在太大,若再花时间找证据,刘昌国怕是已逃去天涯海角了。”李好义的妹夫杨君玉说。 “实不相瞒,李将军突然遇害,江湖中人一样愤怒,听闻噩耗便自行组织缉拿。刘昌国逃不出去,汝等且安心守关。”吟儿给予承诺,“但你们也要答应我,抓回来之后先问清楚,而非直接剁它个十块八块,反倒将可能的幕后黑手给放过了拿到所有凶手,一起带到李将军灵前。” “好”李好古、杨君玉带头应允,摧锋军心绪平复后终于想起要归位,正待散去,吟儿忽然说“慢着。” 此刻,虽回到职守要紧,但却不是散场的时候。 摧锋军虽曾震惊于金军的混入,但却还没来得及展开全面调查。而很明显地,奸细不止一个,不乏高手,潜藏于他们之间 吟儿话音未落,远近有近十人呼吸一变,几乎同时往吟儿、安丙的方向冲来。此举,既可打散了摧锋军,又能危及宋军主帅。好在千钧一发之际,护卫吟儿的十三翼都已及时赶到,纷纷提刀携枪迎刃而上,不曾教吟儿费半点力气。趁此机会,吟儿安顿好了安丙,也开始整合起在场百废待兴的摧锋军。  鉴于曹王府一片凋零,混入此间的金人不多,然而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甚至敌百的好手,因此这战团既有迅速倒毙者亦有胶着不休者,双方主帅谁也不能松一口气。 当是时,曼陀罗认为大事不妙,本想劫持安丙令宋军投鼠忌器,奈何实现不了了,便索性反其道而行之,蓦地抓起一个宋兵的背心,扣紧死穴一路往凤箫吟的方向杀去,有此为盾,果然奏效,终于求得和惜音剑正面角逐的机会。其余金兵大部分却没这好运,往往抓不着盾或是抓了反而拖慢自己,毕竟,十三翼也不是吃素。 “盟主,此番还赢得了我吗”曼陀罗几步外便御剑气来袭,求战若渴。吟儿怕伤了无辜,对着这一剑自然只避不接,曼陀罗锲而不舍,又以“拂水飘绵”“云披雾裂”连击却陆续扑空,眼看她越刺越近,吟儿瞧准破绽倏然一剑“云弄沧浪”又叠一式“佛顶斜阳”,先是将那宋兵的衣服割破、助其成功从曼陀罗手上逃跑,不刻就反守为攻,凭她那至快至幻的惜音剑加紧攻势,剑无虚发,道道凌厉,怎一个彗星袭月、白虹贯日了得。 曼陀罗失去人质,单打独斗便只在吟儿六成水平,被她一把剑前抹后刺打得是连连后退,就见她傲然一笑,回应曼陀罗对她的挑战“一点进步都没有。赢你,是我对自己的最低要求。” 短刀谷之战,吟儿知道曼陀罗本性善良,且是林陌的不可或缺,当然不会对曼陀罗下死手,忽然却心念一动林陌也在在哪里毛骨悚然,只怕自己这么点人没法维稳,城门该不会已被封寒、高风雷之类的趁虚攻夺要隘被控制,外围的南宋援军会否已经开不进来 “这话可真令人生气”曼陀罗的性格也是直爽,听得这狂气,直接就不悦了。适才她其实也没尽全力,因为听说过吟儿有孕在身,这也是林陌觉得吟儿不会来早的原因之一。 曼陀罗近身的一见主帅气愤,误以为她是要取吟儿性命,于是争先恐后、不顾危险地往这里来战,很显然是林陌下令贴身护曼陀罗的当是时,十三翼应该是被另一个高手拖缠住了,未能在第一时间上前救主。 劲敌蜂拥而至,恶战一触即发。吟儿忽然就想起玉紫烟的灵堂前,自己也是这样被曼陀罗率众围攻的,情之所至,大喝一声“生气,越打越气”趁着清一色的都是敌人,三下五除二地挥斥惜音,恶狠狠一招横扫千军。剑气纵横,血光滔天,魑魅魍魉压根不值一提。 “这”暴怒之下挥出的本该热血的一剑,深入体会竟还是虚静的、和谐的、清爽的所有横七竖八的金谍们都不觉得这是在屠杀,而是在除魔卫道,怎能不感到惊恐刚好曼陀罗还穿的是黑衫而她凤箫吟白衣,一时间他们自己都觉得他们是没皮没脸的侵略者了。 一霎,吟儿面前仍然只剩曼陀罗一个人,而十三翼却逐渐有人往这里救主。虽说曼陀罗的剑也是锐气逼人、起承转合随心所欲,可比起吟儿的人剑合一境界还是要略逊一筹,再如何认真对待,也最高在吟儿七成。 “敌人差不多都被俘虏了,汝等且尽快回到职守。若然失地,便抢回来。”吟儿对摧锋军发号施令时,已准备好要将曼陀罗生擒,以此作为威逼林陌放弃城门的筹码,说时迟那时快,天光一明一灭,曼陀罗站立之地突然换作了另一个面色凶狠男子“凤箫吟,受死吧” 封寒在那也好,城门又少个劲敌,摧锋军和外援的担子轻多了吟儿持稳了惜音剑,我要争取时间,拿下这场战斗。 正文 第1721章 千般快意一剑收 吟儿想在城内牵制封寒,为守军和援军争取时间,一起拿下这场大战。然而想得真美,实践谈何容易封寒此人,无论战斗力抑或对她的仇恨,都高出天真烂漫的曼陀罗不知几个等级。吟儿骤见他时还能自信一笑,才拆了三招就不敢怠慢,自觉敛色、攒聚气力、全面提速。 如果说吟儿刚刚对曼陀罗尚算“镇压”式战法,那此刻对付封寒,俨然免不了一场“鏖斗”。可惜她即便上心依旧久攻不下,逆鳞枪在封寒手中抡舞似轮,争如一块巨大的玄色圆石,在她所造就的剑气风暴中无比稳重地上行下走,她周身五彩缤纷高速旋转的惜音剑芒,看似灵气逼人,一旦与那笨重石轮擦过,就会前仆后继被磨得灰飞烟灭。大巧若拙,大概如此了。 封寒的固有内力就在吟儿之上,加上杀她心切、枪术算超常发挥,故而吟儿原以为能得手的每一剑都不得不调整到四剑连发方能有一点奏效。这般死磕,必然有损。所幸吟儿机灵惯了,见攻不利便换守势,利用她自己的身形步法,时不时地连避带闪以守代攻,倒也能渐渐抵消成两剑连发。 对手跳脱、善变、莫测,封寒作为一个行事马虎之人,原本必定会吃大亏,然而此战却前所未有神情肃穆,一枪又一枪稳扎稳打,放出的尽是无形却艰险的关卡障碍。须臾就有了三十回合的腾挪辗转,围观者尽被吟儿剑招舞得眼花缭乱,先还想赞誉盟主剑法当世一绝,话到嘴边全咽下去,这般先声夺人都守多攻少,封寒到底是何等的后发制人 不错,惜音剑表面是风花雪月,实际已带吟儿翻过逆鳞枪的千阻万难 吟儿那时就知道很难,当一个人比你强还比你稳 不容喘息,随着时间的推移,封寒和吟儿的差距越拉越大,只因封寒的“湮灭之气”除了徐辕的归空诀之外谁都能克。顾名思义,逆鳞枪边散发出的道道黑气,能使对手的内气触之即消,形同湮灭。吟儿原还凌厉的剑芒经过这样的削弱早成强弩之末、伤不得封寒分毫,起先还能忽略不计、毕竟封寒也打不穿她防线,久而久之,她浪费的气力太多,而封寒却养精蓄锐久矣,刚好对她以逸待劳要知道,等这湮灭之气烧到了火候,封寒再也不需要动用多少内力冲这一点,封寒是这世间比武耐力最强之人。 “神将克星”,名不虚传。眼看吟儿别指望“守多攻少”,逃命吧  吟儿却遇强则强,怕什么,我还是“招式杀手”呢 本来是想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冷不防地,吟儿忽然发现了打封寒的策略我不可能临阵速成天骄的内功,可是,封寒这独门秘诀既是专门封人内气的,那我就不用内气打你好了,我的长处,在“招式”啊 吟儿记起辜听弦曾也有这般打封寒的经验,心知策略可行,当机立断,抛弃真才实学,只凭花里胡哨。瞬然战局风云突变,激烈的拼杀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枪追魂夺命,一剑溃不成军,吟儿完全转守但还没放弃,活像是在逃封寒的追杀时边跑边向他放烟雾弹毫无内涵的剑招从她剑中释放,不断重排各种组合千变万化,真跟华而不实的烟雾一样。吟儿看似狼狈,却换来了二十回合内卓有成效毫发无伤,封寒的枪法从始至终都急着刺死她却越急越刺不到。 “灵泉凝月”“风起澜沧”“是点苍剑法”“紫蝶”“松风”“是青城剑法”“云弄沧浪”“沧浪云弄”“反点苍剑法”“须弥”“寒涛”“天山剑法”各家招式各家认领。 “这又是什么”“像紫蝶,又好像不是。”“反青城剑法吗程掌门有创过”“恐怕是盟主自创”触类旁通,在线教学 “真是包罗万象啊”围观者皆叹,盟主剑法独树一帜,真是把万般快意都收于一剑,将世间武器招式玩出花来了 到此为止了吗,当然没有 封寒杀心重,浪费了不少体力,反观吟儿,摸打滚爬却休整酝酿了许久,到此刻抓紧战机反手厚积薄发,蓦地向封寒挥斥出一剑“清气满乾坤”,幻变飘急,灵幻多姿,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封寒措手不及,霎时臂破血流,新仇旧恨导致他怒不可遏,大吼一声全力以赴。 风乍起,封寒衣袍暴起,满身煞气挟万钧之势朝吟儿冲灌,从未有过这般“内力和湮灭之气并行碾压”。吟儿正思忖“我将他打升级了”不巧这时曼陀罗见状持剑来援,虽十三翼眼疾手快追上,苦于实力悬殊、一晚就插不上手,不经意间核心竟形成了以二敌一局面。 吟儿最高剑境能达曹王第八层,也就是完全能够叫板封寒,奈何怀孕后被林阡明文限制了打架幅度和时长,就算有防护甲也不敢动武过分,适才就相当于跨级在打封寒,哪能再加一个同样武功一流的曼陀罗  努力格挡两回合,吟儿虎口发麻,手臂生疼,情知不妙,当剑势被封寒封锁大半,招式亦遭曼陀罗拆解,再强的境界也是妄想心里想的是臻入化境,打出来的却杂乱无章,一线之间兵败如山倒。罡风倾轧,急得吟儿求生欲大涨,瞥见封寒那杀人不眨眼的样子,想起从前的他无论到哪里都笑嘻嘻的比本来年龄要小个十岁,吟儿不由得心念一动 封寒混在摧锋军里,说什么不给李好义讨回公道就找足陪葬为他祭奠,实际只怕是想找吟儿做陪葬,为孤夫人祭奠否则,就算只是为了曹王,封寒也不至于仇视吟儿到这地步,相反更应该投鼠忌器才对 吟儿急中生智,边打边说“孤夫人么,她还没死。”能屈能伸,虽然现在参悟一下兴许爆发也能以一敌二,但她可不想伤了腹中的忆舟。若不是当初在武休关逞能单挑吴曦的伪蜀军,现在吟儿就能陪着林阡去山东了。哎才几天,就想他,想得很了 封寒脸色骤然大变“什么” 情令智昏,封寒枪法一顿,吟儿豁然杀开一条血路,那可真是一条血路,惜音剑特有的血光亮彻视野荡涤四境慑人心魄曼陀罗避得及时才没像封寒那样被剑风掀开,缓得一缓,大惊失色,冲到另一条手臂也在滴血的封寒身边“封大人,您可好” “中了她诡计”封寒急忙给左肩止血,憎恨之心更盛,聂云早就死了,你还寄望什么本已两情相悦,次次失之交臂,聂云,正是被眼前这毒妇杀害,临死怕也中了类似的诡计 想到孤夫人的惨死,封寒将吟儿生吞活剥的心都有,奈何吟儿刚刚的这一剑为了自保难免暴戾,刺得他也不得不停留了半刻,凝神再忆,心头大震,半刻前,擦肩而过的宏阔剑境,根本就是曹王的“击水三千,扶摇九万”原来那毒妇本能之下已到这实力 曼陀罗误以为他不支,可劲儿给他打气“封大人,撑下去,撑到咱们的援兵来啊,别睡”当是时,随着核心比武进入尾声,周围金军几乎已全遭俘虏,曼陀罗如果想带着身受重伤的封寒走,没有林陌的外援根本办不到。 封寒狠狠瞪了她一眼,正想告诉她,睡你个鬼,老子没受伤,便听得一个声音由远及近“你们的援军,来不了了。” 金人皆惊,宋将却喜,吟儿正一边持剑拒敌一边查看小腹有没有护好,听到这一声从天而落不由得如释重负“宋堡主来了” 康县、阶州、七方关数战磨砺过后,宋恒是实打实的西线第一骁将,威慑程度连林阡凤箫吟都不一定及得上。他亲自来救,可见外围先定,吟儿笑了起来,她对自己的要求低得很,只要把封寒拖到这一刻,就是属于她的战斗胜利 正文 第1722章 江天一色无纤尘 因小见大,城中兵戎相见,外围也沸如鼎镬 “摧锋军兵变”虽是突发事件,但宋恒通过谍报而得以预判。作为李好义一贯的掎角之势,他当机立断在麾下宋家堡、寒家军中择选精锐,再及时不过地调援了过来,沿途就已做足战备所以事后回过头看,此间还未生变,援军就已出动,且是快马加鞭,不得不叹万幸 这位西线第一骁将不辱其名,率众径直杀奔城门等各大要隘,一番激烈厮拼过后,帮着才刚回到的职守的摧锋军一起,痛快撵走了好不容易夺关的高风雷、卿旭瑭、林陌等金军余孽年轻人,就要这么热血。 “主母,我来收割了”曾几何时,宋恒出马是这样令人完全放心。吟儿虽不知具体情况,看到他人来、已知个大概很好,应已大胜海上升明月的灭魂、掩日、转魄,无论新谍老谍都已和宋恒合作无间,她当然高兴,总能超出敌人意料的人就是厉害 胜利了吗能得意了吗早得很。 “悠着点,小心割到自己。”封寒嘲讽,他怎可能像他们想的那样因为凤箫吟区区一剑就身受重伤一旦冷血无情,实力再攀新高。 对南宋群雄而言,封寒向来是个棘手的对手,内力或许还有几人能望其项背,“湮灭之气”却是令谁都望而生畏。而单凭此战近百回合,他就已将这二者融合,并从“初次”一跃而至“熟能生巧”,这或许还要感谢适才吟儿的剑快。 此情此境,就算换徐辕来以一敌二也是不够的,因为曼陀罗为了杀出重围也作出困兽之斗、不遗余力地在旁为这个提升后的封寒掠阵,身为他俩的对手,哪怕侥幸能从逆鳞枪冰冷的封锁中冲破,也会无缝对接地一头栽进曼陀罗劲烈的剑网。 不过宋堡主还真是个奇人,对面的双重压力,榨出了他那出奇充沛的体力,在起始的四十回合中他居然也杀出了破釜沉舟的架势,一把玉龙剑铿然长吟左挡右削、十数道强盛锋芒前舞后旋,既没在曼陀罗身畔缺席也未在封寒面前怯场,愣是打成了“我能以一敌二”的三头六臂气魄。 宋恒内心是这样给他自己鼓劲的曼陀罗是谁兴州婚宴上打败我抢走了林陌、害得主公抱憾的封寒是谁阶州城上打败我抢走了吴仕、害得主公入魔的双重压力双重耻辱今朝怎能再输我宋恒要雪耻啊啊啊啊 但可惜气焰是虚、速力是实,即便封寒曼陀罗刚被吟儿战过,宋恒却也和高风雷比过半场,故而第四十回合是个分水岭,拿不下封寒注定了后面会急剧走下坡路宋恒虽是个体力奇才,但封寒偏巧耐持久战一旁安丙知道事不宜迟,急忙吩咐弓箭手射击,然而,敌我三人越打越快,兔起鹘落走马灯般,宋军生怕伤了宋恒而迟迟未决。 “还是得二打二”吟儿攥紧了惜音剑意欲再上,焦头烂额的宋恒自然求之不得,却听有十三翼劝阻“主母,已过了半炷香。”宋恒打得热血澎湃,一时还没想通为何,就听吟儿说“折香半炷,点在这里,我看着打。” 宋恒云里雾里,还没体会出这段对白是什么黑话,周身压力一空,轰然雷动引惜音如电,玉龙剑争如久旱逢甘霖,宋恒大喜“主母一起打吗,太好了风鸣涧、戴宗二位将军有协作压制封寒的经验,不似天骄立竿见影,合力取水滴石穿之道即可。” 那大约就是两个臭皮匠,顶个徐呆子吧。吟儿一笑,与他并肩“你打,我跟着。不过,我只能打半炷香,你可来得及捉住他们” “足矣”宋恒就是爽快,说话间,主动指引一剑“潮满九江春”,凌风而袭。 吟儿不愧剑圣,瞬间瞧出招式之玄妙,拈来一剑“桃花流水窅然去”,齐头并进。 封寒的湮灭之气似乎不喜此类招式的水式侵蚀,所以横枪向宋、凤击斩的乃是承载他本身九成内力的一招“斩浪”,强势破开了玉龙、惜音在最后一刻的剑气合一;当是时,曼陀罗也同样对封寒配合得无懈可击,趁宋、凤稍许退散立马追前一剑“云披雾裂”,剑风叠加在枪锋上铺天盖地,令宋恒打了好几个盘旋、吟儿亦不堪此压力险些没站稳;宋恒果断一手撑起吟儿,另一手极速施展“天河碎碎银沙路”,吟儿倏然也铺开一剑“星斗阑干分外明”,辅助宋恒将对面的万钧杀气击破,动作干脆漂亮一气呵成,完全没受差点摔倒的影响。 封寒身经百战哪会轻易接受碰壁,虽前一招被宋、凤合力推回,后一束气团却早在枪尖攒聚起,不容喘息,逆鳞枪一式“刺穹”又飞卷起新一轮狂风骤雨,直接朝双剑剑境内的日月星斗急攻猛撞。景色是幻象,热度却是真的,战局旁的半炷香都感觉在加快燃烧。“危险”吟儿提醒宋恒同她一起边挡边退后,霎时血光、冷电漫卷,他俩与封寒曼陀罗之间的整整一条战路上都疯狂地尘沙起落。 曼陀罗由于战力比他们低一级,自此就渐渐跟不上速度怪只怪封寒报仇心切,为了镇退宋凤、一时得胜,拆散了己方组合而不自知,反观宋、凤两个都机灵,顿时发现了敌人的这个破绽,故而不停地优化配合以求“择弱而攻”和“各个击破”,漩涡里,他俩看似败退了十回合有余,却成功扣紧了封寒攻势而欺得曼陀罗有“剑穷”之象。 四人战团虽然斗得无比激烈,但每个瞬间都是泾渭分明的,封寒和曼陀罗的枪剑偏冷色,宋恒和吟儿的双剑是暖色。这强化了一方的大巧若拙之感和另一方的朝气蓬勃之貌。 “才发现,主母和宋堡主,是云雾山的第一和第三。”有人忽然惊呼,一晃十年过去,仍是剑坛顶尖。 “他二人剑法共性是外秀内厉。”又有人评价道。 吟儿惜音剑万变,可灵幻多姿,可清淡微远,同归于“晴明”,但有时会杂乱无章。 宋恒玉龙剑美绝,以瑰丽绝伦、光怪陆离著称,强于“炫彩”,但有时也过于鲜艳。 若把杨宋贤那清新淡雅、沁人心脾的潺丝剑也拉进来,杨、宋、凤三者表观就是水墨、油画和涂鸦的区别。 内涵区别何在惜音剑明明如月,玉龙剑灼灼如火,潺丝剑清清如溪。 神奇的是,当前宋、凤二人双剑合璧,浓烈或胡乱的缺点就像相互抵消,特色相辅相成,倒有种江天一色无纤尘的感觉 当然合作,无论顺境逆境都采取两人合作战术而不求哪个人受迫爆发,因为合作有事半功倍之效果 “机会。”宋恒不知不觉就把控住了战局走向,蓦然发力,将筋疲力尽的曼陀罗先排出局,那一剑“踏天割紫云”纵然封寒最后一刻回神也来不及阻,曼陀罗一旦被挤去等候已久的十三翼人堆里就再也别想插进来。接下来,就换宋军以二敌一了 “光风炫转紫云英”“万紫千红总是春”“春城无处不飞花”这浓眉大眼的玉龙剑主,骨子里竟具备“半夜龙骧去,中原虎穴空”之霸气,一剑剑越行越激,表面流光溢彩,内涵豪情万丈,连素来嚣张的惜音剑都难得一次黯然无色,身为敌人的封寒焉能不惊林阡帐下实在人才辈出,尤其这个叫宋恒的,哪怕势均力敌,都有凌人之盛反观我军 心中一伤,忽然气息一滞,不禁更加绝望。封寒的湮灭之气虽惯常取之不尽,可却从未与内力结合使用过,今次频繁使用,尝过甜头却也吃到苦头原来这一结合虽能爆发却使湮灭之气触到极限,眼下正是降低之际,自然大叹天亡我也。不得不放弃攻势,完全转成防守。宋恒一瞧,可开心了,玉龙剑咆哮般放肆欺前,根本不管什么叫见好就收。为什么要收,你们以前不也这样欺我们。 吟儿瞅见一旁的香快灭了,早就在暗暗收敛自身剑势,宋恒早就已经不需要她陪衬了,浪潮间星斗里全然宋恒一个人凭杀气与封寒对冲,这种近似的一对一较量也完全不落下风有一个事实就是,宋恒之于林阡,已是封寒之于曹王,可喜可贺。 待宋恒和封寒都意识到她退出时,两人都单打独斗了二十回合,宋恒一愣“主母,怎么不打了” 十三翼在旁摊开一张冗长的白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黑字,吟儿脸一红赶紧前去把纸合上了,那是林阡放心不下她的明文限定其中第一款第一条就是,每天打架最多不得超过一炷香。折香半炷,是不想祸水东引;香灭则停,因君子一诺千金。 “哦对刚刚就不该让你上”宋恒虽没看到纸上写什么,却是忽然就懂了,尴尬地笑起来,“主母且休整吧,他已在我股掌之间了。” 大势也好,局部也罢,战场也好,武斗也罢,后面横竖都是宋堡主一个人的表演。 封寒本就吃紧,好不容易接近曼陀罗毫厘,冷不防臂上伤口灼烧起来,越打越应接不了,被宋恒毫不客气地继续往下风压。封寒在北疆多年,没受过这般羞辱。 “小子,大言不惭。”高处光线一变,封寒冷笑一声。 正文 第1723章 战罢玉龙三百万 此刻封寒应该无从招架,为何还能理直气壮出言吟儿稍一抬头,也察觉出天光微变,一惊暗叹不妙,怕是安丙的镇压军光顾着围观核心战场、未留意制高点某一侧的弓箭手已被谁鱼目混珠 谁如果没有猜错,林陌留了后手那些是夺关不成便妄想对宋军偷袭以求反败为胜的死士人数只怕比适才金谍更少,虽然是垂死挣扎微不足道,却也可能攻我不备、擒贼擒王、出奇制胜。 “上面的,弓箭全撤”吟儿当即厉声喝令,镇压军齐齐令行禁止,唯有一个方向未听。就在她话音刚落的一刹,数支锃亮的羽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她和安丙之所在齐发。迫在眉睫,吟儿却完全不必破了对林阡的承诺 无需她动武,宋恒长剑掠斩、及时掀来一大卷壮阔澜涛撑起全场,那光彩,灿若朝霞不足以叙,那气势,覆山移海方可形容,那景象,战罢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 瞬间而已,满地都是被玉龙剑逆向漩涡搅成泥尘的残箭美绝,也残酷至极。 也亏得吟儿这一声令下使敌军暴露、令宋恒对那个方向做出了最快应变,安丙的镇压军才都毫发无伤、化险为夷后迅速一拥而上,金军死士们便束手就擒不可能再射第二轮。然而,偷袭计划虽不成,终是给封寒换了命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趁所有宋军都为居高临下的死士分心,封寒酝酿已久的全身气力奋勇砍出一枪“化鳞”,招如其名,霎时如有密如蝗集的割鳞之刃争先恐后往宋恒剑中追出的那条火龙割扫,杀气腾腾,悍然无匹。宋恒苦于顾此失彼被占了先机,剑龙四散,追而不及;封寒倒也不敢恋战,揪起曼陀罗的后心就匆忙逃脱。 “这是老家伙的新绝招吗好像还克我宋堡主呢”吟儿蹙眉,此战封寒初遇她时就内力超常,后来被她逼得将内力和湮灭之道合并,跃升整整一级、冷血之后还更稳,好不容易被宋恒压到极限,不料受辱之后再度绝地反击,竟又是一级枪法意境方面的参悟。 好险,战罢玉龙三百万,宋恒本来是主语,差点要做宾语。 “十三翼追出便好,安全第一,追不到也罢。”吟儿为防林陌还有其它暗杀计划,示意宋恒先别离开自己和安丙,隐隐也觉得封寒战力这么可怕、十三翼们未必追得上当然了,强招必自损,封寒九死一生逃出去,一口老血喷出来,后面的狼狈也就只有曼陀罗知道。 就算吟儿不说,宋恒也不会离开,这地方明显还有凶险环伺先前灭魂给他的谍报正是“安丙麾下有内奸”,极有可能就藏在此刻的镇压军中好笑的是,适才吟儿一声令下,那内奸也本能听从,才箭未开弓、逃过了一劫、暂时不能被揪出来。 主要还是因为整个就是一起突发事件,大局来看,他们进入这棋盘后就不得不受制于林陌,到现在也没解脱。当安丙这个软肋在,宋恒和吟儿想的一样,不必示强,不能被宵小误了大局,谨慎点没什么不好。 宋恒捡起地上少有的几根羽箭全尸,研究片刻,才站起身,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众位辛苦,且将俘虏们押至囚牢候审。”十三翼听令押送,他们早就有防止死士们咬舌自尽的经验。 此时,闻听远近的摧锋军和盟军传来战胜呐喊,宋恒不紧不慢转过身来对镇压军说“此战战利,器甲钱粮,不论内外尽皆有份。” 片刻后欢声雷动,都喊宋堡主英明。就连那内奸的杀气,都被暖意与热情融化。呵,看来这宵小不是太稳嘛。 吟儿一愣,早听说宋恒和官军将士普遍处得好,原以为只是他本人性格大大咧咧,实际官军和义军的壁垒,在他那里最早打破了吧。她本还想责备镇压军对付外敌时形同虚设,现在想来,或许这些人吃软受赏反而更卖力,毕竟宋恒最了解这种心态于是便没再说话。 然而不说话也没用,剑威赫赫,经此一战,不相熟之人更畏惧她这悍妇之名。回想起来,刚刚她每说一句他们每点一下头,直到宋恒开口气氛才没那么绷紧 想到这里,吟儿哑然失笑。当然也用不着改,有她这头母老虎镇在这,才好杜绝摧锋军和镇压军后续有分战利不匀的枝节出现。 不刻,吟儿便指示镇压军各归职守,一干宋军全都有序散开。从始至终宋恒都按剑在原地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一来封寒等人已撤,二来摧锋军也已凯旋,三来这龙骧将军既强又稳,暗处宵小完全不敢作动。  开禧三年六月廿八清晨,封寒、曼陀罗、林陌等亡命之徒,借李好义之死煽动摧锋军兵变,妄图以宋军内乱搅浑蜀口,提供给金军杀回陇蜀的机会。所幸吟儿一早就在当场、宋恒疾行配合镇压,战时一主内一主外,战后一铁腕一怀柔,总算没教林阡的后院起火。事后,安丙在宋恒和吟儿的软硬兼施之下,同意对这支情有可原、还戴罪立功的摧锋军既往不咎。 午后内乱便完全平息,吟儿正待主持李好义葬礼,谁料东北羽檄飞驰,称金军犯境,正是来自大散关。 “这么快”吟儿蹙眉,预感到这还是林陌的上一计,还没完怎么,原来不是夹击吗 “看起来,这是一种渐进式的拆东墙补西墙”宋恒尴尬地说,这个计策,以前属于他,现在被林陌变了一下,变成了“裂西墙掏东墙”了。 “什么”吟儿一愣,没理解。 “是林陌的诡计。他存心将你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蜀口,如此一来我陇南的兵马就往西调动。一旦东面大散关被敌军压境,陇南就无法有充实的策应,形同大散关的辅翼被折。”宋恒说。 “一石激起千层浪,只因牵一发而动全身。”吟儿叹了口气,点头,西线宋军唇齿相依,官军和义军若再不合作,会有意无意地给金军更多牟利机会。  林陌的计策远比他们想的要毒辣。 若将上策全部摊开,那就是,一,拿下蜀口,与凤翔夹击散关,凤箫吟来也只能大眼瞪小眼这是吟儿入城后猜到的;还有二,吟儿和宋恒到现在也没看透利用蜀口之乱调开宋恒,却以逸待劳围点打援扼住宋恒手脚,另一厢,佯攻宋恒离开后的陇南,闻知变乱的厉风行必从散关去救陇南,如此散关空虚,更利于凤翔金军攻击这,才是真正的裂西墙掏东墙。 很难实现宋恒离开职守就顾不得后,迟来一步就够不到前,最终鸡飞蛋打谁都救不了,毕再遇在淮东就有过先例。金军人少可南宋官军却多啊,摧锋军本就可以反,如果安丙也被拿下 只可惜吟儿和宋恒一个比一个出乎林陌意料,前者及时抵达,后者快马加鞭,完全粉碎了林陌的上策。林陌却也不是省油的灯,虽损兵折将,却立即走起中策,一不做二不休,趁陇南精锐都被调到蜀口平乱、厉风行已无掎角之势,目前在凤翔待命的术虎高琪、完颜纲,足以“并敌一向千里杀将”,直接硬磕大散关 林陌对术虎高琪以飞鸽传了一封海上升明月没能拦截到的信高琪,战机已至,我要见你将穷途末路变作起死回生。 术虎高琪不可能没这默契,当初王喜和刘昌国射安丙罪证到他军营,是他亲手转交给林陌的,他术虎高琪对宋军的内隙最是洞若观火“驸马有令,夺散关救曹王”散关哪能没有南宋官军掣肘义军厉风行再高强,双拳能敌四手说来也要感谢那个肖逝,这几日恰好把独孤清绝拐跑了。 。 正文 第1724章 以命立誓守清平 凤翔金军举全力往大散关倾轧,彼处守将是素来独当一面的厉风行,谋有金陵,武有杨致信、西海龙。平凉亦有越野山寨能从后牵制。非不能抵。 但再没有什么比南宋官军自己驱逐外敌更治本刚好吟儿不想摧锋军再留在这里因私废公,既哀绝怨怼,又人浮于事 未至灵堂,半途她转身示意大军停下,站去高处单手举起剑来,跃马勇冠三军,登台号令威严“昔日李将军在世时,最恨这术虎高琪,时常交手,互有胜负。今次他的遇害被术虎高琪利用,甚至难免是术虎高琪策划众位何不随我前去散关奋力斩杀了他,教金军知道,我军差点内乱的情况下,他们费尽心机照样打不赢;为李将军报仇雪恨,给他在天之灵看见,他虽不在了,但还有摧锋军,能继承他遗志,荡尽污浊,造就个清平世界” “好盟主我军再也不会内乱了”李好古、杨君玉等人带领摧锋军含泪立誓。 “主母,我去就行了。”宋恒到她身侧,“您还得坐镇此间,等刘昌国被抓回来。”低声提醒“提防内奸,保护安丙。” 吟儿微微一怔,当然点头。宋恒这样妥帖,竟教她想起昔日的寒泽叶 第三日午后,宋恒风尘仆仆回到蜀口,领的摧锋军一人不多一人不少,金军大部分已从散关前撤退,小部分则成他和厉风行的手下之鬼。 “金陵那臭丫头,还直接说,我是去跟她天哥抢功的。既然你计谋过人,那就别发急报啊”宋恒扛剑笑骂来到院内,发现盟主正在池边小睡,一惊,赶紧收了声。 百无聊赖,刚好看到桌上有个防护甲,做工细致并且轻盈,胸腹都能很好地保护,宋恒回看吟儿刚好醒了,赶紧凑过去问她“这是哪个老师傅做的请他给我也来一个”他家陈采奕也是闲不住,快生了还总想骑马打仗。 “老师傅哈哈。”吟儿笑起来,没回答。十三翼都忍俊不禁,有的更是前俯后仰。 “怎么了”宋恒愣了许久,才知那是自己最敬爱的主公笑“哈哈哈,没想到主公还有这一手。” 吟儿其实并不喜欢戴,再轻也显得累赘,不过,每次想起那是林阡亲手做的、再加上林阡递给她时摸了摸她的头说“听话”,从此她就被他这必杀技搞得非戴不可了。  “主母,宋堡主”这时又有人来报,“不好了” 还会有谁总给人坏消息 中策不成,又走下策。林陌可真是环环相扣。 原来,林陌在林阡的后方放了个双响炮,就算蜀口的内乱被宋凤平定,即便术虎高琪未能如愿击败厉风行重夺散关却有个前段日子流落于越风、辜听弦之间的移剌蒲阿,终因完颜瞻趁人不备杀入杀出而获救,自此不再孤悬陇右,而是与曹王府大军会师。 移剌蒲阿被林陌“弃地存人”,初来乍到就不负众望,与完颜瞻联手在平凉开疆拓土,竟是在越野山寨的眼皮底下神速赢回一仗。这算什么,非但裂西墙掏东墙,还对宋北意南移、对金南兵北调 “那契丹小将,我们本来打算生擒活捉,僵持得太久,一潭死水,淡忘了他,刚好辖境内又百废待兴。”辜听弦派人向吟儿请罪,吟儿自然不可能苛责,听说完颜瞻和移剌蒲阿的取道寸草不生,而盟军,毕竟在光明平坦中太久。这种插根枯枝也能活的境况,盟军以前弱小的时候也常有。 故此,林陌虽被凤箫吟、灭魂、宋恒、厉风行联手削到最低收益,却怎么说也有了稍许收益。挟平凉之胜振奋凤翔,厉兵秣马,布阵合围,随时准备再战大散关。 此情此境,追根究底,一则宋军良莠不齐,二则金军坚韧不拔  “好个林陌啊。”宋恒满头冷汗,只觉后怕。他知道,这还算盟军最小的损失,最好的结局。 “胜南他失算了”吟儿隐隐觉得,李好义的死当真没那么简单林阡临走前失算了,什么七成安定,五成都没干戈虽告一段落,可是随时烽烟又起。 缓过神来,更觉林陌棘手。自他统帅曹王府起,林阡失踪,华一方死,郭子建残,徐辕和吟儿险遭生擒,后来金军一路从秦州、黄牛铺、仙人关赢到大散关,包括林阡在内的宋军屡屡遭他计算,毒蛇轩辕见到他也自动没战力,更有甚者说他克死了柏轻舟,强行掠夺了掠夺者林阡的天命 事实上,林陌比林阡更适合结束乱世,因为他懂得该放就放。不像林阡,有时候过于重视兄弟情义,譬如在柏树林里不肯栽赃莫非,从而有了如今山东红袄寨的后患。林陌则不然,陇右七战,他宁可直接算计完颜江山这个所谓战友,因此才会在麦积山打得林阡和完颜江山双双蓬头垢面。 无论如何,都是林阡比较难,可吟儿就是喜欢林阡这一点啊。 吟儿不动声色地在蜀口清除了对林陌有利的所有舆论,为什么因为得民心者得天下,林阡入川前的几十年,林陌本身就有林楚江之子的光环在头上顶着,就算宋恒、风鸣涧、郭子建见他也会有少主的旧情。冲这一点,林陌真是天设定给林阡的最强敌手,从来都四两拨千斤不过吟儿想,天也没忘了安排我 对外,吟儿远远对难得一次得胜的凤翔金军嘲讽“以少胜多的滋味很好吧”放话,不惧边关这风云变幻“锋刃磨好了,等你们来试。” 对内,因十三翼终于将刘昌国全家抓获,摧锋、踏白、选锋、策锋、游奕的有志之士,最后一丝有关李好义的怒火均被浇灭,下一步眼看就是齐心协力众志成城。 审讯刘昌国,那是吟儿的当务之急,林陌是利用官军义军的隔阂杀回来的,吟儿要给林阡把失去的两成补足。 天不遂人愿的是,刘昌国送来时就已经是一具尸体。 负责去抓捕刘昌国的义士们说,他们在刘昌国的妻舅家找到他夫妇时,刘昌国像发神经病一样,口中喊着“李好义持刀找我索命来了”,边惊呼边急跳边往地上扑,仵作也说,刘昌国是背上的痈疽发作而死。 刘昌国的妻子也吓得晕厥过去,至今未醒。吟儿一边命令十三翼将她下狱“保护好她,案件或许还有幕后黑手,她很可能知道内情”,一边则同意了李家人把刘昌国带到李好义灵前泄愤和祭奠的要求“应该的”。 经此一役,吟儿被金军获利提醒,李好义之死不是个简单意外,甚至也不是个突发事件,而很可能是蓄谋已久的复杂阴谋,到底牵扯到多少人多少事,案情务必要小心追踪。一念或能彻底整合,一念却会完全拆散。 。 正文 第1725章 惟此物不可欺也 对于李好义来说,最遗憾之事莫过于,为将者不能战死沙场、被毒害竟还成一桩疑案。 李好义的灵前,摧锋军怒斩刘昌国头颅,献上所缴获的术虎高琪贴身宝刀,并将李将军平日爱不释手的孟子左传烧去。大胜后的众人本该意气风发,祭奠他时,仍冲不尽心中感伤。 “将军他,以为终身行此道足矣。”杨君玉边烧书边以袖掩泪对吟儿说。二月诛吴时,李家人除了李好义的幼子植儿留在家中,其他全部出动,个个都是豪杰。大功告成之后,是不是李家的、有没有参战的大人小人,全都跑来争抢功劳,杨君玉见状便对李好义提议,不妨把植儿的名也署上李好义却指着自己的心口说道“惟此物不可欺也。” “男儿徇大义,立节不沽名。植儿,你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吟儿听到这细节,愈发敬重李好义,转过身来,搂住哭成泪人的植儿安慰,抬头望天边云雾奔腾如兽,虽忐忑却也务必坚强“不过,还是快些长大吧,不能永远活在他的庇佑下。”她也一样,不能永远活在林阡的庇佑下。 “盟主。借一步说话。”葬礼结束、吟儿离开时,李好古三缄其口。 “怎么”吟儿一愣。 “在下怀疑,兄长的死,与王喜有关。”李好古说,自从二月诛吴以后,王喜那个心怀邪谋的宵小,就一直忙着争权夺利以及对李好义喊打喊杀是真的不止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向李好义拔刀确实,王喜有毒杀李好义的动机李好义诛杀吴曦打破了他原有的生活节奏他怄气,后来,他更是为了个沔州“副都统制”就和李好义势成水火。 李好义呢,写过一首望江南思往事“思往事,白尽少年头。曾帅三军平蜀难,沿边四郡一齐收。逆党反封侯。宵夜,灯火闹啾啾。厅上一员闲总管,门前几个纸灯球。箫鼓胜皇州。”字里行间充斥着对王喜这种寸功未立、却爬到众人头顶狂吠之恶犬的深恶痛绝。每次王喜拔刀李好义自然也不甘示弱,幸好每次都被安丙等人拉开劝和李好义素来深受军民拥戴,硬要挑出个仇敌那只能是王喜。 可是,王喜这样的人,看似是最明显的凶手,却也可以是凶手最佳的挡箭牌。 特殊时期当然可以宁枉勿纵,但吟儿却怕就此让真凶逍遥法外,本想找足证据,未料其先送上门一回到暂住的县衙府邸,宋恒就迎面走来告诉她“内奸全招了,他和刘昌国一样,都是王喜的发小。” 宋恒是故意让十三翼给那些金谍们被关押的监狱留些缝隙的,为的就是给这条名为内奸的大鱼上钩,时间掐得刚刚好,正是那个铁腕的盟主去主持葬礼了、怀柔的宋堡主在府上练剑散步观赏池鱼之际。那个侥幸没和金谍们一起暴露的内奸,受命于主上要消除痕迹,可惜没什么能力,直撞在宋恒的网上。 “王喜哼,不稀奇。”吟儿攥紧拳,真是王喜并不意外。诛吴之战,临阵倒戈;短刀谷之战,临阵倒戈;武休关之战,临阵倒戈王喜此人不仅立场上算是见风使舵,而且一旦转换就决绝毫不眨眼,劣根性摆在那里,为了杀李好义而宁可便宜金军、甚至串谋金军杀李好义,他王喜绝对做得出 “不仅授意毒杀好义,还飞鸽传书给过术虎高琪,密信的内容似乎是想杀一个人,至于具体是谁,这内奸不知情,恐怕只有王喜和刘昌国知道。”宋恒说起李好义也难掩痛心。 “既有人证,看王喜还怎么抵赖”吟儿怒不可遏。这些日子以来,王喜的免死金牌只有他枉死的爱子吟儿心念一动,林阡对王喜有所保留的话还在耳畔回荡“王喜虽说是为了孩子,却有数日都杳无音讯,他自称一直心系家国,可中途当真没有纠缠过名利”“此人到底是否从一开始就效忠川军、效忠到什么程度,还待细查。”想到这里,吟儿恨不得立刻就拔剑去捅了王喜再说。 “保险起见,刘昌国的妻子也一并审完,主母先问密信内容,再抓王喜不迟。”宋恒赶紧拦住吟儿,内奸的幕后是王喜无误了,可王喜杀李好义的动机单单因为仇恨吗宋恒最怕密信要杀的人是主公主母这一类。若能从案情窥见敌情,当深挖细掘、以绝后患,故不急于一时。 机会却总是来如雨点又擦身而过。 说来也真无巧不成书,李好义的另一个弟弟李好仁,前几日并未参与摧锋军兵变是以不知吟儿之威,今日从外地赶来参加葬礼,甫一听闻刘昌国的妻子尚在狱中,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冲到这县衙,对着还没醒转的刘妻就是一阵乱砍,口口声声帮凶也该死,李好古杨君玉等人拉都拉不住。 凤箫吟和宋恒闻讯赶到为时已晚,不止刘妻被剁成几段,被关押的金谍也有求仁得仁,非但如此,宋恒刚抓获的那个内奸,也一样伏尸一隅,死得不能再死 吟儿乍见案犯全倒毙、十三翼受伤,大怒之下直接拔剑“哪个不听我令”一干人等全都吓得噤声脸色惨白,唯有李好仁拍着胸脯一身酒气“老子” “喝酒了”宋恒急忙挡在吟儿和李好仁之间,否则,此人怎么可能这么厉害。 吟儿一惊恍然“逆贼怂恿,借刀杀人。”怕是王喜猜到了内奸被宋恒秘密逮捕,恐阴谋败露,便鼓动李好仁亲手销毁证据 “盟主息怒大哥我对不起您”被灌醋的李好仁如梦初醒,放声悲哭。 “他这样子,倒有些像过去的我。”宋恒说完,吟儿的怒气才敛了些“这下好了,证人全被灭口我也只能强行限制王喜了。”宋恒自也遗憾,线索霎时全断。 “主母。”闻知事变,谋士覃丰曾到吟儿身边提醒“前日杀李将军者,十有七八王喜。但如今灭口者,未必。”灭口,只不过有人怕拔出萝卜带出泥而已,是那人或那群人给王喜擦的屁股否则,凭李好仁一人,哪能那么畅通无阻 “何解”宋恒和吟儿齐声问,他俩虽然有了成长,但秉性都还单纯,心思绝对比不上谋士们缜密。 “表面看来,李将军和王喜水火不容,可细细一品,谁搞出的沔州副都统制”覃丰问。 “是安丙为了制衡他俩。”宋恒想了想,说。吟儿蹙眉,想起戴宗先生不止一次怀疑过安丙。 “李将军之死,安丙有三种可能的角色,其一,王喜的上级和授意者,其二,王喜的合作帮手,其三,他安丙才是王喜密信本来要杀的人,只不过李将军替死。若是前两种,那今次的蜀口大乱根本就是他跟金军串谋演戏,不惜铤而走险,以自己对金军故意提供人质;若是第三种,他会因为这次的事件,渐渐走上王喜的船。无论如何,主母都要提防他将来在王喜受您限制的情况下,代替王喜,完成王喜尚未完成的阴谋诡计。”覃丰建议吟儿对安丙也盯紧些。 “前两点,不太可能,他早就断了和金军合作的路,怎还能不惜性命为他们办事第三点,更不可能了吧,若他是王喜密信本来要杀的人,李将军无辜挡了刀,他怎可能还会帮王喜掩盖罪行捏死王喜还来不及吧。”宋恒说,貌似合理,讲不通啊。 “这很好理解啊,安丙他”覃丰正要反驳,吟儿已有定夺“我知道正反说都有理,但是,你们可知道胜南为何一定要去山东因为前几日杨二当家被害、天骄也受重伤、山东前景未知,一切源于杨二当家在李全和胜南之间不停倾斜来回。安丙既被胜南交托给我,我要吸取杨二当家的教训,要么相信他,要么罢免他,主帅最忌讳的是将信将疑、暧昧忸怩、模棱两可。” “主母说的是。”覃丰便不再说,“当今不宜罢免,只能全心信任。” 乱局初定,不可能临阵易帅,就只能用;若用时还要疑虑、设防与盯紧,首先盟军没那么空闲,其次也容易弄巧成拙为渊驱鱼宋恒思索片刻,也觉得应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正文 第1726章 烈士多悲心,小人偷自闲 大乱方消,安丙边摸着脖颈边到案前坐下,惊魂未定,冷不防后背脊梁又被一柄尖刀抵住,霎时魂飞魄散,脖颈的冷汗瞬转到后背。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光线顷刻变暗,侍卫如同隔绝,刚离开他前往李好义葬礼的盟主更别指望来救。 “安大人,杀人如麻的滋味如何此刻是在算计着怎么把李好义的死嫁祸给我王喜么。”执刀者原是王喜,这一幕偷袭似曾相识,原是吴曦对王喜用过。 “这话什么意思我杀谁了李好义的死根本是我始料未及”安丙听出声音,赶紧奋力撇清,我并未想杀人嫁祸 “我说的杀人,说的可不止李好义。我说的,是稀里糊涂沦为叛党的孙忠锐,和被你活生生五马分尸的吴曦呢。”王喜说得安丙心一凛,原来王喜什么都知道缓得一缓,又听王喜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至于李好义,他本是你想除去的,只不过我恰好为你代劳了,怎样,高不高兴,可以一石二鸟了” “果真是你杀的凤盟主眼皮底下,你也敢动手杀人”安丙渐渐恢复理智,看他好像并非要夺己命,寻找机会与他周旋,“现在刀指着我,又是何意” “来同你撕破脸的。”王喜阴鸷地笑,“让你尝尝,刀刺进心的滋味如何。” 安丙强装冷静,声不敢颤“令郎之死,非我所愿”见侍卫迟迟不来,安丙艰难推测出,王喜有相当强劲的内奸或同党,筹谋久矣,布局周密想到这里,安丙不由得大感蹊跷“既然恨的是我,你为何杀李好义你可知李好义一死,最容易受牵连的是你” 安丙当然百思不得其解,既然你王喜部署详细,那为什么不杀我安丙来嫁祸李好义像现在这样杀李好义,除了会招致凤箫吟怀疑以外,在安丙这里李好义是用来制衡王喜的、李好义死了王喜就算不是凶手也会失去寄生的屏障啊 “安大人以为我还是蠢货吗,杀你便宜李好义上位林匪和悍妇只怕求之不得。我之所以杀李好义,是给你安丙下马威,告诉你我早就不怕你制衡了。相反,我随时可以这样杀了你,日后还是乖乖听我的话比较好。”王喜的格局早已不再是沔州,他杀李好义是想制约安丙谋夺川蜀。 “可惜你赌错了,王喜,你的恐吓敌不过盟王盟主的威慑,今时今日的安丙,可不惧你的苦苦相逼。”安丙刚见过凤箫吟镇压叛乱的杀伐决断,知道这是最稳的靠山,她随时可能回来救自己。赌一把视死如归最能吓退逆贼尽管安丙的手心都握湿。 “安大人当然不怕威逼,只不过安大人怕利诱啊。”王喜冷笑嘲讽,“譬如仙人关前,曹王以蜀王之利相诱,安大人心动得溢于言表” “那只是做戏” “说给林匪和悍妇听,他们信如今再如何大权在握,当初你也曾真的摇摆不定”王喜和安丙相互打断,安丙的神情焦灼,王喜的表情狠戾,“安丙,我还有你骗孙忠锐叛变投敌然后借杨巨源之刀杀他的罪证,你啊,休想再用对付孙忠锐的那一套对付我,想玩把戏,卸磨杀驴大不了鱼死网破” 爱子枉死,王喜只想着先下手为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安丙再怎么深沉,我王喜凶残就行了。 “你所谓的罪证,一面之词,盟主会信”安丙心惊,蹙眉极力淡定。 “我是人微言轻,曹王府呢”王喜眼中俱是杀气。 “哪还有曹王府”安丙哈哈一笑,记得曹王府已被金帝除名。 “你忘了林陌”王喜还没说,安丙就记起了那个眉眼气度与林阡有九分相似的男人,骤然心虚,气流的变化竟然肉眼可见。 “原是曹王府余孽给你壮的胆。”安丙恍然,顿觉煎熬之至。他原想着吴曦等人死了以后,他就做一个清白的好官,可是纸里包不住火,所有他铲除异己的污点罪证,居然全在林陌的手上王喜这小人,看似奄奄一息,居然留了这么一手 不过,王喜可真是做久了孤胆宵小,他杀李好义、慑服安丙的筹划都是一个人主使,和林陌毫无关系。当然了,他虽还没和林陌有正式合作的交流,却是默认受他们支持、给他们好处。 “想好了吗,安大人。”王喜用刀和把柄一起威胁安丙,想安丙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拒绝接下来他的要求。他现在愈发觉得自己当初对上级留后手是明智的,如此,最差的情况也能和安丙相互利用和牵制,最好的情况当然是完全控制安丙当傀儡。 知道一个人的死穴在哪,就能死死地擒住他。 “你你想我做什么”安丙衣衫全湿,遗弃气节,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刘昌国虽死,其妻还活着。”王喜言下之意,刘昌国夫妇知道得太多了,他不可能给宋恒深挖细掘的机会。 “我会安排。”安丙僵硬地点了点头。 “就趁现在,赶紧的。”王喜规定了时间。 鼓动李好仁鲁莽犯错,神不知鬼不觉地灭口,着实更像安丙的风格,而不似那个杀刘昌国时有痕迹的王喜。  “若安丙是王喜密信本来要杀的人,好义无辜替他挡了刀,他逃过一劫,怎可能还会帮王喜掩盖罪行捏死王喜还来不及吧。”宋恒曾认为这如果是事实、完全说不通 可谁知,事实竟确实如此 被覃丰说准了,因为把柄罪证,因为一丘之貉,越过道德的边缘、安丙和王喜走到了一起。 在安丙的帮助下,王喜成功逃过一劫,只是被凤箫吟以“与李副都统向来交恶,嫌疑最大”强硬限制了行动而已。 换而言之,那是莫须有,凤箫吟不占理。王喜虽从此被盯紧,却得到了一个名叫安丙的傀儡,并巩固了一群死忠为拥趸。  七月初,王喜给林陌送来一封新密信。 消息被层层传递后,凤箫吟用来盯王喜的眼线早就被稀释。 “果然不出驸马所料,他来找我们正式合作了。”曼陀罗眉开眼笑,那模样,像极了过去的某人。 林陌看得有些怔住,片刻后方才回神。 “他一个人举步维艰,与咱们合作才能狐假虎威”封寒一边咳血一边说,“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来求合作我懂,刚好今天来求,那就是驸马神机妙算啦。”曼陀罗眼中对林陌的崇拜都是那个人对林阡的。 李好义之死前后,林陌一直欲擒故纵,只等着王喜来依附“他射书信来就已有合作之意,但是,那是小人,非得立功、得志之后,才会正式来求。”所以林陌听闻灭口事件,就知道王喜近了。 “那可真是小人,灭了个口就算立功了。”封寒嗤之以鼻,说完就等着抬杠,可惜没有,只有几个坚韧的将士们齐齐附和眼圈一红,这时候他是真的怀念,孤夫人若在,一定会笑着抬杠说“某些人也是啊,把屋舍夺回来就算立功了。” 无疑如今的曹王府是门庭冷落的,连高风雷和卿旭瑭也作为第二批人马被林阡吸去了河南,林陌原先的围魏救赵之计不知是对金宋谁的祸水东引 但将士们眼中仍然有光,是因为主帅林陌还气定神闲,仿佛这么点人也足够了,毕竟,前一战他们从一无所有到有了些微收益。 林陌不动声色,立即回信给王喜“督促安丙尽快搅混大散关,我凤翔金军定会全力配合。”凤翔这个地名,他少年时就觉得是他征程的,其实现在也是,不过,改了方向。 之所以把上一战需要搅浑的“蜀口”改作“大散关”,一则蜀口宋军已完全臣服于凤箫吟,二则,数遍川蜀,也只有大散关此地,有官军尚且对“李好义之死、案犯尽遭灭口、王喜仅被限制”的处理方式有怨言,那么,有且仅有他们,极有可能不受抗金联盟控制。 正文 第1727章 人心仅一寸,日夜风波起 大散关周边的南宋官军,以身处凤州的杨巨源反应最为激烈,毕竟他和李好义自筹划“诛吴”以来就是最为亲近的战友、兄弟。 李兄弟他身为功臣竟惨死,必然为真凶的王喜却逍遥法外,凤箫吟处决如此不当,难免令杨巨源感到不忿“凤箫吟此人,剑术虽高超,终究妇人,诸多愚见。” 杨巨源对凤箫吟的偏见由来已久。二月诛吴原本他是头功,安丙上奏朝廷时却将他忽略不计,状告到凤箫吟那里,凤箫吟竟然直接去问安丙,杨巨源为何不在名单上;事后还代安丙当传话筒,告诉杨巨源说,安丙之所以不署他名,是怕朝廷追究他“提议伪造圣旨”。杨巨源一听就知道安丙纯属扯淡,内心直喊“这借口,鬼信安丙是故意隐瞒不报”然而凤箫吟告诉他时竟然满脸的天真无邪 从那时起杨巨源就觉得完了川蜀官军基本都要看义军面子,可义军最高长官居然是个傻婆娘啊 哎,算了算了,她不行,我帮她多担待点吧。杨巨源发完牢骚,继续做事,抗金。 这世上再没有谁比杨巨源更清楚,安丙铲除异己的本领有多强。譬如孙忠锐,就是安丙暗中推到对立面、又借他杨巨源嫉恶如仇之刀所杀。为了内斗不惜便宜外敌,安丙做得委实比王喜还绝,招致的祸乱之火从仙人关一直烧到短刀谷因怕孙忠锐、吴曦在敌方战功高过自己,所以安丙才没有变节投敌、倾斜回了徐辕和凤箫吟而已 孙忠锐、吴曦,就是杨巨源和王喜共同的前车之鉴。 杨巨源虽然没安丙那么老辣,更没吴曦王喜那么凶残,却也不是个老实人好欺负。很早以前他就开始派亲信去宋廷到处诉说自己的功劳,并怂恿好友彭辂直接给韩侂胄写信告安丙的状。  然而,人心不可估量,海水不可斗量杨巨源虽当彭辂是好友,怎料彭辂转头就对安丙告密。 安丙几乎当时就知道,杨巨源竟将二月诛吴的细节全部记录、刻印、传布若是对宋廷暴露出安丙的申报不实,安丙的身家性命必然不保。“杨巨源,找死啊”连日来,安丙早就把铲除杨巨源的线铺好,只不过被刘昌国毒杀李好义的枝节冲停了几日。 是的,李好义突然遇害,摧锋军差点兵变,王喜露出狰狞面目,一连串意外,安丙早就懵了。  却说王喜收到林陌回信后,深知自己不是那么好“督促”安丙搅混大散关督促安丙内心向着凤箫吟,口口声声“盟主”,完全看作靠山。 王喜脑子却是一等一的灵活,不能随心操控,那我投其所好,不就行了 林陌的心意王喜是清楚的,若想要大散关乱,最容易的就是挑起凤州杨巨源集团反叛,不过,杨巨源虽然对凤箫吟诸多藐视,却不可能因为不忿李好义之死处决不公就反叛,而更多的是求同存异一起化悲愤为力量向金军砍杀。但杨巨源此人有个死穴,好大喜功且不依不饶,这一点成功地引起了安丙对他的反感和憎恶,一旦安丙继续打压,自会造成恶性循环。 那就从安丙和杨巨源的关系入手王喜“督促”不成,“怂恿”还不行吗。 于是王喜授意亲信,对安丙以谗言旁敲侧击,提醒安丙终于想起“除杨”计划,一边压着杨巨源给朝廷的信,一边抢先奏报杨巨源有不臣之心,尔后坐等朝廷回信,十有七八是将杨巨源降职处分。 一来凤箫吟在,二来李好义刚死,安丙不敢下重手;本来做到这一步也已经满足林陌所需,接下来静观其变即可宋廷的颠倒是非黑白,势必令在乎功名的杨巨源出离愤怒,杨巨源若能领导凤州军调转锋芒,凭他的一呼百应能力,足以撼动始料不及的凤箫吟。  孰料,王喜亲信物以类聚,个个逮着机会公报私仇,接二连三向安丙诬告杨巨源的部下谋划作乱,安丙心下大悦,剪除杨巨源羽翼不是挺好便也不管他们都属于二月诛吴的七十四功臣,竟逐一秘密杀害。 不杀则已,一杀完全停不下来,安丙迫不及待竟想将除杨改作诛杨不等朝廷回信了,直接干掉他好了不过,思及凤箫吟正坐镇蜀口,安丙又放下了屠刀。秘密杀人不难,难的是那是杨巨源、和他的任何麾下都不同,杀他和杀李好义一样等同于动川蜀的根基盟主和宋堡主心里,我都已经是不二主帅、杨巨源李好义都是辅翼,真的有必要赶尽杀绝吗。 得不偿失,便算了。安丙再怎么老奸巨猾,有个念头都是肯定的,林阡走后,他要做好官军第一人,与凤箫吟共建和谐川蜀。 可惜无巧不成书,人总是会栽在自己的死穴上 安丙的死穴就是想做好人,想消除污点,怕自己被疏远被轻视,怕自己屈居他人之下。 这日,安丙无意间从李好义部将口中得知,李将军逝世真是不巧啊,盟主给他的信件还在路上什么信件好像是询问王喜忠奸的 安丙心中一紧,盟主为何找李好义而不找我李好义和王喜实际早就势成水火,她找李好义问王喜的忠奸根本有失偏颇,只怕她潜意识觉得李好义更为亲近还是说,盟主她打心底里不信任我安丙 有个疙瘩在安丙心里很久了,那就是盟主在太白剑斗千余伪蜀军时,为了招降吴曦的亲信禄老,一口一个李好义,一口一个杨巨源,一句安丙都没有提。 加上这次盟主跨过自己找李好义,加上这次盟主限制王喜而王喜是自己多番回护,加上这次安丙对刘昌国的妻子灭口心里有鬼种种原因,终究烧热了安丙想杀死杨巨源的邪火如果宋廷的降职处分来了,盟主她站杨巨源 前后好几个月了,安丙想过停手、却根本停不了,一是杨巨源自己不停找死,二就是因为各种外力铺垫作祟。  吟儿若早知杨巨源一直都在咬安丙不放而安丙早已通过彭辂知晓,她就决计不会将注意力一直留在蜀口的善后工作上。 信息缺失,顾此失彼,限制王喜,忽略安丙。 既然一直重用,又是多事之秋,待人以诚自是使人以诚待我之道可叹吟儿对安丙赋予了全部信任,策略本身没有问题,可谁知道每个人的脑子是怎么长 安丙认为杨巨源必须死,因为凤箫吟更偏向于他,若是抗金联盟支持他、朝廷的回信很可能不作数故此,未等朝廷结论下来,便教人准备逮捕杨巨源朝廷结论安丙心中有数,对凤箫吟只需先斩后奏 连日来杨巨源为了给李好义报仇,从凤州出军向凤翔进发,与金军大小交战不可开交。那一厢,林陌以为安丙只是秘密逮捕而非谋杀,这般事态缓和不会引起凤箫吟的过早重视,从而有利于自己为曹王府筹备的下一步计划,当然也就遵循承诺,教凤翔金军对安丙提供杨巨源的罪证。 “如何铲除杨巨源,而又不被宋盟问责”一直是安丙的难题。有多难说杨巨源跟金军暗通款曲不就成了  说来也是杨巨源命中应有此劫。 杨巨源向来好功冒进,听闻摧锋军以术虎高琪贴身宝刀在葬礼中献祭,他既是要为李好义报仇的,那就要拿更大的胜仗去告慰兄弟。 于是乎有日突发奇想,给凤翔府都统使送去檄书,信中自称为宣抚副使,加盖参议官官印,试图劝其不战而降、献出凤翔。凤翔金军正愁没法对林陌交差,见到这檄书真是天助我也,赶紧将这封信送到了沔州宣抚司安丙的手上。 劝降的檄书自从寄出后便如石沉大海,杨巨源等不及,决定软硬兼施,率兵五百强攻,可惜兵败退回凤州。才入帅帐,就又收到安丙要他撤回后方的公文。 杨巨源有些怀疑,莫不是让我回去,追究此番兵败之罪昔日孙忠锐之死历历在目,杨巨源当然也留了个心眼。 送来安丙公文的,是杨巨源的老熟人高主簿,当初是杨巨源推荐他为随军拨运官的。高主簿拍着胸脯说,没事,安大人不会降罪于你,我以项上人头担保杨巨源虽不似凤箫吟那般单纯,却觉得自己施恩的高主簿,怎么也不可能骗自己。 杨巨源千不该万不该相信这担保,当初他自己以项上人头向凤箫吟担保可以拉入伙的安丙,现如今跃居群雄之上、正处心积虑要取他项上人头。 正文 第1728章 仁义岂有常,肝胆反为贼 杨巨源信了高主簿的话回到宣抚司幕府,果然平静无澜,大叹虚惊一场,于是散了大部分侍卫,给这一路上不敢睡的他们去合会儿眼。 休息了半晌,各种访客拜会,相交满天下的杨巨源习以为常,夕阳西下,时任兴元都统制的彭辂也来见他。 “小彭,什么风把你也给吹来了”故友相逢,由衷高兴,谈天说地,交心忘机,完全不察时光之流逝。彭辂告诉杨巨源一个好消息,由他代为转达韩侂胄的信件早已送出,恐怕回信已在途中了。杨巨源喜不自禁,心知安丙即将被自己绊倒,天色不早,当彭辂告辞离开,他一路将这位知心好友送出了大门外。 毫无防备地,彭辂举手一挥,门外潜伏已久的两个武士冲上前来,将单影孤人的杨巨源死死按在地上 杨巨源这一惊非同小可“何方逆贼,胆敢到宣抚司幕府作乱”挣扎再三,敌人越围越多,自己人越够越远,他力气越来越难发出,无意间瞥见一旁的彭辂纹丝不动、看着自己的神情也空前冷淡杨巨源的心蓦地就凉了半截“小彭,你,你这是做什么” 彭辂始终默不作声,杨巨源心里咯噔一声,骤然全懂。呵呵,敌人,哪来的敌人,海晏河清的川蜀,清一色的川军 不祥预感瞬间上升为现实,彭辂原是安丙的人,来抓捕自己的那么,给韩侂胄的信,从头到尾就没送出去杨巨源这一惊之下突然脱力,被武士们擒缚和驱逐到宣抚司大堂后的暗格密室,自此与人世隔绝。 愈发势单力孤的杨巨源追悔莫及,自己为何要遵守安丙的命令撤到后方来忍不住哀嚎惨叫,期望能够对外界留痕“我有何罪” 安丙的声音隔着屏障,再微弱都有穿心之力“诈称宣抚副使,按罪当械送阆州狱。” 杨巨源一怔,急忙争辩“我是用了离间之计,将来必能证明我之磊落。”安丙却不听辩解,命这密室的一干人等,即日起押解罪犯去阆州。 沿途,安丙又送杨巨源以肴酒,对他言道杨巨源你犯了三项大罪,其一,你的部下米某、车某阴谋作乱,我有米、车二人的口供,你无法抵赖;其二,陈某来报,说你联络关外亡命之徒,欲焚沔州州治;其三,你冒用宣抚副使名义,表面劝降,实际暗通,密谋造反。此三罪,按罪当诛 杨巨源那时才知,其一,是安丙早有预谋、按部就班,其二,是孙忠锐的好友陈某记仇诬告,可孙忠锐的好友为什么会记仇,还不是因为孙忠锐是杨巨源手刃,而杨巨源为什么会去手刃因为安丙激的啊环环相扣,令人发指其三,金贼能给你安丙轻易看见檄文,你安丙和他们是什么关系怕是受了他们什么好处,想用“造反”来逼我真反吧 还未开口反驳,就听到“按罪当诛”四字,不由得震惊原处,不是降罪,竟要谋杀这些话安丙不在宣抚司说,而是故意一步步地远离尘世之后再说安丙啊安丙,竟比想象中还毒不怕歹人毒,就怕歹人不仅毒而且行事妥善 杨巨源回到后方时其实留了一手,正是对亲信们指示说若然我被捕下狱,你们即刻联络此地兵马,看准时机就劫狱以及兵谏,尽量不要动边关的;米某等人的失踪应该不是安丙逮捕,有可能是王喜之流暗害,你们自己要万事小心;是了,我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好义刚逝世,凤箫吟在蜀口,敌人就在关外,安丙他矢志抗金,不可能对我下重手,轻则降级,重则系狱而已;并且他顾忌被宋盟追究,至多捏造不痛不痒的罪名,我所关之狱不在汉中就在阆州,若是失踪,且往这两地找寻便是 还反复告诫亲信们说,至于兵谏,单干就好,不必找凤箫吟因为义军毕竟隔了一层关系;此外,杨巨源虽然和林阡私交甚好,却并不觉得凤箫吟能在安丙和自己中间选立场站定。 前面的发展全和杨巨源预见得类似,然而,肴酒过后,规划的方向却完全反了凤箫吟镇不住安丙、治不好安丙宁可便宜敌人的老毛病,李好义的死指不定还是安丙串谋金军所害的押解自己的船也根本不是往南的。杨巨源越想越毛骨悚然,亲信们完全劫狱不了,最多也只能收尸了 凶多吉少在一番心惊肉跳之后,杨巨源反而平静,接受现实,苦笑一声,转告安丙“一身无愧,死且无憾;惟有妹未嫁,宣抚念之。” 小船行到略阳南部,其名为龙尾滩,有一姓樊的将校把船叫上岸,杨巨源知道将被杀死,而救兵们对自己的失踪反应过来之后、大概还都在南辕北辙,不由得叹了口气“此好一片葬地” 樊将校装不知情“哪有这种事”舟行数步,樊将校对杨巨源说“宣参口渴了很久,难道不喝杯酒”杨巨源推辞不饮。樊将校又说“宣参戴着枷锁已很久了,何不稍微松一下”杨巨源没来得及回答,樊将校就攥紧利刀对准了他的头颅。 “白首相知犹按剑”时间仿佛被冻结,煎熬的一瞬间,动弹不得的杨巨源百感交集,一恨自己信错了高主簿和彭辂,权力是如此残酷,把人性都扭曲了二则悔,悔若是早日通知凤箫吟,或许还来得及格挡安丙的屠刀,然而这唯一的战友被自己给推开了三则怀念,怀念林阡还在川蜀的时候,一看到自己就拉着自己一脸亢奋的样子“子渊,随我来,给你带了口宝刀”功名利禄,有什么好痴缠的。 “此好一口宝刀”杨巨源像当时那样回答林阡,强忍悲泪,笑着闭上双眼受死。 刽子手虽然手起,却并未直接落下,杨巨源的脖颈是那样坚硬,“这般硬”“我来”樊将校左右的一众鼠辈大吼猛砍,直将杨巨源的头砍到有一寸多没被砍断的地步。 失踪的杨巨源不可能一直没音讯,虽然身边心腹都建议以“杨巨源畏罪自杀”上报,但每每梦到刺刀上杨巨源的头颅高悬,安丙都吓得寝食难安,病了一场,耽误了死讯的官方发布。 由于从始至终都是秘密,事后又疑神疑鬼,安丙所做之事未教他本就有所防范的王喜知情,更不可能给他不想示以阴暗面的凤箫吟洞察。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杨巨源几乎身首异处的尸体终于被人在略阳发现,不排除是有人昧不过良心放出来的,虽早就有各种自杀传言流出,但头颅断裂程度根本不可能凭自杀就能办到,闻讯,杨巨源的拥趸从骚动到大乱。 他们本来想劫狱,想着大不了兵谏、大干一场也好,谁料得,主帅竟已经死了,分出去的好几支搜寻之兵也全都下落不明 先前主帅突然失踪,因主帅有言在先,他们不劳烦凤箫吟能主持公道,毕竟义军官军调遣不同;但命案就不一样了,何况是李好义杨巨源的死堆在一起这两位诛吴集团的领袖几日之内接连死于非命,就算不是安丙谋害,宣抚司也难辞其咎凤州军中,后悔没早点告诉凤箫吟的大有人在;除此之外,大部分都是因为失去主心骨的关系,凌乱到不知所措的地步,纷纷告知凤箫吟求她能替天行道 彼时林陌刚趁川军前期的骚动将金军南移,安营扎寨,企图伺机夺关在他看来,杨巨源的失踪只因被安丙秘密逮捕,杨巨源的麾下闹得再厉害,安丙也会尽可能压住事态,免得凤箫吟怀疑他总是对付不了兵谏;而安丙为了不使凤州军失控,过程中还是会被迫放出杨巨源,然而这一放就是纵虎归山,杨巨源一出即呼吁起义,适得其反,兵谏变兵变,更加失控,那就是金军的战机,身在蜀口的凤箫吟必然远水难救近火谁料,杨巨源传出的竟是死讯发现尸体的略阳离蜀口太近,那凤箫吟,又一次提早获悉了 人算不如天算不,“风险与机遇并行,大散关,是我们的了。”林陌笑而扬鞭,引领金军杀入这一战,虽然凤箫吟的即将抵达不合他意,可是边境的宋军大乱比预想中更大,正中下怀虽然不是他期望的反叛兵变、而是群龙无首一团糟,却乱到了整个边关都动荡的地步,悲愤冲脑的凤州军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连厉风行金陵甚至宋恒齐来都压不住别说林陌,就算杨巨源自己都想不到会有这般威信,比起大公无私的李好义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大概是因为他仗义疏财的关系。 “杨监仓宣参跟着李将军去啦。”噩耗传来,忠义之士莫不扼腕流涕,岂止凤州散关一带,就连好不容易平静的蜀口,宋军军心都被这冷冽秋风摧枯拉朽。 杨巨源的被害,一度竟引起了川军的“军情叵测”。 反观曹王府,获益匪浅。 虽说上回的李好义之死给了林陌些微收益,但凤翔平凉等地,虽说盟军势大,金军本也有存,部分地区亦一直犬牙交错,纵然金军提振了信心,版图都不曾真正意义地扩张。 今次却不一样,杨巨源之死直接教术虎高琪完颜纲麾下的金军重新汇入大散关,虽被厉风行即日打回去,可没入夜就又涌回来 一方众志成城,一方分崩离析,初时还能勉强支撑,长此以往,宋军哪还可能是金军对手一日之内,苦战鏖战死战血战,战战死伤 毋庸置疑,金军赢定,川蜀乱定。 林陌虽本心不希望杨巨源死、没能走成自己的上策,可就算这中策也出奇顺遂,预期结果竟还高于上策 尽管料中了杨巨源和凤箫吟关系一般,林陌的初衷只不过想借此挑起杨巨源反叛,可惜算漏了杨巨源的赤胆忠心,无意间却发现杨巨源的失救是这个原因促成的如是,太多的落空和太多的歪打正着了,也教林陌自己颇为惊奇。 今次凤箫吟虽然也知情过早,好在并没有上次那般及时拜大乱扩散得太快所赐,摧锋军没能办到的、林陌指望杨巨源率众办到的,杨巨源遗下的部将们超额完成了任务凤箫吟“即将抵达”的凤州,此刻就已是内忧外患、阻障重重,一不留神她自己都能被漩涡搅碎,根本来不及平乱了。 “若能生擒她,尽量抓活口。”林陌嘱咐术虎高琪和完颜纲时,为了不引起曼陀罗的误解,刻意多加了一句,“我不想林阡入魔灭世。” 正文 第1729章 千秋二壮士,煊赫大梁城 “杨巨源、李好义在前线抗金之时,争如出笼之凤在蜀天振翼,抛去在兴州即沔州遭受的种种猜忌、掣肘;在秦岭长鸣,吐出功高不赏、才高为累的不平与愤懑,期盼着铁马秋风大散关的英雄事业,然而那张残酷的命运大网,正自天地间笼罩而来,无论是杨巨源还是李好义,都无处逃避,无法挣脱”题记。节引自浮星槎未闻函首可安边开禧北伐。  杨巨源尸体出现于略阳,与蜀口和凤州的路程相当,因此凤州军对吟儿的求助不过就是进一步证实,为何吟儿知情比上次早、却来晚了到现在还“即将抵达” 因为这一路上空前阻障,她遇到的叛军络绎不绝,就算近在咫尺了,还有动乱等着处理,一场接一场 “怪我,前几日杨监仓失踪引起的骚动,想是官军,没敢多问,如今骚动变大乱了,金军恐怕也”吟儿隐隐觉察出症结,官军和义军不能再区分对待,越不该被惯着的越是被惯着如此,最容易被外敌钻空,或借机利用,或阴谋分裂。 吟儿不曾持剑对付他们,既是不愿,也是不必,三寸不烂之舌即可 “昔日吴贼叛宋降金、自立伪蜀。无论官军义军,将帅皆有殉国,民众失去长城,被迫流离失所,饿殍满地,哀鸿遍野。庙堂之远难救近火,上层官员只知泣诉,中层官员以死明志,五十四州如临末日。危难之时,有人马似飞云,刀如霜雪,率七十四勇士杀入蜀王宫如临无人之境,豪气干云,势若长虹,吴贼伏罪,伪蜀政权一夜土崩瓦解,西线军民即刻脱离苦海,问其姓名、官职,都是些最平凡不过的监仓、裨将、马夫只为救苍生之苦,便舍身于锋刃端,赴了那场极可能有去无回的战斗。 尤其李好义,他全家倾巢而出,尤其杨巨源,他散尽万贯家财当初我有幸和他们共谋诛吴,歃血为盟,背后相托,同救川蜀;他们也曾和林阡大块吃肉,大碗饮酒,并肩抗金,何等畅快他们虽然临死也未能有配得上功绩的权与名,但比起那些不作为的上层官员、只知道逃避的中层官员,更值得民众爱戴、军士追忆、流芳百世、彪炳千秋,煊赫可比那千秋二壮士,纵然逝世,侠骨犹香” 一干肺腑之言,说得本来睚眦尽裂的叛军们痛哭流涕,纷纷弃械“盟主,您可要为李副都统、杨宣参,报仇雪恨啊” “别弃械,握紧了。小人卖国,边关告急,你们可愿随我一起去战斗、先雪了李杨二位壮志未酬之耻么” 然而她说得再激昂,都只能以气势镇住一时,要想完全根除内乱,必须凭行动给他俩讨回公道。这趟浑水,她是蹚定了,可是现阶段外敌还没办法计算,内乱都足以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沧海横流,前路渺茫,所幸还有厉风行、宋恒,虚空中坚定同行,不免令吟儿感到心安。  李、杨之死,对于川蜀的震惊程度堪比昔年岳飞之于大宋,即便不相熟的英雄豪杰,闻讯都无不扼腕唏嘘,愤愤不平远多于哀痛,所以纷乱甚至不一定局限在官军、义军也有 吟儿哪不伤怀,却怎敢轻易流泪,一路策马飞驰而去,只求分布在川蜀全境的杨巨源拥趸和潜在的拥趸们看清楚敌我轻重,先别把矛头对准内部。 什么时候,英雄之死的后果竟比其死更重了呢 她被十三翼强迫着下马休整了片刻后,正待再赶路,忽然道上狂沙四起、昏天暗地,十三翼急忙说“主母再歇片刻,风沙挡路了” “挡路了”吟儿一惊回头,喃喃念着,“挡路了,你们挡路了”忽然就流下两行清泪。 “主母”十三翼以为她中邪。 她原以为,李好义和杨巨源的共性是为民除害、为国锄奸、敢为天下先,可没想到还有一点潜藏吗,那就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川蜀不知道有多少禽兽,生怕自己的猎物被人分食,他俩的身影那般伟岸,自然挡路,于是就先成了猎物,被撕咬得粉身碎骨  沿途,又获悉金军涌入已久,战力激猛,厉风行宋恒也感吃力,吟儿据此推测林陌是料敌于先,那么边关的杨巨源麾下们很可能混入了敌军奸细。 不仅如此,边关内乱比蜀中更大、冲突更频繁的根因,是因当中有个众矢之的,名叫彭辂,纸里包不住火,有从后方回来的侍卫说,杨巨源最后促膝长谈的人是他 先前杨巨源是失踪,彭辂还能支吾搪塞,所以事态便顺着安丙的意思没有升级;如今涉及命案,大散关内外人尽皆知,彭辂撒谎推脱时脸都发白。 “凶手是彭辂”吟儿不明白,为什么是彭辂,可是,前次的教训在前,李好义之死的伤痛现在看来根本没被抹平,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我要改变上回的处决方式,不能教杨巨源的麾下们也寒心,那就先进城去将彭辂扣下,再严刑拷打动机也不迟 “我这次不怀柔了,冲进去,抓彭辂”乖乖你哪次怀柔过。 “报,主母,散关丢失,凤州已被林陌和完颜纲占领,下令秋毫无犯,民众竟有臣服”急报传来,吟儿才发现,这次要进的竟是一个双重敌城 长叹,她和林阡都小看了宵小,不对,是高估,高估他们已经成熟到轻舟看好的地步此情此境,宵小们帮了林陌大忙啊否则,凭术虎高琪麾下那些虾兵蟹将,哪里需要厉风行、宋恒、金陵三人一起辛苦制约他们现在是花一身的气力也只能打出平素一成的气力。 “照打不误,凤州是我的,不能给林陌占”吟儿知道,只有她稳住这里,才能给前线最强支撑。 这个前线,不只是说厉风行宋恒,也是说林阡,前次李好义之死,林阡本来已在河南要赶去救天骄,差点不放心而回转、还分出几个高手来给她。今次,山东或已决战,林阡俨然停不下兵锋所向,哪能瞻前顾后,害他自己入魔受伤么。 “主母我知您平日里杵天杵地,东征西讨,习以为常,可今日,万万不行”十三翼好几个小将拦在吟儿面前不给再上前一步。 “闪开,你们挡路了”吟儿怒不可遏。 “瞧,主母又中邪了。”“挡路就挡路”他们听到挡路两个字就想起沿途主母的中邪。 吟儿原还严词厉色,差点被这乌龙逗笑,瞬间强迫自己收敛“再耽误片刻,等着看川蜀分崩离析吧。”看他们不让步,便软硬兼施“我有万全之策,绝对可以逆转,相信我。” “主母,主公临走之前,说过”他们一天到晚搬林阡出来吓她,应该是只听令于林阡。 “哦对了”吟儿没办法,那就搬出林阡来唬你们好了,从腰间摘下个锦囊来,“主公临走之前给我的锦囊,要我今日拆开的,你们一看,就知道我说的万全之策是什么了。” “主公的锦囊”他们还就吃这一套,真信了林阡早就算到过今天会有乱战。 “什么鬼”“这是”才打开锦囊,就众脸发懵,这好像是一根狗尾巴草,“谷莠子毛毛狗”缓得一缓,白影一掠,主母早领着一群敢死队杀奔过去。 “主公怕自己离开太久、主母闷得慌,确实给她留了好些锦囊,叮嘱特殊的日子拆开看。”““今日拆开今日是”“七夕”“这也可以”什么毛毛狗狗粮啊 “愣着干什么,赶紧的,追上去”严肃点,战场可不是儿戏。 陇南蜀口能上的劲旅早就全顶上去了,更远些的风鸣涧、辜听弦、孙寄啸、越风,全都在计算过自身风险的前提下,把麾下的精兵强将尽力往这里分拨,连覃丰、金陵、荀为都谋士都大叹棘手的危局,主母她能有什么万全之策无非一身是胆罢了。 换往常倒也可以一试,眼下四个月身孕,拿少主去拼,主公怎么办连十三翼都忍不住脱口而出“悍妇主母,等等” 正文 第1730章 罗缨从风飞,长剑自低昂 “惜音在此,可敢来战”吟儿废话不多,寻到个金军聚集处就挑衅,深知不必刻意再去找、就地等候对面高手被络绎引来就好。 “”在场金兵先是一愣循声转头,明明怯懦却纷纷壮胆操戈向她的样子,跟东线金军见到林阡时的闻风丧胆、色厉内荏如出一辙。 “抓活的”总算十步之外有金将回应,才堪堪把吟儿气势压了一二,原来是曼陀罗恰好领兵在附近,她个性和吟儿一般干脆,这一声大喝,喝得金兵肝胆热毛发耸 “我大金岂无人乎”“抓住那万恶之源”“这毒妇六亲不认,十恶不赦杀了她”很快便有金军化悲愤为力量,提起吟儿对曹王的所作所为,鼓舞战友们加强杀她的决心,用以填补他们始终不足的士气。 可惜开禧北伐和泰和南征结束没多久,金军的精兵强将已然在林阡的饮恨刀下结束了大半大金岂无人乎现在的情况是真无人况且吟儿也被那万恶之源的说法激得怒极,原本见他们对民众秋毫无犯、也没什么正当理由对他们杀生,此刻心火被点燃,索性便认了那十恶不赦的罪,提剑冲着想向她夺命的人们杀出了一个修罗场,以攻代守,这不就是正当理由么 铿然激响,剑花四旋,流光溢彩,熠熠生辉。耀眼的锋芒在人群里狠辣地横冲直撞,半空里飞舞出绚烂的白虹和层叠的气浪,白衣掠处全然手下败将与断刀残枪。须臾,剑网里这位当之无愧的“招式杀手”,轻轻松松就完成了对各家招式的杀戮并立即展现出它们的重生,其中不乏刚在她面前班门弄斧过的初次面世的新人之剑法,也一样被她临场捕捉现杀现卖,以至于各路兵马都看得目瞪口呆这不是我刚刚冲她使的剑刀枪法吗 一众适才不知何时到场补救的新秀,此刻呆呆望着这女子衣带飘舞,剑圣风范,不得不接受现实,他们才刚来就又要下场了 后战争时代的金宋角逐其实就是比谁的后备人才多,眼下,金军的储备兵马九成以上被林阡吸到了山东,便只有寥寥几个还能跟着林陌征战陇陕,不过,吟儿也不得不叹林陌命好,被金帝除名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招募到一群新的厉害人物,从前却没见过,大约是来自于中都以北的江湖草莽吧,当中一个紧随着曼陀罗的应是她贴身护卫,人高马大,乍一看就内力雄厚、比其余人明显要高强些,他瞅见这边的人被吟儿推挤得横七竖八或失魂落魄,立马拔剑往这里闯,口中哇哇大叫“让我来”  吟儿激战正酣,舍不得人群就这么散了换成独独他一个,笑“谁给你的胆子,来跟本剑圣单挑” 十三翼苦于敌众我寡、一时间接近不得,远观主母比素日还拽,又是吃惊又是疑惑。 那金人果然不悦,气焰虽冷,杀意却更甚“什么单挑,送你上路。”话音未落,剑里紫气迫不及待朝吟儿猛攻,瞬然赢回惜音剑十数道纷至沓来的血光“上剑仙之路么。那就快” 她的剑在面对等闲和高手是截然两种不同气度,前者反而霸道,此刻却是淡然,本身花里胡哨杂乱无章一团火,越是强敌威胁之下,打得越是神形俱寒。如此便令人抓不住具体精髓,这或许要归结于她的剑法风格跳脱多变,信手拈来,行云流水, 打风,就风动三江,打花,竟花香四溢,打月,则月照千山,打雪,便雪飘万里,初时她还觉得对方棘手,越打手越热招越顺,三四个差不多档次的也不在话下什么叫抓不住精髓,快、变、幻,打得你还没站起来就又瘫下去,打得你们不得不被我打破节奏手忙脚乱,打得整个比武场都是惜音低昂却荡气回肠的剑响。 封寒因求一击即中,故而一直蓄势待发,纵然恨不得杀死她却也忍不住藏在暗处叹,等她年岁大些,若能气定神闲,沉淀出王爷“淡远轻微”,必然为剑法上的集大成者,堪比林阡那纵横天下的刀法王爷心中一恸,稍一迟滞,再看战局,这一来二去,本来在围剿杨巨源麾下的金军大半已被她引到巷中,她虽没有林阡那般的豪情,却真的浑身上下都是剑胆。 “哪个还上” “我。” “还有吗” “我。” “就这点人” “” 硬是重演了一遍昔年的云雾山擂台。  “欺人太甚”曼陀罗本是看在林陌的面子上才不亲自出马,看凤箫吟如此嚣张,再想起上回被她藐视,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看吟儿气力还有四五成的样子,潜意识里本就没收敛内力。不知何故还越想越气,飞身过去就是一招不受控制的追魂之剑“惊风密雨”,剑招前所未有得致密、凶狠,小巷之中顷刻冲荡起惊涛骇浪。 “不是要抓活的”吟儿倒不是打不过求饶,而是存心干扰曼陀罗,能省点力就省点,她知道她们见面的第一句话才是金军的真实号令。 曼陀罗果然不谙世事,被她这简单一句就乱了心,起手和落剑时的想法完全对立,这一剑哪还能打得出色瞬间,剑法便如个庞然大物在吟儿眼前坍塌粉碎,若非术虎高琪和郭蛤蟆刚好闻讯赶来,一个及时跃入战局插手,一个远程射箭协助,只怕她直接就被吟儿活捉了。 “术虎大人,新武器用得惯么。”吟儿冷笑一声,反手就是一剑。 “这毒妇杀了她”纵连术虎高琪那样冷傲的性子,也忍不住心态炸裂。 “就知道叫,每个人都这么叫,我耳朵都听出茧了,可谁能杀得了我。呵呵。”吟儿表现得愈发猖獗,万夫莫敌,目中无人。 “主母为何”好不容易能靠近中间沙走石飞战团的十三翼愈发蹊跷,主母这算哪门子万全之策,就算平日对敌,她也没这么狂,这么令人讨厌吧。 即便她想要对敌人攻心、激得他们发挥失常,可这是一把双刃剑啊,很容易把敌人逼得破釜沉舟啊,当是时,尚有余力的金军高手一拥而上,除了曼陀罗念着林陌之外,根本都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在打她 她果然求仁得仁,自作自受,很快就把吃到的甜头给吐出去了,东倒西歪,连连后退,打的招式要多丑有多丑快没路了,这巷子是条死胡同,旁边是一间不敢开门看热闹的酒铺。 “别杀她”曼陀罗看郭蛤蟆箭在弦上,赶紧喊。 “嘭”一声巨响,吟儿身前蓦地涌出狂澜,剑如潮水迅猛将郭蛤蟆和术虎高琪掀翻。 “必须杀”术虎高琪摔得鼻青脸肿,一怒而跃起大吼。 “到底怎么打”郭蛤蟆不知如何是好。 “羞不羞,商量着还打不过。”吟儿表现得就和面对余相濡时的林阡一样贱。 “不商量了”“打”“好”他们终于统一意见,先斩后奏。 再不犹豫,金军同仇敌忾,蓄积出今日最强的一道杀气,以巨型漩涡的形态向吟儿冲斥而来,怒火之盛,不规则的边缘甚至还泛着刺眼的血光。天昏地暗,风口浪尖,吟儿一步都没退,笑着以逸待劳“好了” 这场绝杀,正中下怀  他们谁都不会知道,她今日一反常态,一直挑衅,辗转至此,是想激得他们群起而攻之,从而引起此地一墙之隔酒铺里的那个人闻风而动。 那个人,本来是在大散关坐镇的,可惜不久前又被武功秘籍诱惑走了。吟儿入城前,焦灼时打开锦囊看见林阡给的狗尾巴草,一下子就联想起昔年云雾山擂台上,那人的锦囊里装着就快枯的都快成泥的花,灵光一现,问过海上升明月之后确定了他就在凤州这不是天助我也君子也善假于物也独孤清绝,我用定你了 喜后难免有忧诚然,有他的战力,千军万马都可以忽略不计,可是,他会出手吗吟儿知道独孤是热心肠,但肖逝在畔诸多限制,加上回阳心法很可能会使他本身就对窗外事充耳不闻 可川蜀分崩在即,吟儿实在顾不上那么多了,赌一把,就算你事后骂我狡猾我也认, 撼山易,撼个岿然不动的绝顶高手难,除非敌人的杀气足够强,能跟他擦着耳膜而过就趁现在,吟儿轻轻一动、闪身一躲,敌人那万钧攻势齐齐朝墙打去,摧枯拉朽。 正文 第1731章 危冠切浮云,长剑出天外 术虎高琪、郭蛤蟆、曼陀罗等人自以为打足气势、打出了绝杀、便足以把凤箫吟打得粉身碎骨,谁料激响过后,非但招式打空,还合力打出了隐藏关卡 土崩瓦解,桌拆椅裂,尘烟未散时一干金军就已目瞪口呆那把剑和那个人一旦映入眼帘,就连闪避在侧的凤箫吟都霎时黯淡无光 “独孤清绝”“又一个剑之极境”南宋高手何其多也 “没事”“快看” 喜和忧的此消彼长往往瞬息万变,须臾,就换成筋疲力尽的凤箫吟大惊失色,原来,她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即便燃眉之急,即便泰山压顶,即便适才的杀气真是擦着独孤清绝耳膜过去的,然则那个双手手掌摊开在膝、双目微阖、头顶不时有白烟散出的青衫男子,并没动静,千军万马过境的整个过程里哪怕衣衫被风吹得鼓起,他的身体亦纹丝不动,眼睛都不曾睁开,此情此境,俨然是风动而心不动。 方才,那摧枯拉朽的伤害之所以被化解,只不过是残情剑护主的应激反应,那是独孤清绝的最外层防御而已,换句话说,他只会守,不会攻,甚至连地都挪不开凤箫吟就算能解性命之忧,也万万收复不了凤州,只要离开半步,还是死。 “天啊”祸不单行,吟儿观千剑而识器,发现独孤似乎恰好在练功的最后关头这可别害得他走火入魔啊 吟儿鲁莽惯了,自以为好计,却漏算风险,她原还以为独孤最多就是在练剑法,谁想到他正在修炼真气怎地,回阳心法难道还有第十一层吗 不容喘息,敌人又再合击,吟儿攥紧惜音剑,匆促迎战到底生机何在  夕阳西下,金陵率五百精锐,从大散关疾驰到凤州城外。 抬头望天,似曾相识的浓淡色彩,又一个七夕再一次在战火中度过了。 她本来是抽身不得的,离开前线时,大散关八座营寨陷过五座,堪堪被厉风行抢回两座,还未稳妥,厉风行闻知凤州失守便立即要她南下。 “天哥”她当然不愿离开,怕厉风行想决一死战要先留她一命。 厉风行笑着按住她肩膀“我们累一点无所谓,给胜南把后方的妻小给顾好。” 她察觉出厉风行尚有余力,破涕为笑“妻小”点头“不能让凤姐姐辛苦。她应该也快到了。然而”她已经准备出发,却又怕厉风行有勇无谋。 “尽管去,有我给他出谋凤州万万不可失守,我军若被掐断首尾,则陇陕与川蜀,军民尽皆危急。”宋恒退到厉风行身边时,虽战甲上全然是血,眼睛里却尽是坚毅,“那地方当前比散关重要,唯有靠你的谋略,才可击败林陌的奸计。” 金陵心中一凛,不再像平素那般打趣,郑重抱拳“大家都保重,获胜后见” 当然是要胜的凤箫吟、独孤清绝、宋恒、厉风行,云雾山前四一齐守着这里呢 既动身,便不再瞻前顾后,沿途闻知吟儿已入城,金陵当即快马加鞭,怕来不及 心思缜密如金陵,猜到吟儿单枪匹马杀进城,所谓“万全之策”可能是想打独孤清绝的主意,可是不可能啊。自从肖逝那家伙在武休关大战林阡之后来边关诱引独孤习剑,金陵隔三差五就去寻找独孤意图对他三顾茅庐,比谁都清楚独孤何在 由于肖逝迫不及待地要教学,所以独孤并未走多远,金陵想着林阡已走林陌却留、边关不能缺了独孤这么好的战力,故此,就算有道德绑架之嫌她也顾不得。然而可惜的是,肖逝就如个坚硬巨石横在当中,她再怎么厚脸皮,也见不到独孤清绝的面。暂且算是与军情无关的事,她便也没向旁人说起过。 前几日,只听说独孤清绝好像妙手偶得了几剑,连带着内息也起了微妙变化,很可能会参悟出回阳心法的隐藏层。这样的突破自然是肖逝的喜出望外,从此更加护着宝贝徒弟,不准许任何人干扰他冲破玄关。独孤清绝或许是个重情义的人,然而他今日极有可能是一种与尘世隔绝的状态,身外事,且勿扰 正自愁郁,天公作美,金陵在城门外恰好碰见个亲戚,你道来者何人正是她大舅的女儿胡弄玉。去年归顺林阡以来,胡弄玉一直在河东、凤翔等地帮冯天羽和沈絮如等人重建家园,和独孤清绝一样算是个自由的江湖中人金陵知道,这情景倒不一定拿她来劝独孤出手、因为指不定会害了独孤的性命,但是胡弄玉自己不也是个绝世高手吗就这么定了,“表姐,今次凤州之战,便靠你了。”金陵笑逐颜开,得来全不费工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不用他出手,有我就够。必不负主公主母。”胡弄玉闻知来龙去脉后,爽快地答应了金陵,正准备酝酿“摄魂斩”轰开城门,却听得轰一声巨响先从内部发出,循声抬头,好像有什么建筑都被震飞开去了连同天上的浮云都好似被弹得无影无踪。 惜音剑残情剑这么大的威力金陵先是一喜,又恐是敌军出了哪个新高手,赶紧持剑高举“众将紧随独孤夫人,杀进城去” “两个都不是。”胡弄玉一边帮金陵破城一边对她判断说,周围的兵败如山倒在她眼中压根不值一提 首先不会是惜音剑,凤箫吟虽是招式的集大成者,但离这神力还有差距; 其次也不会是残情剑,独孤这个人她胡弄玉还不清楚么,若是真在十层十一层之间了,他的心法不会允许他心猿意马,要知道,九层十层之间他就断舍离了二十余年  确实两个都不是。吟儿先前诱敌深入太过卖力,此刻早已体力透支,当敌人又再全力以赴,幽暗昏惑无物以相,临危之际她急中生智,打出来一剑专属于曹王的“击水三千,扶摇九万” 要问她为何打这招“也许会扰乱等闲、却必定激怒封寒”的必死之招 死里求生 吟儿打的这一招,再怎么形似神似,也并非曹王本人使出来的,最关键的一点是,她不配用,那她用了它她就是玷污了这一剑。 居然到绝境还口口声声说“看剑圣是怎么反击的吧”呵,你凤箫吟怎么有脸的封寒瞧准时机从暗处一跃而起,一枪“屠凤”直袭她胸口要害,与此同时他怒不可遏“剑圣什么歪瓜裂枣的剑法也配称剑圣” 他怒吼着冲到一半,陡然发现吟儿的剑法,变成了 他没见过、但是林阡见过的一招,那是武休关前巅峰对决、风云凌乱的“天山雪后海风寒” 封寒说到“歪瓜裂枣”的这一刻,凤箫吟刚好变幻呈现出的是这一剑,一瞬,有个一直像防贼一样防着抗金联盟撬他徒弟的老头子可不高兴了,因为,那剑法是我原创的啊,我在陨石雨里练剑闯出来的难道你们这些人眼里,只有完颜永琏才配么 电光火石间,“唿”一声微鸣,发自于断壁残垣的一隅,说时迟那时快,未见剑形却有剑气如瀚海,扑面而来争如冰川倒灌,封寒还未缓过神来,倏然就被击飞并且双耳失聪,铮然响动如雷贯耳,见只见剑气冲霄,惊起了连山云爆,引来那漫天风沙压城 雄浑而深沉,霸气且苍朴,这剑法,怎可能歪瓜裂枣,此人之剑素来有“飞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之雄风,封寒在他面前也是个彻彻底底的晚辈 飓风中,白发老者代替了凤箫吟的站位,双眉紧蹙、俯视着大金群雄“孙子,你吵到我徒儿练剑了。” 何人独孤清绝的师父 剑行于气,早已忘械,不妨碍他是上一代的剑圣之一。 肖逝,他适才一直就在酒馆一隅,死战在畔他并未练功却也充耳不闻、表现得跟个聋子一样毫无存在感,那是因为他本来就不是抗金的也不是伐宋的,林思雪之死,他和林阡、曹王都有私仇;金宋双方,谁都不会对他有期许。 但吟儿不得不赌一把,急中生智祸水东引此战真正要道德绑架的人,可不是独孤,而是这位肖逝前辈啊 临阵换策,计成,笑而满足,此刻作为小辈她心安理得地躲在他后面,掰开指头稍微算算,减掉进城之后找金军的时间,打到现在,也不过就半炷香嘛 剑气又绞,铺天盖地,肖逝欺负封寒以外的,等同于山崩海啸之于蝼蚁,欺负封寒,则等同于山崩海啸之于蚁王。 肖逝出马,几乎已成定局,是否还有变数 顶点 正文 第1732章 天地为一朝,万期为须臾 剑雪纷堕,凛冽刺骨,不知情者都错觉是天山崩裂后的无穷碎片被狂风吹扫到了万里外的秦岭蜀道 凤州一带原还余暑未消,这白发老者表演了一手倒拔冰川削成甘蔗的绝活,生生给此间人展现了一遍什么叫作七月流火。 “天山雪后海风寒”封寒的视线模糊,却并非因为受伤,相反,适才他出于本能,自肖逝出现就一直在闪一直在逃所以侥幸没停顿在暴风圈下可纵然远离了核心处那道最强漩涡,他仍然被剑中大雪涌荡得伸出五指都看不见偏巧却又被冰天雪地冻得难合眼以至于从内心感悟出了身前这端严剑气的精髓,由衷叹 凤箫吟刚刚打的是什么鬼啊,效仿得皮毛都没,她真正是糟蹋了它 大方无隅,古朴苍然,难以置信竟出自一个独善其身且引以为荣者的手笔封寒你逃什么逃,知道什么叫在劫难逃 “不逃了”封寒拄枪拼力以前倾之姿态撑起身,来不及再去赞赏或畏惧换往常还能有高手堂的别人冲在前面护他这个小辈,而如今,这里他最强他哪能发呆退避鼻子一酸,即便蚍蜉撼树也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激响迭起,以沸腾枪影与对面冷酷剑气汇于半空,螺旋穿杀,交错裂变,斗一个真剑圣,这感觉忒痛快了但方才四个回合,赤炎之色便完全被寒光扑灭,封寒便不可能再自欺欺人,这感觉,痛快但是痛啊,快乐但是快了肖逝的剑越绞越是砭人筋骨,封寒若非心法奇异、多种真气同时护体,魂都能被那无形大手拽出体外 血流如注却也不负曹王,虽说毫无意外地淹没在了肖逝的又一波攻势里,封寒却发现自己这招“刺穹”的威力超过了上一战,应该是遇强则强吧,经过这严苛老辣的剑气洗礼,封寒自身真气和湮灭之气的联用好像不像上次那般强招自损了,融合起来,熟练得多于是明明败退,还禁不住高兴大吼“老子提升了” 吟儿原还在旁休整,远望封寒真有进步,不由得心中一惊,怪不得封寒能与岳离并称天尊地魔,父亲看中的就是他的潜力和爆发。前一回,宋恒和她好不容易发现他在真气和湮灭之气结合时会有一个极限硬伤,才几天啊,他就开始突破这个障碍了么。 细品,西北方,天柱倾,死亡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封寒却能给围观者还原出一丝“刺破青天锷未残”的大散关本来面目,这就说明他的逆鳞枪在肖逝剑法格局中的一隅有过破解,是个强手。 “你老子是提升了。没错。”你是强手又如何,肖逝专业削手,不由分说,袖间又轻易施放出怒涛万丈,乍看还是从地底吸卷而来,大有召天唤地一并合围封寒之势。 封寒无力回嘴也无心胆怯,满心都是“天地为一朝、万期为须臾、日月为扃牖、八荒为庭衢”的感受慢着 怎么会是这个观感这如果没有记错,是酒德颂里的 回忆起来,原来肖逝还是带醉打的,对啊在酒铺里闲极无聊自然喝酒,可是,传闻中,肖逝酒量不佳,这一点或可利用 可惜封寒再怎么计好,都无力回天了也好,聂云,我这般来见你,也配得上  城中巷道风云变幻,城门口亦一波三折。 巨响发生过后,金陵便立即以胡弄玉的摄魂斩为先锋和掩护,领着厉风行先前为她精挑细选的三百敢死队攻坚。不错,攻“坚”,虽只慢了吟儿一步,金陵和吟儿面对的凤州不一样。入城前,她已从“十三翼和吟儿被分割包围”的事实分析出,凤州金军是故意对即将抵达的吟儿诱敌深入然后围点打援的,换而言之,吟儿过关时还不够坚的城池,迟半步都一定是固若金汤。 作为金军的实际打击目标,宋军冲得越狠,就越会头破血流。既然如此,气再躁,心也不能浮。 “前方地形复杂,尽量抢占高点,小心两侧伏兵。”金陵对凤州城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已熟稔,何处存在密林险阻,何处适合以逸待劳,每一处,均在到场前的半里外就已作出迅速规划。冲锋陷阵,一边对身边将士指挥若定,一边还快速翻阅最新情报,得知凤箫吟果然就在独孤、肖逝身边,正被术虎高琪、曼陀罗等人围得水泄不通。 “少了个人”金陵蹙眉,除了完颜纲尚处散关,西线金军该有的危险人物,还有一个正处于她和吟儿之间 “太好了,是彭大人的兵”凤州初落敌手,大部分宋军或败或逃,但城中还有少许宋军散乱、且战且退,刚好有一队和这边的远远照面,金陵的副将与他们相熟,便笑着对战友们说,适才已过了险关,现在是会师的胜利时刻。 “别过去”金陵一怔,急忙喝止,同时她心底掠过那个人的名字林陌这个正处于金陵和吟儿之间的人,俨然统筹着凤州大局,无论是想把吟儿生擒或杀死,他必定都会给金陵设下一个又一个圈套 话音未落,因胡弄玉的摄魂斩稍有越界,远处的彭辂手下便为了自保图穷匕见,果然是受到敌军胁迫的降卒 “险些阴沟里翻船”金陵副将暗叹侥幸,差点就要葬身于危险之后的一瞬安逸。 “前路凶险,暂且缓攻,先找掩蔽,徐图进取;汝等立刻出城,通知后队,绕道西门。”金陵将三百人再作划分,原是从海上升明月所给的金军分布图上看出西门的空虚,稍作掩蔽和徐图进取皆是为了麻痹敌人,而她话中“后队”,其实是厉风行给她的五百人外的另外两百、被她事先就藏兵,正是她计划里出奇制胜的关键。  “好个厉夫人,非但不曾中伏,反倒摆我一道。”由于金陵等人缓步推进,林陌迟了半刻才发现宋军变化,原来金陵在城门外的时候,就算真的慷慨激昂,也没像凤箫吟一般鲁莽,“心思缜密的人就是不一样,时刻都想着未雨绸缪,她早已做好了分兵攻击的准备。” “不是并敌一向,千里杀将这位南宋智囊,怎还分兵了”副将不解,问林陌。 “掠乡分众,廓地分利,悬权而动。这位厉夫人因地制宜,对兵法融会贯通得很。”林陌说时,听闻另一边封寒已被肖逝打成筛子,亏得肖逝酒醉才没当场丧命,但可以想象出来那情境根本就和猫捉老鼠没两样。 林陌虽然心焦,却也在看完即时的兵力分布图后发号施令“告诉赤盏合喜,先去西门加强守卫,防止宋军绕道偷袭,去得迟也没关系,没那么容易被啃下。”转头又对副将道“我去救封大人,这里且交给你。”那个叫抹捻尽忠的副将怯弱至极“驸马金陵虽急切却稳重,末将一个人,只怕打不了”边说边伸手遥指金陵。 “打得了。”林陌一笑,无比慑服,抬着他手臂,换了个方向,低声道,“围师必阙。”  征途上金陵原还稳扎稳打,不料半道又出一支金军添堵,皆是海上升明月未探到的不速之客,凝神观之,原是抹捻尽忠带领,应属于林陌更早的藏兵,叹一声“棋逢对手”,盟军的攻势再度受阻,“这次看来是真要转攻为守了” 她正想提醒众人,遇到铁桶攻势莫要对突然出现的缺口松懈,却发现这群精锐吃一堑长一智,个个都早已对“围师必阙”谙熟于心。挫败感一扫而空,心下大悦的金陵正待调整战略,忽而一惊,身边有一个人没受控制,不知何时已从某个缺口冲出 胡弄玉抹捻尽忠给的陷阱,恐怕针对性地、随风潜入夜地、自然而然地朝着她去了 不能怪胡弄玉不聪明,相反,机灵过了头,再加上自恃武功绝顶,而又有夫君历险,身为江湖中人的她,在战场拼杀中经验不足,难免会顺着林陌的心意,朝那条死路乘风破浪。 “不好”金陵一颗心大起大落,一开始她还能接受自己失败、把吟儿的希望寄托在肖逝身上;现在,她就怕胡弄玉遭乱刀砍死,尸体被林陌带去扔给独孤清绝,击溃之,使其走火入魔,间接影响那个只看重徒弟的肖逝,从而林陌可出其不意、把关注度最少的吟儿擒获。 当然了,这是林陌的上策和金陵最差的结果,现实却是折中体现的,它让胡弄玉和金陵迅速断开了联系、却凭着无与伦比的毒术和摄魂斩,碾平了一大批本想砍死她的乱刀,继而紧追着林陌和林陌想救的战场而上 烽火全往唯一一处引,最后的决战一触即燃  纵观整座凤州,气流最充沛也最枯竭,生命最闪耀也最黯淡,打斗最激烈也最无聊的地方,就数这僻静处的酒铺无误。 肖逝素来剑平气稳,而此战他本人饮酒,故把原该中正的意境打得无比欢腾,倒也算妙手偶得的某种突破 吟儿坐在不远处的断壁残垣里,依稀分辨出当前这招的内涵是“相期邈云汉”,恍然大悟肖逝是个不擅饮酒的,为什么要给他自己一个微醉的状态不是因为无聊,而是这招的雏形,正是当日武休关前,肖逝自以为打败了林阡的那一招 当日肖逝打出那招是性命攸关拼出了李广射虎的劲,兴致勃勃想来传给独孤却无论如何都复演不出,反思良久,恐怕要在有女色、醉酒之类的情况下,才能干扰林阡那刀“月色琉璃下,莲花处处开”的佛性肖逝不可能有什么女色,那就只能靠醉酒来悟啦。 “活到老学到老啊”吟儿忍不住想,这肖逝不愧武学大家,都快天下第一了还能不停钻研,真正是学无止境 缓过神来,惊见矛盾升级,天变而风紧,战势急转  肖逝虽不像渊声那般嗜血,却也不是个爱好和平的,平生他只对独孤一人惜才,看着好像把封寒玩得差不多了,举起袖来就要将他结果。 “封大人”“不啊”众人大喊,苦于无从救起。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间,却有一白衣少年携刀赴此,毫不惧死地在封寒和肖逝之间滚了一转, 那白衣人本身倒没什么绝顶武功,却如个引物,直接引来后续紧追不舍的千军万马昏天暗地,不计其数的蛇蜂蚁蝶 “教你干扰我夫君练剑”直线攻击封寒的飞沙走石,正是来自于胡弄玉的摄魂斩,再次面世,杀机滔天。 吟儿在那个瞬间曾喜出望外,肖逝和胡弄玉,就像卧龙和凤雏,我有一个就能收复凤州,有了两个还不把金军按地上随便摩擦 胡弄玉在那个瞬间也是得意洋洋,准备先跟肖逝打招呼说一声“师父好。” 万料不到,那白衣少年的“携刀到此”和“毫不惧死”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滚了一转”他消失的一刹,胡弄玉还没开口的一刹,吟儿尚不曾笑的一刹,醉醺醺的肖逝竟抛开必死无疑的封寒、先跟初来乍到的胡弄玉摄魂斩堪堪撞到了一起这场景叫什么不合作的两路,不如一路 吟儿笑容止在嘴角,发生了何事乍一看会以为肖逝被林阡传染了犯浑的毛病,而实际上,这属于林陌的临阵计算 肖逝的最在意是曹王,所以他跑不出吟儿五指山,可惜,肖逝还有另一个死穴,他是个武痴,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越强的杀伤越能入他的眼。 金陵原想远水救近火,吟儿原想有个卧龙得天下结果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 林陌这一招,也是对吟儿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不着开口他都已经凭实力嘲讽吟儿九死一生的神来之剑,可不止你凤箫吟会  以矛攻盾,立竿见影,肖逝倏然被蜇、毒性还因酒扩散,胡弄玉也迅疾被打穿防线、虽然还能提刃、可是虎口发麻,胜败一瞬轮转,真靠他林陌四两拨千斤 此间全都危殆,金陵尚且进不来,夜幕降临之际,蜀口全到生死攸关,陇右也可能一息翻盘。 “胜南”吟儿陡然心生恐惧,所有的招都已经使完,眼看着只能靠她咬牙去硬拼,就算能升级,忆舟怎么办。 “主母这里最强是我。”这时,胡弄玉从后挽住她衣袖,微笑挡到她前面来,“家父平生最大的心愿,是来大散关一战足矣。浪迹江湖已久,极想归根沙场。” “好,你上,我掠阵。”吟儿眼眶一热,每次家国到了最危险的时刻,这群可爱的战友,陌生的,熟悉的,哪怕以前有过私仇的,都会以各自的方式来守护。 。 正文 第1733章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 剑圣肖逝,万料不到自己一次醉酒罢了,就晚节不保沦落成金宋双方的工具人 先是凤箫吟以一招神来之剑引他入局,四回合就将金军最强高手封寒欺到力竭,紧接着林陌却凭一式鬼去之刀送他出局,临走还把宋军最强高手胡弄玉撞得崩溃 说好的金宋之战绝不参与呢边关都快被你这老头子拆了 好在,胡弄玉“摄魂斩”只是大受损失、偶尔还能奏效,况且自身毒术与剑法尚在,是以咬咬牙还能冲上去顶着,毕竟敌人也不剩几个强者于是这酒铺废墟里的比拼,便无缝对接成了她与金军的剑斗,偏巧也是用剑,算上不久前的宋恒、吟儿以及半刻前的肖逝,这都可以形容作一场蜀口论剑了。 “他四人剑法,恰似暖春、酷暑、爽秋、严冬。”正与金兵捉对厮杀的十三翼们,有时会出于关心而余光扫及,其中一个小将这时从表观作此评判。玉龙剑瑰丽如春,肖逝剑凛冽若冬,惜音剑嗯,很爽是吗 “这说得”吟儿往那个方向略一侧目,正是拦着她进城、说什么主母从我尸体上过去的那位。那个十三翼小将怕她责备他走神、啊了一声赶紧专心对战,却听吟儿笑了一声“贴切”那小将没想到会受夸赞,脸上刷一声红得跟猴儿屁股似的。 酷暑,却真是胡弄玉无疑了。她的剑可比吟儿还属火性,巧的是今日她还一身红衣,容光惊艳,风姿卓绝,眉宇间透出的杀气亦足以震慑全局。 对面这一干金军就算不是去年秦州雪崩事件的见证者,对她“摄魂斩”一笑而覆灭千军的传说都有耳闻,适才他们又都见过她一到场就毒倒肖逝,因此对她的畏惧程度不下于对吟儿惜音剑。 “来打我。”“来。”“再打。”“就这么点来啊”气势汹汹,剑法热到了一种“她周身气浪能把黑夜掀褪成白色”的架势。 如果没记错的话,大约半个时辰多以前,凤箫吟也曾这般目中无人地对金军高手们挑衅。没想到当时她的种种癫狂,只是给现在这位胡弄玉铺垫 不同在于,吟儿当时是用计,胡弄玉却是真心实意。 身上有无数人格的她,一开始可能还是发自肺腑地求战,到后来,由于摄魂斩有效的频率越来越低,此消彼长的是敌人壮胆冲前的越来越多,她要自保亦要护着吟儿难免吃力,从而被压榨出越来越多的人格,最终,一边挥剑向四面狂轰滥炸,一边朝八方疯癫叫嚣,似是以腾腾杀气来弥补武功方面的不足。吟儿在一旁为她掠阵,心中震撼,这红裙飞扬,这青丝散乱,这气势凌人,别说敌军怕你,我都吓一跳 以寡敌众,到现在竟还能平衡。然而来不及轻松,过往经历提醒吟儿,胡弄玉有情绪了,那就不稳得很了 摄魂斩就算没被肖逝完全打消,也很显然拆了个七零八落,换而言之,威力仍然强悍可是此刻的胡弄玉不能完全控制住它稍有不慎,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灭世的危险性不亚于林阡 变数实在太多,吟儿必须担心起现阶段还欢呼喝彩、看起来胜券在握的宋军  这当儿,夜色渐浓,火把亮起,明灭起伏,愣是把独孤清绝给晃醒了。 也不知是否恋人之间的特殊感应,或是因那女子永远是他“残情弄玉”的基本构成,还是说他本来就要醒了、她只是加速质变的要素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内功快要大成的现在他醒了,太不巧,这个玄关,他看样子是冲不破“玉儿” “独孤哥哥”她与他不过几个人的间隔,一闪而逝的火光照见她额上淋漓的汗水,紧接着的笑容他却看不见而只能听到,“你不必”还没听她说完,就传来另一个声音更高“心无杂念赶紧” 原是肖逝中毒后虽奄奄一息,还关心着独孤的一举一动,一旦听出独孤的气息有异,立刻提醒他莫要中断,以防气道走岔、走火入魔。然则他那时满心都是对胡弄玉的顾念玉儿你在说什么,是要我不必动手吗,可是你都已经这般筋疲力尽不必环视,凤州满城都是金军 胡弄玉想制止独孤出手,肖逝也以为能喝停他,可能吗 有个和胡弄玉相关的道理,胡弄玉本人还一知半解,独孤清绝却是再自知不过回阳心法从九层到十层之间就荒废了二十多年,那不是因为断舍离,而恰恰是因为舍不了情丝长,斩不开,藕断丝连,连剑都自缚 玉儿,独孤哥哥岂可让你涉险 闭目细听,敌军不过逆鳞枪、永劫斩两把算作神器而已。 他从第十层到十一层的突破,虽已到了千钧一发的关键,却还是决定,偷一段闲暇,打 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不只是他体内的奇经八脉,还有身后川蜀这五十四州 情深可至一人,心中当怀家国。肖逝生性凉薄,自然难以理解  “独孤哥哥”“傻徒弟”“独孤”不同于旁人的惊喜和肖逝的忧虑,胡弄玉在第一刻还多了一丝迷惘。大概是他俩分离得太久了,抑或适才她陷入濒死之境,突然之间从枪尖撞到他怀中,不仅无法适应那感觉就跟做梦一样不可思议。 “好久没见,玉儿瘦了。”当独孤清绝电闪般出手,剑只在封寒枪下轻轻一挑,右手便极速揽住了玉儿腰将她护出战局,下一刻,他将她轻柔放在几步之外的地面,竟旁若无人地一手撑在她边上,一手将她满是汗水的头发撩耳后,“歇会儿,全都交给独孤哥哥。” “嗯”胡弄玉满眼朦胧仰头凝望,不知情的谁还知道这是战场 “独孤清绝,比凤箫吟还令人生气”封寒认为独孤清绝这是赤果果的藐视气得挺枪又上。 吟儿正想说“您悠着点,别气坏身体。”还没出口 “输给比自己强的人,有什么好气的。”独孤一边相迎一边漫不经心说的这一句,才真是刷新了封寒对于南宋剑坛的厌恶度  不过,独孤语气虽狂,心知自己的时间并不多,最好能在五招之内就将他们全轰走,然后回来练功补救,否则,回阳心法再妙也救不了这中断过久,筋脉爆裂的代价他可付不起 趁敌人还未发现,赶紧 “独孤清绝色厉内荏,他已命悬一线,拖延时间即可。”敌人偏巧发现了独孤却已来不及去看,发话之人的气度轮廓有多像林阡。 当他意识到封寒、曼陀罗等人已经集结合阵准备拖延时间,五招之内就将他们全轰走的策略可以说才刚出现在心头就被敌人针对性破解他们不是没有研究过拆解他残情天山双体系剑法的方法呵,那就改策略好了,打一招你们从没见过的、无法对症下药的、更短时间内就能把你们全撵走的,近段时间我独孤清绝最信手拈来的圣临之剑 那一招的雏形,正是武休关前,肖逝自以为打败了林阡的剑法“相期邈云汉,永结无情游”  “自以为”。实际上,武休关前肖逝那一剑并没打败林阡,最多擦边。 而林阡当日被肖逝逼着参悟出“月色琉璃下,处处莲花开”刀境后,也曾对吟儿明言,这世上,兴许只能独孤能破此一刀,肖逝对独孤的低估绝对是错误的。 “为什么肖逝破不了你”吟儿不解地问。 “自信。”林阡笑着打趣。 “盲目。”吟儿笑嗔,“那为何偏偏是独孤就不是我呢” “你用不着破啊,我的刀是用来护你,笨。”林阡的声音犹在耳畔。 此刻独孤清绝之所以用这一招,是因为最近几天肖逝没日没夜地跟他演绎这一招,最熟悉,最亲近,天下间那么多剑法就属它最快但吟儿从回忆中缓过神来,细品,这感觉就像,剥离了万千金军、借助着媒介肖逝,独孤正操纵着残情剑在虚空中尝试攻克林阡饮恨刀 心念一动,这一招和那天她在武休关看见肖逝使出来的不一样了,毕竟,这是肖逝在独孤面前复演失败了无数次后的断裂碎片、被独孤清绝以残情剑重组之后的全新剑法。内涵上,既似是而非又吻合了残情剑所需的“残缺”;招式上,漏洞被紧密相连、重整到妙不可言,形态却似连又断、如清风如流水如纤云四卷,于是教敌人们完全没有实际破绽可钻;气势上,长剑纵横,虬飞蠖动,起雷霆于指顾间,排空驭气奔如电,横扫千军当然是绰绰有余。 岂止这招根本就是对着远在山东的林阡打的,削砍了肖逝原剑法的不足,成功地施展出肖逝那一招还凭着自己的参悟青出于蓝,就算林阡在,亦必被撼动。要知道,肖逝的挫败和颓丧哪能不影响独孤这几日闭关修炼的过程中,独孤也在心中想象了许多遍遗憾没能目睹的武休关之战,源于他也视林阡为自己的最强对手。可惜,忙于突破回阳心法的隐藏层,琐碎零散的念头只能被迫堆积在脑海一隅,直到现在终于出手,无数的残念和残识倏然从心到手汇凝于这把残情 就是这样打,这一招刚放出的刹那还是试探,待收敛回袖中时便已被巩固 霎时冷芒流泄,掠地卷空,魂骨俱豪迈而放浪形骸外,世间万物都为他剑下的残象与颓响,周边的九重金阵囊括在内毫无意外被一扫而清 剑起剑落太快,扩散凌迟般慢。永恒与须臾,就在他剑中藕断丝连。金军们兵败如山倒,纷纷后队作前队。 本该兵荒马乱,何故如此静谧锋芒旷古烁今,争如跨越时光 林阡当然自信,肖逝酒量不行,但肖逝对拆招的洞察力是绝顶的,喝酒和女色确实能干扰林阡还不算深的佛性,所以那一招,只会在喜好和林阡对饮的独孤剑中修缮,与饮恨刀抗衡 什么“相期邈云汉,永结无情游”,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应该叫做“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无情,太冷,唯有多情与清心并重,恢弘与逍遥兼得,才燃  “胜南,你是对的,若将来你产生所谓的抗性又不幸入了魔,怕也就只有独孤能救世和救你了。”吟儿沉浸在那耀眼的绝世剑法里,又嫉妒独孤,又为林阡感到高兴。林阡有这个病根在,独孤这副药先备着总没错。 早在独孤发招的时候吟儿大喊一声“卧倒”,尽可能把自己的重心压在和胡弄玉一样的高度,才侥幸和十三翼一起没像金兵那般被剑锋掠卷此时城中还剑浪不绝,再看独孤屹立于前,早已具备了那种“不会适应规则,那便改变它”的霸气。 此情此境,近前全都残兵败将,包括封寒在内都不可能再打,林陌连高手们的人或尸体都找不齐、再想对其它兵马调遣也是无力吟儿看独孤立即回头打坐运功,知道他半刻都不能等,于是接下来的处理便都交给她好了,扬眉吐气,正待发号施令,谁想不远处兵马声又作,节骨眼上竟突然又来一队金兵。 “赤盏合喜”众人皆惊,最差的结果是西门外盟军已被他击败,最好的结果也是西门外盟军会慢他一脚。 这里的宋军状态再好,苦战良久,也只是比金军好一点儿。反观金军这支援军,状态在最高,摩拳擦掌已久,若是第三方,合该捡漏了。 原来,林陌本是让赤盏合喜守妥西门的,不过,赤盏合喜和抹捻尽忠怯懦刚好相反,此人刚愎自负,纵然对林陌极为尊敬,也认为西门外的宋军不足为惧,所以有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想法。 “错有错着天助我也。”林陌艰难站起,“合喜,先打死独孤清绝。”拖延战术变人海战术。 这是双方都羸弱至极的情况下金军最后的机会,宋方刚好都是老弱病残。 “杀”金军一涌而上。 。 正文 第1734章 倒倾千江水,横扫万人军(1) 宋方都是老弱病残林陌好像算漏了一个 从肖逝出手开始,吟儿就一直在保存体力,她思忖那赤盏合喜不过就带了五十人上下,虽然有点险,但可以一战 巷道本窄,成墟则宽当身前厚重杀气奔袭,非但落叶与沙尘,纵连砖瓦都堆叠盘旋,于脚下、头顶、肩侧动荡不休,教人仿佛置身混乱无序空间。粉碎边缘,吟儿来不及再去计算多少风险,当机立断提惜音剑冲前 谁想,赤盏合喜竟和林陌想到了一处,早在林陌剿杀独孤的号令发出之前、就已经迫不及待率大部分人马朝独孤的方向斩杀吟儿只叹自己迟了一步、判断错误,这一刻防得了左边就护不住右。 原还大杀四方的独孤突然就陷入生死一线,赤盏合喜和林陌的胆也太大了点危如累卵,可否寄望于平素能应激救主的残情剑可惜,此乃神器,通人性,越接近心法之玄关就越与主人融为一体因这时独孤已到十一层的叩门阶段,它便连最基本的自保都做不到了吟儿大惊失色,只叹林陌运气太好,种种巧合都被他碰到是被他算到的吧 万钧压顶,独孤若不应战必然头破血流,强行应战则必定经脉爆裂而死 “哪能被你这杂碎伤了我独孤大侠”吟儿咬牙,狂吼一声大步扑上,我这惜音剑不能及时救人,难道还不能亡羊补牢么她想着现在施展全力挥出一剑“大音希声”笼盖全体宋兵,同时对独孤能补救多少是多少,孰料情势陡变,赤盏合喜等人的刀枪剑戟就在接触到独孤躯壳或发丝的一刹如遭电击,悉数定格,抑或弹回,甚至灰飞烟灭 出了什么事吟儿的大幻之剑才刚酝酿到指尖,突然发现,不用打了独孤他  他哪里想过打一招就回来继续打坐,他哪里愿意把变数留给比他弱的人们,奈何回阳心法和长辈、师父们的期待终究将他牵绊回了武功境界, 可即便是必须凝神静气、理应完全沉淀的紧要关头,他竟还有一息、一念和外界藕断丝连,潜意识里他就猜到战斗还远远没结束他不该坐着,他该去战 善与恶,是与非,公与私,醒与醉,情与志,动与静,挣扎与束缚,生生死死,真真幻幻所有对立的念头斗争过碰撞过,膨胀后爆炸后,分崩离析,残留的碎片游离于他思维宇宙的最边缘,浮浮沉沉,飘散游离,无意间形成了一道新的防线,缥缈,不定,但存在,越去确定它存在与否,它就越是坚硬一寸。 出宇宙之寥廓,登云天之渺茫,意识反映于行动,电光火石间,独孤清绝的身体明明还岿然不动,却仿佛有千丝万缕的灵魂出了窍,操持着虚空中彻地连天的残情剑意,对着趁人之危杀向他的这些金军们决然扫荡没有形态,当然捕捉不到,而且无孔不入 “这是什么见鬼了”赤盏合喜踩到个桌椅残骸正巧摔了个狗吃屎才勉强捡命,一抬头发现周围的人和武器全都被半空中的气波荡涤得一干二净,揉揉眼睛他还以为是见到鬼荡然无存,说的就是这一幕 “水波一体、道物不二。”吟儿也险些忘记行剑,独孤的身心正入第十一层境界因此如水般不惊,而他残念所控制的残情剑意却如波纹,既存乎其中,又超脱其外,这便像物和道的关系,似断又连。 “这小子打得好”肖逝醉醺醺地鼓掌,他本还嫌弃独孤不够无情、打不出他剑法里的“云水杳然”之感,可如今,看到独孤在“无情”约束下怀揣着一片深情,虽纠结却悟出别具一格的“云高天苍”,高兴之余便也不吝赞誉。回想起来,之所以走的路难,是因为独孤要的多啊。 “如此玄妙”胡弄玉悠悠醒转,似懂非懂“内功快要大成的现在他竟醒了,真不巧,这个玄关,他看样子是冲不破”错,他就应该现在醒,若不醒、不断,反而冲不破 独孤清绝,经此一役,不愧为南宋当代的第一人了 “撤”只一“剑”而已,金军连最后的希望都瓦解,像这般千载难逢的变数令林陌始料不及,也意识到接下来只会越来越难独孤清绝不仅适才剑境突破,过片刻心法也会齐头并进到第十一层一旦剑可敌国的独孤清绝冲锋陷阵,必能助凤箫吟和金陵里应外合夺占凤州,反观筋疲力尽、损兵折将的金军,此时不撤,更待何时 “追跟着独孤大侠,收复凤州去吧”吟儿高举惜音,笑而发号施令。 势头虽是一个人改,但情况需要一群人去维持。  金军仓皇北顾,本该是宋军意气风发、收拾山河的大好时机,然而事与愿违的是,闻讯聚合而来的散兵游勇们,只有一半是真心随着独孤清绝、十三翼追杀而去的,另一半还是斗志松垮,也罢,他们脸上的鼻青脸肿竟是互殴而导致 不错,他们正是吟儿先前不惜引火烧身、奋力救下的杨巨源麾下和彭辂麾下。 吟儿见到这些耷拉着脑袋的官军就心一凉,仿佛又看到前几日蜀口的李好义麾下摧锋军和安丙麾下镇压军,这群南宋官军,这么多年,无论何处,都是这般勇于私斗怯于公战,她不由得怒从中来,冲着他们提起剑 真想将他们快剑斩乱麻了,但是忆起林阡临走前对自己说过别表现得跟个张飞一样,便只能收敛了稍许性子,唉,还是像上次那般整合他们去打外敌吧 叹了口气,却心有不甘,还是想把他们收拾一番 那么,就别只喊口号了,我要打你们了“列阵”顿了一顿,又喝“我要九重那种” 刚刚她酝酿了半个时辰多的体力,正要斗九重金阵,结果独孤代劳了,一个都没剩,可不爽了 凤州军尽数愣住,半睡半醒,眼前女子这语气就像在说,倒酒,我要三碗不过岗那种 “独孤清绝一招能破九重金阵,排行榜上我比他高一名,且看看,我一招破几重宋阵呢。”吟儿笑了一声,避不开追名逐利的嫌疑,真正是刺痛了正把命案与名利扯上关系的杨巨源和彭辂麾下。他们暂时忘记了他们的命都是她救的,挟着无穷怒火朝着她设阵,喊杀声中,蜂拥而至的各种刀兵,竟然毫不留情地要对吟儿击打。 “主母又乱来了”“乱来的是他们打外敌怎不见出力”见他们如此不分轻重敌我,专护吟儿的十三翼自是怒不可遏,虽已强弩之末且只留了五人在此,倒也能挡得住其中两重杀伤。 顶点 正文 第1734章 倒倾千江水,横扫万人军(2) 围堵在凤箫吟周身的战云涌荡和沸浪奔腾,乱糟糟冲灌向她眼看要将她卷入吞没,铮然一声,血光四溅,乍见那一柄惜音幻变飘急,穿云破浪,翻江倒海,所向披靡刹那功夫,纵使远近火把全被这一剑拂灭,众人的视野却都一片清亮,原来,战局中的迷雾尽数消散,便再也遮不住布满了繁星的万里晴空 此曹王所创除魔卫道之剑,与云蓝所悟超凡逸尘之剑相融,既存凌厉杀伤又暗透渡魔之意,所历者皆有“清泉漱白石,微云染青松,薄雪流幽弦,冷月挽疏风”之感受。 “好得很,一共只被我破了八重。”凭吟儿大有长进的“周易六十四剑”,对这群等闲之辈当然是能完全破阵,却终究停在了最后一重,明摆着是冒险给凤州军台阶,“我比独孤清绝强,平素能破十重金阵,然而在同仇敌忾的川军面前也不过如此;我川蜀光风霁月五十四州,本是靠阵前这十万铁衣守护,凭何要因为区区几人的内部矛盾就受害,徒遭外面那群小人践踏” 恩威并施,情理俱摆,三两句就说得最后一重宋阵听从指教、不经意间纷纷主动向两边让开一条道来给她走出。 彼时独孤清绝与林陌等人已转战向黄牛铺,凤州城内暂时安稳不少,金陵亦到这废墟来与吟儿会合。 先前金陵身边留两百多人“稍作掩蔽”和“徐图进取”更多是为了麻痹林陌、不教他过早发现西门缺口,谁想却没骗得过他法眼、以至于盟军分出去的三百精锐对西门久攻不下,于是,本意陪衬的两百多人反倒渐渐成了主角。可惜,她和这两百多人又正面遇上个初露锋芒的抹捻尽忠,此人本身没什么才学,受林陌鼓励、一鼓作气反而被挖掘出潜力,以逸待劳将金陵等人阻挡了很长一段路。 “这一战,金军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啊。”金陵一度受阻。她最危险的时刻也正值肖逝、吟儿等人濒危,盟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过,胜败真是一线轮转,独孤他力挽狂澜,不仅当场救了肖逝、胡弄玉和吟儿,不久之后也缓解了金陵的困局 据说,正是因为赤盏合喜擅离职守,叠加在林陌兵败的消息上,使西门原本牢不可破的金军产生了弃城而逃的意向,因此抹捻尽忠所在之处便成了他们和已逃金军的必经路,见状,金陵便放心先离开了麾下们,一个人到内部来先找吟儿她隐隐觉得,这里才是重中之重。 当是时,人群中央吟儿威风八面,川军大有羞赧、振奋、醒悟者,接二连三朝阵前追赶,效力、杀敌、尽忠。连日来蜀军多发兵变,吟儿每次都是靠着这样的手段镇压,但金陵在侧站定、一边听一边沉思,总觉得吟儿还差一口气,能救急但不能预后,治了标却无法治本,今日有李、杨,明日便会有赵、钱 内部分崩远比外敌摧毁危险,所以此地当然是金陵认为的重中之重 啧啧,用不着明日,现在就有个彭辂,直接印证了金陵心头的不祥预感,只听他当场就冷笑反驳起吟儿“盟主说得好听,还不是一样救不了巨源只知到这里来拉偏架” 吟儿冤啊适才围上来打吟儿的,就数他彭辂的麾下冲得最快,这倒成了吟儿在拉偏架了 更令人气极的是,彭辂对杨巨源之死竟装不知情,恶人先告状杨巨源麾下立马义愤填膺,其中有拎不清的,被激得怒发冲冠,失去理智差点冲前又要搏杀,被吟儿以惜音剑拦阻仍不能克制“好个凶手真不要脸杀咱们杨宣参还妄想置身事外盟主,彭辂他既无情,我们也无义,反正有情有义的下场也就那样咱们还就真不管内外了” “好大的胆子,犯上作乱”彭辂好歹是个都统。 “什么上下咱不干了”“不论敌我,只要公道”“盟军追求的也是公道吧”杨巨源的麾下七嘴八舌,因为占理,声音更大,气势更足,不知不觉就因私废公。 “信口雌黄你们冤枉我,你们这群乱党”彭辂心虚,哪敢求凤箫吟为他做主。 吟儿满心也是对彭辂的仇愤,身为都统,就算你被冤枉,不是该暂且忍辱负重、承诺麾下们先攘外后自查吗,你彭辂却又做了些什么,亲自下场来撕来的路上她就觉得有小人卖国,现在发现是小人误国,一字之差,郁闷分毫不减,想要斥责,又觉得刚好吻合了“拉偏架”,正自思虑,金陵已穿过人群到她身边,代她回答,也是代宋恒和厉风行解困,出谋打破林陌的奸计“说得不错,盟军追求的也是公道,但那是盟军、不是官军。想要盟主为你们替天行道好,她给你们做主、解决这起命案,不过你们从此以后,全都得听盟主号令、受盟主调遣节制” 你们内外都不管,敌我都不论了,什么都不顾了,那行,那官军义军就都别分了 吟儿一怔,近年来西线反复动乱,症结正是在于盟军和官军之隔阂,这些年大家都努力避开这个疮疤,此刻金陵却偏要强行撕开来撒盐有何不可,大乱大治,前面无路可走,有时也就意味着登顶。金陵来的路上就在想,出奇制胜只能救凤州,釜底抽薪才能稳西线眼前这些官军,吟儿想整合他们一起去打金军,金陵却要整合他们一起延续川蜀 缓得一缓,吟儿会意,当即拿出全权节制川蜀的魄力“川蜀兵权先给我官职、名分,我当上了再跟皇帝要。” 草莽霸气十足,全体大惊失色,可她又是那般理所当然的神色,令所有人想到这十年来,朝廷的每个川蜀最高行政长官,都是惨败或丧命于这悍妇,所以这句话有什么问题不过是把实换成名这些年来,也就是她碍于道义没要这个兵权而已此番是因为燃眉之急,才管不了那么多的。 是的,李好义和杨巨源之死,吟儿来不及救,归根结底也是因为义军很难对官军的调度插手啊,眼下西线百废待兴,想要扫除后患只能如此了此举,可以打断林陌的一切后路 吟儿攥紧剑,壮胆。从前,林阡有一次最接近驾驭川蜀官军的机会却没有珍惜,他因为她被苏降雪害得失去小猴子一怒之下斩杀郭杲引起官军忌惮从而错失,后续近十年官军和义军的关系反反复复,都是因为官军畏惧他饮恨刀的缘故,可以说,林阡能凌驾于皇权之上,却也恰恰是他在阻止共融。治病时,他就像一剂过犹不及的药,我凤箫吟,也许药效正好今朝,且试试看“就当你们答应了不服我的,都冲着我的剑,一起上。” 一旁十三翼又要阻止她,她做了个手势安抚他速战速决,我只打半炷香。 彭辂心里有鬼,自不可能愿意臣服吟儿,所以和杨巨源麾下的愣神动摇不同,他抬起手,鼓足劲,率先发难“逆贼露出了造反的真面目,众将士还不赶紧杀了她”言下之意,他觉得适才的官军围攻她时还没有动真格的。然而,没动真格的是谁啊 。 正文 第1735章 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1) 这一夜的凤州城,双线齐开,一内一外, 惜音剑镇压叛军,残情剑驱逐外敌, 独孤清绝疏狂有逍遥意,凤箫吟恣意引快哉风, 一个气若游龙、飞得人心潮澎湃,一个身似灵凤、舞得人心花怒放, 白衣女子之剑光,星辰不能争其美,白衣男子之剑势,天地莫敢与之同, 浩荡乾坤,越来越亮,正是他俩,云雾山比武排行榜的第一与第二,隔空合作出一番“明月出天山,映洱海,照点苍,流风回雪,撞碎流光”之盛况。 金陵虽只掠阵,倒也一直参与,见状不免感慨万千,她想起十年前无忧无虑江湖上的轻剑快马,那时怀揣梦想的少年少女们,如今似乎都已梦想成真了,那些人,不管对手还是朋友,合该珍惜一生  久之,城内叛军也才不过倒退一半,原来彭辂想得居然没错,起初他们并未全力以赴,现在才对吟儿拿出真正实力,可这种战力不打敌人实在太可惜了好在,他们还是打不过吟儿,被吟儿剑压得渐次失去体力,很快金陵在西门和北门的两路精锐业已齐齐汇聚过来刚刚好,吟儿的半炷香一到,金陵正巧可以凭兵力说了算。 当下,金陵便挽住吟儿的衣袖提醒了一句“凤姐姐”,心有灵犀的吟儿正好掩饰喘气,即刻把主攻之位移交给她“败军之将我懒得管,怎么处理,军师说了算。” “适才盟主出剑,是给你们机会,缓缓脑子。到现在还没醒的,就是敌人和杂碎。”金陵郑重面对群雄吟儿剑斗是想出气,金陵纵容吟儿这么打,则是想给对面分级 适才吟儿打赢彭辂麾下的整个过程里,有些人是一败战就心悦诚服退到一边,也就是金陵所说的缓了脑子;但有人却对吟儿始终杀机不减,譬如彭辂本人,这类就是杂碎;还有人的杀机越来越高,眼神游移不定,明显是内奸宵小,甚至还有对吟儿下死手的,必然外敌混入,全被金陵记下了 金陵怎能不怒,蓦地提高声音“杂碎,我抓,外敌,我杀” 话音未落,瞬即转身,毫不犹豫地将她剔出的几个最危险人物抹了脖子,事发突然,她软剑陡然出腰谁也没有预料,加之那些“宋军”都已力竭,因此毫无还手之力倒毙在地,众人皆大惊失色,没想到金陵会比吟儿更杀伐决断。 剩下那些没骨节的杂碎们,“哗”地一声跪倒一片,然而还有彭辂既畏惧又不忿,竟一边本能屈膝、一边还连连往后退,是跪着向后退不管退得多远,都是金陵的阴晴晦明毒阵笼罩范围,只见她眼神一厉,彭辂竟火速晕厥在地。 金陵在半途上遇到的降卒就是彭辂的麾下,险些为他们所害,对他难免带了一丝阴影,何况他本人有杀杨巨源的最大嫌疑,故而金陵和吟儿想的一样,进城就先把彭辂抓起来问话,金陵比吟儿做得还绝,还没审就先毒晕过去。此举直接给杨巨源的麾下解了气,立即使官军军心所向,亦提振了抗金信心。 “主母神威,叛军已定。”金陵拖着彭辂软绵绵的身体提放到吟儿剑下,吟儿大有垂拱而治之势“先收押,我亲自审。” 杨巨源麾下本来想山呼军师万岁的,见此转折,忆起吟儿剑法之威,如梦初醒,一震,和那群跪地的杂碎齐喊“拜见主母”  一夜之间,凤州官军全归盟军节制,或许他们的杨监仓临死前也后悔了,素来在意的功名利禄高低贵贱有什么大不了的凤州军想开了,谁能激浊扬清、拨乱反正、继承杨、李二位烈士的抗金遗志,我们就听谁 一夜之间很久了杨巨源的麾下本来就有这个不计名利的根说来也是金陵和吟儿的一拍即合,此前吟儿靠三寸不烂之舌一路平叛过来,从来都把李好义和杨巨源的大义宣扬,用以感动三军和道德绑架,正好给金陵今日的大乱大治铺垫得恰到好处是啊,主帅是那样伟大,你们又追求什么 “心中有火,不必压着,燃起来,杀出去”吟儿当即拔剑号令官军,既然臣服于我,那就全向北去她要告诉林陌,你想挑起凤州官军内乱、搅浑西线、影响大局可惜了,有我陵儿的妙计安邦定国,官军全部被我这迎面而上的义军火趁风势地覆盖合作抗金,奠定大局 “是”“我等不图虚名,只求杀个痛快”凤州军悉数听调,令行禁止,倏然就脱胎换骨。 金陵目送征尘,于高处梨涡浅笑,就是这样,要的就是帮他们找到主心骨。  未到黎明,战线大幅北移,最激烈处已介乎黄牛铺、大散关之间,彼处到处崇山危岭,若然厉风行宋恒击溃完颜纲所领凤翔金军,则林陌等残兵败将有被首尾掐断、关门打狗之象宋厉二人本来就是被当地官军拖后腿的,一旦凤州官军的团结气氛濡染过去,凭他俩的实力,何愁不能击溃完颜纲 多亏了独孤啊吟儿正叹否极泰来,就见天亮后终于敢露头的百姓们一同上前来拥戴新主,烹羊宰牛敲锣打鼓欢天喜地。吟儿本来以为他们只是见势依附,却听他们说“这位就是说书里的那个一剑光寒十四州的武林盟主啊”“五十四州” “对对对对”吟儿不由得笑得合不拢嘴,原来你们都认得我啊,造势什么的,太重要了 正待拉着陵儿一起接受膜拜,陵儿却摇头,伏在她肩头,低声笑语“头功,我只让凤姐姐。” 大势所趋,就怕金军的散兵游勇聚合到一处又有新招,毕竟他们身上发生过太多身残志坚的故事了,他们的主帅可是那个擅出奇谋、绝地反击的林陌啊。故此,金陵小憩片刻便要北上助战,吟儿送别她时自然不舍,金陵笑说“别不舍,等这战结束了,我送战儿回短刀谷看看儿媳,顺便陪你在谷中游玩几天,如何。”吟儿只得放手,呆呆望着她坚毅背影,心想,那个凡事心软的陵儿,终究是长大了。 “我随她去,你且莫忧。”胡弄玉看出吟儿担心金陵,休息够了,也来请战。吟儿正待点头,忽而恍然,这俩人之所以迫不及待,都因为夫君在前线抛颅洒血吧笑叹一声,自然允了。 吟儿并不怕金军高手杀个回马枪来捉她,因为肖逝看着也快醒,吟儿手里有的是剑法诱他出鞘。  肖逝伏案睡很久,睡到自然醒时,听到说书里的“神来之剑”,知道自己被算计,别提有多愠怒。 怒归怒,远远看到凤箫吟飞奔向自己这边笑逐颜开,肖逝纵有万般厌恶也只能先板着脸“又怎么了无事堆笑,非奸即盗。你们抗金联盟,没一个好东西,没一件好事。” “我不是来求肖老前辈的,我是来感谢您救命之恩的。”吟儿阔气地大袖一挥,示意麾下,“来人,给肖老前辈赐酒。” 十三翼立即搬酒给肖逝,肖逝脸都绿了,长衫拖凳子,站一半又被扯下去“你这奸险小人酒你还嫌我”还嫌我不丢人 “肖老前辈,不多喝点酒体验林阡心境,怎么打败林阡”吟儿的卖夫时刻到了。 “唔言之有理”肖逝于是便收下了这份薄礼,看她还不走,蹙眉,“怎还不走别指望我帮你守城。” “没有啊。就是想问问,肖老前辈,我的剑法如何”吟儿坐在他身边,不知不觉就凑近了点,嬉皮笑脸的,尤其一双眼睛灵动狡猾,教他也不好意思不回答“还行吧,一招之内,前偷完颜永琏,后偷我,能融会贯通演变出来的,当世可能就你一人。毕竟,我那招你只在武休关见过一次而已。练武奇才,委实难得。” 吟儿大喜过望“如蒙不弃师父” “别”肖逝赶紧拉着衣衫坐远了点,“我有原则,徒弟一个就够了。” 吟儿和肖逝从天山剑交流到点苍剑,从客栈交流到军营,心里发笑,把你控制在我的身边,可不就是帮我守城吗。 “肖老前辈酒量是真差,到现在后劲还没过,又去午睡去了。”十三翼对吟儿说。 “把彭辂带上来吧。”吟儿看外部环境稳了,便亲自提审彭辂。 正文 第1735章 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2) 却说昨夜金陵对彭辂和杨巨源双方的一惩一收,理论上只会使杨巨源的麾下认为她公平公正、从而对盟军心服口服, 这也是吟儿起先不敢决断谁是谁非的根因“拉偏架”不还是一样会教凤州官军不忿、内讧吗 却没有金陵那么聪明凤姐姐,一旦拉了偏架,彭辂麾下就会失势、形同虚设,凤州官军实际仅剩杨巨源部一支而已,不存在第二路兵马来内讧;只需三两口号,便能军心凝聚,随你一同抗金。 和金陵构想得如出一辙,彭辂部当时集体收声,因为他们全被金陵震慑,忘记冒出头去反驳她半句,而那些极易被晓之以理的杨巨源部,自然对吟儿归心似箭、无人可阻。 然而只要彭辂麾下反应过来,就会惊讶,凭何我们本来还在好好理论,你金陵随便杀几个人立威,于是我们的反对意见就荡然无存了其余人就全都拥戴凤箫吟去了这一切,成何体统 紧接着,凤州官军就又会起争执。 吟儿为了杜绝这样的后患,在金陵和胡弄玉离开前就当众验明,那几个被金陵抹脖子的是控弦庄奸细,并非被“随便”冤枉的“外敌”,抢先堵住了彭辂麾下们的悠悠之口。也从根本上证实了金陵所说“越与盟主对着干的就越是奸恶”。 故此,这一个上午,彭辂大军从上到下,没有一个敢发话的,少有几个耿直之人还立刻诚心投奔了吟儿。其它的,个个都在自查  而就在吟儿对肖逝做思想工作的过程中,盟军对彭辂本人亦开展了全面搜证,由于不再顾忌官阶体系之类,这一早上进出哪司哪府都是空前自由。 不过,倒也并没有获得丰收,彭辂此人表面看来极为正派,不曾有半点收受贿赂或结党营私,通敌卖国的信件那就更没有了怎么有罪推论的基础上,竟还查出他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 却可惜,吟儿这记重拳出击打哪都落空却偏就打中了要害这不搜不打紧,一搜,竟在彭家后院柴房里搜出一个金屋藏娇 确切地说,不是金屋藏娇,而是被软禁。那千娇百媚的妖妇吟儿也认得,甚至再熟悉不过了柴婧姿 自从林阡去了山东,柴婧姿在后军百无聊赖,又不敢去给有孕在身的吟儿惹事,便收拾包袱准备回她的京湖老家“等大官人回来。”吟儿同意了,也派了人保护,怎么半道被掳来这里怪自己事多,竟忘记过问。 “大妇救我”柴婧姿一旦重获自由,便慌不迭地躲到吟儿身后,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彭辂,怎么回事,强抢民女么。”吟儿蓦然发现这变成了另一件案子等等,柴婧姿,杨巨源,两者之间有无联系 “呵呵,民女盟主想说的是林阡的女人吧。”彭辂冷笑一声,陡然变脸,狠戾无比,“可盟主又怎会知道,她本是我彭辂未过门的妾” “你也知道未过门我被金国那狗皇帝抢去的时候,你彭辂又在哪里呢”柴婧姿大声否认,然后又哭哭啼啼,“你那么多妻妾,个个都金贵得很,当时能舍我,怎的现在就不能放过” 吟儿从彭辂的敌意里听出音来,着紧问“就因为林阡吗因为要报复林阡,你不惜一切代价要让林阡悔恨,所以你就杀了和林阡私交甚好的杨监仓” “我有何错夺妻之恨,如何能忍”彭辂咬牙切齿,一时气愤竟没否认。 “杨监仓真是你背后一刀害死的”吟儿震惊之下眼圈都红了。 “不是。”彭辂一愣,回神,正色,“我没那么大的能耐。”缓得一缓,冷静下来,故意吊着吟儿胃口以保全自己性命,所以半遮半掩“至多也就是给真凶搭了一把手。” “主使是谁”吟儿厉声喝问,“金军还是川军上层” 吟儿问得再快,彭辂也没失去理智“我若说出来,可不就真完了” “难道你还指望他会回来救你”吟儿预设的幕后凶手当然是林陌。 “总之我不会说的。我不过是骗了杨巨源而已,那又怎样,罪至于死吗,作奸犯科又如何,就允许你们的主公夺人所爱”彭辂大笑起来。 “杨监仓,他是你推心置腹的兄弟啊”吟儿苦劝而无响应,气不打一出来,“禽兽上刑先杖五十军棍今日就算屈打成招我也要撬开你的嘴否则不能给我那些新麾下们交代。” “悍妇,你分裂川蜀,对朝廷命官滥用私刑,小心朝廷以自立治你死罪”彭辂虽然受刑,却是真的硬气,在听到“新麾下”后就对吟儿再三恐吓。吟儿记得林阡对她提过,吴曦自立时,骁勇善战的彭辂被围成铁桶还百折不挠,这样的人,会怕区区几副刑具他厌恶她凤箫吟,就表现在脸上,连装都不肯装。即使在金陵的毒阵笼罩下,他被迫往下跪都还在拼命往后退可是彭辂,你的刚硬,如今用错了地方 “分裂哼,你没瞧见吗,偌大一个川蜀,除你之外,人心尽归我有。将来追责,朝廷信千万人还是信你一张嘴”吟儿俯仰无愧,当然气势凌人。 杖击之下,血肉模糊,彭辂虽硬气也难免叫苦,本能想出声却又死死忍着,柴婧姿顾念旧情,泪眼朦胧,扑上去一边想拦刑罚、一边意欲劝服彭辂“彭辂,我老实告诉你吧,大林阡他对我一直都是拒之千里,可就算如此,我也不想再与你了你这般,早已不是昔日那个为国为民的彭副都统” 彭辂咬碎牙,冲她呸了一声,吐出满口鲜血,笑讽“装什么装,拒之千里拒之千里还令你这般千里外念念不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大圣山的龌龊勾当,淫谐男贱谐女,你情我愿你来我往一个巴掌拍不响” 吟儿越听越是火大,只觉林阡的名誉都要被彭辂败光,听到最后忍不住冲前一步,啪一个巴掌狠拍在彭辂脸上。这耳光煞是响亮,四周蓦地一片死寂,只听见吟儿铁青着脸一字一顿“响不响” 彭辂被抽得眼冒金星,霎时就安静了下来。还想说话无话可说。 “求你了彭辂,相信我,我和林阡真的没什么,你,你且回头是岸吧,不要再连累无辜的人。只要你供出幕后黑手,主母她必能既往不咎,或许,你还能帮我们打入金军内部”柴婧姿虽出自烟花之地,偏偏在大事上拎得清,“你最该恨的,是那帮金人啊,若不是他们在荆襄抢掠,我又怎会” 彭辂忽然眼含浊泪,不声不响地伏在地上,埋起头谁也不理她们当然不知道,幕后黑手并不是金人 “既然他是杨监仓之死的帮凶,待此战结束我立即将他押到万尺牢,一直关着,直到他招”吟儿下令把彭辂打得半死,但不曾做绝,是因为不想他成第二个郭杲 昨夜杨巨源部为了杀彭辂,连敌我、是非都不分,甚至真的动了投敌的歪念,当时除了把他们收归盟军,吟儿别无他法。虽然她收编官军一时爽快,却务必要告知林阡从长计议,若是太快意恩仇,反而会害林阡被世人猜忌。想了想,彭辂现在这般报应,她已可以稳住凤州,便也没必要赶尽杀绝了。 一生自诩公私分明,谁知,这杨巨源的死还沾上了林阡的因。唉,彭辂是帮凶,林阡罪可赎吟儿对于这个差强人意的真相实在不满意,可是又觉得柴婧姿的枝节再叨扰也不该瞒着林阡,于是在信中也全然告知。因此,后续几日林阡在沂蒙打十八谐路诸侯以及痛揍余相濡时,多半也是在发泄杨巨源之死的悲伤、愤怒和悔恨。  “待此战结束”。是啊,此战还没结束,前线还在纠缠。 不像比武,分出胜负了就好,战争,是从生死去计算始末的。 本应晴日、秋高气爽,可是凤州以北全然尘烟,高楼上张望,人心都阴霾。 烽火烧天,天若有胆天胆寒,蔓草萦骨,骨若有心骨心哀 正文 第1736章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1) 山虚弓响彻,地迥角声长。 七月初八正午,大散关便重回厉风行、宋恒之手;昨夜兵败后流落于凤州以北的金军,被他二人与独孤清绝、金陵两面夹击,险些真遭关门打狗。 所幸作为主帅的林陌极具向心力,使一众金军兵溃而不散术虎高琪、郭蛤蟆、赤盏合喜诚心归属,与他约定同进退、共荣辱;表面上已退据陈仓、暂时安全的完颜纲,也不顾危险亲自再回边关、悄然率敢死队绕道到他身侧会合。 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场景是习惯的也是想突破以及极欲雪耻的若干年前在陇右,金军那位想救而救不得的主帅,名叫楚风流。 而对于林陌而言,这样的场景年少梦里曾见,只是林阡和林陌一字之差,现实荒谬到敌人和麾下都是完全相反。 “驸马,东面有座高山,若占上去,居高临下可固守,并且大散关虚实尽收眼底,便于随时反攻。”完颜纲提议,他素来擅走险招,能行旁人不堪忍受之道。 “太危险了不如正面出击”术虎高琪一惊,那山虽高,却非人力所能攀援,即便侥幸登上,又该如何据守。 四面八方都是宋军,哪还可能正面出击这是唯一的一条路了,林陌冷静判断“上去。元奴先行,高琪断后。” “然而,如何上去最快”封寒一边裹伤一边问。 “将地图拿来。”林陌胸中自有丘壑,作为父亲曾钦定的接班人,大散关一带的地形地貌他再熟悉不过,“这地方可以建寨。” “是”众将喜于见到主帅上知天下知地理,围看他在那地图上为他们绘制最短路径。 直线距离再短,哪步不需拼命开山辟路或阻断敌军,无论何处都免不了腥风血雨。“前方坎坷,我等,到山顶再见。”风萧萧兮易水寒,吹不灭战士雄心,他们彼此眼中的光照亮了希望,齐声回应林陌“临别无酒,歃血壮行” 幽暗昏惑,唯有自救,好在众将士分工合作,兵卒们也都团结一心,约莫未时,便以最少的损失,在世人认为异想天开的危岭建立据点。 就快要断水断粮,换任何一支队伍都是军心涣散,这帮金军却是慷慨赴难、气贯山河,难免不教宋军惊心动魄。 “南山不可给他们占,我军之变化全在他眼中,万一被他抓住机会俯冲,大散关势必会得而复失。”宋恒这才知道术虎高琪的作用是断后和障眼。虽说持久战利于宋军,可就怕官军义军迟则生变毕竟,凤州军的团结气氛濡染得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趁他们还未站稳脚跟,人马疲敝,器具不齐,我立刻率军强攻上去”厉风行提议。 “地形不利,我军伤敌一万自损八千,得不偿失。”宋恒摇头,给厉风行出谋,“不如我军露出他们希求的破绽,引他们急于突围、自己冲进埋伏圈。” “那就要看他们的冲锋和我军的变阵谁快了。”厉风行点头,演戏虽好,一不留神就会弄假成真。 宋恒笑而自信“我军快。” 邻近傍晚,干戈再起果然金军误以为发现宋军缺口,趁宋恒等人正在造饭时掩杀过来,冲到一半突然遭遇宋军变阵,宋恒淡定自若、转乱为攻,本就已经教金军不知所措,厉风行那指掌双绝突出其间,更加是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包括林陌在内的全体金军都且战且退,眼看已撑不到南山的来路,厉风行在心中默数敌军兵马,正放心全力以赴,忽然间风疾草动,不由得暗叫不好,本能朝马侧一翻,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染毒飞刀贴着脸颊飞过,若非躲得及时俨然遭了毒手谁敢班门弄斧厉风行勃然大怒,弹指间一掌“万壑雷声”隔空震去,生生将那敌人从高处巨石后“抓”了出来,拖带出那人身后一大群弓弩手。随着这些金兵的人仰,盟军的先锋亦有马翻。 “完颜纲”厉风行一愣,之所以敢大胆追林陌,是因他算好了敌军是倾巢而出的,那么眼前的败就不是佯败,事先他便已排除了伏兵,然而厉风行和宋恒都以为完颜纲战败后就退回了陈仓,盟军的情报也不是没跟上,此刻回想起来,海上升明月在陈仓探到的“完颜纲”估计是个赝品和摆设 一拍脑袋,不好,中计原来,林陌料到了宋恒要故意示虚,便也将计就计,挂帅亲征、出师不利、投其所好、佯败撤退、诱敌深入,却在这日夜交替之际,给厉风行在深谷里预留了一支伏兵若不是厉风行粗中有细,林陌的上策“砍了厉风行人头”就会在完颜纲飞刀下实现。 厉风行大叹自己侥幸,却也惜宋军千虑一失。自从敌人换作林陌以后,情报战上,盟军竟不占优势,终极原因是林陌曾属于海上升明月,他太懂反侦查了,尤其是反宋谍的侦查。 “点火”林陌目测已和厉风行分隔在射程两侧,当即下令,要好不容易站稳的完颜纲从高处射箭下来。 “放箭”厉风行不慌不乱,几乎同时出口此地不似南山那般地形悬殊,所谓高处也不过如此,宋军人高马壮,对射并非劣势。何况独孤清绝和金陵的兵马安顿了黄牛铺、板闸谷之后就快到这里了。凭他风电之掌,能扛 “趁他被围而宋恒尚不知情,诸位立刻对宋恒避实击虚。”林陌看厉风行落入下风,便对术虎高琪说,此刻宋恒还在原地,等着厉风行回头庆功,不妨你出其不意、奇袭敌后。 背水一战,要么全军覆没,要么绝处逢生,金军侥幸成后者,戌时又抢下大散关,厉风行大败在关南却步、宋恒则被驱逐到北边神岔。 “无妨,我的招法,还有后劲。”尚未会师的时候,宋恒便通过海上升明月对厉风行说。亏得控弦庄在西线空虚,宋军自身的情报无比畅通。 厉风行本来还不解何故,直到夤夜宋恒故意在神岔遗落的辎重起效,才恍然为什么傍晚宋恒故意把饭煮得那么香喷喷,宋恒在那时就已经打开了金军的胃口金军就算不缺斗志、不缺地形、不缺堡垒栅栏箭矢,可他们缺粮他们新夺散关不可怕,因为散关并没有积贮什么粮食,夜晚,趁你如饥似渴来截粮,我便兵不血刃来取城。哪怕没别的路可绕,就一条直线,我就正面冲撞穿过去,你奈我何 初九三更,宋恒便漂亮地和完颜纲术虎高琪完成了置换,两路宋军得以汇聚,金军全部退出宋境。 “这宋恒,倒也不是省油的灯,才输一仗,立刻就给我赢回去了。”林陌苦笑。 “这计好是好,我军会师了。可惜却给他们逃出去,不能再关门打狗。”厉风行难免遗憾,自此两军不再犬牙交错,而是面对面士气相当。  尔虞我诈,你来我往数个回合,诸如“他们中计了”的话有时还是同时出口,多半是宋恒被林陌算入、但立刻又还一手,逡巡往复。 宋军虽强但棋差一招,金军虽胜但命悬一线,接下来,谁都有赢面,谁都输不起,形势微妙到了这一战决定着到底是金军的覆灭还是崛起、宋军的奠定还是转折。 狭路相逢,士气决定一切。 林陌打心底里感谢楚风流教出来这些勇士高手,而他,显然也比楚风流更懂得要如何凝聚人心“此地离京兆府不远,令我想起一句诗来。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那些宋匪就快把烽火烧到西京了,列位将士,哪个能忍”虽是汉人诗,如何不合金军心,他们虽是女真族,却也汉化多年,早已把长安当做西京,自己的国土不容践踏。 宋恒闻讯,焉能不怒,虽和林陌这个曾经的少主只有几面之缘,但这几面他却都附庸风雅地交流过诗词歌赋,那年他说,此刻他说“我在老家的时候,听有个词人这样写,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我比他幸运,捐躯从戎能从一而终,长安现在在我的东面,隔了区区几座山而已,有生之年,我想带这个老词人去看看,那是他几代人梦想要归根的故土。” 如是,金宋两军都烧到了最佳状态,有关家国的雪耻之念彼此间展开了激烈的碰撞。 正文 第1736章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2) “这条供给线,给他烧了吧”初十清晨,在收到海上升明月的最新情报后,宋恒眼中忽然泛出一缕从前专属于寒泽叶的光。厉风行一愣,是啊,关上自家门能打狗,关上人家门,照打啊。 “行,烧了他们在陈仓的粮草,教他们不敢再打散关的主意。”因见独孤清绝夫妇到正面来牵制林陌,厉风行亲身持火从二里驿、神岔口一直烧到益水镇以北,勇猛过人,火趁风势,以至于陈仓一带金军一听到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厉帮主来了都鬼哭狼嚎,传言越传就越玄乎,都说风电之掌凭空就能生火。 然而,两日后,正当宋军众将松一口气时,忽然发现自己重要的水源被投毒。 原来,从宋恒造饭开始,水粮也就引起了林陌的高度重视。 随着独孤清绝、金陵、胡弄玉的陆续开到,金军虽才夺占神岔,却不得不考虑北退,正面打不过,间谍拼不过,粮草正被烧,尤其最后一项,厉风行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竟亲力亲为千里杀奔锐不可当。那金军该如何是好林陌若想剑走偏锋,就只能围魏救赵,那就得暗度到宋军背后,依葫芦画瓢,将他们的水粮也切断,不过术虎高琪摇头说“厉夫人心思缜密,必定会把粮道守妥。”林陌一愣,笑“岂止守妥,我敢保证,她已在粮仓边上备好柴物,等着将我们烧死其中。” “那就让她成也缜密,败也缜密。”林陌略一思索,计从心来,一边教完颜纲露出劫营之势加强金陵的防范,一边由术虎高琪利用降卒打动了大散关一名守将,继而命令麾下精兵易了服式与之里应外合,趁夜鱼贯潜入,不仅在秦岭周边水源投毒,更翻越过一条鲜为人知的栈道,直往大散关东南方向而去。那位术虎高琪不负众望,勇谋兼备一气呵成,教宋军还在西边的空营里守候敌军,神不知鬼不觉突然东边的关口甚至腹地都进了贼水入沙地,没于夜色,还没等到七月十四天亮起来,也是一把火从太白、留坝妄想一直烧到汉中 一方面,金陵胡弄玉自然要在大散关解毒,一方面,凤箫吟等人尚在大散关西南安抚,大散关东南最有可能掏出漏洞,如此,林陌便将策略悄然改作了声西击东。那地方南宋官军多而盟军少,乱局未定,百废待兴,故而金军不难对付,术虎高琪虽是孤军深入,但可以因敌于粮,并且出其不意,震慑蜀民,分裂川军,岂不美哉一旦抗金联盟在西线的部署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棋局稍有一乱,半个多月前曹王府没能杀进去的太白,后续或许会畅通无阻。 南宋智囊团和大金军师联盟的斗智斗勇,似乎以术虎高琪渗透进散关东南获胜告终凤箫吟听见后只怕要后悔,她又一次厚此薄彼了,回溯起来,金军的胜利终是杨巨源之死便宜林陌的啊  没到最后谁也不能说自己就胜了,林陌很快就收敛了笑 居然,术虎高琪在第一关就没啃下来 他们以为当地的南宋官军毫无防备、守卫薄弱,他们以为南宋官军永远都是在对盟军抱大腿或拖后腿, 思维定势,想当然耳 早就有汉中官军,守在了各个关口,甚至有些来自腹地。卫境安民,无懈可击。 “陵儿,你这釜底抽薪,抽的可不止凤州这口锅啊。”吟儿眉头才刚皱起,看到捷报,才知彼处的官军义军通力合作,喜出望外。果然,只要内部祥和,宋军无往不胜盟军的武力是胜过了金军,可金军的诡计还需官军来挡着啊 “恐怕不是归功于我。”金陵说,凤州等地的团结念头濡染到汉中还需时日,可喜的是,汉中的他们有这个自觉。 “主母,知兴元府即汉中、利东安抚使刘甲请见。”十三翼来报。 “哦,快请”吟儿知道,这些令她喜出望外的军队都是刘甲安排的,“刘大人,川蜀军民,对您不胜感激。” “盟主。老朽听闻一个说法,上层官员只知逃避,老夫认为不对,但不知如何驳斥这三寸不烂之舌,此战,便只能以行动示范了。”刘甲嘴里有刀。 “哈哈,哈哈。”吟儿脸红,摸后脑勺,尴尬认错,“我太心急,说错话了” “无碍,不过,节制川军的事,盟主千万要多谨慎,务必记得先后次序。”刘甲临走时不忘提醒。吟儿知道这是个善意的提醒,因为刘甲风评很好,是个精诚忠信之人。 前几日她在万军中霸气一句“官职我跟皇帝要”,因为她潜意识里赵扩是自己人、是三两杯就醉倒在面前的病弱大叔,可仔细回想,那句话确实容易让包括韩侂胄在内的朝廷众人想歪。轻视权贵是一回事,而与赵扩相谈甚欢、推心置腹、统一战线是另一回事,年少时她确实有过一些彪悍的野心,但也同时存在着闲云野鹤的向往,和前些天林阡在武休关前说的家训是一拍即合的,那样也好,真要是天下太平了什么都不必计较了,既然并不在意这些功名利禄,她可不想林阡被人说成是拥兵自重要篡宋。 吟儿知道吴曦自立时,抗金联盟的信件都挤爆了临安了韩侂胄还不肯相信,是这位刘甲大人对朝廷报信后,方才使韩侂胄承认和死心,想到这里,赶紧追前几步“前几日我是情急失语,还请刘大人美言几句。” “好说,盟主。老夫知道您是真心守护川蜀。”川军千万人,还不一定胜得过这位刘甲一张嘴。 目送刘甲远去,吟儿转身一愣,原是柴婧姿楚楚可怜站在军帐外的一边等她,走过去,暗叹,“哎,柴婧姿,真是你林阡的后院起火。” “主母,我”一则已承认林阡和她没什么,二则感激吟儿救命和解围,柴婧姿也不好意思叫吟儿大妇了。 “暂时还是别回荆襄,先随我去短刀谷吧。”这种祸水在外面飘荡,吟儿实在不放心。 “好”柴婧姿明眸一闪,喜从中来,“我也正有此意” 由于柴婧姿和林阡的私事叨扰,这件彭辂帮杀杨巨源的公案,吟儿还要带回短刀谷去慢慢审,加上杨巨源的拥趸遍布川蜀各地,对于他们的安抚和收服都要稳扎稳打,所以吟儿知道离真正节制川军还早得很。  寒夜哀笛曲,霜天断雁声。 风云变幻,一波三折,一支罕见团结的宋军,终是将空前凝聚的金军挤出了陇蜀。 金军落花流水,暂时只能休整不能再西驰或南征;可想而知,宋军亦损兵折将,短期内只能屯田不能北伐或东进。 “川军务必休养生息。”这样最好,吟儿本就是不希望西线再乱的。为了表示一视同仁,她将官军义军都并称川军。 “不可打太过分了。”曹王府当然也不敢造次,一来金帝虽然远,他们作为通缉犯也不能和术虎高琪完颜纲来往得太明目张胆,二来,曹王他本人毕竟还在宋军手上。 两军自此休战,双方都元气大伤,西线却终是争得了一息平静。 。 正文 第1737章 地暖无秋色,江晴有暮晖 若问此战收获最大是何人,自然非宋堡主莫属,非但坐稳了西线第一骁将的名号,夫人陈采奕还给他添了个漂亮丫头。 “那小子忙坏了,不能给各位践行,便托我代酒赔罪。”斟酒给群雄时,厉风行代为转达喜庆。 “太彪悍,八个月了还打群架,运气好才像这般早产,运气不好,哼。”虽然停战但边境也常有摩擦,陈采奕是在策马飞驰准备拔剑时生的不过,樊井临席,说这话却是指桑骂槐。 然而他骂的对象吃了一半就离席、暂时不在这里也听不见远远一瞥,吟儿正带着金陵、厉战还有十三翼,一大帮人一起在酒寨外找什么东西 “怎么了主母,在找什么”胡弄玉看吟儿急得满头大汗,停杯投箸,前去帮忙。 “一根这么大的毛毛狗,原先塞在这锦囊里的,可是不知道被我丢哪里了。”有个十三翼的小将回答胡弄玉。那天吟儿强闯凤州城,正是用这东西忽悠他赶紧让开别挡路,可后来战事太紧,他也不知锦囊在自己身上何时开裂。 “我当是什么,狗尾巴草,哪儿没有”胡弄玉笑了,走远几步,路边随时就可采摘。 刚好她采来的时候,吟儿发现那毛毛狗并没有丢,只是被挤在锦囊底部的线头里了,笑着睨了一眼,不识好歹“不要你的,这个最好。” “”胡弄玉瞪大了双眼,“好在哪里,不就是一根草,都枯了”不仅枯,四分五裂得只剩杆了好吗 吟儿一怔,这场景似曾相识,大约十年前吧,云雾山的擂台上,独孤清绝之所以输给吟儿,就是为了一朵“都枯了”的木芙蓉花,而花的主人正是这眼前这胡弄玉。当时吟儿不懂情爱,还蹊跷为什么独孤连第一都不要。 叹了一声,自言自语,暗自发笑“恐怕也就只有独孤和胜南一样,喜欢送人容易枯的东西了吧。” “对了,主母,我记得你在杀敌的时候,说过一句你比我独孤哥哥强”胡弄玉一边随吟儿往宴席走,一边因为吟儿提到独孤而记起旧账。 吟儿心念一动,不敢回看胡弄玉眉眼,生怕触动她的记仇型人格,然后不分青红皂白对自己使出一招摄魂斩小命要紧,赶紧把独孤清绝往天上夸“唬人的,现实里我哪比得上独孤大侠”回想起危难关头,独孤的身心一半在红尘,一半在虚空,反而成功突破回阳心法的隐藏关卡,吟儿忍不住又作出这样的总结“世上最好的功夫,多半都要缺一块、截一段的。” 一干人等听到这里,头上顶出一群问号缺一块、截一段 “主母,我怎么听着你在骂他。”胡弄玉的护夫型人格被触动,情不自禁地认真对吟儿说,“不开玩笑。他虽突破,却是万幸,若当时被你害得走火入魔,此刻的我可不见得原谅主母。” “应该的胡丞相,换我我也不原谅。”吟儿笑着,这个罪她当然是认的,不过能化解还是化解吧,所以狡猾地投其所好解释道,“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国难当头,强者承担的自然要多一些,所以” 胡弄玉的通情达理型人格被触动,顿了顿,豪爽地笑起来“强者那倒是,我独孤哥哥最强算了,现如今皆大欢喜,看在我干儿子面子上,也就不和主母无谓纠缠了。”说罢便一扫阴霾,来挽住吟儿衣袖。 “干儿子”吟儿一愣,循着她目光看向自己小腹,哦,她说的是忆舟吧,松了口气,胡弄玉这是想学金陵,来做自己孩子的干娘呢。稍一抬头,看见左边胡弄玉顾盼生辉,右边金陵梨涡浅笑,刚好都穿着鹅黄衣裳,因是近亲,五官神态还有些重叠她俩美貌皆是南宋的数一数二,毫厘差别却又具不同风情,一个明艳谐照人,一个娇嗔可人,吟儿不禁看呆,想起三国时期的大小乔真嫉妒独孤和天哥啊 能跟胡弄玉攀亲戚,吟儿求之不得,赶紧抱大腿“好啊,以后忆舟真是黑白两道都横行无忌了” 一干人等又听傻,胡弄玉驻足“啊”敢情你当独孤哥哥是反派 吟儿红了红脸,本意是想说,江湖和沙场的。由于还在赞叹她俩的美,吟儿一时间舌头打结,平素伶牙俐齿,今日竟不知要从何解释吟儿有点相信了,为什么林阡看着燕落秋会方寸大乱自封穴道他没说谎,真的会 “表姐,盟主这是说,江湖和沙场呢。”这时金陵来给吟儿解围,真贴心。从十年前开始,陵儿就是吟儿最好的辅助。最珍贵的就是有这样的一个人,陪你一路从风轻云淡到风起云涌,彼此都相知如初。 “和主母交流,还得带个翻译。”胡弄玉连连摇头,她还不太习惯吟儿的语言模式。 “好了,再不吃,饭菜都要被他们吃光了。”说话间已回到座位,金陵发现菜已上得差不多。 “不会的。看我的。”胡弄玉对吟儿示意你别动我来给你夹菜,吟儿点头答应,然后吟儿和金陵都看傻眼了,原来,胡弄玉趁着众将觥筹交错的间隙,发动“摄魂斩”给吟儿卷来了大量好吃的别说,还真高效不过也曾误中副车,有汤水溅到过旁边樊井的脸上,吟儿一边帮他收拾一边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  众人把盏畅饮,席间再谈此战。在场的固然都是英雄,那些可能永远都不能登上台面的幕后功臣更是居功至伟。 “可惜,海上升明月的表现未能完美。”也有人这么说虽然后期厉风行举火烧陈仓多亏了宋谍及时穿针引线,但前期林陌在南山开辟据点并且诱杀厉风行的整个过程,宋谍们竟然无一觉察从而贻误战机要知道,这可是金谍在西线完全被拔除的“情报实力最悬殊时期”啊。 “不完美,是因为大钻头很难钻小孔吧。”吟儿给海上升明月分析原因。胡弄玉又没听懂,还想岔了,脸色通红“你在说什么” “虽有这个金军太少,我方间谍难以安插进入的原因,但是”金陵忍住笑,正色说,“前期侦查不到情报,也万万不能忽略那个人的作用。” 那个人,使在场众人的神色有了不同程度的改变。 “嗯前期海上升明月打探不到金军虚实,是因为他林陌擅长反我方的侦查。”吟儿紧张地攥着拳,“林老前辈从小把他当林阡栽培,他偏偏是海上升明月的八大王牌之一。” “岂止情报一流海上升明月后期克服万难之后、对敌人的粮资军备一览无遗,可这样还能被他赢去一半他,真是了不起。无论凝聚军心,或是运筹帷幄,都是当世首屈一指。”金陵叹时,胡弄玉说“我若接手一个羸弱的金军,我都不可能打这么好。”如果宋恒在此,必然也会这般评价“料在我先,我不及也。” “然而,他也有不完美之处。”金陵又说,“若最后往汉中进发的不是术虎高琪而是他本人,那么,很可能刘甲大人也拦不住,我军也就真的棋差一招被他长驱直入汉中。” “那他本人怎么不上阵”厉风行奇问,林陌并不是没有胆气,而且当时厉风行已经示范过亲身上阵的效果。 “据说莫名其妙病了一场,不能行。我猜测,是胜南他,可能在山东受伤或者”误食蘑菇之类金陵看向吟儿,不能说出口的那个可能性更大,因为林阡天下无敌,不太可能受伤到不能行。 “这么说来,这一战的头功还是胜南吗。”吟儿听出这双生子的相隔千里心灵感应,笑逐颜开,忽而又愁,“这可怎么办好,若是将来林陌打不过我们,就索性放弃抵抗、胡吃海喝上吐下泻,害得胜南也一样受罪,如此,岂不是同归于尽的战法” “龌龊你以为人都像你”厉风行笑骂。 “天哥”吟儿没轻没重蹦起来,正要像平素那样和他打闹,便被樊井言中了,捂着肚子哎哟叫苦。 “怎么了”金陵赶紧去看,“已经四个月,应该不会” “要生了”独孤清绝一直在喝酒,微醺着脱口问出,被胡弄玉回头瞪了一眼,这独孤哥哥怎么没点常识 “不行了,得赶紧回短刀谷去”樊井给吟儿看过,脸色大变,厉声。 “怎,怎么了”吟儿脸都吓白了。 “教你从蜀口到散关打了一路的群架,这下可好,接下来别指望动武。稍有不慎,随时流失。”樊井大笔一挥,把林阡给吟儿限定的“一炷香”彻底删除。 “”吟儿虽然觉得刚刚只是岔气,现在没什么感觉,但是,医生说的话应该没错吧所以不敢不信,正襟危坐,规行矩步。  金陵和胡弄玉皆是毒王,自然也通医术,总觉得吟儿没那么严重,便趁樊井落单,左右双剑齐架他脖子上。 “别吓人,老夫见过大场面的。”樊井镇定自若,仿佛早有预料。 “说,主母盟主到底有没有事”双姝齐声喝斥。 “你看她胃口那么好、像有事的吗。”樊井不紧不慢反问。 “那你说她随时流失干什么找死吗”胡弄玉气急,破口大骂。 金陵赶紧拦住她,同时问樊井“身为医者,却打诳语,似乎不合适吧” “林阡叫我骗的。”樊井搬出林阡,立马占据道德制高点,转过头冲着胡弄玉,一脸报复的傲娇“你说气不气” 金陵和胡弄玉脸色皆变“胜南主公”这可骂不得。 乖乖给樊井让道。缓得一缓,思及林阡对吟儿的好,不由得对视而笑。  七月十七,西线基本稳妥,听闻林阡也在沂蒙将金军打得一败涂地,宋军士气高涨,军心愈发凝聚,当下,厉风行、宋恒统帅三军留守,金陵陪吟儿回短刀谷,独孤清绝胡弄玉则告别肖逝,云游四方去了 此战结束,独孤清绝和胡弄玉便恢复了自由身份,不用再被金宋之战束缚,很是符合风烟老人给独孤清绝的判词,“携眷远上白云侧”。而判词里所谓的“弃武封剑”,如今想来,弃的不过是寻常的武,封的只是实体的剑吧。 而风烟老人给厉风行的判词,“金戈铁马马行空,秋风萧瑟,勇夺大散关”短短几个月,无论哪次大散关失陷还都真是厉风行抢回来的,全部吻合,神乎其神。 闲暇时吟儿难免感到遗憾,这些年她也越来越想知道为何我明明有功,却不在风烟境中还有为何我不是境中人,却知境中事 正文 第1738章 寒鸦飞数点,流水绕孤村 分明是同一个时节,可对气候和环境的感受,曹王府与宋军却是截然相反。 此役对于林陌个人而言收益无限,西线所有金军乃至宋军都对他心服口服,不仅完颜纲、术虎高琪等人继续以他马首是瞻,就连自诩身经百战的封寒也向他俯首称臣,可以说,从此他在曹王府的不二地位已奠定,纵连战狼也因为手段过于偏激而远远不及。 封寒桀骜不驯,何以臣服小辈封寒这辈子都忘不了,当他连人带枪被肖逝剑气笼罩正待分解的一刹,是那个人携刀滚了一转不顾一切地挡到他和肖逝之间,并且引来胡弄玉尚未成熟的“摄魂斩”成功将肖逝排出局外,从而使自己和金军的危难立解。那令人称绝的“鬼去之刀”,虽说是那人的计谋却也冒着送命之险,那人既有胆魄和实力又能对自己以命相托,封寒多情之人,岂能不感激不尽 可惜这是林陌个人所得扳平战事而已,有何可喜;西线金军并没有达到他们的预期,所以可悲不打胜仗,怎救曹王 眼看蜀口、散关甚至太白都开入过,得而复失,停步不前,未免可惜 七月十七,林陌独立寒秋,望南面险峻狭窄的秦岭山,与其中刺破青天的关隘,一时竟感到站立不稳,心道造物者竟如此鬼设神施, 命运又是何等的鬼使神差,念昔,你守护川蜀五十四州,就跟我守护西京一样荒谬啊。你我年少时曾野心勃勃的那个国度,早就败在林阡武休关前的痴念里也罢,那时你我,谁知身世之伤 “没事吧”这时有人从后扶了他一把。 他回头,一怔“封大人。” “很高很险,看着魂悸魄动是吧。可转念一想,都是咱们征服过的,所以又觉得荡气回肠得很。”封寒笑着说。 “我倒是没畏惧,只是一时失了平衡。”他被这笑容感染,也就不那么忧郁。 “驸马,是身体还未复原么”扶风连忙上来问。 “没事,好得多了,这二十几年习惯了。”面对她时,他声音也柔和得多,“这里风凉,你且先回去歇着。我和封大人还有事情说。” “好的。少爷,你也要注意身体,莫要太操劳了。”扶风一如既往不多问一句,仿佛只要给他送了饭菜、见到他安好,她就已经满足。毕竟,这世间他们是相依为命的。 封寒原是一脸笑容看着他俩的,倏然想起孤夫人埋骨在南宋还未能收,一时间神色僵硬地杵在那里,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封大人。”待林陌唤时,封寒才回神“啊。驸马。”然后随林陌一起从制高点走下,与扶风两个方向。 “这场仗,咱们能撼动川蜀,虽是杨巨源之死引发。但咱们只能撼动而不能胜,恰恰是因为他的死过犹不及。”林陌回溯全局,说起本末和因果 杨巨源,林陌原计划并不想杀死操纵着王喜希望他能影响安丙,金军更希望安丙利欲熏心要除掉杨巨源的官职与美名,谁想,王喜和安丙不知谁的环节出了错,画蛇添足除掉了杨巨源的命,而且是秘密暗杀、波云诡谲的那一种不遂所愿,故此,金军后续的一切辉煌实则都是中策、都是补救 “是安丙的私心吧,杀死杨巨源斩草除根,却对那悍妇打草惊蛇。若只是将杨巨源关锁、镇压、刁难,悍妇对边关是鞭长莫及的。”封寒回忆,“虽然如此,杨巨源之死在当时引起了我们觉得是意外之喜的动乱,驸马一不做二不休率领我们直接杀进关,这中策委实比上策还好。” “宋军比想象中乱,看似中策比上策好,实际却没有上策稳。”林陌笑叹。 林陌的上策是什么先阴夺,到了火候,再里应外合趁安丙和杨巨源互咬,金军可以像三国时期的东吴那般,先以羸弱示人降低存在感,再白衣渡江轻松绕到厉风行宋恒身后,抓住正在后方内讧的安丙杨巨源,促使着四面八方的南宋官军不战而乱、尽数来投;凤翔金军闻讯即可与这些先锋夹击边关,打开缺口,一拥而入,神速攻取陇南与蜀口。因官军义军有隔阂,凤箫吟都算作远水,其时林阡还在河南,山东和陇蜀一起掣肘,虽不至于他本人惨败,恐也鸡飞蛋打,山东必土崩瓦解。 可惜,被迫转为中策,教那个名叫凤箫吟的悍妇提前警觉;原本,区区一路金陵,辅助着凤箫吟倒也不难对付,可谁想到南宋处处藏龙卧虎,那中策硬生生被独孤清绝逼迫到了下策。 “不稳的后果,独孤清绝冒出来了。驸马在战前说,风险与机遇并行,唉,这应当就是最大的风险正好发生了。”封寒也叹了一声,“天不助我。”  又行到高处,再望那东西走向的秦岭山脉,提携江河,虎踞龙盘,逶迤磅礴,林陌驻足片刻,由衷叹惋“此真天下之大阻也。” 术虎高琪刚巧有事来禀报,多事之秋,因曹王府还受通缉故而他作了一番乔装,然而,封寒还是远远看到他鼻青脸肿,不厚道地打趣道“鼻子都歪了,装什么商贩。” “高琪,此战,你受累了。”林陌痛心,若是自己上阵,不至于术虎高琪身受重伤,汉中或许已被奇袭。 “驸马言重,末将只恨低估了南宋官军。”术虎高琪说,“太重视厉风行金陵,对刘甲厚此薄彼。” “天下之大阻,若是细化到此战中的南宋群雄,高琪以为是哪个”林陌认为术虎高琪有一定的将帅之才,若是提高修养,他日必成大器。 “武斗有独孤清绝,作战有宋恒、厉风行、刘甲,然而,真正把原属于我们的优势局一步步化作劣势甚至死战的,还是那位盟主和她背后的军师了。”术虎高琪一语中的,“厉夫人的釜底抽薪太过毒辣,直接就让义军完全掌管了官军,不仅此战成效极大,还会作用于将来。”将来当然也有作用。经此一役,什么王喜,什么安丙,都失去了作用,王喜自己被限制行动,安丙的兵权也被架空换而言之,大批量的金军,短期内是别想杀进川蜀了,接受现实休养生息吧。 为什么会是金陵想到这一点因为金陵据守大散关久矣,长期受官军和义军难以融合的害,难堪忍受。为什么金陵原先不提因为直到近期的李、杨之死,才教凤箫吟看清楚了症结在于“义军参与度不够是因为不便参与”。综合起来,金陵是被迫做了一件其实水到渠成的事。 失去了杨巨源的凤州军,仇恨虽足,实力却无,调转锋芒想帮金军干掉凤箫吟那就一起投奔向她吧百川战海,结局一目了然。金军的缜密计策反而帮金陵巧然打破义军官军的壁垒。特殊时期,对彭辂和杨巨源两军一杀,一收,一威,一恩,这样临阵大刀阔斧地改革,一下子就把林陌等人全打懵了。 本来还可以往临安的宋廷散布谣言,却听说凤箫吟很快就和刘甲把关系处理妥当,后患先消,林阡对山东的救援高枕无忧。金军可以说是弄巧成拙,功亏一篑。  “究其根本,还是怪安丙脱缰”封寒从结果论,杨巨源还是不该死。 若能勠力同心,当然不会惨败,林陌叹“安丙不像王喜,终究隔了一层关系。” 王喜是林陌手到擒来的,目标一致,各取所需,即便相隔千里,亦能心有灵犀王喜的目的是以安丙为傀儡操纵川军,勾结金军、耗尽吟儿、杀之夺蜀、再对安丙卸磨杀驴,他想坐稳沔州甚至学着吴曦在川蜀自治,当然全心全意要和林陌共谋川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安丙不像王喜那样和林陌直接联系,不受控似乎也是个必然。上回他暗杀刘昌国的妻子,是因王喜示意手里有他把柄,一时恐慌,赶紧给王喜救急,今次,杨巨源与他积怨已深,王喜仅是怂恿他加了把劲,所以他和林陌连合作都算不上,脱缰也能接受。 “驸马,末将有一计。”术虎高琪来见林陌是为献策和征求同意,“川军兵权被架空,我们虽然懵,安丙才是最懵的那一个。凤箫吟和刘甲把关系处理妥当,宋廷也不可能支持他,那他这虚浮的一把手,还能找谁诉苦。” “找王喜么。”封寒脸色微变,记起西线还有一颗棋子没有用这几场大战下来,安丙是最大的受害者,也一定是吟儿自以为的背后相托,同时,他还是那个吟儿未曾发现的、心里有鬼惴惴不安的杨巨源之死的真凶 “我们便可通过王喜,怂恿安丙反抗凤箫吟。”林陌点头,“好计。” “不错。但要按部就班。虽说咱们有安丙把柄,但不能逼得太狠,防止他直接跟凤箫吟摊牌,所以”术虎高琪说,所以要王喜循序渐进为妙。 “所以,还是要随风潜入夜,让安丙悄然而然地上贼船”封寒本来喜滋滋地说自己对这妙计心领神会,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赶紧改口“呸船” “好,确实要悄然而然。眼下宋军势盛,我方不宜大规模入境,只能拣选高手,潜伏于短刀谷周边,坐等安丙动心。”林陌笑着点头。 “王喜虽被限制行动,但党羽众多,前次给李好义下的毒还剩不少。末将想,既然我军两次大战都因凤箫吟而败,那今次,我们在短刀谷为求一击即中,可以先将她投毒暗杀。如此一来,安丙反抗的同期,抗金联盟刚好军心大乱。”术虎高琪又说。 “不可。”林陌即刻摇头,“不必对付她。其一,她若有事,林阡必定入魔,其二,她身边毒王、医圣应有尽有,投毒反倒提前暴露。” “也对。”封寒嘴上这么说,心里不完全同意,其一,如果暗杀,却只是失踪,找不到尸体的那种,林阡未必入魔,反而一蹶不振;其二封寒暗自思忖,有没有什么毒,是银针试不出来,或者金陵也看不出来的那种;又或许能抓住某个契机,恰好金陵樊井不在凤箫吟身边调虎离山,出其不意,并不难。 这么好的计策,也算一种釜底抽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可林陌却未完全同意,封寒心想,驸马他,对凤箫吟终究不像我对她那么恨。 “少爷他,定然是没忘了她”扶风回头来给林陌送衣,其时林陌已走,封寒和术虎高琪正自交谈战事以外的情事,涉及驸马和凤箫吟到底什么关系,扶风听得一二,失魂落魄,黯然神伤道。 术虎高琪面色一凛,扶风公主说得没错,独有这一点,不能听驸马,凤箫吟不杀,则西线难定 换个旁人,曹王府可能还会顾忌,合力杀一个有孕在身的女子会否有违道义、以至于失道寡助但强悍如凤箫吟,恰恰不在值得怜惜和顾忌的范围内。 正文 第1739章 易反易覆小人心 川蜀兵权被凤箫吟一战全收,金军焉能不起“撺掇安丙杀之”的心思有关安丙不是好人这件事,盟军尚不明确,可金军却洞若观火,盟军懈怠误以为风平浪静,便正是金军出奇制胜之时 王喜着实是个滑头,无需交流就能窥出术虎高琪的这一心思;他也一直清楚,对深不可测的安丙绝不可强硬逼迫、鼓动安丙做任何事都必须循序渐进。尤其现在想杀凤箫吟比杀杨巨源更难,那就更需要从长计议 杨巨源是安丙的眼中钉,凤箫吟却是安丙的靠山。因此,王喜甚至不能像上回那般投其所好地怂恿,思来想去,就只能改路子派人去策反。 王喜的拥趸私下对安丙传达了这样的敲打,安大人,最擅长海棠书屋 yz搞制衡的你,如今可懂了,你和杨巨源才是相互制衡的蚂蚱 为了防止安丙的脑回路不同、误把这句话的对象认作宋廷,王喜的拥趸又在安丙耳畔添油加醋凤箫吟押彭辂回短刀谷、去到万尺牢,第一件事就是去探望曹王;曹王病重,她服侍在侧,竟还屈尊亲自给囚犯喂药;唉,也罢,曹王毕竟是她的父亲啊,谁若对他不利,她应该不会容忍吧。 刻意强调凤箫吟和完颜永琏的血浓于水,正是要策动安丙对她生嫌隙从而反抗她对他的架空。要知道,安丙从来就是害曹王最多的那一个 诚然,收川军兵权,吟儿未去过分关注安丙感受。之所以如此,一则她内心深处认为他是自己的背后相托以及疑人勿用,二则,前次李好义之死覃丰怀疑过安丙,而今次杨巨源之死却证实彭辂才是因爱生恨与金军勾结的那一个,不计其数的小人作祟,自己并不是全部了如指掌,差点冤枉了安丙这个好人,故而吟儿对安丙有所愧疚,内心极度想要补偿,更加不可能再去猜忌他。 如是,便一次次和真相擦身错过。因为想着要推心置腹,便不曾向对刘甲那样,对安丙过多解释。 然而安丙本身心里有鬼,反而会将这事想岔,上王喜的贼船俨然是十有七八。 节骨眼上,安丙的同理心给了彭辂、假想敌又多了刘甲,最终九成倾斜向了王喜,准备对付凤箫吟。 不过,金军的休整和调度需要时日,这达成一致的阴谋,暂时还在暗处静水流深。 从大局来看,七夕那晚,凤州官军停止内讧、及时向外敌反扑,使胜券在握的金军大败而逃,在陇蜀吃进去的地盘全吐了出来和上次一样,术虎高琪和完颜纲损兵折将元气大伤,仅有远在陕北的移剌蒲阿和完颜瞻稍有甜头。怎能不焦头烂额 相比之下,吟儿心情是真的轻松。去的时候一路平叛,夜来霜重西风起;回来途中一路收服,春风得意马蹄疾。这源于李、杨麾下大多都是忠烈之士,不在乎功名权力,只介意气节风骨。怨消恨解,同仇敌忾。 短刀谷和蜀口、散关并没隔多远,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吟儿从万尺牢回来时,刚巧看到厉战、林沂、熙秦、熙河玩在一起。感叹,没有那些征人在风口浪尖卖命,哪有后方小儿们的风平浪静。 想来恍如隔世,这锯浪顶上的小儿们,十年来换了一批批,最大的那些都已从戎了,你们这些小娃娃几时也会翅膀硬了回来保家卫国呢。那时候,怕我和陵儿都已白发苍苍,含饴弄孙了吧。 吟儿和金陵闲聊不到几句,就发现那些孩子们并未风平浪静,这才多久啊居然扭打一团,而且竟是熙秦和沂儿先打起来,熙河见状赶紧来拉偏架,跟着哥哥一起欺负妹妹 “哇,我才是战哥哥的媳妇儿。”“哥哥羞羞,我才是女孩子”他们争吵的点居然是这厉战说,他是带着小兔子来给媳妇儿玩的,半年多不见,小牛犊长大不少,更有男孩子的模样了,反倒是小虎妞,像极了当时和厉战一起玩的媳妇儿。 “我最小,兔子应该给我玩”熙河一个劲地抢兔子,好吧,其实他们抢的不是厉战,而是厉战带来的兔子。 “战儿的媳妇儿,应当是,熙秦吧。哈哈。”获悉前线又有摩擦,金陵逗留不了几天,这阵子相处,她对这个未来儿媳很是满意。 “都别打了”吟儿撸起袖子,你们仨真是欠收拾,“把板凳搬过来娘亲给你们讲故事了”然后给兄妹三人讲了半晌的孔融让梨、王泰推枣等故事,还让他们背诵复述。 三人果然又玩在一起,其乐融融,倒把厉战和兔子冷落了。 “凤姐姐,一两岁没什么记忆,这么早就教这些”金陵笑着摇头,“可别揠苗助长了。” “记不得人和事,但是应该能记得些观念吧。”吟儿自有教育观。 “好了,都饿了吧,来,干娘给你们发好吃的。”金陵招呼孩子们过来。 吟儿看见彭辂、王喜,想起周虎、毕再遇,同是官军,云泥之别,因此觉得担当、是非观,务必从小抓起。 其实她更愿意和孩子们呆在一起,去万尺牢是既求之不得、又心乱如麻。所幸,父亲现在不认得她,愿意在她的支撑下艰难地把汤药咽下去。每每看他时,她都得装成对凌大杰的白眼视若不见,待关上牢门后转了个弯才长吁一口气。 听闻林阡新至青潍,战无不胜,顺风顺水,吟儿这边,对于彭辂的审讯,在金陵走后的两日亦有了初步进展吟儿虽认定了林陌是真凶,但潜意识觉得川军高层也有小人,因此除了问“林陌到底允你什么好处”也没忘“杨巨源到底和谁有仇”,那天她给彭辂的一巴掌起了关键作用,浑噩如他一天天心理防线失守,无意间就对吟儿说漏了嘴,说杨巨源是自取灭亡,谁让他不依不饶要搞安丙,结果搬石砸脚了吧。 “安,安丙”吟儿咋舌,还以为自己听错。越调查越发现,原来杨巨源和安丙之间早有积怨,不浅得很 另一厢,安丙纠集人马部署兵变,越着急,马脚越多,不是没有官军首领直接向吟儿谏言,安丙图谋不轨,心思昭然若揭。 甚至,有关“当初安丙刻意策划曹王被王喜抓给吴曦”的言论也适时地蹦了出来, 一时之间,吟儿脑海中的情节翻江倒海杨巨源确实曾对他不在安丙奏报朝廷的功臣名单上耿耿于怀;王喜那样卑劣,安丙却时时刻刻保他,实在很有问题;川军存私,林阡临走前也不止一次提点过她。 最让吟儿感到心悸的是曾经戴宗跟她说过,武休关前,金帝对安丙的秘密约谈,尚未发起,安丙就已知情和早做准备,很可能是因为安丙在金帝那里有细作,可这么重要的间谍,安丙却据为己有、将盟军蒙在鼓里。她当时尽可能往阳光的那一面想,说戴宗先生您想多了,金帝可能事先和安丙不正式沟通过 然而,褒斜道上吴曦让手下秘密安排震天雷给林阡林陌去踩,这样的绝密计划安丙又如何获知安丙当时回应她说“吴曦手下出了内鬼,当前就在褒斜道上。”她蹊跷地脱口而出“我方有细作在吴曦那里我怎么不知道”安丙支吾“对,是今日才搭上线的” 是吗她怎么就轻易相信了安丙的话 因为满脑子都是救父和夺回惜音剑,她忘记去考虑王喜是否就是那个细作如今串联,王喜根本从头到尾就是安丙的那个私人间谍,这也吻合了“安丙刻意策划曹王被王喜抓给吴曦”那他就太可怕了,先吞了杨巨源的功,又灭了王喜的名 然而,吟儿又觉得太可疑,为什么这些言论不早不晚,蹦在目睹过吟儿对曹王父女情深的节骨眼上虚虚实实,是是非非,纷纷扰扰,教她走出万尺牢时,难免心事重重短刀谷的布防还得教风鸣涧抓紧,安丙具体是什么动静也得仔细分辨。 吟儿对安丙,在这里是有两难的。当然了,很快她就没必要苦恼了,这晚刚回锯浪顶,就有杨巨源麾下一个失踪已久重返人间的亲信痛哭流涕地扑了上来“主母,您可要为咱们宣参报仇,杀了安丙那奸贼啊” 正文 第1740章 易涨易退山溪水 杨巨源的这个麾下是在主帅失踪后分头寻觅时也人间蒸发的,历尽千辛万苦的他,总算重见天日,闻知凤州大捷,立即前往短刀谷来投凤箫吟,并告诉她,有关主帅之死的来龙去脉。 不错,他之所以也失踪,是因为追到略阳、恰好目睹了奸贼们对杨巨源的砍头或是本人命大,或是老天开眼,他才没有被歹人们如愿灭口“那些奸贼全都是安丙的手下他们以为我死了,闲谈时被我听到,原来彭辂是受了安丙的嘱托,刻意等咱们宣参从凤州撤回时前去拜访,用他的好友身份把宣参的戒心一步步降到最低;几个刀斧手则一直躲在暗处,趁宣参落单,掳走他暗杀” 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 真相揭露,惊心动魄,安丙居然是这般机关算尽,机关算尽却是为了内斗吟儿霎时攥紧拳头“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有此兵法暗算,没这肝胆杀敌” 代入杨巨源临死前的悲愤心情,吟儿由衷感到自责,遥对尚在边关的覃丰道歉“覃军师,我错了,不该不听您的劝告。安丙一个又一个假借口,杨监仓说鬼才信,可我这傻子却信了”一边说,一边眼泪簌簌滑落,感怀杨巨源的出师未捷身先死,痛恨他报国杀敌的理想竟败给小人们的狗苟蝇营 “主母,这不能怪您”十三翼还未劝完,吟儿已怒不可遏“我这便去绑了他”绑了那个一直以来被她保护得毫发无损的安丙 此刻她发自肺腑认为,安丙的恐怖程度超出王喜。既然出现疑虑,要罢用,就得赶紧 “主母”留守谷内的军师荀为却将她拦住,“稍安勿躁。”先转头对十三翼说“将壮士带下去,保护人身安全,不可教消息走漏,否则必然有大乱。”转过脸来,一直没说话,等吟儿心绪平定了、自己悟出来“是啊若真相走漏只言片语,川军在这节骨眼上知道杨监仓之死的过程,必然和我一样出离愤怒,才稳定的局面就又要前功尽弃。”毕竟,短刀谷和蜀口、散关都没多远。 “主母,安丙在暗,您不宜明。依我之见,无需您与安丙当面对质,只消风将军并敌一向、先发制人,对安丙在谷内的势力采取先缴械,后感化即可。”荀为说,切勿打草惊蛇,但务必抢占先机兵贵神速,就趁今晚突袭东谷,武力压迫安丙和平演变,也免得有金军伺机捡便宜。 军师的心眼就是多杨巨源的麾下为什么能一路畅通无阻到吟儿面前,有没有可能是金军发现了他的价值而后保驾护航为的是推动凤箫吟与安丙兵戎相见、专等她在愈演愈烈时把杨巨源之死说漏嘴、进而将川军的怒火燃爆、引起矛盾的二次升级 “军师说得不错,不可被第三方利用。”吟儿神游到那一幕再回转,心有余悸,金军不少人都深知她就是个莽张飞,如果金军真的躲在幕后,那她贸然去对安丙发难,十有七八会在乱刀里被砍死,她死不要紧,遗祸无穷。 “和平演变需要有理有据。风将军且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朝廷希望主母裁军练兵以提高战斗力。”荀为对闻讯而至、风尘仆仆的风鸣涧说。 “刚好东谷最近有不遵法纪的小案子。”风鸣涧点头,“有切入口。” “除此,还可循循善诱,对安丙明说金军可能环伺在侧,万万不可因私废公。”荀为对安丙及其麾下们还有良心上的希冀。 风鸣涧和他的副将郭三娘子立即制订作战方略“鉴于安丙最近可能在酝酿兵变,厉兵秣马不是没战备为防他拒被收编,我们一齐攻上去,随后兵分两路,各个击破。”说话间,成熟沉稳地在兵力分布图上标定强弱,这强弱既包括报国之心也包括实力,每个细节和突破口都不放过。 “行。越是雷厉风行,越不费一兵一卒。”郭三娘子也信心十足,说话间擐甲执锐。看见他俩准备充分的样子,吟儿立即相信了,不战屈兵不是梦“你们且放心去战,西谷有邪后镇守。” “主母。之所以选择和平演变,也是为了留一个余地。”目送他们离去,荀为从全局角度给吟儿分析利弊,出身官军的他,自然最懂官军,“其一,川蜀官军初定,长官不宜随意罢免” “暂时是这样、形势救了安丙命,但我绝不会教杨监仓白死,将来是一定会处置安丙的。”吟儿眼圈依然红着,忍不住打断荀为。 “主公离川之前,说过要等待安丙领导下的川军成长,若将来主母执意要易帅,那便要想清楚,谁能代安丙”荀为问时,默认宋廷是对吟儿的话言听计从的,“李好义和杨巨源是原本可以替换安丙之人,可惜却眼下这光景,后继无人了。” “王喜,权欲熏心,十恶不赦,只恨不能关入大牢;彭辂,念念不忘娇妻美妾,如何能以军民为念;刘甲,虽说是个忠义之人,但要当一把手,似乎还缺了些魄力。”吟儿点头,这也是先前林阡所说,川蜀主帅不能轻易换,换谁都难免要经历一番动荡。 “还有,其二”荀为说完川蜀之主无其它人选,话锋一转,说起安丙本人,“安丙未必没有救。他杀杨巨源是为自保,撇开私情不谈,他是否愿意抗金杀了杨巨源,会否就此收手只看今夜风将军对他的动之以情和晓之以理阻力多大了。” 吟儿恍然,难怪荀为要风鸣涧对安丙明说,原来是为了试探他本人还有没有救想起杨巨源,吟儿却痛心疾首“就算安丙愿意抗金,他确实也害了忠良。” “这世界本就不是非黑即白。主母,杨巨源的死固然可惜,他自身就没有任何过错都是追名逐利之人,难免会在名利场上你死我活。”荀为说,“抛开这起私案,安丙如果认可柏军师所说的共建安定川蜀,还民众太平天下,不是符合大义” “哼,且看他是不是您说的这般大义吧。”吟儿对安丙着实是心如死灰的,她也不希望对安丙的处决和对杨巨源的澄清无限遥远,那对川蜀的英灵们不公平。 然而,为了今夜的大战能顺利,也为了林阡回来前川蜀能稳妥,吟儿不得不违心去对杨巨源的麾下做思想工作,要他短期内切勿对任何人说起杨巨源之死的具体情形。那将士原和吟儿一样义愤填膺,为了杨巨源的遗志,方才咬牙答应。 今夜注定无人入眠,东谷隐约已传兵声,稍顷略停,久之再盛,此起彼伏,风雨不绝,好在,再紧张也比边关要缓得多。 锯浪顶上,小儿们还能缠着顾小玭给他们油炸小面团,吟儿回来的时候,他们吃得油光满面,还不忘争先恐后地扑到她这里来送给她吃“娘亲你吃,小玭阿姨亲手做的” “叫姐姐。别把人叫老了”吟儿吃不得这么油腻的东西,象征性地吃了几口,便请厨子给自己来点热汤,厨子虽是相熟可信之人,她还是习惯性地银针试毒,确定无碍后,想着等汤冷些再喝。 这当儿,孩子们数起天上的寥落星辰,熙河忽然伏到她膝下问“姐姐姐姐,为什么白天没有星星” “叫娘亲”吟儿哭笑不得,看熙河求知欲很强的样子,回答说,“它们白天都躲起来,因为太阳太亮了,遮住啦。” “也就是说,其实白天还是有的,只不过太阳挡住它们了,是吗娘亲姐姐。”熙河又问。 “是啊。”吟儿笑,想起林阡,“这世间的英雄都像星星,你们的爹爹就是那太阳。哼,他在川蜀的时候,哪轮得到这样那样的宵小出来蹦跶,惹娘亲心烦。” 一刹相思,没想到把孩子们给害哭了,纷纷道“我们想爹爹啦。”“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呀。” 哑然失笑,想着林阡确实离家频繁,可别像致诚将军一样,忽略了孩子们的成长啊。 正文 第1741章 世事如棋局局新 当风鸣涧率众神速攻占东谷,安丙虽不至于才睡醒,却也是始料未及、方寸大乱。 听闻麾下早有望风归顺者,此刻亦有见风使舵者,对于使者带到的“和平演变,一致抗金”,安丙终不过是冷笑一声“这么快就整顿官军军务了算是她这个大金公主的篡宋造反么。” 那凤箫吟真是个善于文过饰非的小人,现如今,如果不刻意提及,无人会记得她身世,坊间流传的说书里,金军犯境的所有高手都是靠她一把剑打跑的,守护神之名深入民心。包括安丙,其实也承认她对川蜀有功,只不过没吹得那么天花乱坠可惜最近这段时日,总有人反复说起,凤箫吟扬言节制川军,她竟不要避嫌的还是说,她肆无忌惮,公然要反 安丙当然师出有名刘甲耳聋目盲,朝廷蒙在鼓里,吴曦之后,我不介意再诛一逆山高皇帝远,只要安丙一天不缴械,凤箫吟在川蜀一日不能算正统。 使者急了,苦口婆心“金军就埋伏在短刀谷之侧,你我双方只要不进行大规模火并,都不会给他们这些第三方渔翁得利。”安丙铁青着脸不肯听“哪有什么第三方,现在不是攘外之后的安内”缓得一缓,怒喝“又是谁先突击的谁风鸣涧竟无耻到这地步带话回去,不死不休” 势力重排的差不多了,接下来留在安丙身边的俨然都是死忠于他,忠于大宋,完全有能力与风鸣涧针锋相对  “安大人,总算选对了一次啊。”两军对垒,剑拔弩张,有个谋士打扮的人到他身边,定睛一瞧,竟是王喜。 “你你”他一愣,王喜什么时候行动自由了 “学了吴曦,金蝉脱壳。”王喜阴笑,“趁悍妇的注意力集中在彭辂身上。” “又想来分一杯羹么”安丙直到此刻还没发现,自己是别人布局里的一粒棋子,还以为王喜是要来与自己抢夺功劳。 “哈哈,安大人,王喜还是会一些带兵打仗的。”王喜请缨。 “话说在前面,逆贼的头颅,由我送去朝廷。”安丙冷着脸。 “那个该死的女人是么,怕是由不得你了,她现在恐怕已被毒死,过几日,头颅便要送去金廷了。”王喜得意忘形。 “什么”安丙不禁一惊,却未形于色,“有金军在侧”什么“接下来留在安丙身边的俨然都是死忠于他,忠于大宋”只怕真如风鸣涧所说,混入了奸细安丙霎时心如鼓搥,只盼是自己想得太多。 “安大人,选完立场,便已是弦开箭发,收不回了。”王喜虽心有灵犀,可是却手脚粗鲁,小人得志的他,一个不慎对安丙说漏嘴金军在侧,想着凤箫吟应该已经被阎王领走,索性就承认,尔后直接策反。 “”金军当真在侧那可不是小事了,不是术虎高琪期待的循序渐进随风潜入夜了杀凤箫吟却会便宜金军,那完全触到了安丙的底线争权夺利是一回事,卫境安民是另一回事 安丙瞬间了然,原来今晚这一切都是金军的设计是在用他这颗棋子发动兵变,却对短刀谷重兵调虎离山,目标竟是凤箫吟她一个人若抗金联盟群龙无首,军心大乱时金军再攻,本身在和义军厮拼的官军如何撑得住待尘埃落定,他安丙就只能上贼船 手脚满是冷汗,倏然在降金和归顺凤箫吟之间挣扎。安丙和王喜可不同,答应对刘昌国妻子灭口只是权宜,杀杨巨源只是被怂恿脑热、私心过度,再怎么想销毁那些被王喜握在手心的罪证,安丙也不可能愿意,这个自己出生长大、万般热爱的川蜀,因自己参与的内讧而可悲地断送给外敌往私说,安丙不想和吴曦一样,被钉在乡人们心头的耻辱柱 原已九成契合王喜的安丙,在这个九成九的节骨眼上,突然横生异念,不错,“只要他安丙一天不缴械,她在川蜀一日不能算正统”,可反之,一样成立只要他低头认罪直接拥护,同仇敌忾的川军必是西线的钢铁长城 迷惘的一瞬,逝者的“未来数十年,如何建立一个朝廷倚重的川蜀”重回耳畔 “只要上奏请求免除租赋,朝廷便会认定安丙大人你体恤川民”“吴曦未死终究会死。你有未欺君,用未来的川蜀来验证。”“安丙大人可上奏朝廷,由您总领修城筑砦、屯田积粟、择险保民、加强备防未来数十年,安丙大人如此这般选官吏、重人才、整军政、筑城池、办学校、兴商贸,必会开创川蜀长治久安局面安丙大人流芳百世,远胜吴贼遗臭万年。” 曾经,柏轻舟比完颜永琏表现出更多的高瞻远瞩你用未来一两年的内部权斗去策反安丙,我用未来百年的对外坚固去稳住他眼下,把完颜永琏换成林陌、术虎高琪、王喜,一样。  如果说柏轻舟的宏伟蓝图更像画饼充饥,那么,有人真的给他见到过实际成效,那人虽是小辈,却被他倚若靠山。 说来讽刺,就是他酝酿要反的凤箫吟 然而他反抗她,更多是兵谏,规劝她切忌胡作妄为,可因为此刻王喜说她必死无疑,他不免想起过去相处的的点点滴滴 据说,二月初次诛吴,遭遇金军拦截,差点功亏一篑,李好义等人第一感觉都是“临阵参与计划的安丙靠不住”,是凤箫吟一力主张用人不疑,说金军之所以神通广大,只不过因为他们的主帅是孤夫人、有这个临阵逆势的本领; 据说,曹王刚被自己通过王喜转移给吴曦的那次,就有人对凤箫吟说,主谋有可能是安丙。安丙闻言,装成后悔郁闷的样子,对凤箫吟装无辜,说自己错看了王喜。凤箫吟当场就相信了他,还力排众议说,就算安丙想杀金国的王爷也没错,无论如何他现在都不是主要矛盾,甚至他不该构成后方的矛盾。也是她,冷静把所有针对安丙的舆论先压下,“归咎是次要,先追查出王喜、吴曦和完颜匡的去向,找到曹王的下落才是最要紧。” 据说,杨巨源被自己强行压制功劳,自己随口一诹,对她说之所以不报杨巨源功劳,是因为担心杨巨源冒用玉玺被圣上追责,这样的鬼话连安丙自己都不信,可凤箫吟却无条件采信了。 无论何时何地,她总是全心信任着他,哪次底下兵变、她不是首先保护好他  山外一声雷响,闪电划裂天穹,安丙陡然一惊也是她的全心信任,影响了那个城府极深的林阡,使他放心地把川蜀交给了我和她的手上我在做什么,令林阡都看错可别颠覆了他的大局 那么,金军方面四月短刀谷大战中我诈降曹王、害得金军被瓮中捉鳖全军覆没,这样的教训使曹王府不会再把我当盟友;我此生也绝不可能真心降金,自然地,他们只会将此战中无比被动的我当做棋子,随时弃如敝履。况且,我害曹王,凤箫吟还能看在林阡的面子上容我,曹王府怎么容我还有,若川蜀沦陷,我对于金廷来说,永远不可能跨过王喜的功劳,极有可能受他嘲讽羞辱,甚至王喜的意思就是要将我卸磨杀驴就算我没良心,我但凡有脑子,也不可能做降金的事主动和被动都不降 曹王府,说白了只是捏着我把柄的幕后而已不妨找盟主解释清楚,免得伤害更多的无辜念头愈发坚定,只差临门一脚。 “还望官军义军合作愉快啊”豆大的雨点蓦然击打在临时的军帐之侧,安丙踱到帐前掀开帐帘眺望西谷,黑云滚滚,当中却时时泛着清亮。不禁令他想起四月末的那天晚上,他在锯浪顶看见刀丛中的盟主笑容明晰,哪像什么义军主母,比自己的幼女还小。篡宋,呵,你真想多了。 王喜突兀的致命一击,使安丙的心动摇过又倾斜回来,最后的决定,还是最初的那个,再存私,再算计,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安丙的立场是宋,和凤箫吟是战友 “杨巨源有个麾下,先前跟踪你的人,被我们控制住,今日放行,就是为了激怒凤箫吟,死在你准备十足的乱刀下。不过,她虽鲁莽,谋士颇多,所以术虎高琪的中策是,利用你将风鸣涧调虎离山,在她无人可助时,合力将她击杀。时候差不多了,她应已喝下了毒汤。”王喜还在喋喋不休,已将他自己标榜为曹王府的一份子。 “什么毒汤”安丙一愣,着紧问。 “我毒杀李好义的剧毒,还剩一点,送她上路。” “她要是银针试毒,岂不是会发现” “发现不了。这几日我趁凤箫吟不在,教人暗换了一根几乎一样的新银针。”王喜说,杂质较少的银针,和毒药是无法起反应显黑的,“那厨子不像顾小玭一般缜密。” “来人”安丙的心倏然一紧,立刻从帐中跳了出去,召来外面数十亲信刀枪剑戟,回头来指,严词厉色,“将王喜拿下” “”王喜傻眼。 “将使者请回,我愿将宵小缚送,并立刻请见风将军,以救盟主”安丙气喘吁吁,选定立场后,当然怕吟儿死,希望还来得及 正文 第1742章 扬眉斩浪诛宵小 追溯前情,近日大散关衅端再起,催金陵不得不返回前线,种种骚乱,其实也一样是术虎高琪为了这起“调虎离山”或者说“见缝插针”所作的铺垫是的,见缝插针,“暗杀凤箫吟、再对安丙和风鸣涧渔翁得利”是术虎高琪所认为的金军在西线唯一仅有的翻盘点了。 勠力同心,紧锣密鼓,西线金军吃得起苦,越至逆境、领出去的几家兵马越像同一家的队伍。即便有海上升明月能窥探到可疑人物潜伏到川蜀,也无法推算出他们的各司其职最终是要去凤箫吟这太岁头上动土。 七月下旬某日,厉风行率一支精锐迎战叫嚣多时的完颜纲,未料他小败了一战之后就退避三舍,此后像换了个人似的任宋军怎么叫阵也缩头不出,气得厉风行在城下连连骂完颜纲是狗,完颜纲非但不怒,居然还学着叫了两声,此举令厉风行回营后还怒不可遏“明明他引战,龌龊缩一团,还学狗叫,真不要脸”金陵心念一动,脸色大变“糟” “怎么”厉风行转头看她,仍不解气,“厚颜无耻的敌人确实糟” “我是说,糟了我们的注意力被吊在散关,尤其我的冥冥中,好像有人刻意将我从短刀谷挪开”金陵说罢,厉风行顿然嗅出了敌人的不怀好意“你在短刀谷也是人浮于事,唯一的作用是”凤箫吟的最强辅助 凤箫吟明明在后方,可敌人那样棘手,哪分什么前线后方 无巧不成书,这晚海上升明月截取情报,提及原先扬言要养伤的西线金军,竟一刻都不带喘息地,集结五京十九路能被召集的所有后备人才,要趁凤箫吟被毒杀的关头奇袭短刀谷,击垮风鸣涧,活捉安丙,拥王喜自治 也罢,陇陕、环庆、鄜延等地,前沿兵力全都折戟,不抬起后浪决一死战,难道要向宋军认败 好一个林陌,看似抱病北上、一蹶不振,原竟是暗中做了这般大胆的部署,他骨子里当然有这种也属于林阡的“不认输”他的洞察和魅力,本也是除林阡之外无人可及,所以除了曹王本来就有的储备以外,他还可深入民间、拔擢新锐,对眼前和未来,对西线和山东,都有百利而无一害 世人不是没想过“招募新兵,挑选高手”这一点,只是没想到林陌会将它作为“兵败如山”和“卷土重来”的无缝衔接不仅超前,而且神速也就是说,术虎高琪一边在短刀谷作战,林陌一边源源不断地给他输送资源,这真的就像某种推心置腹的君臣关系了。 对于金军而言,曹王府那位驸马哪里像被贬谪的犯人他直接让圣上的旨意形同虚设。 对于敌人而言,这样环环相扣的战法根本不给人喘息之机 金陵一颗心瞬然悬吊,再怎么都远水难救近火,信纸落在案上,声音和心一样颤“凤姐姐” 若能看见锯浪顶的影像,若能飞回吟儿身边,金陵一定会大喊,别喝那碗汤  凤箫吟的军师荀为,被术虎高琪料准“知其一不知其二”,他虽制止了吟儿被乱刀砍死的可能性,却增添了她落单后遭人围攻、暗杀的风险。 不过,这是术虎高琪的计划,而非林陌在战前制定的方略,“对安丙和风鸣涧渔翁得利”是林陌所认为的金军在西线唯一仅有的翻盘点,没有“暗杀凤箫吟”。 所以,林陌的既定情节中,不存在帮助杨巨源的麾下目击者突破到凤箫吟面前告状,那样一来抗金联盟还沉浸在自以为风平浪静、对安丙戒备最低的喜悦和安逸里,战斗力大幅消减,最容易和安丙两败俱伤,到那时,林陌便可生擒活捉所有人,作为一个胜者重新驾临短刀谷,这个他出生和本该拥有的地方。 可惜,直到术虎高琪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时,远在大散关北的林陌才从兵力分布图上窥出端倪“高琪这是何意兵不在东,反放在西”瞬然一惊,方知术虎高琪脱缰。 实际上,早在凤州之战,林陌下令对吟儿瓮中捉鳖的那次,曹王府高手们就集体失控过一次;然则林陌当时没看见他们对吟儿下死手,所以对今次的行动也不曾有先见 千虑一失今时不同往日,凤箫吟身边没一个高手,若遇围攻根本众矢之的寡不敌众“糟了”林陌只恨自己不在川蜀,关心之余脱口而出,缓得一缓,记起自己姓甚名谁,连忙敛了神色,从容对身边亲信们掩饰“只怕有变,我立即前去接应。”虽说担心吟儿送命,林陌也确实怕事情没按照术虎高琪想的那样发展,因此赶紧将募兵的事都转托给了郭蛤蟆兄弟。 也正是这情急动身,才对灭魂奥屯亮留了一丝破绽。 “少爷”扶风完全唤不住,眉间满是担忧。 “别说话都怪你”曼陀罗心直口快,一边策马相随,一边转头呵斥,那天她听见扶风对封寒和术虎高琪的交谈插嘴,想来就是扶风这些忧心忡忡的念头影响了此战。 “你”扶风愣在那里,她刚想问林陌,“少爷,你说糟了,到底是怕她死呢,还是怕她死呢” 曼陀罗话音刚落,一群人就开始指指点点或窃窃私语。曼陀罗这才想起扶风是个公主、正室,没脸见人,赶紧给了马儿一鞭。  锯浪顶上,云移星黯,似有阵雨要下。 吟儿想着收拾杯盘赶紧带孩子们回屋里,便不要再等汤冷到什么程度了,可实在是渴啊,尝一口试试看能不能喝吧。 只尝了半口,哇一下舌头给烫了个大泡不说,紧接着莫名其妙就犯恶心,冲到一边差点没把隔夜饭给吐下来。 “主母”顾小玭才准备来帮忙,见状难免蹊跷,孕吐什么的不是早过去了吗。 犯恶心不是因为莫名其妙,而是那汤里有熟悉的令她害怕的味道,熟悉的,毒,令她害怕的,药几乎可以确定,那里面有毒药银针都试不出来的那种吟儿心念一动,登时引起警觉。 一时吐得精疲力尽、腰都没能直得起来,活像是已经开始毒发,吟儿索性在那里又装了片刻,同时暗暗打手势给顾小玭,小玭惯来贴心,见到后,立即用金陵留在这里的机关、通知周边的十三翼集结上来,并且把三个孩子先于其它物件先往屋子边上撤。 凝神细听,风吹草动,几丈之遥果然呼吸隐约。 吟儿看时候差不多了,拄着剑摇摇晃晃蹲下身,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在小玭配合的一句“主母您怎么了”里,四境呼吸全然一重,数声啸响齐鸣,光影急怒交迸,刀枪剑戟全冲向她这唯一核心。 说时迟那时快,刚好山顶一声雷震,吟儿出剑的节奏竟吻合天上电闪之神韵。 哦不对,是剑鞘。因为樊井给她删掉了那个一炷香,她不敢真的动武,只能钻个空子,剑没出鞘不算动武吧。 所以她锋芒未露,只是就地划开一大片尘土,狂沙四卷,风激电骇,立竿见影就是铺天盖地的砂石将刺客们障目,这群宵小们的光影全被她一道弧光斩黯,时间掐得刚刚好,十三翼来得就这么是时候。 盟军以实力告诉外敌,就算猝不及防,亦能水来土掩  然而,西谷毕竟重兵被移,吟儿虽引蛇出洞,终还是低估了敌人们的人数 也许“人数”还不足为虑,就算十三翼和他们差不多,他们也很难有增补,但十三翼会有后续援兵,所以吟儿大可不必动武; 却忽略了敌人们大多卑劣锯浪顶上,除了这三个孩子,还住了个完全不懂武功的柴婧姿 吟儿不经意间一瞥,只见一宵小破门而入时柴婧姿还在惺忪,不禁大惊,乍看她迷迷糊糊就要被劫持,吟儿想都不想,纵身一跃及时以鞘勾住那人后心瞬然甩远,随后猛一拽起柴婧姿的衣袖就把她往孩子们的方向推,如此,吟儿自己却回旋不到安全境地,被两三个宵小成功拖在了战局里。 如果说蜀口之战,她镇压等闲,轻松自如;凤州之战,她闪避高手,投机取巧;今次锯浪顶之战,她务必打一场平衡格斗这几人加起来能与她实力相抗,若她不只守不攻,久之必难以招架。 吟儿从来都是个鲁莽性子,但思及樊井警告过忆舟随时流失,此战哪敢轻举妄动,束手束脚,因此前几回合险象环生,腾挪转转处,处处“恶战”痕迹。那时她小腹吃紧,觉得不动武还是会流失,咬紧牙关正待转守为攻,便见有人自以为得胜而绕去她背后,提刀直向着孩子们劈砍“将这几个小贼扔下油锅里煮了”应是想乱她之心顺便绝林阡之后 “你完了”吟儿既护犊又护夫还护自己命,背后那人简直找死,二话不说她加速拔出剑来,出手便是云彻席卷,剑威四震,弹指间宵小轰然被击飞开去,曹王的“击水三千,扶摇九万”大约就是这般 “好耶”不知凶险的三个孩子居然齐齐鼓掌,熙河还一蹦三尺高,原是终于可以看见传说中的剑圣娘亲发威了。 吟儿热身完了,感觉小腹也不怎么难过,心想樊井这家伙真是坑我一向喜欢被夸奖的她,听到孩子们鼓掌可高兴了,便立即开始周易六十四剑的表演,同时不忘教育“沂儿,坏人说下油锅,娘亲教过你的,下油锅,不怕” “下油锅,不怕,有好吃的”沂儿眼珠子转了转,回忆起来,立刻回答,熙河在旁边看着哥哥,学着,默记,一动不动,一脸崇拜。 “还有,上刀山,好极”吟儿边打边考。 “上刀山,好极,有花儿采”沂儿这童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愕然,凤箫吟,林阡知道你是这么教孩子的吗 “全部答对”吟儿高兴至极,剑耍得越来越花哨,可偏偏越来越稳、狠、准。  剑气破云裂天,所过风行草偃, 意境沸如烈焰,笼盖四野;盛如炼火,渡魔升仙, 倏然风雨乍起,尘沙大作,雷电掠影,霜雪飞烟, 炎寒变化,转瞬流转,环环相连,意味无限, 俄顷云销雨霁,尘倒寰颠,阴阳生换,相异者尽数融于指尖 “不如两忘而化其道”,包罗千重真幻,造就万妙之界 锋芒试遍沙场,点染清平人间。 正文 第1743章 剑似油煎小面团 打斗畅快,身段漂亮,煌煌似灵凤,飒沓如流星。 吟儿现在随便出手就能达父亲的第七层剑境,稍一认真,稳狠准皆具,自觉已稳定在他的第八层“翻手崩城毁壁,覆手地尽天穷”, 而适才因为这群宵小要避实击虚抢杀孩子们,她因护犊而一时暴怒,手中强招迭起、“阴阳互生,真幻统一”,实质意义上已然抢走了岳离的饭碗“大幻之剑”。 双喜临门,既高兴,又得意,心想这群宵小抢着给我送经验。 未想衣袖微动、倏然撕裂崩断,吟儿暗叫不好,急忙闪退一步,循声蹙眉,锯浪顶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五个人, 虽说已有七八个被俘,所以表面看来这场群殴没什么变化,但吟儿观千剑而识器,知道适才那些都不难对付,这四五个却要令她凑合着对付了 “哎哟。”吟儿觉得真打脸啊,敌人增援比自己人快多了有没有术虎高琪明摆着谨慎小心、留了一手,如果她喝了毒药,那么第一拨就够打死她,如果她并未被毒死,那么第一拨起到降低她防备的作用。 理论上你越强敌人就越不敢嚣张,可偏偏遇上些一模一样的倔脾气,你越强,就越催促敌人挖掘出更强的吟儿忍不住很生气,可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接招。 纷至沓来的第二拨暗杀,与沙尘、风雨一同袭击,铺天盖地,纵横打劈,教她在应接不暇之际有“雨中连枕剑,石间接行刀”之感,完全来不及说哎哟以后的话。 “主母”十三翼误以为她凶险,皆将她视为重中之重,遂及时调整,强行插到这核心来,给她迅速分走了四个,其中有一位尤其强劲,是刺客们之中武功最高的,刀势飞动时六个十三翼都不是他对手,因此时不时有返回来夹攻吟儿的可能性。吟儿不敢怠慢,想着趁他暂时不在,先加把劲,一鼓作气把目前唯一一个剩在自己眼前的干掉。 眼前少年的手中武器是一把再平常不过的软剑,但其自身的内力心法颇为邪门,每当他施展功力,空气中好似微漾着一种特殊毒粉,教置身其间的吟儿太过靠近稍有不慎真气就不自觉流失,然而,吟儿才刚针对性地想要收敛那些莫名分散开去的真气,就发现“这是什么鬼心法” “只要你想着调匀内气,下一回合,你就会形似中毒,而且真气流失得更轻易。”那少年看出吟儿的窘迫,满意于他自己的身负绝艺。也就是说,跟这人比武,内气必须全盘稳衡,切不可随便加把劲 吟儿咬牙,可我必须一鼓作气啊,没有破解的办法了吗有“那就让你没下个回合呗”打定主意,再发绝招高手犯境,此地虽不再是她一个人表演周易六十四剑,却也是她一个人在表演大音希声天道为基,阴阳为气,九州为锋芒,以无形之象落于有形之身,除魔卫道,无往不胜 “小子,看好了。”指尖捏剑诀,清妙招法频出,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在山巅混乱的黑云里掀扫出阵阵凉爽,虽然从始至终没添半点力,可是却打得侧面没一个人敢靠近或靠得近,而正面那个刚刚还自诩高手的后辈小子,则完全被她带动了剑法节奏,常常是她一剑绕卷而那小子效仿,不知道还以为两个顽童在激烈地甩袖子玩。 吟儿只觉右手控制惜音剑越来越顺心如意,本来应该觉得酣畅,鼻尖一凉,忽然心酸,雷电交加的夜晚,真想和胜南闲敲棋子这心情是什么,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啊  彼时锯浪顶陆续有宋军增援,形势亦总算得到缓解,荀为和樊井也闻讯到场、伫立在最边缘。荀为来的路上一边维稳一边叹息,此战他算入安丙过多、顾外敌却少,终至于被外敌算入,本来荀为准备好了满肚子的歉意要给吟儿说,这时看到主母她剑剑霸气四溢,见之惊心动魄,于是乎满腹的词藻全被吓跑,连声“主母这,这,这是什么神仙剑法” “至神者寂然而无不应。不过,还没完全稳定。”刚被吟儿擒下的这个少年被俘虏下场时,居然还在不时回望战局自言自语,不巧刚好就像在回答擦身而过的荀为。四目相对,两脸尴尬。 顾小玭适才一直揪心盯着战局,此刻看宵小们被抓了大半,才稍微有些安心,抬眼望漫天飞雨,心念一动“山河人间,不过主母她剑中一抹雪。” “剑圣娘亲打得好啊”沂儿、熙秦、熙河齐齐蹦跳,沂儿也学着大人们形容“娘亲好厉害,坏人们就像油炸的小面团,在娘亲的手底下上蹿下跳”声音软糯软糯的,教人听到的第一刻都忍俊不禁,第二刻,却皆是一惊,孩子们的视角才是最贴切的,主母真是个最优秀的厨子,此刻正在帮其余十三翼一起扫尾的她,剑法争如烹调的油簇拥着裹了粉的山川在她手中的锅里炸来翻去、外焦里嫩 腥风血雨里,吟儿也噗嗤一声笑出来“说得娘亲都饿了。”想着一炷香限定已到、瞥见樊井已经来了,吟儿正准备掣剑让自己人以多胜少,不料那个最强刀客蓄势良久,借她走神敛势之机忽然爆发,刃端霎时挥斥出悍然紫光,朝她腰腹间急攻怒扫。砰一声气浪暴起腾旋,靠太近吟儿虽剑中极速斩开一道血芒,却还是因全身内力调动过快而顿感吃紧,掩着小腹气喘吁吁,那人出其不意的上策虽败,中策先声夺人却是大胜,此后要战一个大幅削弱的吟儿顺带几个十三翼还不是绰绰有余 “别逼得他狗急跳墙”荀为大惊,看那人气势汹汹,也不知爆发力维持多久,一方面阻止十三翼自乱,一方面召集弓弩手远程策应主母。  吟儿本来就已经体力下滑,这突然一击堪堪被化解,虽逃过性命之忧,却还是意识到燃眉之急,原来,这老家伙比少年那个心法更诡异,刚才那少年虽然“与他比武,内气必须稳衡,不能随便加把劲”,好歹比武后是能恢复的,可这个老家伙呢,只要被他干扰过的内气,就永久作废、收不回来了,往后也别指望往这个方向有所提升。 换而言之,刚才那个砍的是真气,现在这个砍的是真气上限 也罢,功力更神乎其神,毕竟多吃了几千碗饭。吟儿看他年岁,大约半百,心中一凛 难道我分析错了这第二拨,不完全是术虎高琪这一路的 很明显啊,第一拨宵小,大部分都是年轻人 第二拨,则是借着寥寥几个年轻人,混入其中的第四方吗 早在蜀口的时候,吟儿就犹疑过,帮助封寒逃出去的到底是林陌的人,还是躲在暗处的别人 高手过招,哪来得及再走神,吟儿始终逃不开那人的最强打压,连人带剑十几招都被笼在劣势,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本能害怕,不仅虎口开始发麻,背后冷汗也早浸湿了衣衫。 当然紧张,当然急,只恨邪后不能早来;危如累卵,竟然已有十三翼想着给她以身作盾挡刀了 “别急,你一定行”吟儿自我安慰,想到从小到大练剑的过程中,云蓝师父常说别急,父亲则常说你一定行,融会贯通,瞬间了悟,上回在凤州她其实就妙手偶得过他二人的剑法联合,这一刻如迷惘中精神一振,想着要不就趁今次险境来给这清微淡远的妙招巩固一二 “虽世事纷扰,气定神闲以应之。虽惑欲时存,心平气和而度也。”心神合一,手眼通天此剑一开,扬眉斩浪平涛 性坦意清,弃蒙趋明,通达彼此,拙而质,简而实,无曲折,去奢饰,若君子之朴素自然。  那刀客固有内力并不如吟儿,通过爆发才把她压在下风,突然被她乘风破浪突出重围,正面交手落败不谈,更还像泄了气的皮球迅速坍垮,自是为跨级跃升付出了代价。吟儿正待下令将他捆缚,对面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身旁另一个攻敌必救,趁众人注意力都在他时,猛地一个鲤鱼打挺,直冲到几个粉雕玉琢的小娃们面前。 “不能忍”吟儿见状大怒,关心则乱,直接踢翻了油锅朝这小人泼,不过,犯不着她去护孩子们,宋军在战局外早已戒备森严,那人不过是自杀式攻击而已吟儿缓过神来,陡然意识到刚刚那个刀客已逃 “我这性子”吟儿一拍脑袋,悔之晚矣,“他看上去是个首领。” 略一侧身,却发现刚刚的危难关头,沂儿居然伸着双臂拦在了弟妹们的身前,一副“放着我来”的架势吟儿的失落一扫而空,欣喜地问小牛犊“沂儿,坏人要杀你,你不怕吗” “难道不是坏人怕吗。沂儿会烫熟他的。”沂儿完全有了少主的样子。 “嗯,就是有时候,沂儿烫人,自己也要手疼的”吟儿牵着他的小手并排走回屋里,继续教育他说,护人的时候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没关系的,沂儿要像爹爹和娘亲一样,不仅自己厉害,还能保护旁人。”沂儿原是耳濡目染,大概是这几个孩子里最不刁蛮的一个了。 说话间十三翼把俘虏们押了过来,大多语言不通,不知是否刻意伪装,吟儿半晌审不出个所以然,碍于孩子们在场也没法严刑拷打,便只能暂且猜测这第四方是夔王府的十有七八的可能了,一来,最近林阡在青潍遇上过不少天火岛,二来,心法特别的奇人异士大多出自于彼处。 下半夜雨停了些许,短刀谷整场战役和平落幕后,安丙和风鸣涧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到锯浪顶救驾。回溯全局,吟儿串联起安丙心理斗争的始末,虽然风鸣涧说他迷途知返、将功折罪,荀为也建议吟儿切勿格杀、金军在侧以免生变,但吟儿思及杨巨源、李好义或直接或间接地受害,难掩气愤,一见安丙神情繁复地上来,便怒不可遏地一剑直直钉在地上,离安丙跪倒在地的脑门只有毫厘之差 安丙大惊,许久才敢抬头,望见她脸色铁青,目光如炬,朝他怒喝“安丙,你可知罪” 正文 第1744章 一身豪气与君同 弹指间一剑飞袭,直掷到庭前地上,入石三分,令胆怯者心神随之震颤。伴随着一声如雷贯耳的“安丙你可知罪”,年逾半百的安丙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却都冷汗淋漓地应声跪倒,那一刹,脑海中翻江倒海喉咙里千言万语都是认罪了知错了一定会改,可却又被慑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以至于半晌还伏在地上,听这位人不可貌相的悍妇痛陈:“我以诚待你,将川蜀五十四州托付于你,怎换你以刀待我,害忠义之士无端送命!” “下,下官……”看这架势,安丙倏然不敢承认他就是命案真凶,可是却哪有脸以救驾大功自居?深知吟儿已审过彭辂等目击者,安丙难以完全推脱责任,于是又在腹中搜刮肚肠,居然构思起杨巨源之死的另一种诱因,“下官是被小人蒙蔽了双眼,一时糊涂,误信巨源暗通外敌,这才将他当成了逆贼诛杀……如今静下心来,回想起那段时日,边关之乱种种巧合,原来都是金军在诱我上当……悔之晚矣,悔……” 一边麻痹着自己把借口说顺,一边发现,这居然还特么就是真相!安丙只觉自己就像被什么钝器抵着后心久矣、直到此刻才终于痛快地被给了个透心凉,呵,我就说除掉杨巨源怎么那么顺风顺水,根本从那时起金军就已经在铺垫要引我上贼船!对杨巨源,我虽有这个心,但迟迟做不了决定,之所以壮胆,还不是因为有个宵小始终撺掇? 适才安丙憋太久,忽然一口气说太多,情急之下难免咳嗽,却忍不住边咳边转头往风鸣涧押送的囚犯处望,那个宵小,姓王名喜,作为此番密谋毒杀凤箫吟的罪首,被风鸣涧以剑抵着半刻都不放松地带到锯浪顶,站定之际居然还因为被戳疼了而本能对风鸣涧讲:“别戳脊梁骨!”风鸣涧还未掣剑,吟儿已闻言冷笑:“脊梁骨有洞,不戳这,戳哪。” 刚好所有人的焦点都随她到王喜,安丙既存心对他祸水东引,又忖度此情此境自然而然,如释重负,伸出手指疾对王喜:“盟主,李好义、杨巨源之死,罪首和今日一样,都是王喜!下官有一建议,下官利用他去反间金军,戴罪立……” 懈怠忘形,怎料凤箫吟的注意力仍然还在他安丙——“闭嘴!”只见吟儿暴怒,骤然将他喝断,“同样的话,你对我骗了多少次?还以为我会信!!王喜真的反间过金军吗?你又几时控制得好他了!” “哈哈。”王喜见状,幸灾乐祸,笑带鄙夷,“安大人又想卸磨杀驴、借刀杀人了?实在高妙,如此既可除我,又能获取这悍妇信任,还方便靠近金军、见机销毁自己的‘罪证’。” “什么罪证!”吟儿猜到安丙是做错事在先,有把柄落在林陌和术虎高琪的手上,其后一次又一次被金军胁迫…… “盟主别急啊。安大人不要考虑权衡,哪个罪轻,哪个罪重的吗。哈哈。”王喜阴阳怪气地笑,“是先说吞我功的事,还是先说陷害孙忠锐呢?” “我……”安丙两面受迫,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龌龊卑劣,真是我认识的那位安大人吗。嘉泰三年,隆兴府遭逢洪水,安大人禀告知府,用常平仓的粟米赈济灾民,凿石导溪,兴修水利,隆兴府从此没有水患。后来又有一年,川蜀大旱,百姓无以为食,安大人用自家钱财到下游买回数万石米救济他们。”吟儿之所以一直以来都无条件信任安丙,是因为听闻过这些确实发生过的事,然而,说完这些令她肃然起敬的往事,她话锋一转,眼圈微红,“原来那位安大人,只是做给朝堂看的吗,越体恤百姓,越能加官进爵?” “不……”安丙心思被触,被这稻草压垮,重新伏地,吐露真言,“安丙也想忘记勾心斗角,也想做个勤政爱民的清官,做个、好人……”这段日子以来,除了邪心大作杀死杨巨源之外,他真的卯足了劲地要和凤箫吟共建和谐川蜀,哪怕出发点只是简简单单的洗白当初“曾对曹王动心”的污点。 “为了做一个好人,你干了多少坏事?为了掩盖错误,所以越行越错!”吟儿训斥安丙的时候,年龄好似完全对调,竟丝毫都不违和。 “下官知道错了,愿将罪行全数坦承……”安丙正待再说,忽然眼前一黑,大口吐血。风鸣涧赶紧解释求情:“主母,适才咱们怕您出事,全都是马不停蹄赶回。安大人是自愿和平演变的,他有结束内战、一致对外的决心!”荀为也事先就劝过吟儿:“不可杀心思已倾斜回来的降将,免得对官军义军的相融设下阻碍。” 吟儿微微动容,上前两步,将剑从石间拔出,愣神片刻,心中嗟叹,荀军师果然说得不错,安丙有复杂的人性,既争权夺利,又胸怀大志…… 这一刻,半昏半醒的安丙明明发现,被惜音剑翻新的泥土里还有两把匕首的残骸,心一紧,原来她刚刚是为了救我?唯恐自己已成川蜀公敌的他,脆弱至极,又把吟儿当成唯一靠山,连连惨声:“下官极想改过自新,只求盟主信任宽恕……” “安丙,念在你矢志报国,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短期内,川蜀内忧外患,我们只能、也必须同仇敌忾;但纸里包不住火,日后得知命案真相,心寒李、杨之死的侠士必会像今夜这般,前仆后继地对你祭出杀手,不是每次我都能救你,事发后的你到底要如何化解,只看你今次杀敌立功几何。”吟儿承认她刚刚飞剑是为了救安丙,那两把匕首的主人都是川蜀的另一个上层官员杨辅家的门客,他们看上去今夜一直尾随安丙并找时机下手——恰恰是安丙来见吟儿、千回百转时的防备最低。 那杨辅,去年吴曦自立时,他虽悲天悯人,却悠悠不决,徒为妇人女子之悲,今日认为安丙有谋逆之意,倒是有进步,知道出手了。吟儿这话,自也是安抚杨辅的。 “盟主……”安丙神智稍清,听她示意继续重用,且第一项任务就是将此战扫尾,又惊又喜,难以置信,“当真?!” “我们不放弃你,也望你无愧于己。”吟儿正色点头。 安丙如梦初醒,不由得泪湿前襟,唯恨自己坦承得晚了:“下官做了太多的荒唐事,罄竹难书……只盼还来得及弥补……” “安大人请起。祸乱既已平定,从今往后,官军义军不分彼此,全都听我一人节制。我向汝等承诺,愿做诸葛武侯,‘专权而不失礼’,汝等可愿监督?”吟儿表面对安丙交心,实际是对杨辅、刘甲等川蜀上层官员定心,大乱大治,索性趁今夜对他们长驱直入,靠绝对互信来打破壁垒。 “类似今夜的误会绝对不会再发生,官军也在义军的盟里,往后,川军只有对外的战事,一切都以盟主马首是瞻!若是背弃此言,安丙不得好死!”安丙堪堪起身,指天誓日。 “那好,先去杨监仓灵前,给他跪着磕几个响头,与他歃血结一个生死盟。”吟儿不打诳语,这是你安丙该做的,“随后,你率军跟着戴宗先生的先锋一起,剿灭外贼,关门打狗,打几只回来,销多少罪过。” “是!”安丙风鸣涧各自领军离开,人群虽散,军心拧紧,虚空中足以明确感知。 军威赫赫,如火如荼,吟儿难免想起林阡,他临走前,流露过“我在等川军磨砺后最终长大,这次的不合作将会是最后一次”的愿望,可惜的是,川军成长比林阡想象得慢,实在不知道经此一役,现在这样是不是他和轻舟所期待的结局?如果是,胜南,早点回来吧,我和孩子一样想你。  缓得一缓,五花大绑的王喜又把吟儿的思绪拉了回来,原来那小人精明得很,一开始还能假模假样视死如归,现在看出川军无缝可钻果断怂了,居然不要脸地开始依葫芦画瓢,就差没在泥潭里打滚撒泼:“盟主,我也听凭您的决断,我是无辜的,是被逼的,求宽恕,求放过……” “你无辜?川军何辜,蜀民何辜,天下苍生何辜?!”吟儿严词厉色,抓起那碗差点把她喝吐了的毒汤就给他灌了下去,“当初你怎么杀的李将军,如今也试试看这穿肠的苦。”王喜脸色大变,被她以内功强制着咽下去,她一松手他赶紧死命地往外抠、吐,无济于事,满头冷汗,没抽几下就一动不动,不过细细查看还未死透。 “贱人骨头就是硬。”吟儿当然快意恩仇,上前要给他补个窟窿。 “主母……”荀为看周围尚有新投靠的官军,赶紧低声对吟儿谏言,“为免世人以为您随便杀朝廷命官,不如先留他一命,让他生不如死如何?凌迟个一年半载,也算是对他的惩戒。” “也罢,都得依着大势。”吟儿想,要吸取当年林阡不听劝阻强杀郭杲害得川蜀晚统一七八年的教训,于是回剑入鞘,点头:“关严实点。”  整个过程中孩子们当然是不让靠近的,然而王喜如烂泥般被抬走时,熙河还是跑了出来:“娘亲,那个叔叔怎么会被娘亲打?” “王喜啊,很聪明。”吟儿刚好在叹,没留意孩子在问什么。 “很聪明,为什么要打他咧。”熙河还是不懂,“熙河要不要聪明?” “打他,是因他没原则。熙河,人可以不聪明,但一定要明是非。”吟儿微笑抚着熙河的头顶。 天色不早了,还能和孩子们补个回笼觉,然则,吟儿刚打发走樊井,就从万尺牢的战报中,意识到邪后为什么迟迟不到—— 当然了,她担心的不是邪后或慕二,甚至邻近的洛轻舞她都觉得妥帖,可那地方偏偏有个以前最强现在也最脆的人,正是那个人,令吟儿心一颤,忧从中来:“爹……” 正文 第1745章 死生亦甘赴逆流 那人是她自幼心心念念要寻的父亲,长大后剑法里常常挥之不去的影子,曾有令林阡和她一群少年都心向往之的武功和威名。闻名不如见面,理想蓝图,仁义礼信,风骨气节,完美无缺;可一朝跌落神坛,竟成她亲手抓获的阶下囚…… 今夜,他要趁乱在她的眼皮底下越狱,很难分辨先前到底真疯假傻,突发此变,她又怎可以制止麾下尽责去围堵? 纷至沓来的战报,逐渐令吟儿拨云见日,可是又觉得五味杂陈、喜忧参半。欣慰在于,父亲并没有存心骗她,紧要关头仍然疯傻,伤感在于,父亲真是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 喜的是,据说邪后和慕二原本要往锯浪顶来救吟儿,但因风鸣涧和安丙提前休战而未移重兵,故而对这起“又一支金军调虎离山突袭万尺牢”事件响应及时;忧的是,吟儿以为此番潜伏进腹地的都是金军新锐没有老人,却忘记了一个事实,只要曹王被关押一日,万尺牢不容喘息一日,西线永无宁日…… 不死不休,见缝插针。这恐怕也是封寒等老对手想要给川蜀、给宋盟的忠告和警告。 是啊,物有本末,事有终始,这段日子川蜀接连大乱,西线金军不依不饶到底为了什么?简单三字,救曹王!起先他们是想用胜仗逼着宋盟释放曹王,以及远程迫使金帝对曹王府回心转意,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总算今夜胜算最高却跌速再创新高—— 封寒还未发号施令就得知历史重演,安丙竟又一次临阵脱缰害得他们这些人置身泥沼,还能怎么办,赌一把宋盟调动没这么快,杀出去对着万尺牢出其不意! 上策失败,被动地从正面较量沦落为出奇制胜,不过,这中策倒也有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之处,因为邪后和慕二如他所愿,虽未曾移兵、但有过懈怠。为何如此?毕竟蜀口第一战、大散关第二战,那般风云凌乱的境地,金军都没表现过要绕道救曹王的迹象,这第三战对于宋军而言是典型的狼来了——东谷和锯浪顶剑拔弩张的同一时间,没有任何征兆显示万尺牢会成为新的火并地点!  然而,盟军虽反应迟钝了片刻、被控弦庄死士们劫出了曹王等人,多日的牢狱生活终是削弱了那些囚犯们的武功,无论林阡和吟儿私底下叮嘱过要多厚待他们……最终,天不遂封寒之愿,宋军在邪后的指挥统领下很快便维持秩序并抓回了奋力殿后的凌大杰。 还未追到越溟河,邪后便率众将以封寒、和尚为最强的高手们围得水泄不通:“封寒,原来是你,当初你们一起被俘虏,盟军见你生病要死,才在谈判里放你回去,怎么,如今留恋起万尺牢,又想回来住?” “少啰嗦!吃我一枪!”封寒都懒得吐槽,南宋武林的高手们嘴皮子功夫和武功好像也成正比的。 话音未落,逆鳞枪极速刺挑,身轻一鸟过,枪急万人呼。 “凭你也配冲我嚷!”邪后眉头一竖,手中刀连砍带削,虚空落泉千仞直,雷奔入江不暂息。 当是时,和尚才刚脱缚,手脚还不灵活,面对着慕二及其拥趸,判官笔再如何气势恢弘,也不可能施展得出“快雪时晴”的平素三成。  理论上,高手堂被抓回万尺牢还多赚一个封寒,是迟早的事。 吟儿本可以在锯浪顶上坐等情报甚至和香甜入睡的孩子们一起高枕无忧,可不知怎地,总是辗转反侧,如坐针毡,芒刺在背。 是怕刀剑不长眼误伤了谁?是怕盟军有人公报私仇趁机杀死曹王?不,她信得过邪后的控场能力,信得过魔门对曹王府不至于仇恨滔天…… 风急火响,灵光一现——她是怕那个无论在陇右、还是在川蜀、抑或在山东,都无处不在的“第四方”啊!是的,封寒要救曹王,邪后要抓曹王,会否有又一方,且是在锯浪顶已经证实存在、很可能出身夔王府天火岛的那一方,要杀曹王!? 甚至,还有第五方?武休关前,始料未及出现、实力在她之上、那个一招吸干了孤夫人的蒙古怪人,也一样不遗余力要杀曹王,是莫名其妙、机缘巧合还是处心积虑?一层层的幕后,谁躲得最深? 她怕的是,万一这些想象中的事真发生了,她空有父亲的八层功力,明明是近水却未去扑救!  只是,川军初定,她现在和林阡对于红袄寨一样,是不能有半点污点的精神象征。如果说林阡被莫非和段亦心甚至江星衍连累,那么她,果断要避开完颜暮烟的嫌—— 至少在今夜,不能明确号令川军要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保曹王性命,甚至不能假手于十三翼命他们暗中守护她的父亲……那是金人,是罪犯,是谈判席上金帝都说不值一提的用不着活着的敝履,死,兴许是大势所趋的,更是宋军喜闻乐见的。站在主母的立场,吟儿完全没有理由强调说他不能死,且还是刚收编官军的节骨眼上,她没有把握不会节外生枝。她想,最快也要等到此战结束以后、大军凯旋归来,才能循序渐进地发动舆论造势,说这个不定时的祸患不能杀,免得金军像昨晚那样狗急跳墙,而且不能再囚禁在川蜀,以防周边军民频繁反复地遭殃…… 不能现在就保曹王,但刻不容缓的是,现在她必须救他——两相冲突,权衡再三,那就只能亲自去!打定主意,由于不能因私事影响大势,所以她连面都不能露,最好稍作乔装,避人耳目,悄然赴战。 “希望是白跑一趟。”吟儿巴不得自己杞人忧天,毕竟今天的打架额度已经用完——虽然知道樊井危言耸听,可是明白林阡情深义重,因此全副武装,护甲之类一概没忘。万事俱备,先胜而后求战。  可惜……哪壶不开提哪壶。战斗扎堆地来了。 听月轩一带,树林摇曳,沙沙作响,存心将昔年短刀谷内战的杀声、往此刻的兵刃之音里送入和叠加—— 正当慕二几人合力擒缚了和尚、邪后也以多欺少困住了封寒、魔门中人大部分都已准备驱遣囚犯南下之际,突然树隙里射出数道诡异而刺眼的绿光,稍纵即逝,众人尚未回过神来,原本被反别着双手的完颜永琏忽然就绳索尽断——虽然他还痴呆得僵立在了原地片刻,可一刹功夫众人正要上前应变,他背后又蓦地传来一股强力,隔着他震开众人,同时激得他重心不稳,一个趔趄往离得最近的魔人栽。 那魔人本能提刃,刀尖正好对着完颜永琏,真要撞上,焉有命在?封寒角度所限,还以为是先前攻打锯浪顶的新锐转道支援,大喜过望,加紧反守为攻,提了一口气拦锁住邪后和慕二,爆发太强,反而封死了他家王爷的活路而不自知…… 金军的“得胜一刻”,宋军的“意外一击”,实际根本是对完颜永琏的扼紧咽喉!光芒万丈,炫得人睁不开眼,啸响声震天撼地,完全盖住了风声与刀兵,下一刻,应着光声而落的几个黑衣人正是封寒盼望的另一路“帮手”,以及…… 一个娇小的不速之客, 虽然蒙着面,几人不知她是谁! 锋芒毕露,气势如虹,在那不容喘息的千钧一发,轰然划分开了那些想“救”曹王的歹人和她的父亲, 一剑破空,天地皆惊,乾坤间的万物灵气都好似到她近前,听凭号令;教原准备看着曹王脱困的一干人等,目瞪口呆;令那帮刀俎气质一展无遗的歹人们,秒变鱼肉! 正文 第1746章 大地木石尽作琴 雨过天青,月上中天,圣光皎洁,气清神冷。 这既是笼盖在战场四面的固有环境,也是凤箫吟惜音剑给封寒的直观印象。 “大杰说得对,王爷就不该把剑法对她倾囊相授,妈的,进步这么非人!”封寒之所以有闲暇观看,是因为他被邪后和慕二打伤倒地。若不是几个新锐拼死相救,现在真要变成曹王府付给邪后的万尺牢利息了。 然而这几个新锐一旦分拨过来,能与凤箫吟抗衡的就更少。封寒大口喘气的同时,一边不自觉地被那锋芒吸引,一边忍不住给她和王爷的剑境类比。他虽认识她较晚,好在曹王府关于对手武功方面的信息从来都是共享,所以也算神交已久。  封寒是这样划分的:凤箫吟的第一层“风花雪月”,具曹王第一层“天风海雨,浓墨飞扬”的雏形;第二层“一剑万式”,有曹王第二层“举重若轻,绘风写云”的影子;第三层“一剑万万式”“一剑无式”,和曹王第三层“妙到毫巅,无迹可求”异曲同工;第四层“大音希声”,正是曹王第四层“星列斗野,势雄楚越”;第五到七层总揽“周易三十二”“素问三十二”以及《松下卧》心法,地宫内的闭关修炼使她短期内直接越过了曹王的第五层“剑与天地,主客难分”和第六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 这一步“从浅变到深变,自小幻达大幻”,凤箫吟窜得太快,以至于才刚熟练曹王第七层“击水三千,扶摇九万”剑境,便立即催生出抢夺岳天尊大幻之剑饭碗的雄心。仙人关之战,她因曹王提醒“忘械”而以刀代剑入了门,一旦在后来巩固了“阴阳互生,真幻统一”“不如两忘化其道”,便必会稳定在曹王第八层“翻手崩城毁壁,覆手地尽天穷”,前面七层随便打,天尊饭碗看心情抢。 只不过,封寒想,曹王的第八层到第九层是个不可逾越的鸿沟,就算你凤箫吟时不时地会跨级蹦到气定神闲、弃蒙趋明、心无尘翳、朴素自然的“万物渐进,天人合一”境界,偶尔能像诛杀吴曦那次一人慑退千余宵小,甚至还会有胆子硬扛一个掀天匿地阵,那也是你虚浮的极限,你又不可能一直跳那么高。 纵然如此,封寒还是不敢对她有半点怠慢——以上,是封寒所计算的正常凤箫吟,最近她有孕在身、心存顾忌,所以要比正常值略低才对。蜀口之战他记得她只是花里胡哨靠“一剑万式”唬唬人,凤州那一战她也不过是对“把曹王和云蓝剑法相结合”浅尝辄止,此刻,居然轻轻松松把“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融会贯通,岂止大幻,而且大变,如此通透!原来这才是客观的较低值?那她真正实力,我还计算低了?!  彼时封寒不知吟儿为了救父拼命,只以为她要来协助邪后抓自己回去,至于为什么她要蒙面也没思考,否则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击落她面纱让她威名扫地、川军也会因她的关心则乱因私废公而分崩离析…… 可惜机会像雨点般打向封寒却被他轻灵闪过——封寒只站在剑境的分析基础上,清楚地看出她是林阡之外大金的另一个泰山压顶! 什么“到一定的年纪,有了人生的积淀,不知她的‘清微淡远’之剑如何”啊,封寒收回前次对她的评价,锋芒毕露的人怎可能大器晚成!相比让她威名扫地,于公于私,封寒都巴不得她赶紧死!正巧一个正对着她的小辈不敌、吃紧,封寒想都不想,手扣一把暗器直往凤箫吟脑后投掷…… 说时迟那时快,刚好就在此时,树顶上有一道碧绿幻光俯冲而下,铿然急旋,冷芒流转,直冲着吟儿的头顶纵贯切割,那应该发自一面轮盘状的庞然大物,经行处但凡有摩擦都是火电飞窜, 轰然巨响,眼前背后同时罡风大作,危难关头吟儿把自己和父亲视作一体,心忖若闪得了快扎到右后肩的暗器,就躲不过左上方轮状物的锯齿打击,必须尽快权衡——时间太短容不得想,这一瞬父亲在她身左两步,拉着他一起向右或许会伤到他,推着他一并向左才是正解…… 想得太急,好像漏算了什么?直到将他扑倒在地,都没发现原来适才看似封住她右路却并非要对曹王不利的人是封寒,而真正要索取她和曹王命的狠击竟在她错误选择的左路……脑海一片空白,全因裂骨之痛,原是那轮盘不偏不倚砍在吟儿右臂,惜音剑也立竿见影脱手而飞。 吟儿瞬然冷汗淋漓,绝境才刚开始而已,新一位不速之客从天而降,看样子是要收回轮盘再度追扫。千钧一发,吟儿臂上鲜血四溅,封寒竟跟傻了一样没救,所幸邪后不顾一切扑前,以落川刀帮吟儿击挡了六七成力道,但那高手内功看来在邪后之上,实物被格挡后尚且能对倒在地上没有武器的吟儿敲山震虎,其实他的终极目标很可能是曹王。吟儿负痛晕眩,本能左手寻剑,突然一惊而醒,触到的原是伏羲氏。 霎时呼吸一滞、泪盈于睫,只因正是身下这个奄奄一息的白发老人,亲手赠琴予她,亲口教她忘械,“暮烟,你一定行。”“这‘伏羲氏’原是五行五韵,昔年你母亲改作七弦赠我,听大杰说你与这琴有缘,或许对你继续参悟大音希声有助。”“昔年曹孟德言:生子当如孙仲谋;我瞧他再活过来要羡煞了我!哈哈哈哈。”“君子有三乐……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琴论》云:攻琴如参禅,岁月磨练,瞥然省悟,则无所不通,纵横妙用而尝若有余。” 人间散仙,衣袂飘然,几时能够重逢? 为了能够和好如初,父女二人都得活着!吟儿心魂齐坚,果断控琴在手,剑气手到擒来。 无数个片段串联成一体,就像这天地间混乱、短暂、吵嚷的万物,终究是要和谐、永恒、虚静的—— 素手轻扬,决然划过七弦,一曲仙音,裹挟血光过境,无声无息之间,危机荡然无存。风卷残云是谁,正气存内,邪不可干,剑胆琴心,绝代风华。 快哉此剑,岂止震退一人,横扫千军足矣! “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邪后喜见贼人败北、因这一“剑”陡然哄散、想制止都制止不了、包括封寒在内也不见踪影,不由得哑然失笑:这帮人怕不是真心要来救曹王吧! 看吟儿拾起剑扶着曹王到她身边,邪后下意识地要唤吟儿却忍住,因为意识到吟儿刻意掩人耳目,便心领神会地重新绑缚好曹王,假装不认识:“多谢女侠相救,不知女侠高姓大名。” “江湖中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必留名。”吟儿适才曾滚落泥泞,打完发现满身是水,冷风一吹才觉得阵阵发凉,“这就去锯浪顶,拜会盟主,还麻烦邪后大人美言几句。” “好说,好说。”邪后动作麻利地给吟儿止血包扎,轻抚她后背提醒她快点回去,一群魔人不知她俩做戏,过程中一个个面面相觑,这不就是盟主吗,难道我们眼花?! “不是你们主母。”目送吟儿北上,邪后睁着眼睛说瞎话,“惜音剑没这么厉害。” “邪后说的是。”魔人们都被说服了,专心收拾残局。 “今次潜入短刀谷的亡命之徒太多,我们只知道庆功,懈怠了。”唯一没目瞪口呆的是慕二,他就像昔年的向清风一样,对布防之事尽心尽力,除此以外基本上都不关心。 “慕二。”邪后往南走了几步,担心吟儿伤势,赶紧要最可靠的慕二沿途保护,“掩人耳目护她上山。”邪后看得出,吟儿剑虽惊艳,体力消耗太大。对于盟军来说,吟儿当然比曹王更重要,“绝对不容有失。”  经此一役,吟儿因祸得福,虽曾被封寒存心封死剑道,却被逼走上另一条捷径,更因为一夜之间就参悟“大幻、平和、归一”三境,而直接越过曹王第八层和第九层之间的壁垒——完全忘械,驾轻就熟,山河大地木石尽作琴声。 第九层已到! 身为神助攻的封寒来不及叹,来不及懊恼,来不及后悔,甚至来不及看到这一幕,就已经“逃”出了武斗范围,确切地说,他是被暗处一人悄悄拉走才“临阵脱逃”的。也正是这个人,出现在他对凤箫吟杀机最盛的关键时刻,一出手就把他本来对准了吟儿后脑勺的暗器击偏、硬生生改成了右肩。 “妈的,谁呀。”当时他以为是个等闲宋兵瞎猫捉死耗子罢了,不以为意,一面头也不回地往这个讨厌之人一掌反击,一面准备提枪给凤箫吟再补一招送她上路,忽然咦了一声,原来,几丈之外突如其来的轮盘主人虽也蒙面,但封寒依稀和他打过交道、身形和兵器都像极了蒙古金帐武士,而且那人的主公是曹王的手下败将铁木真,那么,那人怎可能在救曹王的大金新锐里?! 慢着!蒙古人?知道我们确切计划?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一刹,大彻大悟,方知被人利用和截胡,又惊又怒又觉为时未晚,这时候余光随便一扫身后之人,封寒本就快脱落的下巴差点没喜得掉下来…… 云里雾里?梦里!身后这个打偏他暗器的、此刻挽紧他衣袖的、怒目相向的、冷若冰霜的……是人是鬼!? 须臾,封寒差点没喜得哭出来,早忘记了来龙去脉,一把握住她的手声嘶力竭:“聂云……!”正是他以为丧生于凤箫吟之手的孤夫人…… “随我来。”孤夫人虽然面色憔悴、也看得出身体复原还早,却明显是个神智清醒的大活人。混战复杂加上大势已去,一向作为封寒主心骨的她,二话不说就把封寒给拉走了。 正文 第1747章 从来强招必自损 明明只是皮肉之苦,谁想后劲越来越强,吟儿这一路没少去抬、掩手臂,越行越累,只恐那些夔王府或蒙古的高手们在武器上浸过剧毒,不免担忧起腹中的忆舟。 总算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锯浪顶,早已视线模糊到快不能行,慕二等人还没追上前来,她就眼前一黑倒在刚起床开门的柴婧姿脚下。那柴婧姿啊一声跳开一步花容失色:“救命啊!采花贼!”令吟儿满头冷汗都忍不住笑出声:“谁采花是跪着!” “主母?怎么了这是!哎哟宝宝没事吧!”柴婧姿这才发现黑衣蒙面的是吟儿,急忙俯身来扶,吟儿拼尽力气抓紧她手:“莫声张,我睡你屋……请樊大夫来……”说罢便不省人事。那柴婧姿倒也心细,发现吟儿满身狼狈,便边找军医边帮她清理,赶在樊井上山前给她换成了常穿的素色衣裙,假装吟儿今夜一直在山上。 “这是……跟谁决一死战了?!”却怎可能逃得过樊井的眼?用不着把脉,一看到吟儿的脸色他就皱紧眉头。 “今次歹人们是冲着主母来的,是末将保护不周……”十三翼连连归咎自身,他们说的是锯浪顶之战,不知吟儿还去过万尺牢。 “哪跟哪!锯浪顶上她受过伤?!这什么人啊,山上架打完了,还自己跑下去找打,我只在说书里听见过燕人张翼德是这样!”樊井不知吟儿苦衷,一边抬起她臂揭露事实,一边骂这患者忒不合作。 “可是主母并未出去过啊……”十三翼面面相觑,确实没发现吟儿离开过。 “应是昨晚在锯浪顶的隐伤……隐伤……”柴婧姿讪笑打圆场,被樊井瞪了一眼:“你来治?” “樊大夫……”吟儿直到日上三竿才醒,看到柴婧姿、顾小玭甚至洛轻舞也来了,全都为了她忙得不可开交,心一颤,来不及问沂儿它们有未瞒住,最怕当然是忆舟受害,赶紧将目光寻向闻讯而至的樊井,“务必保住忆舟!主公他,很在意这个孩子。” 从来喜欢对她危言耸听的樊井,今次反而没有与她斗嘴,而是从头到尾都神情肃穆,一言不发,一副完全放弃她的样子,如此,更验证吟儿心中害怕,悔恨的泪不由得夺眶而出:“忆舟是没有了?那些宵小,武器浸毒了?!”咬牙切齿,攥紧拳头。 “是有毒,不过你放心,这些年你泡在毒罐子里,总有一星半点的抗毒本事。之所以晕倒,想必是因你打架过于酣畅、妙手偶得了一层新剑境?强招自损罢了。孩子侥幸无碍。”樊井没好气地说。 “啊……”吟儿泪在嘴角,“没事?!”如释重负,破涕为笑,你又装深沉耍我! “幸亏护甲戴着,否则必有损伤。”樊井复诊完,收拾了医箱准备走,吟儿笑逐颜开:“胜南虽在万里外,却还在护着我。”得意忘形,“待他回来我耍给他看,剑法是怎样登峰造极……”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樊井预见她以后还会肆无忌惮,脚已经迈出门槛又收回来:“主母,务必听老夫一言。”他很少称她主母,突然这么正经,吟儿一怔,自然上了心:“怎么?” 樊井示意顾小玭关紧门窗带人退出去,屋子里瞬间只剩下他和前来探望的邪后,尔后,樊井郑重其事、语重心长地对吟儿劝道:“诚然,像宋夫人那般活在马背上,或许还有利于她生产,然而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尤其多年前你就已落下病根,若再在孕期频繁动武,只怕今次会栽在这鬼门关。即便能侥幸过关,也很容易因此短寿,可主公有青龙白虎血傍身,传言长生不老,主母,宁可信其有,你也不希望主公抱憾?” “真的假的……”吟儿仔细分辨樊井最后这句是真话还是诳语。 “落落也吃过朱雀玄武肉,一样永葆青春。你呢,把命耗完,拱手相让?还是养好身体、等战事消停点、去河东把青龙白虎捉来?”邪后不管樊井说得是否夸张,只因这种劝谏对吟儿好,便立即给他对吟儿补了临门一脚。 听到落落,吟儿顿然一个激灵,马上把被子往上拉了一些,将自己整个都盖严实了:“樊大夫说得对,接下来我专注养生,至于惜音剑——邪后给我藏起来!”二话不说就把惜音剑扔给邪后。 邪后默契接过,满意一笑,正待转身,却又苦叹一声:“哎,其实,打架也不能怪吟儿。林阡那小子,自己去山东,留下川蜀这大烂摊子,吟儿没把武器护身怎么行?”说着又把剑还给吟儿。 “靠自觉。”樊井说,若不真心,封了剑也能上房揭瓦,你若诚意,执剑也是无妨。 “好在接下来祸乱平息了,我便垂拱,无为而治。”吟儿承诺,最多也就发发令箭、打打嘴炮。 樊井最想听到吟儿承诺的其实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也明白那不现实,她是整个川蜀的新主,若突然间“抱病休养”传出去,又不知会给曹王府制造多少回马枪机会。故而吟儿的身体情况只能限于这屋里的三人知道,对外,她必须逞强到敌人完全歼灭或被赶出川蜀境内为止。 好在仔细一想,确然快平息了,连番激战,吟儿体力耗尽,敌人们也都差不多了。  敌人们也都差不多了。想得不错,术虎高琪主导下的短刀谷之战完全朝反方向顺风顺水,本该你死我活的安丙和风鸣涧同仇敌忾,未到天明,便已将那帮妄图杀害吟儿、痛击义军军心、激化官军叛乱、最终坐收渔利的金军们击败驱逐。 敌人们也都差不多了?想得太美,兴许是“担忧吟儿受害”的一念之仁让林陌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冒死南下、亲身前来调控战局的他,无意间完成了他对术虎高琪的神速驰援——他自己都无意间那宋军就更始料未及,紧追不舍的风鸣涧本来都以为术虎高琪唾手可得,陡然竟被“早就埋伏在此”的林陌大军伏击,后知后觉,叹林陌神机妙算,原来早就在这里备妥了下策吗! 虽是小败,风鸣涧也难免受伤,到手的鸭子又多飞了数里。“继续追!”待摸清楚林陌的援军人数,风鸣涧便没收敛宋军收不住的兵锋,飞了再给你捉回来就是! 百里林东数里,雾锁山头,晨曦微露,不时有袅袅烟岚、不是烽烟、不是炊烟、而是自然的风烟从云深处传。专注于一马当先杀敌的风鸣涧,因为要裹伤的缘故略得停顿,忽然嗅出这半空中弥散着一股熟悉的林木气息,一愣:“师父……” 正文 第1748章 拣尽寒枝不肯栖 当年林楚江意外殒身,由林阡和吟儿葬在云雾山侧,这当然不合一个征人马革裹尸的夙愿,生前他统帅三军南征北战所向披靡,死后他英魂合该继续保境安民震慑外敌,因此南宋武林群雄征得林阡的同意,在苏降雪郭杲集团覆灭那年,择日将林楚江迁墓至边关。 这些年林陌在川蜀为官,常常孤身来拜祭生父,对此地又怎会不知? 早知是这里,辗转回这里,抗拒这里却又怀念这里。 当年夏夜孤苦,叹“拣尽寒枝不肯栖”,多半还是甘之如饴,是故意不求什么高官厚禄,说自己知音少、独来独往、心事难诉,委实还有些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味;而今秋日凄清,望天穹“缥缈孤鸿影”,才真正懂何谓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此生谁料,心捣黄龙,身老黄龙?哀叹一声,寂然于碑前缓缓跪下——率领这群背后相托已久的战士们攻占旧乡,我心中之惊恐,怕只有父亲了解吧。 术虎高琪紧随其后——听闻这是义军和民众给短刀谷旧主林楚江建墓立祠之所在,无论和平年代或战争时期都不乏士民到此追念、寻求护佑,可想其威名直追吴玠吴璘兄弟,就算术虎高琪恨不得把林阡大卸八块,也不敢干类似掘墓之事免得亵渎了武圣遭到报应;而且说来也奇,云环雾绕,肃穆庄严,周边氛围当真令人如临圣境,致使术虎高琪一看到墓碑就本能跟随着林陌一起下跪。再想起林楚江不仅是林阡的父亲也是林陌的,一惊之下,赶紧吩咐麾下一干谋士武将,寻些牲口作祭品虔诚来拜:要先拜神,才可能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 拜祭父亲是林陌诚心,而术虎高琪率众一同祭拜,也是林陌的本意。 他是故意退到这里来。 突如其来的败仗,术虎高琪兵败如山倒,而林陌初来乍到,再怎么足智多谋也无力回天,直到获悉追兵是父亲的四徒弟风鸣涧,他嘴角方才流露一丝轻松:“四师兄,对不住,只能利用你的恻隐。” 熟悉风鸣涧的都知道,刀子嘴豆腐心形容的就是他,虽然士兵们总爱给他起绰号“翻脸无情不认人”,但每回战斗短刀谷首领们倘若带出去一样多的兵马总是风鸣涧带回来最多、挂彩最少。 林陌太熟悉风鸣涧了,那曾是父亲给自己备妥的右臂,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对自己顾念旧情。说来讽刺,南宋江湖,到现在为止在军前对林陌下过杀无赦命令的,有且只有那个林楚江培育目的为“林陌左膀”的徐天骄一人。 也罢,怎么会有林陌左膀这个说法呢,那时候父亲眼中的我是“林阡”,这世上的一切都是为林阡安排的啊。 狠下心来,不再多想。 云雾退散,秋日暖阳一圈圈地投射入林,不多时,苦战已久的阵地传来消息,风鸣涧果然退避三舍,除了对小师弟念旧之外,想来也是不想师父的墓地受害。 林陌略施小计,默不作声就退去追兵,术虎高琪麾下的这支败军暂且化险为夷,但“此地不宜久留。”因见术虎高琪疲累尚未复原,林陌打算再歇片刻、立即给他断后。  “风师兄和安丙,为了杀不杀我,又无法同仇敌忾了。哼。”万里晴空,一碧如洗,林陌远眺停滞不前的敌营,料想官军义军现在应该处于煎熬和矛盾,笑,那就正中下怀,他们停顿越久,越会贻误这场刻不容缓的战斗。而金军,会在最为保全的状态下,先行撤入蜀口的临时据点。 不料恰在那时,己方兵士竟也中了“夜长梦多”的魔咒、意外地陷入内部争端,循声而去,一向以他马首是瞻的抹捻尽忠,和昨夜主导短刀谷之战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术虎高琪扭打一团往他这里来。 他刚看见这一幕就意识到,抹捻尽忠是气术虎高琪自作聪明,术虎高琪则因心有亏欠而不容触碰。加之二人早有过节,起先的打抱不平逐渐也变成了两相争斗。 不错,此番战败全因术虎高琪脱缰,世人多半以为“林陌神机妙算,早就在这里备妥了下策”,然而,林陌就算有再强的大局观和前瞻也没想到,素来听从指挥的术虎高琪会把自己的计划扭曲成现实这样,就像抹捻尽忠口口声声说的:“驸马的上策,安丙反抗风鸣涧时,短刀谷大乱,我军渔翁得利,中策才是救曹王;若完全按着驸马的原计划来,没有下策!” 林陌的计划是没有下策的,只不过,曾面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难题——前次凤州折戟,人才严重不足。唯一的解决方法是启用后继储备,然而,即使有完颜璟在河南动用胥鼎和完颜天骥为先例,终究曹王府现在是通缉犯很难效仿,而如果要去民间挖掘新锐,说实话,非林陌亲身发现和招抚不可—— 那么潜入川蜀的计划谁执行?由于看中术虎高琪是最独当一面的将才,林陌这才叫他放手去做!可谁想术虎高琪心比天高,竟自以为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凤箫吟更好,撞上一个杀伐果决的吟儿,功亏一篑,上策告败,撞上一个拼力死斗的吟儿,弄巧成拙,中策也失,沦落到这下下之策,星散、自保都勉强! “驸马,之所以想要先杀凤箫吟、再对安丙和风鸣涧渔翁得利……末将是因为,生怕官军对义军不能轻易战平,他们战平了我军才有渔利,思来想去,非得杀了义军主母才能拉低义军战力……”术虎高琪深知自己是罪人,不敢抬头,愧对林陌。 “可是,本来是能战平的啊!术虎高琪你忘了吗,凤州大捷很容易让义军‘死于安逸’,完全不需要用凤箫吟的死来削弱,若非你自以为是、用杨巨源的麾下目击者去对她告状打草惊蛇、还激得王喜得意忘形提前暴露……现在我军已在短刀谷摆庆功宴了!”抹捻尽忠表面忿然,实际公报私仇,他一直记得术虎高琪杖责过他。 林陌一怔,微吟:“目击者……”心念一动,不愿流露声色,仓促看向术虎高琪,“杀凤箫吟确实画蛇添足,你出征前,我千叮万嘱莫打她主意,就是不愿你惊动了她;往后你也要记住,所有大战都尽可能绕开她,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给她洞察。” 原想赶紧结案陈词了好撤离,不料无意间拉了偏架,理亏的术虎高琪顿然被激,壮胆抬头质问林陌:“千叮万嘱,神速驰援,难道不是因为……她是您的旧爱?!驸马,末将是因为这一点,才斗胆自作主张!” 林陌咋舌,一则被戳穿心事,二则没想到术虎高琪会顶撞,三则……千叮万嘱是因为旧爱还能解释,可神速驰援的对象不是你术虎高琪吗,连宋军都在叹我神机妙算一早在这里埋伏,怎么你术虎高琪竟一口咬定我是因为怕她受害才驰援?如果说金军有这样的舆论流传,那宋军为什么没听见,不对劲,除非,宋军是故意没听见……恰在这时一声震响,远近金军乱作一团,“退避三舍”的盟军突然轻装简束从天而降从地而透—— 没有上天入地,笔直一条大道。 没有云遮雾盖,天气已然大好。 猝不及防,只因始料未及,麻痹敌人也将自己麻痹,算计敌人却被敌人反算!林陌到这时才反应过来:林陌啊林陌,你千虑一失,低估了宋军,他们表面叹你神机妙算,实际却利用他们得天独厚的情报网,趁你不备在你的军营内部暗暗拱火,旨在借助舆论临阵离间分化,令你从兵到将,从手到眼措手不及!  林陌和术虎高琪还没来得及交流完,就被宋军先攻心,后攻城。 以为林楚江能庇护,以为风鸣涧心会软,没想到宋军竟是将计就计、先退后进!风、安二人佯装内讧,降低林陌戒备、暗中瓦解金军,使他们不经意间上下离心、军心无轴——你们曹王府不是越到绝境就越坚硬吗,那就先击散,再击溃! “所以,父亲,不饶恕我,是吗。”悠悠苍天,何薄于陌! “好一位恶毒的盟主。”幽暗昏惑,心念跌到最薄弱的边缘,忽见华容道狭窄的彼端,模糊而摇晃的光线尽头,横剑策马浮光掠影的一袭白衣,林陌知道这条计策就算不是她拟定也是她点头批示的,风鸣涧退避三舍不是她愿见、所以晌午她亲自从短刀谷追杀出来,既安抚风鸣涧和安丙,也要他林陌的命。 成也念旧,败也念旧,他林陌能赢多情如风鸣涧,却输给了不念旧情如她—— 不,不对,还没有输,杀了她便能解决所有,帮助麾下逃出生天,以及驯服麾下心服口服——林陌瞬间携策于心,攥紧腰间的射月弓和手上的永劫斩:林念昔,我也不饶恕你,如果真有人要下地狱,你去。 正文 第1749章 多情却似总无情 说来吟儿真是冤枉,这条堪称恶毒的计策,是荀为眼见安丙杀敌心切、而风鸣涧心怀恻隐,唯恐迟则生变、官军义军生隙,故而向他俩提出的,和吟儿没什么关系。 “昨晚短刀谷大战,我之所以败给术虎高琪,一则,是把心思都放在了安大人身上、顾外敌太少,二则,是自以为林陌没有那么丧心病狂,会将曾为爱侣的主母置于死地。如今他绝路不忘祭父,更证明他如我所料。而转念一想,术虎高琪却能做到杀主母,那就说明术虎高琪有悖逆主上的反骨。他们现在在绝境留了一口气,这口气越从外掐越掐不断,不妨诱他们从内部自行湮灭——此即‘散谣、离间’之计。” 如此,变教训为经验,化失策为妙计,荀为刚好报了昨晚的仇;安丙欣然点头,趁林陌和术虎高琪正在休整,命海上升明月到抹捻尽忠身边煽风点火——诱生内乱,攻心束手,当然从这个和术虎高琪早有过节的抹捻尽忠开始最佳。 计策已经施行,却看风鸣涧同意得勉强,荀为便建议主母亲自坐镇、弥合可能出现的分歧,才好达到万无一失之效。那一厢,吟儿虽已向樊井承诺静养,但锯浪顶外的人们都不知情,吟儿不想让外敌知道她体力耗尽的事从而杀个回马枪,因此毫不犹豫就顶上阵前,意欲当个摆设,发发令箭,打打嘴炮嘛…… 所以,信息缺失的荀为,本意是要主母来收人头,未料攻心计一旦攻怒了林陌,就成了主母来送人头……  “尽忠,此番虽是高琪自作主张,却也是我调控失误,我不曾体恤高琪为捐躯弟兄们报仇雪恨的心情。”林陌拍了拍抹捻尽忠的肩,准备动手。 抹捻尽忠本就被“内乱引发外战”的惊魂一幕吓懵,如梦初醒,后悔不迭,自然服帖点头,随他提刃在手:“我也有仇要报,有恨要雪。” “随我一起,从凤箫吟杀到厉风行。”林陌知道抹捻尽忠曾被术虎高琪责罚,更了解,抹捻尽忠之所以被责罚,是受到被厉风行打败的耻辱。 至于术虎高琪,不必用话安抚,以行动表达便是——也好,大乱大治,今次疖子发出来原来你们怕我像曹王那般对她留情,那我就故意在阵前示意忘情绝情——对她林念昔下狠手才可杜绝后患! “前路可是林念昔?”他望着那狭路上并肩最前的两个身影,一个曾是他的命中注定,一个曾是他的不可或缺。 “前面没路了,下马投降,饶你不死。”风鸣涧因为有主母在侧的关系,罪孽感得以减轻许多。 “那就、以你二人、尸首作路!”林陌静寂策马上前,先还一字一顿,陡然眼神一厉,手中的永劫斩找到准星,拉弓开弦,势如破竹。林念昔,当年我是为了你才到川蜀谋职,今日之所以杀出一条血路,我是否还要感谢你呢! 靠得太近,吟儿猝不及防,完全没力气招架,躲闪不及被那一“箭”擦过手臂带落下马,若真坠地,忆舟不保,风鸣涧心知林陌误会,哪能见主母背这黑锅,眼疾手快抢着落马,一条腿先给她垫在身下,踉跄起身,确定她无碍松一口气,刚准备提九章剑反攻,忽然间肩膀一疼,原是半空一根流矢擦过。吟儿惜音剑堪堪帮风鸣涧击偏,还来不及分辨那地方藏着的是曹王府或夔王府或蒙古高手,便听得术虎高琪及其麾下军心大振:“凤箫吟风鸣涧死于驸马之手,跟着驸马,杀出去!” 念旧即输,不念即赢,林陌以行动粉碎谣言,谁说她是我旧爱,怎么她就死不得?倒是你们日后要注意了,谣言止于智者。 成也攻心,败也攻心,以为林陌不会杀主母,怎知麻痹了自己搬石砸脚!荀为低估了林陌出色的应变和驾驭能力,金军的一盘散沙竟被他聚沙成塔,而且比先前还更加凝聚,以至于空前绝境被他和术虎高琪扭转成险胜。 金军来势汹汹,锐不可当,狭路相逢勇者无敌,所幸宋军正处鼎盛,虽起先跟着主帅自乱阵脚、误以为林陌一刀灭俩直追林阡,后来还是极速调整,才不至于大败而归。遗憾的是,此役还是被原已插翅难飞的术虎高琪等人逃出生天。  “暂时脱险而已,他们还在我们和厉帮主、宋堡主之间流窜,逃不出去的。”吟儿宽慰众将时,嘴硬却心忧。换旁人在蜀口留存,还可以叫关门打狗,换林陌,那叫心腹大患……转头问风鸣涧:“风将军,夔王府或蒙古的高手,有消息了没?” “最近在盯着一支,应该是蒙古的金帐武士。”风鸣涧简要形容了一番,带头人的武器是轮盘状物,应该是在万尺牢和吟儿死战的那位;而锯浪顶上绝招是砍人真气上限的老者,风过无痕,到目前为止都杳无踪影,像极了夔王府天火岛的作风。 “所以,这一战除了曹王府之外,竟有另外两方势力共存。”吟儿这才知道,夔王府、蒙古高手,不是“或”,而是“和”。 “太可惜,若非那些第四方、第五方刚巧在场,兴许不会被曹王府轻易逃走、还像现在这般、借助旧时据点站稳脚跟……”荀为扼腕,他说的旧时据点,从完颜匡吴曦乱蜀开始,就频繁落入金军手中,倒像形成了惯性,每每金军败战,都会往那里落脚避风。这时风鸣涧奇问:“那第四方第五方,也不知为何要救曹王府?”  “太可耻,居然和夔王府的同气连枝了么!”曹王府化险为夷之后追溯此战,立即知道他们的计划被人浑水摸鱼,在术虎高琪的认知范围里,这个第四方当然是现阶段正在青潍露脸上位的夔王府。 “他们不可能和我们诚心合作,只是刚好想依附着我们,在西线分一杯羹。”林陌的视线不可能不分给战狼和山东,尤其川蜀打成这般,他已产生“伤敌十指不如断敌一指”的意念。 “驸马,您是不是早就知道夔王府天火岛混在这些‘后继人才’里了?”郭蛤蟆问,他心里林陌无所不能,而这些后继人才又全是林陌招揽的。 “情急之下,难免来者不拒。不过,我考虑过会有人动机不纯,心想着先让他们滥竽充数,渡过此战,尔后慢慢分辨和感化,必要时可以借势吞噬。”林陌不知道林阡这几天刚好在兼并诸如百里灵犀在内的天火岛,巧的是,他也通过此战吃了一部分。 林陌怎可能不知道天火岛混入曹王府?不过,他认为天火岛虽是个变数,实力却不足以影响全局,因此战前才对术虎高琪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林陌只是忘了算入蒙古了。这也不能怪他,在他的际遇里,蒙古人只是一群碰巧与他同行过一段时间的救命恩人罢了。 却就在这晚,晚来会师的封寒带给林陌一个消息:“那帮歹人原是蒙古人!上回在武休关打伤聂云的也是他们!” “这么说来,短刀谷之战,除了夔王府外,蒙古人也参与了……”林陌沉思,单纯截胡到也罢了,从头利用才最可怕,他当然希望是前者。 “什么,孤夫人没死!?”众人虽苦于曹王未能救出,却惊喜高手堂的失而复得。 “是啊,据说还是林阡救活的……”封寒没多说,但红光满面喜气洋洋。 “孤夫人呢,她怎么没和你一起啊?”曼陀罗大大咧咧跑到封寒背后寻人。 “她,暂时还是个俘虏,行动不能完全自由,碍于道义,也不好偷溜出来。而且,她想等伤好了、就近照应王爷。”封寒脸一红,“私事不多说,总之我在万尺牢看见,蒙古有个金帐武士,因为过去的仇怨想杀王爷……” “他们分批、扎堆到宋境来作甚?”林陌终于醒悟,那群蒙古人不是单纯的商旅或武队,而更像是探子或先驱,“封大人,您从前和天尊一起随王爷在北疆拒敌,拒的就是他们?” 正文 第1750章 一代天骄成长史 “是啊,很早以前了,几十年前我们还称他们鞑靼人,他们生活在草原,零零散散很多部落……”封寒回忆说,“一开始和宋人、契丹人一样,奉大金为上国,对我们毕恭毕敬。十二年前,有个塔塔尔部不甘人下,反叛作乱,曹王便率我们前往镇压1……对面倒挺能打,大盐泺、龙驹河那一战,大杰他被困了三日之久,还好曹王力排众议,在‘兵寡而粮在后’的险况下果断施救,一举歼灭了塔塔尔部的大半精锐,再晚一点大杰就一命呜呼了哈哈……咳,扯远了。除了咱们的队伍战斗力强,曹王的策略也何其高明,他‘以蛮制蛮’,战前便联合上了塔塔尔部在鞑靼境内的仇敌——铁木真和他的义父王汗,随后,借助这场龙驹河之战的优势,内外合力击溃了塔塔尔部。”昔日辉煌,犹在近前。 “铁木真,就是大蒙古国现在的‘成吉思汗’吧?”再怎么不熟悉,林陌都听过蒙古的大汗名号。 “哎,是啊,想来也是那一战,铁木真建立了威望,踏上了他的争霸之路?曹王他,一早就说过,铁木真绝非池中之物,所以战胜后就着手压制铁木真。论功行赏,加官进爵,曹王处处把王汗拔高而压低铁木真,从那时我们就已经在策划推动这对义父义子的反目,希望见到他们‘共苦而不同甘’。”封寒说的年代,是南宋江湖的云雾山比武同期,那时候曹王府的重心多半在北疆,“此外,铁木真有个幼年感情深厚的结拜兄弟叫札木合,成长过程中因为都想争霸的缘故渐行渐远,近十年来,此人始终和铁木真唱反调,三番四次厮杀拼斗,有时甚至能将铁木真打得惨败。曹王看他们几个相互制衡,思及我大金连年灾害,担心钱财周转不灵,再加上南宋也渐渐起来个林阡,曹王便建议圣上两面御敌,尤其对北,以守代攻。” “那就是著名的北疆经略。”林陌点头,“修界壕边堡,不出兵北伐。”他听到制衡二字时心念一动,想,宵小们的制衡都用来对付自己人,唯有曹王大公无私,一心扶起大金这个破架子。 “纵然我们只守不攻,遇上鞑靼人天性野蛮,边关也一直没少摩擦。不过,曹王、仆散驸马、天尊和我在那里守着,鼎盛期真是毫无败绩,就算铁木真也不在话下。”封寒说的年代,是林阡和越野在定西撕破脸同期,“四年前,曹王难得离开了北疆一次,是因为听说黑山渊声重现,而且陇右竟被林匪跨境攻占……” “那时的他,就引起了曹王的重视。”林陌说的他,当然是林阡。 “曹王之所以放心离开北疆,是因为王汗和铁木真父子俩已然成仇,札木合绝对会在当中撂上一脚,最乱的时候草原上六雄并立,这些人必然相互肢(谐)解,供我大金风卷残云。可惜,天不遂曹王之愿,那年他虽于陇陕阻截林阡,却对北疆各部落失算,也不知是不是顾此失彼。”封寒叹了一声,“哎,关键一战没控制住啊——札木合此人,性格古怪,反复无常,按说他和王汗是盟友,理应和铁木真不死不休?却莫名其妙把王汗的组织部署和进攻计划都告诉了铁木真,导致王汗很快就被铁木真灭了……总之那一战和曹王的设想背道而驰,后面形势就更加难控,所以曹王总遗憾说:安排的某些棋子,自己跟自己杀了起来。” “札木合的行为倒也不难理解,怂恿王汗发动战争,尔后自己拒绝参战,同时鼓励铁木真不惧战。他的目的应是要坐山观虎斗,希望他们两败俱伤,他好渔翁得利。”父子决裂、兄弟反目、鼎足之势……林陌觉得世上的很多故事都是大同小异。 “是吧。铁木真逐步扫清障碍,只剩札木合最后一个对手,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调控,恰在这节骨眼上豫王薨逝,那应该是两年前的年初,曹王听闻郢王可能有反心、妄图对圣上不利,只得匆匆赶回中都勤王,先下手为强收了豫王府……因此才错失了调控蒙古的最后良机。如今看来,是夔王搞的鬼挑的事,圣上他,也不值得救。”封寒叹惋,“也正是两年前的夏天,林阡和曹王在山东对上了,而且还拼力持平——东西两路、入侵大金,林阡竟比铁木真更早,表现出的势头也越强,由不得曹王不上心。” “那么,林阡和铁木真,彼此知道吗?”林陌问到这关键。 “应是知道的。两年前,铁木真一当上大汗就强攻西夏,西夏的国师正是林阡的结拜兄弟洪瀚抒。所以夏秋之交,山东之战才刚落幕,曹王就立刻在林阡的陇陕放了一把火,陇陕和西夏挨着啊,曹王希望林阡和铁木真通过西夏相遇、相争,继而对他俩一石二鸟。”封寒摇了摇头,“可惜错过了。尽管他们没能正面遇上,但一定已经听过彼此名号。” “没有正面遇上,是因为陇陕这把火太小,苏慕梓这种杂碎,留不住林阡多久。”林陌忖度,“也正是那段时间,神女柏轻舟现世,紧接着掀天匿地阵开启,环庆的盛世分崩离析,再后来,开禧北伐和泰和南征就开始了……”然后金宋互耗到白热化,竟渐渐淡忘了蒙古。 “蒙古可能是两年前攻打西夏没尽兴,所以今年才会又派间谍潜入其中,可是,为何要分出来一拨、离开西夏?这里面文章可就大了。”封寒说,“他们到大金境内我还能理解,毕竟据说铁木真要来朝贡,圣上还准备派卫王去接受进贡……可是,入宋境,又是为何?” “这般举动,很可能是想……”林陌忽然想起少年时他和他旧爱的共同野心——  “问鼎天下。”几乎是同一时间,吟儿回答风鸣涧,为什么第四方、第五方要帮助曹王府,而且还一而再、再而三。 因为夔王府也好、蒙古人也罢,他们都不满足于现有,他们要雪耻,要复仇,要登峰造极,至高无上。 这才是正确的步骤,她真想对远在临安的宋廷说,战争真不是说打就打的,首先要准备充分啊,实地勘察啊!轻舟在世时也告诉过她,两年前蒙古发动对西夏的攻伐,与其说是恶意侵略,不如说是给日后打金国练兵、攒经验。 甚而至于,岂止金夏,还要连带着宋一起!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她不该遗忘的,大圣山上那帮蒙古金帐武士,她还做主关押在黑山一段时间过!当初在陇右频繁出没倒也罢了,现在已经明目张胆到川蜀来了,武休关,短刀谷,近期的战役,他们一次比一次参与得深! 所以吟儿更加透彻,轻舟的遗书里,为何反复提到三关五州以及山城防御体系。 可这些有关军事建筑的蓝图再宏大,最关键的,还是“人”啊,未来的人,吟儿控制不了,眼下的,安丙,她必须驾驭好,那就务必遵守战前对他的承诺,你既将功折罪,便继续忠君报国。 “此番虽被术虎高琪逃脱,战利品里总算抢回来你的罪证。”吟儿欣慰于见到风鸣涧负伤时安丙能奋勇杀敌,但也深知人性复杂,安丙打这么卖力更可能是想销毁罪证——这罪证当初由王喜射给术虎高琪,写的是安丙授意孙忠锐变节,术虎高琪正是以此引诱安丙走上歧路。吟儿想孙忠锐本也不是什么好人,为了大局着想,便只能狠心帮安丙掩住实情,当着他的面将罪证烧毁。取舍过后,终究违心,于是一边烧一边严词厉色:“今日你有驱敌卫境之功,我且为川蜀军民宽恕你、销毁你的罪证,他日你若再坑害无辜,你如此帛!” 安丙先是窃喜,后又肃穆,端正回应:“是,盟主,必不违誓。” “这是你旧案的结束,也是你新生的开始。抗金联盟向来绝对互信,‘互信’有两层意思,其一,以真心换真心——常有人说你安丙是下一个吴曦,但我凤箫吟说你是下一个曹玄,是吴是曹,我有自信。”吟儿目光灼灼,脸色微变,语带恐吓,“其二,我信你的时候便信,疑你,就立刻削了你。” 安丙原本正襟危坐,不知何时竟失仪,心惊肉跳,差点瘫坐到地上。 盟主人呢?面前只留下一道白色旋风,惜音剑上依稀还滴着血。这悍妇!  1本书中的曹王,历史上并不存在,战功多半是从“完颜襄”这个原型移植过来的,可惜他没活到书里现在的1207年,有兴趣的同学可以搜搜~~ 正文 第1751章 衡阳雁去无留意 金宋双方心照不宣:当曹王府大军危如累卵,夔王府和蒙古高手很可能会或明或暗帮忙解围。故此,林陌虽暂时困守一方,却坚信只要稳住阵脚,终有一日能全身而退;而凤箫吟、厉风行等人也深知,万万不可过于逼紧、顾此失彼。 当然了,僵持在这微妙一线,两边全都不能露怯。城寨上,封寒恐吓宋军只为造势:“看见没!往后我军都会像此战这般,跑你们家门口神出鬼没,扰得你们疲于奔命、夜不能寐!” “什么神出鬼没,我看是死缠烂打。”吟儿本就是来打嘴炮的,轻笑,“遇上强的所向披靡,弱的只能死缠烂打。” “放屁如雷,‘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战’,你这悍妇,听过这威名么?!”封寒怒骂时,荣耀感飙升。 “听过呀,金军一万,战无不胜,大过一万,每战必败。”吟儿嘲笑。 “无耻之至……”封寒大怒,夺弓就射,早把她对孤夫人的救命之恩忘在脑后。 距离太远,强弩之末,吟儿默然望着那箭矢坠地。 其实她也只剩这点和他们扯嗓子的力气,可没办法啊,必须逞强到把他们歼灭或送出为止,否则,先前的努力不是都白费了吗。 于公,当然歼灭好。于私,竟然是更希望送出…… 转身向背,心事谁解。 不谈身世,只论情谊,这些年曹王府和盟军彼此都打上了对方的不少烙印,比如重情重义,比如锲而不舍,比如为国为民……吟儿有时候会想,像完颜匡和吴曦那种人,表面厮拼,实际媾(谐)和,而我们和曹王府,明明相似、相惜,何苦却在镜两端? “主母,后方来报。”吟儿心念一动,匆匆回营展信——敌人早就被浓缩在蜀口,短刀谷怎可能还有什么大事?如果有,必是孩子们,或是……父亲…… 果不其然,原是完颜永琏那晚受惊而生急病,不过祸兮福之所倚,受惊是双刃剑,他身体虽每况愈下,精神却有了受激好转的可能—— 邪后写信来说,和尚、凌大杰、戴宗和她都尝试过给曹王输送内力,但试来试去都还差关键一步,曹王或是挺不过去瘫痪,或就会否极泰来恢复。 “主母,您回去看他,这里交给我们。”风鸣涧看得出吟儿担忧父亲。 “我回去看看情况,或许能用曹王来对林陌施压……”口不对心,吟儿归心似箭,却又近乡情怯。 “不可!主母,用他相逼,金军必会狗急跳墙……”荀为还当真了,立刻否决了吟儿的这个馊主意,并提醒她说,“还是别太无情无义,会对您驾驭川军有反噬。” “……哦。”吟儿脸上一红,心想荀军师说得对,父女关系是永恒的,太无情要么显得你不值得追随,要么显得你很刻意在装……时过境迁,稳赢的时候还想利用亲父,川军看见了会怎么想?还是表现得自然点好,想到这里,吟儿如释重负,便不再装得多冷漠,流露真心,“那我立刻回去看他……”  前晚万尺牢之战,她虽是偷偷到场救父,但独一无二的剑法和琴法,令曹王府不少人都猜测抓回曹王的黑衣人正是她。 他们大部分人都骂不绝口:是她破坏了术虎高琪精心策划的越狱,王喜想要毒杀她却被她反杀,这般可恶之人竟还剑法境界翻倍增长,老天它到底长不长眼?! “盟主,大喜啊,用父亲的剑法一再羞辱父亲,滋味如何?”凌大杰就是吟儿近乡情怯的根由,远远看见她,他就在代完颜永琏羞辱她。 “我做的一切,都是不想影响大局。”吟儿知道,再怎么表现自然,也不能承认局势未定的那晚她居然是去救父,狠下心来,索性认了她那天是去辅助邪后抓囚犯的,这样就算东窗事发也不怕川军离心了。 曹王才是吟儿归心似箭的理由,她囫囵回应了凌大杰一句倔强之言,便立即扑到父亲的病榻前,心急如焚地望着他惨白的脸色和疯傻的仪容,“爹”却如鲠在喉,怕自己没资格…… “暮烟?乖女儿,让爹看看,有没有高一点……”是因为有他慈祥的笑,才制止了凌大杰对吟儿的阻拦。 有时候吟儿会想,父亲若痴了疯了也好,也能忘记失路和被背叛的痛苦。 可是这样天真无邪的精神状态是以身体消瘦、重病纠缠为代价的,总是教她于心不忍,转头避泪,回问樊井:“樊大夫,何故曹王总不见好?一日三餐并不曾亏待……” 樊井还没答话,凌大杰就冷眼相对:“你试试失去自由还能胃口大开?” 吟儿忽然沉默,她何尝不想还他们自由,却不愿他们离去为敌,何况林阡说过要等他从山东回来帮他们握手言和…… “你是大夫?你行你治?”樊井抬杠第一次让吟儿觉得爽。 凌大杰面红耳赤退一边,嘟囔:“张元素、张从正都是名医,怎就不似你这般臭脾气。” “主母,曹王和你前晚的情况类似,相当于是在一个否极的玄关,只要侥幸冲破了就能泰来。”樊井旁若无人,对吟儿解释说,“这也是我认为,内力比药剂更有用的原因。” “也就是说,因为《松下卧》一脉相承,凤施主的内力会比我们更有用?”和尚问到了重点。 吟儿顿时找到存在感,回头睨了凌大杰一眼,见他刚好也在瞪着她,她不由得趾高气昂怼他:“凌大人,你有求于人,就这态度吗!” “你……”凌大杰有气也只能往肚子里吞,“凤箫吟,你越来越招人恨。” “赢的人才招恨,输的,招怜惜。”她嘴不饶人,说话间就给曹王透入了几分气力,缓得一缓,追问樊井,“可以这样吗?一天给一些,循序渐进?” 樊井正待点头,凌大杰又忍不住讽刺:“好大方的反哺啊!换别人家的子女,怕是一下子就将气力全给,王爷也好得快些。” “啊……”吟儿还没回过神来。 “你又懂了?倘若气力全给,少主如何是好?!就这么给,没错,大夫发话了。”樊井捋须,又帮吟儿反击。 凌大杰咋舌半晌,信息闭塞如他,在狱中一直不知吟儿有孕,虽说她已四个多月,若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来。 僵持片刻,悻悻回答:“恭喜盟主,双喜临门。” “凌大人。”吟儿叹了口气,正色说,“为人女,当为父解难,为人妻,当为夫分忧,为人母,当为子遮风,为人主,当护佑万民。暮烟不孝,为三舍一,对父亲,能弥补多少,便弥补多少。” “呵,人女?你配?!算了,懒得再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凌大杰只恨自己不会《松下卧》,他最不想麻烦凤箫吟救王爷了。  吟儿难得一次觉得斗嘴毫无意思,遂出了万尺牢就给林阡写信,想从现在起铺垫舆论,用短刀谷之战金军的决死之心来说服川军,大致意思是曹王不能再留在短刀谷、以防周边军民频繁受害……毕竟舆论生根发芽需要时间,这样的话,也许林阡从山东回来帮父女俩重归于好的同期,父亲就可以通过林阡向金军发起的谈判而被对面金军割地赔款交换了…… 然而,等不到林阡回来劝和,甚至还没等到林阡的回信,吟儿没想到林陌竟迫不及待、先发制人,由他林陌向宋军发起谈判要求无条件立即释放曹王…… 他的说法恰好也是她想说的——若不放曹王,金军必破釜沉舟,鱼死网破,言出必行。  作为一个败寇,林陌怎敢以胜王的姿态,要求“无条件、立即释放”?? 因为他的谈判对象就是谈判筹码——安丙! 罪证被烧毁了?安丙高枕无忧了?别天真了。烧得了物证,烧不了人证。 正文 第1752章 四面边声连角起 连日来,林陌一方面设想过夔王府和蒙古人帮忙解围,一方面也因为两方势力存在于暗处而被提醒:与其在这里继续和凤箫吟互耗,不如把西线留给她同这些宵小们周旋,自己所领的曹王府精锐,更适合去山东找战狼会师、对林阡并敌一向千里杀将! 追溯今年五月陇右七战、林阡林陌初度争雄之际,完颜江山一度代夔王请郢王出山,妄图挟神女柏轻舟以制西线,林陌为了在战胜林阡时棋盘能干净些,亲自出马去说服郢王退出局外,借此远程敲打夔王府莫要在西线白费力气:“与其在这里必死无疑,不如换别处卧薪尝胆”——心照不宣,“山东”本来就是林陌要夔王选的那个“别处”,它不仅立竿见影地帮林陌挪走了完颜江山,后来也从一定程度上缓解了陇蜀之战—— 山东矛盾升级后徐辕独木难支,夔王府一鸣惊人把林阡本人都吸引走,这对当时在西线命悬一线的曹王府来说无异于“围魏救赵”。 可谁能又想到,烽火东移根本是祸水东引,山东局势发展到现在,竟比当时的西线还要险象环生?! 七月下旬,泰安、沂蒙、青潍风烟俱净,林阡的先锋百里飘云已进逼胶州。夔王府虽然好像还自我感觉良好地酝酿着和林阡决一雌雄,战狼却认为曹王府务必帮他们备妥下策。就算不从公义出发而从私心考虑——万一夔王府走运打赢林阡荡平宋匪,下一步夔王也必杀金帝夺权篡位,曹王府当然要未雨绸缪,想清楚到底该怎么钻空,坐收渔利,分一杯羹,以牙还牙。 林陌赞成战狼的建议“以封寒为先驱,援山东”,七月末已在着手调遣封寒东进,但他林陌本人还要再等几日,因为“这件事不结束,不走。” 哪件事?几个月来逆境中的上下齐心、抛颅洒血、无怨无悔,当真就是为了一个执念——救曹王!  “可惜,安丙的罪证被凤箫吟抢回去,好像还烧毁了……救曹王,最大的筹码没了。”封寒也由衷希望临行前能再听一次曹王的教诲。 “物证而已,不是还有‘目击者’?”林陌微笑提醒。先前在百里林东、林楚江墓前,抹捻尽忠和术虎高琪内讧时,被林陌听到他们说杨巨源麾下有命案目击者,那一刻林陌就有了这个“利用目击者”的念头而不动声色。 “嗯?退而求其次地,煽动杨巨源之死的目击者,反安丙?”封寒一点就透,再也不为没筹码而烦恼。 “退而求其次?不。忠臣们的义愤填膺,远比小人的几笔书信有价值。”林陌胜券在握,“凤箫吟倒是想让他安丙将功补过,可川军蜀民会给安丙这个机会?有些罪过,犯下就覆水难收了。” “然而,目击者,怕是早被凤箫吟感化?”封寒本还愁眉苦脸,忽然就一拍脑袋,“驸马,您是想……” “去散谣、离间啊。”林陌笑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来而不往非(谐)礼也,只不过,我们散的是真相。”杨巨源的麾下确实可能被凤箫吟劝得忍住不哭,可若是周围的无关之人先在他们耳边哭天抢地?  “诛吴第一功,杨宣参!盟主曾哭他挡路方死,如今才知,挡的原是安丙路。可现实又如何?他冤屈无处诉,杀人犯逍遥法外,反而心安理得受盟主器重、袒护!”“杨巨源一生败给两封信,一封是给韩丞相的状告安丙之信,一封是给凤翔金军的劝降之信,前者令他被安丙怨恨,后者害他授安丙以柄。”“安丙坐视王喜毒死李好义,指使彭辂杀害杨巨源而诬以谋乱自刎……” 丝毫不曾添油加醋的“杨巨源之死内幕”,如一记重磅炸药,在好不容易安稳的蜀口民间引起轩然大波,更在短短几日内就扩散向整个川蜀掀动新一番惊涛骇浪。蜀中侠者无不扼腕流涕,剑外人士做祭文沉痛悼念,这般的大环境下,杨巨源的手下们又不是草木、哪个还能自控?毫无意外被林陌在幕后鼓动着,逐一冲破了凤箫吟所设的时间桎梏,纷纷过早地陈述出了杨巨源之死的细节。 真相水落石出,安丙自食其果成为众矢之的,然而他是此战在前线的唯一最高长官,却哪还有脸继续做主围剿金军?可此战若败,自己在川蜀更加站不住脚!心乱如麻,凑合着上,军心紊乱完全落入了林陌的计算,半城烟沙,箭如雨下,攻坚常胜的宋军终于伤亡惨重。 “安丙,先前我说无条件释放你们不肯,如今,你手下摧锋、踏白这么多精锐,够不够换我曹王府高手堂?”林陌没让术虎高琪出马,只以一个大金江湖中人的姿态,再次强行要求与安丙谈判。 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身处后方的吟儿早知压不住,却没想到杨巨源麾下指证得这么快、被尚且留在宋境内的金军抓住机会。连连叹息,安丙当初的鬼迷心窍和现在遭到报应,不巧有时间上的错位…… 什么不巧?处心积虑!吟儿逐渐反应过来:封寒在阵前恐吓出来的“破釜沉舟”和决死之心,本来就是林陌的初衷——吟儿虽很早就有铺垫舆论的念头,可最先付诸行动是林陌啊,吟儿想搭顺风车发起谈判,得问问始作俑者同意么?!谈判,只能是他林陌发起! 如果说一开始林陌还是死皮赖脸地要求无条件释放,那种嚣张和无礼更像是无稽之谈、逞口舌之快、贻笑大方,给吟儿的感觉是临死前要找人垫棺材的色厉内荏……那么这两日,金军挟一场又一场反败为胜以及一支又一支宋军俘虏叫阵,则完全吻合了那句“鱼死网破、言出必行”,要如何去细细分辨,到底是安丙打得不行,还是金军真的破釜沉舟战力飙升?或许,两者兼具?此消彼长,快得教人猝不及防,吟儿如梦初醒,那种嚣张和无礼原来只是不动声色的铺垫,至此,金军不知不觉已经完全占据了主导权! 为什么在完全没赌本的时候就开始要求谈判,林陌他不怕打草惊蛇惊动凤箫吟?“不怕,凤箫吟完全不会想到,我们表面寄希望于夔王府和蒙古人,实际一直没忘记筹措自救。她和她的那些手下一样,内心觉得我们不会再有什么计策。”事实也是这样,宋军思维定势、顾此失彼了,总觉得第四方第五方会来帮忙,所以小瞧了这些屡战屡败的金军,难料他们一言一行都蕴藏阴谋——早在陇右混战时代他们就不止一次跟随楚风流渡过绝境:“要走自己走,谁靠旁人救!” 为什么不等到有了俘虏之后再要求谈判?因为,如果现在安丙打了败仗后林陌才发起谈判,那谈判对象从头就是凤箫吟,但林陌需要谈判对象从头就是安丙——先前我们毫无理据要求无条件释放曹王时,尚未意识到危机的宋军主帅是安丙,现在临阵易帅,你凤箫吟倒是敢?此番你若不用安丙那你的绝对互信就是说说而已,你是不信他能力,还是不信他忠诚?可你若用他,你怎么对杨巨源的麾下有所交代?一旦你站不住脚则川蜀人心一息分崩离析。凤箫吟,这是和平演变的最后通牒,你再不放曹王,我们会对这样的一个川蜀长驱直入、势如破竹。 说来也是天助林陌,正巧这几日凤箫吟被曹王掣肘回了后方,最早被林陌要求谈判的对象自然而然就是安丙,一切计划都是那样的顺风顺水。 “纸里包不住火,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吟儿终于明白林陌原来一直没放弃,匆匆忙忙从短刀谷动身北上,这次却是慢了数步、难救近火。加上先前屡次强调绝对互信,她非得把谈判交给安丙负责不可。再者,其实吟儿就算在场也不能上谈判席,因为她怕对林陌那样的人精暴露出自己的体力耗尽,“告诉安丙大人,拿出底气来,无论我在不在,谈判都全权交托给他,我从始至终是他的后盾。”可是这一路上她都在纠结,那杨巨源麾下、正义的一方,到底要怎么安抚! 正文 第1753章 塞下秋来风景异 风鸣涧因受伤退居二线,安丙被揭发黑白难辨,加之连吞败仗,蜀口宋军的士气下滑已成定局。当是时,思路没跟上林陌的凤箫吟、厉风行等人却还都在增援的途中。 “难道看不出,你们被那金国驸马利用?!”荀为心急如焚地试图对杨巨源麾下动之以理,“上次短刀谷之战,他就躲在幕后,故意放你们这些目击者给主母告状……教训这么快就全忘了?!” “是,我是利用了他们,但我不想杨巨源死得不明不白,但凡有良心者,谁不希望命案真相大白于天下?”面对荀为针对性的舆论反击,林陌从容不迫开始下明棋,不错我承认我确实借助舆论来攻心和施压,但他安丙之所以被攻心被施压就因为他是杀人凶手! 杨巨源死得太惨太冤枉,纵使荀为智谋不下于陈旭,也没能挽回安丙多少声誉,多事之秋祸不单行,焦头烂额的荀军师,因过于担忧宋军外强中干而病倒,局面于是更加一发而不可收——此情此境,安丙要面对的问题是,你是主帅、你不得不去谈判,可你有资格吗、你的话作数吗,而川军要纠结的矛盾是,我们是要先报仇还是先杀敌、这样的主帅到底值不值得跟? 军心无轴,一盘散沙,岂止战场上原先的强大攻势越来越弱再也看不到?谈判席上,赶鸭子上架的安丙在前三次交锋里也是一直都毫无招架之力…… 八月初一,林陌持续以俘虏之性命恐吓安丙。当听闻凤箫吟虽已知情和动身、但“全权交托”的号令不变,安丙别无选择,硬着头皮要前去与林陌四度相见、希冀对谈判一锤定音,但由于在谈判前听闻部分条款过于屈辱,杨巨源麾下对安丙的不满蓄积到顶峰,量变引起质变,聚众哗变—— “明明咱们是战胜方,何故再三低声下气!”“安丙自己心里有鬼,我等可是光明磊落!”“谈什么判!杀了他,给杨宣参报仇,尔后继续同仇敌忾!”人心汹汹,剑拔弩张。 “你们反了?!要杀朝廷命官!?”“大人是被林陌蒙蔽双眼,一时糊涂,早已回头、忏悔,更何况林陌自己都承认了!”“杀杨大人的元凶追根究底是金军!”“你们杀了安大人,是想摧锋、踏白那些战友回不来?”难就难在,于公于私,安丙并非没有拥趸。 “真会推脱,没金军他安丙就不杀杨宣参?”“谁知他忏悔是真是假!”“太平盛世只怕他鬼心思更多!”但拥趸远不及反对者多。 “都别争了,等盟主来可好!”争端背后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清醒者,理智胜过感情,虽不看好安丙,今夜也选择中立。 “建功立业本无用,回头是岸原是梦……”安丙悔恨莫及,泪流满面。 “在聊什么这么起劲?”乱撕鹅毛的人群里,不知何时多了一袭白衣,不同于对立两方都睚眦尽裂,她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负手轻松穿行过刀林剑海。 “盟主……”安丙瘫倒在地,如见救命稻草,却又毕竟心有亏损,害怕她见此情景直接灭他。  装轻松、不知情,吟儿不是存心逃避,而是,像今天这样的内讧、矛盾、哗变,她真是麻木、腻烦、厌恶至极,不想再苦口婆心、赢回一次次痛心疾首! 不过,她流露出这种“懒得再管”“气死我也”的真心,反倒在今夜起了个奇特的效果——川军大概是回想起这一个月来太多这样纷扰的场面了,无地自容、纷纷收声、向两侧退、不敢抬头:“盟主……” “杨监仓的冤屈,盟主忘了吗!”杨巨源麾下终究忍不住,抢上前来,单膝跪地,递呈血书,要求做主。 “没忘。”她怎么可能忘,扶起眼前人。她当时比这人还愤怒,恨不得把安丙千刀万剐。 “那就请盟主,手刃真凶!”谁对谁错,如何能有一个明确界限。 “若我说不呢。”她正视着那人,不怒而威,简单五个字就将他斥退半步而她进逼半步,“金军尚未撤尽,杀安丙,我要如何向朝堂和百姓交代?百废待兴,你又从哪里给我找一个新的川蜀安抚使?” “安丙,他已不能服众……”那人眼含热泪,义正言辞,还未说完,就有安丙的拥护者反驳,同样中气十足:“谁说!安大人是深受川民爱戴的父母官,是圣上认可的川蜀守护神。当初吴曦叛变,朝中大半能臣都说,安大人不发,则贼不能平,蜀不可定……” “这些功劳名义是他实则都是盟主,盟主才是川蜀守护神,你们不是都心服口服?只差一道天子诏书而已!”那人驳斥,吟儿蹙眉,只怕他帮林陌离间了自己和安丙。可仔细察言观色,那人又是无意吐露的真情。那可糟了,她虽然愿意节制官军,却明白强敌环伺、不能急、必须有过渡,所以在将官军义军合并后、暂时还是和安丙平起平坐,她想示意宋廷自己和安丙“一实一名、同舟共济”,不要和安丙被金廷树立成“两相制衡、有他没我”。 “梓潼神和柏神女都说了,蜀土交付给安丙了……”安丙的拥趸们哑口片刻,终于斗胆把吟儿没有的特征给搬了出来。君权神授,吟儿总算吐了口气,心想还好我争不过你,你安丙不会有反感我的心思了吧;杨巨源的麾下果然也愣了半晌无言以对。可惜这风波并没有就此平息,那忠义之士不依不饶,泪湿前襟:“是,就算他罄竹难书他也是天选之人,所以不惜一切代价要保,可是,盟主,为了不引起更大的乱,就要牺牲无辜小人物是吗!连杨监仓都是‘代价’,那咱们算什……” “别说了!”吟儿厉声喝止,纯因不想他再被外敌利用,“牺牲?何谓牺牲!安丙杀杨监仓的罪行,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决计不会掩盖分毫!此番战斗之前,我让安丙先去杨监仓的墓前磕头就是第一步!追杀术虎高琪和林陌给川军报仇是第二步!承担杨监仓的亲眷抚养是第三步!待金军覆灭之后,我要他开诚布公,对川蜀军民负荆请罪,请求宽恕;对朝廷如实相告,听候发落。眼下,卡在这第三步了!懂?!为何会卡住,因为有人不想‘待金军覆灭’!”一句一喝,说话间已同那愣头青进退数步,“谈判前听闻部分条款过于屈辱,谈判前你们怎会提前知道详细条款?你们啊,是被歹人恶意煽动的哗变,每次,每次都是这般,好了伤疤忘了疼!” “我,我……我……”那义士抓耳挠腮,被她气势骇得不知说什么好,转念一想好像又有点懂了。 “就事论事,众位将士扪心自问,这段日子安丙打得如何?攻杀得金军落花流水,这才被他们挑事离间!而这两日输仗是大家共同责任,他又哪里没资格去谈判席?”吟儿说完,情势明朗,杨巨源的麾下有七八成都反应过来他们是被林陌煽风点火。 “逝者已矣,往事难追,不如往前……恳请众位,给安丙痛改前非、改过自新的机会!”荀为抱病前来,见缝插针辅助。 “可是,盟主……”杨巨源麾下还有一两成欲言又止,是真心想说,盟主,有更加简单的解决办法不是吗,川蜀之主您比安丙更有资格胜任,一个就够,没必要再把这个不稳之人设立成您的并驾齐驱。 “都说听我的,现在听我的?可知道就是你们三番四次这般不懂事,不受控,才令我连说话都懒——要做什么川蜀之主?烫手山芋谁接!”她恼怒骂出来也是实话,杨巨源麾下红着脸再不相劝:“盟主息怒……”“这样的官军,确实配不上您指挥……”“怎样才能变得让盟主欣赏……是,和义军一样令行禁止?” “战功我很多,罪过也不少,李、杨之死,我救援不力也难辞其咎,这些日子诸多反思,为何救援不力,其一官军义军调度不同,所以我才说要打破藩篱,我要你们打仗全都听我;其二我太鲁莽,不是人人都信服,财务、政务更是我们江湖中人的弱项,需要有个熟悉官军的稳重老成之人协助,以及约束。”吟儿成功以适才的消极情绪将他们绑架,心知这些人都被自己驯服,便转头正色看向安丙,“安大人是首选,可惜他并不完美,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所以我费尽心力抽除他身上的缺点污点、想要看清楚他到底是何等本质和资质。这几战的战功教我确定了,从此他就是我的绝对互信,各位,信我便要信他,疑他便是疑我!” 这样的话上一次有人出口,还是林阡用自己威信绑定杨鞍,安丙万万没想到吟儿不仅没放弃自己还这般支持,本已浑噩,大受感动,连连承诺:“今次谈判过后,安某必上奏朝廷,自请免职,闭门思过……” “好啊,盟主在,谅你也不敢食言!”杨巨源麾下听安丙这般保证,终于没刚刚那么激进;安丙的死忠们虽然略有不平,但潜意识认为凤箫吟的看重比朝廷的免职更有益,便为了今夜能息事宁人而不曾制止。 安丙先前再阴险,这次终究没做错,也正是因为他没错,所以才会有足够的肚量对川军的过激行为让步,从而做出对大局最有利的选择;一旦他退一步海阔天空,自然带动此事有错的川军也跟着退,并且教吟儿看出他确实还有真心和良心,人群散开,她送安丙前往谈判时,见他尚有对输赢的顾虑,便轻声给他定心:“莫要胆怯。不管谈得怎样,凡事有我,同你一起担。” 回来路上,因为适才杨巨源和安丙手下提起神女,吟儿难免会忆及故人,驻足,望着天空繁星闪烁,微笑:就算降低我的作用,也要抬高他的威信。轻舟,我有决心,断不会教你的遗计落空。 正文 第1754章 长烟落日孤城闭 虽然吟儿及时到场安抚川军、拯救了安丙的性命和威信,但安丙前三次谈判心不在焉、基础摆在那里,即便这第四场难得硬气了些,也只是努力扳平了原有劣势,纵观全局他仍然对林陌处在下风—— 金军有大批俘虏在手用以交换高手堂,从头到尾都理直气壮,不可能再对宋军割让领地,林陌的计策取得显而易见的成效;安丙为了不反过来丧节辱国,竭尽所能、据理力争,舌头差点没打结、汗也湿了十几块巾,呕心沥血,才总算没完全被牵着鼻子走。 终究不曾谈拢,是因为不合大部分宋军心意,此时吟儿心里最恨林陌,这真是个奇人,输得精光竟还有回本气场! “看来曹王释放是大势所趋。不过,我方不是不能讨价还价。”荀为病愈,对吟儿说出他在病中也从未中断的思考,“主母先前‘被曹王掣肘回后方’的巧合,不见得只给林陌带去好处,我方也能运用。” “军师有何妙计?”吟儿追问。荀为提议,以“曹王身体未曾复原”为由,将箭在弦上的第五场谈判延后,一则中断林陌的锐气和势头,二则逐渐恢复宋军的士气,三则拖延时间等林阡的回信,四则,对曹王府反攻心,你们要救的人不宜舟车劳顿,你们的破釜沉舟当真不要投鼠忌器?你们收敛点,我们对他也客气些。 借此,果然争取到对宋军有利的足够时间。期间荀为、金陵等谋士集思广益,商议再三,教安丙带上宋军的最后底线,前往谈判席主动开口、向林陌争取一锤定音——曹王和高手堂我们能放,但放回去的囚犯必须承诺,此生不得持刀枪犯我宋境半步—— 盟主不愿和曹王、凌大杰再交戈,盟军又何尝愿意纵虎归山?那就要约法三章,回去可以,但不准再返战场,此生永不得伐宋。 此外,林陌等人务必休兵弃械以表诚意,待退回大散关北后、再在边境交换俘虏。过程中宋军保证绝不追击,否则对天下人丧失道义,亦是对摧锋、踏白军的俘虏们弃如敝履。 “驸马若不答应那就兵戎相见到底,驸马是大金的通缉犯,我军早已牢不可破——狗急跳墙何惧?且看是狗跳得高还是墙筑得快。”金陵教安丙说时,眸中闪着睿智的光。  那几日,吟儿实现了真正的垂拱而治,坐等消息,乐得清闲,便一直在后方照顾父亲和孩子们。 八月初五,谈判结果传来,各自达成目的,金宋也算共赢。 吟儿内心也有些惋惜,曹王的释放虽然符合吟儿的心意,但释放得这么早还这么轻易,并不契合林阡的本来节奏和宋军的最大利益。可悲可叹,川军辛苦一场,赢在安丙报国杀敌,输在安丙狗苟蝇营…… 不过,林阡也在这日回信,令她心情大好,他第一句话就对她说,只要符合吟儿的心意,那就是我要的节奏。 还夸奖吟儿说,谈判之事,功劳给安丙,责任你分担,我的盟主,年纪轻轻就已经甘当人梯。 又建议吟儿,你的当务之急,不是帮宋军缴获金军多少战利,而是,尽可能去牵好李、杨麾下和安丙的手,林陌他,恰好帮你完成了奠基。 “林陌帮我了?怎可能?林陌差点没把我给气死!”吟儿本来一直乐得合不拢嘴,看到林陌这里就看不懂林阡的意思了。护送父亲北上时她问金陵,金陵笑说,胜南的意思是,通过这场谈判的艰难扳平,可让李、杨麾下见识安丙的苦劳和悔过之心,并且川军能够就此和安丙一起同舟共济一回,此等“逆境努力冲关”的功效,胜过无数场碾压之仗,对于川军的成长和懂事来说,也算因祸得福。 “哈哈,还是你厉害……”吟儿笑,隔空对林阡褒扬,于是就不在乎杨妙真的书信里,有关青潍小树林事件的描述了。  秋风下的大散关,因金宋双方偃旗息鼓,蓄积已久的落叶终于敢纷纷扬扬。 远远就看到曹王府迎接曹王回归的兵马,再落魄疲惫,也眼神坚毅,从来都不忘军容整肃。那白发老人虽比他们熟知的曹王佝偻不少,却还是令他们甫一见到就热泪盈眶,魂魄附体,齐齐躬身,异口同声:“末将恭候多时,敬请王爷检阅!” 尽管曹王府还受金帝通缉,可这些“江湖人士”里竟还有乔装打扮的、本该与曹王划清界限的金帝心腹术虎高琪和完颜纲,教吟儿认出他们时和金陵一样心念大受震动。 “先放等闲俘虏,高手堂等会儿。”这既是从低到高按部就班的应有次序,也是吟儿想要和父亲多些时间话别。 “还想说什么。”凌大杰看得出她的私心,挡在曹王身前,拒绝她的靠近。 “曹王府和宋盟,太像,大有互融之象。金宋之间是没差别的,若干年前你们失败了,所以不看好这初心,可我会努力去做,融给你们看。别忘了,官军和义军那么不像,我都能整合好,父亲和云蓝师父不容的剑境,我终究也集之大成。”吟儿微笑,迅猛发起进攻,经此一役她愈发确定,宋境太平多半是别人的心愿,盟军和曹王府融合才是她自己的目标,“所以,你们逃不出我掌心,终有一天将尽归我有。”举手投足像极了林阡,竟有那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的气概。 “你……到现在还是不放弃以宋融金?!”凌大杰倒吸一口凉气,“毒妇,你会逼死王爷的,一再弑母,连父亲也不放过?!” “不是。凌大人,我曾想父亲隐居是最好的结局,你却说那会让他生不如死,我反思过,确实,我觉得好只是我觉得而已,可是转念一想,父亲抗拒不也是父亲的一念之差?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以宋融金也许就是以金融宋。”吟儿见他误解,极尽柔和地劝,“何况父亲身体就快好了啊,只要你告诉他我这几日一直在救他,他一高兴,必会与我关系转圜。对我这个女儿他向来宽容,一定会考虑让我试。” “放心我不会告诉他的。他要是知道被你这毒妇救,宁可瘫痪!”凌大杰冷笑一声,好说歹说都油盐不进,“有我在一日,你都休想与他关系转圜!” 吟儿一厢情愿,以为只要搬出她救父之事凌大杰就不会再怪她,谁知到现在他依然不领情……她实在也气坏了,恼火之余,脱口而出:“老贼欺人太甚!有你在就不行是吗,那好——凌大杰扣下,不放了!!”素来一言九鼎,两军谁敢忤逆,在场群雄都差点傻眼。 正文 第1755章 浊酒一杯家万里 金军生怕凌大人被这悍妇一言不合就毁约、扣押着死活不放甚至临阵处决,因此交换俘虏的整个过程都提心吊胆;直到见她雷声大雨点小、凌大人随曹王一起安然回来,方才纷纷长舒一口气。 “那悍妇一如既往鲁莽……驸马,为何您今次散谣的时候没有抹黑她,而只是针对安丙、仅仅连坐了她?”术虎高琪吸取了短刀谷之战的教训,虽然此战也曾心存疑惑,却不再在执行期间对林陌的策谋私自改动,上下一心,总算立足于不败。 “其一,针对安丙恰到好处,抹黑她则过犹不及——定会便宜荀为、金陵等谋士提前看出我军有自救的想法。其二,她的‘金国公主’‘驸马旧爱’都能被川军接受,还有什么污点真能在他们心里抹得黑她?她和安丙完全相反,是各方面都没破绽的、名副其实的川蜀之主,越去动她威信,越给她大乱大治的机会——要知道,今次曹王之所以能顺利释放,除了我军表现出众志成城的缘故以外,川军想对新主凤箫吟示出‘绝对互信,身世既往不咎’也是个不可或缺的因素。”林陌解释起前因。 “我听闻两年前的山东之战,黄掴不听岳天尊的话,非要去动林阡威信,才被林阡反算而输惨。这般说来,那悍妇竟是又一个林阡。”术虎高琪服帖点头,一边称叹驸马的洞察力和大局观,一边却又因为凤箫吟的存在而扼腕遗憾,“川军被咱们这几仗炼成铁打,怕是要一劳永逸地凝聚在她麾下了。” “其实,驸马……还有其三?”这些日子,完颜纲虽然没术虎高琪攻得深入,却在边关守得滴水不漏,也和术虎高琪一样不负众望、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将才。较之往日滑头,明显稳重许多。 “元奴料得不错。若是我竭尽全力,倒也不是不能将她抹‘灰’,可如此一来,激得她与我拼力死斗,金宋两方必为此互耗到底,到头来也只是为他人做嫁衣。”林陌语重心长,“过几日我便会率众前去山东,你二人在西线以守御、休整为主。切记:若欲死战,必先环视四境,万不可教夔王府、蒙古获利。” “过几日就走?可驸马,您的身体……”曼陀罗关切地问。甚少有人知道,林陌在金军最危险的时刻,曾因殚精竭虑而吐血过;大部分人都只知道他在阵前差点把安丙逼上绝路。倒有些死诸葛吓死活司马的意味。 “无妨,莫忧。”林陌估计,那几天是林阡在青潍又受伤吐血,影响了自己,还好凤箫吟等人没看出来。他却不知,吟儿同样力气耗尽而瞒住了他们这群金军。 “可惜得很了。”交谈间,大军离川蜀越来越远,郭蛤蟆下意识地转头再看一眼,“这一个月来抛颅洒血,仅是把曹王救回来而已,高手堂还名存实亡……” “这可不是‘而已’。”林陌笑抚这少年的头,也回头一顾,眼中的战意并不曾少,“曹王的释放这般早,蜀中之人虽知其中艰辛,可临安的韩侂胄、山东的红袄寨,各自怎会不多一块心病?利在日后,拭目以待。” “你这小子不会说话。曹王回来,赢一半了!”术虎高琪举起马鞭来,蹙眉佯装要抽郭蛤蟆。 “我说错啦我说错啦,咱们不仅利在日后,还功在现今——毕竟陕北那边,合达、蒲阿两位将军,还夺回一些据点和军备呢。”郭蛤蟆招架不住赶紧逃。他最近新得了一头牛,童心未泯,爱不释手,竟还骑上了。 “别跑啊,过段日子我要带他俩同去山东,交接的事还想与你说。”林陌拦之不住。 “驸马,莫要骗我、拉偏架啊。”郭蛤蟆笑嘻嘻的,很快就溜成了一抹烟。 “这是哪里来的牛,快步如飞,马儿都追不上?”众将傻眼。 “罢了。随他去吧。”林陌笑说,听闻曹王醒了,立刻催马上前去看。 救得曹王,轻松自在,管什么败军之将,怕什么通缉之名?像这般轻松北上,一路都欢声笑语,几个月来的阴霾都一扫而空。 “驸马先前说,‘有曹王,有曹王府,去哪里都是一样。’确实是这样。”完颜纲自觉为他们殿后,一时之间感慨万千,“但也有点不同的是,多了个‘有驸马’……”  “唉。”目送曹王府渐行渐远直到连一线一点都看不见,躲在制高点、坚固城墙后的吟儿,才趁着四下无人哭出声来。 虽然她有收服曹王府的野心,可第一步就受阻说明那比登天还难,加上父亲年迈多病、说不上几句话就昏昏欲睡,总令她有种今次一别、此生再难相见的害怕。亲族和恩人们都去了万里之遥,她是断了线的风筝,所以会有断了线的眼泪。 “咳咳。”忽然有个半熟的声音出现在脑后,吟儿迅速回神并极力制止失态,掩泪,转身看那人在金陵、荀为等人的引路下走上前,不禁一愣:“咦,孤夫人?怎么,没和他们一起走?” “我是特来向盟主辞行的。”孤夫人抱拳,一派江湖中人气度,“武休关前,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今后,私底下有什么用得着聂云的地方,盟主都只管开口。” 吟儿被孤夫人提醒,这是个很好的和父亲握手言和的机会啊,说服不了凌大杰做第一步、那换个孤夫人不就得了?!也是高手堂,武功比他强,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于是吟儿又由衷爽朗起来:“好啊……父亲身体不好,川蜀的宝物很多,今后我若搜刮到好的药材,就托您转交给他,如何?您若信我,便给个地点给我,隔段时间您去取了送给他用。” “行。你也一样,多保重,少哭鼻子。否则会和王妃一样,生个爱哭鬼。”孤夫人爽快答应,临走不忘打趣。 “……哪有!”吟儿板起脸来,拒不承认。 至此,西线战事真正告一段落,金宋双方同样可惜但也同样幸运——川蜀下级军官和民众武装发展起来的大好攻势,被安丙、王喜、彭辂等人断送,所幸又由凤箫吟、厉风行、宋恒等人救起,内部从此坚不可摧;金军虽不曾借机反侵多少地盘,却无损赢回曹王府高手堂,并且在陕北保留了一息生机。 “可恶,主公离开过早,便宜林陌凝练出一支即便私下有嫌隙、战场上亦能同仇敌忾的劲旅,终于是成就了他。”听说林陌已决心统帅精锐往山东去、西线留守的术虎高琪和完颜纲尽皆以他马首是瞻、曹王府名亡实存,荀为自然大为不忿。 吟儿转头,粲然一笑,容光焕发,翘着大拇指指着自己信心满满:“军师?莫长他志气——我,也不赖啊!” 荀为一愣,被她感染,气愤顿消,笑而称是。 “胜南和林陌在川蜀谁赢,系于他留在后方的主帅。兄弟俩各有漏算,于是成就了凤姐姐。川蜀新主,实至名归。”金陵笑扶吟儿一同走下台阶。关前宋军早已翘首以盼,他们何尝不是如释重负、笑逐颜开。 正文 第1756章 燕然未勒归无计 林陌之所以下定决心暂时搁置川蜀,除了他想要曹王府从西线的鹬蚌变作渔翁之外,也是因为术虎高琪收到金帝密信,要求陇陕金军尽早筹谋、调遣精锐赴东线勤王。 金帝不可能不知道术虎高琪和林陌是什么关系,因此,这么做其实就是对曹王府抛出了“朕随时回心转意”的橄榄枝。两厢情愿,彼时战狼安排的郭阿邻及其“黄鹤袖帮”也早已恭候在侧,只等着给金帝送一个名为“救命之恩”的台阶。 术虎高琪收信是七月末,金帝写信可往前推至七月下旬,那时青潍之战刚开始不久,夔王卫王联军正被委以重任、是金帝的倚若长城!实际在那个时间点,金帝就已自觉王座之危机,而不像世人以为的那样、直到八月末才反应过来…… 西线诸将作为收信方,对于金帝的不安和警惕,自然比世人洞悉得要早。他们忖度金帝是在诸多猛虎酣睡于卧榻侧的情况下,保命要紧所以迫不得已选择向曹王府低头妥协……据此,术虎高琪完颜纲等人纷纷笑叹“驸马赌对了”“通缉令的撤销、曹王府的复兴,指日可待”,从而愈发认定了林陌就是曹王的继承、群雄的不二新主。 驸马“赌”对了?不错,乱世不外乎一场豪赌——被林陌带动自戕的曹王府眼看就要死灰复燃,回头看这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剑走偏锋!求通缉正是为复兴,还要比从前更受器重不可撼动!当前剧情,和林陌预料得几乎无出入—— 当初,陇右七战因“曹王府抗旨、被金帝除名”而提前结束,对宋军而言太过仓促、突兀、莫名其妙,教林阡夫妇赢得始料未及,这才害林阡对西线形势产生误判;另一方面,林陌此计更是帮曹王府逃脱了外敌强敌和内部政敌的夹攻:既然你们这些宵小合伙排挤,我们强留在此、多面受敌,只会慢慢耗尽、灰飞烟灭,不如趁早、自行了断,既可保全我们的实力,也能推你们猝不及防地迎到林阡的刀锋下被迫提刃!然而,完颜匡、夔王、卫王、胥鼎、完颜天骥、胡沙虎、完颜承晖……十八(谐)路诸侯,当真有我们曹王府抵挡林阡出色? “所有的新旧势力都将在棋盘有所残留,一切哪是那么巧、衔接合作刚刚好?这些人不仅实力欠缺,而且大多勾心斗角各怀鬼胎,只要林阡在东线将他们碾压,金帝必不敢再对我们赶尽杀绝。”所以,林陌在武休关兵败、曹王府流亡、只剩七八个人的时候,都云淡风轻地噙着笑意,他早就作出了对接下来整场山东之战的推算,“我们迟早会脱离乱党、回去主攻之位,以曹王府外的另一种形式,静候便是。” 什么自戕,置之死地而后生! 置之死地,是让金帝尝够失去曹王府之后的困顿,最终主动选择由从未离去的他们来守护家国——今次我林陌特意引你完颜璟杀,以后你还敢再动曹王府半次?既然最否极的情景已经发生过了,那只要齐心协力渡过去,以后再也不会比这更糟糕的境地。 后生,林陌原想以安丙和王喜大乱川蜀,将西线宋军撕开一条裂缝,再以大胜之绩向金帝示意将功折罪,可惜遇上个力挽狂澜的凤箫吟,终究是只能把曹王和高手堂救出敌境,不过,由于山东之战基本符合预期,曹王府的“解除通缉”看来还是被金帝提上了日程——实际上曹王府早已不像金陵教安丙说的那样“依然是金帝的通缉犯”了,可是,毕竟林陌没对川蜀实现反侵,从金帝动心到最终解禁,终究还是需要时间啊…… 动身前林陌再三嘱托术虎高琪和完颜纲:“曹王身体恢复后,且先对外保密,以免节外生枝。”金帝回心转意显然也有曹王疯癫的缘故,曹王表面越羸弱,金帝的日程就会越提速;同一个道理,谈判席上林陌接受安丙所说“曹王府俘虏永不返前线”也是从短期内迎合金帝心理出发的,他要让金帝一如既往地认为,曹王已经不可能再威胁金帝。故此,对世人隐瞒曹王的病情进展,既适合曹王本人休养生息,也有助于曹王府尽可能长久——这些绝境里眼神中尚且充满求生欲和不悔意的麾下,林陌再珍惜和爱护不过。 回顾武休关之战,不是抗旨,而是兵谏!若非七夕那晚、山东花帽军真正勾结宋军、楚风月还出格地嫁给徐辕,林陌的这一兵谏计划会达成更快。 延后至八月初也罢,这场对金帝的豪赌,现阶段林陌心知已赢了九成。  “西线的兵马,曹王的身体,都烦请各位多加照料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林陌对留守诸将千叮万嘱。综合考虑,他决定教完颜瞻、移剌蒲阿、郭蛤蟆作为精锐前去奉金帝的“勤王”旨意,其余留下。 “应该的,驸马,咱们会守好京兆府,等您回来。”完颜纲心情繁复,既满足于“独当一面”,又因为这四个字而做不得先锋随林陌出征。 “驸马,林阡的川蜀后方,暂时是不分裂了吗?顺其自然?”术虎高琪连连追问,很明显心有不甘。 与移剌蒲阿交接过陕北据点留守任务的蒲察秉铉也来送行,闻言忧郁:“哎,川蜀稳若泰山,很难动了……” “林阡的后方不止一个。川蜀越稳,浙西越不稳。”林陌淡笑,翩然留计,“我欲去京湖等地散谣,称林阡将向上吞噬。苦于没有切入口,不过,不是不能捕风捉影。高琪,我走后,你可仔细梳理王喜给过你的信件,不必局限于安丙,侧重吴曦、韩侂胄之类。” “末将明白。”术虎高琪眼前一亮,好像王喜给过韩侂胄的黑料?那都是吴曦叛宋时收集的。 林陌认为,每个国家的政坛和军务都要和其它国家结合了一起看——金国政坛既是你林阡夫妇帮我林陌调控,那我就去动你们背后的宋廷、诱推他们插手前线军务如何? 功夫不负有心人,林陌去山东的半途,术虎高琪便有所发现并立即传达,一切正中林陌下怀——原来当初在太白境内、凤箫吟剑斗吴曦时,吴曦曾死鸭子嘴硬“韩侂胄还信任着我,暗地里一直和我有联络”“韩丞相是我的好友,他于金军有很多的谋算”,那个时期的吴曦如今已盖棺定论“叛宋”,当时的韩侂胄如果暗中和他有联络,立场又是什么?一旦政敌群起而攻之,多少张嘴都说不清楚。 韩侂胄永远都想不到,吴曦那个猪队友,临死都还在拖他后腿。 “宋帝从来都与韩侂胄推心置腹,十有八(谐)九还是会信他保他。不过,开禧北伐失败以后,韩侂胄在士、军、民中地位早已不稳,自身经不起半点对他不利的舆论,必会心中有鬼、急功近利。一旦他有参与山东之心,便是我们的无形帮手。”林陌对战狼和术虎高琪说,对付林阡可以间接从韩侂胄入手。 果不其然,中秋前后,还没等金军散谣,韩侂胄就自发产生了“何时起我号召的北伐由你林阡来夺取好处?功名利禄,都是你林阡占尽”的不平之意,按捺不住胸中热血,鼓动宋帝同意他麾下官军跨境骚扰;与完颜宗浩的河南金军一相逢,便轻易打了个大败仗。 正因林阡被韩侂胄之败掣肘,本已命悬一线的沂水金军才侥幸解困,不至于在林陌到场之前就全军覆没。 正文 第1757章 清秋一点水萤飞 “吴曦坑害韩侂胄的这几句,不仅能扰韩侂胄之心,更可激韩侂胄之恨。”后者才是林陌最想见到。 就在韩侂胄因急功近利而不请自来、无意间帮山东金军解困的同期,林陌写信建议战狼“联合那位对我们敌意锐减的完颜匡,他正负责与宋廷使者方信孺的谈判,可教他添个‘擒杀韩侂胄’的要求”;完颜匡果然如他所料,与战狼一笑泯恩仇,并正是以吴曦临死前的这几句为由,说服金帝、完颜宗浩等人点头,最终使大金朝堂从上到下都意见统一: 韩侂胄授意吴曦侮辱曹王、对我大金皇室不敬就是羞辱天子,加之肆意发动北伐引致生灵涂炭,我方坚决要求宋廷将这千古罪人枭首!否则,两国休兵免谈,鱼死网破也罢! 林陌大军借曹王阵法抄近路逼近山东之际,临安,针对韩侂胄脆弱本心的舆论也已烧到火候;不出意外,方信孺所转达的“金人不依不饶要您首级”必会作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器量狭窄的韩侂胄彻底激怒——接下来,林陌的上策,是韩侂胄频繁吹风,哄得宋帝对林阡生疑,宋廷与宋盟反目成仇;中策,是宋帝与林阡不疑,但韩侂胄对林阡生恨,从此作为一个跳梁小丑,不停从后方对林阡掣肘。林陌没有下策。 何种舆论?战狼给的是山东之战,“战神林阡攻无不克,一刀屠尽金军群雄”,“天骄徐辕刀下,金帝割须弃袍”,“金军要韩太师头颅,林阡毫不在意,继续赶尽杀绝”…… 到此,金军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不过上天也算待林阡不薄,在方信孺结束谈判离开河南当天,林阡正巧与陈旭摆酒给他践行、给了方信孺对宋廷瞒天过海的勇气,不经意间,从源头堵住了这道林陌急需的东风。所以在这节骨眼上,韩侂胄并不知道金廷是真的在索要自己的项上人头,未曾如金军所愿听到“枭首”传言就怒不可遏,反而一笑而过觉得那些坊间流言都是妄语,于是,韩侂胄仅仅是出于私心、利用舆论来借题发挥而已—— 近来宋廷的“主战”“主和”派界限模糊,反倒是“挺韩”“倒韩”派旗帜鲜明,韩侂胄为求保住地位,建功立业之心更盛;眼看林阡势如破竹,自然心里发痒、跃跃欲试,一逮到机会面圣便有无穷参奏,借题发挥的内容也五花八门,除了战狼为他安排好的山东之战剧情,还有术虎高琪为他备妥的川蜀安丙杀杨巨源事件—— “虽说安丙已完全认罪和自请免职、刘甲杨辅等人也都数落他的不是,看似皇上用刘甲去制衡安丙最为可行,但臣思前想后,总认为……川蜀一片和睦、情况太过离奇。臣闻京湖一带风传,林阡悍妻坐拥川蜀,刘甲安丙杨辅之类,不过都是她的傀儡!皇上,无空穴,不来风啊。”“安丙一而再再而三胆敢僭越和金方谈判,臣以为,正是那悍妇借给他的胆子!”“只手遮天,倒行逆施,牝鸡司晨,与唐之武后无异!”“昔年悍妇主动向圣上索要‘川蜀安抚使’,圣上不给,她就强抢,耿耿于怀至今,果然被她抢得;昔年圣上问林阡,想要何种官职,林阡笑而不语,我看,王侯将相,不入其眼了。”“不是要扣押高手堂迫大金全面退兵的吗,怎么轻易就放走了完颜永琏?终究还是血浓于水!那悍妇是金国公主,林阡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娶她,恐早有不臣之心。” 赵扩哪经得住韩侂胄朝上朝下反反复复的耳边风,终于同意毕再遇作为南宋王师北上相助,给了韩侂胄对战功分一杯羹的机会,也令金军有了南宋官军又来搅局的希望。然而毕再遇却深知林阡之心、自愿“兵败”袖手而去,另一厢,云烟和鸣铮也有意无意给赵扩看见煮沸面汤的泡沫溢出、使他意识到官军不该激进重蹈覆辙的道理……故此,中秋过后韩侂胄在临安的第二拨小动作刚生即灭,如陈旭所言“小闹怡情”、隔靴搔痒;不久后,夔王府的素心也对李全分析说,韩侂胄对林阡只是妒忌,而非憎恨、敌视,自不可能掀起多大的波澜。 纵观全局,林陌和战狼的绝妙计划因为方信孺对韩侂胄的刻意隐瞒而被死死钉在了下策——完颜宗浩和完颜匡又不可能跑到宋帝面前去强调谈判结果!而那方信孺,恰是个面对酷刑都不会被撬开口的狠人。只要韩侂胄长久不知情,用宋廷去扰林阡的这条路就完全行不通。 “双月同天,众星隐灭。其余矛盾暂时都插不进足,林阡林陌,到底是要正面对上了。”夔王府的仙卿曾预言,八月下旬乃至九月,阡陌之伤将受万众瞩目。  中秋将至,川蜀大定,林阡还是没回得来,吟儿既苦恼自己没锁得住林陌,又郁闷自己被忆舟给锁住了,不然,什么青潍什么胶西什么密州什么沂水,她一定追过去帮林阡一起打—— 这两天她才从海上升明月处获知,安丙和林陌谈判那会儿,林陌曾私底下吐血虚弱、无法再战,这才同意与安丙偃旗息鼓。那吐血好像是他的双胞胎哥哥林阡在青潍小树林被天火岛围攻时中毒所致!吟儿一方面感谢林阡保佑川蜀,一方面又为他心疼至极:老这么折腾要怎么好!他跟她不一样,中一点毒都很难扛…… 然而,被樊井几次三番地恐吓,再加上这些天吟儿确实也力不从心,所以“待川蜀稳定些,我就去山东找你”的念头无奈地刚产生就打消,闲暇时候,她除了练剑、育儿,只能趁着安抚川军的间隙搜刮药材——川蜀确实地灵人杰,细细探究,治腰的疗腿的黑发的提神的应有尽有。 林阡要她努力牵好李好义杨巨源麾下和安丙的手,怕是死也想不到,她会借此机会中饱私囊吧……不过,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些药大部分还是给林阡用,想来他也不会怪责她。 小部分则是送给父亲去的,孤夫人完成得越好,吟儿就越觉得:凌大人不配占有我的情绪。 美中不足的只有:父亲本该好了,为何依然卧病、闭关不出、毫无音讯?这一点或许不是私事,孤夫人不曾向吟儿透露内情。 管它呢,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至少父亲还活着!吟儿强打精神,孤夫人说得没错,怀孕的时候心情要好,孩子生出来才会笑口常开。 当烽火渐行渐远,短刀谷连空气都新鲜了许多,秋夜她总爱躺在河畔的小船上纳凉,仰头拥揽天穹,卧时拈来涟漪,睡听清风习习,身心无忧无虑,而一旦有几分倦意,便唤十三翼相护、给她就地打盹、糊涂地做几个美梦也好。 “无形无相,自由自在,你是万象,万象又不及你……”“吟儿,是要跃到这一剑上面看,才能将这一剑巩固了。”也不知是梦是现实,还是把梦做进现实里来了?一开始还是武休关前林阡与她刀剑共舞、在她身后挽住她手教她如何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忽然吟儿就一惊而醒纵身而上,提携惜音裹挟万象纵横于天地之间,这一剑,好轻快,顺风去,渡越溟,撞到月光正中央,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起什么名字好?清秋一点水萤飞?”吟儿轻飘飘地落回船头,来不及揉惺忪的睡眼,喜悦地回忆着适才的手感,仿佛一股暖意还在脉搏间弹跳。 “主母……梦中也可自创剑法?!”十三翼嘴巴都惊得合不起来了,虽然主母这一剑惊鸿般开始、电闪般结束,空气里,却似乎还定格着一道清亮的弧光……不对,不是空气,是眼球! “主母,谷外有人求见。”这当儿,戴宗的麾下前来禀报吟儿。 “为何要告知我?”吟儿奇道,如今我已退居二线,这些事不是该找风鸣涧吗。 “是两个女人,指明了要见主母……” “莫不是……云蓝师父!你们这还阻拦?不认识老盟主的么!”吟儿想起云蓝先前传书给自己,算算日子也该到了,喜不自禁,赶紧过去相迎。 正文 第1758章 将军白发征夫泪 人生有太多意外重逢的惊喜。 就像浑噩了不知多少个年月的完颜永琏,这晚不知怎地梦到了多年知己仆散揆,先还与他意气风发开疆拓土谈笑风生,突然就尘满面鬓如霜眼含热泪对他劝:“王爷从来都知道大金两面受敌,若执意与南宋血拼,还如何守备北面蒙古?为灭林阡倾尽全力、而舍铁木真于不顾?!” 醍醐灌顶,一惊而醒,猛然抓紧最靠近之人的手腕,转过头来定睛一看,竟不知那人是人是鬼,这样的场景是梦是真?天旋地转但是不敢倒下,头昏眼花却又不敢闭上,久矣,才哑着嗓子终于开口相询:“……聂云?” “王爷!”作为一个几十年从来寸步不离的暗卫,孤夫人回到曹王身边的激动心情,不亚于封寒、林陌、术虎高琪、完颜纲中的任何一个,“您醒了?!” “你……你没死……”他疯癫之前,印象里的最后一幕,正是孤夫人为了救他、不幸撞到惜音剑下四分五裂——游街示众、备受耻辱他能忍受,可精疲力尽奄奄一息时、眼睁睁看着战友飞蛾扑火、一个接一个因自己而死,怎堪!!关键是,那些同道中人,全都是命丧自己挚爱的小女儿之手……悲愤、悔恨、痛苦、惭愧、歉疚、铺天盖地冲击头顶,裂开的疼,他记得他怒吼着推开那万恶之源后旋即就失去了知觉,可现在,聂云竟然活生生出现在他眼前!? “你伤势恢复了多少?可还有性命之忧?将来身体会有影响?她惜音剑那般威力,是谁竟然救活了你?”今昔重叠,悲喜交加,他霎时有了力气,接过凌大杰呈上的汤药。 “王爷。您误会暮烟了。伤我之人是个来自蒙古的剑道高手,暮烟实则是救我之人;无独有偶,今次封寒也……”孤夫人听到曹王语气里的生疏,赶紧帮吟儿澄清事实,还想说,今次短刀谷之战封寒也亲眼目睹,蒙古金帐武士想杀曹王,吟儿则是拼死前去救父的。 “蒙古……”他忽然觉得巧,梦里也是蒙古,现实也是蒙古?他不知道的是,近期,蒙古势力参与西线诸事日益频繁。 “封寒去山东助阵段大人,因此不巧与王爷错过了。”凌大杰抢话时,转头瞪孤夫人,示意她胳膊肘别往外拐,现在帮父女俩缓和、对大局有什么帮助? “王爷,哈哈,您恢复得真快呀。”孤夫人心念一动,接受了凌大杰的意见——鉴于曹王府目前还百废待兴,她不得不在公私之间作出取舍,不过,这应该是暂时的,她还是想给日后的吟儿留点舆论根基,因此打定主意、笑着边扶曹王起身边说,“也是亏得送药之人有心,譬如这二至丸,从川蜀得来,明目聪耳,强腰健脚,又譬如……” “说得我大金好像没有似的。”凌大杰立即嗤之以鼻。 完颜永琏本来还没听出音,被凌大杰这么一喷,反而秒懂送药之人是吟儿,苦笑一声,对孤夫人说:“所幸你并非她杀,我罪孽也轻一些。” 看王爷虽然脸色苍白却已浮现笑意,孤夫人就知道他的状态必定一日千里,本就内心大悦,再听到父女有转圜的可能,不免为吟儿感到欣慰。 “我睡了多久?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好个王爷,真是大公无私,才刚勉强能行,就来关注大势。  凌大杰和孤夫人立刻召集术虎高琪、完颜纲、赤盏合喜、抹捻尽忠等人,谁闲谁来觐见。说起这几个月的川陕风云,他们个个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当然了,起先肯定是拣选对曹王府最有利的说,从林陌率众自戕、用山东对林阡围魏救赵、再利用安丙王喜将凤箫吟累得疲于奔命,到如今金帝总算回心转意、曹王府恢复启用在即、甚至将会比以往更受重用,众将从不同的视角相互补充,自己说得眉飞色舞,曹王也听得脸色红润。每个人都瞧得出,这个不时面露赞赏之色的曹王,早已放心把曹王府全权交托给驸马统领—— 确实,突如其来的“曹王被俘”,差点打乱整个大金所有有志之士的奋斗节奏,群龙无首的曹王府首当其冲、眼看就要分崩离析……多事之秋,正是那位感念曹王知遇之恩的驸马,奉命于危难之间,以雄韬伟略服众,决意帮西线群雄东山再起。经过这段日子的与子同袍,忠臣良将们将他从“过渡”视为“新主”是自然而然。完颜永琏向来以大局为重,自觉退到辅助之位且甘之如饴,更何况香林山事件过后,他本就打算扶林陌做接班人。 “短刀谷之战,我军人才匮乏,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幸驸马他胆色过人,亲自深入陕北、西京等地拔擢后辈,源源不断地送入前线末将的麾下……”术虎高琪述说到此,完颜永琏忽然蹙眉:“什么?” “王爷,驸马厉害啊……”术虎高琪还没会意,尚在喋喋不休,完颜纲已经轻咳一声,只因他牢记林陌曾说过一句为他人做嫁衣,故而一边提醒术虎高琪,一边圆场,“王爷,驸马是迫不得已……他事后也忏悔说,虽然此举令凤箫吟始料未及,却只怕触动了王爷的‘北疆经略’……”“然而,是圣上先在东线,调动胥鼎、完颜天骥这些储备的,不是吗……”术虎高琪先还在辩解,渐渐发现情境不太对,故而声音压得越来越低。 “……只为打林匪夫妇,值得?”曹王的脸色倏然变得惨白。大约从四十年前起,他就从未间断地在金宋、金夏边境以及北疆挑选后辈,一部分收入南北前十、十二元神、乣军、护国(谐)军,为明,一部分归属于控弦庄、捞月教、绝杀以及民间,在暗……以备不时之需。近来金帝和林陌一东一西动用的所谓储备,多半出自金夏、金蒙边界,必然与他暗处的积累有重叠——这等于是自毁了对抗蒙古的长城,难怪仆散揆心急向他托梦! “王爷息怒!驸马他也知道错了,这才搁置西线、去了山东,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完颜纲察言观色,急忙帮林陌求情。 完颜永琏长叹一声,挥手示意他起来:“错的何止他一个,是本王最先糊涂……”两年前自己尚且目明耳聪,为防铁木真和林阡一北一南夹攻大金,欲借西夏洪瀚抒来对铁木真和林阡一箭双雕,那时的自己明智至极、亲口说:“他二人的战力都属于摧毁性,大金偏向于与谁死斗,便会便宜另外一个。”可为何,久而久之却忘记了,重心越来越倾斜向宋?是暮烟吧!战狼和林陌,更是逐一加重了天平此端的分量…… “王爷说得对,末将也知错了。这些蒙古人如今在西线还留存不少,末将接下来最大的任务,便是把他们逐一剔出,以绝后患。”术虎高琪终于明白了驸马的苦心,凤箫吟的川蜀确实不能再直接动,那跟她是驸马旧爱毫无关系。 “好,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我且助你一臂之力,取我剑来……”完颜永琏自我说服过后,一如既往地焕发精神、意欲提携冥灭收拾山河,陡然间却顿了一顿—— 凌大杰孤夫人的神色也都随之一变,冥灭剑?早已断在了短刀谷的剑断石……众将会意,齐齐噤声,气氛一时寂静得可怕,有关“俘虏们不能再返宋作战”的谈判结果他们也不敢对曹王明说。 然而,曹王何许人也,既然已经清醒,对这些自然有所预见,只见他豁达一笑,如昨般宠辱不惊:“罢了,对外不必说本王痊愈。本王愧对天下人,自请去会宁地宫,陪伴王妃。” 隐居?闭关?不过是惩罚自己,换个软禁之处罢了。 正文 第1759章 羌管悠悠霜满地 会宁,从前对宋而言是金朝腹地,如今,却是林匪和金军的边界第一县。 术虎高琪、完颜纲都是将才,看得出曹王借故到彼处的地宫隐居,实际是想镇守在那个界限、不教凤箫吟及其麾下再有北进半步的可能。 完颜永琏内心却确实有一丝赎罪的意念,他预感到,林阡夫妇对金朝国力的摧毁,使未来的大金很可能不敌蒙古,所以一方面屡屡写信给林陌,提醒沉稳如他掌握好伐宋分寸,一方面强调“这段时日,本王闭门思过”、以此对激进如战狼敲山震虎:段炼,你仔细想想,本王思的是什么过? 暌违已久,地宫和曹王府一样破败,无人问津,门庭冷落——当完颜永琏在凌大杰、孤夫人、和尚的陪同下重回旧地,只见到寥寥几个仆人在枯井边扫着落叶,整个世界都仿佛只剩下这片萧条的黄色。 “和尚是经得起参禅悟道的寂寞的,大杰和聂云,你说,谁会先受不了?”大费周章潜回地宫下游,他重拾地上柳月生前最爱的棋盘,轻轻擦拭灰尘之际,如遇昔年她在对面,不由得爱怜地冲着往事淡淡一笑。 “王妃,您听听,这么多年过去了,王爷还是这般小瞧人呢!”孤夫人笑着帮他收拾,一不留神,手刚好与和尚的碰在一起,四目相对,竟发现失去了当年的热情。 “王爷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怎么都好。”凌大杰时时刻刻认真、正经。 “阿弥陀佛。王爷,看来是聂施主先受不了啊……”和尚看透了聂云眉间的忧愁。 这么不巧,封寒去了山东,她和他又错过了!  心远地偏,完颜永琏的大局观终于完全回归,一边默契地配合林陌、对外宣称依然“卧床不起”,一边则借助完颜匡、胥鼎、完颜天骥等人之口,向金帝也表达出“莫忘北疆”之意—— 两年前,铁木真一当上成吉思汗就找托词侵略西夏,完颜永琏和仆散揆当时就分析过,铁木真此举,会否是和我们一样亟待探究“蒙古人生长于草原,擅长骑射、野(谐)战,可否打下城市”? 那年夏蒙之战之所以不了了之,是因当时的西夏皇帝李纯佑受到柏轻舟的指点,未教铁木真达到“诱敌离城、两军对战”的目的,然而由于柏轻舟计划里的关键一环“国师”洪瀚抒最终缺席,李纯佑不仅未能实现理想,更遭到亲生母亲及其奸(谐)夫串通篡位,新皇帝内斗强而外战更弱,这自然给了铁木真再次试验的机会。不出曹王和仆散揆所料,根据边关细作来报,铁木真这两年确实一直在深入研究军队的攻城技术和战术,俨然是在为攻克更多、更坚、更高的城池做准备…… 但这个“城池”的主语,不仅仅是西夏! 当初蒙古首次入侵西夏、就曾特意骚扰过大金,与当时的河东监军完颜天骥一度相持不下——西夏与金毗邻,俨然唇亡齿寒! “皇上,蒙古人军令如山,每每摆好阵势,退回后不肯返身再战者,一律斩首,不徇私情。既生长野蛮,又令行禁止,战斗力堪比我女真建国初期,我等必须将他们视为重中之重,不得再过分纠缠林匪!” “蒙古那位成吉思汗,军事能力难出其右,任何战略部署都是按部就班。这两年他已将西夏邻国各个击破,不出意外,必会在不久后再侵西夏、继续尝试攻打城池。鉴于已出现一批金帐武士深入西夏甚至大金,臣以为,他既是在对西夏实施战略侦查,更是想以西夏练手、日后好攻我大金……” “不久前铁木真意欲入我朝进贡,只怕要借机侦查大金形势,甚至想顺道亲征西夏。臣建议陛下,务必派强悍之人前往接纳,能拖住他几时便拖几时,如此才可给西夏延缓之机。此外,陛下派遣之人还需对铁木真障目,令其无法洞悉我大金之内忧外患。” 诸如此类,字字句句赤胆忠心。却可惜有个暮烟拦在中间,使完颜永琏不能直接当面去说服金帝,几番周转,必会大打折扣,不知金帝最后到底会派何人去接见铁木真,也难料林陌的山东之行能否救战狼于水火。所以从大局出发,凌大杰是正确的,他怎可以与那个悖逆的暮烟有丝毫的转圜?!  对于曹王来说人生有太多意外重逢的惊喜, 对于吟儿来说…… 人生有太多意外重逢的惊吓了—— 虽说她的云蓝师父确实就是那晚到的短刀谷,但因为戴宗麾下认识老盟主,早早就将之带到了锯浪顶, 而那两个来求见吟儿的女人……完全意料之外,是昔年在大圣山和黑山与她有过几面之缘的金帐武士中人! 吟儿仔细回忆,记起这两姐妹一个叫阿甯,一个叫阿宓,好像分别排第八第九,两姐妹都该是蒙古顶尖的美人,微卷的头发,麦色的皮肤,淡淡的眉毛,细长的睫毛,澄澈的双眼,英挺的鼻梁,浓烈的异域风情…… 确切说来,她俩是来找吟儿哭诉的…… 确切说来,姐姐本是比妹妹要美一些,可今夜吟儿甫一见到她腹部微隆,就知她身怀六甲被耽误了美貌…… 确切说来,吟儿在见到她们的第一刻还在思索,会否这群莫名窜出来的奇人异士是想像先前那几战似的、通过这样那样的借口潜伏在我卧榻之侧做奸细?对啊,蒙古这方势力我不仅自己不能掉以轻心、而且还得提醒胜南他们防着才行……还没缓过神来,就听那阿宓不顾阿甯的阻拦,操着一口并不熟练的汉语高声:“林夫人!你可要对我姐姐负责!她现在这副样子,是你男人干的!” “什,什么……”吟儿吃惊,仿佛一盆狗血浇到头上,差点没咬到自己舌头,什么鬼!这阿甯的孩子是……胜南的?!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怎会?!有翻译吗……哪里出错了?”吟儿一边驱散无关人群,一边努力站稳、调匀呼吸、掩饰神色,不对啊,是误会吧,她相信林阡的自控能力,而且,阿甯应该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她们会不会初来乍到,和自己的语言沟通出了岔子…… 正文 第1760章 此时相望不相闻 “林夫人,您不信?!”阿甯和她妹妹的表现截然不同,原还情绪紧绷、沉默毫无表情,瞬间崩溃,跪地恸哭,“您的夫君林阡,对我而言他,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魔鬼!大圣山顶,他攫取了我五哥、十二弟、还有昆仑派几十人的阳气,疯疯癫癫,见我落单,便吸走了我身上所有的纯阴之气……而后,他趁我不省人事,就,就……我若不是走投无路、再也掩饰不住腹中这孩子的存在,断然不可能来求您的帮助……” 阿甯的懂事温柔,和阿宓的蛮横嚣张对比鲜明,令吟儿难免动了恻隐之心,可是,思索再三,还是不愿相信和接受这件事:“‘而后趁你不省人事’,既是不省人事,如何确定是他?有无目击证人?山顶不是还有另外几十个人?或许是旁人趁人之危也说不定……” “几十个人全都昏迷,谁有力气做那种事!!姐姐,咱们走吧!我就猜到,他们会这般推卸责任!”阿宓冷笑一声,扶起阿甯就要离开,“呵呵,什么义军,主帅强(谐)暴(谐)民女还不认!” “给我时间调查此事!”吟儿听不得盟军被嘲讽,立即冲到她们前面拦阻,她不可能放了她们出去瞎传!顿了顿,也对这阿宓冷着脸说,“那段时间林阡神志不清,如果确实他不受控,我们会认错和负责,但那也不是他故意作恶,你们话且别乱说!何况,事情还没水落石出,岂能随便冤枉无辜!眼下,你们既然一口咬定是他,暂时就先住在这百里林里,我会派人来照顾……”看阿宓还要反驳,吟儿抬高嗓音压过去,“怎么还想住短刀谷里吗,哪来的异族,算什么民女,谁准许你们入宋的?!” 她当然也留了个心眼,怕蒙古人是随便找个借口好来短刀谷刺探军机,故而摊开明牌,希望这两姐妹能明白事理、勿要不依不饶住到宋营内部。那两个女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好像没听懂她的目的是要她俩避嫌。如此,显然相谈不甚欢。  也不知怎么走回锯浪顶的,这一路上,感觉脑袋里全是些断裂的闪电在混乱无序地游走…… 模糊记得,大圣山时期,那个名叫阿甯的女人每次见到林阡都面露恐慌,躲得老远,原来如此?失(谐)贞之夜,满身狼藉醒来,阿甯咬牙想暗自吞恨,巴不得再也别看见林阡那张脸,谁料天不遂人愿后来竟珠胎暗结……她害怕他,排斥他,不到万不得已怎可能贴上来? 吟儿越想越清晰,她俩应该不是骗子,阿甯如今四个多月身孕,和自己是前后脚见到的青面兽,是啊那个时期的林阡是个人事不知的青面兽啊!本就亟待阴阳调和,身边偏有个擅长对男人下催(谐)情之药的柴婧姿……那晚他见到吟儿的时候完全忍不住情(谐)欲,刚对她粗鲁地宣泄完竟还把她直接打晕了过去,所作所为、能靠常理推断? 想通的一刹如遭晴天霹雳:“该不会……还有旁的女子?!”大圣山上,除了阿甯和柴婧姿外,明摆着还有从金帝后宫逃出的十几个貌若天仙女子……如果是真的,确实要负责到底,而且全部得负责吧!要不要去京湖看看,谁现在怀着身孕…… 胡思乱想,心乱如麻,见到云蓝时都没发现自己的手还在颤抖。 “怎么了,念昔,手这么凉?”云蓝看吟儿脸色慌张,原在俯仰陈迹,不免上前关心。 “没事,外面凉。师父,您的伤势痊愈了?”吟儿看云蓝不再是环庆时的奄奄一息,喜不自禁,忧郁尽扫,赶紧先坐下来喝点热水压压惊。 “年轻时受伤是家常便饭,虽然现在身体大不如前,不过,隔这么久了,也早无大碍了。”云蓝淡笑。 “更难愈合的,是心伤啊……思雪,徒儿没教得好。”吟儿忽而眼圈一红。 “人各有志,这不怪你。”云蓝看她喝水后气色果然好了些,估摸着她手冷只是体质所致,却不知和这些年中过的毒还有无关系,“先前那火毒潜伏在你血中、时而加重、时而又变作寒毒,如今似乎已经平衡?这段日子都没有发作过?” “说来也奇,好像很久没发作了,几个月前只剩极微弱的寒毒,自从练了《松下卧》,樊大夫说已修正到中和,间或给出去一些气力也不妨碍,我不必再像从前那般浸在药罐子里。”吟儿本还微笑作答,但一想到这内功是父亲所授就心虚没底气,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随着云蓝站起身的。 “倒是幸运,我看着也是没什么中毒迹象了,你的体温又恢复到跟小时候一样……”说话间云蓝走到林阡和吟儿家里的内室。 早在云蓝从大理动身之前,吟儿已与她商量好,和孩子们一起暂住锯浪顶,享天伦之乐;然而此刻推开门时,云蓝突然一怔,话都没说完就定在原地,许久才移开脚步。  “小时候……”吟儿探头看孩子们都睡着了,好奇心起,极想探究自己的小时候,于是把诸多烦恼都抛诸脑后,壮胆跟着云蓝一起钻进她的被窝,“师父,睡觉前您给我讲讲,我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 “这……”云蓝从来以冰冷严峻示人,老来才懂外露内心,那也只是偶尔的,见吟儿拱到身边如此亲热难免吃惊,却也不曾拒绝她搂紧自己并睡入怀中,靠这样近,隐隐嗅到一丝熟悉的香甜气息,云蓝便也主动抱住吟儿柔软的身体,自然就找回了母性和当年的记忆,“这么大的时候,好像和我在天山吧……很久远了……” 吟儿看云蓝说两句就心不在焉、迟迟不肯灭去床旁的唯一灯烛,一愣,恍然大悟!只怪自己糊涂,林阡和吟儿家里的内室,不也是林楚江和云蓝家里的!?这里的桌椅摆放、书策堆积、弓箭陈设,都和几十年前没出入! “师父年轻的时候,事业心应当很重吧?年纪轻轻,就千里独行……”吟儿于是不再提自己。 “是啊,离开这里的时候,萱萱才出生一个月,我听闻山西义军覆灭,二话不说就要前往调查,不惜隐姓埋名为细作。初期,连你师公都不知道我行踪……”云蓝满怀惆怅,“年轻气盛,敢打敢拼,谁知这一去会多久?又哪料到,回来的时候还物是人非……” “回来的时候,师公和玉前辈早就在一起,生下的林阡林陌都两岁了;也正是在那节骨眼上,我娘将刚出生一个月的我托付给师父。我想,师父之所以毫不犹豫就收留我,是因为师父看着我时,想起了襁褓里的韩萱姑娘?偏巧也是一个月大的时候离开了您……”吟儿理解地说,云蓝收养吟儿、以及后来收养思雪,有很大程度是移情的缘故。 “那时我虽见到你就想起她,却更想亲眼见到她,想看她会走路了吗,想听她叫一声娘亲……我与你师公已算仳离,我内心一直矛盾,她到底是跟我走还是跟你师公留下。”幽暗中,云蓝难得说出真心话,“上天却很快帮我做了抉择。那段时间,南宋武林不放弃要追杀你,我带你避难的路上遇到你师公,他逼问我是否为了别人的女儿宁可抛弃自己的,竟好像要将萱萱作为我出卖你的筹码。我一时气话回答说是,说我宁可不要萱萱……唉,苍天无情,总是美梦难成、恶言成谶……” “师父为了救我才去天山,害南宋武林被我爹复仇,那场陇南之役过后,师父自己也从宋盟的盟主沦为罪人,不能再回到自己热爱的川蜀……而且,师父和亲生女儿再也没能见面,还在江湖上一直被人误解成脾气古怪……”吟儿听得泪流,只觉愧对云蓝……另外,我好像真是“万恶之源”? “这不是回来了吗,念昔,是你成为川蜀守护神,帮我回来的。对了,不是要讲你小时候,怎么都在讲我?”云蓝坐起,蹙眉给她抹泪,“记得你小时候很畏惧我,谁想现在会这般肆无忌惮。” “因为师父那时不太爱说话吧。我也记起来了,小时候,师父教我剑法时,我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吟儿破涕为笑,忆苦思甜,“现在体会到了师父是个外冷内热的人,才总算有勇气实现当年的目标——‘抱着师父睡’呢。” “这算什么目标。”云蓝哑然,吟儿笑:“小孩子能有什么大目标,黛蓝也和我一样。” “哎,说的是啊……念昔,师父性情确实不好,长久自以为是,不愿与人沟通。盟军的正义感和盟军的生存,当年我决绝地选择了前者,宁死也不肯向你师公妥协,更将他和他的麾下视为大奸大恶。可近来细细思量,我与他的原则,并非不能兼得?”云蓝叹了一声,继续回忆,眼中似有泪光,“若是肯听你师公一句,不至于他、我和紫烟,还有我的萱萱,我们都抱憾终生。” 听到这里,吟儿一惊,师父她隐居大理久矣,近日忽然以川蜀平定为理由来短刀谷,更还鼓足勇气回到这暌违多年的锯浪顶,原是想和前尘旧事做个了结?!看上去虽是克服心魔、畅叙衷肠没错,可怎么听起来还有种落叶归根、万事清零的不祥感?!不行这个天不能再聊下去了,吟儿赶紧装成瞌睡的样子,制止云蓝再朝这条线说:“师父,我困了,先睡吧,早睡早起方能养生……” “你,你这丫头……”云蓝一愣,不是你让我说的嘛!敢情是睡不着、要听个床边故事?现在还没讲完啊你就过河拆桥!  夤夜,云蓝睡熟了,吟儿反而睡不着,轻手轻脚走到外屋,推开窗户望向天际那轮圆月, 攥紧拳头,心中怎能不怨林阡:糊涂鬼,你的川蜀后院起火,我好不容易给你消灭干净,你倒好,给我来后院起火了!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只因她发现,每一代都如此之像——阿甯可能就是个类似玉紫烟的存在?!她觉得她应该吸取师父和师公的教训,和林阡坦诚相待,千万别藏着掩着、以至于重蹈悲剧、非要到老到死才后悔莫及……所以那晚她就在心里筹谋要给林阡写信,向他调查清楚阿甯到底算怎么回事。 正文 第1761章 愿逐月华流照君 由于调查正在开展,阿甯阿宓暂时被安顿在了百里林。还好谷内有个尉迟雪精通各国语言文字,另外柴婧姿在听闻这大圣山事件后、深知是自己下药才连累了林阡、故而主动请缨前往照看,于是从根本上解了吟儿的难题,吟儿是发自内心不想见到这姐妹俩。 谁想,才两天,阿宓和柴婧姿就水火不容,以至于吵架到互撕的地步,啧啧,真是三个女人一台戏,闻讯后吟儿不得不亲自前去制止斗殴,去的路上预设立场显然更偏向柴婧姿。 还真没站错!原来,阿甯阿宓不知尉迟雪无所不通,私下聊天时总抱怨林阡穷凶极恶,阿宓还气愤说姐姐本来前途光明现在要埋没于此……柴婧姿看她俩表情不对劲,问了尉迟雪一句翻译后大怒:你不喜欢我大官人,为何死皮赖脸给他生娃,来来来,我帮你堕了吧! 撸起袖子就要上,阿宓愤怒推开她:你以为谁想生,还不是怪那魔鬼吸干了她的纯阴之气,若是随意堕(谐)胎,恐有性命之忧! 柴婧姿本来理亏得很,一倒在地上就有理了,捂着脸哭,碰瓷谁不会啊:啊,啊你打我!哎哟我的这张俏脸啊! 阿甯赶紧数落妹妹,上前扶柴婧姿起来:这位姐姐,您没事吧? 柴婧姿看阿甯面善,坐起来立即对她苦口婆心:你既非生不可,那就别挑三拣四嫌不好,况且说老实话,大官人他是我见过的天下间最强的男人了…… 没想到本该结束战争的一句话竟又点燃战火,那阿甯倏然泣不成声,连连摇头说大汗才是天下无双,柴婧姿闻言自是怒不可遏,叉腰瞪眼:大官人一定比你那个什么大汗精壮!阿宓见状竟火上浇油,称大汗早就属意阿甯做儿媳,阿甯未婚夫原是大汗极为钟爱的儿子,将来必能和大汗一样问鼎天下,区区一个强(谐)奸犯如何可比! 这边林阡给自己后院起火,那边给孤夫人的好意有去无回——吟儿本就心烦意乱,到场时恰好听到阿宓辱骂林阡的这句话,蹭一声肺都被点炸,初衷是要来劝架的现在反而她打得最凶悍,竟然要柴婧姿抱住她连声喊“主母别冲动啊啊啊别拔剑……”吟儿心里窝火,被十三翼拼死阻拦才顿了手中剑,一腔热血发不出,唯有咆哮:“既然看不上(谐)他,那就把孩子生下了滚蛋!!不管是不是你们随意栽赃,我必视如己出,养大成人,何如!!” 她这般出离愤怒的样子谁都没见过,完全把阿甯阿宓给震住,也教十三翼都噤若寒蝉……柴婧姿却是完全懂的,谁能忍受自己珍惜爱护之人被践踏,于是一边挽紧了吟儿,一边抬头挺胸、斗志昂扬:“主母,不用管别人!消消气,养好咱们的‘天命之女’就行了!!谁稀罕什么问鼎天下!”吟儿给腹中的孩子起名忆舟,柴婧姿知道那是在纪念柏轻舟,她也曾听顾小玭私底下说起过神女转世,她觉得,在这里搬出这说法来反击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异族女人再好不过。 吟儿都没听清楚柴婧姿在讲什么,就转身拂袖,撂挑子走人。 哪能不走,肚子疼啊。川蜀这么多场战斗下来,吟儿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一破戒动粗,便如樊井所警告的那般动了胎气,在锯浪顶上休养了两日都没恢复,想质问林阡的信也没来得及写完。 云蓝再如何性情寡淡,发生这么大的事也不可能不知情,前来照顾,忍不住责:“毛手毛脚!那两个女人你既然心烦,也就不必留着,改日赶走也好。” “不行,师父,赶走了她们必会乱说。”吟儿回过头来,眼神微微黯淡,“何况,那有可能是胜南的孩子……” “你糊涂!”云蓝脱口而出,看吟儿含泪,又不忍苛责,叹息不已,“我师徒二人,怎这般像?” “师公和胜南,都是情有可原的?”虽然心里有怨,吟儿仍然在给林阡找借口。 “你怎知他未来会否变心,怎知届时你在他心中分量?”云蓝虽然也懂关心,终究不太擅长表达。云蓝的本意是在说林楚江,她和他的原则若冲突或能调和,可她和玉紫烟断然不会共侍一夫。 “若变心我就离开他,再也不回川蜀了。”吟儿听岔,以为云蓝在预判林阡,终于忍不住生起林阡的气来,要知道,动粗那天可是她的生辰啊,林阡非但没回来、没送礼物给她,还给她惹了这么一出!  月亮渐渐不再那么圆了,锯浪顶上才终于有人记起她的实际生辰——令她惊喜的是那居然是小牛犊,虽然日子他记错了,可还是祝娘亲生辰快乐,更软软糯糯对她讲:“娘亲又大一岁了,以后听话哦,别打架,等沂儿长大了,沂儿来保护您……” “沂儿已经长大啦。”她很容易就被感动,心里大受安慰,这段时间小牛犊的成长有目共睹,自打林阡去山东,他就渐渐收敛起了顽劣,竟真有点长子为父的迹象。 另外几个孩子呢?相比之下,熙河稍微木讷些,也是颗受教育的好苗子;倒是熙秦,因为是家里唯一的女孩,而且年纪最小,所以总是霸道,不敢欺负大哥,就去推搡二哥。熙河最听吟儿的话,自从娘亲讲过“孔融让梨”,基本都让着妹妹,最忍无可忍的时候也就是挥起小拳头吓唬吓唬她。熙秦一次两次还能被骗住,后来也习惯了二哥的雷声大雨点小,愈发造次,混世魔女。 这晚,吟儿才刚被小牛犊感动,一回身就看到自己桌前,熙秦从熙河手里强抢墨汁而后泼了半桌的惨况,大惊扑上前,已来不及救她想给林阡的信,哇的一声哭出来,我的信好不容易快写好,你们两个小混球!正待拎起他们教训一顿,蓦地发现他俩嘴边都是墨汁,活像两只偷吃了乌贼的小花猫,吟儿噗嗤一笑憋不住,匆忙给他们洗干净,哪还舍得训斥。 孩子就是孩子,就算犯浑都能治愈心情,吟儿对林阡的气本就消了不少,往顾小玭屋里找布抹桌子时,忽而发现一封密信字迹熟悉,心念一动,斗争半晌,展开来看,大惊失色也忍俊不禁,难怪小牛犊会祝我生辰快乐,难怪会迟了这么几天日子不对,原是林阡托顾小玭悄悄给自己的礼物是吗!他要顾小玭随风潜入夜地指点这几个孩子,大意是听娘亲的话,别让她受伤,快快长大才能保护她……不过,孩子们终究还是太小了,林阡嘱咐的熙秦给娘亲天凉添衣、熙河帮娘亲揉腿捶肩,熙秦熙河一概没做,有且只有沂儿完成了一半——好家伙,明明爹要你听娘的话,你却说,娘亲,以后听话?? 林阡这么躲在幕后,可能是觉得孩子们的自发成长,会比他提醒或送礼更能令她惊喜,惊喜之余她必然也会忘记去追究孩子们怎么知道自己生辰的,毕竟本就不是个缜密的人……平心而论,倘若不发生阿甯这事,吟儿不会计较林阡百忙中会否过问自己,毕竟,山东腥风血雨,他还频繁受伤…… “唔……这傻子,年纪轻轻就甘当人梯的,怕是你吧。”吟儿感动得泪流满面,倏然就想通了,林阡不可能还记得阿甯阿宓,他要是记得,早就向她坦承了,所以就算她写信去问他也是白问,调查不应该从他开始…… “这么小的事,哪能去前线扰他心神……哎,我怎就忘了答应过云烟姐姐的话?若是她遇到这事,定不会像我这样。”想到这里,吟儿将那封原本打算重写的信给撕了。 步入八月下旬,月亮虽不再圆,但秋夜晴朗,灭了烛光,披衣走出门厅,还是那么明亮。 凭栏远眺,扬眉微笑细细勾勒天月的轮廓,吟儿完全想开,决定再也不抑郁和暴躁,全心全意养好身体和忆舟,安安稳稳在后方等林阡回:“愿逐月华流照君……” 望断流星驿,心驰明月关。 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九月初的山东战场,林阡望着山顶一片浩瀚月光,也在心底思念着吟儿:“此时相望不相闻……” 吟儿从来不在家书里写儿女情长的东西,大概是身为主母想给女眷们做个表率,可他每每想起那个送他离开川蜀时强忍眼泪的吟儿,就总是英雄气短。 回溯中秋莒县之战、金军命悬一线的千钧一发,黄掴出乎意料成为粘合各路金军的多面胶,不仅说服夔王府那位良心胜过一切的薛清越、开城将纥石烈桓端及其败军救出水深火热,而且以“张睢阳齿,颜常山舌”鼓舞全体金军与林阡死战到底,更还铺垫了仆散安贞、完颜匡等人与曹王府的重归于好;后几日,封寒也钻了“我不是安丙释放的俘虏”的空子从西线及时赶到山东,同夔王府的薛清越、完颜江河、张书圣以及曹王府的战狼、薛焕、卿旭瑭、高风雷齐心协力,一起对林阡祭出了七星车轮阵甚至煞星聚顶,可惜不敌宋盟诸如徐辕、杨宋贤、柳闻因英雄辈出,最终结果是“铁打楼船,说翻就翻”。若非当夜有林陌、范殿臣一西一东远道增援、并从曹王昔年摆在莒县的迷宫阵突围,金军必全军覆没…… 林阡自知“温水煮青蛙”失效,眼看夔王府和曹王府退到马耆山后有共同守御之势,立即淡定换招“驱虎吞狼,令此攻彼”,悄然将金帝也引到局中,再度拉大夔王府和曹王府的裂痕。不料,算尽他人却小瞧金帝,浑噩了大半年的完颜璟竟是扮猪吃虎、装着恍然大悟的样子在这节骨眼上神速作出了“解除曹王府通缉”的决定,根本是早有预谋、酝酿已久、杀伐果断!金朝内部的权斗风波第一次在对外作战中体现出正面效果,从此金军竟被金帝和曹王府拧成了一股绳,军心否极泰来、瞬息牢不可破! 岂止林阡?夔王府也完全没料到金帝谋算一切、曹王府居然这么快就死灰复燃,他们本还以为目前的主要矛盾是林阡,所以正着手从石硅、杨鞍诸多方面分化红袄寨,完全来不及再腾出手去对付林陌和金帝。此消彼长,夔王府一夕之间失势,实乃“兴也勃焉,亡也忽焉”…… 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对于接下来的山东战场,夔王府的仙卿和范殿臣观点一致,依然寄予林阡“帮我们绊倒曹王府和消耗金帝”的殷切希望。同期,夔王妃素心不惜铤而走险,充当间谍为夔王向李全发起见面,对李全分析出林阡尚有“夔王府、曹王府、红袄寨、宋廷”四大劲敌,建议李全抓紧每一个向杨鞍表现的机会从而套牢杨妙真并成为红袄寨新主;为了坚定李全反林阡的信念,素心更给他指明了一个名叫路成的宋盟内部最新叛徒。 故此,眼下对林阡来说,是他设想过的山东大局的最差情况:盟军要和曹王府、李全、天火岛长久陷入胶着……当然啦,由于烽火明确东移,敌人全被吸到自己四周而吟儿身边终于清静,他大口吃着莒县特产煎饼的时候香喷喷,对愁眉苦脸的陈旭流露出的表情完全是——我乐意。 正文 第1762章 不知江月待何人 林阡深知,战报不能光看吟儿的,与她相关之事,那丫头素来报喜不报忧;可惜其它女眷全都只看表面,给将士们的家书里但凡提到吟儿,都是赞她“主母不愧剑圣”……冲这一点,顾小玭是条再合适不过的暗线,可以教他及时掌握吟儿私底下到底辛不辛苦,从而远程调控樊井、宋恒、金陵甚至小牛犊帮他给吟儿各方面排忧解难。 他当然乐意现阶段自己身边强敌环伺:只怕你林陌不敢来,缠着我吟儿算什么! 先前战报里的李好义和杨巨源相继遭遇不幸,早就提醒了林阡官场黑暗、权斗残酷、庙堂政务一如既往拖累前线军务——安丙哪是曹王设想的“又一个吴曦”、哪是吟儿希冀的“下一个曹玄”、压根就是“另一个韩侂胄”!抗金热血不假,可却好大喜功,在盟军背后的小动作不见棺材不会断,林阡对这一类的主战派当然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直到获悉郡主府近期发丧,林阡才透彻韩侂胄为何不受控,给那位主和派领袖叶文暻洒酒遥祭之时,意识到盟军竟是折了一只深藏不露的辅翼;当恩仇随风尽泯,叹今生辜负之人何其多…… 忽然想起吟儿最新一封书信,林阡内心的忧愁方才排解——吟儿最近读书甚多,给他分享她的见解:《杂记》记载曹孟德凄怆说,宁我负人,毋人负我,这个“负”字,会否不是辜负,而是担负? 一方面想到吟儿他就情不自禁想笑,一方面,他因为这句话的内容而心念一动,汉帝及其拥趸对曹操存在依附关系,却几乎从始至终都视其为奸恶,不止一次地密谋刺杀或毒杀……以史为鉴,韩侂胄亦敌亦友,那……宋帝呢? 刚好杨叶代表慕容山庄从淮南来,也提醒林阡说:随着形势的变化、人心会变得叵测,宋帝毕竟在盟军的背后,盟王您不可不防他。 不过,九月上旬,毕再遇的“败北”和赵扩的“退兵”配合默契,令林阡回忆起临安的酒楼里三个人理想一致、结拜兄弟,他有理由相信宋帝还没到会被韩侂胄吹点风就动心的地步。 听林阡为宋帝作保,杨叶便也点头,恭喜林阡说,川蜀、浙西皆稳,能后院起火的地方越来越少,盟王可以比过去更放心地一往无前。 “山东只差一步,随后便是陇、陕、晋与齐鲁,合围河南、兵临西京。”杨叶从小便和金陵并称智囊,当然看得出——金朝疆域,实际已有半数在林阡控制之下。 然而,不管是杨叶金陵,抑或陈旭荀为,都承认他们的格局不及曹王和柏轻舟——他们的眼界,没涉及蒙古!  昔年竹庐夜话,柏轻舟初见林阡便同他强调了四点:川蜀、陇右、陕南、山东为盟军四大根基,务必巩固;环庆、京兆、鄜延等地,宜徐图进取;若金宋先战,请量力而行,切勿与金朝互耗到底;若金蒙先战,切忌联蒙灭金,否则必引狼入室。 天不遂人愿,开禧北伐、泰和南征、以及陇右山东与川蜀这么多场硬仗拼下来,盟军和金军竟出现了两败俱伤的迹象也淡化了蒙古的存在。所幸吟儿最近和蒙古金帐武士接触颇多,提醒了林阡找回失落已久的大局观,于公,他当然也乐意和金军胶着在这马耆山,一可给盟军的四大根基休养生息,二回归和吻合轻舟拟定的轨道,三不再对金军尤其曹王府赶尽杀绝,换种方式打,或许战胜后还能以战养战,四,加入蒙古这个变数,提防他们成为黄雀或渔翁。 对林阡而言,当前数第三点最难:“中秋以后,我对金军屡次功亏一篑,总是对这样那样的细节有所失算。当务之急是想清楚,接下来到底换哪种方式打?到底要如何才能将我对金军缺的这口气捋顺?” “盟王三思,当前战事不宜再拖——若不全力以赴,恐怕宋廷误会,而且贻误战机。”且不说宋廷了,就算杨叶自己,也不具备对蒙古的前瞻。不可能有。 “放心,战机若至,不会刻意去拖;我必全力以赴,但不赶尽杀绝。这个九月,打着打着兴许就能找到最适合的节奏。”林阡对杨叶说,你听完我说的,就会理解,宋帝也会——“杨智囊,吟儿给我的信里提及,蒙古有两个金帐武士暂住在百里林中养病,起先不知短刀谷有人精通各国语言,所以某日说起她们的大汗和三哥。” “蒙古?西京更北面吗?”杨叶倒也通晓地理。 “不错。蒙古最乱的时候曾经六雄并立,十几年来,对手们被金帐武士的大汗逐一击败,就在两年前这大汗实现了彻底统一。某日聊天,他问众人,世间最快乐的事情是什么?有人回答,是胳膊上绑着猎鹰,胯下骑着骏马,身穿华美的衣服,趁着晴朗的天气,打猎。又有人答,是抬眼望天上鹰搏击长空,骑骏马在草原上飞驰,乘着风遨游在蓝天边,再快乐不过。还有人说,出去打猎的时候,乱箭下欣赏野兽四处逃窜,最快乐。”林阡说。 “回答千篇一律,野蛮尚未开化。”杨叶笑了起来,“听着有点像几十年前的女真人。” “听到这些回答,她们的大汗不置可否,只是低头喝奶茶,吃烤肉。直到她们的三哥说:征服世界,统一天下,让蓝天之下都成我蒙古人的牧场。她们的大汗才大笑起身,扬鞭指着天下:那就立即去做这最快乐的事!”林阡说到这里,杨叶神色猝然一变,缓得一缓,才把震惊消化,点头:“几十年前的女真人,也是这般给了我们靖康之耻……盟王可托文暄大人、谈靖郡主,让宋帝也尽快掌握这格局。”  蒙古在侧,曹王和林阡先后认为要换思路,林陌和夔王又何尝不是? 不过,和他二人不一样的是,对于林陌和夔王来说,要换思路的根由却是在“金帝”。 金帝给他俩的震撼竟比蒙古大汗还要大?这可能是他俩被最近在山东受到的打击一叶障目的缘故—— 八月下旬,夔王见林陌前来莒县解围和抢功,倏然意识到林陌当初率曹王府自戕是计,大叹这驸马阴险狡诈;月末退守马耆山,正因夔王空前憎恶林陌,这才被卷进了林阡的毒计“驱虎吞狼”,犯浑到“宁可大金覆灭也要和曹王府争夺山东金军控制权”的地步,这一时期的夔王将其余对手都淡忘而只把林阡一个判定为最强和最毒辣;未几,金帝从外打破林阡此局,才令夔王恍然惊醒,原来金帝段数也不低,一直都在扮猪吃虎!? 高阁观尽人心暗,夔王完全反应过来之后,对范殿臣、仙卿、素心说:金帝实际是在内斗之际刚好正面作用于外战;眼下,我们只能期待林阡杀出重围,可笑好几层都是我们设的围……此外,林陌和曹王府看似死灰复燃,实际在弄权方面和金帝比还差得远呢,他们不会真的复燃,所以我们还有希望…… 是的,不仅林阡小觑、夔王漏算,纵连林陌为首的曹王府、以至于三线九路的所有金军,全都低估了金帝的制衡决心——授意西线金军到山东救驾,术虎高琪和完颜纲还以为金帝是“不得已为了保命而向曹王府低头妥协”?实际有一定的妥协、但当然不止于此——什么叫“七月下旬金帝就发现夔王有问题”?实则金帝动起送走枕边人范氏的心思更早,根本是夔王刚在青潍露脸的同期也就是七月中旬!也就是说,金帝在夔王自以为机会来了的第一刻起,就已经在调控曹王府、夔王府、卫王府、完颜匡等十八(谐)路诸侯,不露声色,按部就班,深谋远虑,令人发指! 正是因为完全忽视了金帝,林陌远道而来阻击林阡之际,原以为可以用战功将曹王府彻底救出困局,不料,被天火岛岛主范殿臣当场抢功也就罢了,被林阡洞悉和利用矛盾随后驱虎吞狼也就罢了,千防万防没防住这位可怕的金帝,最终被他在民间威望和军队向心力分一杯羹——“对曹王府解除通缉”金帝果然早就提上了日程,但和林陌预想不一样的是,金帝自己,要主导那最终的、质变的、关键的一“提”!山东金军控制权、夔王要、林陌要、他完颜璟本人最需要! “曹王府绝非窃国奸贼,只有个别妄人跋扈,西线对朕不敬之罪,朕念万民,既往不咎,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务必戴罪立功救大金于水火”——完颜璟这道圣谕,不仅对林阡釜底抽薪,还绑架着曹王府不得居功自傲,更加向黄掴、仆散安贞、胡沙虎这些人抛出橄榄枝,你们这些中间势力,无一例外背叛过曹王府或曾与曹王府不睦,如今却一门心思要与曹王府的敌人夔卫联军对着干,两面不容,往后也只能认定我一个主帅。 金帝此举,大有架空曹王府、驾驭其余所有金军之势,因深信曹王府大公无私,也洞悉夔王卫王都不想死,所以先胜而后求战,无人能够阻拦。事实不出所料,夔王卫王怕被清算,低头做猪,乖乖奉旨;林陌也谨遵曹王指示,牢记北疆经略,一切以国家为重,不争。即便接手山东时就是逆境,也努力借着红袄寨修兵之机站稳脚跟。金帝要团结一致,那曹王府就带头众志成城。  这段时日,胥鼎、完颜天骥、完颜承晖等人则听从曹王之意,随风潜入夜地对金帝劝谏“勿忘蒙古”——收到曹王密信时,胥鼎等人私下都曾赞叹,像曹王和驸马这般无私的身居高位者,大金若多几人,也不至于内忧外患。 遗憾的是,忠臣良将虽不少,正为弄权胜利而得意的金帝却并不对他们的上奏上心,他派去接纳铁木真进贡的,非但不是曹王希冀的强悍之人,更竟是东线西线全体金军最闲也最没用的那一位——懦弱无能的卫王完颜永济。 这当然不是金帝糊涂,他厉害得很呢,他正愁没借口把绑成一体的夔王和卫王给拆分开!秋后算账的此刻,他迫切想看清楚他俩到底哪个是鬼!好个完颜璟,说他离开范氏就精明了吧,可是精明劲全拿来因私废公了——有什么比威胁朕性命和皇位的更要紧?尝够了内斗的甜头,完颜璟对这个猫捉老鼠的游戏上瘾,专注于看夔王卫王曹王的好戏,因而把本该当做强敌的蒙古视为了“诚心诚意的进贡国”。 正文 第1763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1) 金帝对身边的大小狐狸、狼狗和黄鼠狼露出真面目后,诸如仆散安贞、胥鼎、完颜天骥,本就忠君爱国的全然归心,诸如完颜匡、黄掴、胡沙虎,曾经心猿意马的尽被宽恕,所以他的第一步“架空曹王府”“将能臣都攥在朕的手心、以此震慑夔王卫王”顺利完成。 第二步,“无视曹王曾经的北疆经略,特意派最弱的卫王去接纳铁木真进贡”,他要借此继续降低众将心中的曹王地位!此举也正是为了“拆分夔王卫王联军”,可以说这第二步其实是对第一步的更进一步。 突然从昏招迭出到雷厉风行,金帝本已足够令人震惊。谁想到,这还没完! 还有第三步!“拆分林陌和曹王府”—— 林陌你以为你的置之死地而后生成功了?错。既然夔卫联军甚至林阡都截不了你的胡,那朕就在曹王府内部给你树一个新强敌,如何。 是的曹王府被你费尽心血推回原位了,却不带你这个功臣和首脑一起,你会失落,会恼恨,会觉得机关算尽一场空吧?朕无比期待你因这些消极情绪而手忙脚乱甚至丑态毕露。呵,什么首脑?你不过驸马而已,比得上他“小曹王”?他被放逐这么多年,只差一个“金国朝堂承认”罢了,无妨,朕给他就是—— 金帝早就着手,将完颜永琏早年送到边关打拼的长子、完颜君剑及其麾下那支强悍的铁甲马队召回身边!与这个突然复燃的曹王府无缝对接! 好一道圣谕冠冕堂皇:剿山东之匪,君剑最有经验,如何能够不来? 算到最后差了一步,林陌没想到竟栽在帝王的冷血诡计,以至于在曹王府解除通缉的下一刻就遇到个千古难题——一山岂容二虎?! 也许不能叫一山二虎而该说是过河拆桥——解禁名单里谁都有,唯独没林陌——除了要分化曹王府这件公事,金帝当然还有报复的私心:林陌,亏我从前对你给予厚望,你和战狼两个妄人,先前弃我不顾、欺我太甚也就算了,今次去浙西散谣也再三提到我割须弃袍,当我完颜璟没脾气的么? 什么时候了还这样拎不清!封寒怒极,这金帝弄权弄疯了吧,完颜君剑什么脾性封寒是清楚的,多事之秋,可别节外生枝害曹王府也开始分裂! 封寒怒极,林陌岂能不心寒……这些兵马,原是用来守北疆的啊……事已至此,覆水难收,只能竭尽所能去防止枝节,把这支铁甲马队发挥到最大作用,所以林陌不得不退,不得不接受,非但没有半句怨言,反而还对战狼、完颜合达、郭蛤蟆等人各自安抚:“曹王明明已经痊愈却还自请隐居会宁,是因他认为彼处为枢纽,他一个人镇在那里,既拒凤箫吟从秦州北上,又能防铁木真由西夏入侵,更是为曹王府所有人赎罪和争取复燃,与他相比,与所有人的荣辱相比,我个人的得失,又算得了什么?”言下之意,汝等都以完颜君剑马首是瞻! 于公,林陌知道,曹王府不能再被耽误,既然金帝这般阴毒,林陌就果断转换思路、退居二线来帮战狼规募战局,跳出局外、或许能够对形势看得更清楚;于私……“不争”“让步”“牺牲”“替代品”,多少年了?这都是林陌的特长啊。他对那个小小年纪就被父亲送到敌境磨炼的完颜君剑,还未谋面,就已存在同病相怜。  林陌越表现得这般无私,越是教他的拥趸们死心塌地。 林陌表现得再无私再好又如何?有人偏偏可能不识好,因为早已有别人谋划要从中挑拨,说林陌是故意表现得这般,以退为进,不争即是大争。 挑拨离间的,当然是夔王,以及他那位对大势的洞察比陈旭还要超前的谋士仙卿。 金帝的第一步“架空曹王府”即“将能臣都攥在朕的手心、以此震慑夔王卫王”,夔王府和曹王府一样,自从意识到金帝扮猪吃虎,就都不奇怪也不意外了。金帝确实有那个本事,君不见“可能篡逆”的郑王和镐王什么下场? 不过,夔王接受归接受,却眼红、遗憾得很啊,所谓的“能臣”,胡沙虎、完颜匡、黄掴之流,那些全都是夔王从前的弃而不用!明明曾经一腔热血来投,全被夔王拒绝或错过了!相反,核心层留下的竟都是废物,比如完颜江河,和完颜江山长那么像,也没自觉易容或戴个蒙面,徒给旁人逮住小辫子的机会,现在被调查要连累本王了吧!又比如薛清越,管不好手下的灵犀等叛徒,关键时刻给纥石烈桓端开城门又是为哪般?!废物,废物,怎么看怎么来气,眼不见为净。 再说到金帝的第三步“空降小曹王”,林陌完全没想到,但夔王却是早有预料。精通内斗的夔王最早洞穿了“曹王府心心念念的复燃不可能成功”,他对素心、仙卿、范殿臣说过:“这是家事。”家事,指的就是完颜君剑——金帝才刚解禁曹王府,还没露出一丁点风吹草动,夔王就已经料到完颜君剑快到了。 仙卿闻言,随即指出,完颜君剑的身份太特殊,对曹王府群雄,他既是少主,又陌生,疏远,有相互排斥的潜质。说起来,还要感谢林匪销毁了为数不多的粘合剂——物是人非,两年前的那场山东之战,目睹过曹王并不厌恶君剑反而栽培君剑之人大多都已不在。完颜君剑曾经生死与共的战友们,岳离、完颜乞哥、司马隆都战死,邵鸿渊、蒲鲜万奴、黄掴叛离,也就只剩高风雷、移剌蒲阿几面之缘。 封寒是现阶段曹王府难得一个与完颜君剑熟悉、但绝非同道的人,前者嬉皮笑脸,后者狠辣凌厉。非但如此,如今的曹王府在经历过一系列风云变幻后全然效忠于这个文韬武略的驸马林陌!完颜君剑远道而来,预设的立场会是什么? 金帝的这个空降小曹王举动也太便宜夔王撬墙角了吧!既然料敌于先,夔王和仙卿当然早早筹谋,完颜君剑还在调回的半道,天火岛就已派去一部分试图找寻、相迎并与之亲近。  可是,金帝还有个第二步,是曹王府料到一二,而夔王府却事先完全没算到的! 那正是“无视曹王曾经的北疆经略,特意派最弱的卫王去接纳铁木真进贡”——这一步,卫王被派出山东了!卫王,那是夔王本性再懦弱也敢窜上天的关键挡箭牌!叠加在天火岛下层细作正被金帝秋后算账的基础上,夔王岂止感到棘手或震撼?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金帝的这一步意味着什么?夔王,朕就知道你一定会去靠近小曹王的,但你没有挡箭牌你敢撬吗,你撬了就暴露你是那个鬼!那个在邓唐之战竟敢对朕下毒害命的十恶不赦,岂止啊,历年来大金朝堂有关内斗的所有悬案都将记到你的头上! 什么“曹王府不会真的复燃,所以我们还有希望”?不错你夔王府还有希望,但希望还有多少、是金帝说了算! 什么“金帝的这个空降小曹王举动也太便宜夔王撬墙角了吧”?自打香林山事件曹王病危起,是奉命于危难之间的林陌一步步将那个破架子扶好的,人心都是肉长,曹王府那群忠臣良将就算对完颜君剑臣服也是阳奉阴违,若遇冲突必舍君剑而取驸马,届时,君剑第一个会想到求助的,定是这个代表朝堂承认了他的“知遇之恩”——朕啊! 细品,金帝的每条计谋都是一箭双雕,那么,“空降小曹王,拆分林陌和曹王府”根本还有另一个作用吧,那就是“假设夔王就是鬼,此鬼必与小曹王沟通,却因怯懦不敢妄动,终不过为朕做嫁衣”—— 不想死的夔王看似也只有这条路走了:归顺金帝,乖乖当个工具人,把完颜君剑撬出来一起辅助金帝、在曹王府齐心协力抗击林匪的过程中帮金帝将之蚕食……于是,近日发生的“天火岛暗中靠近小曹王”将成为夔王的一步废棋和金帝的一出妙招。 怎么办?转换思路?和完颜匡、胡沙虎、黄掴那些人一样当个“能臣”?放弃夔王自己几十年来谨慎勤勉、动心忍性的苦苦经营?! 正文 第1763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2) “王爷,要不,咱们再忍耐几时……”仙卿察言观色久矣,发现夔王满头大汗、形似魔怔,再如何觉得不合适、也得赶紧开口将他思绪打断。 这些年,夔王府从完全躲在暗处、到挑起曹王豫王郢王争斗、到以潞王为载体下棋、到凭借卫王为挡箭牌露脸,奉行的方略一直是“不想负重,但求有功;宁可无功,也要无过”,所以这么久都还是哑炮,可活得长才是王道。继续忍气吞声也罢,反正也早已习惯忍耐。 夔王常年依靠仙卿这唯一谋主,想都不想就惯性接受劝谏:“好!忍!先把小曹王作为一条‘后路’……”艰难答应蛰伏,内心又有不甘,不经意间就将情绪流露在自言自语的下一句话里,“完颜璟安排小曹王又抽走卫王,是逼着我忽喜忽忧、方寸大乱、由暗转明。我不能中他的计——他并不惧我转明,甚至本就是‘引蛇出洞’,毕竟情势有利于他,我转明就是必死无疑……” 这一句,夔王苦苦劝说自己不要动,恰恰表明仙卿并未说服他。 “为何不转明?王爷,属下认为,完颜璟此举,并不是逼您转明,而恰是算到您不敢转明。试想,他在您和卫王之间笃定调走卫王,这个念头据说早已有之,毫不犹豫。谁是挡箭牌谁是威胁者,完颜璟早已与我们心照不宣,换而言之,在他心中我们本就在‘明’,既如此,何须‘引’?况且林匪在侧,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按兵不动才是他乐于见到。”范殿臣却和仙卿有不同见解,“完颜璟为了压制曹王府而调遣小曹王,计谋的祭出确实高妙,然而计谋的实施永远都得看‘人’。小曹王这个人,不像我们和林陌那般,对于完颜璟有‘自保’和‘无私’的透明弱点,此人经历曲折、人性复杂、难以揣测,完颜璟他很可能百密一疏。” 作为天火岛一把手,范殿臣行事或出谋比薛清越、仙卿都果决得多,长相也颇为威武不凡,虎体猿臂,彪腹狼腰,他对夔王列举说:金帝算到林陌不争、算到夔王凌乱、唯独算不到自身发飘—— 诚然,金帝对林陌的能力和忠诚皆洞若观火,料定林陌会被压威风但心服口服,而在林陌虽憋屈却坚定的退让表率下,以攘外为重的曹王府势必竭尽所能抵御林匪;金帝也早就意识到夔王和卫王的嫌疑六四开,可惜夔王卫王有野心却无甚胆魄、有能力猜出小曹王靠近但又不敢真正下手,所以最有可能选择明哲保身,错过夺权战机,正中他之下怀;金帝却会遗漏最关键的一点,你自己能力够吗?你想用知遇之恩去感化完颜君剑投靠你?你想清楚了吗!曹王作为父亲,岳离作为恩师,才是君剑最大的知遇之恩!曹王虽不在近前,天尊虽逝世经年,曹王府总会有千丝万缕的情谊留存,两面拉扯,金帝哪那么容易入侵小曹王内心设定的亲疏关系! “金帝得意忘形,漏算在所难免。属下建议,王爷,不再退,改进攻。”范殿臣如是说。也罢,两年前的山东之战,金帝没参与,不知曹王父子俩早就有握手言和的迹象。两年前的山东之战,夔王府当然全程贯彻。  由于仙卿是仓促开口而范殿臣却中气十足,再加上夔王的心本来就有所不甘,听到这里,目中不由得闪现一丝精光:“是啊,小曹王不是我们的后路,而是他完颜璟的岔路、曹王府的绝路……” 然而,关系到夔王府全体的未来,这个决定,能随便做?袖手旁观或赌资全押,到底怎么选?究竟选什么才能避开金帝目标赌赢?选哪一个会直接撞到金帝枪口万劫不复?! 夔王从小就过惯了苦日子而有大志向,不是没产生过消极怠战的念头,但终能在忠臣们的集体扶持下渡过煎熬。然而这一刻,忠臣们难得划分为两派,策谋冲突而只能靠自己决断。兹事体大,务必三思而后行…… 所幸身为矛盾结合体的他,是猪也是虎,是最软弱也最坚韧不拔,是最依赖别人也最有独立思想。没错,王爷有这个最终拍板的能力。仙卿和范殿臣都再了解不过,所以虽然观点抵触却相视不语,默契地等候夔王自己作出决策。 “你们三个,一点没变啊,坐的距离、姿态,都还和当年一样。”为了化解气氛的稍许尴尬,夔王妃笑盈盈地来给三人奉茶。这些年来,不同于其它天火岛人活跃在中土,作为岛主并且要保护入宫为妃的妹妹的范殿臣常年远避海外,像这样的团聚少之又少,三人都自然倍感珍惜。 “王妃的茶艺,还同几十年前一样精湛。”范殿臣礼貌而冰冷,稍作避让,未曾侧目。 “范大哥,这一晃,真的都几十年了?人生如梦啊。”仙卿忍不住感叹起来,被范殿臣这么一对比,仙卿竟显得活泼。当然不拘束啦,私底下,夔王妃是他的长姐,夔王是他的姐夫。 “是的,几十年了。我离开中土时,你才这么点高。”范殿臣回忆时,难得流露出微笑,比划,“后来也就每隔几年跟王爷在船上、岛上见面罢了。” “几十年了?”夔王心念一动,重音在“几”。  他不是疑问句,是强调句! 几十年?你们啊,跟着我大材小用、卧薪尝胆、苦苦奋斗了几十年,至今还一无所得! 因为出身卑微,所以想建功立业都要比别人多耗几十年!不像那个血统高贵的完颜永琏,一出生就站在了靠近终点的位置藐视我! 世人只知,上一代的宋盟是从山西太行义军开始垮,而那一战的领袖是曹王完颜永琏,所有的功劳都记载在他那光辉战史的开篇——不对,不算开篇,对于那时已经有镇压契丹起义、攻陷南宋清流关等胜绩傍身的曹王来说,不过就是锦上添花而已…… 谁又知道,剿灭山西宋匪,完成前期全部筹谋的是我,完颜永升!却被父皇随口一句就全送走! “听闻太行盗匪极多,永琏,你还有余力去剿么。” 父皇,父皇,那是儿臣费尽心思做给您看的啊,只求您赞赏儿臣一句……可父皇却……完全无视了儿臣的存在?! 即使哥哥性格是那般桀骜不驯,即使哥哥与父皇也有矛盾,父皇目中的温柔,爱护,惋惜,甚至愤怒,都从来只是为他,连一丝一毫都没给过我啊。 完颜永琏领旨,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儿臣试试,应当不难。 呵,我努力了那么久苦于得不到的东西,对你来说只是个无所谓、也行、可以一试? 曹王的眼中一样没有夔王,很正常,这世间,谁眼中有夔王?父亲也好,兄弟也好,就连麾下贺若松、东方雨、魏南窗、新招的无影派胡蠓,也好像从没见过他一样,从一具透明的躯体中穿过、欣喜若狂地飞奔向那个大金高手都心向往之的曹王…… 万恶的高低贵贱,我好像生来就是完颜永琏的附庸?最多也只能当他的铺路石而已?不,我不甘心!  完颜永琏一转身他就攥紧了拳,那时起他就开始了全盘计划—— 那时你完颜永升乖乖地顺从了吗!何时你白了头竟失了少年志! 虽古人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可古人也有云,世之君子,欲求非常之功,则无务为自全之计! 自保要紧、至少安全,但这不代表轻言放弃,剑就算藏在匣中多时,它终有一日要出鞘见血!而错过这日,便注定生锈。 “王爷?”那一边范殿臣还在蹙眉计算到底多少年,仙卿已看出夔王有了决定,眉宇间的征战之气敛不住。 “把小曹王抢过来!”夔王下令,听范殿臣,转守为攻,由暗转明! 忍这么久了一直在输,按照计划打从未打赢过,这次,我是真要改换思路,要对金帝和曹王府全都出其不意—— 曹王府和金帝两面拉扯,小曹王必存第三面变数,留给我的空子,为何不钻! 不只是起先构想的靠近小曹王而已,而是通过各种阴谋阳谋、明说暗做地夺。 “是。兵贵神速!”范殿臣瞬然起身执锐,既要撬,就得快。  不过,夔王府没想到,有人比他们还要快…… 正文 第1764章 一星烽火朔云秋(1) 曹王府和金帝都预算不出夔王的抢人决定,那么谁会比夔王府动作还快? 答曰……林阡。 你们大概忘了山东还有这个人了? 没办法,谁教你们各大阵营的心思都在相互拆台呢。 情报速度决定战斗效率。天火岛、急递铺、控弦庄,哪儿都有海上升明月植入。你们要是事后追究起来,都不知道是夔王当场暴露的、还是金帝推测时流露的、还是林陌推算时泄露的?三方之间,恐怕更加要为了“他知道吗”“他知道我知道吗”诸如此类的问题猜忌争斗了…… 言归正传,林阡虽然最后一个知情,却是最快去抢小曹王的—— 金帝在坐等,曹王府跪着等,夔王说是去抢、其实多半靠巧取,唯独林阡不同,说是去抢,就是去抢,强掳,绑票。  “上任路上,将他绑架”,这个剧情似曾相识?没错,若干年前吴曦避人耳目入川,曹王就是这般对控弦庄的北斗七星授意,以至于吴曦和林阡的关系从头就差,这才引发这些年来川蜀之乱的此起彼伏,林阡今天不过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罢了。 此举,林阡也是要对金帝一报还一报——你不是扮猪吃虎正好损毁我的驱虎吞狼么,我现在也要打散你的蚕食曹王府计划!谁愿见、到最后那些精兵强将万众一心是为了你完颜璟?你不配。 同理,夔王也不配,林阡要堵死他的撬墙角之路——接下来的莒县,我林阡希望和曹王府正面对决,速战速决,勿要再横生枝节,老子的兵,没闲情在你们国家的权斗里绕来绕去。 陈军师计策甚妙,最好还把小曹王这些肉票们感化回北疆去,重新起到抵御蒙古的作用。杨叶提议完,林阡就修改,感化回去?不,揍回去。 初来乍到的完颜君剑,遇到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林匪,输得极惨。他麾下,还没找着北的铁甲马队直接蒙圈,被林阡和杨宋贤刀剑合璧一路驱赶出了青潍。首战告败,哪里对得起金帝的抬爱?既羞惭又后怕,更有甚者水土不服,抑或有人本就不愿意来,所以纷纷上奏、自请回北疆思过。此为后话。  当时的铁甲马队,散兵游勇,仓皇北顾,还写奏折?别成纸钱! 天火岛只想着靠近小曹王时不被急递铺发现,控弦庄则都忙于在马耆山站稳脚跟,所以调动都慢了一步;最终,曹王府挤出移剌蒲阿、完颜瞻两个零头来救,却刚巧遇到夔王府的范殿臣、张书圣从暗处较劲阻挠,于是乎,再慢一步…… 好不容易两路都到场,齐齐栽进宋军的埋伏圈,不合作的两路不如一路,所有高手都被林阡和杨宋贤联手拦停。霸悍的刀法和细腻的剑气相得益彰,大有电影江前落、雷声峡外长之气象。这对从小到大的最佳搭档刀剑连发,饶是范殿臣那近似于渊声的全职高手都黯淡无光、纵使张书圣那内力直追战狼的毒气罐也黔驴技穷,完颜瞻、移剌蒲阿这些普通武将,更是还没接近锋刃边缘就人仰马翻。 黑云滚滚,猝不及防,落单的小曹王幽暗昏惑无物以相,祸不单行还被宋兵射中坐骑,幸亏有个死忠完颜斜烈寻过来临危让马,这才侥幸逃出林阡先锋百里飘云的包围,饥寒交迫,无路可退,一头钻进云雾缭绕的“仙魔一体森林”,那正是前段时间飘云、星衍、灵犀三人陷入过的“鸢飞处”。 此为傍晚时分,正是一天之中雾最厚的时候,百里飘云下马查看过后,立即下令大军遇林莫入,只带了少许几个高手深入。  也不知是这里环境处处都一样,还是缘分使然这里就是那天他说服星衍的地方?飘云深呼吸一口熟悉的草木香和血腥气,一边追敌,一边岂能不去想星衍…… 那个口口声声“李全必须死”、不顾一切咬住红袄寨不放、依附主公却不能为主公着想、总是好心办坏事地影响红袄寨和盟军关系的少年, 那个口硬心软,好不容易才在这里对飘云坦承其实并不恨楚风月也不恨天骄、之所以七夕之战泰安转身投敌是因为担心主公不愿袒护他这种微末的少年, 那个在青潍刘二祖和国安用握手言和的当场,听到主公态度强硬地对杨妙真说“不冤枉一个无辜,不放纵半个祸根,鞍哥自小就是这样教我。关于江星衍,他真犯错,我不徇私,他若被害,请他回来”时、感动万分本来已经决定回归盟军的少年, 命运多舛,终敌不过“形势比人强”,先被李全嫁祸“炸伤杨妙真”而叛出,后又因路成咄咄逼人而跳入寒渊,容颜尽毁,身败名裂,谁记得他曾经也美好得不染纤尘…… 飘云的眼眶忍不住有些湿,突然,气氛却微微一滞……他听出这段路窸窣声动,惊回神这是战场他在追完颜君剑,连忙提携大刀全副武装循声冲前并厉声喝:“往哪逃!”舞刀掀开那屏障的一瞬只觉得梦境把现实都冲得虚渺、震荡,江星衍?!我掀开的,该不会是生死障?! “你,你没死……”他那素来只对敌人严厉的杀气极速收敛。对星衍,他向来都和兄长一样温和。 “你很想我死?”江星衍原就毁容,再被寒水腐蚀一番,几乎不能再教人一眼分辨出来。除了那双倔强、不服输的眼,飘云刻骨铭心、至死不忘。 “不会啊,我高兴还来不及……”飘云真没想到他生命力如此顽强,一激动险些忘记了来意,上前欲将他挽住,千言万语都不知从哪句说起,“主公真是料事如神,日日嫌你死早了,哈哈,就盼着你回来!听我一言,别再仇视红袄寨了……” 飘云刻舟求剑,还想着这个江星衍是被炸伤前的江星衍,却忘记伤害江星衍最深的是路成所代表的短刀谷……不提则已,一提怒发冲冠,江星衍恶狠狠甩开他手,踉跄紧迫往后退了三四步:“别再说了!回不去了!”“什么……”飘云还未会意,星衍便含泪冷笑,双手举飞戟自卫:“我可不光仇视红袄寨!你也别再骗我,形势早就变了,林阡不可能再接纳累赘,甚至祸根!” “主公都不叫了吗?路成那件事是意外……”察觉到手下们有人就快认出星衍了,而且追完颜君剑要紧、不能节外生枝……飘云赶紧劝江星衍放下武器服从自己,“听我说,命运虽诡谲,但坦荡在心间,累赘?祸根?抗金联盟其实不少,只要你守着初心,主公必不会抛弃,况且,你还有我,我信任你……” 和煦春风,对付这石缝间的杂草,竟也能起到风行草偃的效果。 眼看江星衍就要动容,陡然宋军却大喊一声“小心”,原是约莫十步外有风吹草动,而他们本就一直都在留意完颜君剑的出没——那穷途末路的小曹王休息够了再也不是惊弓之鸟的此刻,必能祭出比适才四处逃窜时更强也更贴近真实的杀招!叹只叹江星衍脆弱敏感,误以为宋军不信他、更以为飘云是特意来捉他,手指本能一刺痛,近距朝飘云抡出飞戟,穷凶极恶:“我就憎恶你这样的假惺惺满口仁义道德!你既生活无忧,何必用你的规则去约束忧虑之人!”边吼边逃,好个江星衍,偏执性格终于令他迷失方向,慌不择路。 “呃……”飘云中戟吃痛,来不及阻止他逃,只因十步外的偷袭才最棘手,那完颜君剑毕竟是个箭术堪比天骄的强手,两年前山东之战就能在三百步外穿杨,何况这才十步!若不是飘云旋即转身出大刀拦挡,此间的宋军即使发现了这一箭的存在也都来不及反应。 一刀强势荡涤,箭之漩涡瓦解,一刹那的隔空对决,震得近处将士们全然站立不稳,还未喘息,就看百里飘云摇摇欲倒,腹部鲜血直流,宋军齐齐色变:“将军……”“少主……” 好机会!灌木丛中屏气凝神了许久的完颜君剑,猛地窜出来,刷一下便消失。 “快追他,给我报仇……”飘云受伤还护着星衍,悄悄藏起飞戟,背对江星衍逃离的方向,提刀指着完颜君剑的去处,是把伤算在了完颜君剑的头上。 正文 第1764章 一星烽火朔云秋(2) 南眺莒县,千军万马压境,不过“烟尘犯岭,鼓角动城”之感, 西望潍州,饮恨潺丝合璧,竟有“斗转天动,山摇海倾”之撼。 杨宋贤一如既往稳在守位。事业情场皆在巅峰期的他,无疑正处于“融情于剑”的最佳状态,持剑刺挂撩挑、收放千丝万缕,飘逸细腻,清新婉约,眼看快要从这独树一帜的风格攀上剑之极境。 猛勇的攻势八成是林阡铺陈,无论他和哪个做搭档。内力在这人间早已没有参照物的他,尚未出手便足以震慑四方,砍削劈扫更是快刀斩乱麻,直教人魂魄悸动:卧龙跃马,可够他刀下土一抔? 随着智力的逐渐恢复,敌人投机取巧伤他的机会已然不多;而当有杨宋贤在侧掠阵,他疯癫入魔的危险性接近于零;至于能困扰他一时的七星车轮阵?莒县金军如果不想被盟军打灭国、尽管蜂拥到青潍、来他刀下试。 剑走白,刀走黑,一轻一重,右锐左韧,令对手们才沐浴“楼阁朦胧烟雨中”,便堕入“天下高手如电抹”,酸爽!还没能经受得住“此生原在有无间”,又再临“闲云潭影日悠悠”,幻梦……几十回合过去,人和马和兵器一起晕头转向。 林阡的独角戏罢了!顶多衬托了一番战友杨宋贤,至于对手,几乎找不到表现机会!如果硬要搬出一个来说,只能是那位实力媲美渊声的范殿臣—— 前些天的莒县战场上经常见面打架,林阡对众将提起过这范殿臣相当于半个天火岛,什么概念?范殿臣好像有两个大脑操控着左右身躯各自运转,左边是个每几回合就切换一次的“天火岛其他高手”,譬如余相濡的“水云”剑、完颜江山的“貔虎”刀、完颜江河的乌贼毒……所有绝招、全部涉猎、无一不精、玩转股掌;右边则是一个恒定不变的范殿臣,以玄妙心法串联着所有技能自成阵法,从北斗七星到五行八卦任意切换,可攻可守,能爆能辅,内力雄厚,变化多端,当然可以站到林阡的正对面。 每逢单打独斗,林阡都能压住他的高度,但暂时还没挖完他的宽度深度,也就是说,下一步他会用什么武器仍然算不到,这一局会不会有新的趣味和挑战很难预判。好在今日以二敌二,毒气罐张书圣还是拖了后腿,对范殿臣配合得不可能像宋贤对林阡这般无懈可击,那其实也是因为范殿臣不需要配合。 “毒气罐,跟你说个事……”林阡说了很多遍,打半天了张书圣才意识到这是在叫自己……呃,林阡,为什么你同一句话没起作用还要讲七八十遍? “何事……”张书圣心里发毛,打斗过程中的聊天,通常发生在对手要出阴招的时候,但是……林阡打我没必要吧? “听说你这个‘在对手面前释放毒气、害对手不能呼吸、全身中毒从而战败’的功法,名字叫做‘别有天地非人间’,是吧。”林阡虽然现阶段很难一心二用,但因为内力超常的关系、他眼中的一切动作都慢,因此边欺压边说话还是游刃有余。 “是啊……”张书圣越打越虚,连滚带爬,不敢不答。 “招式名不错,让给我做刀法,怎样?”林阡的语气比刀法客气多了,“我可以给你些许补偿……” “呃?”张书圣还没反应过来,冷不防地,好不容易撑起来的气路全被饮恨刀打通。说老实话,你能打赢我,你随便抢啊,这么客气做什么……有猫腻,绝对有。 范殿臣耻于见到手下这么唯唯诺诺,大怒冲前来救,双手驱雷掣电:“不让!凭何?”一副男儿志在守、可杀不可苟的铮铮铁骨。 “是这样的,我夫人有一剑叫做‘桃花流水窅然去’。我要跟她配一对。”林阡实诚地说,一脸都是旁人怎能和我老婆用情侣招的愁苦。顾小玭曾在书信里盛赞,锯浪顶之战,山河人间,不过盟主剑中雪一抹。 “噗……”范殿臣那般严肃的人,差点都破功笑岔气吐血,还好那个瞬间不管是张书圣还是杨宋贤都没憋得住,他才没被这个混世魔王投机取巧地打败。千载难逢的一幕“笑而停顿”发生在绝顶高手的死战之间,断了半晌才又接起来。  “说定了,那招给我了,一言为定。”林阡礼貌地把招式名要来时,此间战局已经步入尾声。他话音刚落,张书圣和范殿臣都是心里一沉,那招,以后都不可能在打你时祭出,因为以卵击石,形同虚设。 便是那时,林阡才知,本来稳赢的百里飘云居然因为深林中的一个野人走神、继而遭到躲在暗处的完颜君剑射箭偷袭,受伤甚重,虽然他麾下盟军很快就追了上去,但彼处相当靠近蒲鲜万奴驻地—— 此人原是铁甲马队的四小天王之一,前段时间和黄掴一起叛出曹王府,一心一意要效忠于新主夔王,可惜七夕之战被林阡没头没脑的一刀错划在“自己人”界限,惨遭夔王府误会猜疑和弃如敝履,如今曹王府复燃,他没像旁人一般没皮没脸地又贴回去,而是把自己困守在宋军的青潍和胶西之间,忙着浑噩度日、思考人生呢。 然而,就算蒲鲜万奴谁都不信服了,毕竟和完颜君剑、完颜斜烈都曾共事!林阡预感到完颜君剑怕是要获救,那怎么行,绑票计划一半在兵一半在王啊!早知道有这变数,我就不热衷于这围点打援的枝节了! 可惜作茧自缚,林阡被范殿臣和张书圣挡得太久,打断此地比武、率众开到彼处时,小曹王早就躲到蒲鲜万奴衣袍后面去了。万幸的是,寨墙上的蒲鲜万奴双目无光,斗志全无,似乎曹王夔王甚至金帝他都不再想要追随,那敢情好啊,林阡都想说、干脆将错就错来我这里吧!却在那时,有蒲鲜万奴的副将护着完颜君剑凝聚起军心:“众将听着,莫要让宋军得逞!” 什么副将?分明夔王府天火岛冒充顶替! 说来小曹王的路线隐秘、阵仗也不大、金军知情者少,林阡是用海上升明月对天火岛顺藤摸瓜才寻到,为了快,所以聚集,并敌一向千里杀将;不像夔王府,虽然慢一些,但是沿途打点好了各种关节,毕竟夔王府本来就是在筹谋“悄然靠近”没想到会被林阡截胡……曹王府最慢,闻变才来救援,事先也没做任何部署。突然遇到林匪绑架,完颜瞻和移剌蒲阿从大局出发肯定是先救铁甲马队,可夔王府深思熟虑目标明确、果断利用前期基础先救小曹王—— 于是,就只能发生此刻这一幕,曹王府整个都被林阡轰出局,林阡把小曹王逼上绝路却没抓得住,夔王府从天而降救了小曹王的命! “谢天谢地!”夔王闻讯要笑了,用不着用计巧取小曹王,林阡这老天老地送你的! 正文 第1765章 长笑一刀破天光 不对,就一个土坡,几百号武将,拦得住林阡? 寨墙上人头攒动,如火如荼自以为定能守住,却不知道这寨墙整个都在他饮恨刀下。 小曹王最是轻敌,化险为夷、如释重负,当场对蒲鲜万奴的部下们千恩万谢,尤其是一个本还低着头、缩在人群至深处的面容丑陋者:“多谢相助!若不是这位壮士出手,百里飘云不会暴毙!赏他千金!官升三(谐)级!” 完颜君剑大声说着这句时还不忘把那人推到火光下最显眼的位置,既是真心感谢此人、想要拔擢此人、树立此人为全军榜样,也是想对城下有可能记仇的宋军提醒,打伤你们百里少主的是这个人而不是我,如果百里飘云死了你们可千万别赖上我! 用“暴毙”二字更是为了夸大其词以打击宋军之心,宋军闻言果然一隅有动荡:“少主他……” “破几块皮,暴毙个屁。”林阡蹙眉。 凭他一句话就能定军心,那为什么要蹙眉?因为小曹王口中的那位“壮士”身形实在有点熟,因为林阡刚见过飘云腹部的伤口似是飞戟所致而不是箭! 越辨认越清晰,答案呼之欲出,那竟是…… “江星衍!”万众瞩目,总有一两个看久了能看出端倪;宋军一旦有一个失声叫出口,军心之动荡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主公说过,误会实在太多,要等江星衍回来问清楚。”杨宋贤赶紧开口安抚,他在山东军中影响力远胜过百里飘云,话音未落,将士们戾气自然收敛不少。 “江星衍,我且当你是被他们劫持的人质,数三声,你跳下,我接着你。”林阡目测江星衍和金军之间有一定的距离,只不过回到宋军没有路而已,于是不假思索向上伸手,没有路?我给你。 “……”面对着这样的一个主公,江星衍只觉背后杂碎全然扫空,恨不得立马从寨墙上跳下去。 可就在那一瞬之间,看到主公近身好像还有个路成……江星衍犹豫了一忽,这杂碎那日口口声声“江星衍引外贼入莒,不处决不足以平愤”,这杂碎的父亲是短刀谷七大老首领之一岳父也是主公最信任的致诚将军,这杂碎常年作战没什么建树偏偏跟主公靠得那样近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对主公进献谗言……但是,我有飘云,飘云也是主公的亲信……但飘云他,还活着吗…… 缓得一缓,才发现看错了,那人并不是路成,林阡并没有带路成…… 然而就是这一息之间,林阡的三声已然数完,终究江星衍错过了林阡的好意。尽管换个人纵声一笑换得沉默应该很糗,但林阡就是林阡,当他没获得响应,金宋全体都跟着心悸,生怕他勃然一怒流血千里。 主公这一刻会想什么呢,失望,朽木不可雕,烂泥扶不上墙?还是,困惑,江星衍他果真不值得信任?或者,气愤,江星衍他不识好人心……“林阡……”江星衍理亏,不敢再看林阡,于是狠心避而不看,“你那些没用的十三翼没告诉你吗,江星衍,哼,早已死在莒县了,死之前江星衍要他们带给你一句话,‘若能重活,今日之辱,必报!’” 宋军哗然,只因他这句杀气澎湃,与小曹王的话无缝对接,竟透出实实在在的主臣关系! “林阡你要问什么,这里就问清楚好了!没误会,你没误会,给我安什么罪名我都认!这小曹王是我今日故意救的,我降金了……”江星衍还在嘴硬,自卑又自怜,完全没有把握好心态。 林阡笑了:“身在金营,竟一点归属感都没有,还对宋盟存这么深的负‘罪’感,那不如赶紧跳回来伏‘罪’,废话少说。”林阡了解这就是一时气话,但宋军不可能都理解江星衍,为了示出最普适的公道,他必须和江星衍废话少说。  造化弄人,就在这几句废话的间隙里,寨墙侧忽然四起白烟,夤夜时分,尤其显眼。 林阡靠得最近,其实他本来就在剑拔弩张的敌人堆里……素来处变不惊的他,忖度金军是想放毒逼他移步,这一刻为了等星衍一起走他当然不能移,手中刀业已攻守兼备,但陡然他意识到,这不是一般种类的毒,这是种从未见过的、也不是放给他一个人的……寒毒?! “林匪,汝等再不退兵,全放出来!一起死!”有人爬到比江星衍更高的地方,边举着手中毒疯狂蹦跳,边歇斯底里地乱吼乱叫。 “伪唐门真被夔王府收走了,造孽……”林阡观千剑而识器,知道这毒药寒性可能一般、但扩散的副作用奇大无比。这些人……这些狗可不比挖掘出他们的曹王府仁慈,但凡有一只窜出去,周边百里的民众林阡因为来得突然并没有通知一户。 “算了撤兵吧。”吃了前期准备不足的亏,这场投机取巧的仗并没能打赢,林阡下令杨宋贤先带兵退走,过程中还不忘吓唬伪唐门,假装对杨宋贤发号施令说:“一边撤一边向后鼓鼓风,把寒毒吹回这座山寨里。” 还真有心胆俱裂的,生怕放毒搬石砸脚、自作自受。不过,伪唐门还是有厉害人物,瞬间就拆穿了林阡的色厉内荏:“吓唬谁啊!”“没见过有风能驱得动寒毒的。” 宋军已撤,林阡没走,既是通过行动对江星衍下最后通牒,也是果断以饮恨之刀,激千仞浩荡长风,裹挟万物挥斥而上,气凌绝顶,蓦然反向冲灌,扫射如暴雨倾盆……可怕的是这一切居然发生得无声无息! 天光明灭,城墙上正在发话的人只觉全被打脸,伸手一摸,根本就是自己适才撒出去的毒液……霎时魂不附体,这毒没有解药…… 林阡此举,既闭他们的嘴,也是警告他们:求活吗,这些毒就乖乖当个威慑性武器,别放! 这一刀打出去,星衍却更加误会这是断义,沉默眼含热泪,从寨墙跳往对面,背对头也不回。 “这小子,脑子有坑?”林阡没想到江星衍这还不走,也忒失落,只能暂且离开,追逐宋贤而去。 金军斗胆要追,突生漩涡在墙内狂轰滥炸,整个寨墙都有摧毁之感,好像是刚才那一刀的后劲?不知道的还以为林阡把饮恨刀点燃、当火药弹一样随手扔进来了。轰的声巨响,据点里的金兵全都忙于自救,战斗力荡然无存……阵脚大乱的他们,遇到救兵时都还心有余悸:“也不知是什么刀法!”身为救兵的范殿臣和张书圣对视一眼:那一刀,应该就是“别有天地非人间”吧。  经此一役,林阡想立刻传信给胡弄玉和茵子:当务之急,还得把毒药的阵地先抢下来。这也是个盟军曾经想不到的变数—— 毒坛门派极多,伪唐门并不比任何一家强,但他们在唐小江的带领下急于求成。这可能因为他们确实在环庆利用林思雪的处(谐)子之血调试出过“寒火毒”却被曹王勒令销毁,昙花一现再难复制,拥有过却失去,难免越想越悔恨,渐渐无所谓走歪门邪道草菅人命……既然无所忌惮,实验做得多肯定进展比别家快。 “伪唐门之于风清门、无影派,像极了余相濡之于程凌霄,兴许会凌驾于金宋的国仇家恨之上,成为危及天下苍生的最大祸害。” 正文 第1766章 山河变人情如故(1) 从莒县抽身到潍州,林阡本意是要教小曹王对山东毫无作用,号令三军“绑了他”,既为雪昔年曹王掳吴曦之恨,也好报日前金帝扮猪吃虎之仇,亦可堵夔王未来节外生枝之路,甚至能把铁甲马队全体堵回北疆,一举数得。谁料计划完美却遭江星衍横空撞毁,便宜那夔王府白捡战果! 思及自己一再表态,居然还被江星衍顽抗,林阡着实一头雾水,归途上频频回望:“以后天下太平了,吟儿可做厨娘,我能当个裁缝……” “啊?为何?”错失战机,杨宋贤岂能不遗憾?正自惆怅,林阡忽然来这么一句,宋贤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忍不住回过神来好奇地问。他想,林阡这句话估计有深意。 “哎,我总为他人做嫁衣!”林阡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满身的匪气收不住。 “你这……”杨宋贤差点被噎住话,和林阡对视了几眼,没好气地给了马儿一鞭,“一点都不好笑!!” “军师,智囊,怪我贪功,中策‘擒贼先擒王’还不够,非要搞个上策‘围点打援’,这不,过犹不及。倒成了川蜀之战的术虎高琪了。”林阡一回去就跟陈旭和杨叶作自我检讨。 “是贪玩吧。”这年头,也就杨宋贤敢拆林阡台了,“非要把范殿臣和张书圣打得脑袋和屁股都开花才罢休。” “引以为戒……下不为例。”林阡老脸一红。 “怎能怪盟王!”杨叶笑叹,“棋盘上闲子太多了而已。” “星衍他,连主公都挽不回,遑论我黑(谐)道会……”作为江星衍的启蒙老师,陈旭实在恨铁不成钢,摇扇皱眉,他最怕的一幕终于出现了——“对星衍个人命运的失控,竟影响到大局。” “大局跟他没什么关系。”林阡摇头,既不想江星衍被盟军归罪更深,也是客观地看清了这一战的败因,所以宁可把责任一律担下,“我有三罪。其一,贪功,其二,低估了伪唐门,其三,未能料夔王府由暗转明。” 第三点才是本质!要知道,林阡心里的夔王是个缩头乌龟,值此金帝正在调查天火岛之际,夔王府暗中打通各路关节来“接近”小曹王还说得过去,怎可能胆大包天给小曹王抛出这么多根明线暗线全力“撬动”!?原来不是“未来节外生枝”,是现在、立刻、马上?夔王突然改成与从前对比强烈的风格,所以林阡才会犯贪功和低估之错!  林阡失算,金帝亦然,他只知小曹王心怀恶意、“本就对林陌排斥,必会为朕所用”,却忽略小曹王也会保留一缕善念、有可能在天尊旧恩和圣恩之间两面拉扯;更想不到夔王竟趁机借善作恶、就赌这小曹王“两面拉扯时,露出足以被我趁虚而入的第三面”、从而果断决定教整个夔王府都由暗转明—— 慢着,夔王不是应该觉得“毕竟情势有利于金帝,我转明就是必死无疑”吗,怎么居然不怕死,连自保都顾不上了? 错!是要等小曹王顺利到达莒县、才会形成金帝最有利的情势,而只要夔王顺利插入这进程,就能在曹王府这块肥肉上与金帝、林陌平等分割,变数无穷,何来劣势?不怕转明! 机会来得这么快,要么后悔,要么冒险——终究夔王府孤注一掷,抛却“自保与否”的顾虑,力求“无需自保”之安稳…… 沿途却遇林匪截杀,虽措手不及,幸虚惊一场,江星衍真是天送给夔王府的神助攻——虽然对面的林阡战后给自身数了三罪,但仙卿认为:这只是林匪先发制人的舆论战罢了,林匪之所以揽责在己、是为防我军利用江星衍以战养战,毕竟江星衍那句“小曹王是我今日故意救”可以给林匪向来标榜的“绝对互信”捅出个天大的篓子…… 无需去追查这神助攻为何那么巧出现在那里,总之他的所作所为完全有利于夔王府,最重要的就是江星衍默认了他和当地金军是一路,那就都属于天火岛、都代表夔王府被完颜君剑感恩。往后,小曹王一旦与曹王府群雄出现分歧,第一个会想到求助的,不再可能是金帝完颜璟,而是救他小命的天火岛—— 什么知遇之恩?比得上救命之恩?有了这场在林阡刀下强抢生机的同袍情,沿途推心置腹和挑拨离间不要太容易!天火岛人近水楼台先得月地对小曹王进献谗言,一路都在说那位驸马爷看似不争、实则大争,所谓退让、以退为进,驸马爷可是林阡的双胞胎弟弟,骨子里流着和林阡一样的征战之血……云云。同时,自然也不忘对小曹王吹些诸如“金帝可怕”的耳边风,否则,我们夔王府不是白给你完颜璟干活吗。 还没到莒县境内,势单力孤的小曹王,就已对这群还未彰显身份的天火岛人产生了“相依为命”的情愫,无意识地踏上了夔王给他铺设好的傀儡之路。 势单力孤,是啊,原先还想带领铁甲马队到山东重来一次建功立业,谁想被林阡打压得他身边就剩零零落落两三武将,意思好像是说,两年前的功业全是天尊功劳?!初次亮相就被剃光头,这样的见面礼是可忍孰不可忍!完颜君剑心里本就存在着对驸马争权的芥蒂、身上的每条缝都被天火岛人叮得干净,再听闻林陌和林阡一母同胞、长相高度近似,他对林陌及其党羽就更加深恶痛绝。 短短几日过去,事实证明夔王将全部身家押在完颜君剑这个人身上,赌对,值了!翻盘在即! 曹王府分崩在所难免,金帝的妙计便弄巧成拙,生生把金朝政坛的形势演变成和曹王府内部一样的三足鼎立——夔王竟不再退、改进攻,且手腕空前迅疾、收效亦如此之快,难免打了金帝一个措手不及、不得不据此改变方略——欺软怕硬如他,意识到夔王深不可测、风格多变,那便必须对夔王府静观其变,因此,原已对完颜江河和范氏都进行过半的调查皆暂时搁浅。 “三足鼎立”?不,不能这么形容。发生过这起绑票未遂案,金军三方谁都得记着,脚踩在地上的时候,要时不时地记挂老天,千万别被他那双饮恨刀轰然扣下来!  当夔王府切断后路、赌上全部、毫无保留地冲着小曹王示好救急,而林陌却处在类似于鸠占鹊巢的先天劣势,再加上林阡亲手做嫁衣,小曹王被夔王府诱引几成定局。 问谁最失落,当然曹王府。小曹王遇险之际,完颜瞻和移剌蒲阿离得很近,却因为要救铁甲马队的关系,他俩被林阡的兵死死拦在外面! 因小见大,整个曹王府其实都和林阡、金帝不同,他们对少主的疏远从未失算、早有预料、想要防止,可却因为从明到暗所有主力都被郝定、刘二祖、彭义斌等红袄寨兵马堵在马耆山而不得动弹的关系,防不胜防…… 但无论如何,曹王府群雄对少主还是存在着一丝希冀的——少主毕竟身经百战,少主感念天尊恩情,少主会识破夔王诡计的、少主现在被诱引只是伪装……可惜事与愿违,就因为发生了这场“救兵不救王”,小曹王对他们第一时间就产生了隔阂,非但诸多劝谏不听,更连表面功夫都不做,来的路上便严肃表示:为了遵循圣旨,为了我曹王府能纯正,为了接下来再无后患,本王不要见到通缉犯林陌的丝毫痕迹留存! 小曹王这般狠辣凌厉地过河拆桥,令完颜瞻倏然忆起邓唐之战,那个对他青眼有加的旧主完颜君附。龙生九子,子子不同,果不其然。不过在曹王这里好像又有个规律,从大到小渐渐地性格越来越讨喜。 可惜这完颜君剑是最大的一个,这么多年都没磨炼出曹王想要的样子——曹王本人宁可在会宁地宫当一个辅助,正直无私,这小曹王倒好,竟然一来就迫切争功!更纠结的是,他在血统方面没对手,王爷的后人再无其他! 完颜瞻极为担忧曹王府的前景,万幸驸马他识大体,秉承了曹王的作风,愿意对小曹王再退一步,对着曹王府群雄竟也宁可完全隐于幕后。 “好,驸马既再三退让,我们也当竭尽所能,护佑家国万民的同时,势要守住我曹王府不散。”这条路越来越难走、要维持的平衡越来越多,却因为身边有着为数不少的同道中人并肩,像完颜瞻这样本身就懂事的儒将自然甘之如饴。 正文 第1766章 山河变人情如故(2) 不同于儒将们的自觉懂事,移剌蒲阿这类武将却是把不忿摆在了脸上,私底下甚至商量过要不要给小曹王点颜色瞧瞧。 两年前的山东之战,移剌蒲阿曾和完颜乞哥、完颜斜烈、蒲鲜万奴一起被凤箫吟起绰号、并称为铁甲马队的四小天王;换而言之他们都该是小曹王的嫡系,也并非不熟知小曹王残酷不留情的性子。 然而这两年来,尤其最近几个月,当术虎高琪和完颜纲主攻川蜀,移剌蒲阿则被安排在陕北稳定建功,不知不觉已经习惯了凡事以驸马马首是瞻……正因亲眼目睹西线金军因林陌风生水起,移剌蒲阿被这位驸马的光芒障目,宁可为之尝试向小曹王打抱不平—— 想见小曹王?然而他的车驾要明日才到,当然这也不能怪他摆架子,事实上他可能还在收拢散落在北的铁甲马队吧——兵还有希望,马就别想了,林匪不会吃剩下的。 不过,作为小曹王的先锋,完颜斜烈和他年方十五的族弟已然抵达战地,移剌蒲阿闻讯便先去找他,想要趁叙旧先探探完颜斜烈的口风,心忖也许可以对小曹王用比较柔和的方法?移剌蒲阿由衷希望,能够说服小曹王容纳驸马。  到达约定地点,却是遍寻不着,绕了一圈才在一座由周边百姓新修的祠堂里见到昔日战友,兴奋上头,冲前熊抱时哪管对方险些爽约,连连拍打,大笑不已:“斜烈,又见面了!” “蒲阿,好久不见。这是我叔父的遗孤,良佐,快见过你移剌大哥。”完颜斜烈介绍着族弟,他们此番也是九死一生,由于把战马让给小曹王逃生,他自己差点丧命于宋军刀下。 “哎,乞哥将军他,可惜了。”移剌蒲阿想起斜烈的叔父完颜乞哥在阶州之战捐躯,不禁黯然神伤。为了掩饰眼角酸涩,慌忙看向四面陈设,忽然一愣,竟是束乾坤的画像和灵位之类。 他这才发现这里原是束将军庙……倏然又一惊,旁人来拜束乾坤不稀奇,但两年前的山东之战,完颜斜烈和束乾坤曾不睦,想不到今日初到战地,竟第一时间前来祭奠? “斜烈,忘了当年和束将军的不快了?”移剌蒲阿拍着完颜斜烈的肩,笑问。 “早忘了。”完颜斜烈本就寡言,低头不好意思地笑,“如今只敬他舍生取义。”仰头憧憬,“这辈子,若能像叔父、像束将军这般死在战场,也无憾。” 他没正面回答移剌蒲阿,反倒是完颜良佐代兄长道:“国家危急存亡,王府生死攸关,个人恩怨何足道。” “咦。”移剌蒲阿本来没太留意,这时才注意到这少年长相英俊、一表人才,细细一看还挺壮健,出身于武将世家骑射功夫应当也不会差,所以难免慰藉,“乞哥将军后继有人。”缓得一缓,由衷汗颜,我怎能连这刚上战场的小将都不如! 回去路上,移剌蒲阿便把来意全抛:不就是服从个新主吗,多难的事!驸马自己都不争,我又闹腾个什么劲?越活越倒退了,私利迷眼,险些忘记了初衷!  想开之后,心不再堵,移剌蒲阿回到帐中就欲将珍藏鲁酒一饮而尽,喝着喝着,却想起这酒是身为知交好友的百里飘云不久前战场所赠……发自肺腑苦叹,既不愿与之你死我活,又不得不与之你死我活,所以喝着喝着就喝不下去,把心腹们纷纷全叫到近前说:马耆山之战箭在弦上,若能战胜百里飘云,旁人我不管,他,我要活的。 “说来好长时间没在战场上见到他了……百里将军应该没事吧,林阡说,不过就破了几块皮?”想到这里,移剌蒲阿终于放心大胆把酒喝完,立竿见影醉倒在地,混混沌沌神游千里,也不知过了多久,被夫人推醒时哎哟一惊,“破的皮也得看破在哪里!可别是那儿!噗,我在想什么……”差点给自己一耳刮子。 “这酒,敌将所赠?该不会有毒……”妻子不理解他和百里飘云的情谊,看他忽醉忽醒、时笑时叹,更还自残,不由得疑窦丛生,“要叫军医来吗。” “别小题大做。那是跟百里将军比武时,我见他喝,自己问他讨来的。”移剌蒲阿笑着直摆手,妻子却还是很担心:“那也可以是故意引诱……”“要是连他都用小人伎俩,那世间就没君子了。”移剌蒲阿摇头,酒后吐真言。 “可今时不同往日,国仇家恨已到了极致……”妻子欲言又止。 “国仇家恨与酒何干!”移剌蒲阿笑完又酩酊大睡。  初九这天,失血过多的百里飘云才完全清醒,灵犀两只眼睛哭肿得跟核桃仁一般,别说她没见过,盟军都没见过飘云受这么重的伤。 百里飘云人缘极好,他昏迷时一波又一波的人前来探望,个个提着能贡献出的补品,总算也没教照顾他的灵犀饿着。 “星衍他,是盟军的劫难啊。”陈旭坐在军医旁边剥着橘子,忍不住感叹,毕竟此前飘云就算被灵犀牵绊都还百战不殆…… “他怎么了?”飘云才刚有知觉,第一句话就是关心他,却如遭晴天霹雳地得知江星衍竟带着仇恨和误解决绝降金的事实。 “师父表态了多少回,可他就是不相信。”“粉碎边缘,林阡哥哥等他等到最后一刻,这样他都没回来!”原来梦境里杨妙真和柳闻因的话都是真的…… “我原以为黑(谐)道会再怎么没希望、主公的话他总是听的,谁料……哎,这一劫也不知如何度过。”陈旭剥完橘子,灵犀本能来接,却和他错了个手,怎么,原是剥给军医谷雨的吗! “……”谷雨红着脸没接,让给不依不饶的灵犀,灵犀在那边饕餮着美味,飘云却无暇欣赏这么多好风景,低声道:“我定能渡他。” “什么?”陈旭刚走神又被拉回来。 “还有我。军师。”飘云说的时候,陈旭一拍大腿:“是了,主公对星衍的劝归,漏了你。他当日若对星衍加一句,‘回来对飘云赎罪’,恐怕会更好,哎,真没脑子!” “谁在背后骂我。”门外,说曹操曹操到。 “主公……”飘云想起身却无力,被林阡轻轻按回枕上:“你且养好伤,前线缺不得。” “主公,星衍不可能是故意救小曹王,他之所以出现在那个地方,应该是躲在那里养伤——那地方,是他当初和我交心的地方啊。”飘云瞬然热泪盈眶。 “我明白。他的感动来得快,可是反叛走得急。眼下他已被小曹王重用,要拉他回来,就更难。”林阡按住飘云的肩,认可飘云是江星衍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过你说得对,还有你,你得活着,痊愈了才有机会救他。” “到这份上,实在也影响大局了,胜南已经不可能对星衍无条件袒护、因小失大。江湖和战场注定是两码事。”杨宋贤刚从红袄寨过来,在杨宋贤的视角可见:江星衍,他这一个人,对盟军造成的破坏力,是其他任何人都难以比肩的。 “还是那句话,我不会放弃他,但也由不得他伤我的人。”林阡郑重点头,“现今他在这临界,尚未犯错,无辜迷失,但若他将来为了报复而越陷越深,我也不会对他再有半点仁慈,不论前因如何,错了就是错了。” “不会让他到那一步!主公,我会迅速复原,早日回去战场,在不影响大局的前提下将他带回!”飘云斗志满溢。 “双肩挑担的,越来越多了。”林阡为了鼓励飘云,取出自己带来的探病礼物。 “哎,这……”谷雨涨红了脸,想吐槽却没有樊井的勇气——有其军师必有其主帅,军师带橘子来却不是给病人,而主帅居然带酒来塞给伤者! “这酒我暂时喝不了,不过,也没拒绝的道理。”飘云笑着说,“对面那位移剌将军喜欢,上次竟主动问我要,不如给他送去喝。” “哈哈,控弦庄和海上升明月以后要盯紧点,莫让人在酒水里私藏情报。”杨宋贤半开玩笑,倒也理解:从前林阡和薛焕、自己和解涛也曾这般惺惺相惜,喝完酒继续干架,干完架接着喝酒……奈何,江湖和战场注定是两码事啊。 “这阵子移剌将军反而与星衍共事,希望他能照应好星衍。”飘云其实也是顾念星衍。 林阡深感这情谊如玉、经得起琢,转身时只为百里笙感到高兴:我的沂儿和熙河若能像你儿子这般,就知足了。  探过飘云,放下心来,林阡此去前线再无后顾之忧。 前线和后方,本也没隔多远,战地委实越来越小了。 缩聚到马耆山的金军,越到绝境就越难被啃,更有耗尽宋军尤其红袄寨之危险。林阡曾转变思路,不想把金军全屠灭,为守御蒙古留余地。那又怎样,要休兵吗?还得打啊,速战速决更好,能俘虏几个是几个——不往死打,也得往服了打。 “闻因,盯紧他,注意两点,一个是入魔,一个是贪玩。”送别时,杨宋贤笑对柳闻因说。 “你也保重,帮我照顾好鞍哥和妙真。我凯旋时,要见鞍哥出现在庆功宴。”有关杨鞍的复活林阡瞒着大部分世人,他和宋贤、妙真等知情者商量过,要等到鞍哥痊愈、能自保时再公布于众,以免敌人狗急跳墙、想到从鞍哥这里掳掠;如果杨鞍复原和重新现世时金军大势已去,那就真跟红袄寨的长治久安无缝对接了。 “放心好了,为了保护鞍哥,你就差没把十三翼都留这儿了。”杨宋贤笑,又再三提醒,“江星衍这事儿,你注意点自己,别太土匪意气,他和红袄寨是死对头。” “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小子来提醒我!”林阡笑而接受,惊觉宋贤长大了,竟比自己还缜密,“放心,我本也失败,暂时不碰江星衍,等飘云上。”  ————以上为存稿,群解散了,小说也停更了,江湖再见—————— 其实最近不忙,也很想写下去,提纲都列好了,可心态就是崩了,所以还是调整一段时间吧。 很多人问我成绩这么差为什么不太监了写别的,因为我傻,只要有人说过他/她过段时间会回来看的、那我就会一直写一直守一直等,后来我等怕了、怕再开另一本还是重蹈覆辙、于是就只能硬着头皮先把这本书写完再说,我想要有始有终,而它确实已看到结局曙光。不过再后来时代变了大众口味变了这本书终于开始恶评如潮,今年破天荒一个新读者也没出现过,我又不是铁打,我会脆弱会动摇、不止一次,最后坚定着继续写只是因为我自己喜欢这故事。 然而,这故事我不是用来自娱的、而是拿来分享的,不然我自己放脑子里每天睡前想一遍不行吗,还不是希望有读者能共鸣?读者再少我都能忍,我可以只写给特定的寥寥的几个人看。但这几个人也开始接二连三地不热衷、不珍惜、甚至竟出现跟其他人一样要弃坑不回的迹象,那我就实在没办法写下去。这或许可以理解为读者越少我就越依赖吧,我习惯了更新一章之后几个人一起各抒己见地讨论剧情。如果没什么人反馈或评论,我就不知道我写得怎么样、下一章需要注意什么,那我更新之后无异于是在糟践心血,我会觉得我白写了。这种状态下,我还保持日更简直就像个笑话,那意味着我每天都要苦候回应然后每天都要一场空,再这么下去我吃不消。 所以,接下来就算写,也是写给自己看看得了,没必要发在网络上。等过阵子大家不那么忙了、不再囫囵吞枣或见缝插针又或者给我画饼充饥了,我再恢复更新吧。唯一对不起的是烟花,感谢你每章都为我写本章说,其实你才是最忙的那个,谢谢这么久以来的陪伴。 正文 第1766章 山河变人情如故(3) 那就好,那才是真的没什么后顾之忧……杨宋贤想,飘云真没什么好让胜南牵挂,后方令人担心的,实则另有其人啊…… “到这份上,实在也影响大局了,胜南已经不可能对星衍无条件袒护、因小失大。江湖和战场注定是两码事。”这话看似是杨宋贤对百里飘云说,却其实是对林阡说,是判断,也是规劝。 之所以会说出这么一句不符合杨宋贤风格的听起来竟有些老成持重的话,是因为杨宋贤身为红袄寨的三当家、站得最近,因此比任何人都清楚,山东义军对江星衍的包容度与其它盟军截然不同——长期被江星衍仇视的红袄寨本就是一捆干柴,被这火苗一点、还不燃得燎原?所以他不得不帮匪气太过的林阡留个心眼—— 最干的那一捆,不是别人、正是杨鞍!莫忘了,杨鞍在重逢妙真的第一刻曾捶胸顿足:“不是你的错!胜南!我知道,是那个居心叵测、吃里扒外的江星衍所害!若被我再看到他,必将他抽筋扒皮泄愤!”杨鞍和他的追随者,本就把妙真的毁容全归咎在江星衍身上,这节骨眼上,再发生小曹王因江星衍失之交臂的事……每双眼都在盯着林阡接下来怎么做! 涉及江星衍,鞍哥已出现想不开的迹象,杨宋贤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这便是他不忍对林阡明说、以及自请留在后方照看大局的根由。胜南啊,其实比谁都心思单纯。 不错,杨鞍就和那小曹王一样,身上的每条缝都快被苍蝇们叮开了。正是这段时日,“失去了鞍哥的红袄寨,非但不是一盘散沙,反而比以往更加能打”“听闻盟王在降服刘六当家时,说过他最信任的人就是六当家,暗中曾托付六当家和吴当家一同管控李全,所以六当家是可信的”“盟王收七当家的时候说‘两年前反对鞍哥的不止一个,最焦头烂额的时候,是七当家在蹴鞠场上给我指点了一条明路’那么七当家也值得跟”……诸如此类的言论弥散在宋营——居然还能传到一个隐居避世的杨鞍耳朵里,可见暗中的散播有多广! 这三句影射出什么意思?对红袄寨,杨鞍只有副作用而已;杨鞍力保的李全,刘二祖很早就在帮林阡盯;林阡为了收买人心,再三强调两年前杨鞍曾被大众反对。全部指向同一点,林阡说可信就可信,林阡说值得跟就值得跟,林阡说要管控就要管控…… 而最近,李全确实还是被林阡盯得死紧,孤家寡人,行动不得; 而最近,杨鞍受伤,杨妙真亦然,刘全、展徽等人哪个不在泰安赋闲?诸如刘二祖、郝定、彭义斌之类,又再崛起! 林阡他,到底要做什么? 其实都好解释,一线拼尽刚好二线交接,花帽军和铁甲马队也是这样,徐辕、李君前哪个没出局?可是……宋贤只知道这些话杨鞍听不得! 然而,在杨宋贤眼里,甚至在心窍玲珑的陈旭眼里,这些流言都不可能是宵小刻意针对杨鞍散播的。因为,杨鞍历劫归来除了杨宋贤、林阡、杨妙真就没见几个人,杨鞍死而复生的事,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么宵小怎么可能知道?既然公众不知道杨鞍还活着,所以,这就代表民意啊,民意就是巴不得林阡当这红袄寨的主? 那么杨鞍就难免要想到这一点了,为什么我复活的事你们不通知旁人?提防我争权?! 情谊再深,也敌不过心思重。既然传言里的是红袄寨大部分人的真情实感,那林阡隐瞒世人杨鞍的存在虽是好意却难免引起误会,可争如陈旭叹息的那样:“主公太过相信兄弟,只会想到‘以免敌人狗急跳墙、想到从鞍哥这里掳掠’这一层。”陈旭或杨宋贤的旁敲侧击根本提醒不了林阡,所以有关杨鞍的担子就落到了宋贤的身上。为了帮林阡实现红袄寨最终的完璧归赵,宋贤必须在这段关键时期粉碎传言带来的负面作用。于是逼自己提升了好几倍的缜密程度,冲着谣言源头四面连发,各个击破,并借着和杨鞍的亲兄弟关系,帮林阡润物细无声地做起沟通桥梁。 “莫乱走啊鞍哥,外面形势复杂极了,您又是红袄寨的万人之上,万一被夔王府发现、劫持走可怎么办,胜南会阵脚大乱……别心急,痊愈之后再出去逛。”负伤太久难免胡思乱想,杨宋贤对杨鞍的心情能理解、心境也能揣度。好说歹说,总算说服了杨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既不愿杨鞍过早暴露、徒增危险,也杜绝杨鞍听到外面更容易引发矛盾的舆论。  然而,宋贤却知其一不知其二。 杨鞍复活的事,对于夔王府来说不是秘密!人是他们抓的,也是他们刻意放的,哪有什么过早暴露、徒增危险?六月十九那晚,夔王府之所以不杀杨鞍而留其一条命是为了日后钳制李全,后来发现李全不够资格对抗林阡,便直接用来钳制林阡罢了! 是了,李全不够格,杨鞍够,整个山东甚至天下,有且只有这个亦师亦友的杨鞍能对林阡占据制高点。兄弟,是林阡的死穴,难疑、不移。  还不知其三——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外面传言更厉害?外面有的里面都有。 杨鞍之所以能听到墙外流言,并非传言散播得何其广,而是因为有嘴在墙内,恶意地针对性地散发在杨鞍耳边—— 八月末,江星衍虽然直接燃尽了宋营内部的天火岛、却给夔王换到个价值连城光芒万丈的路成。此人作为短刀谷的将二代,根正苗红,“若然变节,比天火岛要方便使用得多。”夔王妃素心曾给李全足够的绊倒林阡的勇气,“路成自己分量就够重,何况他身边不会没有小团体。拭目以待。” 那日,酒馆内的“偶遇”,假道士拉着微醺的路成到转角,直接就丢给他一颗重磅炸药:路成,我们是故意靠近你的,一切都是我们利用你的,江星衍是你协助我们逼走的。要去告发我们吗,不怕你主公怪罪、猜忌?整个宋盟,会否认为江星衍从头就是你路成在同金军一起在迫害?呵呵,据说令尊大人也正在来山东欣赏你功绩的路上? 路成如雷贯耳,一下就酒醒了。 人心都是肉长,会震惊会害怕却岂能说变节就变节,况且路成本是个平凡无奇小人物,不觉得自己能对大局造成什么影响,浑噩之间转身就本能要逃。 背后却陡然一麻:你今日一走了之,你的妙真姑娘,体内的生死符,我可就不给解药了。 独独一句就钉住了路成脚步,与此同时一丝冷汗流下脸颊。 顿了一顿,瞬间爆发,大怒转身扑向那假道士:“找死么!!” “考虑好了,再答复我。”那假道士岿然不动,武功显然在他之上。 后来路成才知道,假道士原是个和丘处机长相极为相似的天火岛人,正是在杨妙真被炸伤后,打着治病救人的幌子,寻找机会往林阡近身的十三翼烧冷灶。 养兵千日用在一朝,九月初天火岛立即要求路成往杨鞍耳边吹风!却哪那么容易?眼见谣言就要生效,却被那杨宋贤注意到了封堵,使得他们的暗处出招连番折戟,一不做二不休,只得祭出杀手锏,指示路成将杨鞍带到隐居处隔壁的医馆。 “神道,不知我这伤,几时能好?”由于路成和杨妙真关系极好、又是林阡的近身之人,杨鞍刚好憋得慌想在近处走走,于是深信不疑,任凭路成帮自己巧遇了这位正在坐诊的“救过妙真的”“丘处机”。 “善人,谁说您的内伤未愈,您的伤早就好了啊。只不过,好像中了些毒,才每日喘不过气的。您怎么好像……每日定时服毒?”假道士装得大吃一惊,却教杨鞍听得心一紧,内心最怕的那一幕就是…… 六月十九那晚以后,幽闭自己在迷宫里的,该不会是……林阡的人?! 爱钻牛角尖的杨鞍,之所以内心最怕那一幕,是因为江星衍的隔阂、刘二祖郝定这些假想敌,除此,也因为,最近西线传来消息,凤箫吟竟在大胜的优势下放走了她的父亲曹王……提及曹王,怎能不想去年十月吴越之死,风传那是林阡伙同岳父暗害,而徐辕或林阡本人都没拿出任何实质证据洗白过莫非和段亦心——平心而论,杨鞍一直信任林阡没忘本,却始终怕林阡被情爱冲昏头,以至于走上和金军暗通款曲的不归之路! 可他也不仔细想想,林阡的人,无论去年十月的邓唐还是六月十九的泰安,都在杀敌前线啊。  马耆山,前线。 无论地头蛇郝定、久在近前青潍的刘二祖、抑或初来乍到的彭义斌,都已作为红袄寨要将,与王敏、袁若一起恭候林阡多时; 后方,已然稳定的泰安、沂蒙、青潍、胶西,则交予王琳刘全、时青夏全、国安用裴渊、张汝楫霍仪打点,徐辕、杨致诚、杨宋贤、独孤清绝分别辅助,李君前则坐镇两淮与齐鲁之交; 暗处战场,洛轻衣、段亦心、胡弄玉、茵子均已在情报或毒坛就位。 林阡心里铆着一股劲,要继续和那个人斗法:“陇右七战没打完,林陌放马过来吧!” 山东之战到这份上,林阡的眼里除了林陌也没其他人了。躲得再深,他也是曹王府唯一的主帅;退让得越厉害,越是控制不住那些气味相投的人对他军心所向。  “香林山事件之后,我本就是临危受命,代替小曹王成为新主的……”林陌对战狼、薛焕、高风雷、卿旭瑭这些为他打抱不平的曹王府高手们说,“如今,还回去,也罢。” “外战时,夔王府军师与我想法几乎都一致。虽我隐于幕后,我军并无损失。”林陌对完颜瞻、移剌蒲阿这些忠臣良将们说。 “内事中,每遇抵触,不必顾我。”林陌对封寒、郭蛤蟆、曼陀罗这类更折服于他个人魅力的死忠说。 一而再再而三对小曹王让步,林陌心里清楚,换林阡对盟军,也一样这般无私。黔西魔门,历历在目…… 可叹故事的主角只有一个,上天却安排了两个有共同秉性的人。 众志成城、如火如荼得照镜一般,对面红袄寨一副历劫重生的气势,而身后的金军则迫切想要凤凰涅槃。 林陌虽不能暴露在阳光下,却自觉站在了这个梦寐以求的和林阡争锋的极点,要漫天黄沙席卷宋土,要堂堂正正地向他复仇。 林阡,你麾下强将如云,我手中王牌也不少,完颜瞻、郭蛤蟆、移剌蒲阿、仆散安贞……哪个假以时日都可成为不世出之名将,而小曹王虽被你驱赶走了大批精锐,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完颜斜烈和完颜良佐小小年纪都能骑善射,就算小曹王自己也是箭术百步穿杨的高手。 遥望万里林木翻涌,山巅清气如浪堆叠,蓦然林陌胸中血热,感应到了林阡所下战书—— 林阡,你又一次,将我和我的人逼到了退无可退, 决一死战?好,那就来吧!  ———————— 歇了几天就写了几天,是我自己比较放不下这小说…… 那就,继续吧,加油~~~ 正文 第1767章 风声雷动鸣金铁 此番林阡与林陌在东线首度斗法,留陈旭坐镇后方、统筹大局并保证前线供给,因此是靠杨叶和王敏两位军师出谋划策。 排兵布阵之初,他俩推测:小曹王将两大王府暂时弥合,金军的谋主应是仙卿和完颜瞻;先锋为移剌蒲阿、完颜斜烈、郭蛤蟆之类;鉴于前段时间十八(谐)路诸侯战至力尽、曾经的一线大多都已经退居二线休整,还能上阵的中坚,无非就是恢复能力异于常人的夔王府曹王府高手堂。 “兵来将挡,盟王非亲身出战不可,柳姑娘要时刻小心为他掠阵;至于其余武将,且看各位的了。”杨叶与袁若、郝定、彭义斌一见如故,帐下亲切地为他们分弓。 “完颜斜烈?他还没被我们袁若打怕呐?哈哈哈。”郝定边牵马欲上阵、边与袁若勾肩搭背豪爽笑。 南宋官军世代相传的抓钩包纲技术,到这一代已然融会贯通形成体系,袁若正是自幼专攻此术,两年前便炉火纯青到能将铁甲马队克死——金军盾牌再坚、骑术再高又如何,袁家军有序掷钩,战马齐被拖着走,熟练包抄穿插过,盾牌悉数被缴获,如是,宋军节奏整齐,金军阵脚大乱,两个场面对比着看泾渭分明,结合起来看都是无比壮观。 以巧制蛮,这手法会被敌人偷过去,师我长技以制我?实际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就,更何况是要针对性破解?才两年,郝定有信心,那帮金人依旧拿袁若没办法。 “不可轻敌。”袁若虽也自信,却如昨般一丝不苟。  事实证明稳重一点并没什么不好——谁也没想到,一触即燃的望海山战场,果然溃不成军的铁甲马队里,竟令人瞠目结舌地混了一头稀罕的坐骑——牛……这奇葩,袁家军的抓钩对付不得…… 那头牛是金军骁将郭蛤蟆所有,体型虽然庞大,却比马儿还灵活,在不太平坦的战地里竟还身轻如燕!这直接助长了郭蛤蟆本身的神妙箭术,不多时便对着宋军兵阵射得风驰电掣,一番扫荡星如雨,沾衣欲掸更成火,金军以变制旧,打得袁若等人反倒先不成阵,若非他生性谨慎,怕是直接就回不来了。 “郝将军,郭蛤蟆这头牛,玄机应在牛尾,你携尖刀利剑,招招对着那儿砍,便能救袁将军。”杨叶在制高点观察良久,终于发现端倪,立即跳下来,教郝定如何切中肯綮。 “行,杀他个片甲不留!”郝定领命,二话不说持刀上马。 马耆山三面临水、唯南麓有路,八月下旬便因林陌和仙卿相同的战略眼光而成为金军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不过,九月上旬被宋军对症下药、开山凿路,硬是从悬崖如削的东北两面欺到近前,部分地段更是一旦攻占便即刻抢修哨楼。望海山这里的十多亩平地,为极顶上难得的走马之处,显然是金军兵将屯驻最多亦是宋军最想攻夺。 看似利于女真族骑射、宋军不占优势?非也,郝定策马飞驰,只觉手中刀顺风而行,前所未有的无拘无束,多亏了胯下好马啊,主公送的!不对哦,主公是抢的,郝定大笑:“多谢小曹王赐马!” 手起刀落,干脆流畅地在十招内便将郭蛤蟆的牛尾巴砍了小半截,说来也奇,那牛儿被砍中别处都不妨碍施展反而还越斗越勇,可是尾巴上才掉了几根毛,竟立竿见影地跑不动了。 不仅郝定、袁若觉得新奇,宋军都交头接耳说这头牛近妖。不过,令杨叶连连称叹的,却是郝定和袁若的无懈可击:“郝定如烈火之猛不可遏止,袁若似林木森然行列齐肃,盟王,调(谐)教得好啊。” “郭蛤蟆有难,谁去救。”身为金军谋主的仙卿早有预见,在郝定、袁若默契互换攻守的同时,便一边以令旗调动周围兵士恢复阵型,一边问谁出阵救援郭蛤蟆和完颜斜烈。 移剌蒲阿还没开口,身旁白袍小将已出列:“军师,良佐请战!” “还是我去?郝定太嚣张了……”移剌蒲阿怕他经验不足。 “有志不在年高。”仙卿摇头,示意移剌蒲阿候补,“良佐,你与郭蛤蟆同岁,同是我大金未来。” “那便更该是我救他了,移剌大哥,多谢!”当仁不让,头也不回。 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这位完颜良佐一出手就教人直呼英雄出少年,他身上不愧流淌着金国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的血,战力非凡到竟连郝定都猝不及防被压了好几回合!“机会!”郭蛤蟆成功逃离郝定刀锋、果断报复、反手便是一箭猛袭。“郝将军闪避!”袁若眼疾手快,赶紧挥刃来斥。几来几往,完颜斜烈也回头相帮。金军三个小将在完颜瞻授意的鼓声指引下,悄然渐进地将郝、袁二人锁定为一个整体合围,一个转瞬便从半温不火质变为绝对的碾压之势。 “难以置信他们竟是第一次合作。”王敏不紧不慢依照形势改变阵型,安排彭义斌听令救急,彭义斌不屈剑亦不负所望,一如既往迅如闪电急若惊鸿,遵循指示从唯一破绽由外而内切入战局,迅疾将斜烈、蛤蟆、良佐在半空中的暗连之网打散。 “移剌将军,务必保住他三个。”不必仙卿或完颜瞻发号施令,移剌蒲阿自发催马上前,勇悍如他是此地战斗经验最丰富,毫不犹豫地就把武功最高的彭义斌揽下:“彭倔子,吃我一刀!”终是要靠以杀制杀! 时空中,刀光剑影和山雾海气,趁此机会无声无息交换了无数次。孰虚孰实?不过是一件事物的前世今生而已。  马耆山以险著称,大部分战地都无法像望海山这般走马交戈,但不管有无马匹参与,激烈如斯的刀枪比拼,金宋之间从此后几乎一日内都要发生七八战。 其实每一战林阡都在,任务却单调乏味——他负责从范殿臣、张书圣、战狼、卿旭瑭、高风雷、薛焕、封寒、仆散安贞、曼陀罗等等身上提取经验。不是主角,不提也罢。 提一嘴吧,要完全碾压也不太可能,毕竟这些人单拎出任何一个都是当世的绝顶风流,何况封寒那样的“神将克星”会毫无道理地湮灭旁人内气……所幸,一来现阶段夔王府和曹王府貌合神离,二来柳闻因的“天人合发,万化定基”进步神速,在她寒星枪滴水不漏的守御之下,林阡饮恨刀豪兴攻掠,怎一个痛快淋漓了得。 “柳姑娘,年纪轻轻竟这般成就……”不同于别人都担心被林阡趁兴砍死,身为敌将,薛焕的注意力更多在柳闻因身上,她还是那样喜欢女扮男装,随着战斗的白热化愈发英姿飒爽,原想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缓得一缓,一枪流离被无缝对接为一刀电闪,薛焕只觉整个魂都被抓到另一个空间——美人儿分明跟他隔着千里山川,万顷血海,忍不住以手抚膺腿脚发软:那是谁的刀法,使我荡气回肠,“峥嵘而崔嵬,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约莫五日从各个角度凑阵合击,这帮高手没一次能将林阡柳闻因打平,拖住林阡的时间也一次比一次短。别说毒蝎刀、月牙鎏金铲、风里流沙刀望而生畏,朔风刀、楚狂刀止步不前或发挥不善,便连雷霆战锤、逆鳞枪也乏善可陈,甚至血狼影都毫无进展! “不行,再这样下去,林阡迟早会习惯的……”更可怕的事战狼没敢说:林阡他……好像还在升阶?!是的,能体验到,林阡一开始还是硬碰硬,渐渐居然以静制动,一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的样子…… 战狼有时候会犹豫,我是不是该劝范殿臣少出点蛮力、尽当陪练?!可是又开不了口:别被夔王府以为这是在争功……  除了“望海山”外,“狮子峰”和“一线天”等地也是金宋武将们角逐的常见阵地。诸如此类的险峰都是拔起而起、高不可攀,于是每当骑兵步兵在别处交锋,工兵都必须在城防工事上再筑高墙,从而对敌人实现“以高制高”。由于金宋所占的地势差不多,谁更高就看哪家行动更快,一边拼自身实力,一边毁对方成果,所以神臂弓、床弩、抛石机拿得出手的全都朝敌人开设,往往是没日没夜的矢石交攻,铺天盖地,风声雷动,金铁齐鸣。 “棋逢对手了。”完颜瞻才刚在地图上圈住一个新处,不刻就发现对面的杨叶原也想到了一起,“杨智囊原和厉帮主夫人齐名?倒也难怪。” “完颜合达,他不愧是邓唐之战被誉为‘楚风流第二’的那位。”杨叶看正面强攻屡屡受阻,思前想后,唯有采取侧翼迂回,趁其不备向金军的“鹰愁涧”偷取。 杨叶对林阡建议道:此刻,敌人的精力都被分散开来,则鹰愁涧据点缺人防守,若以穴攻之法,在其据点正下方掘地道,可顺势潜入金军粮仓,进可夺,退可烧。 捉襟见肘的完颜瞻总算比杨叶慢了一步,但还是很快沉下心来对林陌提议说:以穴制穴,我军亡羊补牢,还来得及反向掘地道,与之贯通,将其挫败。 正文 第1768章 旗帜倚风飞电影 尽管实力相当,苦于相异,九月中旬,宋军连战连捷,金军退无可退,绝处无奈又被逼出神幻之术—— 郝定、彭义斌原已将前来护粮的郭蛤蟆、完颜良佐打得溃不成军,忽然间“鹰愁涧”一带昏天暗地飞沙走石,见只见山间涌现出无穷纸片人,全然听凭郭蛤蟆差遣,不仅战力非凡,而且刀枪不入、火烧不透。杨叶闻言直蹙眉:“郭蛤蟆从哪搞来这么多妖术?”林阡也想起昔年魔门的诸葛其谁、宁家寒尸,心忖金军竟用此道、怕是已到极限。 “既然防火,那可否尝试水淹?”王敏问,“不过,据我夜观天象,最近这段时日,都不会有雨水。” “无妨,离此地不远的仙女山,有可以蓄水的天然池穴,地势也比鹰愁涧高不少,实战时,若能将纸片人引到临近的壕堑之下,再决堤水攻,便可将这些妖术清除。”杨叶说完,王敏附议,林阡也觉可行。 “主公,末将愿先带水去尝试:郭蛤蟆的纸人,受潮会否失效。”百里飘云伤势未愈,请战时也只能挑些轻缓的活干,不然主公不会答应。 “好。自身安全为先。”林阡点头,百里飘云行事是最稳妥、细致,由他做这第一步试验,断然不会对郭蛤蟆打草惊蛇。 因海上升明月来报,完颜宗浩的河南军有异动,先锋可能正朝莒县来,妄图里应外合打破马耆山危局。刚好此间金军只剩一口气,所以林阡再三强调:“兵贵神速。要在完颜宗浩到之前,掐断金军的意念之光。”  百里飘云身先士卒,只为知己知彼、先胜而后求战。 一旦摸索出那纸片人果然惧水,杨叶与王敏立刻在地形图上寻找低洼地段、以之为纸人纸马葬身处,同时,林阡亲自督促,在近前择地蓄水,并暗开壕堑勾连。 “我刚好有伤在身,可以佯败,将郭蛤蟆诱入此间。”九月十九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百里飘云请缨将郭蛤蟆及其纸片人诱入埋伏。傍晚时分,天时地利人和全然偏向宋军,一声震响竟好似有堤坝崩塌,滚滚洪水从天上来…… 金军情报吃亏,怎料这马耆山也能神速建坝,甫一遭遇泄洪,千军万马全陷汪洋泽国。水势猛烈攻击之下,纵使血肉之躯也经不起围困,更何况纸片人,一经浇淋便成白茫茫一片,何谈反抗?战力全无,全军覆没。郭蛤蟆这支精锐在纸片人的掩蔽之下,原是林陌麾下体力保存最全,经此大败,骤变最弱,金军无异于遭受致命一击,还等什么完颜宗浩来?先等到的必是林阡劝降的使者! 山雨来时,漫山都是溺水的死尸、泥坑中翻滚的俘虏,以及挣扎着仍然有逃离希望的败兵。制高点,杨叶、王敏正同林阡欣赏胜果,林阡收到海上升明月的最新飞鸽传书,忽然脸色大变,许久,才叹出一口气来:“我打错了!” “盟王?”“何错之有?”杨叶、王敏一愣,这才发现,洪水不知怎的,忽然开始自行减退?? 战法细节无错,但顶层设计有误!  洛轻衣告诉林阡,金军对海上升明月的反侦查能力明显跃升,以至于宋谍到现在才发现真相—— 原来,林阡多此一举了,前几日,杨叶对鹰愁涧金军采取穴攻时,原想借地道潜入,却被完颜瞻发现而堵住。宋军自以为失败,无意间,破坏了金军的水源,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彼时金军已筋疲力尽,纸片人这类妖术虽可令宋军困惑,但自身就有时效限制,金军的救兵根本撑不到完颜宗浩到。 也就是说,没这洪水,林阡便可以派使者去劝降了,没水喝的金军那时就大势已去! 金军的苦处,却瞒住了情报一向优越的宋军整整四日之久,优越吗?洛轻衣提到了极为可怕的一点“种种军情,似故意将我排斥在外,他们不光是反侦查那么简单”,她怀疑金军已经锁定了她的范围,这次既是战事紧急宁枉勿纵,也是为了进一步确信! 非但如此,所谓纸片人,根本也就是金军的障眼法而已,借着郭蛤蟆打出去的名号,骗百里飘云试验、骗林阡蓄水,按部就班转移宋军注意力,金军自己则根据地势地貌,选定了宋军可能的埋伏圈,继而于更低位置暗挖沟渠,以待疏导……疏导,一为救败兵之命,二为——引流! 做这么多,既要损人,也要利己。 “我军缺水,因‘水’于敌。”黑暗中,那人唇角勾起一丝微笑,那人是谁,看透了林阡的心思,借林阡之手把山泉从仙女山引到鹰愁涧据点,让林阡乖乖化身为大自然的搬运工。 “此战郭蛤蟆随行的金军水性都极好,所以牺牲降到了最小,你们宋军不会有所怀疑俘虏过少,毕竟大部分要消灭的本就是纸片人啊。”黑暗中的那人隔空对林阡说。 退潮近在咫尺,林阡恨得咬牙切齿:“好个林陌……倒也不怕我在水里下毒?喝死他。” “周边毕竟有民众,或许对面的仙卿也利用了您的仁心……”杨叶说,对面的谋士还有一位,主导过不久前的撬动小曹王,熟知林阡顾忌寒毒。 “这算……连环计?水淹七军变成水养七军!”就因为这样的计谋百出、防不胜防,本已黯淡无色的败军之营,陡然竟教林阡眼前一亮,亮得眩晕站不稳。 “盟王?!”王敏眼疾手快,太重了,没撑住,还是被他捂头栽倒下来。 “头有点疼……”原以为给了金军致命一击,谁想竟成为他们绝处逢生的一环,林阡能不头疼吗。  “对面的林陌,光芒万丈,倒也不妨碍着金军众星拱月……”王敏遥望着续起的战斗——一马当先来救郭蛤蟆的,正是毫不惧死的移剌蒲阿、初露锋芒的完颜良佐、甚至完颜瞻身为谋士之一也亲冒危险,王敏心想,盟王或许并未多此一举,九月十五去劝降也不会奏效,这些人为了等完颜宗浩的救兵来,注定会各显神通、挺到那脱身一刻……心念一动,紧张至极:“我们,要不要去离间林陌和小曹王?” “无需离间,这一战之后,自然而然。”杨叶扶起林阡,摇头。 “没必要。”林阡也不希望曹王府不团结,毕竟蒙古在侧,他不愿金军的分支派系更多、更乱。 而且……他被激发出了斗志,要想堂堂正正和林陌决斗! 然而头疼脑热,林陌已顺利渡过难关,那一厢,完颜宗浩的援军也浩荡开来! 正文 第1769章 戈铤射月明霜锷 夤夜,鹰愁涧上金军灯火通明,对林匪的算计成功,令擅长苦中作乐的他们士气触底反弹。 林阡自以为淹死了郭蛤蟆大片纸人兵,却亲手帮林陌解决了金军的水源问题,使其有足够实力撑到完颜宗浩前来补充兵源……恼羞成怒之下,那战鬼头疼发作——林阡,这些年来,我林陌活成了你的影子,总算这回,让你活在我的阴影下一次。 “驸马,您头疼好些了吗?”郭蛤蟆自己还挂彩,却先来关心一隅营帐中,这位戴着斗篷不能露面的白衣男人、幕后功臣。 林陌听到外界的人声鼎沸,感受出金军的如火如荼,难免欣慰于被这种热血沸腾的氛围环绕,竟忘了答郭蛤蟆的话,许久,才答:“无妨,不是我自己的病。” “宋军攻势本来尖锐,机关算尽却一场空,如今疲惫不堪,不得不消停。多亏了驸马您啊。”郭蛤蟆笑着说,对面尽做无用功。 “还是牺牲了你的祖传幻术,那东西,你轻易不拿出来。”林陌略带痛惜地说。法术之类,虽锋锐但受限,永远不及智谋恒久。不到万不得已,不该消耗使用次数。 “不打紧。”郭蛤蟆满眼崇拜,“为了驸马,为了大金,值得。” “驸马,林匪最新的兵力分布,还不完全确定……”控弦庄费尽力气才钻到宋营附近打探,相比于海上升明月的滞后,他们不仅滞后还具有太多的不准确性。 “……”林陌才看几眼,便肩头一颤,头疼得愈发厉害。 “怎么?驸马?”郭蛤蟆心随之一凛。 “宗浩将军几时能达?蛤蟆,你先去相迎。”林陌由衷希望,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 “小曹王已派了斜烈和良佐……”郭蛤蟆说,小曹王本尊终于到了。 “不够。还需调动高手堂,半数左右,段大人调配。对他说,极有可能不是迎,而是援。若能及时会合,尚能规避风险。”  晚了。 林陌事先被骗了过去,仙卿也没能超前预测到:好个林阡,得知马耆山金军战力回升的瞬间,立刻就改换了宋军的头号打击对象—— 宋军对马耆山的铁桶包围一息松动,便立即对前来增援的完颜宗浩开了个口。什么叫无缝对接,吃瘪的一刹就使坏,装病倒下让宋军撤散。 计谋很简单,假意撤军,星散在侧,引诱入伏,伺机扑杀——不对,不是扑杀,战士们已经很疲惫了,这也是林陌和仙卿认为不可能还有战斗的根因——那就用今天傍晚没用完的水吧。林陌,我林阡说要水淹七军,那就得水淹七军,不淹你,也就换完颜宗浩。 战前,林阡希望“在完颜宗浩到之前,能掐断金军的意念之光?”事与愿违,本来快灭了,竟送他们亮了。 一不做二不休,那我就要让他完颜宗浩来不了!如此更能掐断!林阡此计才出,杨叶连连点头:金军久输刚赢,难免小人得志,戒备最低,而且,改不了的捉襟见肘。 完颜宗浩初来乍到,才刚进入鹰愁涧境内,便见狰狞的洪水奔腾翻滚汹涌而来,夹杂着折断的树枝、石块、纸糊、刀枪剑戟。没错,连地方都一样,就是针对郭蛤蟆纸片人的决堰之处…… “宗浩将军危矣!”不刻,仙卿在小曹王身侧也惊闻变故,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褪。 先前他和林陌想的一样,既然鹰愁涧据点的水已够喝,好计谋不可能吃一辈子,而且沟渠之类恐为杨叶所反用,所以金军宜见好就收,入夜就封死了疏水、引流之路。也就是说,完颜宗浩要是被淹,水性若不好、很容易溺毙…… 完颜宗浩是谁啊,仆散揆之后的大金官军总代理啊,还得靠他和完颜匡一起去对宋廷威逼韩侂胄献头颅啊! “可是,林阡哪可能那么快又蓄上这么多水?”仙卿主要是没想到这一点,片刻前还以为林陌增派高手堂是杞人忧天,踉跄跑出来时,鞋差点没穿好。 一惊驻足,我只知林阡仁慈,不会下毒祸及民众,却忘了他霸气,为了纸片人没必要全力以赴,所以泄洪也只开了一半闸……入夜后,另一半刚巧用给了完颜宗浩。 林陌则始料未及,林阡会和自己在川蜀一样,明明已经输了,最后一刻全力扭转!恍惚间,只看到那影子光明处冷笑,仿佛在对自己宣言:“怎么?就准你林陌对我吟儿这样?” “他,之所以退兵,不是因为吃瘪头疼吗?我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头疼脑热,以及失落的心情……”这个世界上,林阡和林陌是最不需要对彼此进行侦查和反侦查的……之所以效果逼真,那一定因为,头疼就是真的。 “我早就想说了,驸马,您这症状,像极了喝酒喝多了、没醉的时候的样子……”移剌蒲阿红着脸说,林阡的头疼是真的,只不过借题发挥了。 “那你不早说。”完颜瞻也匆忙赶到此地,一边狂奔一边擐甲执锐,林匪啊,真不让人消停! “合达守好本营,蒲阿机动待命。”林陌极力淡定,发号施令,继郭蛤蟆之后,这两支人马战力最高。 全军上下,皆因完颜宗浩的受困,而沉浸于震惊、恐慌、惧怕之中。唯独帅帐内的完颜君剑,在见到移剌蒲阿和完颜瞻等人纷纷往角落跑就攥紧了拳,这算什么意思!本王三令五申,莫要有驸马半点痕迹留存!你们,你们竟!反了吗! “小王爷,事不宜迟,赶紧先去接应完颜斜烈兄弟?他们最先援宗浩将军,如今正一起身陷重围……”仙卿表面毫不动容,还提示小曹王以立功来立威,不知不觉就拉近了小曹王的心,“不过,要谨防宋军围点打援,在各个洞壑埋伏以守株待兔。小王爷,若能将那负伤在身的百里飘云生擒,不失为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完颜君剑眼前一亮:“唯一的切入点了……”转过头去,因记得移剌蒲阿和百里飘云有私交,既是试炼也是想逼着移剌蒲阿与其断绝关系,更是要提示我完颜君剑才是金军主帅,便厉声吩咐还在等林陌号令的移剌蒲阿,以及另一个小曹王所认为的奇货可居,“移剌蒲阿,你率领大军,为江星衍掠阵。江星衍,你是主将,务必带彼处的宋军人头回来!”  “驸马,不好了!”无论明处暗处,俱是如坐针毡地等待消息,不到半个时辰,终有小兵上气不接下气,因过于焦急而过帅帐不入、直奔一隅林陌藏身之处,“宗浩将军他,他……” 林阡林陌斗法历时半月,马战、步战、水淹、火攻互不相让,箭石交错、堑壕穿插,心理、间谍两相错手,最终,竟以马耆山金军幸存、完颜宗浩大军覆灭而告终…… 完颜宗浩,仆散揆第二任的金军前线总指挥,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了……一代名将,北伐鞑靼,平定边陲,南征宋朝,逼宋廷割地称臣,未想才刚要闯进抗金联盟的战史中来,便稀里糊涂地成了替死鬼!  浓烟与火焰布满了整片天空。 在水淹完颜宗浩之后,宋军半刻不停歇地对金军援兵酝酿火攻,在他们增补的必经之路上诸多洞壑,埋伏尽了帷幕、薪草与膏油恭候大驾。 决胜之战,就教这完颜斜烈完颜良佐作为赴汤蹈火的第一双! 金军彻底陷入被动,郭蛤蟆和半数高手堂作为第二批人马营救完颜宗浩失败,不得不转道赴此,见状却不得不犹豫到底是弃车保帅还是甘心被围点打援?就在这踟蹰不前的关头,一个不慎便滑入了宋军陷阱从此泥足深陷—— 仙卿猜是各个洞壑?不是,是“诸多”。虚虚实实,绝望中透出点滴希望,郭蛤蟆才刚喜笑颜开“这条路上没伏兵,可以绕到宋军身后反烧”,只移一步,便被斜路数条火龙包围。 好个百里飘云,直接用马耆山的狡兔三窟,串联并联出令人惊艳的火行之阵,一刹功夫,便教卿旭瑭那般的武学宗师都迷失在熊熊大火的死路。 “百里少主名不虚传,难知如阴,深密藏形,阴霾迷漫,莫辨辰象……”同在此地,刘二祖的谋士霍仪赞不绝口。 金军人马烧溺,一时死伤惨重,当意识到此间宋军准备充足,高手堂狼狈脱身后思及本营安危不得不自保回头,但完颜良佐和郭蛤蟆还深陷水火窘迫不堪……整座马耆山甚至整个天下,包括他二人自己,那一刻都全部做出了“弃车保帅”的选择。  “听说你也十五了?”烈火中,郭蛤蟆问。 “嗯……”完颜良佐尚在寻生门。 “结个兄弟,一起上路吧?”郭蛤蟆笑着递来一壶酒。 “好。”完颜良佐继续冷静寻生门。 “古来圣贤皆死尽,唯有饮者留其名。”郭蛤蟆叹了一声,已准备好被火烧死。 “寂寞啊。”完颜良佐心不在焉寻生门。 “啊?”郭蛤蟆一愣,还以为他莫名其妙临死要叹一句寂寞。 “古来圣贤皆寂寞啊!”完颜良佐转过头来一脸无辜,他自幼通读汉人书籍。 “不是死尽吗……哎呀……”郭蛤蟆还没回过神来,便被完颜良佐拉进生门。 “命不该绝,我就知道,这里也有曹王的迷宫阵!”完颜良佐笑着说。 “你,你是怎么发现的?”郭蛤蟆嘴都闭不上。 “蒙的。先前我军被困在莒县县城时,一度借助迷宫阵脱险,不逃到别处,非逃到马耆山,不就说明,这地方藏着的宝最多?” “对,也不对,若是曹王有阵法在此,战狼大人怎会不知道?”郭蛤蟆问,粗中有细,“适才他也被围困了,哎,真可惜,驸马虽是亡羊补牢,可差点就能救到宗浩将军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段大人兼顾的事情太多,也不是所有细节都清楚?”完颜良佐摸摸后脑勺,“先找路回去!” 正文 第1770章 不知乘月几人归 “何以眨眼功夫,他二人都不见……”百里飘云虽抓住卿旭瑭这条大鱼,却惊闻郭蛤蟆和完颜良佐两条小鱼漏网。 “没关系,两个细枝末节,敌得上这高手堂?”刘二祖笑着说。 “话虽如此……”百里飘云还没说完,便被卿旭瑭的笑声盖住:“哈哈哈哈。”虽被火灼得遍体鳞伤、连朔风刀都遗失了、只能勉强睁一只眼睛,卿旭瑭却视死如归地笑,“所幸是我!” “将他押去给主公。”飘云闻言心里一凉,深知林阡惜他才干、却恐怕林阡爱而不得。 “少主……又有劲敌!”原已大获全胜,正自清点残局、结算战利,忽闻金军居然有人逆行、不顾一切往这火坑里跳。 “星衍……”飘云可不愿自己放的火伤了那无辜,况且他战前就答应了主公自己要渡星衍。 “六当家……”霍仪发现了飘云临走前眉间的优柔,赶紧提醒刘二祖。刘二祖点头:“我亲自跟上,断不教他受伤。”这可是胜南的得力干将啊! “这么拼命?伤还没好就到前线?”火光烧得鹰愁涧上方亮如白昼,金宋两军狭路相逢,敌我主将隔空对望,江星衍都不敢正视飘云眼中的自己。 “为了见你。”飘云激动地说真心话,“为了救你!” “又开始拣好听的话说,拔刀吧,百里飘云,我是来救金军的,你别不信。”江星衍含泪冷笑,他一直以为飘云身上的伤是小曹王故意栽赃给自己,所以此刻对飘云没什么愧疚,顶多只是带了些回不去的难过。 “江星衍,你的飞戟,以我的身躯为界,过去就是万劫不复,止步就是悬崖勒马。”飘云郑重地对他讲,主公说过,这是临界。 “百里飘云……我是来救金军的,也是来复仇的!!”江星衍原还迷茫,陡然眼神一厉,百里飘云,你想多了,这里、你的周围、全都是我最厌恶的红袄寨! 原来刘二祖好心办坏事,没和飘云保持好距离,一旦被江星衍发现,虽还隔十几步,竟直接被打落下马,终是吃了太淳朴的亏。 一声激响振聋发聩,飘云也完全愣在原地,没想到江星衍竟为了复仇丧失人性,疯狂地走上报复世界的毁灭之路——可是,你江星衍要复的到底是哪门子仇! 可叹飘云本就负伤,再如何智勇双全,此战也只能当个谋士。而作为此地的最高战力,刘二祖苦于低估了江星衍气力,抑或,恨意,被他隔这么远发飞戟击伤……尚且流淌着热度的秋风中,江星衍扫视那些手忙脚乱扶起刘二祖的红袄寨兵将,他们一个个对他充满憎恨哪里像飘云说得那么好听——“百里飘云,无需以你的躯体为界,我的飞戟照样能过去,怎样?!” “杀了他!”江星衍的手下们早已迫不及待,争先恐后。江星衍面色一凝,如何真想伤飘云,缓得一缓,身畔总算有根救命稻草,来自副将移剌蒲阿:“我军生死存亡之际,能生擒他更好。” 可对于战士而言,被擒和被杀有什么两样!此情此境,本想对星衍劝归的飘云竟直接羊入虎口,如何自救——不得不说,对夔王府和小曹王而言,江星衍是他们捡到宝、当真有奇效!  然而,这一波三折的战斗并未以江星衍出奇制胜而告终—— 金宋的伏兵与增援,在这一夜的鹰愁涧呈现出前仆后继、络绎不绝的迹象,相互间杀得是乱云奔涌、眼花缭乱,常常是头抬起来自己都瞧不出对面是敌是友。最终结局却是厚积薄发的江星衍和移剌蒲阿并未带回百里飘云这俘虏,不免教某些金军浮想联翩,到底是江星衍手下留情了,还是移剌蒲阿通敌卖国? 刘二祖重伤、百里飘云无力,何故不曾落于敌手,反倒虚惊一场地回来?当时当地,人仰马翻、沙走石飞、月华流黯,本该无物以相、束手就擒,斜路忽而杀出一支轻骑,为首之人挥舞着厚重但熟稔的“流星锤”——来者,正是赫赫有名的石敢当,石硅。 “石硅……”这个人和郝定一样,在沂蒙、莒县一带拥有不少旧时拥趸,一呼百应、堪称地头蛇;这个人和郝定一样,近两年从来跟随林阡左右,东征西伐,磨炼出了惊人的武功和将才,如果说百里飘云是难知如阴,那这个人便是动如雷霆……这个人,沂蒙的群狼扑虎事件后,谁都对林阡心服口服,唯独他面无表情地说走就走头也不回,此举,令今次包括红袄寨在内的宋军完全想不到他还能在马耆山出现,金军就更想不到!刘二祖眼眶一湿,顾不上自己伤势,问他:“你是最早的十三翼,十三翼怎么可以反对盟王!” “六当家,我不过是忧虑抗金大业的前景而已,何来反对?十三翼中,诸如李全、江星衍,才是对主公充满了怨怼。“石硅提醒刘二祖的同时也是向他承诺,自己游离在外、但绝对不是主要矛盾。 “你……你称他主公……”刘二祖一怔,没想到。 “六当家,您当年揭竿而起,是为了什么?”石硅俯下身来给刘二祖裹伤,初来乍到的亲兵们则一鼓作气、与刘二祖闻讯而来的麾下们同仇敌忾,向着那群有备而来的金军短兵相接。 刘二祖想都不想,就回答:“想耕田时能没那许多顾忌。” “石硅既想闯一番事业、实现人生的价值,亦要对金人讨那份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石硅长叹,“很可惜,我能预见,主公他,只能帮石硅实现前者。一日是主公,终身是主公,可也……曾经是主公。”重重念着曾经二字。 “虽然听着很伤感——十三翼忧虑、怨怼、逐一出走……但今天见你救我,我信盟王这次莒县之行,将是对你们这些人的逐一收回。”刘二祖笑了起来,只因听出一丝回归之音,“石硅,不止要曾经,这条路还长。” “哎,想不通,如六当家这般厚实之人,为何屡屡被二当家误解要争权?”石硅离开刘二祖时,内心也连连感慨。  因小见大,阡陌斗法渐渐演变为多方角逐,马耆山战局岂止以乱云崩坏来形容? 纵观全局,在过去的这一整个九月中旬里,本就是兵败逃至此地、劣势很难转圜的金军,虽有林陌指导曹王府站稳脚跟、扳回一局、士气高涨,却很快就因为完颜宗浩的遇险受困而再临深渊,这一阶段,金军同心协力竟都退无可退,便连内斗的借口都找不着、堂堂正正也斗不过…… 完颜宗浩这般的高官凶急,明知捉襟见肘,能不救吗?林陌眼疾手快,差点就能规避风险、从根本上阻截林阡的请君入瓮。奈何调动慢了片刻,完颜宗浩仍不幸溺死。 可纵然救急、林陌也只是派了半数左右的高手堂,也便是说,原本这攻守分配是刚刚好。谁想,那小曹王为了立威而代表夔王府抢功,又把移剌蒲阿这支劲旅派遣出了本营去为难一个小小的百里飘云,这使得金军本营亏空、即刻就面临鸡飞蛋打之局,反倒教飘云和石硅无意间起到个调虎离山的作用—— 这就是王敏想要的离间,这就是杨叶所说的不需要刻意离间,这就是完颜宗浩失救之后的连串恶果。团结一致的金军终于又一次“不合作的两路不如一路”,这次的裂痕源于曹王府内部的小曹王和林陌,拉大在完颜宗浩噩耗袭来、雪上加霜的一瞬!后续战役,可想而知, 金军的战斗力和士气,犹如悬吊在绝险的半空,在紧绷、死撑到极限后断裂,陡然间直线下跌硬生生坠毁谷底。未到九月二十黎明,还来不及去关心江星衍和移剌蒲阿有没有抓回百里飘云,金军便被逼数度迁逃。宋军发起总攻,情势急剧恶化,各大据点连连告急、失陷,金军溃不成军、最终只剩下狮子峰这一块遮羞布。可这狮子峰哪还承受得住激战?本就不适合构筑防御工事,前期还对攻和抢修过密,肉眼看,据点随时都能自己朝山涧里栽下去!  远观鹰愁涧化为汪洋大海,一线天的山树插满了染血箭矢,望海山上哨楼被抛石轰砸得一片狼藉,夕阳之下不堪入目,生怕入夜四面楚歌……狮子峰上,死守的金军或抱团疗伤或抱头痛哭,斗志似存,一触即碎。大金结局,依稀可见…… “若不是仙卿有先见,现如今已城破,国破……”夔王眺望乌烟瘴气的大环境,满面忧容,如是说。身为王公贵族,他自然不会像曹王那样出现在最残酷的一线,没有绝世武功傍身也就只能散落在民间藏匿。 节骨眼上,好在林阡后方有内变,金军才挣得这片刻喘息,片刻悲戚!多亏了李全,多亏了杨鞍,多亏了仙卿有先见之明! “李全本就不可能对我们的存亡袖手旁观;倒是杨鞍、路成之流,竟比小曹王更容易上当受骗。”王妃素心出现在他身后,微笑,眼中全然缱绻情意,“对林阡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驱虎吞狼’水到渠成,一切尽在股掌之间。” “还是有些怕啊……”夔王还是有些担心,没有转身看她,心不在焉。他怕的是小曹王不受控,最近镜花水月的际遇太多,难免有些患得患失。 “王爷,什么都别怕。有卿弟,有范岛主,还有我。”素心轻轻从他腰背搂上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