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少年侦探团》 质朴轻快的初次大阪幽默招呼 ,在美国推理作家协会著名的“爱伦?坡奖”年度最佳小说一项铩羽而归①</a>,但丝毫无损于东野圭吾目前在日本的超高人气。现在的东野圭吾,几乎等同于收视票房保证的代名词,光是二零一一年,便同时有五部电视剧、二部电影改编自他的小说。二零一二年夏天,日本富士电视台甚至直接于广告中打上作者的名字作为宣传,以“东野圭吾推理剧场”为名,大阵仗地邀来跨世代的日剧巨星──中井贵一、唐泽寿明、筱原凉子、铃木京香、长泽雅美、三浦春马等人──众星拱月,更衬托出东野圭吾锐不可挡的当红气势! 在台湾,同样的热潮亦无止歇的迹象。东野圭吾目前七十二本小说创作中,近七十%已发行中译版。不仅多家出版社以两个月一本以上的速度,如同接力赛般持续翻译“东野圭吾全集”,就连得奖出道作亦将换第三个出版社再版上市。身为东野圭吾“死忠”读者的你,可能熟悉他以理性逻辑触及复杂人性的“伽利略”系列,抑或是热爱他从以来,以冷调笔触描绘人性暗面的“恶女”系列,甚至是他不断以青春校园、科幻、运动等等多变题材包装的诡计至上创作。但,要是来点宫部美幸式的温暖氛围,搭配东野自身热爱的本格诡计,以及他鲜少出现在小说,却常见于散文与自传中的大阪式幽默,这……又会激发出甚么样的火花吗? 从小立志从事教职的美女教师竹内忍,粗线条的海派个性与爽朗不修边幅的伶俐口舌,总被学生担心依旧单身的她怎么嫁得出去?但真正令她困扰的,却是目前担任班导的六年五班,似乎人小鬼大的“小屁孩”多了点。不仅令她频频卷入神秘事件与杀人案件,更惨的是,这群古灵精怪的小鬼头,似乎察觉了她与大阪府警新藤刑事间微妙的暧昧情愫。更洞悉了具备“高富帅”三高条件的本间义彦,也在强烈追求阿忍,并藉此要胁新藤刑事!面对比案情更扑朔的恋情,在剪不断理还乱的胶着战况下,她该如何是好? 轻快俏皮还带点卡通化的特色,令成为东野圭吾笔耕二十多年中最为“异色”的作品。原本只是接受《小说现代》临时增刊的短篇邀约,但东野圭吾交出的却受到编辑盛赞,希望东野能进一步将这则短篇发展为系列作,持续于杂志连载。就这样,东野圭吾开始了他创作生涯首次的短篇连载创作,自一九八六年起于《小说现代》杂志上连载了两年,结束后不仅立即出版新书,两年后在杂志社的盛情邀约下,继续在《小说现代》连载并于一九九三年推出续集。 以现在的标准(读者的阅读经验与东野的创作水准)来看待二十年前早期的苍筤之作,虽然里安排了看似不可思议的密室事件,抑或是死前留言与凶器消失之谜等等诡计,带点G?K?却斯特顿式的谜底与手法或显青涩,但依旧保留了东野圭吾创作初期坚持的“写实派本格”特色:登场人物无论在行动与思维上都与常人无异,亦鲜见诡谲复杂的诡计与过分跳脱现实生活感的阴森气氛。值得一提的是,虽走的是东野早期擅长的青春校园推理路线,却不见他安排夸张到不可思议的路人神探,或是傻不愣登的两光刑警。小说中的破案枢纽或许多由忍老师悟出关键手法,但她亦有误判情势或力犹未逮的时刻,甚至只推导出部份真相,须待刑警补充的状况。相信看过系列首篇〈忍老师的推理〉后,定当对于刑警漆崎最后娓娓道来关键疑问的安排,印象颇深。 然而,真正让成了东野圭吾创作生涯中独树一格的作品,却是书中活泼热闹的大阪方言、略带卡通化的逗趣角色设计,以及嬉闹后不忘以温暖收尾的人物互动安排,洋溢着舒适而愉悦的亲切感。除了的乐趣外,带着草根性、少根筋的竹内忍,其实很符合东野出身于大阪府的内在性格。一如东野在自传里所呈现出来的“大阪形象”:规矩认真地看待自己的工作、再怎么心酸、发牢骚都不忘来点幽默平衡一下,当然有机会的话,犀利火辣的毒舌调侃更是不可或缺的调剂。这种以认真的态度谈论着爆笑情境,却在隐约间显露出尖刻挖苦的风格,不仅成了日后颇受好评的《名侦探的守则》与“零笑小说”系列等创作起点,更意外地让原本只因不知如何设计角色,而以担任教师的姊姊作为样板、进行创作的竹内忍,成了东野圭吾笔下唯一的女性系列主角。 就是这种立基于现实环境、扎实的写实本格布局,搭配轻快温暖却又让人忍俊不住的人物互动,让曾连续以、、等戏剧改编获得极佳收视的tBS电视台,决意继二零零零年NhK电视台后,二度改编系列,在炎炎夏日里欢快上场。而你,准备好跟这位连宫部美幸都忍不住透露自己对其喜爱有加的竹内忍老师,打声招呼了吗? ──【MLR推理文学研究会成员】心戒 <hr /> 注释: ,亦入围了《致命快感》杂志(Dealy Pleasures Mystery Magazine)之巴瑞奖(Barry Award)二零一二年度最佳首作奖。</a> 的由来,亦为东野圭吾将大阪的旧称“なほわ”采用不同汉字写法所表现的文字趣味(大阪旧称“浪速”、“难波”,与“浪花”、“浪华”同音,皆可念为なほわ)。</a> 第一节 有人急匆匆地冲下楼梯,整栋廉价公寓似乎都随之摇晃起来。在此之前,还传来重重的关门声。现在深夜十一点。这么晚了,不可能是小孩子在闹情绪。不一会儿,传来一个女人尖叫了一句:“老公!”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充满了生活的味道。 “你不要把钱拿走!” 大阪旧城区的特征之一,就是每个人都对“钱”这个字眼特别敏感。一听到这个字,顿时有两、三家住户瞬间打开了原本紧闭的窗户。看热闹的邻居中,有一个刚好住在发出叫声的女人隔壁,这个五十多岁的瘦女人名叫山田德子。她特地戴上眼镜,想要看清楚外面究竟发生了甚么事。因为住在二楼,所以正低头俯视着下方。 公寓前有一小块空地,停了一辆小货车。小货车的引擎已经发动,车后方断断续续吐出了白烟。发出叫声的女人绕到车子的另一侧,也就是驾驶座旁,不知道对车内说着甚么。 不一会儿,小货车的引擎发出了巨大的声响。那个女人还在说话,但德子听不到她说甚么。小货车驶出空地后左转,消失在暗巷中。 看到那个女人垂头丧气地走回来,德子关上了窗户,走到玄关,一听到女人经过自家门口,立刻打开了门。那个女人惊讶地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你刚才叫得很大声。” 女人以为邻居是在指摘她刚才大声说话,慌忙鞠了一躬说:“对不起。”她年约三十五、六岁,绑在脑后的头发有几根垂了下来,这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纪更苍老。 “又是你老公吗?” 女人露出疲惫的笑容点了点头。德子皱起了眉头,习惯性地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你也真辛苦,孩子又小……你不要太难过了。” 德子说完,摇着头关上了门。这件事明天一定会成为左邻右舍说闲话的话题。女人叹了一口气,打开了自己的家门。 第二节 六年五班的教室位在三楼,所以必须从一楼的教师办公室走两个楼层的楼梯才能到达教室。竹内忍走到二楼时,抬头往上看,发现在通往三楼中间的楼梯口,有一个影子突然躲了起来。虽然那个影子一晃而过,但她绝对不可能看错,今天负责把风的是田中铁平。阿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耸起肩膀往上走。五班的教室就在楼梯旁,教室内传来嘎答嘎答拖桌椅的声音,但并不是她一走进教室,所有学生都会乖乖坐在座位上,一定还会有几个人站着大声说话。果然不出所料,这一天,也有两个学生一看到阿忍走进教室,才不好意思地从教室的另一个角落跑回自己的座位。阿忍瞪着他们,走到讲台的中央。值日生喊了声:“起立。”然后学生对着她说:“老师早。”接着,值日生又喊:“坐下。” 阿忍把黑色封面的资料夹重重地丢在桌子上,很快地说:“现在点名,如果没有大声回答,就算缺席。” “阿部、石川、井上、江藤……江藤,不在吗?好好回答。” 这些学生在点名时,不是拉长了音调,就是发出奇怪的声音,没有好好回答,所以阿忍的语气也变得有点歇斯底里。学生看到她的这种反应,反而更加乐在其中。 “福岛……福岛?他请假吗?真难得。” 自从阿忍接这个班后,这名学生从来没有请过假。虽然他个子不是很高大,但气色很好。 “只有福岛请假吗?好,那我们现在就来做数学。田中、和田,你们两个等一下要到黑板上来写。” 阿忍不理会那两个捣蛋鬼的抱怨,开始上第一堂课。 竹内忍今年二十五岁,单身。从毕业,来这所大路小学担任教师已经五年。她有一个妹妹,姊妹俩和父母一起住在大阪。父亲是某间家电公司的工厂厂长,妹妹则在那家公司当粉领族。阿忍从小就梦想当小学老师。 阿忍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圆脸美女,刚到这所学校时,前辈老师都叫她“小忍”,但不出一个星期,就不再有人这么叫了。因为大家很快就察觉这个名字完全不适合她。她从小在大阪的旧城区长大,语气很粗鲁,举手投足丝毫没有温文儒雅的感觉,而且说话就像开机关枪,手脚也很利落。总之,外表和内在完全判若两人。 “差不多做好了吗?” 阿忍站了起来,教室内到处响起“啊──”的不满声音。她无视学生的反应,走向了黑板,她可没时间理会学生的抗议。 这时,教室前面的门打开了二十公分左右,一个戴着金框眼镜的大额头探了进来。他是学务主任中田。中田对着阿忍招手,班上的学生看到他,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中田的绰号叫零拾。人家的头发是三七分,他为了掩饰顶上稀疏,把头发梳成了一九分,不,比一九分更严重,变成了零拾分,所以,学生为他取了这个残酷的绰号。阿忍走向教室前门的同时,狠狠瞪了学生一眼,但眼神中没有平时──其实平时的眼神也没有很凶──的锐利。零拾这个绰号是在去远足的游览车上,学生为了逗阿忍发笑而为学务主任取的。 “福岛是不是没有来?” 等阿忍来到走廊上,关上了教室门,中田问道。她点了点头。 “刚才接到联络,听说他父亲死了。” “是喔……” 阿忍马上想到自己没有丧服可以穿,穿冬季的丧服似乎太厚了…… “而且,事情有点复杂,可不可以去办公室说?” “喔,好啊。” 阿忍说完,打开了教室门,要求学生安安静静在教室等她回来。一听到不用上课了,大家纷纷开心地点头。 “等我回来的时候,如果你们很吵,我就要你们写功课。” 阿忍撂下这句话,关上了教室门。 走进教师办公室,来到学务主任的办公桌前,中田摸着他的零拾头,故弄玄虚地开了口。阿忍听了大吃一惊,声音也有点发虚了。“骗人的吧?” “我为甚么要骗你?” 中田有点生气地噘着嘴。 “但是,被人杀了……主任,这该怎么办?” “你问我怎么办……我也是第一次遇到。现在除了等待进一步的消息,也没其他办法。” “我是不是也该去警署一下?” 阿忍内心充满期待地问。她最喜欢看刑警连续剧,这种类型的连续剧里一定会有一个帅气的单身刑警,还有一个英文绰号。 “你为甚么要去?” “因为,我是被害人儿子的老师啊……” “被害人儿子的老师,到底和命案有甚么关系?” “没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 “……是喔。” 那就算了。阿忍小声地嘟囔着。 <hr /> 注释: 第三节 福岛文男驾驶的那辆小货车在流经大阪南部的大和川堤防被人发现。那一带属于住吉区的我孙子,大阪府立高中就在附近,是那所高中男子田径队的学生发现了福岛文男。那名学生每天早上都在堤防上晨跑,今天在跑步途中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弃置在路旁的小货车,结果就发现了尸体。 住吉署和大阪府警总部的侦查员接获通报后,在上午八点多赶到了现场,立刻在堤防旁拉起了封锁线,但其实那一带原本就很少行人来往。 死因是后脑部的创伤,警方原本研判是被前端锐利的凶器重击所致,但随即在小货车车斗角落发现了疑似被害人的血迹和毛发,推测可能是撞到那里导致死亡。 “真让人怀念的景象啊。” 大阪府警搜查一课的漆崎眺望着大和川,用力深呼吸后说道:“我以前常在这里游泳。” “在这么脏的河里游泳吗?” 身高一百八十公分的新藤低头看着漆崎问。新藤明年将迈入而立之年,漆崎是比他资深几年的前辈,但身高比他矮了将近二十公分。 “以前这里的水还算干净。” 说着,漆崎将视线从灰色混浊的河水移到蓝色小货车的方向。“指纹已经采集完毕了吗?” “已经采完了。” 新藤回答。“方向盘上除了被害人的指纹以外,还有很多其他人的指纹,但车门上有擦过的痕迹,无法采集到完整的指纹。” “是喔……” 漆崎用手指抚摸着小货车车斗旁写的字。上面写着“N建设”几个字。 “据说是生野区的一家公司。” 这是住吉署的一位姓尾形的胖刑警刚才告诉他的。“但是被害人并不是那家公司的员工,只是和那家公司的董事长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他昨天说要借用小货车一天。” “是喔。” 从被害人身上的驾照得知他名叫福岛文男,住在生野区,今年四十岁,身高一百六十公分的小个子。发现他的尸体时,他身穿鼠灰色长裤和深蓝色上衣。除了驾照以外,皮夹中还有五百六十圆和过期的马票,以及三根没有装在烟盒里的希望牌短烟,和印有商店街广告的手巾。所有东西都放在运动外套的口袋里。 死者文男的妻子雪江快九点时,坐着警车来到现场。两个男孩也跟在雪江身后下了警车,他们是文男的儿子,大儿子友宏读六年级,小儿子则夫读二年级。 雪江面无表情,好像睡着了一样。不知道是否因为丈夫去世深受打击,她脸色苍白。虽然原来五官就长得不错,化妆后应该有几分姿色,但她满脸憔悴,再加上衣着打扮很落伍,完全破坏了她的外型。 确认尸体后,刑警带她上了警车,向她询问相关情况。漆崎和雪江坐在车后座,新藤和住吉署的尾形坐在前座,由新藤负责记录。隔着挡风玻璃,可以看到友宏和则夫站在提防上眺望着河面。 漆崎最先问了文男的职业,雪江吸了一口气后,小声地回答:“他目前失业。” “原来如此。”漆崎面不改色。 “所以,目前由你养家?” “对,”她回答:“我在一家名叫奇尔得玩具的公司上班。” 漆崎看着尾形,似乎在问他知不知道那家公司,尾形轻轻点头。 漆崎打听了他们甚么时候结的婚、家庭成员和文男之前的公司等情况后,又问:“你先生是甚么时候出门的?” “昨晚十一点左右。” “这么晚啊,他平时也会这么晚出去吗?” “有时候会在这个时候出门去喝酒,但昨天是第一次开车出去。” “你知不知道他去哪里?” “他没有告诉我,只带了钱出门……” “钱?多少钱?” “差不多两、三万。” 是喔。漆崎点了点头。现场没有发现这些钱,所以,也有可能是窃贼所为…… “他出门时情况怎样?有没有甚么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 雪江好像没有睡醒,反应慢了一拍才回答说:“他好像很慌张,无论我问他甚么,都不回答。” “白天呢?也很慌张吗?” 然而雪江摇了摇头。 “白天我上班去了……所以不太清楚。” “你先生经常开小货车出门吗?听说这辆车是借来的。” “我不清楚,因为以前从来没这样过。” “是喔……” “你知道你先生为甚么来这里吗?”尾形也插嘴发问。 “不知道……”雪江偏着头。 “他在这一带有没有熟人?” “应该没有。” “你知不知道他最近和甚么人来往?如果你知道的话,也请你告诉我们。” 漆崎问,她偏着头。 “我想他应该常去酒吧或是赛马场,我不是很清楚……不好意思。” “他最近的态度呢?有没有甚么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 “……” “有没有人打电话给他?” “这几个月都没人打电话给他。” “是吗?”漆崎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尾形,用眼神问他有没有问题,他也摇了摇头。于是,漆崎感谢雪江协助调查后,就让她下车离开了。 福岛文男住的公寓位在生野区的大路旁,附近一整片都是门面不到的出租公寓。那个区域路很窄,到处都是单行道,不熟悉附近路况的人,根本没办法把车子开进去。 漆崎和新藤这两名刑警搭乘地铁在附近的车站下车后,一路向人打听,终于来到了那栋公寓。在大阪市区内移动,搭乘大众运输系统比开车快很多。 他们今天是来向公寓的所有住户打听福岛家的情况。由于今天早上才发现尸体,住户中还没有人知道命案的事。当刑警上门查访时,他们都再三追问到底发生了甚么事,但两人都没有告诉他们文男被人杀害的事。 向差不多一半的住户打听后,他们了解到,福岛家最近家暴的情况很严重。文男失业后几乎每天喝酒,每次喝酒,就会在家里发酒疯。 “真佩服他太太居然受得了,还有,他平常到底都做了甚么?” 大部份人都误以为文男犯了甚么罪。 走访了几户人家后,他们来到福岛家的隔壁,门口挂着“山田”的门牌。敲门后,一个瘦女人满脸不耐烦地探出头。女人大约五十多岁,当他们亮出警察证后,她露出警觉的眼神。 “我们想打听一下福岛先生的事。” 漆崎开了口,女人立刻反问:“他果然出事了?”眼中流露出好奇的眼神。 “果然……难道之前发生过甚么事吗?” 女人双眼发亮,似乎早就等着刑警问这个问题。 “昨天晚上,我听到很大的声音,我从窗户往下看,发现福岛太太正在阻止他。” “阻止他?阻止他甚么?” “当然是阻止他出门啊。他开着小货车准备出门,他太太对他说:‘老公,你等一下。’还说:‘你不要把钱拿走。’” “结果,他还是出去了吗?” 女人用鼻子哼了一声,“我从来没看过他哪一次听过他太太的话。” “昨晚几点的时候?” “呃,我想想……” 女人不知道为甚么看了一眼漆崎的手表。“我记得是十一点左右。” 和雪江的供述相同。 “然后呢?” “然后就结束了。啊,对了,十一点半左右,我又看到了福岛太太。她来向我打招呼,说她老公半夜回来可能会吵,希望我多包涵,还带着儿子一起来。福岛太太真的很辛苦……她老公到底做了甚么?” “不,他并没有做甚么。” 漆崎对那个女人说,希望她提供任何有关福岛家的线索,那个女人如鱼得水般滔滔不绝。虽然她所说的和他们向其他邻居打听到的内容几乎完全一样,但这个女人似乎特别喜欢添油加醋。 “那个欧巴桑真爱说话。” 漆崎看了一眼手表,忍不住咂着嘴。听完山田德子的喋喋不休,大幅超过了他们原先的时间安排,却没有任何收获。 离开福岛所住的公寓后,两名刑警顺便去了N建设株式会社。从公司的地址研判,应该离公寓不远,实地走访后,发现比他们原本想像的更近。以距离来说,相差不到两百公尺。沿着公寓前那条路往左走,在第二个街角右转,就是那家公司。公司的停车场随意停了好几辆大货车和拖板车,其中也有几辆和在命案现场相同的小货车。 他们左右张望了一下,看到一栋像组合屋的简陋房子,似乎是公司的办公室。 可能已经接到了住吉署的通知,公司的人已经知道了命案的事。他们坐在一张做工粗糙的沙发上,见到了小川董事长。小川脑满肠肥,西装的扣子好像随时会绷开,皮肤晒得黝黑、油光满面,一看就知道是暴发户。 “我说他喔,人真的没办法预料下一刻会发生甚么事。” 小川不断嘟囔着,看起来却不难过。 “你和福岛先生是怎样的朋友?” 漆崎问,小川抱着手臂。 “我们是小学同学,所以算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做很多坏事。最近也有来往,我们一起去赛马场。不过,每次只要听他的话,就绝对不会中。” 小川豪爽地笑了起来。 “福岛先生开的小货车好像是你公司的?” “对啊,昨天他突然说要借一辆小货车,我就借给他了。” “几点的时候?” “差不多五、六点。” 漆崎没想到福岛那么早就来借车。 “他没有告诉你借小货车要干甚么吗?” “呃……他好像说要搬甚么东西。我昨天也很忙,没时间细问。” “他经常向你借车吗?” “偶尔啦,不光是阿福,只要是熟人来借车,我都会很大方地借给他们,反正对我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损失。” “他说要借多久?” “原本说好今天早上要来还车,但即使稍微晚一点,对公司也没甚么影响。” “今天早上……所以,福岛先生打算半夜也要用车吗?” “应该吧,反正他想怎么用是他的自由。” “深夜的时候,这里会锁门吧?所以他要到早上才能归还吗?” “不,这里即使半夜的时候也不会锁门,我跟他说,只要停在那里就好。因为车身上写着大大的N建设几个字,也不会有人来偷。” “原来是这样……” 漆崎又问了他,知不知道可能是谁杀了福岛文男,以及福岛有甚么朋友后,离开了那家建设公司。小川对福岛的死并没有特别的想法,正因为如此,他的意见不带有任何主观的成见,不过,两名刑警还是无法从中找出任何线索。 <hr /> 注释: 第四节 福岛友宏父亲的尸体被人发现的翌日早晨,阿忍走进教室时,发现班上两名男生发生了冲突,而且不只是口角而已,完全大打出手。教室后方的桌椅都倒了,两个人还倒在地上扭打成一团。也许是因为上课钟声已响,大部份学生虽然都坐在座位上,但还是转过头继续看着他们打架。有几个人站在他们周围,却没有人上前劝架,也没有声援任何一方。只有身为班长的女生出面大声制止,但两个当事人只顾着和对方扭打,根本没有听进去。 “喂!你们在干嘛?” 阿忍走到两个人身旁,抓住了占上风的学生的肩膀,想要把两个人拉开。虽说是学生,但六年级男生的力气很大,刚开始时根本拉不动,直到两个人察觉劝架的是老师,才终于松开了对方。 “为甚么要打架?” 原田和畑中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两个人在小学生中都算是体型高大。他们气鼓鼓地互瞪对方,双方不发一语。刚才似乎打得很激烈,两个人浑身上下都黑漆漆的,原田的一只鞋子掉了,听说是他刚才拿来丢畑中的脸。畑中的圆脸上被倒盖了一个运动鞋的“月星牌”商标脚印。 “如果你们不说,老师就只能问其他人了,你们赶快自己说,不要害其他同学为难。” 不知道是否这句话奏了效,原田终于很不甘愿地开了口。 “畑中说,是福岛杀了他爸爸,所以我很火大。” 原田一开口就爆出了震撼性的发言,阿忍有点不知所措。 “我没有这么说。”畑中辩解。 “你有说。” “我只说,该不会是福岛干的吧。” “你才不是这么说的。” “等一下。” 阿忍把手伸进两个学生中间。“你们两个是男生,怎么像金鱼一样嘟着嘴,叽叽喳喳地吵来吵去。我知道你们打架的原因了,畑中,你为甚么这么说?你这么说同学,原田当然会生气。” 畑中把他的金鱼嘴转向阿忍的方向。“我又不是随便乱说的,因为之前福岛说过,真希望老头赶快死掉,我才会这么想。” 阿忍知道自己的脸色大变。 “老头是指福岛的爸爸吗?” “对啊。” “福岛说,希望自己的爸爸死掉吗?” “对啊。” 原田在一旁大声咆哮。“骗人,福岛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真的啊,他真的有说啊。” 眼看两个人又快要打起来了,阿忍慌忙制止。 “好、好,畑中不会随便说谎,原田,你也要相信他。但是,畑中,即使福岛曾经这么说,他们毕竟是父子,你也很清楚福岛不可能做这种事,不是吗?” “我知道。”畑中小声回答。 “那你就不应该说这种话,今天你们两败俱伤,不分胜负,不要再打了。怎么了,原田,你好像不服气,有甚么意见吗?” “我觉得我好像吃亏了……” “这是你的心理作用,打架总是两败俱伤。好,第二节课已经开始了,赶快回座位。” 虽然阿忍强势地解决了这件事,但她内心产生了一丝不安。这份不安让她决定在第三节家政课时提前离校。 因为刚好有事来附近一带,新藤决定顺便再到福岛一家所住的公寓看看。有时候择日再访,往往可以掌握新消息。尤其是住在福岛家隔壁的山田德子,似乎平时就很爱管闲事,从昨天到今天,她或许打听到一、两件有趣的事。 他敲了敲山田家的门,不一会儿,那张满是皱纹的瘦验便探出头。新藤挤出满脸笑容,正准备问她有没有掌握甚么新的消息,德子就迫不及待地说:“刑警先生,你来得正好。”她整个人几乎快扑了上来,金牙中喷出来的口水溅到了新藤西装的领子上,他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发生了甚么事吗?” “当然有啊,刚才,有一个很奇怪的女人来敲福岛家的门。” “奇怪的女人?怎样的女人?” “很妖娆的年轻女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绝对是在酒店上班的女人,搞不好是凶手的这个。” 德子伸出小拇指,偏着头说。新藤反而觉得她的脸更让人觉得“不是好东西”。 “敲门之后呢?” “福岛家没有人,她就来敲我家的门,然后问我警察问了哪些事,目前有没有锁定谁是凶手,都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是喔……” 虽然如果是凶手,这么做似乎太轻率了,但也可能是凶手派情妇来调查。 “是怎样的女人?可不可以请你说得详细一点?” “我不是说了吗?是一个年轻女人……啊!” 德子看着新藤背后马路的方向,突然倒吸了一口气。新藤也顺着她的视线往后一看,一个身穿红衣的身影一晃而过,消失在街角。 “就是那个女人,绝对错不了。” “红色衣服的……” “对啊,你还愣在这里干甚么?还不赶快去追。” 德子推了新藤的后背一把,好像在对自己的儿子说话。我为甚么要听那个欧巴桑的指挥?新藤虽然心生不满,但还是拔腿追了上去。 红色衬衫在新藤的二十公尺前方时隐时现。那个女人身高大约一百六十公分左右,虽然不胖,但体格很好,中长的头发在阳光下反射出深棕色的光泽。她右手拿着纸袋,左手拿了一个黑色的手提包或是背包。那个女人原本用正常的速度走路,却越走越快,还不时转过头。新藤认为她察觉自己被跟踪了。 女人本来假装直直地往前走,但突然左转,进入了岔路。新藤也慌忙跟着转弯,看到那个女人拔腿狂奔的背影。 新藤当然也跑了起来,虽然双腿用力,但他心里很笃定。对方是女人,不可能逃得掉。没想到今天钓到了意想不到的猎物……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想错了。原本以为可以轻松追上对方,没想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始终无法缩短,也许还拉长了。万万没有料到敌人也跑得很快。 新藤远远地看到女人跑进了巷子。一看她的脚,他不禁吃了一惊,但也恍然大悟。 “那个女人居然光脚跑步。” 新藤卯足全力追了上去,才刚转进巷子,额头就遭到重击。他差一点想蹲下来,但拚命忍住,看着前方,发现刚才那个女人站在眼前,双手拿着高跟鞋。看到高跟鞋尖尖的跟,再度想起额头上的剧痛。 “放肆!” 女人大吼一声。新藤看到女人的脸颊抽搐着。 “我可是大路的阿忍,竟敢小看我,小心我给你好看!” 阿忍觉得,跟踪女人,根本是对方的错,所以自己完全没必要道歉。但是,当她得知对方是侦办福岛文男命案的刑警,而且那刑警勉强算个帅哥,她就向对方道了歉,而且向对方提议,要不要去喝杯咖啡。 “是吗?原来你以前打过垒球,难怪体力这么好。” 新藤用小毛巾按着额头挖苦道。“所以……你为甚么在福岛家周围四处打听?” “呃,不瞒你说……” 阿忍向新藤坦承,她听到学生告诉她,友宏曾经说,巴不得父亲赶快死掉,心里感到很不安,所以就上门来调查。 “虽然我相信那孩子不可能做这种事,但还是很想了解警方对这起命案的看法,以及那孩子到底有没有可能是凶手,所以,就来这里向左邻右舍打听。” “所以,老师也认为他们的家庭有问题吗?” “听说他父亲没有稳定的工作,整天在家里喝酒……福岛和他妈妈应该吃了不少苦。” “是喔……嗯,好像邻居也都这么说。” “警方果然在怀疑福岛同学吗?” 阿忍抬眼看着新藤,他苦笑着摇摇手。 “据我所知,目前并没有往这个方向侦办,而且,凶手不可能是被害人的家属。” “?” “解剖结果发现,死亡时间是尸体被发现的前一天晚上十点到十二点左右。被害人在晚上十一点开小货车出门,从公寓到命案现场开车大约三十分钟,所以,行凶时间应该在十一点半到十二点之间,但是听邻居山田太太说,十一点半的时候,她看到了福岛太太和她儿子。说得直接一点,就是家属有不在场证明。” “原来是这样。”阿忍放心地吁了一口气。 “之后的侦办工作,就交给我们警方处理吧。” 新藤按着额头站了起来。“老师只要在学校等结果就好了。啊,对了,你最好不要穿这种颜色的衬衫。” “为甚么?” “不,只是这么觉得。” 新藤原本想要告诉她,山田德子以为她是酒家女,但最后还是作罢。因为他担心阿忍又用高跟鞋砸他。 和新藤道别后,阿忍再度去了福岛家。这次有人应门。友宏一个人看家。 “甚么啊,原来是老师。” 友宏一脸无趣地说,用泡泡糖吹了一个很大的泡泡。 “你也太没礼貌了,我进去罗。” “老师,你是不是搞错了?葬礼是后天啊。” “我知道,我想你很难过,所以来看看你。” “我才没有难过,你看我好得很啊。” “但是,你父亲去世了,难道你没有受到打击吗?” “虽然吓了一跳,但这也是命啦。” “你真的看起来很好。” “老师,你好像很失望的样子,要不要我假装很难过?” “笨蛋,不必啦。啊你在干甚么?” “难道看不出我在泡茶吗?” “怎么可以把茶叶直接放在茶杯里?不必费心了。最近家里应该有很多事,如果有甚么困难,记得找老师。” “如果要找老师解决,恐怕就完蛋了。” “既然还可以耍嘴皮子,代表你真的没事啦。” 阿忍站了起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友宏丝毫不感到沮丧的态度。 这时门打开了,是雪江回来了。她看来比之前更瘦,只是用化妆巧妙地掩饰。 雪江说要为阿忍倒茶,阿忍赶紧告辞了。虽然友宏喜上眉梢,但他母亲却十分沮丧。 第五节 那天晚上,住吉署举行的侦查会议没有太大的进展。在命案现场附近打听情况的刑警说,傍晚之后那一带就很少有人出没,试图在附近寻找曾经看到那辆小货车的人,简直是缘木求鱼。调查文男交友关系的刑警的报告内容,也没有值得一提的事项,只有负责调查文男赛马朋友的刑警,带回来一则消息,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因为是那些赛马的朋友说的,不知道有多少可信度。总之他们说,家里虽然只有太太一个人在赚钱,但他的手头好像并不拮据,所以,很可能是向别人借了钱。” 漆崎和新藤两个人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你这里怎么了?” 漆崎用自动铅笔的尾端指着新藤的额头。“怎么肿那么大一个包?” “说来话长。” 新藤用湿手帕按着额头,把白天发生的事告诉漆崎。他知道不可能得到同情,漆崎果然笑了起来。 “那真的很惨,现在的女人都很强势。” “这可不是笑话,因为我太大意了,所以觉得更痛。” “但是,那个老师很热心嘛。怎么样?是不是美女?” 每次聊到年轻女人,漆崎必定会问这个问题。新藤也早就准备了答案。 “如果不开口,就算是美女。” “真让人期待啊。” 漆崎一脸色色地笑了起来,但随即收起了笑容,严肃地小声说:“不过,的确有必要重新调查一次。” “重新调查……你的意思是?” “被害人的家属,尤其是雪江,我总觉得事有蹊跷。喂,雪江说她在哪里上班?” “她说是在一家名叫奇尔得的玩具公司,她在那家公司的堺工厂做卷线的工作。” “好,那我们明天去那里看看。” 第六节 音乐教室传来五音不全的合唱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唱歌,而是扯着嗓子嘶吼。音乐老师是去年从音乐大学毕业的鹅蛋脸美女,个性温柔婉约。由于年纪相近的关系,阿忍经常被拿来和她比较。 七咿里咿花啊儿开嗳了啦啦啦 “唱得真难听。” 阿忍想起之前有人说,学生会越来越像班导师这句话。虽然不知道班上学生的五音不全是不是受自己的影响,但那个美女老师必定认为六年五班的音乐成绩不佳,和阿忍有很大的关系。而且,阿忍在教师旅行的卡拉OK大赛中留下的污点,让她无法否认这件事。 “不行,我不想听。” 阿忍关上教室的门,专心看着手上的作文。这是今天第一节课时要求学生写的作文,题目是“朋友”。 “田中很奸诈,我原本以为他很会打电动,没想到他去买了游戏的书,学会了书上的秘技后,才去其他同学家玩,假装自己很厉害。” 是原田写的。阿忍并没有要求学生只能写朋友的优点,所以原田在这张四百字的稿纸上,写满了其他同学的坏话。 小学生的作文很有意思,他们经常会若无其事地写一些大人根本想像不到的事。敏锐的真性情和观察力是小孩子最大的武器。 看了几篇之后,阿忍的目光突然停了下来。因为这篇由太田美和写的作文题目吸引了她的注意,作文题目是“章鱼烧的回忆”。 “前天,福岛同学的父亲去世了。”文章开门见山地写了这句话,然后,根据自己的经验,表达了她对这起事件的看法。美和的父亲也在多年前车祸身亡。 “我曾经在去年见过福岛同学的父亲一次。那时候,福岛同学的父亲摆了一个章鱼烧的摊位,我去那个摊位买章鱼烧。福岛同学也在那里帮忙。” 是喔,原来福岛的父亲曾经摆过章鱼烧的摊位──阿忍暗自想道,用手摸了摸肚子。她肚子饿了。 “福岛同学的爸爸把小货车后面改装成摊位,把车停在学校和神社的夹缝中卖章鱼烧。我去买的时候,福岛同学故意把头转到一旁不理我。我对他说,没甚么好丢脸的,他说,不要你管。” 阿忍用红笔在作文最后写着“写得很好,以后也要继续和他当好朋友。” 第七节 福岛雪江工作的奇尔得有限公司堺工厂,建在离南海高野线中百舌鸟车站走路二十分钟的地方。堺工厂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在各地还有很多家工厂,其实公司和工厂都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整个厂区差不多有乡下的保龄球场那么大。 漆崎和新藤两个人要求见雪江的上司后,一位警卫兼门房的四十多岁男子把他们带到了会客室。会客室内放着医院候诊室内常见的长椅。 “连一个年轻的女人都没有,这家公可真没有女人味。” 果然不出新藤所料,漆崎在椅子上一坐下,就说了这句话。 他们等了十分钟左右,一个头发灰白、整个往后梳的男人走了进来,鼻子上的金框眼镜稍稍滑了下来,让他有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他递上的名片上写着──制造部长木户一部。 “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我们公司的员工会卷入杀人事件。” 部长用有点脏的手帕擦了擦鼻头冒的油。 “不好意思,百忙之中前来打扰。” 漆崎微微欠身后,立刻开口说:“那我就不浪费时间了,可不可以向你请教一下福岛太太的情况?” “甚么情况?” 木户的表情严肃起来。 “首先……福岛太太是甚么时候进这家公司的?” 木户用拳头抵着额头想了几秒钟后回答: “她在今年四月成为正式员工,但如果连同之前打工的时间也计算在内就很长了。嗯,差不多有两年了。” “从今年四月开始成为正式员工的意思是?” “因为她之前工作都很认真,我们也大致了解她家里的情况,我就建议她,一旦成为正式员工,很多方面会更有保障,所以,从今年四月开始……”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你认识她也很久了。我想请教一下,你觉得福岛雪江是怎样一个人?” “她是怎样一个人……” 木户抱着双臂,微微向右偏着头。“她是好人这种说法应该最贴切,工作很认真,待人也很亲切。” “其他同事对她的评价呢?” “好得不能再好了,你们等一下要不要去参观一下工作现场?” “麻烦你了……她有没有预支过薪水?” “应该没有。她之前还是打工的,打工的怎么可能预支薪水?” “最近有没有发生甚么问题?” “没听说,如果是工作上的事,问组长应该最清楚。” “那等一下我们可能要再麻烦组长一下。对了,她有没有为她先生的事找你商量过?” “没有。我也很希望可以帮她,所以一直等她上门,但她个性很好强呢。” “谢谢。”漆崎说着,阖上了记事本。即使再问下去,也无法从制造部长口中问出更多的情况。 基于安全规定,他们戴上了帽子和眼镜,跟在木户身后走进了光线有点昏暗的工厂。工厂内充斥着混杂了切削液和去污油的味道,车床和切削机器的声音中,不时传来气压缸的声音。放眼望去,工厂内大约有五十名工人,各自负责两台以上的机器。 “负责卷线的部门在这里。” 木户手指的方向有几个女人排排站在那里工作,正在使用小型卷线机制作迷你马达,马达的大小只比大人的大拇指稍微大一点。 “因为东西很小,女人比男人更适合这种精细的工作,所以这里完全都是女性作业员。” “换成全自动的机器不是更好吗?” 新藤问,木户摇头苦笑。 “玩具的寿命很短,即使订做了专用的机器,也很快就派不上用场了。想要因应不断推陈出新的新产品,只能用泛用机制作基本模型后,再用人力因应各种不同的变化。” “原来是这样。” “尤其最近流行起家庭游戏机,普通玩具的销量低迷,商品的周期越来越短。” “是喔……” 新藤把视线移回作业员身上。距离的年代已经好几十年了…… 木户向两名刑警介绍了姓小坂的组长。这个年约四十出头的男人有着四方脸,身材很健壮,米色的工作服上沾满油渍。木户介绍小坂之后,就沿着原路离开了。也许他认为这样比较方便刑警和组长谈话。 小坂带他们走进写着休息室的房间,长方形的桌子旁放了好几张椅子,旁边还有一个咖啡自动贩卖机。 漆崎把刚才问木户的问题也问了小坂,但制造部长和组长的意见有微妙的不同。 “她先生的事的确成为她很大的烦恼。”组长说。 “她有没有找你商量?” 漆崎问,小坂摇了摇头。 “她从来不和别人聊她的丈夫,也从来没有抱怨,在这方面她分得很清楚。只是她经常要求加班,一方面是因为经济方面的问题,另一方面,可能觉得回家也没甚么意思。” “喔……加班喔。她通常加班几个小时?” “嗯,每天的情况不太一样,多的时候差不多三个小时。” “三小时很长啊,这里是几点上下班?” “八点半上班,五点半下班。” “所以,她回去不是会很晚吗?” “是啊,但是会有加班费,这才是实质的帮助不是吗?况且,她已经是正式员工了。” “关于这件事,也想要请教你一下。福岛太太对转为正职这件事有没有很高兴?” “当然很高兴啊,因为待遇和以前不一样了。虽然我们是一家小公司,但可以加入火灾的共济保险和交通意外的共济保险。” “原来是这样。” 漆崎又问了最近福岛太太有没有不一样的地方,小坂想了一下,却没甚么自信地说: “因为她很文静,所以比较看不出来,但我觉得她和之前没甚么不一样。” 搭乘南海高野线回难波的途中,漆崎看着窗外,轻声嘀咕说: “我觉得有问题。” “雪江吗?”新藤问。 “嗯,”漆崎把视线移回车内。“虽然我的经验并不是很丰富,但我觉得凶手应该就是那种类型的人。” “她的确有动机,但是,雪江有不在场证明啊。” “这反而更让人怀疑……喔!” 电车驶向一座跨越大河的铁桥。黄土色的河中水量很少。 “是大和川啊。” 漆崎说。新藤也探头从车窗往下看,命案现场就在这条河的堤防上。 “从玩具工厂到现场不知道要多久?” “搭南海线的话,最近的车站应该是我孙子前站,走路的话也要将近三十分钟。从工厂到中百舌鸟站要二十分钟,从中百舌鸟站到我孙子前站就算十分钟,至少也要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吗?好像时间有点长。” 漆崎陷入了沉思。 两个人在我孙子前站下了车,去了住吉警署,看到侦查员进进出出,一片忙碌的样子,打听之后,才知道住吉警署的刑警逮到了不久之前,还和文男有来往的黑道喽罗。这个黑道喽罗开了一家酒店,半年前和文男开始有来往。 “听说他赌输了不少钱,差不多有这么多。” 顶上稀疏的村井警部竖起了三根手指。 “三百圆吗?” “单位是万,听那个小弟说,他曾经去福岛家讨债多次。” “会不会是那个喽罗杀了他?” “命案发生的晚上,他在麻将店打通宵,也有证人。而且,他杀了福岛也没甚么好处。” “是没错啦。” “不过,那个喽罗说了一件很有趣的事。福岛说,他有办法还钱。” “福岛吗?会不会是被逼债逼急了,随口编个谎言敷衍他?” “也许吧,目前只是喽罗上门讨债而已,但三百万不是一个小数目,喽罗背后的大哥也不可能不管,福岛应该要认真考虑筹钱的问题,目前我已经派人去调查了。” “有人会帮福岛筹钱吗?” “不知道,现在只能等结果。你们那里的情况怎么样?从雪江那里有发现甚么线索吗?” 漆崎伸出下唇,摇了摇头。 “是吗。我倒觉得进展似乎颇顺利的。” 警部搔搔他的秃头说。 <hr /> 注释: 第八节 又过了一天,福岛文男的葬礼在公寓附近的共同活动中心举行。葬礼很冷清,没有任何亲戚前来参加,只有左邻右舍来为他上香,而且几乎都是因为“既然福岛太太为他张罗了葬礼”,这种基于对雪江的同情理由而来的。 漆崎和新藤站在马路对面的电线杆后方,监视着这场门可罗雀的葬礼,观察有没有可疑的人物现身。 “凶手怎么可能来这里?你不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吗?” 新藤捏着鼻子抱怨道。刚才有一只野狗对着电线杆撒了一泡尿。 “也许吧?但是该做的事还是不能省略。” 漆崎看着活动中心的方向,自顾自地点着头。 “我不反对做该做的事,但能不能换一个地方?不需要在狗撒过尿的地方监视吧?” “别挑三拣四的,我曾经在狗大便旁守了一夜。而且,只有这里可以看到葬礼的情况,也能藏身。” “问题是这里根本藏不了身,两个大男人站在电线杆后面,别人早就看到了。你看,那个穿着围裙的欧巴桑不是一脸纳闷的表情看着我们吗?” “少罗嗦,你给我闭上嘴,乖乖监视就好。” 就在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时,一个身穿黄色上衣、白色短裤的男孩满脸好奇地走了过来。他看起来像是小一或小二的学生,一头短发,鼻子下面因为沾了鼻涕和灰尘,看起来黑乎乎的。 “哪来的脏小鬼,闪一边去。” 漆崎想要把那个小孩赶走,但那个孩子一脸纳闷地看着他们问: “你们在干嘛?” “我们在工作,叔叔很忙,你不要在这里碍事,赶快走开。” 漆崎客气地说,但那个孩子仍然站在原地,又问了一次: “你们在干甚么?” 这一次,他问得很大声。 “这小鬼吵死了,我们没空理你这个浑身尿骚味的小鬼。” 那个孩子笑了起来,反驳说: “叔叔,你们才有尿骚味。” 漆崎瞪着那孩子。“喂,新藤。” “是。” “你教训他两、三下。” “好。”新藤举起右手,但还没有挥下去,又放了下来。 “咦?漆哥,我就觉得这小鬼很眼熟,他是福岛家的儿子。” “真的假的?” 漆崎蹲了下来,仔细打量小孩的脸。那孩子的确是福岛家的老二则夫。 “没想到是真的,他的脸太脏了,一下子认不出来……喂,小鬼,这个倒是不错嘛。” 漆崎看到则夫短裤口袋里的记事本快要掉出来了。 “借我看一下。”漆崎把记事本抽了出来,则夫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小偷。”漆崎用记事本敲了敲则夫的头。 “甚么东西啊?” 新藤也蹲了下来,看着漆崎手上的记事本。 “喔,好像是雪江公司发的员工记事本,原来小公司也会印这种东西。喂,小鬼。” “我叫则夫。”则夫嘟着嘴。 “你叫甚么都随便啦,这个是哪里来的?是你妈妈的吗?” 没想到则夫摇着头说: “不是,是爸爸的。” “怎么可能?这明明是你妈妈的。” “是爸爸的,因为爸爸在看。” “真的吗?” “真的啊。” 漆崎啪啦啪啦翻了起来。可能因为还很新的关系,有时候好几页黏在一起,而且,记事本上有一些特殊的折痕。不一会儿,漆崎的视线停在某一页上,嘻皮笑脸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怎么了?” 新藤问,漆崎闭着嘴,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这本记事本怎么了?” 但是漆崎没有回答,把记事本放进了口袋。 “喂,你继续留在这里监视,我临时有事。” 说完他就大步离开了。 “啊?怎么回事?”新藤问。 “小偷,把记事本还我。”则夫也抗议。 漆崎回头叮咛:“给我好好监视啊。” “每次都这样。”新藤气鼓鼓地看着漆崎离开的方向。 这名前辈刑警的坏习惯就是经常天外飞来一笔,想到甚么就做甚么。 新藤心里很不甘愿地转头看向葬礼的方向,立刻张大了眼睛。一个身穿白衬衫、烫着释迦头,很像是刑警连续剧中会出现的黑道小弟,正在找雪江他们的麻烦。一个身穿黑色套装的年轻女人挡在黑道小弟面前。 “我是上门来叫他们还钱的。” 黑道小弟大声嚷嚷着,应该就是昨天被带去住吉署的那个喽罗。 “我知道,但何必选在这种时候呢?” 那个声音很洪亮。新藤立刻想起她是谁了,忍不住苦笑起来。 “你少罗嗦,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来找福岛的老婆。” “等、等一下。” 新藤立刻赶过去,把手放在男人的肩上,男人抖了一下,回头一看。 “你想干嘛?” “好男不跟女斗,你就等到明天再说吧。” 新藤假装要掏出证件,但那个黑道小弟似乎立刻猜到来者是谁,顿时脸色大变。 “那……多等一天是没关系……但我可是受害者。” “好、好,我知道。” 新藤拍着男人的肩膀,连续点了好几次头。那个男人终于知道今天没指望了,又瞪了雪江他们一眼,转身沿着小路离开了。 “谢谢你。” 雪江向他鞠躬道谢,新藤微微欠了欠身,立刻将目光移向旁边那个黑色套装的女人。 “我是不是该让老师好好表现一下。” “你少要帅了,应该早点出面才对。” 阿忍对他嘟嘴扮了个鬼脸。 阴沉的天空下,灵柩车缓缓地出发了。车上花俏的装饰竟有一种滑稽的荒诞感,阿忍和友宏、则夫兄弟,还有新藤一起目送车子离去,只有雪江一个人去火葬场。 “你们等一下要去哪里?” 阿忍问友宏兄弟。 “回家啊,”友宏回答:“有很多事要做,我可忙得很。” “你甚么时候来学校?” “有空就去。” 友宏冷冷地说完就走向公寓,则夫也跟在他身后。 “现在的小学生真有主见。” 新藤语带佩服地说。 “你来照顾四十个这样的学生,就知道有多累人了。”阿忍叹着气说。 阿忍和新藤并肩走在路上。这条是通往学校的路,。 “啊,对了,上次真的很抱歉。” 阿忍看着新藤的额头,新藤额头上的肿包已经变成紫色了。 “不,我也有错……不过,你还真勇敢,看到黑道小弟也不怕。” “才没有呢,那时候我心里吓得发抖。” “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又要拿高跟鞋打人了。” “哼。” 大路小学后方是美原神社,阿忍来这所学校已经好几年了,至今仍然不知道这家神社拜的是甚么神。 小学和神社中间有一个用厢型车改造的章鱼烧摊位。阿忍想起太田美和曾经在作文中提到,福岛文男以前也在这里摆过章鱼烧的摊位。 新藤在章鱼烧摊位前吸吸鼻子。 “真香啊,想不想吃?一盘两百圆而已耶。” “我陪你吃。”阿忍一口答应,她最喜欢吃章鱼烧了。 章鱼烧老板花白的头发理成平头,用手巾代替头巾绑在头上。他弯着腰,动作利落地翻着章鱼烧,但头都快碰到厢型车的车顶了。老板把章鱼烧放在两个保丽龙盘子上,淋上大量酱汁,再撒上青海苔,香喷喷的味道令人食指大动。 “你们已经查到可疑凶手了吗?呼啊、呼。” 阿忍吃着章鱼烧问。 “目前正在调查,请你再耐心等一下。” 新藤回答时,嘴里也冒着热气。 “你的回答……听起来……嗯啊嗯啊……好像不太妙。民众可是付了很高的税金喔。” “别忘了,你也是领国家的钱。” “我有认真……呼哈呼哈……工作啊。” “我们也有在做事啊。” “恕我直言,我觉得你现在根本不应该吃章鱼烧。” “喂,你们两位。” 他们吃着章鱼烧争论起来,章鱼烧老板突然插了嘴。“你们吵架没关系,可不可以去其他地方吵?你们在这里一边吃,一边吵,会影响我做生意。” “哪里有其他客人?” 新藤四处张望。 “现在虽然没有,但学校很快就放学了,会有很多学生。星期六是生意最好的时候。” “等有人来了我们就走,话说回来,这条路这么窄,你原本就不该在这里设摊。这里不能停车,会挡住其他车子。” “如果有车子来,我就会移开。大阪的路都这样,如果在意这种小事,根本没办法做生意赚钱。” “你可以不必停在路上,把车开进去这里啊。” 阿忍指着学校和神社之间的窄巷。 “别乱出主意,这么窄的路,车子怎么开得进去?” “不会吧,我看可以啊,只是可能刚刚好而已。” “或许可以开进去,但我怎么从驾驶座出来啊?” “也对,门打不开。”新藤拿着章鱼烧,探头看着窄巷。 这时,阿忍突然“啊!”地叫了一声。新藤惊讶地看着她。 “怎么了?” 但是,阿忍没有马上回答,茫然地看着半空。 “那个,请帮我拿一下。” 她把手上的章鱼烧交给了新藤,他还来不及开口,她立刻像上次一样,用惊人的速度跑了起来。 “竹内老师,等一下。” 新藤愣了一下,但立刻凭直觉知道发生了甚么事。她一定察觉了甚么事,而且和命案有关。新藤焦急起来,自己不能等在这里,至少不应该两只手拿着章鱼烧,站在这里发呆。 他把章鱼烧交给刚好经过的小孩,猛然跑了起来。如果跑快点,还可以追上她── 阿忍用尽全力奔跑,以免被新藤追上。她想要甩掉新藤,争取时间。 “喂,老──师──” 身后传来新藤的声音,他今天似乎跑得很认真,早晚会被他追上,必须设法甩开他── “啊哟,老师,发生甚么事了?” 这时,原田、畑中几个捣蛋鬼出现在她面前。因为今天班导师阿忍不在,所以他们早早离开了学校。阿忍平时常觉得他们很头痛,但这时觉得他们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 “你们几个,帮我挡住后面那个大叔。” “啊哟,原来也有男人追老师喔。” 畑中语带调侃地说,阿忍打了他的头。 “别管那么多,拜托啦,如果成功,下个星期都不用写回家作业。” “哇噢!”几个学生欢呼起来。眼前状况紧急,只能不择手段。 “哇哇哇,你们要干嘛?” 原因他们几个人拉着手挡住了去路,新藤一脸错愕。而且,那几个学生抓住他的衣服,不让他走。 “呜哇,放手,你们会把我的衣服扯破。” 新藤被原田他们困住的时候,阿忍跑向福岛友宏家。 <hr /> 注释: 第九节 来到友宏家时,阿忍简直就像饿虎般喘着粗气。友宏打开门时,一脸诧异地问:“发生甚么事了?” “等一下再说,先让我进去。” 阿忍不等友宏反应就进了屋,往门外瞥了一眼,关上门后还特地锁好。新藤还没追过来。 “甚么事啊?这么着急。” “你别问,先坐下。” 阿忍让友宏坐下后,自己也跪坐在他面前。“你要对我说实话。” “要说甚么?” 友宏把头转到一旁。 “你要把实情告诉我,现在老师还可以帮你。” “我才没有说谎。” “别想隐瞒,你是不是会开小货车?” 友宏立刻脸色大变。他垂下眼睛,嘴巴像牡蛎般闭得紧紧的。 “那天晚上发生了甚么事?你至少要对我说实话。” 但是,友宏没有开口。他似乎相信沉默是最好的方法。 阿忍正想开口时,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敲门声。“老师,你是不是在这里?”是新藤的声音。 “到底是怎么回事?” 新藤从厨房的窗户探头看着屋内问,原田和畑中站在他的背后。 “老师,对不起,被他逃走了。” 原田向她道歉。 “真是办事不牢靠,要牢牢抓住才行啊。” “老师,请你先开门。” 新藤和几个孩子各说各的话,门口陷入一片混乱。隔壁邻居山田德子打开了门。“你们吵甚么,我要报警罗。”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喔,虽然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但真是热闹啊。” 这时,漆崎刑警一派悠然地现身了。他好奇地看着这几个小孩在干甚么,发现新藤也在其中,忍不住瞪大眼睛。 “你在干嘛?” “啊,前辈,福岛友宏的班导师守在里面,不肯出来。” “守在里面不肯出来?甚么意思?” “这……”新藤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不知道。” “笨蛋。” 漆崎推开那几个孩子,走到厨房的窗户前叫着:“我有事要问友宏,可不可以开门?”阿忍出现在窗户内。 “我正在家庭访问,如果有甚么事想问他,我可以代劳。” “喔,原来是老师,上次新藤受到你不得了的照顾啊。” 漆崎恭敬地鞠了一躬。“可不可以请你问一下友宏,他有没有开过车?” “啊哇哇哇。” 阿忍把头缩了回去,然后用力摇晃友宏的肩膀。 “看吧,警察已经知道了。你赶快坦白,自首的罪责比较轻。” 但是,友宏仍然不发一语。阿忍焦急不已,但不得不打开了门。挤在门外的新藤和几个孩子都冲了进来。 “福岛愿意说出实情,这是自首,希望可以酌情考量……” “老师。”最后进门的漆崎一边脱鞋子,一边苦笑。“你不要太激动,小心会长皱纹。” “喔……对不起。” “可不可以请其他学生出去?因为有些事不方便让他们听到。” “喔,好。喂,你们去外面等。” 原田他们露出不满的表情。把他们赶出去之后,室内顿时安静下来。漆崎在友宏对面坐了下来,新藤和阿忍坐在旁边。 漆崎慢吞吞地抽了一口烟,陶醉地吐着烟。他先问友宏: “那天晚上,你妈妈是几点回来的?” 友宏仍然低着头。“你要诚实回答。”阿忍在一旁插嘴,漆崎伸手制止了她。 “是不是快十一点的时候?” “……” “妈妈回来的时候说甚么?” “……” “是不是说,不小心杀了爸爸?” “啊。”阿忍发出奇怪的声音,她慌忙用手捂住了嘴。 “你不说也没有关系,反正很快就会知道了。你不必担心,警方不会为难你们母子的。” 这时,始终不发一语的友宏嘴唇微微颤抖地大叫:“不是妈妈的错,都是那个死老爸不好。”漆崎连连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 “呃,漆崎前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新藤战战兢兢地问,漆崎回答:“是共济保险。” “保险?” “雪江成为玩具公司的正式员工后,各方面的待遇和福利不是都比以前更好吗?只要花少许保费,就可以领到保险金的共济保险也是公司的福利之一。我看了则夫刚才那本员工记事本,发现共济保险那一页有很多折痕,一问之下,则夫说是文男在看,我就猜想其中有问题。刚才去玩具公司调查后,发现雪江加入了两千万的共济寿险。我终于恍然大悟,不是雪江想要杀文男,而是相反。” “文男为了那笔钱,想要杀雪江……” “小货车应该是他打算用来处理尸体的,这个男人真是糟糕透顶。他一定算准了雪江的下班时间,在公司附近把她接上车后,载到大和川的堤防准备下手,但因为喝了酒,体力不足,使不上力。雪江奋力抵抗,他反而自己撞到了小货车的角落,就一命呜呼了。从雪江下班的时间来计算,死亡时间应该在十点左右。” “之后,雪江回到这里……差不多十点四十分左右,但是不是有人证明,小货车是十一点左右从这里离开的吗?” “这就是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但仔细思考之后会发现,其实只是有人看到小货车在十一点离开,但开车的并不一定是文男。于是,我就想起N建设的事,那里有几辆相同的小货车,即使半夜也停在停车场。所以,只要文男以外的人从那里偷了小货车,假装是文男开出去的就好。想到这个诡计的……是不是你妈妈?” 漆崎探头看着友宏的脸,少年以充满怒气的双眼看着刑警。 “我妈妈说要报警,是我阻止她的。没必要为那个死老爸去监狱。” “所以,你就去那家建设公司偷了小货车,让隔壁的欧巴桑看到小货车开出去,假装文男是十一点左右离开的吗?” “我之前就知道那家公司有好几辆小货车停在停车场,而且都没有上锁……加上离这里只有两百公尺,我有自信可以把车开过来再还回去。” “这个诡计很简单。但是没想到小学生会开货车,我完全上了当。” 说完,漆崎转头看着阿忍说: “以上就是这起命案的真相。凶手是雪江,友宏是共犯,但就像你刚才说的,酌情考量的空间很大……” 漆崎又看着友宏笑了起来。 “而且,听老师说,这孩子自己坦白了。” 阿忍了解了漆崎的用意,赶紧低头说:“谢谢。” 当所有人走到门外时,身穿丧服的雪江刚好回来。她看到刑警和友宏的态度,似乎了解了一切,倒吸了一口气后,无言地站在原地。 “妈妈。” 在众人的注视下,友宏跑到雪江身旁。“对不起,警察全都知道了。” 母亲把右手轻轻放在儿子肩上。 “是吗……那也没办法。” “福岛太太。” 漆崎走向他们母子,“日本的法律中有所谓的正当防卫,所以你不必太担心。” “给你们添麻烦了……” 雪江深深地鞠躬。 “真是够了,前辈还真会耍帅。” 等警车的时候,新藤忍不住向阿忍抱怨:“但是,竹内老师,你怎么会怀疑友宏?你好像是在吃章鱼烧的时候突然发现的。” 阿忍露出调皮的眼神抬眼看着新藤。 “我从学生的作文中得知,福岛的父亲以前曾有一个卖章鱼烧的摊位,他会把车子停在学校和神社之间那条窄巷中,还知道当时友宏也一起帮忙。但是,刚才那个章鱼烧的老板不是说,如果把车开进窄巷,就没办法下车了吗?我就在想,福岛先生为甚么可以把车子开进去?就想到了也许是友宏开的车。如果是小孩子,只要有少许缝隙,就可以挤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所以你才发现友宏会开小货车,真是漂亮的推理。” “但是,我以为是友宏杀了他爸爸,我无法相信学生,是一个失格的老师。” 阿忍惭愧地说。 警车到了。雪江上了车,坐在漆崎和新藤中间,车子发动时,漆崎回头向阿忍挥手。 “这位老师真漂亮,如果裙子再短一点就太完美了。” “要是被她听到,会用高跟鞋敲你的头。” “好了。”目送警车离开后,阿忍看着友宏的脸。 “不用担心,这不是妈妈的错,所以不会很严重。” 友宏露出一脸尴尬的表情说: “不用担心,万一真的不行,我还能卖章鱼烧照顾则夫。老师,到时候你要记得来买。” “一定,一定。” “我会在老师的章鱼烧里加很多章鱼。” 阿忍感慨万千,拚命克制着内心的激动,打了友宏的头。“……小笨蛋!” 第一节 东大阪市西端,和大阪市生野区交界处,有一个名叫近铁布施站的车站,车站南侧是有拱顶的商店街,各式各样的商店林立。店家虽然大多门面不好看,但生意都很好。 位在商店街中间的中村电器行是最近整条街上的热门商店,老板抢先进了一大批时下最流行的,大力促销,让这一带的小孩子都成为店里的老主顾。如今,店内的游戏机卖场成为小学生和中学生聚集的热门场所。 老板是一个秃头老爹,正在修理坏掉的摇杆,旁边有许多小孩在玩样品机。最近,他的工作有七成都是在修理游戏机。 一名小学生走向他。他身穿棒球夹克,双手插在长裤口袋里,一副臭屁老成的样子,老板隔着滑到鼻尖的眼镜看了他一眼,轻声嘀咕说:“原来是田中啊。” “有没有新货?” 少年看着老板的手问。老板抓了抓下巴。 “上次的那个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 “那个喔,”少年叹了一口气。“没甚么挑战性,记住技巧后就通杀了。” “每一款游戏都一样。” 说着,秃头老板从旁边的抽屉中拿出卡带,重重地放在少年面前。“现在只有这个。” “‘未来都市’喔。” 少年拿在手上时嘀咕道:“听说不怎么好玩。” “如果不满意也不必勉强。因为知道你要来,所以特地留下来的。你不买,也有一堆人抢着要,只是卖出去之后,下次不知道甚么时候才会进货啦。” 老板抓着秃头说。 “好啦、好啦,每次都来这招。” 少年从口袋里拿出钱包,把钱放在老板面前。老板用纸包起卡带后交给他。 “下次再拜托罗。” 少年用拿着纸袋的手轻轻向老板挥手。 大路小学六年五班田中铁平的电玩技术是全校数一数二的高手,昭和六十年(一九八五年)的科学万国博览会举行时,他挑战从来没有玩过的新型电视游戏机,一下子就拿到了最高分。 但是,他的绝技并不光是因为有天分,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他的消息特别灵通。只要新游戏一上市,他立刻就去买卡带,又去书店寻找传授技巧的攻略本。当其他同学才开始玩这个游戏时,铁平早已经掌握了秘技。在其他同学面前小露一手,让其他同学大吃一惊是他最大的乐趣。 中村电器行是他最常去的地方。 只要新游戏软体一上市,大家都会抢着买。有时候就算得知消息后立刻去买,也可能已经卖光了。铁平和秃头老板交情不错,都会帮他预留。当然,这也意味着他在这家电器行花了不少钱,可以说,他的零用钱几乎都贡献给秃头老板了。 这天铁平一如往常,因买到了新游戏而满面春风。 走出电器行,他把纸包放进停在一旁的脚踏车篮子里,打开脚踏车锁,骑上了车,正打算慢慢骑上路的时候,一个黑影从左后方接近他。 还来不及叫出声音,那个影子已经抢走了脚踏车篮子里的纸包,跑进附近的小巷内。由于黑影的动作实在太神速,铁平呆然地愣在原地。 “啊!妈的!” 铁平回过神,下了脚踏车,也冲进那条小巷。在中途的岔路时,他看到人影转进了左侧的巷弄,那个少年似乎和铁平差不多年纪。 铁平追了上去。为了买这个游戏,他把这个月的零用钱都花光了,居然自己还没有玩过就被人抢了。他咽不下这口气。 商店街周围有很多小房子,巷弄像迷宫一样复杂。铁平对这一带的环境很熟悉,但对方似乎比他更熟,故意挑选复杂的路线逃跑。当铁平一路追到大马路上时,那个少年已经不知去向。 “妈的!被耍了。” 铁平懊恼地踢着马路。 <hr /> 注释: 第二节 挥动球棒,球高高地飞过二垒,刚好打中位在外野中央的校舍二楼附近。 “太好了,全垒打。” 阿忍很满意自己的挥棒,点了点头,一派轻松地跑了起来。队友兴奋地为她鼓掌。 “呿,力气真大。” 投手畑中噘着嘴抱怨,“看样子嫁不出去了。” “你说甚么?” 阿忍跑回本垒后,走向投手丘。畑中用手套遮住嘴,阿忍双手叉腰,看着正在防守的学生。 “你们队今天无精打采的,才打了三局就已经八比一了,你们到底想不想打?” “我很有干劲啊。” 畑中回答,然后突然压低了声音说:“是原田和田中松懈了,他们今天一上场就被三振,防守又漏洞百出。”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这样。” 阿忍看着另外两个学生,游击手田中铁平和三垒手原田似乎都心不在焉,低头踢着地面。他们向来很爱打垒球,也打得很好。 一定有甚么事──她凭着身为教师的第六感察觉到,轻轻点了点头,走回自己的球队。 “游戏被抢了?” “嗯。”铁平无力地垂着头。“我花了所有的零用钱买的……” “你的也被偷了?” 阿忍看着原田,他也挤出笑容抓了抓头。 “你们真笨。” 阿忍打量着两个学生的脸,无意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午休时间,她把两个学生找来教师办公室,问他们体育课时为甚么无精打采,他们告诉她,游戏软体被人抢走了。 “同一天有两个人的游戏都被抢,而且你们又刚好是同班。” “那家伙一定是惯犯,动作超利落的。”铁平说。 “这种事不值得佩服。” 阿忍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你们有没有告诉家里的人?” 怎么可能?两个孩子都摇了摇头。 “只会被我爸打一顿。” “我家是我妈会教训我。”原田也说。 “我看不太妙,应该要去报警。” “但是,”铁平吞吞吐吐地说:“我已经不抱希望了,被偷就被偷了吧,以后小心点就好。” “啊?你还真消极。” “男人要懂得适时放手,我想赶快忘了这件事,老师,你以后也别再提了。” 说着,铁平转身离开了。原田也跟着走了出去,两个人都垂头丧气。“等一下。”阿忍叫住了他们,他们就像老人一样,动作缓慢地转过头。 “是在布施车站前吗?好,今天放学后,你们带我去。” “啊?”两个学生瞪大了眼睛。 “老师,你该不会想去抓抢匪吧?” 原田担心地问。“当然啊。”阿忍挺着胸膛说。 “看到我的学生这么沮丧,我当然不可能袖手旁观,看我的!” “我觉得还是赶快打消这个念头比较好,”原田抬眼看着她。“不然以后更没人敢娶你了。” “废话少说。” 阿忍用力打了原田的头。 “老师,那家伙跑得超快的。”铁平看着半空,似乎想起昨天的事。“我根本追不上他。” “交给我吧。” 阿忍拍了拍胸口。“我对跑步很有自信,如果可以抓到抢匪,搞不好可以领到警视总监奬。” 阿忍开心地笑了起来,两个学生只能以复杂的表情看着她。 这天放学后。 “这里还真热闹。” 阿忍带着铁平和原田走向车站前的商店街,看到小巷内挤满了人。 “好像出甚么事了,警车也来了。” 原田说。转头一看,人墙后方的确闪着警车的灯。 阿忍踮着脚,在人群后方张望。一户大杂院的大门敞开,几名警官和穿着不知道甚么制服的男人,还有身穿西装的男人忙碌地进进出出。 “啊,之前在哪里见过那个大叔。” 坐在原田肩上的铁平说,“就是上次的刑警。” “在哪里?” 顺着铁平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是大阪府警搜查一课的刑警新藤,站在他旁边那个长得像老鼠的男人应该是新藤的前辈漆崎。阿忍在之前一起命案中,曾经和他们打过交道。 “是不是又出了甚么事啊?” 铁平从原田的肩上跳下来后,偏着头纳闷。 “也许吧,他们是专门负责侦办杀人案的,这里可能发生了命案。” “这个地方真可怕,所以我讨厌大阪。”原田说。 “说甚么啊,你自己不是住在这里?” “但是,这里又有杀人命案,又有抢匪,真是个烂地方。” “如果你这么想,就好好读书,以后去当政治家,改善这里的环境。” 阿忍话音刚落,有人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头一看,一个身穿深蓝色水手服的少女对她露出微笑。那个少女一头短发,看起来像小男生。阿忍立刻想起她是谁。 “梶野,好久不见。” 她是两年前从大路小学毕业的梶野真知子。虽然阿忍没有教过她,但阿忍在学校很受欢迎,几乎所有的女生都和她很熟。 “老师,你来这里做甚么?” 真知子瞥了铁平他们一眼后问道。阿忍不由地感叹,国中生说话有礼貌多了。 “嗯,陪我们班的学生……你呢?” 阿忍反问道。真知子应该住在大路小学附近。 “我家出租的房子在这里,听说房客被人杀了,警察叫我父亲过来。我也顺便来看热闹。” “原来是你家出租的房子发生了命案。” 阿忍再度踮着脚观察现场。 “老师和刑警很熟,有事可以找老师商量。” 铁平在一旁插嘴。“笨蛋。”阿忍骂了他一句,真知子似乎觉得很有趣。 “真是好消息。老师,那就麻烦你了。” “怎么连你也跟着他们说蠢话。” 阿忍向真知子道别后,带着铁平和原田一起去商店街。 今天的中村电器行也挤满了小孩子,他们没有足够的财力买游戏,都是来玩放在店里的样品机。萤幕前大排长龙,等着试玩。 “你是在这里骑上脚踏车吗?” 阿忍问道。店门口放满了脚踏车,简直和小钢珠店门口的盛况不相上下。铁平和原田缓缓点头。他们被人用相同的手法抢走了游戏软体。 “我猜想抢匪应该躲在某个地方监视,等待看起来像肥羊的客人下手。” 阿忍抱着双臂说道。 “你这句话的意思好像我们长了一副蠢样。” 铁平生气地说。 “那有甚么办法?”阿忍说:“你们的确变成了肥羊,他一定觉得肥羊扛着葱姜,一脸呆样地走出来。” “真让人火大。” “对啊,所以一定要挽回名誉。” 阿忍走进了抢匪逃走的小巷。小巷只有一公尺宽,严格说起来并不算巷子,而是房子之间的防火巷,弥漫着污泥和小便的臭味。 “逃进这么窄的巷子,不会遇到死胡同吗?” “偏偏这里不是死胡同。” 铁平解释道:“只要走对路,够熟悉周围的环境,走巷子反而更方便。” “是喔。” 阿忍点了两、三次头,快步走进了小巷。 “这里要往左。” 来到岔路时,铁平在身后说。阿忍立刻按照铁平说的往左转。 没想到那名少年突然出现在那里。 阿忍吓了一跳,对方也吓了一大跳。少年瞪大了一对长眼睛,这时,铁平他们赶到了。 “老师,你在干嘛……” 然后,铁平“啊!”了一声,指着那名少年。少年立刻转身,拔腿就跑。 “就是他,他就是抢匪。” 当向来反应慢半拍的原田大叫时,阿忍和铁平已经追了出去。阿忍今天穿着牛仔裤和球鞋。 “老师,那里要往右。” 铁平在阿忍背后大叫,为她指路。也就是说,少年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阿忍想起铁平之前曾经说:“他跑得超快。”的确很快,虽然窄巷对小孩子比较有利,但即使扣除这个因素,他的脚程还是超快。 阿忍来到大马路上,少年早就不知去向。随后赶到的铁平懊恼地说: “昨天也是在这里被他甩掉的,今天又被他跑掉了。” 阿忍再度左右张望了一下,的确不见那名少年的踪影,只看到家庭主妇准备回家煮饭的身影。 第三节 尸体是偶然被发现的。 隔壁邻居的小孩子在玩长钉,把钉子敲进了墙壁。小孩子的母亲就像相声中的那位太太一样,赶紧去邻居家道歉,结果发现邻居浑身是血,倒在地上。鲜血从尸体的胸口流了出来,已经在胸前凝固了。而且,房门并没有锁。 她立刻向辖区的警署报警,不一会儿,大阪府警也派了侦查员赶到现场。 警方立刻查到死者是房客荒川利夫,一走进门,厨房里面就是一间两坪多大的房间,利夫仰躺在地上。 “凶器是前端锐利的单侧刃刀子。” 监识人员阐述了对尸体外表的观察意见。辖区警署和府警总部搜查一课的搜查员听取了他的报告,漆崎和新藤这组搭档也在其中。 “单侧刃……甚么意思?” 高个子的新藤探头看着漆崎的笔记小声地问。 “怎么?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像生鱼片刀、刴刀都属于单侧刃啊。” 漆崎大声回答,毫不在意周围的人。 “其次是死亡时间。” 监识人员根据尸体僵硬的情况,判断大约是四、五十个小时前死亡的。 这代表两天前就死了。漆崎暗想。但每具尸体在死后僵硬的情况不同,无法一概而论,向左邻右舍打听后,还会调整死亡时间。总之,必须等解剖报告出炉后,才能了解正确的时间。 监识人员也补充了和漆崎的想法相同的意见,结束了对尸体外表勘验的报告。 “室内没有打斗的痕迹,被害人的皮夹也在他自己的口袋里,但里面只有六百二十圆。” 辖区警署的石井刑警向漆崎他们说明了现场的状况。石井外形俊俏,如果再瘦一点,应该很有女人缘。他不停地拉裤子,似乎是他的习惯动作。 “有没有找到凶器?” 漆崎问。 “刚才找过了,没有找到。厨房内有刀,但似乎都不是凶器。” 凶器是重要的证据。漆崎认为很可能是凶手带走了凶器。 “被害人的职业是甚么?” 石井露出伤脑筋的表情。 “不是很明确,邻居说,有时候看到他去打零工,但也有人说他游手好闲。” “原来没有工作。” “听说他半年前搬来这里,但还没有去户政事务所办住所迁入的手续。” “家人呢?” “听说之前还有一个男孩。” “之前?” “对。”石井用自动铅笔搔了搔太阳穴。 “几天前还看到那个男孩。” “现在不见了吗?” “对。” 石井垂着两道眉,好像那个男孩不见是他的责任。 “他太太呢?” “搬来这里时,就只有被害人和他儿子两个人。房东知道被害人之前的住址,目前已经派人去调查了。” “原来是这样。” 于是,漆崎和新藤就去向大杂院的房东了解情况。房东名叫梶野政司,五十多岁,开襟衫下的肚子好像孕妇般突了出来。 “怎么样了?” 梶野一双怯懦的眼看着漆崎问道。 “甚么怎么样?” “有没有查到谁是凶手?” “还要靠各位的协助。” 漆崎的嘴角露出笑容,把目光移向站在梶野身旁的水手服少女。“这位是?” “我女儿。”梶野回答。“她是我女儿真知子。” “喔。” 新藤斜眼瞄到漆崎整张脸都笑开了。漆崎每次看到水手服,就会露出色迷迷的样子。 “时下的中学生看起来真成熟。” 漆崎满脸笑容地说,他本来一定想说“发育真好”或是“真性感”之类的。 “那可不可以请教你几个问题?” 漆崎把目光移回房东脸上的同时,立刻收起了笑容。 梶野回答说,虽然知道荒川利夫之前的地址,但对他的职业和经历一无所知。对他来说,只要能收到房租就好,无意追根究柢打听房客的隐私。 “他有按时缴纳房租吗?” 漆崎问,梶野皱起眉头摇了摇头。 “不瞒你们说,已经有三个月没缴了。” “所以,你有时候会上门催缴吗?” “有时候当然……我也是在做生意。” “最近一次是甚么时候?” 梶野想了一下后回答说:“呃……好像是一个星期前。” “当时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除了那次之外,你对荒川先生被杀这件事,有没有发现甚么徵兆之类的?” 梶野偏着头想了一下,说他甚么都不知道。 接着,漆崎和新藤又去了邻居家,见到了发现尸体的那位家庭主妇。那位主妇名叫阿部纪子,年约四十,体态丰腴,有一个国小三年级的儿子。就是这个儿子把五寸长的钉子钉在墙上。 “这孩子真的闯了大祸了……” 纪子诚惶诚恐地说,彷佛命案是她儿子造成的。 “你之前和荒川家有来往吗?” 漆崎问。她同时摇着头和右手。 “完全没有,即使在路上遇到,也不会打招呼……不光是我们家,我想,他和任何邻居都没有来往。” “所以,你也不知道有谁出入他家吗?” 纪子想了一下后,满脸歉意地说:“不知道。” “目前研判命案是在两天前发生的,请问你知不知道甚么和命案相关的线索?” “两天前……就是前天吧?我甚么都……” 说到这里,她突然住了口,用力拍了一下手说:“那好像就是前天。” “发生了甚么事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是怎么回事,总之,前天有人去了他家,后来听到一个好像整栋房子都在震动的声音。” “甚么样的声音?”漆崎探出身体。纪子形容说:“好像是腌菜的压石掉在地上的声音。”这一带的房子只要有一块重石掉在地上,整栋房子都会跟着震动。 “几点的时候?” 纪子瞥了一眼旁边的时钟后回答:“差不多四点左右。” 漆崎看了新藤一眼,又将视线移回纪子身上。 “你是从说话的声音知道他家有客人吗?” “对。”她点点头。“我听到叽叽咕咕的说话声音。” “访客是男人还是女人?” 但纪子只发出“嗯”的沉吟,一脸遗憾地说:“不知道,因为我没有听清楚。” 接着,漆崎他们又问了几个关于这件事的问题,但纪子并无法提供进一步的消息。 搜查总部设在辖区的布施警察署内。在侦查会议刚召开不久,就接到消息说,荒川利夫的前妻千枝子来到了警署。石井、漆崎和新藤负责去向她了解情况。 千枝子今年三十五岁,或许是因为衣着朴素,再加上整个人都很乾瘦,所以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苍老,头发也胡乱地绑在脑后。 虽然前夫被人杀害,但她一脸平静地坐在那里。坐在旁边的新藤他们有点难以理解,难道一旦离婚,原本的夫妻也会形同陌路吗? 她对于离婚原因的解释如下。 “他以前是货车司机,一年前因为酒驾发生车祸,被公司开除了,我们就搬到房租比较便宜的新家,我也外出工作。但他完全不想工作,我越想越生气,就提出和他离婚。” “你先生居然同意了?” 漆崎语带佩服地说。 “他心里很清楚,就算不答应,我也会搬出去。” “原来是这样。荒川太太,你目前在做甚么工作?” “请你不要叫我荒川太太,我们已经离婚了──我是保险公司的外务员,女人只要有心工作,不怕赚不到钱。” “是喔。”漆崎摸着自己的下巴。 “你对利夫先生被人杀害有甚么想法吗?” “没有。” 千枝子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回答得真干脆。” “因为即使杀了他,也得不到一分钱。” “你知道他和谁来往吗?” 石井问,但她仍然摇头。 “以前经常和其他货车司机一起去喝酒,但现在应该没钱喝酒了……而且我不了解他最近的情况。” “他有没有向人借钱?” 漆崎想起他欠了房租未缴,问了这个问题。千枝子的表情有了些微的变化。她有点失落地垂下眼睛,然后回答说: “对,有。” “有多少债务?” “总共大约有一百万左右……我们住在旧房子时,曾经向朋友东借一点,西借一点。” “所以,没有办理户籍迁出也是因为……” “对,”她点点头。“不瞒你们说,我们是连夜搬家逃走的。” 漆崎看着新藤,露出“遇到麻烦了”的表情,新藤也很想叹气。 “你知道债主的名字吗?” 千枝子想了一下说,只要看荒州家的通讯录,应该可以知道。 “对了。” 漆崎用比较严肃的口吻问:“可不可以请教一下前天的白天,你人在哪里?” 她拨着散乱的头发嘀咕说:“莫名其妙。我为甚么要杀他?” “不,并不是怀疑你。” “你要我提供不在场证明,居然说没怀疑我。算了,呃,前天我记得去跑外务了。” “是工作吗?从几点到几点?” 千枝子从旧旧的皮包里拿出记事本翻了起来。 “十点到四点半左右。” “你记得四点左右去哪一位客户家吗?” 漆崎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住在荒川家隔壁的阿部纪子说,四点左右有人去找荒川。 “记得,但因为是我老主顾的家,希望你们不要给对方添麻烦。” 说着,千枝子把记事本的一部份出示给漆崎他们看。上面写着客户的名字和地址,新藤把她手指的地方抄了下来。 “对了,目前你儿子下落不明,是不是在你那里?”石井问。她微微张着嘴,注视着他的脸,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不……不是还在荒川的家里吗?” “不,他不在那里。” 漆崎说,“听邻居说,他两、三天前就不见了。” 千枝子的脸上顿时露出痛苦的表情。 “怎么会这样?那孩子到底去了哪里?他身上应该没钱……万一被车子撞到怎么办?” 虽然她对丈夫被杀无动于衷,但听到儿子下落不明,明显紧张起来。 “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不知道。”她回答漆崎的问题时一脸愁容。 <hr /> 注释: 第四节 “果然发生了杀人案。” 吃完营养午餐,阿忍在老师的办公桌上摊开报纸嘀咕道。社会版用很小的篇幅刊登了他们昨天看到的事。 听到阿忍的声音,铁平走了过来。 “我也看了那份报纸,听说死了两天之后才被发现,这个世界真是太可怕了。” “所以,要多结交朋友。” “报纸上怎么没提那两个刑警大叔的名字?” 他是指新藤和漆崎。 “怎么可能会提到他们?虽然他们很帅,但职位并不高。” “只是基层的刑警吗?” “是啊。” 阿忍收起报纸。“对了,今天也要去喔,记得叫原田也一起去。” “啊──”铁平发出很窝囊的声音。“老师,你还没有放弃吗?” “为甚么要放弃?昨天虽然只差那么一点点就抓到他了,但今天他绝对跑不掉,我们已经掌握了敌人的行为模式。” “你倒是斗志十足。” “那当然,为了我的学生嘛。你们有这么好的老师,真是太幸福了。” “但是,我觉得他应该已经离开那一带了,即使去了也是浪费时间。” “不去看看怎么知道?” “我……今天要去补习班。” “那就向补习班请假,补习班和游戏机哪一个重要?” “甚么?”铁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真是乱来嘛……” ……所以,这天放学后,阿忍他们又来到商店街。 “我已经无所谓了。” 跟在铁平身后的原田小声地说,“又没有很贵……” “你说甚么啊!你要是小看钱,就别怪我不客气。” “但是,我今天要练琴……” “搞甚么?你一个大男生,练甚么钢琴啊?” “我妈叫我练的。” “对父母言听计从可不是好事,你弹到甚么程度了?” 原田想了一下,说出了目前练习的曲目。他的程度已经完全超越了阿忍。“呿!”她咂了一下嘴。 来到中村电器行后,阿忍再度走进了小巷子。 “他今天应该不会在那里吧?” 她来到昨天巧遇少年的地方时说。铁平和原田露出“不是早就说了吗?”的表情。 “但是,那个孩子会躲在这里抢别人的东西,代表他对这一带很熟悉,可能就住在这附近。看他的年纪,应该是小学五、六年级,搞不好是东大路小学的学生……” 住在大路小学校区东边那个校区的小孩,都读东大路小学,那里以前是大路小学的分校。 “如果他是那个学校的学生,事情就简单多了。” 原田抓着阿忍的袖子。“老师,你可以去东大路小学,请他们给你看学生的照片,马上就可以查出来。” “正因为我做不到,所以才辛苦啊。我不想把事情闹大,最好能够私下解决。” 这样不知道甚么时候才能有结果。铁平在嘴里嘀咕着,但幸好没有传到老师的耳朵里。 “好,先去那家电器行,也许他也会去那家店,问老板就知道了。” 阿忍转身走回商店街的方向,看到前方有一个男人走过来。他个子很高,西装外穿着风衣。男人原本低着头走路,发现阿忍他们后,举起右手向他们打招呼。 “嗨!怎么会在这里看到你们?散步吗?” 他是府警总部的新藤刑警。乍看之下,感觉是个菁英。 “呃,是啊,刚好有点事。” 虽然阿忍心里嘀咕,怎么可能带了两个学生在这种小巷子里散步,但还是面带笑容地这么回答。 “新藤先生,你在办案吗?” “是啊。” 然后他告诉阿忍一行人,昨天在这附近发现有人被杀的事。 “我知道。我昨天刚好也经过这里,漆崎先生也来了吗?你们今天要在这附近打听吗?” “是啊,我们还是要靠两条腿办案。” 站在阿忍身旁的铁平说:“基层刑警真辛苦。”阿忍啪地打了他的头。幸好新藤似乎没听到,他一派悠然地继续说道: “这起命案很棘手,不瞒你说,我们正在找被害人的儿子。” “被害人的儿子?” “对,他在命案发生前不久失踪了。啊,对了,刚好顺便问一下你们……” 新藤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你们认识这个小孩吗?还是说,曾经见过……” 但是,铁平连看都没看,又重复了一遍和刚才同样的话,“我们不认识这里的人,你可以去东大路小学打听啊。” “当然已经去过了,校方说,没有这个学生。反正你们看一下啦。” 新藤坚持要他们看照片,原田接了过来。“咦?”他轻声嘀咕,然后拿着照片,眼球往上转了转,嘟起了嘴。 “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看看。” 铁平拿过照片,立刻叫了起来。“喔!” “你认识他吗?” 新藤问。阿忍也看了照片。 “喔!” “老、老师你也认识?” 新藤兴奋地问。阿忍把照片递到他面前问: “这个孩子现在在哪?” 新藤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 “我就是在问你们啊。” “喔,原来他抢了游戏卡带,你们想抓住他。” 新藤一边用铲子切开大阪烧,惊讶地说。这家大阪烧店和中村电器行中间隔了一家店,虽然新藤说,要不要去咖啡店坐一下,但铁平和原田推荐了这家店。阿忍也觉得比起咖啡和红茶,这家店更理想。 “太巧了,没想到那个孩子是命案被害人的儿子。” 阿忍说着,把撒了青海苔的大阪烧送进嘴里。 “被害人的儿子在命案发生之前突然失踪,他很可能知道一些甚么。总之,要赶快找到他,向他了解情况。” 不知道是否得到了可能有助于找到那个孩子的线索,新藤的语气变得轻松起来。 “你说他没上学吗?” 阿忍问。 “对啊,其实之前就猜到了,他们一家连夜从之前住的地方逃走,所以也没有办转学手续,就没去上学了。” 这的确算是相当不幸的境遇。阿忍不禁有点同情那个孩子。 “问题在于他为甚么要偷游戏卡带……” “对啊,这是很大的疑问。” 新藤也点点头。 铁平和原田在一旁吃着炒面,翻着少年杂志,而且还是好几个月前的旧杂志,封面已经破破烂烂,书页上黏着乾掉的高丽菜渣,破旧的封面上用麦克笔大大地写着店名。 阿忍停下筷子,转头看着这两个学生。 “你们不要一直看漫画,也该提供一点协助。光吃不做事,和吃霸王餐没甚么两样。” “但我们甚么都不知道啊。” 对吧?铁平又看着原田问。原田嘴里不停地吃,拚命点着头。 “比方说,你们可以想一下那个孩子为甚么要偷游戏卡带。” 铁平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然后,一派悠然地看着阿忍。 “只要说理由就好了吗?” “不可以说,他想要拿去玩。我看他应该没空玩游戏。” “如果他想玩,只要向别人借就好。我想,他应该把抢到的游戏拿去卖了。” “卖了?卖去哪里?” 新藤插嘴。 “当然是二手店。那些都是刚上市的游戏,应该可以卖到好价钱。” “二手店吗?嗯,很有可能。” “这种事谁都知道。” 铁平不以为然地冷笑了一声。 “哪里有二手店?” 阿忍问,铁平和原田互看了一眼后回答: “最近开了很多家,哪里都有,最大的应该是三明堂。” “三明堂?” “在今里。” 今里是布施的下一站。 “好,”新藤站了起来。“我们去那里看看,你们可以带我去吗?” 两个学生放下免洗筷叹了一口气,然后,铁平说出了他的心声。 “真是没办法,要去就去啊。” 今里车站前方也有一个商店街,只是没有拱顶。三明堂就在走进商店街不远的地方,主要以出租录影带为主,但店内有三分之一是游戏区。老板理着五分头,体格很不错,感觉很像是寿司店的师傅。 老板接过新藤递给他的照片,立刻说:“原来是那孩子。” “他来过吗?” 新藤问。老板用力点头。 “昨天和前天都有来,他来卖游戏。因为拿来的货不错,所以我印象很深刻。” “大叔,他是不是来卖‘未来都市’的卡带?” 铁平战战兢兢地问。 “对啊,你知道得真清楚。昨天才拿来,今天一大早就卖出去了。” 老板开心地说,铁平皱着眉头咒骂:“妈的。” “今天还没来吗?”新藤问。 “今天还没来。之前没见过他,以后也可能不会再来了。” “你知道他住哪里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 其他客人在叫老板,老板便走去招呼客人了。新藤向阿忍他们使了一个眼色,走出了三明堂。 “真遗憾。”阿忍说。 “不,能够查到这里,就是很大的收获。给你们添麻烦了。” 新藤说要送铁平和原田回家表达歉意,阿忍和他们在店门口道别。 ──我还真是闲着没事做,居然特地来这种地方…… 阿忍走在今里的商店街,拚命忍着内心的苦笑。仔细想一想,发现这件事根本和她没有关系。 既然来到这里,阿忍决定散步回家。她好久没有一个人散步了。 中途,她看到有一家荞麦面店,店门口飘来一股柴鱼高汤的香味,阿忍停下了脚步。好久没去立食荞麦面店了。 ──嗯,虽然刚吃了大阪烧,但还是无法抗拒这股香味啊。 犹豫再三,最后,阿忍还是进了面店,几个看起来像是上班族的男人正站在吧台前吃面。 “欢迎光临。” 吧台内的老板声音洪亮地招呼着她。 “天妇罗荞麦面……” 她还来不及说出“一碗”这两个字就停了下来。她在吧台前的那排男人中,看到了少年的身影。当然就是那名少年。 “啊!” 听到叫声,少年也发现了阿忍。说时迟,那时快,他放下手中的碗,冲出了店外。阿忍也不假思索地追了出去。“喂,这位小姐。”阿忍听到老板在身后叫她,但现在可不是吃面的时候。 少年依旧跑得很快。不过,他可能对这一带比较不熟,所以并没有选择复杂的巷弄。而且这一带的路比较宽,只要在大马路上,阿忍就有自信可以追上他。 今里车站附近有一条城东运河,当然必须从桥上越过那条河。阿忍在上桥前抓住了少年。 “他妈的,放开我!” “你死了这条心吧,一旦被我抓到,你就绝对逃不了了。” “干!居然遇到跑这么快的老女人。” “别小看我,我以前可是第四棒的王牌喔。” “我又没有偷你任何东西,你昨天和今天都拚了老命追我,到底是为甚么?” “因为我无法对小孩子的不幸袖手旁观。” “哼,那些不愁吃穿的小鬼哪里不幸了?即使被偷一、两个游戏,他们也不痛不痒。” “你别误会了,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心情的问题。而且,你也很不幸。如果你老是有这种偏颇的想法,最后会连同身为人的尊严也一起丧失。人一旦失去尊严,就是人渣。” “人渣就人渣啊,放开我。” 少年在挣扎时,肚子发出了咕咕的声音。他们相互瞪视着,没有说话。 “原来你肚子饿了,对喔,你刚才的面还没吃完。” “你少罗嗦,不用你管。” “那怎么行?因为饿肚子的小孩也很不幸。” 阿忍说完,四处张望着,把少年带到附近的零食店。那家零食店门口在卖鱿鱼烧。鱿鱼烧就是把蛋和鱿鱼加在面糊中,用两块铁板压扁并煎熟的小吃。阿忍买了鱿鱼烧后递给少年,少年抬眼看着她,满脸不悦地接了过来。 “我们一边吃,一边走吧。” 阿忍拉着他的手,但他站在原地不动。 “去哪里?” “那还用问吗?当然去找警察啊。” “只不过是偷了游戏而已,不需要报警吧。” “不光是游戏的事,这件事晚一点会要求你说清楚。警察是因为其他的事找你。” “为甚么?我又没做其他坏事!” “既然没做坏事,又何必逃跑呢?你爸爸被人杀害了,你去了哪里?” 在阿忍手中挣扎的少年突然安静下来,用令人紧张的锐利视线看着她。 “你骗人!” 阿忍呆然地看着他的变化。 “你……” 少年咬着下唇,双眼仍然瞪着她。 “你……不知道吗?” 她发现泪水从少年的眼中流了出来。阿忍松开少年,想要拿手帕,少年立刻钻过她的手下逃走了。 “啊,你别跑!” 阿忍大叫时,少年已经几乎消失在人群中。阿忍浑身无力,呆然地站在原地。 <hr /> 注释: 第五节 第二天放学后,梶野真知子来到大路小学的教师办公室。认识她的老师以为是毕业生回母校看老师,都开心地和她聊天。她之前在学校是优等生,大家都很喜欢她。 但是,真知子向之前的恩师打完招呼,就跑去找阿忍。阿忍发现她的神色看起来比上次更加凝重。 “老师,我有事找你商量。” “找我商量?” 阿忍巡视了办公室内,站起来对她说:“那我们去操场。” 大阪的小学操场都很小,大路小学也不例外,只能勉强容纳一个垒球场,而且,校舍就在中外野的区域内。 阿忍带着真知子来到小操场角落的单杠处。 “找我有甚么事?” 阿忍问,真知子微微低着头说:“是关于上次命案的事。” “发生甚么事了吗?” “对啊……呃……” 真知子嘴唇动了起来,终于下定决心般抬起头。“警方好像在怀疑我爸爸。” “怀疑你爸爸?为甚么?” “我也不知道。”她摇了摇头。“但昨晚刑警来我家,问了爸爸的不在场证明,问爸爸三天前的下午人在哪里。” “是喔,那正是命案发生的当天,但是,你不必为这种事担心,刑警不管遇到任何人,不管有没有嫌疑,都会问一下不在场证明。” 阿忍语气开朗地说,真知子仍然愁眉不展。 “但我爸爸的行为也很诡异。” “你说诡异……” “他对刑警说,那天他一整天都在家,刑警听了之后就离开了,但爸爸没有说实话,那天他中午就出门了,傍晚才回家。” “是喔。” 阿忍的表情也严肃起来,她觉得现在不是傻笑的时候。 “爸爸叫我不要把他中午出门的事说出去,我不明白爸爸为甚么要说谎。” “是不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我觉得不像是这样……” 真知子再度低下了头,用球鞋的鞋尖踢着地面,然后自言自语地说:“我不知道警方是怎么看我爸爸的……之前听说老师和警方很熟。” “嗯,虽然很熟……” 阿忍抱着手臂沉思片刻后说:“我先送你回家。”其实,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况。 “我知道你很担心,但你应该相信你爸爸,对吗?” “相信喔……”真知子微微偏着头说:“有点不太一样。” “甚么不一样?” 她又想了一下说:“不能说是我相信我爸爸这个人,而是我相信他的胆小。我觉得他绝对不可能做杀人这么大的事。” “是喔……” “我想,他只要看到血就会昏过去。” “是喔。” 阿忍无言以对,只好沉默不语。 来到梶野家附近时,她们同时停下了脚步。因为她们看到一辆警车停在门口,不一会儿就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身穿灰色西装的男人带着一个鲔鱼肚男子走了出来,仔细一看,穿西装的是漆崎,新藤也在一旁。 “爸爸。”真知子跑向那个鲔鱼肚男人,他是梶野政司。 “真知子,对不起……” 梶野垂着两道眉,看着女儿的脸。 “原谅我,你要好好照顾妈妈。” “妈妈在哪里?” “在里面哭。” 梶野回头看着家里的方向。 “爸爸,为甚么?你为甚么会……” 真知子拉着梶野的衣服,他无力地摇了摇头。“爸爸也搞不太懂,可能是临时起意吧。” “漆崎先生!” 阿忍出声,漆崎看了她一眼,亲切地眯起眼睛。 “好久不见,最近好吗……不用问,一看就知道你很好。”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甚么梶野先生会变成凶手?” 阿忍大声问道,漆崎对她闭起一只眼睛。 “我们没说他是凶手,只是来问他一些事,他就自己招供了,我们也搞不清楚是甚么状况。” “这……” 阿忍说不出话,漆崎把梶野带上了警车。新藤不知道还想说甚么,但最后甚么都没说,就上了警车。阿忍和真知子一起忍受着警车喷出的废气。 第六节 漆崎和新藤并没有特别怀疑梶野。搜查总部打算彻底清查被杀的荒川的过去,制作了嫌犯清单。虽然荒川积欠房租未缴,但对梶野来说,并不是太大的金额。荒川利夫躲债的金额更大。 但是,一通用假音打给警方的电话,让警方开始注意梶野。那天清晨,布施站前派出所接到一通电话。 “案发当天,我在傍晚的时候看到梶野离开命案现场”──电话中的声音这么说,接电话的年轻警官还想问对方的名字,但对方已经先挂上了电话。当问及电话中的声音时,那名警官回答:“打电话的人好像用手帕捂住了电话,所以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既像是女人,也像是男人用假音在说话。” 漆崎和新藤立刻去梶野家了解情况,他们一说“有人看到你那天从命案现场离开”,梶野就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坦承:“是我干的。” 两名刑警有点莫名其妙,但只好带着梶野回到了警署。 以下是梶野招供的内容── “对不起,是我杀了荒川先生。我并不是一开始就想杀他,那天,我四点左右去找他,催他缴房租。荒川先生情绪很激动,说没钱可缴。于是,我们就争吵起来,后来动了手。我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当我回过神时,手上拿着菜刀,他的身体中了刀。于是,我慌忙逃回家了。我把菜刀藏在仓库的工具箱里……回家的时间吗?我记不太清楚,但应该是六点左右。” “总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从布施警察署回程的电车上,漆崎不停地偏着头纳闷。 “怎么了?他的自首内容很合理,没有任何矛盾的地方。” 新藤双手拉着吊环,拚命忍着呵欠。 “嗯,虽然合情合理……” “你好像很不干脆。” “嗯,我觉得梶野的记忆有太多模糊的部份,连是荒川先拿刀子还是他先拿刀子这一点也忘记了。” “可能情绪太激动了。” “是吗?不管是谁先拿的,看到刀子通常会感到害怕,照理说会印象深刻才对。” “可能一切都发生在转眼之间吧。” “嗯,是吗?时间的问题也很不明确,嗯,只知道他情绪很激动。” 新藤不再表达意见。因为他很清楚一旦漆崎开始烦恼,旁人说甚么都是徒劳。而且这次的案子中,凶手已经自己招供了,即使在某种程度上判断错误──比方说,可能是正当防卫──但仍然无法改变梶野杀了荒川这个事实。 “关于千枝子……” 漆崎主动找他说话,新藤看着前辈刑警的脸问他:“你说谁?” “千枝子,就是荒川的前妻。” “喔。” 喔,原来是她。新藤想了起来,点了点头。 “她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为甚么突然问起她?” “别管那么多,赶快告诉我。” “她说在四点半之前去客户家拜访,也有证人可以证明。” “在关键时间点的行踪却很模糊。” “是没错,但如果千枝子去了荒川家,再对照梶野的话就很奇怪了。因为梶野四点左右就在荒川家。” 新藤说明道。漆崎再度偏着头嘟囔说: “也对。” 第七节 那一周的星期六。 阿忍正在公园歇脚,铁平和其他人回来了。 “没有吗?” 阿忍看到他们的表情,开口问道。几个学生都无力地摇头。 “电器行和玩具店都找遍了,也去电玩中心看过了,都没有找到他。” 铁平代表众人回答。他们刚才似乎跑了不少地方,全都累坏了。 “原田那一组负责去哪里找?” “他们去找吃东西的地方,刚才在电影院前遇见他们,好像也没有找到。” “是喔……” 阿忍抱着双臂沉思起来。 她在昨天的早报上看到了梶野政司自首的相关报导,这似乎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 但是,阿忍对一件事耿耿于怀,就是那个少年的事。上次她抓到那个少年时,他并不知道他父亲死了的消息。也就是说,他是在荒川利夫被杀害之前离家出走。那么,他为甚么要离家出走? 梶野被带走后,真知子扑在阿忍胸前痛哭。从那一刻开始,阿忍就努力思考自己能不能为真知子做甚么。想要救梶野,唯一的方法,就是证明他是正当防卫,但是,梶野对争执前后的记忆很模糊,也无法明确说出是谁拿出了刀子。阿忍一直在思考是否有甚么方法,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认为那个小孩可能知道甚么。比方说,他可能知道他离家时,他父亲的精神状态。假设他可以证明他父亲精神异常激动,或许可以证明梶野是正当防卫。 于是,阿忍再度找了铁平和原田,提议再去找之前那名少年。他们虽然不太了解具体的情况,但知道这么做或许可以帮助别人。 那两个学生又找了其他同学,然后,阿忍班上的所有学生都参加了大搜索。 然而,他们并没有找到少年的下落。 “他可能改变了活动地点。” 铁平微微偏着头说,“鹤桥和上六那里有很多家收购游戏软体的店。” 如果去日本桥那里就更多了。另一个学生说。 不一会儿,原田那一组人也回来了。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疲惫,阿忍看了很难过。 “算了,大家一起回家吧。” 她勉强挤出很有精神的声音说完,开始往回走。铁平和原田也缓缓跟在她身后。 “真可惜,”原田叹着气说:“我们难得做对别人有帮助的事。” “这也没办法,”阿忍说:“况且,即使找到他,或许也帮不了甚么忙。” 阿忍和那些学生走过市场。每次那名少年逃走时,都会经过这条路。 他们经过市场后又走了一段路,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别跑!”阿忍回头一看,发现一个头上绑着头巾的男人,抓住了一个平头小孩的脖子。 “我要把你交给警察。” 男人不停地打着小孩的头。 阿忍揉了揉眼睛。那个孩子就是那名少年,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铁平和原田也说不出话。 “怎么了?” 阿忍走了过去,男人露出意外的眼神。“这个小鬼偷我店里的鱼板,他用脏手直接抓,我根本卖不出去了。”男人说话时喷着口水。 “这个鱼板的钱我来付。” “甚么?”男人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阿忍后问:“你是谁?” “我是忍老师。”阿忍回答。 “老师吗?有这种坏学生真辛苦,反正只要你愿意付钱,我就没甚么好说的了。” 男人接过钱,狠狠瞪着少年说:“下次你再敢偷,小心把你打死。”然后走回了市场。 铁平和原田立刻上前抓住了少年的手臂,所有人再度回到了公园。 “我身上一毛钱也没有,你叫我赔钱,也没钱可以给你。” 即使被抓住两只手,少年照样嘴硬。他双眼瞪着阿忍。阿忍不禁觉得他比班上的学生更有骨气。 “这种事不重要。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甚么要离家出走?” “为甚么?我为甚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想听啊,而且我还想知道你离家时,你爸爸的情况。” “哼。”少年把头转到一旁。 “你给我老实说。” 铁平敲着少年的额头,但少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那就没办法了。” 阿忍四处张望,发现了电话亭,缓缓地走了过去。 “你要打电话去哪里?打给警察吗?” 少年似乎有点紧张。阿忍摇了摇头。 “打电话给警察也没用,我要打去另一个好地方。” “哪里?” 阿忍的嘴唇露出笑容,“打电话给你妈妈,请她来接你。” “啊,别打,笨蛋!” 少年立刻挣扎起来。果然不出所料,阿忍在心里笑了笑。 “当然要叫你妈妈来接你,这是常识啊。” “别打,别叫那个老女人来。” “那你愿意回答我的问题吗?如果你回答,我就放你一马。” “你威胁我吗?真卑鄙。” “那我要打电话。” “啊!别打!” “那你愿意说罗?” “……” “那我要打了。” “不行。” “那你愿意开口罗?” “……” “愿意说吧?” “……他妈的。” 那天晚上,阿忍去警察署找漆崎和新藤,在会客室内把少年告诉她的事说了出来。 “喔,这么说,”漆崎难得用严肃的表情看着阿忍。“荒川利夫在被杀前不久,叫儿子去找他妈妈?” “对,他叫儿子忘了他,和妈妈一起好好过日子,当时的表情很悲戚。” “是吗?” 漆崎闭上眼睛,抱着手臂。 “结果,那个孩子没有去找妈妈?”新藤问。 “对,那孩子说,他妈妈很自私。之前拚命叫老公工作,没想到稍微吃点苦,就抛夫弃子……所以,他没有去找他妈妈,四处流浪。现在仍然坚持绝对不去和妈妈同住。” “是喔……不过,小孩子刚离家不久就遭人杀害这件事似乎不单纯,到底是怎么回事?” 新藤问前辈刑警。“我不知道。”漆崎回答。 阿忍轮流看着两名刑警后说:“会不会是想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漆崎瞪大了眼睛。 “对,虽然通常都是男女感情纠纷才会有这种事,但荒川先生会不会想拉着梶野先生一起死?结果在争执之后,只有荒川一个人死了。” “但是,他们争执的原因是因为积欠房租,况且,他为甚么要和梶野同归于尽?光是想像一下就很恶心。” 漆崎嘟着嘴说。 “不,等一下。” 漆崎看着天花板,然后,又闭上眼睛沉默了几秒。他张开眼睛的同时站了起来。 “新藤,我们再去找千枝子,还有梶野。尤其是梶野,尽可能不要给他压力,让他好好回忆命案当时的情况。” 第八节 梶野政司获释的隔天,真知子来向阿忍道谢。真知子看起来比之前更瘦了,但气色很好。 “真的太感谢您了。” 真知子深深鞠了一躬,阿忍摇着手苦笑。 “我没有做甚么,多亏了漆崎先生和新藤先生,虽然他们是基层刑警,但还是很了不起。” “到底是怎么解决的?我爸爸也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嗯,反正结果就是自杀。” “自杀?” 真知子瞪大了眼睛。这也难怪,阿忍当初听到时,也同样惊讶。 “嗯,他生活陷入困顿,所以想要自杀。但在自杀前,你爸爸刚好上门,他们为房租的事发生了争执。你爸爸被他推了一把,撞到头,结果失去了意识。” “我听说了,我爸当时好像脑震荡了。” “荒川先生之后就自杀了,但在他自杀后,他的前妻刚好去他家,所以就把事情弄得很复杂。” 千枝子上门是为了看看儿子。虽然她因为对丈夫没有感情而离了婚,但还是很关心自己的孩子。 没想到那天她一进门,就看到丈夫的尸体和昏倒的房东。她搞不清楚发生了甚么事,只知道荒川自杀了。因为他手上紧紧握着菜刀的刀柄。 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千枝子立刻想到一个可怕的念头,她打算把现场伪装成那个昏过去的男人杀了荒川,到时候,那个男人的家属就会付一大笔赔偿金给她的孩子。 她从荒川身上拔出菜刀,塞进昏倒在地的男人手上,又把男人的身体稍微移向尸体。 完成以上这些工作后,她就静观案情的发展。当她发现警方始终没有锁定梶野后,就用假音打了那通电话。 “这么看来,我爸的确很笨,明明自己没有杀人,却误以为自己杀了人。” 因为案情已经明朗,真知子笑得很开心。 “你爸爸脑震荡后醒来就看到尸体,不管是谁,遇到这种事都会慌了手脚,更何况失去意识之前的记忆很模糊,所以就更紧张了,也会失去时间的感觉,听说你爸爸第一次供词的某些地方,就让警方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然后,阿忍又补充了一句,刑警果然很厉害。 这天放学时,阿忍走出校门,看到了那名少年。他在十公尺外目不转睛地看着阿忍。 “你在这里干甚么?” 阿忍问,但少年没有回答。 “你要去哪里?” 少年还是没有回答。铁平他们不知道甚么时候出现在阿忍身旁。铁平小声地问:“他来干甚么?想要报复吗?” “不,”阿忍摇了摇头。“他是来向曾经交手的朋友道别。” 少年似乎露出了隐约的笑容,也可能想说甚么,总之,他的嘴唇出现了些微的变化。 少年转身走了,最后又回头看了一次,跑进了附近的巷弄。他奔跑的速度相当快,和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 阿忍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也不知道他日后有甚么打算,也许要和他最讨厌的妈妈一起生活,也可能去投靠其他亲戚,但是,阿忍希望可以继续想像他在宛如迷宫般的巷子里奔跑的身影。 第一节 叮咚当咚。下课的铃声响了。 上完一天的课,阿忍一回到教师办公室时,学务主任中田就笑嘻嘻地走了过来。他每次表现出这种态度,必定是有事相求,阿忍假装没看到他,匆匆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竹内老师,上课的情况怎么样?” 中田挤出亲切的笑容问道。这种时候特别危险。 “马马虎虎。” 阿忍不假辞色地回答。“是吗?”中田嘴上这么回答,但似乎更在意周围的视线。可能有甚么不想被人听到的事要拜托阿忍。 确认附近没人后,他把脸凑到阿忍的耳边。 “其实啊,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就知道。阿忍内心紧张起来。 “我今天要早一点回家,如果有事,请找别人……” 她来不及像平时一样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就赶快逃离现场,最后“帮忙”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中田抓住了手臂。 “只有你能帮这个忙。” 中田主任压低嗓门说。 “如果你想借钱,去找别人吧,听说森下老师存了不少钱。” “笨蛋,我怎么会向你借钱?不是这件事,对你来说,也是好事一桩。你听了之后,搞不好会流着泪感激我。” “太夸张了。” “听了之后,再来判断我有没有夸张。来,跟我来一下。” 他们来到办公室角落的茶水间,中田从西装内侧拿出一张照片。然后,又压低嗓门说:“这个人想要相亲,我就想到了你。” “莫名其妙。”阿忍对着天花板叹了一口气。“我干嘛要去相亲?我会自己找老公。” “你别现在说大话,搞到最后嫁不出去,小心像森下老师、山田老师、冈本老师、广山老师还有小金井老师一样,变成老姑娘。” “只是我们学校的老姑娘比例太高了而已,不必担心,我也有一、两个男人找我约会。”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说找你约会的,是不是那个叫新藤的菜鸟刑警?那种男人不行啦。” 新藤的确曾经来约过阿忍,但因为阿忍临时有工作,所以他们并没有实际约会过。而且,阿忍也不清楚新藤约她的目的是甚么,整体来说,是个态度不清不楚的男人。 “先别管这么多,你先看一下照片再说。” 阿忍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接过中田递给她的照片。她已经先入为主,觉得在这个年代需要相亲的男人绝对不会是甚么优质男人。 没想到── “……” “怎么样?”中田探头看着她的脸。“是不是很帅?” “嗯……呃,算是不错啦。” 阿忍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但说句心里话,照片上的男人刚好是她喜欢的类型。照片上的男人站在车子前,从高度比例推测,身高应该也很高。 “身高一百八十公分喔,”中田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而且,还是K工业的储备干部,前途无量呢。” K工业是位在丰中的一家公司,是大型工业机械厂商的子公司。 “怎么样?今天之内就要给对方回覆。” “还真急啊。” “打铁要趁热啊,怎么样?我可以回覆对方你没问题吧?” “嗯,这次还是算了,反正我也不急。” 阿忍想把照片还给中田,中田的眉毛立刻垂了下来,变成八点二十分的形状。 “你别这么说,先见一下再说嘛。这是对方公司的董事长拜托的,那个董事长是我家亲戚的朋友,我不好意思拒绝啊。见了面如果不喜欢,再拒绝就好了。反正已经安排好这个星期六,在大阪的餐厅见面了。” “谁叫你没经过我同意就乱答应,不关我的事。” “你别这么说,给我一个面子吧。你可以在餐厅点你喜欢吃的菜。” 中田在额头前合着双手,低下头发稀薄的脑袋。“而且……对了,下次我不会再派你去处理杂务了。” “真是没办法。” 阿忍叹气,中田双眼发亮地抓住她的手。 “那就一言为定,太好了,你帮了大忙了。” 他一口气敲定了相亲的行程,阿忍还来不及确认,他就转身离开了。他一定担心阿忍会反悔。 茶水间只剩下阿忍一个人时,她再度看了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的确算是个大帅哥。 ──如果见面聊天之后,觉得对方不错,也可以考虑一下。我也到了女大当嫁的年纪了,学校的老师嫁不出去的可能性很高,而且到时候就不必再听田中铁平和原田那些小鬼说甚么“小心没人娶你”这种话了……那几个死小孩真讨厌…… 阿忍心里这么想着,走出茶水间,发现那两个人居然一脸贼笑站在那里。阿忍差一点脱口而出:“啊,死小孩……”最后还是忍住了。 “老师,教室打扫完了。” 铁平露出诡异的笑容,阿忍板着脸说: “是吗?辛苦了。” 然后,轮流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脸。 “你们刚才就在这里吗?” “甚么?没有,我们刚来。”原田回答。 “是吗……你们是不是听到了甚么?” “我们甚么也没听到。”铁平说:“你们刚才在说甚么好玩的事吗?” “怎么可能?” “既然你们没说,我们当然不可能听到啊。” “……” “老师,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原田问,阿忍回答:“好,可以啊。” 那两个人互看了一眼,快速沿着走廊跑走了。他们在走廊上一转弯,下一秒立刻传来好像爆炸般的大笑声。 第二节 “喂,这里是搜查一课。” 漆崎接起了电话。向来嘻皮笑脸的他,一旦遇到工作时就变得很严肃,这是他的优点。但是,今天他的表情非但不严肃,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喔,他在他在,你等一下。” 漆崎把电话递给新藤。“你朋友打来的。” “我朋友?”新藤偏着头纳闷,接过了电话。 “你好,我是新藤。”他对着电话说。下一秒,他几乎从椅子上跌下来。 “你们在干甚么?怎么可以打电话来这里?” 漆崎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拚命忍着笑。新藤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 “甚么?笨蛋,我当然有认真工作……你、你在胡说甚么啊,我当然有立功,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当然不可能每起案子都有出色的表现,喂,你到底有甚么事?” 新藤听电话时皱着眉头,但很快就收起了脸上的表情,他开始用手捂着电话说话。 “喂,这件事……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铁平用吸管滋滋滋地喝完冰可可后说。“这个星期六就要相亲了。” “他们要在餐厅相亲。” 原田也吃着巧克力圣代说。新藤看着面前的咖啡,沉默不语。 铁平他们正在大路小学附近的咖啡店,他们说知道有关阿忍相亲的事,新藤就约了他们在这里见面。 “但是,忍老师应该没有很积极吧?” 新藤看着他们的脸问。 “嗯,感觉是听到可以去餐厅吃东西才答应的。” 听到原田这么说,新藤稍微松了一口气。“她的确很喜欢吃。” “但是,听说对方很帅,是忍老师喜欢的类型。老师也很喜欢帅哥。” 说着,铁平咬着杯子里剩下的冰块,又问:“我可以吃冰淇淋吗?”新藤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你打算怎么办?”原田问。“因为我们知道你喜欢忍老师,所以才跟你说。如果你不采取行动,老师就会被其他男人抢走,是不是该做点甚么?” “但是,我能采取甚么行动?” “去搞破坏呢?”铁平说,“我和原田也会帮你。” “你、你们别说蠢话,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而且,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相亲。” “我们知道。”铁平说着,贼贼地笑了起来。 “而且还知道时间喔。我觉得至少要去看一下他们相亲的情况。” “笨蛋……我可不想做到这种程度。” 新藤大口喝着水,松开了领带。 第三节 那个星期六下午快四点的时候。 阿忍和中田走出地铁梅田站,发现天空笼罩着一大片乌云,还开始飘起了小雨。 “真是衰爆了,出门时还没有下雨。” 阿忍忿忿地说。 “难得穿了一件漂亮的洋装,这下子可要淋湿了。” 中田清了清嗓子,“这种事不重要,你可不可以至少在今天说话淑女一点?否则能谈成的事情也会吹了。” “为甚么?这种时候,不是要表现出真实的自己吗?” “那也要看时间和场合,依你的话,如果表现出真实的自己,男人都会跑光光。” “你真是完全不留一点面子给我。” 他们一边说着话,在四点整来到某饭店。他们和对方约定四点在这家饭店的大厅见面,之后再去楼上的餐厅用餐。 但是,他们在大厅等了一会儿,仍然不见对方现身。一眨眼的工夫,十分钟过去了。 “这种时候迟到,到底是甚么意思?主任,对方是不是不把我们当一回事?” 阿忍无法克制内心的烦躁,咄咄逼人地质问中田。 “真是奇怪了,对方不像是这种人,我去打电话问一下。” 他正准备起身,一个男人走了过来。“请问是中田老师吗?”阿忍抬起头,发现照片上的帅哥站在面前。 “喔,我正想去打电话。” 中田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对方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我迟到了。因为刚好在谈工作,董事长也会晚一点来。” “是吗?既然是工作,那也没办法了。啊,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她是──” “我叫竹内忍,今年二十五岁。” 阿忍立刻站了起来,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后行了一个礼。中田看得目瞪口呆。 帅哥也面带微笑地回答:“你好,我叫本间义彦,今年二十八岁。” “他们坐下来了。”铁平告诉用菜单遮住脸的新藤。 “我知道。”新藤回答,他们坐在离阿忍他们最远的那张桌子旁。 “果然是帅哥,比你帅多了。” 原田慢条斯理地说。 “笨蛋,男人不是靠长相。不过,对方怎么只有一个人,不是说K工业的董事长也会一起来吗?” “上次是这么说的,可能临时有甚么事吧?” 说着,铁平拉了拉新藤的袖子。“刑警先生,你看老师假装优雅的表情,我从来没有在学校看过她露出这种表情。” 新藤也正从菜单后偷看着阿忍的样子。 “本间先生,这么说,你上个月之前都在东京的营业所吗?” 中田问道,本间点了点头。 “对,因为总公司这里发生了重大的变化,所以临时把我调回来了。” 由于一直在东京工作,本间说了一口标准的东京话。阿忍看着他的嘴出了神。 “有甚么重大的变化?”中田问。 “公司打算在国外设立工厂。” 本间回答。“母公司决定,出口的商品几乎都要在当地生产,所以,由我负责和当地联络。” “所以说,你们公司要进军海外了,那代表生意很好啊。” 中田笑了起来,但本间满脸愁容,缓缓摇头说: “是因为日圆升值,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作出的决定。公司决定在当地生产,意味着将减少在国内生产的数量,这么一来,就必须中止和下游厂商的合作。像我们这种子公司,只要跟着母公司走就好,但对下游的合作厂商来说,就是关系到他们生存的问题。因为已经合作了很多年,所以,这是一个痛苦的决定。” 本间喝了一口咖啡,烦恼地皱着眉头。 ──虽然他是菁英,却没有自以为了不起,反而为下游厂商的生计担心,这个人真的很不错嘛。 阿忍从刚才就一直喝着水,一句话也没说,内心却不由地感到佩服。因为她觉得他们聊的话题很艰涩,自己并不适合加入。她在等他们开始谈论比较柔性的话题──比方说,阪神虎队会不会得到冠军、喜欢吃鱼还是吃肉──但本间似乎不是这种类型的人。 本间和中田继续谈论着艰涩的话题,阿忍只能在一旁不时点头,这时服务生走到咖啡厅的中央大声地问: “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位本间先生?” 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后,对服务生说:“我就是。”服务生口齿清晰地说:“有您的电话。” “喂,那个男人不知道走去哪了。” 铁平抓着新藤的袖子说。“希望对方说有其他的事,相亲的事暂时停止。” “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发生?” 新藤依然用菜单遮着脸,这时,从他西装的内侧有甚么东西哔哔叫了起来。 “你的衣服在叫。”原田抓着新藤的上衣。 “笨蛋,是呼叫器。呿,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叫?” 新藤跑去打公用电话。 “出大事了。” 看着一个男人快速向自己跑来,阿忍瞪大了眼睛。这个身穿白色西装,乍看之下长得还不错的男人,其实是很会搞笑的新藤刑警。 “新藤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老师,出大事了。”新藤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回事?如果你想来破坏相亲,我可饶不了你。” 听到中田这么说,新藤不禁生气起来。“现在哪有时间相亲啊。” “出事了。” 这时,本间也跑了回来。阿忍和中田转头看着他。 “董事长被人杀了。”本间喘着粗气说。 “甚么?”阿忍和中田惊叫。 “就是这件事,”新藤说:“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件事。” “请问你是谁?”本间问。 新藤整了整领带,转头看着本间的方向回答: “我来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大阪府警的新藤,是忍老师的好朋友。” “喔……” 本间沉默片刻后,自作聪明地得出了结论,“原来是这样,警方的动作真快。”然后,他又转头看着新藤说:“那你后面的小孩子呢?” “我叫田中铁平。” “我叫原田郁夫。” “哇!”阿忍跳了起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对吧?” 铁平转头问新藤,新藤假装没看到。阿忍瞪着他。 “既然刑警先生也在,那就太好了。” 虽然不知道好在哪里,但听到本间这么说,阿忍还是点点头。 他继续说了下去。 “我是开车来的,现在要马上赶回公司,请刑警先生也和我一起去吧。” 第四节 K工业总公司的工厂位在丰中市近郊,北侧是绿地公园。 董事长元山政夫在工厂内遭人杀害。今天是假日,组装机器的工厂内没有人来上班。 “凶器是扳手,掉在尸体旁。死者被人从后方重击,形成致命伤。” 辖区警署的年轻刑警告诉随后赶到的漆崎。 “指纹呢?”漆崎问。 “凶器上的指纹擦掉了,其他地方的指纹应该是员工留下的。” “有没有找到擦拭凶器的布?” “不,现场附近没有找到。” “原来是这样。”漆崎点点头。“是谁发现了尸体?” “警卫大叔发现的。虽然警卫一整天都在警卫室后面的房间看电视,但傍晚的时候会巡逻,就是在巡逻的时候发现的。” “一整天都在房间……所以,即使有人任意进出公司,他也完全不会发现罗?” “应该吧。”那名刑警回答。 漆崎走出工厂,雨越下越大了。他用手遮着脑袋跑向办公大楼时,一辆车驶了进来。 车子在办公楼前停了下来,新藤快步冲了下来。 “喔,没想到你动作这么快,我正要……” 漆崎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阿忍跟着新藤下了车,还有两个捣蛋鬼也一脸理所当然地走了下来。 “对不起,说来话长。” 新藤抓着头,向漆崎说明了来龙去脉。漆崎露出不耐烦和苦笑的表情看着阿忍。 “你真的很容易卷入刑案,是体质的关系吗?” 阿忍喊着嘴说:“因为警察无能,才会有这么多刑案。” 阿忍他们在其他房间等候时,漆崎和新藤在办公室角落的沙发上,开始了侦办工作。他们首先向发现尸体的警卫了解情况,警卫个子瘦小,看起来很难发挥警卫的作用。 警卫大叔只清楚地记得元山董事长进公司的正确时间。因为元山来拿办公室和工厂的钥匙,所以登记簿上记录了时间。根据登记簿上的纪录,元山在两点整准时来到公司。 但是,警卫并不知道元山之后的行动和是否有其他人进入公司。因为他在警卫室里面的房间看电视,如果有事要找他,可以按窗口旁的电铃,但那天下午没有人按铃。 警卫大叔之后,漆崎和新藤又向本间了解了情况。目前,他是在元山董事长生前最后见到他的人。 “我和董事长约好三点在办公室见面。” 本间看着半空说道。 “因为我们四点要去大阪的饭店,但我等到三点多,董事长仍然没有来,我想他可能去工厂,走去一看,果然在那里。” “当时他还活着吗?”新藤问。 “当然还活着。”本间回答。“董事长说,既然假日来公司,就顺便视察一下工厂内的情况。他叫我先去相亲的地方,他晚一点就到。” “是你提议你们三点约在办公室见面吗?” 漆崎问,本间摇了摇头。 “是董事长约的,应该是他原本就计划要视察工厂。” “他有没有说,在那之前要和谁见面呢?” “不,至少他没有告诉我。” “了解。” 漆崎又问了本间知不知道可能是谁杀了元山董事长。本间立刻摇头,语气坚决地回答:“不,我完全不知道。” “好的──对了,你喜欢竹内老师吗?” “甚么?” “你不是和老师相亲吗?你对她的印象怎么样?” “我觉得……她很活泼。” “哈哈哈,”漆崎笑了起来。“如果只是活泼就好了。” “……嗯?” “不,我问了无聊的问题,没事了。” 本间讶异地走出了办公室。 “这个男人很不错嘛。” 本间离开后,漆崎戳了戳新藤的腰说道。“这么好的男人,老师可能会被抢走喔。” 新藤听了忍不住脸色大变。这时,一名制服警官走了进来,通知他们元山武夫到了。武夫是元山董事长的儿子,也是这家公司的专务董事。 不一会儿,武夫就走了进来。他粗暴地推开门,大步走了进来,在刑警面前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身材削瘦的他穿了一套做工考究的西装,头发整齐地向后梳。他年纪大约三十出头,但态度很傲慢。 “请问是元山武夫先生吗?” 漆崎询问,然而武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大声地反问:“找到凶手了吗?” “不,我们正在积极侦办。” 漆崎说完,将视线移向站在武夫身旁的男人。这个四十多岁的肥胖男子跟在武夫身后走了进来,站的时候驼着背。 “你是?”漆崎问。 胖男人用手帕擦着额头说: “我是工厂的厂长田边。” “他是我的参谋。”武夫在一旁插嘴,“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有没有发现可疑对象?” “不,还需要各位协助……” “你们有没有调查过本间?” 武夫无视漆崎的话问道。“他不是最后一个见到我爸的人吗?所以,他的嫌疑最大。” “是喔,”漆崎看着他的眼睛。“本间先生有杀元山董事长的理由吗?” “要找理由还不简单。”武夫跷起二郎腿哼了一声。“他想霸占这家公司,杀了我爸可能是他的第一步而已。” “霸占……你有甚么根据吗?” “只要看他做事的手法就知道了。他特意搏取我爸的赏识,看那个样子,就知道他想把公司占为己有,我看得很清楚。” 漆崎和新藤互看了一眼,然后又将视线移回武夫身上。 “除了本间先生以外,还有谁想要杀元山董事长?” “没有。” 武夫回答得很干脆,但田边弯下腰,在他耳边嘀咕了甚么。年轻的专务用力点头说: “对了,我忘了那些家伙,他们搞不好也很痛恨我爸。” “哪些家伙?” “就是那些下游厂商。” 武夫一脸无趣地说,“因为日圆升值,经济不景气,我们和很多下游厂商终止了合作关系,都是一些家庭工厂,搞不好是那些人心生不满杀了我爸。” “你有名单吗?” “当然有,但你们不必去找他们,他们就住在这附近。” 然后,武夫转头看着田边说:“你等一下打电话给那些厂商,叫他们来这里一趟。” 田边微微点头。 “还有──” 漆崎轮流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脸说:“可不可以请教一下两位今天一整天的行程?” 武夫的脸好像抽筋般扭曲着。“不在场证明吗?真有意思。”他用低沉的声音说:“你的意思是说,我这个亲生儿子会杀我爸?” “不,这只是例行公事,请不要介意。” 漆崎欠了欠身,武夫把头转到一旁。 “中午之前,我都在女人家里,然后去南町逛了一下……我们是几点开始打麻将的?” “三点开始的。” 田边接着说:“三点的时候,我们在南町的一家麻将馆‘胡了’一起打麻将,在那里接到了董事长被人杀害的消息。我在去麻将馆之前都在家里。” “麻将馆喔。” 漆崎重新打量完眼前的两个人,收起了记事本。“给两位添麻烦了,我们一定会抓住凶手,请两位再耐心等一下。” “那就拜托了。” 武夫和进门时一样,双手插在口袋里,大摇大摆走了出去。田边则走去离漆崎他们不远处的办公桌前打电话。 第五节 “……所以,董事长是在三点以后被人杀害的”。 漆崎他们在办公室内向相关人员了解案情时,阿忍在另一个房间内,从本间口中得知了大致的情况。中田主任送田中铁平和原田回了家,周围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她根本不知道那三个人为甚么也一起跟过来,当然,其实阿忍也没必要来这里…… “正确地说,我是三点十分左右见到董事长,警卫是在五点左右发现董事长的尸体,代表董事长是在这段时间内被杀的。” 本间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但为甚么董事长偏偏选在今天视察工厂?还不顾相亲会迟到……通常不是会以相亲为优先吗?” 由于自己是“相亲”的主角之一,阿忍说话时忍不住红了脸。 “这我就不知道了……董事长这个人想到甚么就会马上做,我想应该是这个原因。” 本间可能以为阿忍在指摘他,说话时有点吞吞吐吐。 “即使是这样……” 阿忍内心有点不是滋味。听中田主任说,元山董事长对相亲的事很积极,但现在看来,显然他并不重视这件事。 他们正在聊命案的事,突然有人敲门,一个身穿灰色工作服的矮小男人走了进来。他花白的头发稀疏,戴了一副度数很深的眼镜,外表有一种寒酸的感觉。 “户村先生。” 本间对矮个子男人叫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名叫户村的男人一看到本间,似乎如释重负,脸上露出了笑容。当他的目光移向阿忍时,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 “喔,这位是竹内忍小姐,是我今天相亲的对象。” 本间介绍之后,阿忍向矮小男人微微点头,户村也向她鞠了一躬。 “你好,我叫户村,本间先生很照顾我。” “这位是我们下游厂商的老板。” 本间向阿忍说明,“主要承包一些车床──但是,你为甚么会来这里?” 户村回答说,是田边厂长叫他来的。听他说,其他下游厂商也被找来了,刑警正在向其中一人了解情况。 “为甚么连下游厂商的人都要找来这里?”阿忍问。 “可能警方认为我们中间有人对元山董事长心怀恨意吧。” 户村回答。“因为最近几乎都接不到工作。” “如果刑警问你,你会怎么回答?” “问我?问我甚么?” “比方说,不在场证明,或是知不知道是谁干的。” “我不知道是谁干的,”户村抱着双臂回答说:“如果要问我不在场证明也很伤脑筋,我平时并不会整天看手表。” “只要有三点到五点的不在场证明就好了。” 阿忍在旁边插嘴说,“因为董事长是在这段时间被人杀害的。” “喔,是吗?那个时候我在理发店,我是三点的时候去的。” 户村摸了摸稀疏的头发,看不出他刚理过发,但胡子和鬓角修得很干净。 “去理发之前呢?” 本间问。家庭工厂的老板微微偏着头。 “我去打小钢珠了,但今天没有遇到任何人,如果要我证明,恐怕会很伤脑筋。” “只要有三点之后的不在场证明就好了喔。” 阿忍语气开朗地说。 不一会儿,穿着制服的警官走进来叫户村。“那我先去一下。”矮个子老板向阿忍他们鞠躬告辞。 在刑警向相关人员了解案情告一段落后,阿忍坐着本间的车子离开了K工业。本间提出要送她回家。 “董事长是不是约好和别人见面?” 阿忍看着雨刷刷着挡风玻璃上的雨水说,“仔细想一想,就发现董事长和你约在公司见面不太合理,通常不是会约在车站或是其他的地方见面吗?” “我也觉得有点奇怪。” 本间灵巧地操控着方向盘。“董事长说,他有事要去公司,但可能就是约了和别人见面。” “如果董事长和别人约了见面,那个人是凶手的话……” 阿忍把食指放在嘴唇上思考起来。 “所以,他应该和那个人约在三点之后见面。所以……董事长一开始就知道不会准时去相亲的地方。” 阿忍心里又觉得有点不太高兴,本间可能察觉到她的心情,立刻说: “不一定约在三点之后,搞不好董事长打算准时去相亲的饭店,但可能对方迟到了。” “董事长不是两点整到公司的吗?提前一个小时来公司等对方,似乎有点不合理。” “但如果约了两点见面,对方迟到一个多小时也不合理。所以,这么看来,可能并没有和别人约了要见面。” “这么说,纯粹只是因为董事长觉得视察工厂比相亲重要吗?真让人失望。” 阿忍说着,叹了一口气。虽然她对这次相亲并没有很积极,但得知董事长的消极态度,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董事长并没有不把相亲当一回事。” 本间好像在为董事长辩解。 “他凡事都会以工作为优先。今天我离开之前他还对我说,虽然今天下雨,但所谓雨后的土地更坚实,他也很期待和你见面。” “雨后……吗?这句话在婚礼上常听到。只要一下雨,必定会有某位来宾会说这句话。” 本间轻轻笑了起来。 “虽然发生了这种事,但我很庆幸有机会认识你,很希望改天有机会重新相亲一次。” “亏你说得出口,现在根本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 阿忍忍不住呛他。 第六节 千里新城是举办大阪万国博览会后──虽然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开始急速发展的城市。走出地铁千里中央车站,可以看到好几栋高楼公寓。 K工业会计部的大原百合子所住的公寓也在其中。 ──盗用公款……吗? 漆崎回想起今天早上,在丰中警署内,和组长村井警部的对话。 警部的秃头前后摇晃着。 ──是负责调查公司经营情况的人回来报告的,听说这一年内,短少了将近一千万。 ──是谁干的? ──不知道,但大致可以猜到,应该是会计部的女职员。 ──是喔。 ──据监识组的人说,从尸体骨酪碎裂的情况研判,凶手不可能是女人,但那个女职员还是很可疑,你去调查一下。 ──好。 于是,漆崎就和新藤一起来找百合子。 按了门铃后,门内立刻传来动静。漆崎拿出警察证,放在猫眼前方。一阵粗暴的开锁声音后,门打开了。 “我们是大阪府警的刑警,请问你知道贵公司的董事长身亡的消息吗?” 对方还没有开口,漆崎就先发制人地问。 “我看到新闻了。” 百合子个子矮小,感觉很强悍。这个女人像狐狸,新藤站在一旁想道。 “关于这件事,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我和这件事没关系。” 她想要关门,漆崎立刻把脚一伸,阻止她关门。 “关于帐册的事,也想要请教你,听说有帐目不符的问题。” 漆崎语气平静地说,百合子用像狐狸般的眼神瞪了他们一眼,但很快就不再抵抗,关门的手也放松力气。 漆崎他们和百合子面对面坐在可以看到万博公园的客厅。 “你抽的烟很特别。” 新藤拿起桌上的烟盒说。 “Player……是这样发音吗?是进口烟吧?” 百合子一脸不悦地看着他拿起烟盒嗅闻,对漆崎说: “我承认我做假帐,但并不是我盗用的。” “那是谁盗用?” “是专务,董事长的儿子。” “是喔。” “专务说,只要我篡改帐册,拿到现金,就分我百分之五。” “百分之五?真小气啊。” “专务说,他父亲公司的钱就是他的钱,他并没有做坏事,所以付我百分之五的手续费就够了。” “元山董事长知道这件事吗?” “应该知道,至今为止从来没有曝光,应该是董事长压下来了。” “这根本是典型的败家子。”新藤在一旁插嘴说。 回到丰中署后,漆崎向村井警部报告了去大原百合子那里的情况。 “……而且,百合子有不在场证明。昨天她去了附近的有氧舞蹈教室,也有人可以证明。” “辛苦了。” “问题在于武夫。” 漆崎揉着自己的肩膀说:“元山董事长很可能为了这件事向武夫兴师问罪,结果,父子两人就起了争执……” “即使发生争执,他也不至于用扳手敲父亲的头。虽然不是没有可能,但武夫有不在场证明。” “三点之后,他在南町的麻将馆。根据本间的证词,三点多的时候,董事长还活着。” “也可能有共犯。” 新藤突然在一旁插嘴,他走到漆崎身旁。“可能武夫在三点以前杀了董事长,但他拜托本间作伪证。” “也有这种可能。” 警部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但目前还不知道武夫和本间之间的利害关系,应该要有充分的理由才会作伪证。” “那就是本间单独犯案,在杀人之后,若无其事地跑去相亲……” “喂,阿漆。”村井警部叫着漆崎的绰号。 “有!” “他干嘛这么激动?” “对不起,”漆崎鞠了一躬回答,“因为牵涉到私人问题,所以他特别激动──新藤,你别说了,去旁边啦。” 漆崎把满口抱怨的新藤推到一旁,转头看着村井警部。 “至于其他的可疑对象,就是家庭工厂的老板,他叫户村,听说在所有的下游合作厂商中,他第一个被K工业终止合作关系,曾经多次到公司抗议。” “喔,但他也有不在场证明啊。” “他说去了理发店。” “对啊,我找人去确认过了,没有问题。” 警部说完,揉了揉脸,这时旁边的电话响了。一名年轻的刑警接起电话,转头看着漆崎他们的方向。 “找到了擦凶器的那块布。” 第七节 “但是,你还真好奇。” 本间调整收音机的音量时说,“这次的命案和你没有关系,你根本不必理会啊。” “对不起,为这种无聊事拜托你。” 阿忍坐在副驾驶座上耸了耸肩。本间昨天说,今天也要去工厂了解命案的后续发展,阿忍就提出希望同行的要求。 “得知为我安排相亲的人被人杀害,当然不能当作没事发生。” 虽然阿忍嘴上这么说,但说穿了,就是她天生喜欢凑热闹。 “而且,你也认识那位年轻的刑警。” 本间说。他在说新藤。 “不,我和那种人完全没有关系。” 而且,她在说“那种人”这几个字时特别用力。 “但是,他好像不这么认为,看我的眼神也充满了敌意。” “他只要遇到比自己优秀的人都会产生敌意,因为他还是基层刑警。” 啊哈哈。本间笑了起来,这时,车子刚好到了公司。但是,车子刚驶进大门,就有两、三个男人围了上来。除了一名制服警官以外,还有两个穿西装的。其中之一,就是他们刚才在谈论的新藤。 “你是本间先生吗?可不可以跟我们走一趟?” 另一名刑警在车窗外问道。新藤把脸贴着阿忍这一侧的车窗。 “老师,你怎么会坐在这个家伙的车上?请你赶快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本间问。 那名刑警说:“我们找到了擦拭凶器的那块布,而且是在你的抽屉里找到的。” “不会吧?”问这句话的是阿忍。 “这是真的。”新藤说:“老师,正因为人心深不可测,所以千万不能和陌生的男人相亲,婚姻大事还是要慎重……” “可不可以请你跟我们去警署一趟?” 刑警又问。本间用力点头。 “既然这样,那我只能跟你们走了,但请让我把车子停好,而且车上还有乘客。” “好。” 本间移动车子,在工厂旁停了下来。当他解开安全带时,从长裤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阿忍。 “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转交给户村先生?就是昨天那个家庭工厂的老板。” 那是一个记事本大小的名片夹。 “为甚么要拿这个给他?” “你只要交给他就好,我现在没时间向你解释。” 说完,本间就打开车门下了车,走向了刑警。新藤跑了过来。 “老师,你有没有受伤?” “我怎么会受伤?” 阿忍在回答的同时下了车。“你们怀疑本间,根本搞错了方向,他根本没有杀董事长的动机。” 她迈开大步走了起来,新藤慌忙跟在她的身后。 “但是,目前已经找到了擦拭凶器的布……” “这是凶手设下的陷阱,你连这种事都搞不清楚,还当甚么刑警!” “你说得对。” 站在前方说这句话的是漆崎,他看着阿忍和新藤,露出贼贼的笑容。“因为遇到了情敌,他有点情绪化,你就原谅他吧。” “漆哥……请你不要乱说话。” 新藤嘟着嘴,不停地瞄着阿忍,但她完全没有看新藤一眼,走到漆崎面前。 “漆崎先生,你也觉得是陷阱吧?” “十之八九是凶手设下的陷阱,虽然是负责监视的警官在本间的抽屉里发现了这块布,但简直就像是事先安排好的。因为抽屉刚好打开了一半,那块布就这样露了出来,好像在等人去发现。十之八九是凶手在昨天把那块布放进了本间先生的抽屉。” “但是,昨天晚上不是都有人监视现场吗?没有人可以靠近办公室。” 新藤说。 “不一定是昨天晚上偷潜进办公室放的,如果想要嫁祸给本间,只要在杀了董事长之后,立刻把擦了扳手的布放进他抽屉就好了。” “但如果凶手的目的是想要嫁祸给本间先生,手法好像太粗糙了。” 阿忍说,“如果是我,会想出更好的方式,比方说,把本间先生的东西丢在现场……” “言之有理,”漆崎也点头表示同意。“谁都会这么想,至少让布从抽屉里露出来的手法太明显了……凶手可能不是在杀人之后立刻把布放进本间的抽屉,而是在尸体被人发现,却又无法靠近命案现场后,才用了这招。若果真如此,凶手是甚么时候把布放进抽屉的?” “晚上的话不可能,因为有人监视。” 新藤又重复了刚才的话。 “会不会是那个时候?”阿忍问,“就是你们在办公室角落向相关人员了解案情的时候,那时候,不是有机会可以靠近本间先生的办公桌吗?” “有道理,原来是那个时候……” 漆崎垂下眼睛,但立刻抬起头。“是他!” “是谁?”新藤问。 “田边。他说要打电话给下游厂商,不是走去办公桌那里吗?” “对喔。” 新藤张大嘴巴点着头,随即露出严肃的表情说:“但是,他没有动机啊,而且也有不在场证明。” “不在场证明……喔,怎么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昨天明明天气不好,怎么大家都出门了?” “因为三点多才下雨,如果一大早就下雨,大家可能就不会出门了。” 阿忍想起昨天出门时没有下雨,但在相亲之前,天空才开始下雨。 ──那一定是不好的预兆,发生了杀人事件,真的给相亲泼了冷水。哼,甚么“雨后的土地更坚实”…… “啊!” “怎、怎么了?” 阿忍突然大叫一声,新藤吓了一大跳。 “董事长是在工厂内被人杀害的吧?” “对、对啊。” “哪一栋房子?” “那……” 新藤伸手一指时,阿忍已经冲了出去。“啊,老师,发生甚么事了?” “去看看。” 漆崎跟着跑了过去,新藤也跟在后面。 命案现场是工厂内的主要通道,两旁都放了各式各样的机器,地上用粉笔画了人的形状,周围拉起了封锁线。 阿忍穿过封锁线,站在人形图旁边。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 阿忍环视着工厂内嘀咕道。 “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跟着跑过来的漆崎问道,新藤也赶到了。 阿忍轮流看着他们两个人后说:“董事长是在三点以前被人杀害的。” “但是,本间说他三点多在这里和董事长见了面。” 听了漆崎的话,阿忍对他摇了摇头。 “他在说谎,本间先生来这里的时候,董事长已经死了。” “为甚么?”新藤问。 阿忍把昨天本间送她回家时说的话告诉了新藤他们,就是元山董事长说“雨后的土地更坚实”的那件事。 “那又怎么了?” 漆崎还是无法理解。于是,阿忍告诉他: “本间先生说,他三点多和董事长见面,但董事长更早之前就进了工厂,不是吗?我想,他应该不知道外面在下雨。” 啊!漆崎张大了嘴。 “如果在工厂内,根本听不到外面下小雨的声音,这里只有天花板上有窗户,根本不可能知道外面的天气,也就是说,董事长不知道外面在下雨。所以,如果本间先生是在董事长生前和他见面,没有理由跟我提起‘雨后的土地更坚实’这句话。” “所以,本间在说谎……但是,他为甚么要说谎?” “他会不会是田边的同伙?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而说谎?”新藤问。 “不,若真如此,就和田边把那块布放进本间抽屉这件事相互矛盾。” “那倒是……” 新藤沉默不语时,阿忍“啊!”地叫了一声。 “又怎么了?”漆崎问。 “我知道本间先生为甚么说谎了。” 说完,她又跑了起来。 “啊,怎么又跑了?这个人还真爱跑来跑去,喂,新藤。如果你娶这种女人,一年到头都要跑马拉松。” “才不是呢!没有像她那样的体力,恐怕无法胜任刑警的妻子。”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追了上去。 来到大门口时,两个人才追上阿忍。正确地说,是阿忍停下来等他们。 “户村先生的家在哪里?” 阿忍问。她一路跑来这里,却不知道该怎么走。 “户村?户村加工店吗?好,我们一起去。喂,新藤!” “有。” “抓好老师的手,小心不要让她又跑走了。” “我可没有逃走,是突然有了灵感,情不自禁地跑了起来。” “这根本就和鸵鸟没甚么两样嘛。我不敢违抗前辈的命令,恕我失礼了──哇,没想到你的手很大,打人应该很痛吧?” “哼。”阿忍被新藤拉着手,一起走去户村家。 户村坐在店里看报纸,一看到漆崎他们,吓得赶快站了起来。 “我有东西要交给你。” 阿忍从皮包里拿出名片夹递给户村。 “老师,这是?”漆崎问。 “这是本间先生放在我这里,要我转交给户村先生的──户村先生,这是你的名片夹,对吗?” 户村接过名片夹,立刻点头。 “没错,这是我的名片夹。是在哪里找到的?” “户村先生──” 阿忍直视着家庭工厂老板的眼睛说:“是不是你杀了董事长?” 老板吓得瞪大了眼睛,然后,慌忙摇着头。 “怎么可能?再怎么恨他,也不可能做那种事。” “老师,这是怎么一回事?” 漆崎问,但阿忍没有回答,仍然注视着户村。 “真的吗?你真的没有杀人吗?” “真的。”老板回答。 “但是,本间先生认为是你杀的。” “甚么?” “老师!” 漆崎比刚才更大声地叫着,阿忍才终于转头看他。 “据我的推测,本间先生到工厂时,董事长已经死了,户村先生的名片夹就掉在旁边,所以本间先生以为是户村先生杀的。” “我没有杀人。” 户村向刑警和阿忍露出求助的眼神。“我昨天去打小钢珠,然后去理发,请你们相信我。” “这么说,”漆崎想了一下后说:“本间是为了袒护户村先生而说谎,谎称董事长三点多的时候还活着……” “不是袒护,而是避免户村先生遭到逮捕。” “不是同样的意思吗?” 新藤反驳道,阿忍摇了摇头说: “我猜本间先生希望户村先生自首,只要是自首,罪责就会减轻……所以,他担心户村先生在自首前遭到逮捕,才会说那样的谎话。” “所以,本间以为是户村把那块布放进他的抽屉吗?” 新藤看着漆崎和阿忍的脸问道。 “很有可能。” 阿忍回答。“但他相信,那只是户村先生一时糊涂,所以才会请我把名片夹交还给户村先生。他觉得一旦户村先生得知事情已经曝光,就会死心并向警方自首。我相信他会等到最后一刻,如果户村先生还没有自首,他就会把名片夹的事告诉警方。” “还真是一个烂好人呢。” 漆崎摸着下巴,惊讶地说:“其实他根本是在状况外,我猜应该是凶手把名片夹丢在现场,伪装成是户村先生干的。” “凶手一定慌了手脚,”新藤说:“因为警方并没有在现场发现名片夹,本间又说了谎,于是凶手只好改变作战计划,将计就计,干脆把罪行嫁祸对本间身上。” “不,我并不认为是凶手改变了作战计划。” 阿忍自信满满地说,新藤讶异地看着她。 “你的意思是?” “凶手一定认为把布放在本间先生的抽屉后,本间先生会觉得遭到户村先生的背叛,一气之下说出真相。没想到本间先生仍然期待户村先生会去自首。”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本间先生是超乎凶手想像的烂好人。” 听到漆崎叹着气这么说,户村深有感慨地告诉他们: “真是太谢谢他了。他向来很重视我们下游厂商,但没想到这么为我着想……刑警先生,请安排我和本间先生见面,我要亲口告诉他,我不是凶手。” “这件事当然很重要,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要请教你。你记得这个名片夹是在哪里掉的吗?” 漆崎问。户村偏着头思考。 “我想应该是这个星期掉的……平时我都放在皮包里,但后来发现不见了……” “这个星期内,你和谁见过面?” “和很多人见过面。”户村回答。 我想也是。站在一旁的阿忍暗自想道。 “有没有和元山专务见过面?” 新藤问。但户村摇了摇头。 “他不太愿意见我们。” “那田边厂长呢?” “两个星期前和他见过面,之后就没有见过。” “这个星期内,你有见过K工业的哪个人?” 从新藤的语气中可以感受到他的焦急。 “你问我见过谁,我也很难回答,我整天都去K工业的办公室,会和办公室里的人聊几句。” “这就很难判断了。”新藤用力抓着头。 “不,等一下。” 用脚踢着地面的漆崎突然想到了甚么,他抬起头问:“你去K工业的办公室,有没有去谈过钱的事?” “当然有。”户村点点头。 “所以,你去过会计部门?” “当然去过。” 他的话音刚落,新藤就叫了起来:“原来是那个女人!是大原百合子!” 漆崎频频点头,然后开口说: “看来,命案的真相已经浮上台面了。” 第八节 田边家位在丰中市和吹田市之间附近一个整洁的住宅区。 大门很气派,停车场内停着进口车。 漆崎和新藤跟着一个看起来像他妻子的女人走进客厅等待,田边出现时满脸不悦。 “情况发生了变化。” 漆崎陪着笑脸开了口。 “董事长遭人杀害的时间不是三点以后,而是两点到三点之间。所以,要向相关人员重新确认一下这段时间的不在场证明。” 田边的眼睛一亮。 “到底发生了甚么变化?本间不是说,三点多的时候见到了董事长吗?” “他在说谎。”漆崎说。 “说谎?” “对,虽然他还没有交代为甚么说谎,只知道他确实在说谎,似乎想要袒护凶手。” 新藤观察着田边的表情。田边既像是不知所措,又像是慌了手脚。 “本间只隐瞒了这件事吗?”田边问。 “只隐瞒了……这件事?” “我的意思是……他有没有隐瞒其他的事。比方说,有没有在现场发现甚么,或是捡到甚么东西……” 漆崎和新藤互看了一眼,再度看着田边。 “并没有,还是说,你知道他隐瞒了甚么吗?” “不,没甚么……” 田边轻咳了一下。“你们想问我甚么?” “我刚才说了,你的不在场证明。” 漆崎面不改色地说,“我们想知道你两点到三点之间在哪里。” “我昨天也说了,去麻将馆之前,我都在家里。两点到三点之间,我应该在开车。” “原来是这样。” 漆崎用铅笔敲着记事本,然后问他:“你是几点开车离开家里的?” “两点不到……吧。” “这么早就出门?” “我担心会塞车,向来都会提前出门。” “了解。可不可以看一下你的车子?” “车子?” “只是做为参考。” 田边很不甘愿地带他们到了车库,那里停了一辆黑色的BM。“不好意思,我看一下。”漆崎打了一声招呼后,坐进了副驾驶座。 “刑警先生,你到底有甚么目的?” 田边担心地问,漆崎在车内抬头看着他说: “你的车子很不错,而且好像是新买的。听说K工业最近不太赚钱,厂长,你赚了不少嘛!” “你、你胡说甚么……?”田边还没有说完,漆崎就下了车。 “找到我要找的东西了,田边先生,这个你应该很熟悉吧?” 他把烟蒂递到他面前。 “这是名叫 Player 的进口烟,我记得大原百合子就是抽这种烟。请你好好解释一下,为甚么你车上的烟灰缸里会有这个烟蒂。” 第九节 元山董事长的葬礼在命案发生的三天后举行,阿忍、本间、户村,以及漆崎和新藤两名刑警在葬礼上重逢了。 “这一年来,田边和大原百合子盗用了六百万的公款,元山武夫只盗用了四百万,没想到搭便车的家伙盗用的金额反而比较高。” 漆崎向他们说明了命案的来龙去脉。武夫堂而皇之地盗用公司的公款,田边和百合子利用元山董事长不追究此事,趁机搭便车,一起盗用公司的钱。 “元山董事长察觉到除了儿子以外,还有其他人盗用公款,所以,他们就计划杀人。为了嫁祸给其他人,由百合子事先偷走了户村先生的名片夹。” “但是,你怎么知道大原百合子是田边的情妇?” 阿忍语带佩服地问漆崎。 “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觉得以百合子的收入,没有理由住那么高级的公寓。不瞒你说,只是乱猜的。” “可别忘了我的功劳。” 新藤努着鼻子说,“是我在百合子家里偷了香烟,结果派上了用场。” 漆崎在田边面前出示的那个烟蒂,其实是新藤偷来后,漆崎在去见田边之前自己抽的。 “坦白说,那根本是赌注。如果田边装糊涂,我们就没辙了,幸好他是个胆小鬼。话说回来,老师,你才是这起命案的主角啊。以你的直觉,完全可以当刑警。只不过你每次都跑来跑去还挺累人的。” 听到漆崎提起这件事,阿忍有点不好意思。 “真的多亏了忍老师。” 本间一脸佩服地说,户村也在一旁点头。“我的误会把事情搞得更复杂了,幸好老师把事情厘清了。” “没有没有,别这么夸奖我。” “这不是奉承,而是由衷的感谢。我想过了,我要全心投入K工业的重建工作,正需要像你这么有活力和智慧的人在一旁辅佐。怎么样?你愿不愿意和我交往?” “啊?” 阿忍虽然满脸讶异,但心里不禁有点得意。透过这起命案,她充分了解了本间的为人。 “不,这不太好吧。” 新藤插了进来,“本间先生,你现在没时间考虑交女朋友这种事,首先要让这家公司重新站起来。” “正因为这样,我更需要她啊。况且,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甚么叫和我没有关系,我比你更早认识老师。” “那只是你一厢情愿而已。” “你说甚么?你才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主导权在我手上,因为我们已经相过亲了。” “相亲根本无效,董事长已经死了。” “这和我们的事没有关系。” 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来参加葬礼的人都围了过来,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阿忍和漆崎赶紧拨开人群逃走。 “命案之后的发展越来越有意思了。”漆崎说。 阿忍笑着耸了耸肩。 “随他们去好了,男人真的和小学生差不多。” 新藤和本间仍然吵得没完没了。 第一节 尸体的双腿伸直,靠在浴室的墙壁坐在地上。身上穿着白色毛衣和牛仔裤,全身好像被大雨淋过般湿透了。脸上完全没有血色,长发黏在脖子上,无力伸出的左手指尖上贴着的OK绷也湿了。 “所以说,”漆崎问发现尸体的高野千贺子。“你们约好今天要举行圣诞派对,你来找藤川小姐时,发现她已经死了──是这样吗?” 千贺子用手帕拭着眼泪,连续点了好几次头。 命案现场的隔壁房间刚好没有人居住,于是警方就在那里问案。一名后辈刑警在漆崎旁记录,他平时的搭档新藤今天没有和他一起来。 高野千贺子是一个鹅蛋脸美女,二十四岁,在淀屋桥的英语补习班上班。陈尸在家的藤川明子是她的高中同学,今晚是圣诞夜,她们原本今天晚上约好一起参加派对。 “你是怎么打开房间门的?” 漆崎问。 “房间的门没有锁。我敲了门,没有人回答。伸手一拉,门就打开了,但房间里没有人,只听到淋浴间有声音。” 藤川明子住的公寓只有一个三坪大的房间、一个简单的流理台,还有一个附淋浴、厕所的卫浴间。 “我以为她在洗澡,往浴室一看……” 不知道是否想起了当时的冲击,千贺子流着泪,哽咽起来。 “原来是这样,”漆崎似乎察觉了她的情绪。“关于派对的事,你们原本有甚么计划?” “我和明子,还有两个男生约好要一起吃饭。” “两个男生是?” 千贺子迟疑了一下,很快就开了口。 “我们的男朋友,松本悟郎和酒井直行。” “藤川小姐的男朋友是哪一位?” “酒井,我们原本要在酒井家举行派对。” “你通知他们了吗?” “刚才已经通知了,他们说马上就过来。” “好,那请你继续在这里等着,谢谢你。” 漆崎道谢后,又回到了隔壁的命案现场。房间虽小,但布置得很有女人味。房间角落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装了相片的相框,四名男女笑得很开心。明子在最左侧,千贺子在她旁边,两个男生在右侧,应该是两个女生的男朋友。最右边的男人很瘦,可能是阳光太刺眼,照片中的他闭着眼睛。 “快过年了,发生这种事真让人心烦。” 村井警部抓着他的秃头嘀咕道。“很遗憾,果然是他杀。虽然想要伪装成自杀,但凶手很蠢。” “找到凶器了吗?” “没有,到处都找遍了,就是没看到。” “那真伤脑筋。” 藤川明子的死因是右手腕割伤引起大量出血,千贺子发现尸体后,通知友人说明子自杀了,但现场有太多不自然的要素。 首先,割伤的是右手腕。根据千贺子的证词,明子习惯使用右手,如果是自杀,应该会割左手腕。 除了主要伤口以外,附近没有其他割得比较浅的伤口,也证实了他杀的推论。割手腕或颈动脉自杀时,除了致命伤以外,通常还会有几道较浅的伤痕。 最重要的是,刀子下落不明。找遍了整个房间,都找不到明子割腕的刀子。如果是自杀,刀子当然应该留在尸体旁。 “有没有看过窗外?” 漆崎指着房间的窗户问。一出卫浴间就有一个窗户,发现尸体时,窗户打开着。如果死者割腕后,把刀子丢出窗外,并非完全不可能。 “当然已经派人去找了,但找不到。而且,死者为甚么要把刀子丢出去?” “那也对啦。” “还有另一条奇怪的线索。” 听到村井的话,漆崎偏着头纳闷。 “奇怪的线索?” “就是这个。” 村井打开浴室,指着墙壁说。就是刚才明子尸体靠着的位置,有深红色的血迹黏在上面。 “那些血迹怎么了?” “你仔细看,那些是用血写的字。” 漆崎把脸凑了过去,那些血迹的确是文字。 “Ke─ki……” “对。”村井点点头,“上面写着 Ke─ki。” “Ke─ki 是甚么?” “不知道,你猜是甚么?” “嗯。”漆崎抱着双臂,发出了沉吟。 “首先可能是吃的,还有不景气的景气,或是关进监狱的刑期……但如果是后面两个,应该会写成 kei─ki 才对。” “我也这么认为。所以说,八成是吃的蛋糕,更何况今天是圣诞夜。” “是喔,圣诞蛋糕喔……话说回来,既然有力气写这些字,为甚么不赶快求救呢?” “如果是他杀,凶手很可能让死者吃了安眠药之类的,死者在意识模糊的状态下写了这几个字。总之,要等验尸结果出来才能进一步判断。” “蛋糕……喔。” “总之,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如果是推理小说,就会称之为去死留言。” “那叫死前留言吧。” “都一样啦。对了,新藤去了哪里?他今天很早就离开了,联络不到他吗?” “不,我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已经留言,他一到那里,就叫他打电话给我。” “他该不会去参加圣诞派对了吧。” 村井边说,边拔下一根很粗的鼻毛。 <hr /> 注释: 第二节 新藤走在路上,打了一个大喷嚏,连鼻水也流了下来。他立刻用手帕擦掉鼻水,又放回了长裤的口袋。 “今天的天气又不冷,该不会是感冒了?还是有人在说我坏话。一定是那个装腔作势的花花公子在说我坏话。” 新藤想起本间义彦帅气的脸庞,忍不住咬牙切齿。偏偏本间就和新藤暗恋的竹内忍相了亲,从那时候起,他就以一副惟恐天下不知的态度接近阿忍。相亲虽然没有相成,但本间并没有放弃。 本间正在阿忍担任教职的大路小学门口等她,今天是结业式,中午之后就放学了。 他打算邀阿忍参加今晚在他家举行的圣诞派对,还说准备了好酒,可以喝酒配烤火鸡。 阿忍原本还有点犹豫,但她对食物完全没有抵抗力,所以其实有点心动。 “但是,我们刚好在旁边听到了,只能说那个大叔太倒霉了。换句话说,刑警先生,你实在太幸运了。”──中午的时候,田中铁平突然打电话给新藤,在电话中这么对他说。铁平是阿忍班上的学生,不时向他透露阿忍的消息。 “我和原田走到老师面前说,我们也想去。老师说,那就一起去,反正人多比较热闹。” 新藤边听电话,忍不住边笑了起来。 “本间那家伙露出怎样的表情?” “他说:‘是啊,这个主意不错。’说话时都快哭出来了,但还是硬挤出笑容。” “哇哈哈哈,活该,谁叫他想要偷跑。” “而且,我还给了他致命一击。” “致命一击?” “对啊,我对老师说,既然机会难得,找那个警察大叔来更好玩。” “喔?结果呢?” 他握着电话的手忍不住用了力。 “老师想了一下说:‘如果本间先生没意见,的确找他来比较好玩。’我和原田就一直问他:‘你没意见吧?没意见吧?’他皱着眉头,最后只好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太了不起了!” 新藤忍不住大叫起来。“干得好!谢谢你们,好,那我今天早点处理完工作就过去。” “我们等你。对了,我想要望远镜。” “……” “不用买很贵的那种,只要六倍大的小型望远镜就好。我想把话说清楚,你也不用烦恼要买甚么圣诞礼物给我。啊,等一下……嗯,好,我问他……原田说,他想要玛丹娜的CD。” “玛丹……” “他说,只要是玛丹娜的,随便哪一张CD都好。我们等你啦。” 铁平说完就挂了电话。 ──千万别小看现在的小孩。他们说得天花乱坠,讨了半天的人情,结果却另有目的。 新藤一手拿着纸袋,另一手放在大衣口袋里,走向本间的公寓。纸袋里当然就是望远镜和玛丹娜的CD。而且,他在买望远镜的店里还买了一条金项链,是准备送给阿忍的礼物。 ──问题是本间那个笨蛋不知道会送甚么礼物。那家伙很精明狡猾,不可能不准备礼物。 他在想这些事时,又打了一个很大的喷嚏。 “好大的喷嚏,你是不是感冒了?” 新藤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阿忍正对着他笑。 “啊,竹内老师,你也现在才去吗?” 新藤看着手表。原本约定的时间早就过了。 “我已经去过本间家了,刚才又出来一趟。我发现没有圣诞蛋糕,所以临时去买了一个。” 阿忍举起手上的正方形盒子,盒子用白色和粉红色条纹的包装纸包了起来,上头还绑着红缎带。 “喔,原来是蛋糕,太好了。” “我去平时买蛋糕的店,没想到圣诞节蛋糕都要预订,幸好有人临时取消,所以我就买回来了。” “太幸运了,可见你平时有积德。” “我也这么觉得。” “……” 他们边走边聊,一个高大的男人迎面走来。他穿着圣诞老公公的衣服,拿着玩具店的广告牌和气球,把气球发给路过的小孩。 看到新藤出现在阿忍身后,本间皱了皱眉头。 “你还真的来了。” “听你的口气,好像我不可以来。应该是我想太多了吧?”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你工作没问题吗?” “幸好这个世界很祥和。” “太可惜了。” “你好像很失望。” “不,我是为你感到失望。刚才漆崎先生来电,说有命案发生,请你马上和他联络。” “……” “是真的喔。” 他们两个人在斗嘴时,田中铁平和原田郁夫从里头跑了出来。他们正在啃火鸡腿。 “有没有买到望远镜?” 铁平悠然地问,新藤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好吧,那我等一下和他联络,但至少先来乾杯吧。” “现在喝酒不好吧,”本间说:“马上就要去工作了呢。” 新藤正想发火时,阿忍开口说: “那就先来切蛋糕,吃完蛋糕,就有精神去办案了。” “赞成!”铁平说,原田也拍着手。 “竹内老师真善解人意,就这么办。” 新藤也拍了一下手,走进屋内。本间也勉强点头答应了。 阿忍打开盒子,就出现了一个鲜奶油蛋糕,周围放了一圈草莓,还有圣诞老人和洋房的蜡烛。中央用巧克力写着“Merry Cmas”。铁平和原田欢呼起来。 阿忍拿着刀,偏着头说: “圆蛋糕很难切成五等分……田中。” “干嘛?”铁平反问时,两眼仍然看着蛋糕。 “你先回答把圆形分成六等分时,每个扇形的角度是几度?” “干嘛?为甚么现在要算数学?” “人生随时随地都要学习,赶快回答。” “明天就放寒假了啊,”铁平噘着嘴。“呃,总共是三百六十度,六等分的话……是六十度。” “答对了。原田,轮到你了。” “我跳过。” “不可以跳过。六等分的话是六十度,那五等分呢?” “五十度。” “你这个笨蛋。” 阿忍用左手打了原田的脑袋。“五等分是七十二度,你给我记清楚。但五等分太难了,就六等分吧。” “多一块给谁吃?”铁平问。 “当然是先抢先赢,人生就是弱肉强食的战场。” 多出来的那块蛋糕绝对是我的。阿忍充满自信地开始切蛋糕时,听到当的金属声。“咦?”阿忍抽出了刀子。 “里面好像有甚么东西。” “好奇怪的声音。” 本间说着,沿着刚才刀子切下去的地方拉开了蛋糕,发现了里面有像是金属片的东西。 “啊哟哟,里面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本间从蛋糕里拿出一把小刀子。 “我知道了,”铁平大声地说:“原来这个蛋糕有附刀子,有些人家里可能没有刀子。” “怎么可能有这种莫名其妙的蛋糕?给我看一下。” 新藤从本间手上接过刀子。阿忍也走过来看着他手上的刀子。刀身连着塑胶柄,看起来像是水果刀。 “啊!” 阿忍叫了起来,后退着指着刀子说: “血、血,有血。刀子上面有血。” “甚么?” 两个小孩子反而探头看着新藤手上的刀子。 新藤打量着刀子。刀刃的部份的确沾到了深红色的东西。 “这……件事好像不单纯。” 他轻声嘀咕时,房间角落的电话响了。所有人都跳了起来。 本间接起电话,然后交给了新藤。 “漆崎先生打来的。” “喔,谢谢。” 新藤才把电话放到耳边,就听到漆崎的声音。“你在磨蹭甚么?发生命案了,我正在生野警察署,你马上过来。” “喔……命案吗?” 新藤心不在焉地回答。他还没有完全摆脱从蛋糕里冒出一把刀子的震撼。 “你在发甚么呆啊,是命案。虽然伪装成自杀,但找不到行凶的刀子。” “刀子……是水果刀吗?” 新藤看着手上的刀子问。 “应该吧,听监识的人说,应该是水果刀……等你来了再慢慢告诉你。” “呃,漆哥。” “干嘛?我很忙。” “不是,那个……这里有刀子。” “我知道你那里有刀子,那又怎么样?” “就是……切蛋糕时,跑出来一把刀子。” “蛋糕?切蛋糕当然要刀子,那又怎么样?” “不是,蛋糕里面有刀子。是真的,虽然听起来不像是真的。” “甚么?我不明白,用刀子切蛋糕,结果蛋糕里有一把刀……” “冒出来了。” “……” 漆崎陷入了沉默,新藤也不再说话。不一会儿,听到漆崎“喂”了一声。 “你刚才说蛋糕吗?” 漆崎的声音很低沉,和刚才完全不一样,语气也变得很慎重。 “对啊。” “……” 又是一阵沉默。新藤把电话压在耳朵上,下一刻传来一声大叫,几乎快震破了他的鼓膜。 “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听好了,你不要动,也不要动蛋糕和刀子。只要你敢动一根手指头,我不会饶你。” 第三节 二十分钟后,漆崎刑警带着后辈刑警广田和监识人员赶到了。监识人员在刀子、蛋糕盒和包装纸上采集指纹,漆崎向相关人员──其实都是熟人──了解情况。 “竹内老师,有一件事想要先拜托你。” 漆崎抓着头说。 “甚么事?” “下次不要等事情发生之后再通知我,麻烦你事先打一下招呼,那就帮了大忙了。” “我怎么知道甚么时候、会在哪里发生甚么事。” “是吗?我总觉得你好像知道哪里会出事,故意找上门似的。” “哼。” “好吧,那就开始吧。” 漆崎首先问了阿忍是怎么买到这个藏了刀子的蛋糕。他的表情很严肃,阿忍也认真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是今里车站前的“澎澎”蛋糕店,阿忍从学校回家时,经常顺路去那里买蛋糕回家,所以老板娘和她很熟。 阿忍得知如果没有事先预定就无法买圣诞蛋糕后,就看着橱窗内,想随便挑一个蛋糕。这时,老板娘就接到电话,正好有一位客人取消了预定的蛋糕。照理说,预定的蛋糕不可以临时取消,但因为阿忍刚好要买,所以就把那个蛋糕卖给了阿忍。 漆崎指示在他身后的广田打电话到“澎澎”,询问是谁取消了预定的蛋糕。 “老师,你之后就直接来这里了吗?” “对,半路上遇到了新藤先生。” “我再罗嗦地问一句,蛋糕有没有离开过你的手?” “没有。” “我知道了。”漆崎点了点头。 “那把刀真的是你在调查的那起命案中所使用的凶器吗?” 阿忍问漆崎。 “目前还无法断定。” 漆崎摸着下巴说。他的下巴长出了胡碴。 “但是,可能性相当大,伤口和刀刃的感觉一致,最重要的是……” “甚么?” “不……没甚么。” “漆哥,你想说死前留言吧?” 新藤在一旁插嘴,“广田告诉我,被害人留下了‘蛋糕’的死前留言。” “我说你啊,”漆崎一脸受不了的表情看着新藤,“在你的字典里,有没有秘密这两个字?劈哩啪啦,甚么都说。” “我说话也会看情况,只是没必要隐瞒忍老师吧,她平时提供了那么多协助。” “对啊,太见外了──新藤先生,死前留言是怎么回事?” “嗯,不瞒你说──” 新藤不顾漆崎在一旁皱着眉头,告诉她命案现场用鲜血写下了“蛋糕”两个字。新藤是从广田口中得知了这些情况。 “是喔……为甚么死者会写下这两个字?” “如果知道的话,我们就不必那么辛苦办案了。” 漆崎说,他的声音中明显带着不悦。 “我在想,”阿忍右手摸着下巴,左手托着右手肘。“那个女人该不会知道凶器藏在蛋糕里,所以写下来告诉别人……” “对啊,一定是这样。老师真厉害。” 新藤一脸奉承地说,漆崎也嘀咕说: “这种想法应该很合理。来这里的路上,我也是这么想的。既能够解释她为甚么写下这两个字,还有其他无法解释的问题。但最令人不解的就是为甚么凶手要把凶器藏在蛋糕里。” “当然是为了湮灭证据……” 阿忍说到一半,忍不住吞吐起来,因为她立刻发现了矛盾的地方。 “藏在蛋糕里根本没有意义。” 漆崎冷笑着说,“因为早晚会被发现。” “对喔……看来这个谜团很复杂。”新藤说。 “现在不是佩服凶手的时候,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你就别想过年了。” 漆崎语带威胁地说完,走向监识人员的方向,新藤和阿忍也跟了过去。监识人员正在检查蛋糕,铁平、原田和本间远远地看着。 “刀子上没有凶手的指纹。” 戴着金框眼镜的监识课人员对漆崎说。 “上面有两个人的指纹,一个是本间先生的,另一个是新藤刑警的。” “是喔。” “我想到了一个很妙的诡计。” 新藤突然开口说道:“凶手忘记擦掉刀子上的指纹,所以假装是自己发现了刀子,即使留下指纹,也不会引起警方的怀疑──真是好方法。” “你的推理简直就是针对我,”本间斜眼瞪着新藤。“只是很可惜,这种情况也适用在你身上。” “很可惜,我是刑警。” “用指纹的诡计避开嫌疑,而且凶手是警察,这个诡计更高招吧。” 新藤正想反驳,漆崎清了清嗓子,问监识人员: “包装纸上有没有指纹?” “也有两种指纹,一个是竹内老师的,另一个不知道。” “应该是蛋糕店的店员留下的。” “我刚才在调查是怎么把刀子塞进蛋糕的,看来是从这里插进去的,再用手指把鲜奶油重新涂好。” 监识课的人指着蛋糕侧面说道,漆崎点了点头,指着蛋糕的角落问: “这里凹了一块,是怎么回事?” “那是原田偷吃的。” 铁平说。原田生气地瞪着铁平。 “但是,旁边的巧克力是铁平吃掉的。” “我说你们啊。” 漆崎瞪着他们,“我不是说过,不能碰证据吗──所以,这里少了一块,也是你们偷吃的吗?” “这里是……”铁平开了口,原田也跟着他一起说:“是忍老师吃的。” “对不起。” 站在漆崎身后的阿忍低头道歉。 刚才去打电话给蛋糕店了解情况的刑警广田走了回来。 “已经查出取消预定蛋糕的是哪一位客人了。” “是谁?” “是松本,松本悟郎──高野千贺子的男朋友。” “怎么会这样?” 漆崎嘀咕道。 第四节 翌日中午过后,阿忍有事去学校,中途经过了前一天买蛋糕的“澎澎”。“澎澎”的老板娘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胖女人,和阿忍很熟,一看到阿忍,立刻露出满面笑容。 “老师,昨天因为我家的蛋糕,给你添了大麻烦。” 阿忍在脸前摇着手。 “你也是受害人,不必挂在心上。警察有没有来过?” “来过、来过,问了很多问题,也调查了很多事。” “警察问了甚么?” “问了很多……老师,不要站着说话,进来坐吧。我请你喝茶,算是向你赔不是。” 老板娘指着店内的桌子说道。里面是一个咖啡店。 “但是,你在忙吧?今天是圣诞节。” 阿忍假惺惺地推辞,老板娘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说: “圣诞蛋糕过了圣诞夜就没行情了,就和单身女人一样。” “单身女人?” “二十四岁时抢着有人要,一旦过了二十五岁,就只能赔售了,很有趣吧──呃,竹内老师,你今年几岁了?” “二十五岁……” “……” “那、警方问了甚么?” 阿忍坐在椅子上,调适心情后问道。老板娘一脸得救了的表情。 “喔……就、就是问是谁订的蛋糕,昨天有谁靠近蛋糕。” “你是怎么回答的?” “订蛋糕的客人姓松本,也是他打电话来取消的。至于有谁接近蛋糕,我就不知道了。” “你不知道吗?”阿忍讶异地问。 “对。呃,老师你昨天也看到了,客人订的蛋糕装进盒子后,就放在陈列架上。所以,如果有人假装客人进来,刻意接近蛋糕很容易。” “但如果要把刀子放进蛋糕里,应该不容易吧?” “是啊,但当我忙着把蛋糕装进盒子,或是包装的时候都背对着外面,如果是那个时候,或许就让凶手有机可乘了。如果蛋糕还没有包装,只要打开盖子插进去,再把盖子盖好,花不了多少时间。我也是这么告诉刑警先生的。” “是吗?”这家店没有雇用工读生,老板娘一个人张罗店里的生意。如果凶手假装客人来买东西,趁老板娘包装时,的确有时间可以把刀子偷偷放进蛋糕。 她在思考时,老板娘帮她倒了红茶。 “你记得昨天的客人长甚么样子吗?”阿忍问。 “刑警先生也问了同样的问题,也给我看了被害人的照片。”说着,老板娘露出了同情的表情。“昨天不是圣诞夜吗?客人一直进进出出,我根本不记得了。” “原来如此。” 阿忍点了点头,喝了一口红茶问:“蛋糕盒上是否贴写了预订客人姓名的纸之类的?” “有啊,”老板娘说,“会把订购时的订购单贴在蛋糕盒上。” 这代表凶手可以轻易找到那个蛋糕下手。 “真的是飞来横祸,希望不会影响店里的声誉。” “不用担心,而且,那两名刑警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但办案能力很优秀,一定很快就会抓到凶手的。” 阿忍激励着老板娘,又闲聊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澎澎”。 离开蛋糕店,走在站前路时,听到两个中年男人在照相馆前聊天。其中一个是照相馆的老板,另一个是隔壁药房的老板。 “我没骗你,那绝对是飞碟。” 照相馆老板说。“我看到飞碟慢慢地飞向东方,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吓了一大跳。” “喔,是吗?但你不是有近视吗?会不会是把风筝看成了飞碟?” 药房老板的态度很冷静。 “绝对不是风筝,那是飞碟,我敢和你打赌。” 照相馆老板有点恼火。 ──喔,原来飞碟也会在这种地方出没。 阿忍经过那两个男人身旁时,不经意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第五节 阿忍在“澎澎”的时候,漆崎和新藤一起去了松本悟郎家。他在高野千贺子担任内勤工作的英语会话补习班担任讲师,昨天是今年最后一天上课。 两名刑警在客厅坐了下来。听高野千贺子说,松本今年二十九岁,从毕业后,一边打工,一边学习翻译,三年前开始进补习班担任讲师,曾经在美国住了一年两个月。他皮肤黝黑,个子高大,五官轮廓很深,看起来不像日本人,很像时尚杂志的模特儿。 ──我讨厌这种类型的人。 新藤第一眼看到他,就这么认为。 “──情况就是这样。” 漆崎慢慢向表情有点紧张的松本说明了情况,当然就是在蛋糕中发现了刀子的事。 “怎么会这样呢?” “我完全不知道。” 松本苍白的脸左右摇晃着。“听到明子的死讯,我已经吓了一大跳,没想到是被人杀害,而且在这么奇怪的地方找到了凶器……我真的完完全全……” 松本学生时代住在东京,所以他说话的口音接近东京腔。这一点也让新藤觉得不舒服,这让他想起本间。 “是你订的蛋糕吗?”漆崎问。松本点了点头。 “因为我们要举行圣诞派对,大家说要准备一个蛋糕,所以就去订了一个,我家附近刚好有一家蛋糕店。” “对喔,这里离蛋糕店很近。” 漆崎看着记事本确认。从这里往西走两公里,就是藤川明子的公寓。 “是谁提出要办派对的?” “我记得是千贺,她很喜欢这种事。” “蛋糕呢?” “应该也是她。我和酒井不喜欢吃甜食。” 酒井就是酒井直行──被杀害的藤川明子的男朋友。 “所以,当初也决定由你去拿蛋糕吗?” “因为离我家最近,所以就这么决定了。但千贺打电话给我,我得知了命案的事,觉得根本没心情吃蛋糕,就打电话去取消了。” “原来是这样,昨天原本举行的派对有没有安排甚么节目?” “没有特别的节目,我和千贺、明子碰面后,七点去酒井家。” “但是,你迟到了。” “对,有点迟了……因为是今年最后一堂课,很多杂务要处理,没办法一下课就离开。” “所以,高野小姐独自去了藤川小姐的公寓,结果发现了尸体吗?” 松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好像是这样。” “对了,我想请教一下,”漆崎抬眼看着松本。“你知道可能是谁杀了藤川小姐吗?任何线索都可以。” 松本微微闭上眼睛,缓缓摇了摇头,似乎在说,这种问题不该问他。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秘密,可能她也有甚么秘密,但有一件事我可以断言,没有人讨厌她,也没有人恨她。” “听说她人很好。” “她待人亲切,也很善解人意。如果你们觉得我的意见太主观,可以去问补习班的人。” “补习班?”漆崎问:“你是说英语会话的补习班吗?” “对──啊,我忘了告诉你们,她在做目前的工作之前,也在我们补习班,和千贺一起做内勤工作。” “是吗?她为甚么辞掉补习班?” “她说自己不适合内勤工作。” “不适合……吗?” 虽然漆崎觉得其中似乎有隐情,但决定再去向其他人打听这件事。 “凶手真的太可恶了。” 松本忿恨地说,“她目前正处于幸福的巅峰,她已经决定要嫁给酒井──刑警先生,请你们无论如何都要抓到凶手,然后判他死刑。” 他右手握拳,捶向左手的掌心。 离开松本家后,漆崎和新藤走向车站。他们要去和酒井直行见面,酒井在日本桥的电器行工作。 “松本喔……你有甚么想法?” 漆崎握着近铁奈良线的吊环问新藤。 “他看起来不像在说谎,而且,也有不在场证明。” 验尸结果显示藤川明子的死亡时间是昨天下午五点到七点,当时松本正在补习班,而且也有证人。 “况且,他也不可能把刀子插进蛋糕。” “也对……” 监识人员调查后,发现刀子上的血迹的确是藤川明子的,刀子形状也和伤口一致,判断是行凶时所用的凶器。 “凶手到底为甚么做那种莫名其妙的事?把刀子藏在蛋糕里有甚么意义吗?” “藤川明子可能知道,所以才会留下那两个字。” 漆崎扭转身体,抬头看着比他高很多的新藤。 “你有时候的意见很犀利。” “有那么犀利吗?”新藤露出开心的表情。 “太犀利了,简直不像你说的话,如果你可以推理出刀子插进蛋糕代表甚么意义,我会更感激你。” “我哪可能那么厉害?” “我想也是。” 在他们聊天时,电车已经到了日本桥。 大阪的日本桥和东京的秋叶原一样,整条街都是电器行。酒井直行就在一栋五层楼电器行的三楼卖场工作,那里专卖文书处理机、电脑等3C相关商品。 漆崎他们在卖场后方的一个小房间内和酒井面对面坐了下来。房间内,纸箱堆到了天花板,房间中央放着廉价的桌椅。 酒井很瘦,而且气色也差。漆崎和新藤觉得他很懦弱。 “我们还以为你今天会休假。” 漆崎露出试探的眼神看着他,酒井微微点头。 “我很想休报,但年底特别忙,根本不可能请假。” 酒井的声音很无力。 漆崎点了两、三次头,开口问道: “那我就不多说废话了,请问你从甚么时候开始和藤川小姐交往?” 酒井浑身紧张起来,他挺直了背。 “从六月开始……差不多半年了。”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是松本和千贺介绍我们认识的,我和松本在高中时就是朋友,他回大阪之后,我们经常见面。” “喔,所以,半年前是藤川小姐还在英文补习班上班的时候吗?” “对。他们三个人很要好,松本和千贺商量要帮明子介绍男朋友,结果他们就找了我。” “所以,你们相互欣赏,开始交往了吗?” 酒井无力地点头。 “我们打算明年春天结婚。” “这真是……” 漆崎低头看着记事本,然后又看着酒井问:“对了,你最近有没有发现藤川小姐有甚么反常的行为?” “反常行为?” “任何事,比方说,结交了新的朋友之类的。” 酒井偏着头思考。 “她不太爱交朋友,最近的交友范围也没有和以前不一样。除了我以外,应该只有和千贺,还有松本来往。” “所以,你不知道是谁杀了她?” “不知道。我想,凶手应该是小偷,警方应该也会朝这个方向侦办吧?” “当然,不用你提醒,我们早就在调查了。” 虽然漆崎嘴上这么说,但警方认为窃贼所为的可能性很低。藤川家没有东西被偷,室内也没有翻找东西的痕迹。割腕的行凶方式也不像是随机行凶,而且,藤川明子体内检验出安眠药的成份,代表凶手可能是熟人。也就是说,凶手可能趁藤川不备,给她服用了安眠药,再把她带去浴室,割开她的手腕。 既然是熟人,就大大缩小了侦查的范围。 漆崎故意用只是例行公事的口吻,问酒井昨晚的不在场证明。他的表情顿时紧张起来。 “我六点左右回到家,之后就一直在家里等他们。” “一个人吗?” “只有我一个人。我无法证明,但没有理由怀疑我。” “对,我们知道。” 漆崎连续点了好几次头安慰他。“但因为这起命案有点离奇,所以我们也比较慎重。” 然后,漆崎把在蛋糕中发现水果刀的事告诉了酒井,他瞪大了眼睛。 “真的太离奇了。” “对吧?你有没有想到甚么?” 酒井偏着头想了一下,但随即摇了摇头。 “我想不到任何可能。” “果然你也想不到。” 漆崎和新藤向酒井道谢后,离开了电器行的大楼。 <hr /> 注释: 第六节 阿忍处理完学校的工作后,打算直奔车站。本间今天晚上也约她吃饭。不,不能说今天晚上“也”约她吃饭,因为昨天晚上发生了那件事后就解散了,所以今天晚上才算第一次。 但是当她走过神社前,准备前往车站的途中,看到神社内有好几张熟面孔,于是,她转身走进了神社。 是铁平、原田和畑中三个捣蛋鬼。铁平拿着望远镜看着天空,原田和畑中也抬着头。三个人都张着嘴,感觉很滑稽。 “你们在干嘛?”阿忍问。三个人缓缓转头看着她,惊讶地叫了一声:“是老师!” “你们是不是又在干坏事?” 阿忍说着,也抬起了头。天空很阴沉,布满灰色的云,甚么都看不到。 “你们在看甚么?” “飞碟。”铁平回答。 “飞碟?” “我是不相信啦,他们一直吵着说有飞碟。” 原田说着,从夹克口袋里拿出面纸,用力擤着鼻涕。 “我妹也说昨晚看到了飞碟。” 畑中抓着理着平头的脑袋说,“我妹妹说,是在窗外看到有一个黑色的东西悬在天上,她不知道那是甚么东西,一直盯着看,发现那个东西越飞越高,最后就看不到了。” “是喔……是甚么形状的?” “因为是晚上,而且那个东西是黑色的,所以看不清楚。” “是不是看错了,搞不好是气球广告。” 原田又擤了擤鼻涕,他好像感冒了。 “所以,我们刚才就来这里,想看看到底是甚么东西。” 铁平又拿起望远镜看了起来。阿忍知道这是他昨天向新藤敲竹杠拿到的礼物。 ──不过,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阿忍想起刚才经过商店街时听到两个男人的谈话,照相馆老板也说,昨晚看到了飞碟。 她看着畑中问: “你妹妹说是在哪里看到的?” “那里。” 畑中刚好指向车站的方向。所以,很可能和照相馆老板看到了相同的东西。 ──大千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啊。 阿忍心里这么想道,继续看着天空的方向。 第七节 地铁淀屋桥车站往梅田方向的途中,有一家名叫“Musica”的红茶专卖店。店内光线昏暗,店内的装潢也以木材为主。 向酒井直行道别后,漆崎和新藤来到这家店,喝着用大杯装的肉桂茶。他们正在等在英语补习班任职的女人筒井美智代,补习班从今天开始放假,于是,漆崎打电话去了她家,她和他们约在这家店见面。 美智代比约定时间晚了五分钟现身,她年约二十五、六岁。看到她是美女,两名刑警忍不住暗自窃喜。 漆崎首先问她知不知道藤川明子被人杀害的消息。美智代回答说她知道。 “没想到这么好的人会被人杀害,我真的吓了一大跳。” 美智代喝了一口红茶后这么说,叹了一口气。 “大家对她的评价都很好。” 漆崎说,她用力点头。 “她脾气很好,工作也很认真,而且主管也都很喜欢她。” “但是,藤川小姐今年夏天辞职了,你知道是为甚么吗?” “我也不清楚。” 美智代微微嘟着嘴,似乎对此有点不满。“她应该没理由辞职。不过,我们不是很熟。” “异性方面的问题呢?” 始终不发一语的新藤突然插嘴问道,“她是否被之前交往的男朋友甩了,或是她甩了对方──你有没有听说过类似的事?” 美智代稍稍放松了脸上的表情。 “关于这个问题,我可以很有自信地回答,绝对没有这种事。” 她摇了摇头。 “从来没有听过她的好消息吗?”漆崎向她确认。 “没有。”她斩钉截铁地回答。但随即压低嗓门说:“有一件事,你们不要说出去。有好几个做内勤的女同事都和男讲师走得很近。因为大部份讲师都有丰富的出国经验,即使一起去国外也不用担心。而且,语言当然也没有问题。” “原来如此,”漆崎语带佩服地说:“但藤川小姐和男同事完全没有这种关系,对吗?” “对。”美智代点了点头。 “也没有男同事向她示好吗?”新藤问。 “应该没有,因为她整天和高野,还有松本在一起,别人根本没机会接近她。而且,不久之后,他们就帮她介绍了男朋友。” “你认识她的男朋友吗?”漆崎问。 “有一次在梅田的地下街遇见他们,虽然没有交谈……” 美智代欲言又止,漆崎探头看着她的脸。 “虽然没有交谈──然后呢?” “嗯,那个……我觉得她男朋友不怎么样,之前听说是松本老师的朋友,还以为是很不错的对象。” “喔……原来是这样。” 漆崎想起刚才见到的酒井。他瘦巴巴的,气色很差,浑身散发出懦弱的感觉。年轻女孩或许会觉得这种类型的男人一点也不可靠。 “藤川小姐辞职之前,和松本先生还有高野小姐的关系怎样?是否有甚么变化?” “应该没有,高野小姐和藤川小姐经常在一起,和松本先生的关系也和以前一样。” “……是吗?” 漆崎看了新藤一眼,问他是否有问题,新藤轻轻摇头。于是,漆崎向美智代道了谢,喝完冰红茶后站了起来。 “虽然我们积极打听,却没甚么收获。” 新藤坐在地铁的长椅上抱怨着。 “无论问谁,每个人的回答都一样,她不可能被杀──但事实上,她就是被人杀了,凶手一定躲在某个地方。” 他从西装内侧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端详着。那是四个男女在背景是牧场的地方的合影,是从藤川明子家的相框里拿出来的。那四个人当然是明子、千贺子、松本和酒井。 应该是在六甲牧场拍的。明子的抽屉里还有好几张同一天拍摄的照片。 “别这么说,我倒觉得很有收获。” “甚么收获?” “等一下再说,但有一个问题我想不通。” “甚么问题?” 漆崎东张西望后,更压低了嗓门。 “就是刀子的事。在圣诞蛋糕里发现刀子固然很匪夷所思,但在考虑这个问题之前,还有另一个不解之谜,就是凶手为甚么要把凶器带离现场。只要把凶器留在现场,即使有不少疑点,我们也不能完全排除自杀的可能性,这样就可以误导侦办方向。凶手为甚么要舍弃对自己有利的点,特地把凶器带离现场呢?” “应该是有甚么特殊的理由,必须把刀子藏在那个蛋糕里吧。至于是甚么理由,你问我也没有用。” “不,一旦这么想,就会在原地打转,也许我们不该太执着蛋糕这件事。” 漆崎的眼神渐渐锐利起来。 “总之,这起案子可能会拖很久。” 新藤把照片放回口袋时说。这时,他的手碰到了甚么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个形状细长的盒子。 “这是甚么?”漆崎问。 “啊,不是,这是……” 新藤慌忙放回了口袋。“没甚么。” “包装纸上写着圣诞快乐,哈哈,是圣诞礼物吧?” “对不起。” “没必要向我道歉,是要送给竹内老师的吗?” “对。”新藤抓着头说。 “原本打算昨天给她,但忙来忙去的,结果没机会送她。” “你还是天字第一号的大笨蛋啊。” 漆崎瞥了一眼手表说。 “好吧,我回去报告,你去找她吧。” “啊?” “啊甚么?再不赶快交给她,圣诞节都快过了,还是你打算过年时当作红包送给她?” “我可以现在去送给她吗?” “没问题,但你要加油啊。” 这时,地铁进站了。两个人同时站了起来,只有漆崎走向地铁上了车。 目送前辈离开后,新藤在附近的商店打电话去了阿忍家。他之前曾经多次打电话去她家,通常都是找她约会,没想到每次都遇到突发状况,至今还没有成功地约会过。 阿忍的母亲妙子接了电话。新藤没有见过她,但曾经多次和她通过电话。阿忍的母亲待人亲切,也很健谈。 “她说今天要和本间先生去吃饭。” 妙子毫无顾忌地在新藤面前提起他的情敌,阿忍的个性显然像她妈妈。 “甚么?和本间那个蠢蛋……喔,不,真的吗?” “我干嘛说谎骗你?她说要去梅田的某一家饭店吃饭。” “喔……” 新藤觉得双脚发软,妙子继续在电话中说: “新藤先生,现在到底是甚么情况?我一直以为她在和你交往,没想到她突然说要去相亲,结果相亲没有相成,却经常和对方见面……感觉好像脚踏两条船。” 脚踏两条船──就是年轻人说的劈腿。 “不,我想阿忍小姐不会把我们放在天秤上比较。” 新藤说,“只是我们两个都一直约她,阿忍小姐人很好,所以无法拒绝,而且,她好像并没有认真考虑以后的事。” “但她已经二十五岁了,如果再不表明态度,真要急死我们了。” “呃,伯母,”新藤舔了舔嘴唇,“不知道伯母,呃……有甚么想法?就是您觉得我和本间先生,谁更适合阿忍小姐……” 电话中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 “谁都好,只要阿忍喜欢就好。不过,以我个人的喜好来说,希望女婿有毅力。” “毅力……吗?” “对,毅力。而且,追求阿忍也要更积极一点。谈恋爱要积极主动、积极主动啊,新藤先生。” 积极主动……喔──新藤握紧电话的手心冒着汗。 第八节 “──所以,我们母公司最近热中投资不动产,却尽可能减少本业方面的设备投资。照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吃苦头,但我只是子公司的一介员工,根本没有发言权,只能干着急。” 说着,本间喝了一口葡萄酒。 “真辛苦。” 阿忍一边吃,一边应了一声。 每次一提到经济和国际情势的问题,本间就开始滔滔不绝,阿忍却对这些话题很生疏。以一份报纸来说,本间对从第一版开始的前半部份很详细,但阿忍熟悉的是体育新闻到电视节目表的后半部份。 ──如果和他结婚,或许可以互补彼此欠缺的部份,但好像缺乏共同的话题…… 阿忍想要聊职棒,大部份男人都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但她想到本间搞不好是巨人队的球迷,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阿忍是阪神队的忠实球迷,所以最讨厌巨人队了。 阿忍吃着法式香煎白肉鱼,暗自思考着。这时,本间突然“啊!”了一声,看着阿忍的身后。她也跟着转过头,看到新藤站在那里。 “你们吃得很愉快嘛。” 新藤走了过来,在阿忍旁边坐了下来。 “我们正在吃饭,你未免太失礼了。”本间低声说道。 “我马上就走。我是来送东西给忍老师的。”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阿忍问。 “我打电话去你家,伯母说,你在梅田的饭店吃饭。我就打电话到这一带饭店的每一家餐厅,问有没有姓本间的人订位──打听这种事,我最拿手了。”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本间说的。 新藤把手伸进西装内侧口袋,拿出一个细长形的盒子。不小心把一个白色信封带了出来,掉在地上。他把盒子交给了阿忍。 “忍老师,这是送你的圣诞礼物,一点小意思。” “是喔,谢谢你。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不,请你回家后再打开,我会难为情。” “那我就回家再看──那个信封是甚么?” “这个吗?就是那起命案的被害人照片,你要看吗?” “我看一下。”阿忍从信封里拿出照片看了起来。总共有三张照片,其中一张特别大。都是四个人在某个牧场拍的。 新藤告诉她照片上四个人的关系。 “是吗?这张为甚么特别大?” “喔,这张原本放在相框里,可能被害人最喜欢这一张。” “是喔……” 阿忍若有所思地把照片还给新藤。 “你没事了吧?”本间问。 “没事了,我会如你的愿离开。不过,本间先生,请你遵守绅士协议。” “绅士协议?”本间反问后,用力点头说: “没问题。” “那我就放心了,我先告辞了。” 目送新藤离开,阿忍叹了一口气。 “莫名其妙,简直就像小孩子吵架。” “如果你早点作出决定,问题就解决了。” “不好意思,我不是那种别人催促,就会马上作出决定的人。” 阿忍说着,把视线移向窗外。窗外夜幕降临,黑夜的天空中亮起大楼的灯光和霓虹灯。 ──飞碟啊…… 她突然想起白天听到的话,但并不是没来由地想起这件事。况且,这件事和刚才新藤拿照片给她看时,她内心浮现的模糊想法不谋而合。 ──该不会? 她停下手陷入思考,完全忘记了眼前的美食。 第九节 从近铁今里车站往南走一小段路,就是俗称的新地公园。十二月二十六日,大路小学六年五班的十几名学生聚集在这里。 “那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就是前天,不用管其他的日子。时间是傍晚五点以后,了解了吗?” 阿忍站在这群学生的正中央,站在她旁边的铁平举起了手。 “只要是天上飞的东西都可以吗?飞机之类的应该不算吧?” “飞机不算。” 阿忍回答,“我猜想应该没那么大,最多只有这么大而已。” 她向两侧张开双手。 “颜色呢?”原田问。 “颜色不是很清楚,可能是黑色,但是,不必在意颜色。还有其他问题吗?” 阿忍转头看着所有学生,没有人举手。 “好,那就开始行动。我在车站前的文福堂,有任何消息马上来通知我。” “好!”十几个学生回答后一哄而散。 “今天的小鬼还真多。” 漆崎站在藤川明子租屋处的窗前往下看,自言自语地嘀咕着。窗户下方是小巷子,但可以看到前面的大马路,从刚才开始,就有很多小孩子走来走去。 “可能是放寒假的关系吧。” 新藤翻着明子的相簿说。今天,他们徵得明子家属的同意后,来这里调查明子的私人物品。漆崎似乎有目标,但并没有告诉新藤。 “漆哥,完全没有任何线索啊,我们是不是该去调查其他地方。” “还有甚么地方?” “比方说,明子工作的地方,还有向邻居打听。” “这种事其他人已经在负责了,正因为没有查到任何线索,所以案情才会陷入胶着。” “他们不是也已经调查过这个房间了吗?反正这里也不可能找出甚么名堂。” “少罗嗦,反正刑警的工作就是累了半天却没有半点收获。那个纸箱里装的是甚么?” 漆崎指着新藤旁边的纸箱问。 “这个吗?原本放在壁橱里,我很好奇里面装了甚么,没想到是毛线。” “毛线?打毛衣的毛线吗?” 打开纸箱,发现里面有一团毛线织的东西。拿出来一看,发现是胭脂色毛线的编织物,原本似乎打算织一件毛衣,箱子里还有五个相同颜色的新毛线团。 “还没织完就被人杀了,真可怜。” 新藤深有感慨地说,但漆崎似乎在想其他的事。他打量着织到一半的毛线半天,然后小声地嘀咕: “我果然没有猜错。” “怎么了?” “来,你看这个,你不觉得太大了吗?” 漆崎把毛衣在身上比试着,看向新藤的方向。 “这应该不是明子自己要穿的,是要送给酒井的吧。” “不,我觉得不是,”漆崎当下否定。“酒井穿的话,这件毛衣太大了,这是根据松本的身材织的。” “松本?但他是千贺子的男朋友。” “问题就在这里。我在昨天打听时,就觉得这里面有问题。明子、千贺子和松本──这一男两女一直都是好朋友。我认为明子应该喜欢松本,不,他们可能有发生过关系。” “那酒井怎么办?他只是幌子吗?” “不知道,也可能就是幌子。姑且不谈酒井,如果明子真的喜欢松本……” “那千贺子就是她的情敌……” 漆崎站了起来,把没有织完的毛衣放回纸箱。 “喂,我们要回去警署。” 漆崎和新藤走向今里车站的途中,看到文福堂糕饼店门口挤满了小孩子。新藤以为发生了甚么事,往里面一看,发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啊,是基层刑警的大叔。” 说话的是田中铁平,铁平也发现了新藤身后的漆崎。 “啊,老基层的大叔也在。” “这小鬼吵死了,你们在干嘛?” 漆崎向店内张望,这时,阿忍走了出来。她看到两名刑警也吓了一跳。 “漆崎先生,怎么这么巧?” “你们在这里干甚么?” 漆崎巡视着那些小孩子,每个人脸上都笑嘻嘻的,看了让人心里毛毛的。 “关于前天的命案,我请他们帮忙。” “帮忙?你们做了甚么?” “别站在这里说话,我们去公园聊。” 阿忍迈开步伐,十几个学生也都跟在她身后。漆崎和新藤互看一眼、耸了耸肩,也跟了上去。 阿忍坐在一张长椅上,漆崎和新藤也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十几个学生围着他们,形成了一个扇形。 “好奇怪的感觉。” 漆崎看着站在面前的一排学生,忍不住苦笑。 “在这次的命案中,这些孩子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这件事等一下再说──新藤先生,你昨天给我看的照片还在吗?” “照片?喔,在啊。” 新藤把那几张在牧场拍的照片递给了阿忍。 “我看到这张照片,就觉得不对劲。首先,为甚么藤川小姐和酒井先生离得那么远?” “有道理。” 漆崎看着照片,点了点头。照片上从左到右,依次是明子、千贺子、松本和酒井。 “还有另一点,这张原本放在相框里的照片中,酒井先生闭着眼睛。通常女生不会把自己的男朋友照得不好看的照片放在外面,而且酒井先生其他照片都照得不错。相反的,其他照片中,松本先生就照得不太好,但放在相框里的那张照片中,松本先生很上相。所以,我猜想藤川小姐真正喜欢的可能是松本先生。” “嗯。”漆崎再度看着照片,发出了沉吟。“很漂亮的推理,然后呢?” “我猜想藤川小姐一直喜欢松本先生,但在好朋友高野小姐和松本先生交往后,就把这份感情藏在心里。不久之后,松本先生把她介绍给自己的朋友……我想,藤川小姐会和酒井先生交往,有一半是心灰意冷,另一半是自暴自弃。” “她也是基于这种心情,答应酒井的求婚吗?” 新藤问,阿忍轻轻点头。 “我想,她一定是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心态。” “走一步,算一步……吗?结果,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到了圣诞节,他们决定要举办圣诞派对……” 漆崎喃喃自语着,突然张大了嘴。 “她是……自杀吗?” “我想应该是。”阿忍静静地回答,“可能一下子对一切都感到厌倦,所以就自杀了。” “但是,凶器的问题……” 新藤开了口,漆崎猛然拍了一下大腿。 “我知道了,是明子把刀子藏进蛋糕。那天原本是松本要去蛋糕店拿蛋糕后,再和千贺子一起去找明子。如果一切按照计划,应该由他们两人一起发现尸体。他们当然会报警,警方会来勘验现场,发现并没有凶器。如果在这个时候发现死前留言写着‘蛋糕’……” “办案人员一定会检查松本手上拿的蛋糕……啊!” “没错,一旦在蛋糕中发现刀子,就会怀疑松本和千贺子。明子这么做,是为了陷害他们……但是,太奇怪了,明子是怎么把凶器藏进蛋糕的?” 漆崎看着阿忍,她故弄玄虚地咳了一下。 “她藏进蛋糕里的刀子并不是真正的凶器。我猜想应该有两把刀子,她用第一把刀割了身体的某个地方,沾上血迹,然后藏进了蛋糕。” “原来有两把刀子。” 漆崎露出懊恼的表情。“我想起来了,明子左手指尖贴着OK绷,原来是这样割伤的。” “她用第二把刀真的割腕。她割右手的手腕和吃安眠药,都是为了伪装成他杀。” “你说得对。” 漆崎连连点头。“但是,第二把刀子去了哪里?我们找遍了,都没有发现刀子。” “关键就在这里。通常要隐藏凶器,都会塞去哪里,或是埋在甚么地方,但是,其实有一个很大的地方可以成为理想的隐藏空间。” “很大的隐藏空间?” 漆崎问,阿忍露齿一笑,指着天空说: “天空。” “天空?” “对──你们来轮流报告一下打听到的结果。” 阿忍命令一直静静听着大人说话的学生,他们发现终于轮到自己了,个个很有精神地报告起来。 “车站前照相馆老板说,前天晚上,他看到了飞碟。” “我妹妹也说看到一团黑色的东西飘在天上。” “附近的奶奶说,看到西方天空有幽灵在飘,她现在仍然感到害怕。” “荞麦面店的哥哥在送货时,看到天空中有一个黑色的灯笼。” “同学的哥哥说,好像看到空中有东西在飘,但他告诉自己看错了,所以之前都没说。” 当这些学生说完后,阿忍转头看着漆崎和新藤的方向。 “总结打听到的这些目击消息,发现那天有好几个人在命案现场的公寓附近上空看到了甚么东西。” “那是甚么东西呢?”漆崎吞了一口口水。 “我想应该是气球。把几个气球绑在一起,再用黑纸之类的东西包起来。把气球放在窗外,再用绳子绑住刀子,在割腕自杀后,刀子一离开手,就会随着气球一起消失在天空中。” “嗯。”漆崎再度发出沉吟。“虽然这个推理很大胆,但恐怕不容易证明。” “对了,圣诞夜那天,不是有圣诞老人在玩具店前发气球吗?那个大叔可能知道甚么。” 新藤说,阿忍也用力拍手。 “对啊,她一定是从那里拿了气球。” “太好了,那赶快去玩具店。” 漆崎拍了拍新藤的背站了起来,准备走向车站前,但中途停下脚步,转过头说: “忍老师,这次完全被你占了上风。” “不能老是让你专美于前啊。” 阿忍开心地笑了起来。 第十节 “呜哇,人好多。”一走下南海电车,看到眼前挤满的人群,阿忍就惊叫起来。住吉神社从除夕夜开始就人满为患。 “老师,请你不要跑太快。”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这些人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吗?” “啊,你们看,有电视台的人在拍。” “别管电视了,赶快挤去那里。” “好痛,我的脚被踩到了,大阪人怎么连一声道歉都不说。” “谁教你走路的时候在发呆!好痛,我也被踩到了。” 当他们拨开不输给通勤颠峰的人潮,挤到赛钱箱前时,新藤和本间都已经精疲力尽了,只有阿忍仍然活力十足。她把带来的好几个五圆硬币投了进去,一脸喜孜孜的。 “她的活力真让人自叹不如。”新藤叹着气说。 “既然这样,你就不必勉强跟过来,交给我就好了。” “那怎么行?我已经拚了命把工作都赶完了。” “捡气球也算是工作吗?” “那可是很重要的工作。” 新藤握紧大衣口袋里的手套。这是阿忍回送给他的礼物,也是第一次收到她的礼物,只不过本间也有一副同样的手套,让他有点不服气。 藤川明子的命案终于在今天解决了。警方在生驹山的山麓找到了气球,如阿忍所猜想的,那些气球外面套了黑色的垃圾袋,气球下方则绑了一个信封,里面装了刀子和遗书。藤川在遗书中交代了自杀的经过,证明了阿忍的推理完全正确。关于伪装成他杀一事,她提到只是希望在气球找到之前,让千贺子和松本短暂地痛苦一阵子。 “本间先生。” “甚么事?” “我决定再继续观察一下,感情这种事不能太勉强,女人心真的是海底针啊。” “是啊……我也有同感。” 新藤和本间望着阿忍的背影。阿忍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双手合什,嘴里念念有词。 不一会儿,响起了除夕的钟声。 <hr /> 注释: 第一节 大路小学的学生必须集体上学。住在附近的各年级学生组成一个上学队,由年级最高的学生担任队长带队,每天早上一起去学校。这个规定让低年级学生的父母也不必担心小孩子在上学途中遇到车祸等危险情况。 住在大路三丁目绿山公寓的学生,都加入由一零一室的田中铁平担任队长的上学队。除了铁平以外,还有五年级的朝仓奈奈,以及两名四年级学生,和一年级生、二年级生各一名,他们每天早上都会在铁平家门口集合。 由他带领学弟妹一起去上学的日子已经所剩不多了。六年级的铁平一个星期后,就要参加毕业典礼。 这天,铁平准时走出家门时,发现只有朝仓奈奈一个人等在门口。奈奈和她母亲两个人一起住在三楼的三零一室,虽然比铁平小一岁,但女生的成长比较快,两个人的身高差不多。奈奈剪了一头短发,五官很清秀,看起来像小男生,但她的举手投足都很有小女生的味道。 “你今天真早。” 铁平把脚后跟挤进球鞋时对她说,平时奈奈不会这么早来。 奈奈的大眼睛眨了两、三次,微微低下头,把藏在身后的小纸袋递到铁平面前。 “那是甚么?”铁平接过纸袋。 “这个、送你。” 奈奈小声说着,身体左右摇晃着,格子图案的短裙也跟着晃动起来。 “甚么?送我的?” 铁平看着纸袋内。里面装了用黄色和黑色的毛线编织的东西,拿出来一看,发现是围巾。 “这是你织的吗?” 奈奈点头,但仍然不敢抬头看他。“本来希望赶在冬天前织好,但失败了好几次,所以这么晚才给你。” “是喔……是黄色和黑色的条纹呢。” “你不是喜欢阪神队吗?所以……” “是喔……但现在已经三月了,戴围巾有点热。” “嗯,对不起。没关系,如果你不喜欢就还给我。” 奈奈低着头,伸出右手。铁平慌忙把围巾放回纸袋。 “没关系,我收下了。明年可以用。但你为甚么要送我?” “没甚么特别的原因,”奈奈用左脚的脚尖踢着地面。“因为你要毕业了……送你的毕业礼物。” “嗯,”铁平从鼻子呼了一口气。“是喔……谢谢你。” “……” 这时,四年级的隆志来了,隆志来到铁平面前就问: “阿铁,你怎么了?脸涨得这么红。” “田中,你怎么了?今天气色不太好。” 国文课时,阿忍走到铁平身旁问,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 “好像没有发烧。” “我没事。”铁平回答。 “那就好,离毕业典礼只剩下一个星期了,在毕业典礼之前,希望大家都不要请假。因为其他老师都说,我们班唯一的优点,就是大家都很健康。” 哈哈哈哈。在一片笑声中,阿忍看到铁平把甚么东西塞进了课桌。 “你在干甚么?”阿忍抓住铁平的手。 “我没干嘛啊。” “不可以说谎,这个纸袋是甚么?除了课业用品以外,不许带其他东西到学校,我看里面装了甚么。” 阿忍抢过纸袋,铁平慌忙抓住了她的裙子。 “不行,不可以看。” “你越这么说,我越想看,这才是人性啊。” 阿忍拿出纸袋里的东西。 “是阪神队的队旗。”有人说道。 “不是,这是围巾。是女生送的吗?” “……”铁平没有说话。 咻咻。有人吹着口哨,也有人在旁边起哄。 “别吵。”阿忍用教科书敲着桌子。“男生有女生喜欢是值得骄傲的事,没出息的男生才会嫉妒别人。” 阿忍一声令下,教室内立刻安静下来。阿忍巡视教室后,把围巾放进纸袋,交还给铁平。 “对不起,老师没有恶意,不是故意拿给大家看的。” “今天早上,低年级的学生送我的。” “是吗?那你要好好珍惜,上了中学之后,记得偶尔要回来学校玩。” “嗯。”铁平有点害羞地点头。 “那我只能来学校看老师了。” 铁平的好友原田在一旁开玩笑,大家都笑了起来,铁平也跟着笑了。 阿忍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心情却有点复杂── 第二节 八尾市龟井町发现了尸体。大阪中央环状线和国道二十号交叉路口往岔路的方向,有一栋装潢得十分花俏的汽车旅馆,尸体就被人弃置在汽车旅馆后方的草丛中。 “死者头部受到重击。” 漆崎去一旁随地小便后,回到命案现场,搜查一课的新藤告诉他目前的情况。“不知道是被扁平的凶器殴打,还是撞到了墙壁之类的。总之,后脑勺受了伤,没有其他的外伤。” “听你的口气,应该还没有找到凶器。” “目前正在找。” “听说没有性侵的迹象?” “对,幸好……” 说出口之后,新藤才发现对死者来说,根本谈不上“幸好”。 住在这附近的一个喜欢散步的爷爷发现了尸体。那位爷爷像往常一样,清晨带着狗出门散步,但是狗却走向奇怪的方向,结果发现一个年轻女人倒卧在草丛中。 死者年约十五到二十五岁,穿着牛仔裤和黑色毛衣,身高一百六十公分,微胖、圆脸、脸上的妆有点浓,一头烫过的头发不到肩膀。 “女人的年龄实在很难从外表判断,”漆崎在记录的时候忍不住嘀咕,“十五岁和二十五岁差太多了。” “但是,时下的女人真的分不清楚年纪,听同期的朋友说,他们抓到那些在卖的,几乎都是中学生和高中生。” “看来我们只能分辨小学生和老太婆的差别。” 漆崎噘着下唇说,“尸体身上没有任何东西?” “甚么都没有。” 新藤说,“在尸体不远处,有一件深棕色的上衣,但口袋里甚么都没有,也没有看到皮包之类的,牛仔裤的口袋也是空的,连手帕都没有。” “真的是甚么都没有……” “可能想要伪装成强盗杀人吧。” “嗯,但这不是随机杀人。” 漆崎从长裤口袋里拿出有点脏的手帕擤着鼻涕。“如果是随机杀人,不需要处理凶器,而且,上衣和牛仔裤口袋里空无一物也很不自然。如果是抢劫,只要抢了皮包就走人了。” “而且,也搞不懂被害人为甚么来这种地方,我猜想十之八九是在其他地方杀了之后,才载到这里弃尸。” 新藤的意见很快就得到证实。在尸体几公尺外的地方有车子驶入的痕迹,那里的草都被压扁了。 “他们正在采集轮胎的胎痕,但别抱有期待。” 新藤去向监识人员了解情况后,回来向漆崎报告。“从旁边的柏油路驶入的痕迹有六公尺左右,但还用木棒之类的东西仔细清除了胎痕,显然是凶手所为。” “被害人是几点遇害的?” “呃,”新藤翻着记事本。“昨晚十点到十二点左右。” “所以,凶手是在半夜把尸体载到这里吗?” 漆崎搔了搔下巴,四处张望着。环状线旁几乎没有民房,除了汽车旅馆以外,还有加油站。二十五号国道旁有很多民房,但离这里有一段距离。 “即使去向周围邻居打听,恐怕也得不到甚么有价值的消息。” “还是要等证明被害人的身分后才能调查,可能要等家属报案吧。” 新藤希望死者家属赶快报案,被害人只有后脑勺受伤,乍看之下,死状并不凄惨,确认这种干净的尸体时,家属不至于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但是,家属可能不会这么快报案。”漆崎自言自语说。 “为甚么?”新藤问。 “因为我觉得被害人可能是一个人住。虽然没有特别的根据,只是有这种感觉。” “是喔……” 听漆崎这么说,新藤觉得自己似乎也有同感。 第三节 被阿忍说气色不好的那天晚上,铁平发烧了。虽然只是感冒,但第二天早上仍然觉得昏昏沉沉,所以只能向学校请假。当他的母亲美佐子准备打电话到学校时,铁平仍然坚称要去学校上课。因为之前阿忍曾经说,希望在毕业典礼之前,全班同学都不要缺席。 “你在说甚么啊,如果你今天勉强去学校,反而会让感冒更严重,接下来的几天都得请假了。” 在美佐子的劝说下,铁平终于打消了去学校上课的念头,但躺在被子里,还是忍不住觉得懊恼。 这天中午之前── 正当铁平睡得迷迷糊糊时,突然听到有东西掉落的沉重声音,他立刻翻身冲出被子。美佐子去买菜了,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刚才是怎么回事?” 除了声音以外,他还感受到震动。他看向声音的方向,发现有甚么东西掉在庭里。绿山公寓的一楼住户都有各自的庭院。 铁平在睡衣外披了一件棉外套,打开蒙上一层白色雾气的落地窗。 眼前的景象令他难以置信。 有人躺在田中家的庭院里,而且还特地铺了被褥,舒服地躺在那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铁平呆立在原地半天,但他很快发现,躺在那里的是住在三楼的朝仓奈奈的母亲。 铁平慌忙冲去打电话。 “今天的天气真好。” 经常在这一带巡逻的巡警站在庭院内,仰望着天空。今天的确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这种天气很适合晒棉被。” “对啊,但要特别小心。” 美佐子也附和着巡警的话。由于没有酿成大祸,其他警官也都松了一口气。 铁平打电话通报后,救护车在七分钟后抵达,五分钟后,警车就赶到了。美佐子刚好也回来了,和其他邻居一起挤在外面看热闹,看到救护人员和员警接二连三地走进自己家里,吓了一大跳。 铁平家的庭院内,朝仓奈奈的母亲町子昏倒在被褥上。救护人员用担架把她抬出去时,她皱着眉头呻吟,似乎哪里感到疼痛。听到她的呻吟,铁平知道她还活着。 员警听了铁平说明情况后,有的去附近打听情况,有的去三楼朝仓家调查。从他们的谈话中,铁平了解了大致的情况。原来朝仓町子上午晒被子,在拍打被子时,不小心从阳台上跌了下来。那些员警说,因为拍打被子时通常会探出身体,所以才会发生意外。 虽然还必须调查是否有人把她推下楼,但铁平觉得员警似乎无意认真调查这个问题。可能是因为町子捡回一条命的关系,员警认为只要直接向她了解情况就好。 员警即将离开时,才传来有关町子身体状况的消息。一位亲切的巡警告诉他: “虽然右腿骨折了,但幸亏及时送医,没有造成大碍,这都是你的功劳。” “阿姨好像昏过去了。” “有轻微的脑震荡,到医院时已经醒了,哭说着腿很痛。” “她住在哪一家医院?” “今里的杉崎医院,目前正在治疗。” “是喔。”铁平用鼻子哼了一声。 这天傍晚,铁平溜出家门,去了杉崎医院。问了柜台后,敲了敲朝仓町子住的病房门。 开门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美女,她看到铁平似乎有点惊讶。 “啊,是阿铁。” 那个女人还来不及开口,病房内传来一个声音。奈奈坐在病床旁看着他,町子在病床上睡着了。 “你的朋友?”女人问。 “邻居哥哥,”奈奈回答。“路队的队长,住在一楼。” “我是田中铁平。” 他鞠了一躬,那个女人眯起眼睛点着头。 “我知道了,是你叫了救护车。谢谢你,真多亏有你,还特地来医院探视,真是温柔体贴。进来吧,我去倒茶。” 铁平走进病房,那个女人拿着热水瓶走了出去。 “她是我阿姨,”奈奈说:“昌子阿姨是妈妈的妹妹。” “是喔。” 铁平抓着头,看着病床,只见町子静静地闭着眼睛。奈奈是单亲家庭,和她妈妈两个人相依为命,如果她母亲生病了,生活就会发生问题。 “阿姨的情况怎么样?” “嗯,腿摔断了,但没有大碍,妈妈的运气很好。” “对啊。” “你感冒好点了吗?明天可以去学校吗?” “已经好了,白天那场骚动,把感冒都吓跑了。阿姨有没有谈起意外当时的情况?” “嗯……” 奈奈微微低着头,嘴唇动了动,似乎欲言又止,但她还没有开口,昌子就回来了。昌子为他们倒了茶,又拿出大福麻糬请他们吃。铁平边吃着大福麻糬,边把町子掉落当时的情况告诉她们。 铁平离开时,奈奈送他到医院门口。 “阿铁,我跟你说。” 临走的时候,奈奈吞吞吐吐地开了口。 “怎么了?” 铁平重新围好围巾问。他今天来这里的另一个目的,就是要让奈奈看到他用了那条围巾。 “我妈说……她想不起来。” “甚么想不起来?” “就是从阳台掉落时的情况,她说只记得去阳台想把被子收进来,之后好像一片空白,甚么都想不起来。” “可能发生得太突然,她吓坏了吧。” “也许吧。” 奈奈把双手放在背后,用脚尖踢着地面。这是她在思考或犹豫时的习惯动作。 “我妈妈说,虽然甚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很可怕。” “很可怕……是指摔下楼很可怕吗?” 奈奈摇了两、三次头。 “妈妈说,好像不是这个原因。” “是喔……” 铁平不知道该说甚么,只能陷入沉默。奈奈很快抬起头。 “算了,你别放在心上。再见。” 奈奈说完,转身跑回去了。 第四节 果然不出漆崎所料,死者家属没有立刻报案。到第二天下午,才得知大阪中央环状线死者的身分。这天中午之前,一名中年妇女向生野警署报警,说女儿失踪了,员警立刻带她去八尾认尸。根据当时陪同家属前去认尸的员警报告,中年妇人一看到尸体,立刻放声大哭起来。 漆崎和新藤又接下了向她了解情况的苦差事。 中年女子名叫宫本和美。体态丰腴,脸很大,染了一头红棕色的头发,烫着小鬈头。她丈夫五年前病故,目前在鹤桥开了一家杂货店。 死者是和美的长女清子,今年二十岁。高中毕业后,就在守口市一家电子零件厂上班。家中还有两个妹妹,因为家里空间狭小,在她上班半年后,就搬到东大阪的公寓独居。所以漆崎的确没猜错,她是一个人独居。 和美接到清子公司的电话,说清子连续几天无故旷职,才发现清子失踪了。打电话去她公寓也没有人接,所以和美不知道女儿发生了甚么意外。 “没想到她被人杀害了。” 和美完全不顾刑警在场,用手帕捂着眼睛放声大哭起来。 “你最后一次见到你女儿是甚么时候?” 漆崎委婉地问。和美抽抽答答地想了一下回答: “三月三日,她为两个妹妹买了女儿节的蛋糕回家。她是个很乖巧的孩子,才刚搬出去一个人住……” 说到这里,她又哭了起来。 “当时有没有发现甚么异常的情况?” 和美摇摇头。“没有,和平时一样。” “你女儿是不是有男朋友?” 听到漆崎的问题,和美突然停止哭泣,然后偏着头回答: “可能有,但她向来不会和我谈男朋友的事。” “你也不知道她以前男朋友的名字吗?” 和美再度无力地摇头。 “那女性朋友呢?你知道你女儿有甚么要好的朋友吗?” “她经常提到她公司有一个姓远藤的女生。” “远藤小姐吗?还有呢?” “其他的就……” 和美摸着脸思考起来,但似乎想不出其他的名字。 “你以前晚上打电话去女儿家时,是不是曾经有过没人接电话的情况?或是你去她家时,她不在家?” “有时候深夜打电话给她,也没有人接。事后问她时,她说在加班。” 漆崎瞥了新藤一眼,新藤也用眼神会意。这是很明显的谎言。 他们又问了几个问题后,向和美道谢,就让她离开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新藤叹着气说: “她似乎觉得自己完全状况外,是害死她女儿的原因。” “或许真的是这样。” 漆崎剪着指甲说。 翌日,漆崎和新藤拜访了宫本清子工作的电子零件公司。清子是在高功率电晶体的生产线工作,该生产线的组长饭塚接待了他们。饭塚个子不高,气色很好,感觉很勤快。 他告诉漆崎他们,清子的工作是品管员。 “工作认真的年轻女孩最适合做品管。” 饭塚一脸严肃地说,“男人没有女人细心。同样是女人,年纪一大视力就变差,反应也会迟钝,工作就会马虎,所以不适合当品管员。所以,年轻女人最适合。” “而且,宫本清子小姐工作很认真吗?” 漆崎问,饭塚连连点头。 “她做事有条不紊。虽然不太合群,但人很老实,也很听话。现在这种女孩子很少见了,得知她的死讯,心里真难过。” “她通常加班到几点?” “最多不会超过一个半小时,但有些男性作业员会加班得比较晚一点。” “所以,她下班回家应该不会很晚。” “不会。”饭塚斩钉截铁地说。 “你记得宫本小姐最后是哪一天来上班吗?” “我记得。是四天前。那天她没有很晚下班,七点就打卡离开了。” “她一个人吗?”新藤问。 饭塚点点头。“我想应该是的,她每天都是一个人回家。” 她是那天晚上十点之后被人杀害,所以在下班之后的这段时间,清子到底在哪里? “那天你有发现宫本小姐有甚么异常吗?”漆崎问。 饭塚抱着双臂,发出“嗯”的声音。 “没有。” “远藤小姐也在你这一组吗?” 漆崎问了宫本和美提到的名字,但饭塚讶异地皱起眉头。 “远藤?她是谁?” 两名刑警互看了一眼。饭塚的反应令人意外。 “听说是宫本小姐在公司里的好朋友。” 新藤向他解释,饭塚摇了摇头。 “不,没有远藤这个人。不光是我这一组,其他组也没有。和宫本小姐比较要好的人,嗯……应该只有儿玉小姐。” “可不可以请她过来一下?” 漆崎拜托道。饭塚组长立刻起身走了出去。两名刑警互看着,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这是很常见的手法,谎称有一个虚构的朋友,即使和男朋友外出旅行时,也用这个人的名字。” “这代表全天下的父母不可以太相信女儿。” “是啊,你最好也去向竹内老师的父母打听一下,如果她在家里提起陌生的名字,就要注意了。” 漆崎打量着身旁的后辈刑警。听到漆崎突然提起阿忍的名字,新藤有点手足无措。 “你不要用一脸严肃的表情,说这种无聊话。忍老师不可能做这种事,我相信她。” 漆崎不以为然地呿了一声。 “你还是那么天真,女人是一种费解的动物。你们最近发展顺利吗?” “马马虎虎。” “也就是说,你们最近没约会?这可不行啊,女人只要少见面,很快就移情别恋了。” “她又不是我的女朋友,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况且最近这么忙,根本没时间交女朋友,连约会都没时间。” “谈恋爱时的乐趣,就在于动脑筋挤出时间约会。” 甚么谈恋爱?说得这么好听,你自己还不是和上司介绍的女人相亲结婚──新藤很想这么说,但还是忍住了。如果把漆崎惹毛了,吃苦头的还是自己。 新藤的确挤不出时间约会。一个月前,阿忍说有事要找他商量,希望和他见面,结果他临时有紧急的工作,无法如愿赴约。而且,这种不幸连续发生了两次,终于把她惹恼了。在之后见面时,阿忍对他说:“虽然之前有事找你商量,但现在已经太晚了。偏偏在重要的时候,你帮不上忙。” 这下子一定给她留下了坏印象。新藤每次想起这件事,情绪就很低落。 当新藤再度为这件事情绪低落时,饭塚组长带着一个年轻女人走了进来。她是个个子娇小、圆脸,看起来很亲切的女子,但在自我介绍:“我是儿玉春代。”时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新藤认为是朋友的死讯让她大受打击。春代和清子是同期进公司,进公司后,两个人就一直在这个生产线工作,她们经常聊天,也经常一起吃午餐。不过,下班之后就完全没有来往。 “她很乖巧,人也很好,但不太合群,我猜想她可能有男朋友。” “你知道谁是她男朋友吗?” 漆崎问。春代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转了几下。 “她完全不提这方面的事,而且,也从来没有听说过。” “你听过远藤这个名字吗?” “远藤?没听过。” 春代回答得很干脆。 “你最近和宫本小姐聊了哪些事?” 新藤问。 “没聊甚么……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 她回答后,突然用一双大眼看着两名刑警,“我想起来了,差不多两个星期前,她说了一件奇怪的事,说她可能会辞职。” “辞职?为甚么?”新藤看着她的眼睛。 “不知道,即使我问她原因,她也没有明确回答,只说还没有决定。” “你有听她提过辞职的事吗?” 漆崎看着饭塚问,饭塚也一脸惊讶,似乎也是第一次听说。“我完全不知道。” 漆崎将视线移回春代身上。“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应该没有。清子除了那次以外,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真奇怪。”漆崎说。 “对啊,真的很奇怪。”春代也偏着头纳闷。 第五节 大路小学的职员最近都在为即将举行的毕业典礼,忙着做各种准备工作和排练。除了主角的六年级生以外,当配角的五年级生也一起聚集在礼堂内,整夫练习入场方式、欢呼方式,还要练习〈骊歌〉和〈毕业歌〉。 阿忍也忙得不可开交。这是她第一次带毕业班,所以浑身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 她正在教师办公室找东西,学务主任中田从礼堂回来后,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了。 “主任,你身体不舒服吗?” 阿忍问。“不,不是。”中田用手摸着秃头。 “我等一下要去参加葬礼,我以前的学生死了。” 中田用手掩着嘴告诉她:“我偷偷告诉你,她是被人杀害的。头部受到重击,被丢弃在马路旁,实在太可怜了。” “喔,就是八尾命案……” 阿忍虽然很少看报纸,但对于凶杀事件特别有兴趣。“那个女生以前是主任的学生吗?” “今天的早报上不是说,终于查明了死者的身分吗?我吓了一跳,立刻打电话去她家,她家人告诉我今天要举行葬礼。那孩子很乖巧,也很善解人意,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中田生气地皱着眉头。 “你是几年级的时候带她的?” “三年级到六年级。在毕业后,我也见过她几次。她父亲去世时,还去参加了葬礼,后来进高中时,也来向我报告。她的课业成绩平平,再加上要帮忙家计,所以高中毕业后就马上工作了,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中田连续叹了好几次气,走向走廊。 这天放学后,阿忍刚走出学校大门,就听到有人叫她。回头一看,田中铁平一脸贼笑,向她挥着右手。 “看你的脸,一定又在打甚么坏主意。” 阿忍抱着双臂,瞪着铁平。“你是不是想在毕业前干一票坏事?” “我才没有这么想。老师,你真不相信我。” “相信你的话就完蛋了。” “你还真敢说。” 铁平双手插在长裤口袋里走了过来,抬头看着阿忍的脸。 “老师,其实是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不行。” “我还没说是甚么事。” “因为我不想听,反正你不会拜托我甚么好事。不是要求打一整天垒球,就是说营养午餐要吃牛排。” “唉,”铁平嘟着嘴。“我就快要是中学生了,真悲哀,我怎么会拜托老师这种无聊事。” “但是,应该就是这种事吧?” “完全猜错了。我想请老师当侦探。” “侦探?”阿忍的声音稍微有了变化。“怎么回事?” “嗯,故事很长,我们边走边说。” 铁平在回家的路上,把朝仓町子──也就是奈奈的母亲──从阳台跌落的事告诉了阿忍。町子腿伤虽然顺利康复中,但至今仍然无法想起当时跌落时的情况,只记得当时感到格外害怕,却完全想不起来在害怕甚么。据町子的女儿奈奈说,町子绝对不是那种会从阳台自己跌下去的“笨女人”,所以,铁平和奈奈猜想町子是被人推下了阳台。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当时的巡警,但他根本不当一回事。” “嗯,为甚么呢?可能因为你是小孩子吧。” “这也是原因之一。但那个巡警大叔说,奈奈家的门锁着,钥匙在家里,外人不可能进去。” “喔,所以是密室罗。” “巡警大叔也这么说。” 阿忍感到心跳加速,她一直希望有机会遇到密室事件。和新藤有来往后,听他说了很多命案的事,但每起事件都很普通。 “所以我想拜托老师。希望你动动脑筋,解开这个谜团,如果可以查到凶手,当然就更好了。” “为甚么拜托我?” 阿忍兴奋地张大鼻孔,铁平的回答完全符合她的期待。 “因为根据目前的经验,老师的推理比那个菜鸟刑警大叔更精采。” “啊哈哈,话是没错啦,但其实他也很努力呢。” 阿忍心情大好,铁平住的绿山公寓刚好出现在眼前。 铁平回家放好书包后,立刻带着阿忍来到三楼。三零一室挂着“朝仓”的门牌。铁平按了电铃,不一会儿门就打开了,一个感觉像小男生,但长得很可爱的女孩探出头。 “这位是阿忍老师,我把老师带来了,我说到做到吧。” 铁平得意地说。奈奈恭敬地向阿忍鞠了一躬,“麻烦老师了。” “啊哟啊哟,不必这么客套啦。” 阿忍站在玄关环顾室内。一进门就是一个开放式厨房,里面有两个房间,属于很常见的两房一厅格局,散发出淡淡的咖哩味。阿忍每次去家庭访问时都觉得,有孩子的家庭通常都有咖哩味。 阿忍在奈奈的邀请下进了屋,首先查看了阳台。金属制的阳台大约有八十公分宽,晒衣竿上晾了一件小孩的衬衫和裙子,应该是奈奈自己洗的。阿忍不由地佩服这个孩子的懂事乖巧。 “你妈妈是几点晒被子的?”阿忍问。 “妈妈说,大约十点左右。” “几点摔下去的?” “快十二点的时候。” 铁平回答,奈奈也点着头。“妈妈也说是这个时候。她说,觉得差不多该把被子收进来了,就走去阳台。” “之后的情况就不记得了吗?” “对……”奈奈垂下了头。 阿忍站在阳台上往下看。下面有一个狭小的庭院,町子就是跌落在那里。 “田中,”她叫着铁平,“你有没有听到奈奈的母亲拍被子的声音。” “很可惜,那时候我睡着了。那天我不是因为感冒请假吗?我是听到阿姨摔下去的声音才醒过来。” “但是,拍被子的拍子掉在妈妈旁边,”奈奈说:“所以,应该是拍被子的时候摔下去的。” “是喔。” 阿忍想像着从阳台探出身体拍被子的情况,的确可能会不小心跌下去,但一个成年人会这么不小心吗? “阿姨不可能自己掉下去,”铁平把身体压在栏杆上,两只脚悬空着。“如果是我妈还有可能,奈奈的妈妈才不会那么冒失。” “没有人看对奈奈妈妈跌下去吗?” “好像没有,那天对面的工厂刚好放假。” 这栋公寓对面有一栋两层楼的印刷工厂,还有一整排发黑的窗户,即使工厂没有休息,恐怕也看不到。 “其他住户呢?” “没有人看到,大家都是听到阿姨跌下去的声音吓了一跳,才跑出来看发生了甚么事。” “真可惜,如果有目击者,事情就很简单了。” “如果有人看到,我们也不会找老师来帮忙了。” “嗯,也对啦……” 阿忍离开阳台,走向玄关。大门上装的是普通的圆筒锁,看起来没有异状。 “发生意外时这里是锁住的,对吗?” “对啊。” 铁平回答。那天的意外发生后,奈奈才从学校回来,所以铁平更了解当时的状况。 “这代表凶手也有可能躲在室内。” “不可能。因为巡警大叔向房东借了备用钥匙后,就开门进来了。” “果然是这样……我就猜到是这样。” 阿忍看着奈奈的脸问:“钥匙放在哪里?” “一把放在厨房的抽屉里。” 奈奈打开流理台下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钥匙。“另一把在我身上。”说着,她从裤裙的口袋里拿出一把形状相同的钥匙。 “唯一的方法,就是另外打一把备用钥匙……” 阿忍嘀咕着,铁平在一旁扯她的衣服。 “我忘了说一件事,当时还挂着门链,进来的时候,是用油压剪剪开的。” 阿忍嘟着嘴,再度巡视了室内。这里其他并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怎么样?”铁平问,“有没有想到甚么可能性?” “你不要催嘛。已经了解大致的情况了,我会认真思考的。” “老师,我们就指望你了。” “我想请教奈奈,如果你妈妈是被人推下阳台,你知道可能会是谁吗?” 奈奈一脸错愕地回答:“我当然不知道。”可能她根本不曾想过这件事。 “意外发生的那天早晨,或是前一天,有没有发生甚么异常的状况?” “甚么异常的状况?” “比方说,有奇怪的男人来家里。” 奈奈摇着头。“只有邮差叔叔和宅配的人来我家。” “是喔……” 阿忍听了心想,如果真的要调查这件事,也许最好问町子本人。 离开朝仓母女的家,阿忍对铁平咬耳朵说:“会不会真的是意外?凶手根本不可能进去她们家。” “老师,你不是才说要认真思考吗?” 铁平气鼓鼓地说。 “我当然会思考,但冷静地认清事实也很重要。” 走下楼梯时,二楼二零一室的门刚好打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二零一室位在朝仓母女住家的正下方,阿忍不假思索地上前打了招呼。“对不起,打扰一下。” “甚么事?” 那个男人和刑警新藤年纪相仿,穿着格子夹克,但皮肤比新藤白净,感觉很斯文。 “呃,请问你知道楼上房间的住户从阳台掉下去的事吗?” 阿忍问,男人轻松地点点头,开了口。 “我听说了,真是太可怕了,那位太太身体有没有康复?” “有,听说已经好多了。” “太好了。” “呃,请问一下,意外发生时你在家吗?” “啊?我吗?不,我在公司上班。” 听到男人提到公司,阿忍才想起今天是星期六。最近每家公司都开始实施周休二日。 “是吗──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是啊……怎么了?那位太太怎么了吗?” “不是,我只是想问一下……你有没有看到意外发生时的情况?” “不,很遗憾我没看到。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了,打扰了。” 阿忍鞠躬道谢,男人走过他们身旁下了楼梯。不知道他是不是去约会,他不停地摸着自己的头发。 “只要有一个人看到当时的情况,事情就简单多了。” 阿忍望着那个男人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从大路小学到绿山公寓的路,刚好和车站反方向,所以当阿忍准备回家,又经过学校门口时,遇到了一个熟人。那个人一看到阿忍,立刻开心地挥着手。 “你在这里干甚么?” 阿忍板着脸问。她对这个男人小有意见。 “我在等你啊,因为刚好有事来这附近,学校里没有人,我正打算回家呢,幸亏我耐心地继续等着。” “我刚才去了学生家,早知道就走其他的路回家了。” “老师,你别这么说嘛。要不要去喝茶?我请客。” “不用了,我在赶时间。” 阿忍经过新藤身旁时加快了脚步,但新藤似乎已经习惯了她这种冷淡的态度,立刻跟了上来。 “很快就要举行毕业典礼了,那些捣蛋鬼终于要毕业了。怎么样?准备工作有没有差不多了?” “我又不需要准备甚么,你可不可以离我远一点?被家长看到,又要议论纷纷了。” “那很好啊,正如我愿。” “我才不想和你牵扯在一起呢,你到底找我有甚么事?” “我来附近办其他事,顺便过来一下。你应该听说了八尾的命案吧?被害人以前就住在这一带。” “喔,”阿忍恍然大悟。“今天中田主任去参加葬礼了,听说死者以前是他的学生。” “喔,真的吗?此行真是收获良多。” 新藤停下了脚步,用力拍了一下手。 “既然这样,我觉得有必要向你了解详细的情况,那我们去附近的咖啡店听你慢慢聊,这是公务,你不可以拒绝。” 阿忍双手叉腰,瞪着新藤片刻后,抬头看着天空。 “唉,就是因为有这种刑警,治安才会这么差啊。” 他们走进之前曾经有过交集的“澎澎”蛋糕店,阿忍喝着红茶、吃着草莓蛋糕,新藤喝着淡淡的咖啡。 “宫本清子从大路小学毕业后,进入一所市立中学,之后又就读府立高中。中学时的成绩平平,照理说,以她的成绩很难考进府立高中,但因为学校招生不足,所以就被录取了。原本因为学费的关系,她打算万一考进私立高中,就去读夜校。” “看来她年纪轻轻,吃了不少苦。” 阿忍把蛋糕上的草莓送进嘴里时说道。遇到这种学生,不管成绩好坏,她都会特别关照。 “高中毕业后,她就进了这家公司,去年开始一个人住,没想到正要开始享受青春时就被杀了。这种命案特别让人生气。” “我也有同感,你在查她的异性关系吗?” “是啊,但宫本清子几乎不和男人交往。只有高中时和班上的同学交往过,对方去东京读大学后,就把清子甩了。” “真可怜,男人都很自私。” 新藤干咳了两声。 “总之,她似乎是很不起眼的女生。进公司后,也完全没有交男朋友的迹象。” “所以,在异性关系方面没有任何线索吗?” “不,还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 新藤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喝了一口咖啡。“宫本清子曾经向她好朋友说,可能会辞职。我认为她可能打算结婚。结婚辞职,走入家庭──我猜想是这样。” “她是被那个她原本打算嫁的人杀害的吗?” 阿忍觉得果真如此的话就太惨了。 “嗯,现在还无法断言──命案的事就先谈到这里,如果向民众透露太多,漆哥又要骂我了。” 新藤和阿忍在一起时经常聊他办案的情况,因为他知道阿忍最喜欢听这些事。 “对了,我这里也发生了一起不算大的事件。” “事件?甚么事件?” 阿忍把朝仓奈奈的母亲町子跌落,以及铁平对这起意外起疑,找阿忍帮忙的事告诉了新藤。新藤听完后,一脸严肃地说: “真有趣,不,这样说太失礼了。但真的很有意思,如果不是密室,警方搞不好愿意认真调查。” “但简直是太完美的密室了。也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她是被人推下楼的,老实说,我也觉得只是单纯的意外。” “我也同意你的意见,”新藤说:“但光是这样,铁平无法接受吧,最快的方法,就是立刻唤醒那位妈妈的记忆。” “正因为她想不起来,才在伤脑筋,所以才会找你商量啊。” 阿忍吃完最后一口蛋糕,目光移向橱窗。一天吃两块蛋糕可能真的会发胖…… “对了,你之前也说有事要找我商量,虽然好像已经解决了,但到底是甚么事?” “喔,你说那件事啊。” 阿忍斜眼瞪着新藤。她之前的确约了他,说有事找他商量,而且前后总共有两次,没想到他两次都爽约。虽然阿忍知道他是为了工作,但因为是很重要的事,所以难免失望。 “那件事和你没关系。” “别那么冷漠嘛,到底想找我商量甚么事?是缺钱吗?是不是为了这件事?” 这个男人笨得太彻底了──阿忍很受不了地站了起来。“我为甚么会缺钱?而且,我不是说了和你没有关系吗?我走了。” “啊,等一下──啊!” 新藤慌忙想要站起来,却不小心打翻了杯子。阿忍回头看着他说: “关于宫本清子的事,她想要辞职应该不是为了结婚。比方说,她的男朋友想要去很远的地方,她打算同行。” “甚么?” “新藤先生,你要多了解女人心。” “呃,我……” 新藤用手帕擦着裤子,阿忍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第六节 和阿忍见面后隔周的星期一,新藤和漆崎一起再度前往宫本清子以前任职的公司,打听公司内最近是不是有人要调往他处。上次接待他们的饭塚组长立刻摇头否定。 “我们这里是生产线,生产线上的人百分之九十九不可能调去外地,最多只是在同一家工厂内,调去其他的部门。而且都要有一定程度的资历后,才会有调动。” “所以,宫本小姐周围也没有人要调去外地吗?” 漆崎问。组长回答说:“没错。” “你上次说,宫本小姐是负责品管工作,”新藤在一旁问道:“她的工作会不会接触到其他部门的人?” “当然不能说完全没有。” 饭塚拿起一旁的公司内部的电话簿,在两名刑警面前翻了起来。目录页上罗列着各个部门的名字。 “品管课的人经常会来这里,还有生产技术课和设计课的人,另外在试制新商品时,开发课的人也会来。” 新藤迅速记录了饭塚提到的部门,然后问他:“这些部门的人会和宫本小姐说话吗?” “那当然,他们也不讨厌和女孩子聊天啊。” 饭塚笑了起来。“有些品管课和生产技术课的人就是用这种方式娶到了老婆。不过,开发课的人对生产线的女生倒没甚么兴趣。他们都是菁英,几乎都是研究所毕业,根本不把学历只有高中毕业的女孩放在眼里。” “菁英就是这副德行。” 做了多年基层刑警的漆崎咬牙切齿地说。很可能步上后尘的新藤也在一旁点头。 向饭塚道别后,新藤先打电话给品管课,说想去了解一下情况。对方听到警察要上门,似乎有点慌了手脚,但还是答应马上接待他们。两名刑警戴上了访客用的蓝色帽子,沿着对方在电话中告诉他们的路线前往品管课。 品管课长身材富态,看起来很亲切,对漆崎他们的问题也有问必答。据他的说明,目前他的部门内并没有人会在短期内调职。 “请问和宫本清子小姐在工作上有交集的是哪一位?” “饭塚组长负责的是高功率电晶体,所以是由大濑负责的,我马上找他过来。” 品管课长起身走向其他房间,十分钟左右后回来了。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跟在他的身后。 “我是大濑。”年轻人自我介绍说。 漆崎首先问他有没有和宫本清子说过话。大濑回答:“当然有。” “你们谈了一些甚么?”漆崎问。 “谈甚么……都是工作上的事。” “你有没有约过她?” 大濑立刻瞪大了眼睛,随即露出有点生气的表情。 “为甚么我要约她?” “不,我只是在想,有没有可能。你有没有和宫本小姐聊过私事?” “除了工作以外,我们从来没有聊过天,况且她从来没有这个意思。即使和我说话时,也总是低着头,似乎对男人有强烈的警戒心。” “是喔。” 漆崎摸着下巴看着新藤。新藤轻轻眨了眨眼,表示他认为大濑并没有在说谎。 离开品管课后,他们又去了生产技术课和设计课,结果也大同小异。每个部门的窗口都说对宫本清子的第一印象很差,这一点非常耐人寻味。 最后,他们前往开发课。开发主任的眼神和态度都很不友善,说话也很精简,似乎极力避免和命案有任何牵扯。即使如此,漆崎他们还是从他口中打听到名叫横田的员工,和饭塚组长的部门有工作上的交集。 “我们想见见这位横田先生。” 漆崎提出要求,开发课主任毫不掩饰脸上的不悦,吩咐旁边的年轻员工去把横田找来。 不一会儿,一个白白净净、五官端正的员工走了进来。他就是横田。他和两名刑警在一旁的会议桌前相视而坐,开发主任事不关己地走开了。他似乎完全不想和这起命案有任何关系。 漆崎开始向横田发问,首先问了他和宫本清子之间的关系。 “当我在报纸上看到那起命案时,也没有想到是那个生产线的女生,听到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后,我才知道的。” “所以,在此之前,你连她叫甚么名字也不知道吗?” “对,虽然很可爱,但我觉得她很不起眼。” “你们有没有聊过天?” “有稍微聊过几句,但记不太清楚了,我只关心试验品的结果。”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热中工作,根本没把女生放在眼里吗?这个人说话真讨厌。新藤听在一旁,忍不住这么想道。 “你去张罗今天我们见过面的所有员工的照片,”走出开发课后,漆崎命令新藤。“然后把这些照片拿给宫本清子的母亲和朋友看一下,确认他们有没有见过这几个人。虽然不能抱太大的希望,但该做的还是要做。” “我觉得宫本清子的男朋友要调职到他乡的这个推理很有可能啊。” 之前听阿忍提起这个问题后,他就积极向这个方向侦办。 “现在还不知道,她的男朋友不一定是同一家公司的人,而且忍老师为甚么会有那种想法?” “不知道……” “会不会是她自己喜欢的人要调职去很远的地方?所以,她也打算跟着辞职?” “漆哥,你不要吓我好不好?” “不,这很难说,因为你傻傻的,老师可能对你感到失望了。” “这……可不能随便乱开玩笑。” 漆崎贼贼地笑了起来,新藤呆然地站在原地。 “真难得,你居然有事找我。” 本间义彦吃着炸豆腐说道。本间是来自东京的上班族,曾经和阿忍相过亲,是新藤的情敌。 “嗯,因为有点事。先喝一杯再说吧。”新藤为本间的杯子里倒了酒。他们并肩坐在千日前的小酒馆吧台前。 “好可怕,我事先声明,我们制造业的上班族薪水几乎是目前全日本最低水准,不像你们公务员,不管景气好不好,都可以领到固定薪水。” “不管景气不景气,犯罪都会发生──你为甚么突然提薪水的事?” “你不是来找我借钱吗?” “莫名其妙,我为甚么要向情敌借钱?与其向你借,还不如向漆哥借呢。” “虽然我听不懂你向漆哥借钱是甚么意思,但总觉得你好像话中有话。” “这种事不重要啦,今天我找你,是有事想要问你。” 新藤举起杯子,转身看向本间的方向、挺直身体。“本间先生,你最近是不是要调职?” “没有啊。”本间咬着柳叶鱼回答。 “回答得真干脆。” “因为本来就没有要调职啊,有甚么办法──老爹,请给我炸牡蛎。” “是喔,原来你没有要调职。” 新藤重重地吁了一口气,同时打着呵欠、伸懒腰。“啊,太好了,这样我就放心了。” “你说话真奇怪,你不是希望我调职去其他地方吗?” “我才不会那么坏心眼。当然,如果你要调职,我也不会挽留你啦。” 说着,新藤拚命喝着酒。如果本间真的调职,而且阿忍跟着他离开,他打算当场就动手揍本间一顿。 “喔,对了,我还想问你一件事。” 新藤告诉本间,一个月前,阿忍曾经找他,说有事要找他商量。本间听了,露出不满的表情。 “搞甚么嘛,原来她也为这件事找过你。真让人失望。” “她也找过你吗……你们谈过了吗?” “对啊,当然谈过了。你拒绝了吗?” “不,是因为我工作太忙了……她到底找你谈甚么事?我之后问了她好几次,她都不愿意告诉我。” “是喔。” 本间停下筷子,斜眼看着新藤,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那我也不能说。” “啊?” “既然忍老师不说,我当然不能说。” “这也太……怎么可以这样?”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她目前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如果她选择结婚,也许就是现在。” “所以,现在是向她求婚的好时机。” “是啊,但我不会向她求婚,因为我觉得不求婚比较好。” “……” 本间看着前方,默默地喝着酒。新藤注视着他的侧脸,没有再问甚么。 第七节 毕业典礼即将在明天举行,几乎已经排练得差不多了。阿忍站在礼堂的墙边,看着正在练习合唱的同学,回想起和他们共度的时光。 ──虽然这些孩子都很调皮,但终于都要毕业了。阿忍也因为带了他们这个班,对教师的工作产生了自信,觉得必须对他们心存感恩…… 〈毕业歌〉的歌声响起,阿忍带的班级虽然歌声洪亮,但唱得五音不全。班上的同学似乎都和班导师一个样,所以音乐成绩也始终没有进步。 她看到田中铁平和原田郁夫的脸。因为他们的关系,卷入了多起命案。但如今觉得所有曾经发生的事,都是快乐的回忆。说到田中,朝仓町子跌落事件至今尚未解决,但阿忍很不希望就这样悬而不决── 在学生练习合唱的时候,舞台上正在为明天做准备。有人确认讲台和麦克风的位置,也有人把太阳旗挂在讲台后方。 正在挂太阳旗的老师不小心跌倒了,匆忙间抓住了旗子,旗子被扯了下来。 孩子们的歌声停了下来,礼堂内响起了笑声。几名老师大声训斥着学生,阿忍也正想开口,却突然灵光乍现。她回头看着舞台,刚才那名跌倒的老师慌忙站了起来,想把旗子挂回去。 “喔,原来是这样……” 阿忍情不自禁地说道。 第八节 毕业典礼当天── 阿忍在典礼开始的一个小时前,来到了今里车站。昨晚新藤打电话给她,说务必要见她一面。因为在毕业典礼之后,要和其他老师一起忙一些事,所以决定在典礼开始之前碰面。 来到距离车站差不多五分钟路程的公园,发现新藤坐在秋千上等她。阿忍向他挥了挥手,他立刻起身,拍了拍长裤上的灰尘。 “有甚么急事?” 阿忍问。新藤整了整领带,咽了口水,“呃──我想啊……” “想甚么?” “喔,就是那个……你穿黑色衣服也很好看。” “这我早就知道了,我穿甚么衣服都很好看。你找我有甚么事?” “你这样一直催,我反而说不出来了……” “你在嘀嘀咕咕甚么啊,如果没有事,那我要去学校了。” “啊啊,请等一下。我说、我说,我现在就说。” 新藤清了清嗓子,夸张地深呼吸,然后站直身体说: “请你嫁给我。虽然我不一定能够带给你最美满的幸福,但我一定会努力让你幸福的。” 说完,新藤又深深鞠躬说:“拜托你了。”这时,有甚么东西从他西装口袋里掉了出来。 “啊,有东西掉了。” 阿忍的话音未落,一阵风吹来,把掉落在地上的东西吹散了。 “啊,惨了,这些照片很重要。” 虽然新藤求婚到一半,但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办案资料吹走,慌忙捡起了照片。阿忍也帮忙捡了几张。 “呃,一张、两张……老师,你手上有几张?” “我有两张。” 阿忍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照片,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 “我知道这张照片上的人。” 阿忍发现照片中的人,正是住在绿山公寓的,也就是在朝仓母女楼下的那个男人,她记得他家的门牌上写着“横田”。 “没错,这个男人的确叫横田。不过,还真巧啊。” 新藤感慨地说,阿忍用严肃的眼神看着他的脸。 “新藤先生,我认为不是巧合。” “啊?甚么意思?” “在八尾发现尸体和在绿山公寓发生意外是同一天吧?你不觉得两者之间有关系吗?” “但是,光凭这一点……” 新藤用手抵着额头。 “不光是这一点而已,如果我没有猜错,就是这个叫横田的人让朝仓同学的妈妈跌下阳台。虽然我昨天就察觉了这件事,只是完全想不到动机,所以就没有说出来。” 阿忍一口气说完,下意识地拉着新藤衣服的袖子。 “所以,你解开了密室之谜吗?” “我解开了,其实并没有太大的玄机──新藤先生,把被子晒在阳台上,想要拍被子的时候会怎么做?是不是会像这样探出身体?” 阿忍在新藤面前踮起脚,上半身向前倾倒。虽然在旁人眼中,这个姿势很奇怪,但阿忍现在顾不了那么多。 “对啊,应该是这样拍被子,如果有人从后面轻轻一推,就会跌下去。” “这是错误的思考方向。” 阿忍站直了身体。她的脸红红的,刚才的动作让血液都流向了脑部。今天早上费心整理的头发也全乱了。 “不能认为她是被推下来的,凶手应该是在朝仓町子拍被子时,从下方拉扯被子。只要拿一张椅子放在阳台,站在上面,就可以拉到楼上的被子,不是吗?” “对喔,横田的个子也很高。原来是这样,还有可以从下面拉被子这一招。” “横田说发生跌落事件的那一天,他在公司上班。但我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实性。新藤先生,请你马上去调查一下。” “不,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处理。” 新藤从口袋里拿出另一张照片。阿忍一看,似乎是宫本清子的照片。“我刚才想到,也许被杀的宫本清子是横田的女朋友,曾经出入过他家,朝仓太太可能曾经见过宫本清子。这么一来,横田就有杀害朝仓的动机了。老师,我先去看朝仓太太,问她有没有看过宫本清子。” “我也一起去吧?” “你在胡说甚么啊,你赶快去参加毕业典礼,一定要画上完美的句点。” 于是,新藤准备前往绿山公寓,阿忍决定去大路小学。因为到学校之前刚好同路,他们并肩走在路上。虽然新藤的求婚被迫中断,但两个人都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这个人不适合耍帅,是天生搞笑的料。 阿忍瞥向一脸严肃地往前走的新藤,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来到学校门口时,他们正打算道别,有一个学生大喊着冲了过来。“竹内老师,出大事了。”抬头一看,原来是朝仓奈奈。 “怎么了?你的表情好可怕,原本漂亮的脸也变丑了。” 阿忍调侃道。 “出事了。我妈妈被人攻击,结果阿铁和坏人一起不知道去了哪里。” “甚么?” 阿忍和新藤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我和阿铁一起来上学,听到后面很吵,回头一看,一个穿着黑色运动衣的男人从公寓里冲了出来。我们停了下来,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看到阿铁的妈妈冲出公寓,大喊说有强盗,朝仓太太被攻击了。我吓坏了。” 奈奈的双眼张得像龙眼一样大,完全表现出她当时的惊吓。 “我知道你吓到了,然后呢?” 新藤催促着奈奈。 “阿铁就去追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跳上停在路旁的小货车,阿铁就跳上了车斗。” “那孩子怎么这么鲁莽……” 阿忍说不出话。 “听阿铁的妈妈说,我刚出门,家里就传来尖叫声。阿铁妈妈上楼查看,一个男人冲了出来,把阿铁妈妈推开逃走了。我妈妈被那个男人掐住了脖子。” “新藤先生,就是那个男人!” 阿忍大叫起来,“是横田,他又想对朝仓太太下手。” “那个男人往哪个方向逃?” 新藤问。奈奈想了一下,伸手一指。“往南,所以是那里。” “往南吗?除了穿黑色运动衣以外,还有没有其他特征?” “戴了灰色的帽子,还有墨镜。” “小货车的特征呢?随便甚么都好。” 奈奈偏着头想了一下。“蓝色的……装货的地方有塑胶布围起来。” “塑胶布就是车蓬吧,好,我知道了。” 新藤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了附近的公用电话,立刻跑了过去。他打算和总部联络。 “喔,老师,今天真早。” 这时,原田和畑中这两个捣蛋鬼晃了过来。每个人都穿上了最漂亮的衣服,但还是平时那身沾满泥巴的衣服最遍合他们。 “你们给我听好了。” “干嘛?我们又没有做坏事。” 原田露出警戒的眼神,畑中已经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 “笨蛋,不是这件事。老师有急事,不能出席毕业典礼了。” “为甚么?” “就说是急事了。我会请其他老师照顾你们,你们一定要听话。唱歌的时候要大声,即使唱得再难听也没有关系。” “嗯,知道了。” “记得转告其他同学。” 阿忍看着学生走进学校时,中田主任走了过来。阿忍向他说明了情况,说去田中家了解情况,直到铁平平安回家。中田听到铁平去追可能杀害宫本清子的凶手,惊讶得不得了。 “好,我会照顾你们班级。”中田主任拍着胸脯说。 不一会儿,新藤打完电话回来了。 “我已经通知总部,会派人前往各主要道路,他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我现在要去田中家。” “好,我也一起去。” “我也要去。” 奈奈也举起了手。 附近派出所的巡警已经赶到铁平家。铁平的父母情绪很激动,但看到阿忍他们之后,心情稍微平静下来。 “他一下子就跳上了小货车的车斗。” 铁平的母亲美佐子按着眼角说。 “他上次就在说,一定要抓住把奈奈的妈妈推下阳台的人……” “对不起,全都是为了我。” 拉着拐杖的朝仓町子鞠躬说完,用力咳嗽起来,让人看了于心不忍,似乎是因为刚才被人掐住脖子的关系。 美佐子摇了摇手。“完全不是朝仓太太的错,你不要放在心上。” “对了,我想请教一下,”阿忍看着町子的眼睛问,“你从阳台上摔落时,会不会觉得有人把被子往下拉?” “听你这么一说……” 町子皱着眉头,偏着头思考。 “听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当时觉得身体突然悬空,我想要用力站稳,但身体一直往下滑……所以觉得很害怕。” “我就知道是这样。” 阿忍和新藤互看了一眼,用力点头。新藤拿出宫本清子的照片递给町子,“你有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町子看了一会儿,但还是摇了摇头。“我没见过。” “是吗……” 新藤纳闷地看着阿忍,果然和命案无关吗? 这时,在一旁探头看照片的奈奈大声叫了起来,“啊,我看过她。” “你看过她?真的吗?” “嗯,她来拿宅配的东西。因为楼下的邻居不在家,所以宅配的东西就寄放在我家,那个人上来拿的。我没骗你们。” “那就对了,”新藤叫了起来。“横田以为宫本清子是向町子太太拿东西,所以才想要町子太太的命,以免说出他和宫本清子的关系。” “真是笨死了,这种男人死掉算了。” 阿忍忿忿地说这句话时,电话铃声响了。新藤马上接起电话。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对电话说了两、三句话,向其他人用力比了一个V的手势。 横田在平野区的加美遭到逮捕,刚好是发现宫本清子尸体不远的地方。 跳上车斗的铁平发现横田并没有察觉自己,就一直躲在车斗上等待机会。所谓机会,就是放声大叫的机会。当小货车驶入二十五号线道,在红灯前停下时,铁平看到附近有警官,觉得机不可失,立刻大声求救。横田吓得跳车想要逃跑,但还来不及逃,就被警官抓住了。 “太危险了,以后不可以做这种事。” 阿忍和其他人一起到平野警署迎接铁平,一看到他,就敲了他的头。 “好痛喔。但是,以后老师不会再骂我了,这是最后一次被老师敲头了。” 铁平若无其事地说。 不一会儿,新藤就来到休息室,说要送大家回去。于是,所有人分别坐上两辆车去学校。阿忍和新藤两个人坐一辆车。 “横田从去年开始和宫本清子交往,但一开始就没打算和她结婚。他们公司今年夏天有一个让优秀员工去国外进修的计划,他已经内定可以参加,所以打算趁这个机会提出分手,没想到清子不愿意分手,说打算辞职和他一起去。清子的个性似乎很爱钻牛角尖,于是他们为分手的事吵了起来,最后横田在自己家里杀了她。这真的是菁英的悲剧,他在招供时哭着说,早知道不应该碰那种只有高中毕业的女人。他生病了,心智已经不正常了。” 新藤又告诉阿忍,横田想要杀害朝仓町子的动机和手段完全符合她之前的推理。 “无论如何,”阿忍停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都不希望变成那种大人。” 她在说她的学生。 “没想到今天的毕业典礼这么不同凡响。” 新藤苦笑着说。 “是啊,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对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就是关于今天早上的事。” “啊,那个喔。” “那个……你好像很不以为然,这可是我一辈子的请求。” 啊哈哈。阿忍笑了起来。“看到你的样子,我觉得好像不是甚么大事。” “真没礼貌,所以,你是Yes还是No呢?” “No。” 新藤的身体从椅子上稍稍往下滑。“……你回答得真干脆。” “现在我才能够明确地拒绝,如果在前一段时间,恐怕会犹豫。” “前一段时间?” 新藤问。阿忍沉默片刻,然后缓缓开了口。 “今年春天,我要去兵库县读大学,算是国内留学。我打算继读读书,研究教育问题。” “读书……你不当老师了吗?” “不、不是。虽然可以继续领薪水,但我要去读两年左右,两年的课程结束后,还会再回来教书。” “这……你甚么时候决定的?” 新藤无法掩饰他内心的震撼。 “我之前一直想去,所以在一月十日去参加了考试。虽然录取率只有百分之十,但我很幸运考上了。但考上之后才开始犹豫,不知道现在继续升学到底有没有意义?不知道这两年的时间算不算是一种浪费?于是找了很多人商量这件事……” “喔喔……” 新藤低下了头。他终于知道阿忍之前想要找他商量甚么事。 “我也问了本间先生的意见。” “……我知道。” “但是,我原本……想要最先听听你的意见。” “……对不起。” 然后,他们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终于来到学校,学校内静悄悄的,毕业典礼好像已经结束了。阿忍和新藤,还有田中一家人以及奈奈,走进了安静的校园。 “结束了。” 铁平四处张望着说,校园内完全没有任何动静。 ──就在这里,有人从礼堂的方向跑了过来,是中田主任。中田来到阿忍他们面前,气喘吁吁地说: “竹内老师,学生都在等你,只有你的班级还没有发毕业证书,那些学生说要等你亲手发给他们。而且,他们还没有唱〈毕业歌〉,说要等你到了之后再唱,你赶快去吧。” “那些孩子?” “对啊,没想到那些捣蛋鬼还不错嘛。” 阿忍咽了咽口水、努力克制情绪,咬着下唇。“……真是人小鬼大。” “老师,快走吧。” 铁平抓着阿忍的手臂,阿忍向前走了两、三步,然后回头看着新藤说: “事情就是这样,那我先走了。” 新藤点点头。“能够参加毕业典礼,真是太好了。” 阿忍露出微笑,和铁平他们一起跑向礼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