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探秘录之独目青羊》 引子 五十多年前,内战刚刚结束,解放全中国的号角就已经吹到了祖国边陲,西域边疆、游牧圣地、茫茫大草原和起伏绵延万里的疆地山峦,也渐渐被人们揭开神秘面纱。新疆,古称西域,在逼近一百六十多万平方公里的疆域里,延续了数千年的文明传承和发展。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曾经生活了数十个大小民族,纵然有些民族在历史的卷轴里不过昙花一现,但是它们留传下来的文明,却延传至今。甚至有些民族部落,正史里根本就毫无记载,它们的名字和创造的文明,根本就不为后人所知,可是我们却不能否定它的存在。 五十多年前的阿勒泰还是国民党统辖下的承化县,在那里居住着大量的哈萨克人。1949年9月陶峙岳同意和平解放新疆,通电全国,脱离广州国民党政府,接受共产党军队改编。与此同时,王震是上将,非元帅王震将军从兰州率领第一军团进驻新疆,不费一兵一卒全面解放新疆。当时举国欢腾,盘踞新疆几十年的国民党军队正在接受解放军总部的改编,一些当地的地主武装拒绝收编,策动了一系列的反抗暴动,整个新疆只要有人的地方,都闹腾得不行。 可是,就在第一军团进驻迪化的时候,军团里分出来的一支小分队却只是稍事休整,就在当日晚上趁着天黑离开了迪化市中心。一行数十人,不到一个连的人马,沿着城郊向北行走,经过吉昌城和石河子,但都没有进城;他们行踪诡秘,似乎不愿张扬,专挑偏僻的小径和荒漠行军。那个时候,新疆疆域辽阔,交通不便,一行人走了半个多月,终于抵达承化,即现在的阿勒泰地区。 一个连的解放军战士进入承化,稍稍做了休整,准备充分了干粮,几个军官模样的中年人对着一张地图研究了半天,还找了当地的哈萨克原住民打听了当地的一些民俗,最后在夜幕降临的时候,离开了休整的旅店,一路向北,进了延绵万里的阿尔泰山。 他们进山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看到他们的踪迹。半个月后,解放军一个团的兵力进驻承化县城,这个团部也是解放军当时进驻新疆走得最远的一支部队。他们进驻承化之后,立即安排接管当地军防任务,团长李长根端着一个从日军手里缴获的军用水壶在那儿喝水。 他的通讯员突然从院子外面冲进来,跌跌撞撞的还没站稳就啪嗒行了个军礼,大声道:“报告李团长,急电——” 李长根差点被呛到,他咳嗽了几声,盖上水壶的盖子扯着喉咙就骂了起来:“他奶奶的你个王二愣子,什么急电啊,整个新疆不是都和平解放了吗?” 通讯员王二愣子大声道:“团长,真的是急电!而且电报用的是我军最高级别的编码编译的,电报前面还加了几个字——” 李长根瞪了王二愣子一眼,道:“什么字?整得跟大头葱一样!” 王二愣子翻开文件夹,念道:“绝密——” 李长根脸色一白,招呼王二愣子进屋。李长根明白,像他这种级别的干部,能看到绝密电报,如果不是出了天塌下来的事儿,是做梦都梦不到的。可是在这当儿,能出什么天塌下来的事儿呢? 王二愣子念道:“总部绝密电文,承化李长根团部,速派两个连兵力进驻阿勒泰山南麓,搜索我军先遣队踪迹,十二个小时内速报搜寻结果。王密电。” 李长根愣了,王二愣子也愣了,虽然他们不明白上头为什么要派他们进山搜索先遣队的用意,可是这个来自总部的密电落款,王,却是任谁用屁股也能想出来的。 这是王震将军发的绝密电报。 军令紧急,李长根草草将部队进驻承化的程序交给副团长来操办,自己亲自带着两个精锐连急行军进入阿尔泰山,在广阔的阿尔泰山南麓,将部队分成四个小队,深入山区寻找密电中先遣队的踪迹。 一个星期之后,团部与李长根率领的两个连的搜寻队彻底失去联络,副团长带队进山,搜寻了将近一个月,两个连近百号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就连一丝布片也没留下。 副团慌了神,立刻向总部汇报情况,不日总部派人来到承化,进行彻底调查,可是查来查去,都没有丝毫线索。 可是有一天,阿尔泰山脚下的猎人向治安临时委员会报告,说在山脚密林里发现了一具骸骨。总部调查人员正准备撤离,一听情况,当即前去查看。 密林的树脚下,躺着一具侧卧的骸骨,那骨头白森森的就像草原上被鹰鹫啄食空了的大型动物。可是这里是阿尔泰大山里面,树木高耸,鹰鹫怎么会来这里啄食呢? 更重要的是,总部调查人员从骸骨身下发现一张羊皮,羊皮上潦草地画着奇异的图案,猛一看,那图案似乎画的是一只羊头,而且是瞎了一只眼的羊头。最让人吃惊的是,这幅画画得虽然潦草,可是却将羊的表情表现得惟妙惟肖,那只羊似乎在笑,笑得诡异异常,让人看了简直想呕吐,背后不知不觉的就出了一层冷汗。 那猎人说,两个月前他曾来这里打过猎,却没有发现这里有任何异常,可是要在相当短的时间内让尸体彻底腐烂,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使是被动物啃噬,那骨骸至少也要有被损伤的痕迹啊。 而且,骨骸出现的时间,刚好是与那只先遣队进入阿尔泰山南麓的时间非常接近。 当天晚上,那具骨骸与画有羊头的羊皮一起被密封保存起来,被打上绝密的标志,加急送往迪化总部,随后又被送往北京封存。 这次事情之后,总部就再也没有调派过人手进入阿尔泰山,而原来的驻防部队也在几年之后调离。李长根与他的两个连的兄弟,还有之前那个先遣队的部队,就像尘埃一样散落在阿尔泰大山之中,没有人再提过他们。 二十多年后,“文化大革命”刚刚结束,老承化早已更名为阿勒泰县,驻防部队换了一批又一批,住在这里的哈萨克原住民早已习惯了军车一辆又一辆地离开,又一辆又一辆地开过来。可是有一天,在阿勒泰县北郊三十多公里的军区突然开来了几百辆军用大卡车。 卡车奔腾在干燥的土地上,尘土漫天飞舞,延绵数十里的车队如同掩藏在尘土里的巨兽,他们载着大量的军用物资冲向军区驻地。草原上成群的野牛队跟着车队一路奔跑,黑压压一大片的野牛跑得地动山摇,情形蔚为壮观,临近放牧的羊群纷纷走避。 这支庞大的车队一直搬运了一个星期,才停了下来。一辆绿色军用吉普车从草原边上开过来,开进军区总部大院,从车里下来一名面部黝黑的中年人,他的脸庞棱角分明,久经打磨的痕迹十分明显,一眼看上去显得干练老道。他穿着深绿军装,肩部带着金黄色肩章,肩章底版上缀有两条红色细杠和四枚星星,陆军大校军衔,最低也是个副师级人物。 中年人径直走进军区大厅,皮鞋叩击地板的声音铮铮脆响,在空旷的军区安全大厅里回荡。一路上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中年人漠然迎接卫兵标准到无可挑剔的敬礼,目光炯炯,直视前方。 他显得对这个军事基地非常熟悉,圈来绕去,最后坐电梯下到地下三层。电梯门打开,电梯门口一位女军官响亮地对他敬了个军礼,道:“王大校,您来了,军长在办公室等您!” 王大校微微点头,看了女军官一眼,示意前面带路。女军官带着王大校绕了几个走廊,按开一扇电门,王大校跟着她跨了进去。 书桌前的人已经头发花白,他正躬着身子在写一幅草书大字,那人笔走龙蛇,抑扬顿挫又行云流水,每一个细节都拿捏得十分到位。 女军官道:“军长,王大校来了!” 老者直起身子,将笔靠在砚台上,王大校双腿并拢,脚跟后叩,啪嗒行了一个军礼,道:“军长,王国辉前来报到!” 老者展颜一笑,道:“国辉,我们至少也有几个年头没见了啊,没想到一从‘文革’的大牢里出来,就摊上这么重要的任务!” 王大校沉声道:“王国辉请首长下达任务!” 老者拂手道:“国辉啊,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这么火爆的脾气,得改改。” 王大校低头,老者指着书桌上刚刚写好的几个大字,道:“国辉,这就是你们此行的任务所在啊——” 雪白的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独目青羊”。 老者深呼吸一口气,道:“国辉,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能力,而是此次深入阿尔泰山,的确是凶险万分。那十几名专家就交在你的手上了,你不但要完成任务,还要安然无恙地把这十几个人带出来,你明白吗?” 王大校疑惑地看着老者,老者叹了口气,道:“这个秘密,可能关系到历史的改写,也许我们都只是发掘这真正历史的探路者。” 老者看着午后斜阳,淡然道:“也可能是牺牲者,你要做好这个准备!” 一个月后,阿尔泰边疆军区地下基地里,会议室坐着不下十余名军官,宽大的空间全部由精炼钢架构成,空气里弥漫着冰冷生硬的气息。十余名军官皆是面无表情,肩章上大多数都是两佩镶红边饰加星徽标,他们盯着桌子上一份从牛皮袋里拆出的文件。 主持会议的将军咳嗽了一声,凝重地说道:“王国辉部十支探险特别分队全部失去踪迹,电讯设备更是于半个月前失去与地面联络,特别搜捕行动小组已经启动。但是根据目前情形来看,情况极不乐观。”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敲着桌子,道:“跟二十年前的情况一样,中央侦察连,李长根团的两个连为了完成任务,在阿尔泰山南麓彻底失踪。进了那个地方,就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上头要找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呢?” 半个月后,搜寻队在阿尔泰山东麓靠近俄罗斯的边境发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那人一身是伤,全身上下几乎没有完整的皮肉。那人就昏倒在山麓边缘,搜寻队将他送到军区医院进行紧急救治,经过查证,此人正是这次参与阿尔泰山探险的考古专家之一。经过一周的紧急治疗,该老者终于苏醒,可是与此同时,他的精神已经崩溃,在大山深处发生的一切,他都无法想起。 军区医院花了将近三年才治好他的伤,将他送回老家,半年后老人又恶病缠身,不治身亡。有关这一切的资料,都被军区整理进入档案,档案经过秘密渠道收入国家档案馆,档案级别为绝对机密。 而这一切,才只是整个故事的开始,有关独目青羊,有关阿尔泰山深处的秘密,才刚刚走进人们的视线。 第一章 死亡笔记本 王大校还在拼命地朝我招手,突然,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了,王大校的手电照过来。我的心猛地一颤,我看到一个影子,他就趴在我和老头儿的身上,更确切一点说,是扒在老头儿的身上。 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小田抽着他经常抽的“大前门”,火光在黑暗中明明暗暗,微弱的光芒下,围坐的人的表情都是一样的冷峻和沉重。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万籁俱寂,一行五人只有三只手电,而且电池都在濒临耗尽,所以此刻,谁都没有开手电。 我再次询问小田:“信号发出去了吗?” 小田一脚将发报机踹翻,骂道:“关键时刻,一点用处都没有!” 王国辉是人群里最镇定的一个,他是陆军7115师师长,大校军衔,也是此次考古的专家组领队。在新疆阿勒泰山的这次绝密考古勘察中,我们经历了这辈子最艰险,也是最恐怖的事情,即使像我这种活了大半个世纪的人,一下子也难以接受。在这不到三天的阿勒泰地下岩洞考察中,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的队友,仅仅在横渡地下暗河的过程中,我们当中就有十多名负责安保的解放军战士死于暗河水怪之口。 这里是一个让人感觉恐怖的巨大地下岩洞,我们扎排泅渡了两天两夜,抵达岩洞腹部,后来水位搁浅,不得不爬上岸。这次考古活动,是我经历过的最声势浩大的考古,仅仅我们这一组就有十名考古和科研界的顶尖人物,还配了一名大校师长做领队,将近四十名负责安保的解放军战士。 才下到洞里,我就被这支队伍的阵势吓到了,潜意识里,我居然莫名其妙地恐惧起来,我有预感,这次考古一定非比寻常。而事实上,我们这支队伍,只是考古队的一支,陆续将会有十多支这样的队伍参与此次考古活动。 王大校突然皱起眉,把耳朵贴在地上,仔细地听起来,小田继续烦躁地抽着烟,火光中,我看到王大校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其他几人也看出苗头不对,都屏住呼吸,眼神跟着大校的脸色变化不定。王大校突然爬起来,打亮手电,对我们大吼起来,“地下河涨潮了,大家快往高处跑,别散了——” 我们此刻正处的位置是暗河的河床,不过暗河的这段早已干涸,二十多米宽的河床上,铺满鸡蛋大的鹅卵石,人跑起来特别费劲,更何况我们五人中还有两个六十多岁的老专家。我与小田一人一个,搀扶着他们跑,老头儿一向待在实验室里的,跑起来很吃力。 我们跟着王大校一路朝地势高的位置狂奔,跑了不到十分钟,耳边就能真切地听到水势跌下的轰隆声了。 王大校催促我们加快步伐,突然他扭转方向,朝山壁奔去。顺着手电的光芒,我看到那是一个类似房子的东西,离我们几十丈远。水流的速度非常快,带着磅礴的气势冲击而下。我搀扶着那老头儿脚下一歪,差点连我一起摔倒,前面王大校在大声呼叫,“大水淹来了,快跑——” 我下意识地拖着那位将近七十岁的老头儿,朝房子奔去,耳边大水奔涌的声音震耳欲聋,以至于在我因为奔跑而不断晃动的视角里,只能看到王大校站在房子面前,不停地对我张嘴巴。 我虽然年纪也不小了,马上奔六十,可是年轻时就四处奔走考古掘墓,锻炼出一身硬朗的身板,跑起步来不比小伙子差。老头儿被我连拖带拉,完全吃不消,就要瘫在大水里,我爬上梯形田埂,把他拖上来背到背上,大水已经淹没到我的胸口。我一直朝上狂奔,离王大校越来越近,心里一喜,王大校依然保持着歇斯底里的叫喊表情。 我的心突然一沉,王大校扯着嘶哑的喉咙叫喊着,“拉一下小田,小田和李教授被水卷走了——” 我猛然转身,看到小田的一撮头发在水面上晃了两下,消失不见,而跟他一起的那位国宝级的地质专家,早已踪迹全无。 几十米高处跌落下来的大水汹涌涨起,我狠狠地跺了跺脚,背上老头儿被一再颠簸,有点气喘不过来。王大校在房子面前,紧咬着牙,面目狰狞地朝我挥手,让我赶紧过去。我还没转过身来,一个大浪兜头砸过来,差点把我砸迷糊。 王大校还在拼命地朝我招手,突然,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了,王大校的手电照过来。我的心猛地一颤,我看到一个影子,他就趴在我和老头儿的身上,更确切一点说,是扒在老头儿的身上。 那个影子叠加在我俩的影子上,头部有一部分探在外面,看轮廓有点不像是人,它的头很长,就像是某种动物的脑袋。水蔓延的速度越来越快,已经没时间纠缠这些,我奋力朝前奔跑,终于跨上台阶。水中的台阶很长,我跌跌撞撞地爬了十几分钟,才抵达房子面前。奔跑的过程中,我一直在留意着浮在水面上的影子,是的,我没看错,水面上浮着的是三个影子,有个东西趴在老头儿的身上。 王大校一把将我拖上房子前宽阔一些的平地上,我将老头儿放下来,让他靠着已经铁锈斑斑的栏杆。我仔细察看他的后背,他的防水外套上除了冰冷的河水,再无别的痕迹。 王大校用手电照了一圈水面,茫茫大水中,除了翻涌的巨浪,别无其他。虽然活了将近半个世纪,可是面对队友的葬身山洞暗河,我还是忍不住一阵悲伤。王大校拍了拍我的肩膀,没有做声。 我忍不住问道:“刚才你在我背上看到什么东西没有?” 王大校默默地点着头,关上了手电,整个世界就这么黑暗下来,只有十几米下翻涌震撼的水声奔涌而过。 “是什么?你看清楚没有?”我急道。 “青羊——又是那只羊——”王大校黯然道。 我的心猛地一阵颤抖,冷汗顺着背脊流下来,又是它,难怪王大校眼睁睁看着我们在水里挣扎却只有招手呐喊的份。 王大校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转头看我一眼,道:“也许上面送我们下来,本来就是一个错误,虽然我是军人,可我还是觉得我们不该来这里!” 说完,他打亮手电,朝前走着准备去推房子的门,手电光中,我看到王大校突然停了下来,他看着两米多高的铁门呆住了。 我也跑到他旁边,一看之下,手足冰冷,爬满铁锈的大铁门上画满了邪恶阴森的羊头。看上去这些画儿全都是由红漆所绘,有的油漆已经斑驳脱落,寥寥几笔,就将羊脸上诡异邪恶的表情展露得淋漓尽致。 特别是那只眼睛,直钩钩地看着你,目光中有着不加掩饰的怨毒与阴冷,更让人觉得恐惧的是,它好像在笑,虚伪恶毒的笑容。就好像是一个粗鲁的大汉,却偏偏学大家闺秀在梳妆台前描眉画眼,让人看了就想吐。 王大校看了我一眼,伸手推向铁门,那门没有上锁,也没有因为这么多年的地下腐蚀而使门轴卡壳,“吱”的一声,很轻易地就被推开了。 这时,我的脖子上突然一凉—— 袁森放下笔记本,看着杨健教授,道:“那只独目青羊到底是什么东西?” 杨健教授没有说话,他推开窗户,夕阳将整个天边涂抹得一片通红,夏日的凉风吹动窗前的老梧桐,树叶发出沙沙的碎响。 将头伸出窗外,他深深地呼吸着凉风带来的清新空气,可是心头的压抑又浓重了一分。每一次重看那本日记本,他心头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他的疑问也会随之多一分。 残阳打在泛黄的工作日记本上,钢笔字迹已经变得颇淡,袁森自言自语着,“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呢?羊——青羊——” 这本日记本有几十页,除了开头那部分写了满满几页之外,剩下的要么半页纸,要么寥寥数笔,有的甚至是一两句看不懂的话,连语句都不通顺。 袁森重新翻开一页,这张纸上写的内容比第一篇要短得多,简直是两个极端。袁森甚至很难相信,在那样恐惧和黑暗的环境下,他为什么会把第一篇写得那么详细,细致到每一个动作都记录得那么准确,可是为何每篇记录上都没有标注日期呢? 第四天了,我现在只能根据防水手表来确定白天还是黑夜,这个大到让人恐怖的山洞里,到处都是一片漆黑,手电电池濒临枯竭,无底的黑洞让人陷入绝望。 我与王大校分析了几次地图,突然醒悟过来,我们居然走进了一条岔路,可是这个山洞却又与地图上标注的山洞极其相似,就好像是原模原样复制过来的一样。 我们都陷入了沉思,小田没死,他被大水冲进地下河,被浅滩上的石头挂住保住了小命,可是跟他一起的李教授却再也没有消息,生死未卜。而我和王大校也已是满身创伤。这几日来发生太多离奇的事情,就算花掉我们几辈子的想象力,恐怕也不会想到这几日里的遭遇。 我们惊奇地在这里发现了大量日本人留下的工事,甚至还有庞大的火药库,以及其他的电力通讯设施。这些东西都让我们感到莫名其妙,因为在近代史上,只有英、俄入侵过新疆,日本人当年只染指中国中原地区,他们怎么会跑到新疆来修建如此庞大的工事呢? 我们蹲在日本人建造的地下走廊里,小田不停地抽着烟,火星一闪一闪。王大校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田机灵地给他递了一支“大前门”。 老头儿靠在冰冷的水泥墙上,无力地说:“既然走错了路,我们就得想办法快点回去,再这样走下去我们就是死,现在都弹尽粮绝了!” 王大校划亮打火机,火光照着他坚硬的面部轮廓,他是我们的领队,如果要退回去,也要他点头同意。 王大校摇头,道:“现在地下河涨水,我们原来走的路线都被水淹没了,再说——” 他望着我,眼里泛着红光,“我的兵不能白死,那个羊头到底是什么?我一定要弄清楚!” 隐隐的,我在王大校的眼里看出一丝不安,我的心里也渐渐升起一阵压抑,地下走廊里温度很低,可是我还是没来由地出了一身冷汗。 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正窥探着我们,它就藏在黑暗中,不声不响,瞅准机会一举将我们全部杀死。 我的脑中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巨大的山洞里,我们的竹筏撞上暗河礁石,意外拐进侧洞。侧洞水势下斜,有几只竹排差点兜底翻,我们经过几次转折,水势才平缓了下来,我们顺势绕进一个小洞口。 洞口里面豁然开朗,地下河并不宽,河边是浅滩,铺满了碎石子。这个山洞很奇怪,它的结构就像是一个穹顶扣起来的一样,十分开阔。我们在浅滩上意外地发现了许多石雕,那些石雕或倒或立,有的面容已经模糊斑驳,有的还可以看清大致的样子。这些石雕表层都很脆弱,估计许多年前地下河水深,它们就一直被潜藏在水里,后来水位下降,它们才浮出水面的。 有战士将一座倒立的石雕扶起来,意外地发现,那是一个人的半身雕像,它的面容比正常人粗矿,有点像未进化完全。不过让人吃惊的是,它只有一只眼睛,就像中国神话中二郎神那样在额头上长了一只眼睛,但正常双目的位置却是一块平整。 这个时候,大家才注意到,那些模糊的石雕轮廓都像是羊,而且是瞎了一只眼睛的羊。很快去前面探路的战士跑回来,他们在山洞洞壁上发现了大量壁画,壁画内容古怪,画的全部都是只有一只眼睛的小人。 我和几位专家跟着探路的战士过去,走了一百多米,在浅滩梯田顶端,果然看到那墙壁上雕刻的壁画。壁画很长,但是最吸引我的却是壁画里只有一只眼睛的小人,还有被他们奉为神灵的独目羊。 我们当时都很振奋,没想到意外地在阿勒泰的山洞里找到了春秋时期神秘的独目人遗迹,这个部落以神秘著称,鲜少记录进史册,但是国外有专家研究证明独目人拥有过极端特殊的文明。 我看着壁画上的场景,一股说不出的凉意遍布全身,那只羊的神态是那么的诡异,它好像在看着你笑,可是你仔细看,它又好像是在哭,让人毛骨悚然。我的耳边突然响起一阵狞笑,我的心里一沉,那笑声又变成午夜的嘤嘤哭泣,我猛地一激灵,扣响了手枪的扳机。 子弹贴着王大校的面皮飞过去,打在岩壁上,王大校寒着脸,其他人也都盯着我,怪声突然停止。 我瞪着王大校道:“你听到那声音了吗?” 王大校疑惑地继续朝我看,摇了摇头,其他人也是一脸茫然,摇着头。我的心一凉,道:“这里不对劲,我们快离开这里!” 这时,“轰”的一声,几名战士撬开了岩壁侧面的一道石门,那门密封许多年,打开后腾起一阵白雾,围观的战士纷纷让开。 王大校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放松点——”然后收起了枪,朝石门走去。技术员鉴定空气无毒,王大校跨进山洞,他的几名警卫员和专家也跟着进去。 石门背后的山洞不大,仅容两人并排进入,我们绕过几道弯,看到白雾中赫然出现一具棺椁,若隐若现。 几名警卫员推开棺椁,里面是金棺,警卫员合力推了几下,金棺纹丝不动。后面人递过来撬杠,抵在金棺盖下,左右各三人,数着一二三一齐撬起来。我有点茫然地站在众人身后,我这大半辈子,也挖过不少墓穴,遇到过的怪事数不胜数,可是这次还是让我有点懵。六名解放军战士大喊着口号,军人硬朗的口号将山壁震得颤抖,我猛地醒悟过来,叫道:“快闪开——闪开——” 棺盖哗啦被掀开,一片黑影划过视线,王大校的警卫各个身手敏捷,瞬间卧倒在地,但是还是有两个没有避开,被喷到脸上。 那东西我当年参与考察汉代古墓的时候见过,叫火磺,其实就是浓度比较高的硫酸经过一些特别的处理。墓主人为了防止被盗墓,经常会在砖墙里放一道火磺墙。那两个战士脸上一片模糊,在地上翻来滚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糊的气息。立刻就有医务员跑过来,将他们抬下去,王大校一脚踢翻了棺盖。 手电光中,一具骷髅呈现在我们面前,然而让人吃惊的是,那并非是人的骨骼,似乎是一只野兽的,就像是羊,但是体型却比普通羊大了将近一倍。 一只羊居然被放进金棺里,古代葬礼,极端注重身份地位,能享受到金棺棺椁的肯定是非富即贵的显赫人物。可是一只羊要享受这样的礼遇,确是让人吃惊得很,难道是? 我的心一颤,果然,羊的两只眼眶不一样,一只呈黑褐色而且眼骨处有不规则切口,另一只呈暗黄,很显然羊的一只眼睛以前遭受过创伤。也就是说,在死之前,它是瞎了的,它就是壁画上的独目羊。 我的心一沉,莫名地觉得这个地方诡异得很,这时,王大校从那只羊的脖子上解下一个东西,在手电光里,我看出来那是一块玉,晶莹剔透的玉。那块玉有半个手掌那么大,雕刻出羊的轮廓,果然,与壁画中刻的一模一样,那是一只独眼的羊。 王大校看了半晌,将玉递给我,那的确是一块美玉,色泽柔和,白度和润度都非常不错,甚至远远超过了一些古墓出土的玉石。 我翻过来,看到玉的脸,那只诡异的眼睛,正阴森森地盯着我,就仿佛切进了我的心里一样,耳边再次响起那种狞笑。我吓得手一哆嗦,玉跟着从手里掉下去,王大校一探身子,接过玉。 山洞的其他人也都很奇怪,小声道:“他今天是怎么了?” 王大校没有说话,将玉递给一位专家保管,转身走出山洞。 这里的地质勘测基本结束,根据勘测数据推测,这里应该是地下河的一条支流,在前面肯定会融入主河道里去。大家登上竹筏,沿着河道漂流下去,一路穿大洞走小洞,绕了无数个弯。而我则在回忆着那幅岩画的内容,还有那只让人恐惧的独目羊,为什么只有我能听到那声音,而别人听不到,难道真是幻觉? 我将视线放长,盯着一排又一排的竹筏顺水而下,突然我发现有什么不对。我转头对王大校道:“我们好像少了一些人——” 王大校数了一下人数,果然发现少了五个人,可是在离开之前,我们还清点过人数的啊,那五个人是在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地在我们眼皮底下失踪的呢? 而这,只是我们噩梦的开始—— 袁森重新翻开一页,那页只有潦草的一句话,老头儿死了。 后面的记录都很潦草,最后几页上写的都是同一句话,青羊玉,噩梦—— 二十几页后面,剩下的工作日记本部分已经没有了,就好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撕掉了一样。 袁森合上工作日记本,陷入沉思。青羊玉,他们在阿尔泰大山的山洞里究竟遭遇了什么?剩下的一半日记又去了哪里?这些都在他的心中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抬头看向杨健教授,杨健抽着烟望向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空,目光是那么的深邃而惆怅,难道这也是一直以来困扰他的谜团吗? 第二章 沙漠迷尸 杨健教授手指在照片上连连点着,“你看这里,这个凹下去的弧形,就像是眼睛,你再看山顶岔开的地方,一分为二,应该是个悬崖,它就像是两只角,对不对?你再看这里——” 袁森越听越觉得身上冷飕飕的,是的,没错,这座山峰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羊头,独目羊头。 杨健教授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撕开了的牛皮纸袋,上面打着加急EMS的标志,在日光灯的雪亮光芒照射下,显得格外刺眼。 杨健教授从牛皮纸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袁森,袁森疑惑的接过,看得出照片很新,如果不是新拍,至少是新洗出来的。 不过照片很模糊,还有曝光过度造成的失真,照片看上去灰蒙蒙的一片,应该是在阴雨天拍摄的。照片的取景很远,拍摄地是一片茫茫群山,照片的视角指向远处的山峰,山峰上是绿茵茵的树木和偶尔光秃的山石。 袁森看了十多分钟,得出的结论是,这是一张相当普通的照片,确切地说是一张拍得很失败的照片。 拍照的人,应该是一个刚摸相机的新手,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新。这照片看上去取景既不规范,又不懂透视角度,而且胡乱曝光,应该是一个只知道乱按快门的人照的才对。 可是,袁森不明白,杨健教授为什么会拿这样一张烂照片让他看,而且还那么严肃,那么神秘,这张照片有什么问题吗? 袁森疑惑地将照片递回给杨健教授,摇了摇头,可是,杨健教授却没有接过照片,他眉头紧锁,夹在手上的烟眼看就要烧到手指头,可是他却浑然不觉。 袁森隐隐感到了蹊跷,教授在他心中一直是那种冷静、睿智的人,不管怎么说,他今天的样子确实很失态。 教授今天到底怎么了?神秘的笔记,明明是普通到烂的照片,却显得那么看重,而且照片是从新疆和田寄来的,袁森扫了一眼EMS上的地址。 自然而然的,他想到笔记中提到的新疆阿尔泰深山里发生的那些神秘事情,难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新疆的地理格局是以天山为界,划为北疆和南疆;而阿尔泰山和和田,一个在北疆一个在南疆,相隔几百上千里,两者之间又怎么会有联系呢? 袁森把照片反过来倒过去地看了又看,突然,他的眼睛被吸引住了,那是山峰的一个侧影,光秃秃的一片。袁森换个角度,将透视感在脑中还原成实际的样子,他这才发现,虽然在照片中那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点,但是实际的场景中,那个点应该是山峰的一个侧面才对。 这里就有一个疑点,为什么整座大山都被树木覆盖,唯独只有这一块地方是光秃秃的呢? 袁森的专业是金玉研究,他自然知道,一般出玉矿的形成,多与地质活动有关,比如石英大理石地层区域性运动,石英大理石地层相互挤压,就很容易形成玉矿。地层相互挤压就容易出现褶皱带,山体断裂,而山体断裂带一般都夹杂着矿石层。矿石大多坚硬异常,跟平常的土壤天差地别,根本不适合植物生长,所以很多石矿附近都是寸草不生,放眼看去白茫茫一片。 “难道这里有矿?”袁森自言自语道,满腹狐疑。 “不错,你看这个视觉角度,简单看来,摄影的人好像是胡乱拍摄,没有任何章法可言。但是仔细看下,这张照片的与众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不是以一个景物为中心的,而是一个点,他拍摄的重心就是为了体现这个点。”杨健教授不知从什么时候把注意力转移到那张照片上来,冷静地对袁森说道。 袁森顺着杨健教授所指的方向,那个山体侧面,在照片中体现成一个灰黄的斑纹,那里应该是山体运动撕裂出来的痕迹。突然,袁森瞳孔收缩,他看到了,这张照片的拍摄角度如此奇特并非摄影者技术太烂,而是另有目的。 顺着画面切入的角度,视线一直延伸,最终凝聚在斑纹上的一个点上,那个点是如此的小,倘若不仔细看,一定看不出来。周围的斑纹颜色看起来暗黄沉厚,可是那个点却与四周微微有些差异,它的色泽要浅而柔和,就像是光学上的噪点。但是,如果这个点真的存在的话,那就意味着这个地方肯定是玉矿。而且原始矿石色泽就这么好,势必是玉中的极品。玉濮,流传千古的传奇玉璧和氏璧就是取材自玉料中的极品,玉璞。 袁森的心脏跳动加速,面色潮红,他喃喃说道:“真的是玉璞?” 杨健教授没有说话,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放大镜,照片上的圆点被放大。放大之后的圆点有些模糊,但是袁森却依稀从里面看到了一点他想看到的东西,圆点有一些琥珀的透明,与四周的山石比起来,细腻光滑许多。 袁森道:“根据照片上的圆点判断,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理由相信,这个地方有璞矿。教授,我的判断对不对?” 杨健教授赞许地点头,道:“你断玉的眼光越来越厉害了,我也相信这里有璞矿。” 袁森微笑道:“还不是受教授您的潜移默化,璞矿出世,是引起轰动的大事情,这里是什么地方?” 杨健教授摇了摇头,从EMS牛皮纸袋里掏出一张信纸,递给袁森。 这封信不长,而且写得很别扭,字体歪歪斜斜的。 杨健教授: 我的朋友,你好!与你分别已经十多年了,希望你一切都好,你拜托我办的事情,至今依然没有音信。没有帮上你的忙,我很愧疚,但是最近发生的一件事情,让我不得不再次请求你能够帮助我。 我的儿子买买提在一个月前,离开英阿瓦提村进入沙漠,据说是寻找胡大赐予的玉矿。当时我正在和田市参加玉料批发展会,丝毫不知情况,没有及时阻止买买提鲁莽的决定。 当我从和田市回英阿瓦提村的时候,买买提已经进入沙漠一周了,没有丝毫音讯。我立刻和熟悉情况的牧民朋友联系,带着骆驼和水进入沙漠接应买买提。可是我们找遍了一百公里范围内的沙漠,却没有丝毫买买提的踪迹。 时间很快过了一个月,我甚至不顾牧民的劝阻,深入被称为“死亡之州”的无人区,抱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想法,我在无人区找了一个星期。直到水尽粮绝,我的牧民朋友拖着我要回去的时候,我们突然在沙丘里发现了买买提遗弃的照相机。我们又找了几天,还是找不到买买提的踪迹,最后只能回去。 回去之后,我把相机里的照片洗了出来,买买提是个热衷摄影的青年,他的房间里贴满了自己拍的照片,很漂亮。可是,洗出来的这张照片却很丑陋。这个问题让我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我想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买买提已经死在沙漠里了。但是我们需要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亲爱的朋友,你是个学识渊博的人,我希望你能够帮助我。 愿胡大赐福于你,我的朋友。 库尔班 袁森看完信,道:“他儿子在沙漠里拍的,这里明明是青山绿树的,怎么会?” 杨健教授道:“这就是蹊跷所在,而且,你还没有发现一个问题。”说着,杨健教授将手指在照片上一划,划了个半圆,道:“你看看,看这座山峰的轮廓,像什么?” 袁森的心怦怦直跳,他一直觉得照片不对,却没注意到整个山峰就是一个抽象的动物,兽头。 杨健教授手指在照片上连连点着,“你看这里,这个凹下去的弧形,就像是眼睛,你再看山顶岔开的地方,一分为二,应该是个悬崖,它就像是两只角,对不对?你再看这里……” 袁森越听越觉得身上冷飕飕的,是的,没错,这座山峰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羊头,独目羊头。 杨健教授盯着袁森的眼睛,神秘地说:“你明白了吗?” 袁森道:“那——那您给我看那半本日记,就是因为这个?” 杨健教授点头,道:“虽然我父亲那次地下探险是在北疆,可是,这张诡异的照片,却让我感觉两者之间肯定会有割不开的联系。库尔班是我十几年前在南疆和田认识的一个朋友,为人很热情,你这次代替我去调查这件事,一是尽可能帮助我的维族兄弟,二是查探璞矿的秘密。” 袁森点了点头,杨健教授又嘱咐道:“这次去可能会深入无人区,你自己多当心。另外库尔班的女儿巴哈尔古丽曾是我的学生,这次她应该可以帮上你的忙。” 第二天,袁森坐上了飞往乌鲁木齐的飞机,而杨健教授也在同一天飞往纽约参加一个重要的学术会议。 袁森在乌鲁木齐转坐火车到喀什,绕了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走了大半圈,坐了一天半的火车,放眼望去,黄沙万里,无边无际,看到最多的树木就是戈壁独有的红柳和骆驼刺,偶或看到一片绿洲,都是大片的胡杨。 第三章 璞矿 我们对您邮寄过去的照片进行分析,发现一个重大疑点。您信中提到,买买提是在沙漠中失踪的,但是照片中的背景却是茫茫群山,我们对照片进行分析发现,照片中的山群中极有可能藏着大量的濮石矿。 吐沙拉乡距离和田市一百多公里,这里有着古朴的疆域风情,居住人口大多是维吾尔族人。袁森在乌鲁木齐买到了一本新疆各地的介绍手册,他早已在火车上把即将抵达的目的地的情况研究得很透切。 吐沙拉乡有19个自然村,几乎每个村子都有自己的清真寺,公路上随处可见裹着头巾匆匆而过的维族女人、穿着长“袷袢”的男人。 长途客车停在吐沙拉乡附近,袁森随着人流从车上挤下来,他一身休闲装,与路上走来走去的维族人形成鲜明对比,多少显得扎眼,不少维族人都向他投来惊异的目光。 吐沙拉乡历史悠久,民风淳朴,居民大多是伊斯兰教穆斯林,习惯穿民族服装,所以偶尔看到一个现代气息十足的人,多少觉得意外。 袁森拿着地图,拦住一个穿着袷袢对襟长袍的维族男人问路,那男人两腮留着卷曲的胡须,他正快速地朝前走着,袷袢上满是灰尘。 袁森把他拦住就有点后悔了,这家伙看起来要跟人拼命的样子,估计不会告诉他该怎么走。 那男人被硬生生地扯住,扭过头来瞟了袁森一眼,就很有礼貌的右手掌捂住胸口,身体微躬,礼貌地说:“小伙子,你好,愿胡大赐福于你!” 袁森慌忙学着他的样子还礼,道:“愿胡大赐福于你,你好!” 男人和善地对他微笑,袁森把地图递给他,指着英阿瓦提村的位置,问那男人该怎么走。 那男人笑道:“你真是问对人了,我就是英阿瓦提村的,请问你去那里有什么事情吗?” 袁森说明来意,男人诧异道:“你真是找对人了,库尔班矿长是我们英阿瓦提村玉矿的矿长,我是玉矿上的工人,我叫巴依。” 夜幕降临时,袁森与巴依才骑着马逼近英阿瓦提村。袁森骑着的是一匹很漂亮的小红马,红马鬃毛如锻,跑起来英姿飒爽。袁森在集市上一眼就挑中了这匹马,吐沙拉乡的马市被库尔班垄断,巴依交代马市的伙计袁森是库尔班矿长的客人,所以免费借到了这匹马。 小红马烈得很,袁森马术不是很地道,被连摔几次,巴依一再要求将自己的那匹性格温良的马跟他换一下,袁森执拗不肯,路上才耽误了不少时间。 太阳已经西沉,天边还藏着一抹淡淡的红润,逐渐暗黑的天空下,夜幕黑压压地沉下来。袁森与巴依纵马在草原上奔腾,草原上有一大片地方,稀疏排列着不少木房子,想必这就是英阿瓦提村了。 巴依打了个呼哨,勒紧缰绳,奔跑的马儿渐渐慢了下来。村口有一个少年在马厩前给马匹添饲料,马厩里系着四匹毛色不同的马,巴依把缰绳递给少年,道:“铁木尔,库尔班矿长在家吗?” 少年点了点头,接过袁森的缰绳,把小红马牵到马厩里。巴依领着袁森朝村口那间大房子走去,少年突然在后面叫道:“买买提大哥死了——” 巴依一愣,转过头来看着满脸悲伤的少年,他头上的小花帽在不停地颤抖。 袁森心里也是一惊,按理说,在沙漠里失踪一个多月,死亡是必然的。可是看这少年的表现,难道买买提的尸体已经被发现了? 库尔班的大房子立在村口,独门独院,远远看过去,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巴依推开大大的木门,随着“吱呀”一声门响,门内一具尸体赫然呈现在巴依和袁森面前。 按照维族的习俗,尸体身上盖着雪白的布料,躺在木板上。一个看起来颇为憨厚壮实的老头儿站在尸体面前,低着头,好像在祈祷。老头儿身边站着一个中年妇女,正在抹着眼泪,苍老发红的脸上满是悲戚。房间角落站着一个汉人,背上还绑着猎枪,看着进来的巴依和袁森。 巴依将右手掌放在胸口上,对着尸体躬下身子,“胡大保佑,买买提的尸体找到了。” 库尔班瞪大眼睛,大吼道:“是的,王中南帮在沙漠里找到了买买提,可是他死了。” 巴依又躬下身子,说了声:“胡大保佑!” 库尔班抹了抹脸,他这才注意到跟巴依在一起的袁森,向巴依投去疑问的眼神。 巴依介绍道:“库尔班矿长,这位是应您之邀来自乌鲁木齐的客人,他叫袁森。” 库尔班这才醒悟过来,上前去接待袁森,说杨健教授已经与他通过电话,说推荐你过来协助调查这件事情的真相。 袁森依样画葫芦地又向库尔班行了个穆斯林的礼,接着直奔主题,道:“请问买买提的尸体是在哪里被发现的呢?” 库尔班朝那个叫王中南的汉人看了一眼,王中南走过来,道:“是在无人区,我们找到买买提照相机的地方!” 袁森皱起眉,道:“我看过你写给杨健教授的信,你的意思是,第一次去只找到相机,你又去了那个地方第二次,才发现了他的尸体?” 王中南点了点头,道:“对!” “两次的时间相隔多长?”袁森似乎嗅到了一些不正常的东西。 “一周的时间,刚好一周!”王中南十分恳切地确认。 “这么说,买买提失踪一个月之后,又重新出现在他丢相机的地方?你能否排除被沙丘掩埋的可能性?或者人为移动过他的尸体?” 王中南沉吟道:“基本可以排除这些可能性,一周的时间里,沙丘基本上没有移动的痕迹,而且当时找到相机,我们就对沙丘附近进行过仔细的搜寻,没有任何线索显示买买提被沙丘掩埋。” “这么说,买买提是在沙漠失踪一个月之后,自己又走了回来,最后死在他丢相机的地方?” 袁森看向库尔班矿长,与此同时,库尔班矿长也瞪着浑浊的眼睛,看向袁森,王中南也正好向他投去一个神秘的眼神。袁森把这些看在眼里,他知道,这其中肯定不寻常。 库尔班矿长沉默着,巴依自动站在他身后,就连一直都在小声抽泣的买买提的母亲,也止住了声音,整个房间就像一个黑洞,沉闷诡异的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房子里的电灯散发着橘黄模糊的光。 沉默了良久,库尔班矿长才道:“袁森,我跟杨健教授是许多年的好朋友,这次你能够来我们这里,也是我的请求。所以,我权衡再三,还是决定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其实,买买提是死在昨天或者是前天,因为无人区的沙漠白天最高温度比火焰山的温度还高,尸体在沙漠里放置三天就会完全脱水。但是买买提的尸体脱水程度还不到一半,所以我才会这样肯定。” 袁森听了有些懵,新疆的火焰山他曾听过,在吐鲁番盆地北缘,火焰山的石头都是赤红色的,平均温度达到四五十度,石头上的温度就有可能冲七十到八十度左右,相当吓人,根本不适合人久待。 一直保持沉默的王中南也开口道:“在那种地方,就算带足了水,也不可能生存超过一周,但是买买提少爷却可以在那里生存超过一个月。” 袁森皱着眉头,一个正常人在正常环境下缺水就只有七天的寿命,更何况是在高温与严寒交替的沙漠里生存一个月呢? 买买提在沙漠无人区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袁森向库尔班矿长请求道:“我能不能看看买买提的尸体?” 他对维族的一些习俗不是很了解,所以感觉再看一个死者的尸首是不是会显得冒昧或者伤害伊斯兰教的教规。 库尔班矿长点了点头,他掀开雪白的布料,袁森看到躺在木板上的买买提头部和颈部已经开始脱水干枯,皮肤皱了起来。他的脚上没有穿鞋子,不知道是否是后来被脱掉的还是在沙漠中就丢了,买买提的两只脚一直到脚踝部分,都被冻得乌黑,肌肉完全坏死。如果他不是死了的话,肯定也会双脚截肢。 袁森小心地观察着买买提的尸体,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到处都是撕破的洞,衣服布片上沾了不少沙子。袁森用手指捻起几粒,拿到眼前,仔细查看,他的脸色突然就变了。 库尔班矿长道:“怎么了?” 袁森抬起头,眉头深锁,道:“与杨健教授分别之前,我们经过对您邮寄过去的照片进行分析,发现一个重大疑点。您信中提到,买买提是在沙漠中失踪的,但是照片中的背景却是茫茫群山,我们对照片进行分析发现,照片中的山群中极有可能藏着大量的濮石矿。” 王中南的块头很大,逼近190cm的身高,粗黑的皮肤,给人沉稳干练的感觉。此刻他就站在袁森面前,看着袁森的眼睛,道:“你说的这些疑点,我们都发现了,正因为这些说不通的问题,库尔班矿长才将照片邮寄给你们,请求援助。” 袁森点头,道:“其实我最大的疑问是,买买提深入沙漠的目的很明确,可是他又怎么知道沙漠深处会有玉矿呢?是谁给他的这个消息?” 库尔班矿长突然醒悟过来,是的,买买提一向只对摄影感兴趣,矿场里的事情,他很少过问,可是他怎么会突然萌生深入大沙漠深处找玉石矿的想法呢? 袁森跟着说道:“矿长,我对您的说法还存有一点疑惑,您刚才一再强调,买买提对玉石毫无兴趣,可是根据分析发现,照片中所使用的拍摄手法,是一种高难度的摄影方法,而且常见于各类矿地定位的照片拍摄。”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出来。 库尔班矿长道:“我对摄影并不是太了解,但是买买提平常拍的照片都是山水一类,很少有拍摄玉石的。” 袁森道:“这就对了,买买提平常擅长的是风景摄影,而他拍摄璞矿的照片,完全背离风景拍摄的方式和要求,这是两个极端。” 库尔班矿长道:“可是,我们沿着买买提深入沙漠的路上寻找到的踪迹证明,他是自己一个人单独进入沙漠的,这一点许多看到过他的牧民朋友可以证明。” 众人心里都浮出一个念头,“买买提在沙漠里还遇到了别的人?” 库尔班矿长对巴依吩咐道:“你带人去调查买买提去寻找玉矿之前几天接触过的所有人,查到线索及时告诉我。” 巴依点头,转身出去,看得出他是一个办事效率很高的人。库尔班寻思了一下,突然问道:“巴哈尔古丽哪里去了?我这几天一直忙着买买提的事情,都没注意到她。” 袁森心里一动,教授曾多次提到过这个师妹,来新疆之前,他还一再强调巴哈尔古丽会让自己此行有所收获。 巴依停在木门下,库尔班敏锐地捕捉到不对劲,大声道:“巴依,难道你想隐瞒什么吗?巴哈尔古丽到底怎么了?” 巴依是个挺老实的人,迟疑了一下,才道:“小姐——小姐顺着和田河进了死亡之舟了。” 库尔班的脸色立刻阴暗下来,王中南也吃了一惊,袁森有点懵,“死亡之舟”势必就是沙漠没错,难道巴尔哈古丽为了寻找他哥哥,自己又深入那片死亡之地? 库尔班逼视着巴依,道:“你为什么不在她离开的时候就告诉我?” 巴依苦着脸,道出了事情发生的整个过程。原来一天前,巴哈尔古丽以去和田市办事为由,拖着巴依一起去。没想到她早有预谋,在吐沙拉乡把巴依骗到她的高中同学家里,怂恿那个虎背熊腰的男同学和他弟弟把巴依捆起来,直到今天下午才放出来。袁森想起巴依一身狼狈地在吐沙拉乡赶路的样子,那副凶神的架势,原来是因为急着回来报告库尔班矿长的。 库尔班矿长相当生气,让人赶紧去准备了两辆被称为“沙漠王”的三菱越野车,带上粮食和水,以及一些必要的装备沿着和田河开去。 第四章 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生死记 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里的风沙有个特点,就是呈区域性,或者朝一个方向刮,面积不会很大,但是也正因为这样,风沙的力量才特别的集中,威力特别的大。王中南亲眼看到沙尘暴推着大沙包向东移动了几百米远。 袁森刚到英阿瓦提村,维族人一向习俗好客,因此库尔班一再要求他先休息,进大沙漠寻找巴哈尔古丽的事情由他跟王中南和巴依去就可以了。其他事情,等他们回来再说。 袁森执意不肯。买买提的死亡隐藏了太多神秘,如果不能亲身进入那片“死亡之舟”,去感受沙海的神秘莫测,仅仅只是根据现有证据的推测,他恐怕一辈子都找不到事情的真相。 而传说中的璞矿,也不过是个解不开的谜团而已。 “沙漠王”顺着和田河流向一路狂奔,两辆车一前一后在黄沙漫漫的道路上抛出两团巨大的尘土。袁森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王中南驾驶着车子跟在巴依的车后面三四米的距离,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王中南朝袁森憨厚一笑,道:“第一次来新疆?” 袁森摇头,道:“以前也来过南疆,是去楼兰探险,和探险队一起。” 王中南打了个方向盘,道:“那里已经没有探险的价值了,一个地方你去了之后很有可能会回不来,那叫探险,当这个地方谁都可以来去自如的时候,那就是旅游了。” 袁森扑哧一声笑起来,道:“看不出你说话还一套一套的。” 王中南道:“我在沙漠里待了大半辈子了,能死人的地方都去过,走沙漠就跟旅游一样。” 袁森道:“那就成,刚才被你们说得那么神秘,说实话这趟进沙漠我心里还有点悬着呢,有导游就不怕了,哈哈——” 王中南瞅着袁森,眼里闪过一丝恐惧,袁森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心里没来由地一沉。王中南缓缓道:“但是那个地方,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噩梦。” 袁森一下子来了劲,好奇道:“你去过那里?” 王中南沉默了一下,淡然道:“没有,去了那里,还能在这里给你开车?” 袁森一时语塞,王中南遥望着“沙漠王”车头大灯在黑夜中撕开的景物,好像是在自言自语,“那个地方有个名字,叫死亡之城,有很多人进去过,但是没人出来。” “那么,你觉得买买提的死是否与那个有关系?”袁森想探探他的话。 王中南没有说话,将档位一拉到底,“沙漠王”的速度提到极限,在广阔无边的茫茫沙地上咆哮,飞快地超过巴依和库尔班矿长的那辆车。王中南在引擎的嘶吼中对巴依叫道:“我给你们引路,穿过这片死亡之海。” 两辆军用越野一前一后奔腾在茫茫沙海之中,和田河的水位已经逐渐变低,很多地方都出现了断流现象。而且进入沙漠地带,风就大了起来,袁森耳边充斥着发动机愤怒的吼声和风沙击打着车身的声音。感觉强壮的“沙漠王”就像是变成了这沙漠里的一叶舟,随时有被掀翻的可能性。 王中南瞪着眼睛,直直地瞧着车灯照亮的方向,神色特别严肃。袁森想想觉得奇怪,道:“有什么事儿要发生吗?” 王中南扭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袁森一眼,道:“魔鬼来了,我们今天真是晦气。” “魔鬼?” 王中南黑亮的脸膛上微微泛着红光,袁森能够感觉到这个沉稳干练的中年人身上流露出的激动。王中南大吼一声,“坐稳了!”说罢,猛打方向盘,袁森身子一歪,额头结结实实地撞到车棚上。 透过车窗,他这才看到身后两条巨大的黄龙正汹涌而来,巴依的那辆“沙漠王”屁股已经卷进黄龙中,车头大灯的光很不稳定地晃动。两条黄龙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巴依的车渐渐不支,正在被一点一点地吞噬。四周地面上的沙土极速涌进飓风里,车窗外越来越模糊,袁森只听到沙石撞击车身车窗的声音,耳膜都要被震碎。 王中南紧抓着方向盘,看着后视镜,不停地大幅度打着方向盘,车身在剧烈地震动,这么强烈的沙尘暴,要不是“沙漠王”底盘高,恐怕早就被掀翻了。 车身晃动得越来越厉害,袁森把安全带牢牢地捆在身上,即便如此,他依然感觉到世界一片天昏地暗,整个人呈三百六十度旋转。 突然,袁森大叫一声,“巴依和库尔班矿长的车不见了,车灯也灭了——” 王中南咬着牙,面目狰狞地打方向盘,推挡,死死盯着前方。而这时,车窗外的世界突然变得一片漆黑,飓风的嘶吼声让车中的两个人丧失了一切听觉,他们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王中南与袁森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接着袁森耳朵一阵刺痛,黄沙兜头兜脸地倾注进来,车厢里的灯也瞬间被击灭了。 世界陷入死一般的宁静,车厢外的滔滔风声越来越遥远,袁森感觉到意识越来越模糊,渐渐失去知觉。 袁森是被王中南摇醒的,他浑身都是黄沙,脖子以下都被埋在沙里,四肢冰凉,动弹不得。王中南正顺着脖子将他身边的沙子扒开,袁森渐渐呼吸顺畅起来,沙子扒到胸口以下,王中南突然抡起车上的修理扳手,将“沙漠王”前视玻璃击碎。 顶上的沙子又兜头盖下来,袁森咬着满嘴沙子骂了声,可是天却突然亮了起来。王中南从车头上爬出去,又把袁森也拖了出来。 袁森的身体从集沙里出来,四肢僵硬得厉害,木木的丧失知觉,他怎么使劲都没感觉。王中南娴熟地帮他摩擦手脚,过了十几分钟,他的手脚渐渐有了一点热度,太阳也渐渐升了起来。 王中南在袁森背上拍了一把,道:“好了,可以站起来了。” 袁森这才注意到,他们正处在一座大沙包顶上,“沙漠王”被黄沙埋葬,刚才王中南敲碎了前视玻璃,一部分黄沙陷了进去,才使得车头露出了一点点。袁森嘀咕一声,“好大的风沙啊!” 王中南冲袁森憨厚地一笑,道:“这只是魔鬼打的一个喷嚏而已,你如果去过那个地方,才知道什么叫恐惧。不过这次还好,要不是黄沙把我们的车子埋起来,恐怕我们都要被风暴撕碎了。” 袁森道:“巴依和库尔班矿长呢?” 王中南摇头,道:“我刚才仔细观察过沙包四周,没有看到‘沙漠王’的影子,可能他们也被埋起来了。你的身体现在恢复了吧,我们分开找。” 于是,王中南和袁森两人一南一北走下沙包,一直朝前走去。巨大的沙尘暴推着沙丘往前移动,昨夜来时的路早已被沙丘覆盖,不留一点痕迹,他们现在的寻找只能围着大沙包展开。 如果他们没有被埋起来,天知道这魔鬼一般的沙尘暴将他们吹去了哪里? 袁森不知道王中南那边情况怎样,王告诉他,以大沙包为中心,如果看不到沙包了,就赶紧往回走。大量的食物给养都放在巴依的那辆车上,没有食物和水,一旦在这浩瀚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里迷路,那就意味着死亡的降临。 袁森还是第一次面对如此浩大的沙漠,无数的沙包星罗棋布,大大小小,延绵到视线尽头。天空的边缘,是直插入云霄的冰山雪峰,晶莹剔透洁白无暇。 大沙漠里昼夜温差极大,往往是晚上能够降温到零下几十度,白天气温却能逼近零上四十多度。 现在太阳挂在头顶上暴晒,袁森身上的汗水油一样往下淌,走了几公里,就口干舌燥的,浑身乏力。 与王中南分开时,王还强调,找巴依和库尔班矿长是首要任务,但是如果找不到,那么就要想办法找水。如果没有水,他们在大沙漠里肯定活不了三天,必然会脱水死亡。 袁森朝着北方,越走越远,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茫茫黄沙,就连天空的颜色都是灰蒙蒙的。走在沙子上,鞋板都烫得要烧起来,他现在真实地感觉到,水是多么好的东西。如果现在谁能给他喝一瓶子水,他肯定会对那个人感激涕零,不,哪怕只是一口水也可以。 就这样又往前走了几公里,他们作为参照物的沙包已经消失在视野里,袁森只得往回走,他沿着原路走了一段时间,却发现他作为参照物的大沙包不见了。 沙漠里没办法做记号,大沙包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它比其他的沙包要大上很多,所以他们选择把大沙包作为参照物。 而袁森可以肯定,他通过太阳和机械手表判断的方向应该是没错的,现在太阳已经有西斜的趋势。手表显示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了,袁森将手表正对北方,而影子在表的左边,这就意味着,他判别的方向是没有错的。 可是,那么庞大的沙丘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消失掉? 袁森突然感觉到极大的恐惧,这太不可思议了,没有水,又与沙漠中的向导王中南失去联系,这将意味着,他会很快死在沙漠里,被烈日晒干,成为传说中的木乃伊。 他加快步伐往回走,他始终觉得这中间有蹊跷,这么大的沙包,不可能说不见就不见的,太不可思议了。 袁森一路往南走,王中南走的方向是南方,他相信朝这个方向走,即使沙包莫名其妙地消失,他也可以找到王中南。 太阳向西沉下去,可是沙漠中的温度却持续性增高,袁森全身冒着油汗,皮肤烫得吓人。突然,他看到前面躺着一个黑色的东西,离他有几十米远。袁森快步走过去,他看到那黑色的东西居然是一个维族人的小花帽。袁森一看那花帽,脑子一炸,这不是巴依的帽子吗? 他捡起帽子,加快步伐朝前赶过去,连翻了几座沙包,走了几百米,又看到巴依穿的袷袢掉在沙漠上。他更确定巴依就在这附近,果然,在不远的一座小沙包上,他看到巴依赤身裸体地躺在滚烫的沙子上,人已经陷入了昏迷。 袁森奔过去,赶紧给他掐人中,但是没有什么明显的作用。只是他鼻下若有若无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袁森知道,他现在需要水,巴依是因为脱水才导致昏迷的,只有水才能救他。 无奈之下,袁森背起沉甸甸的巴依,朝南边走去,他寄希望能快点找到那座迷失的大沙包。他和王中南乘坐的那辆“沙漠王”里还存有少量的水,如果能及时抵达,给巴依喝水,巴依应该会有救。 四周没有风,西斜的太阳依旧炙烤着大地,天空中却灰暗得厉害,大片的黄沙兜头兜脑地落下来,就像在下沙雨。 袁森顶着沙雨,一路向南,他全身都被太阳烤得脱力,又背着笨重夯实的巴依,走得举步维艰。太阳很快沉下去,现在只能靠着感觉来辨别方位,黑暗渐渐降临,袁森突然发现视线的尽头,一个黑点越来越近。 那个黑点应该在一百米左右的位置,但是天色黑下来,看得很模糊,不知道是什么动物。袁森将巴依放下来,藏在沙包后面,他等着黑点靠近。在这大沙漠里,什么动物都会有,但是毫无疑问,能够在这样艰苦的环境里生存下来的动物,食肉的肯定是占据绝大多数的。 黑点越来越近了,那人的身材很高大,立在黑暗里像是一堵墙。他走到距离袁森藏身的沙包不到三十米远的时候,袁森终于可以肯定那是个人,他松了口气。 走过来的那人就是王中南,袁森大叫,王中南听到袁森的声音,也很高兴,快步走了过来。他看到躺在地上的巴依,吃了一惊,知道他是严重脱水才这样,急忙从背包里拿出水壶,给巴依灌了几大口水,巴依喝了水,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看巴依脱离了危险,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坐在沙包上聊了起来。袁森很奇怪大沙包的消失,问王中南是怎么回事,王中南这才把经过讲了出来。原来王朝南方寻找巴依和库尔班矿长回来,一无所获,这时突然刮起了大风,王中南大惊,急忙把车里少量的食物和水取了出来,在大沙暴到来之前远离了沙包。 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里的风沙有个特点,就是呈区域性,或者朝一个方向刮,面积不会很大,但是也正因为这样,风沙的力量才特别的集中,威力特别的大。 王中南亲眼看到沙尘暴推着大沙包向东移动了几百米远,袁森所处的位置不在风沙区,黄沙被吹到天上就四处乱洒,所以才会导致袁森这边虽然四野无风,可是却漫天沙雨的情况。 王中南又给巴依喂了点食物和水,巴依休息了一下,体力恢复了不少。巴依清醒过来,情绪很激动,连说这个地方不能来,是胡大发脾气了。再往前走,他们都要死在这里。 袁森当然不会在意什么胡大,在这荒无人烟的大沙漠里,生存最重要。他和王中南安慰着巴依的情绪,询问他昨晚发生的事情,库尔班矿长去了哪里。 昨晚巴依驾驶的那辆“沙漠王”撞进了风口里,很快就被大风卷走,车上的玻璃都被撞碎,巴依只记得自己和库尔班矿长都从车里被甩了出来。 等巴依醒过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他已经在沙漠里迷失方向,只能朝前走才能活命,食物和水都被沙暴卷走,在那里等着只能是等死。 袁森与王中南从大沙包出发之前已经补充了一点食物,而巴依在烈日下被暴晒了一整天,严重脱水,体力透支。他意识逐渐模糊,一边爬一边脱掉身上的衣服,这样可以减轻点重量,爬得更远一点。 巴依说完,三人都沉默了,情况既然是这样,巴依的那辆“沙漠王”不知道被埋在哪座沙包下面,也就是说他们的补给已经完了。库尔班矿长又不知所踪,生死未卜,没有找到巴哈尔古丽,就已经落到这种地步,真是出师未捷。 王中南把背包里的食物和水分给三人,道:“我们剩下的食物节约着吃,还可以勉强支撑两天,仅仅两天的时间,我们不可能走出大沙漠。如果不能找到绿洲和水,我们将必死无疑。” 袁森和巴依都没说话,他们吃喝完毕,气温一下就降了几十度,人嘴巴里呵出来的气都成了白雾。王中南在沙包里挖了一个洞,钻进去又从洞里面掏沙子盖在身上,只露出鼻子和嘴巴,不一会儿就响起了鼾声。 袁森和巴依也学着他的样子,挖沙洞,然后把自己埋进去。黄沙里还有不错的温度,钻进去相当暖和,今天奔波了一天,又累又乏,袁森和巴依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五章 阿斯鬼泉 原来阿斯鬼泉是在沙漠里特有的一种现象,有些旅人在沙漠里迷了路,在他快死的时候,地上会突然涌开一道泉水,泉水冲开流沙,很开就流成一道河流。旅人喝了阿斯鬼泉的水后,很快就会有力量了。 袁森是被冻醒的,他醒来之后,发现王中南和巴依已经钻出了沙洞,两人在聊天,讨论该怎么找到水源。 经过了一夜时间,沙洞的热度早被寒冷驱走,冷得就像冰窟,现在天色已经微亮,袁森从沙洞里钻了出来。 王中南看袁森出来了,道:“我们赶快赶路吧,不能待在这里了,气温还很低,一直待在这儿很快会被冻死的。” 三人整理行装,朝东北走去,王中南说他以前来过这边,他记得一直朝东走,那里会有一片巨大的胡杨林。有树林就会有水,有水就有生命,找到了那片胡杨林,他们就能活下去。 三人走了一整天,从黎明走到太阳西落,整整一天他们看到的东西除了天边的雪山就是绵延万里无边无际的黄沙。大家走得都有点丧气,而且王中南也不能肯定那个胡杨林是否还存在,他只能肯定他的记忆是没有错的,但是那片胡杨林是他十年前看到的。 这天晚上,他们照例分配了食物和水,装食物的背包已经见底了,吃了这一顿,剩下的食物还不够下一顿吃饱。大家吃完了东西,挖了沙洞钻进去,可是谁也没有睡觉,睁着眼睛看着沙丘沙包发呆。巴依又从洞里爬出来向胡大祈祷,祷告的内容大概是说他们一直是胡大虔诚的信徒,祈求胡大能够救他们走出大沙漠。 第二天三人起得更早,从天色微亮一直走到夜幕降临,在高温和黄沙中,三人谁都没有提出要休息。这一天他们走了几十公里的路,但是直到天黑,也没有发现胡杨林的影子,更别说绿洲。 王中南给巴依和袁森分配了最后的食物,他自己一点没留。袁森当然明白他心里的想法,他觉得自己没做好这个向导,十分内疚。 袁森把食物和水给他一部分,道:“吃完我们继续上路,我们还需要你这个向导呢。” 三人吃完了最后的食物,稍作休息,借着月光,继续朝前走去。他们的时间就剩下这顿食物带来的能量,如果能量耗完,他们还没有找到水的话,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三人的心情都很压抑。 这晚月亮难得的亮,能照亮前方上百米的距离,他们走了几个时辰,袁森突然叫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前方不远处,黑压压的一大片,那东西就像是一条巨大的蟒蛇,盘亘在南北之间,横在三人面前,在月光下看不到头尾在哪里。 王中南愣了一下,道:“胡杨林?” 三人快跑过去,求生的欲望催促他们快速地奔跑,三人跑了很久,都没有抵达到那看起来并不是很远的胡杨林。 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海市蜃楼,可是这是晚上,没有光线,怎么可能出现海市呢? 三人奋力奔跑,追着那个庞然大物的方向,跑了很久,他们终于接近那片庞大的胡杨林。袁森感觉有点不对劲,他不知道是因为他们太饥饿困乏导致奔跑不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一股压抑的情绪导致他十分不舒服,他隐隐地觉得有点不对劲。 你很难想象,一大片绵延铺开的胡杨林就这么枯死掉,如同一座死寂的城。胡杨树干干枯得厉害,呈黑褐色,光秃秃的树枝伸在那里,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袁森心里一沉,胡杨林都能够枯死,就说明在这块地方,十米以下都不可能有水。袁森以前随队去楼兰探险的时候,听导游说过一句话,在大沙漠里,没有东西会比胡杨更会找水了,它的根须就像是为了找水而生。 连胡杨都枯死了,那就意味着,这附近不可能有水源了。 饥渴和精神的绝望让三人濒临崩溃,这一眼看不到边的胡杨林彻底地击碎了他们最后一丝希望。巴依习惯性地跪在地上“胡大——胡大——”地虔诚祈祷,这让袁森很厌烦。 袁森大吼道:“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说完率先朝胡杨林中奔去,王中南跟着他跑进去,巴依郁闷地爬起来,也跟着进入胡杨林。他一边跑一边祈祷,“胡大不要生气——胡大不要生气……” 胡杨林里胡杨密集生长,一棵棵枯死的胡杨参天而立,地上一片树叶都没有,只有黄色的沙土。白惨惨的月光照得树林相当静谧,也透着一股幽深。 袁森冲王中南道:“王,我们穿过这片树林,这里没有水,树林前面未必没有。” 王中南苦笑,如果方圆几公里范围内有水的话,这么大的胡杨林就不可能完全枯死掉了,但他又不好说破。 胡杨林黑压压的像一座森林,跑进去了一百米之后,里面就黑得厉害,只有从交叉在一起的树枝缝隙中露下的斑驳光斑。 王中南把一只强力手电递给袁森,袁森打亮手电,朝前一照,他就愣了,王中南也愣了。因为他们在几十米开外,发现了一只浑身棕黄的羊,那羊看起来又肥又壮,正瞅着三人。 巴依一看到羊,大叫道:“胡大,它一定是胡大派来的——” 羊被巴依吓到,转身就朝胡杨林深处跑去。袁森恨不得踹巴依两脚,顾不上伸脚,急忙跟着肥羊跑进密林。人到底不能跟动物比,那肥羊别看长得膘肥体壮的,跑起来一点都不含糊,在林子里闪了两下,就跑得不见了。 好不容易看到一只动物,而且还是这么肥的羊,哪能这么容易让他逃掉,这是救命稻草。袁森不答应,王中南也不会答应,恐怕只有巴依相信那只羊是胡大派来的,不想吃掉它。 三人沿着羊逃跑的方向穿梭密林,走了大概500米,居然从胡杨林里走了出来。林外漆黑一片,不知什么时候,月亮又被乌云遮住了,四周都是黑暗,只有手电撕开一片亮光。万籁俱寂,人踩到一棵枯树枝发出的声音就颤得人头皮发麻。 袁森照了照四周,发现前方有一条河沟,他顺着土方下到河沟里。毫无疑问,这条河早已干涸多年,袁森顺着河道照过去,河道大概有三四米宽,但是却相当长,看不到头。 王中南突然把手伸过来,道:“把手电给我一下……” 袁森纳闷,但还是递给了他,王爬到河坝上,侧着照过去。这下袁森发现不对劲了,巴依也看到了,河道角落里趴着东西,不知道是动物还是什么,一动不动,而且好像还不止一个。 王中南把手电递给袁森,从背包里掏出一把自动步枪,示意袁森在他后面,给他照明。袁森心领神会,两人缓缓走了过去,那东西距离王的位置只有几十米,但是河坝边缘有些枯死的植物,将它遮盖了起来,所以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两人走过去,一前一后,靠近了,才发现河道里躺着的是一具尸体。那尸体皮肉都在,也没有看到被破坏的痕迹,脸上表情还栩栩如生,但是全身皮肉都陷了下去。在这温度这么高的大沙漠里,尸体脱水,成了名副其实的干尸。 袁森把手电照过去,才发现河道里不到几米就有一具这样的干尸,一共有十多具。王中南觉得不对劲,从河道里爬起来,袁森和巴依也跟着出去,他们这才发现另一道河坝上,也有这样的尸体。 “你发现没,他们都是沿着这边沙包走过来的,有的人到达河边的时候,就已经渴死了。尸体从河坝上掉进河道里,所以靠河坝这边很近,也容易被杂草遮起来。”王中南道。 袁森点头,王中南收起步枪,朝沙包方向走过去,登上沙包,看到的范围更广也更远。果然,在手电光中,沙包下面还躺着一具尸体,那尸体和其他的尸体一样,瘦成皮包骨,肌肉完全陷下去,看起来十分狰狞。 三人就这么顺着尸体曾经走过的方向,不断地发现了更多的尸体,几百米或者一公里,就会发现一具新的尸体。 袁森恍然大悟道:“他们应该是附近部落的人,因为某一天整个部落突然断水,就派遣他们来这条河里找水。那么,在他们部落断水之前,这条河里应该是有水的,或者说,是出于什么原因,导致那个部落和这条河同时断流。寻找水源的人陆续死在寻找的路上,他们没想到就连这里也断流了。” 巴依悲伤地说道:“这么说,我们朝前走也没有用,那里更不可能有水了。胡大,您就显灵救救我们吧,我可是您虔诚的信徒啊!” 袁森心烦意乱,其实他何尝不是想到这里,到了这种地步,他们也只有一直朝前走了,渴死在哪里算哪里了。 他们一直走到天亮,才抵达那座村庄。巴依最先看到村口一间围着篱笆的小木屋,木屋是用胡杨木造的,但是木屋上已经是灰尘仆仆,门上铺着厚厚沙尘,显然这里很久没人住过了。 巴依翻过篱笆,推门进去,不到半分钟,他就大叫着跑了出来。 袁森和王中南急忙跟了进去,顺手掏出武器,王问道:“怎么回事?” 巴依脸上带泪,道:“可怜的小巴郎,他们都死了——” 木屋里很黑,王推开窗户,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来,照到床上躺着的四个小孩身上。他们身上盖着一张麻布,四个小孩子都不到十岁的样子,张大着嘴巴,死的时候都好像是在不停地哭泣。 他们也是饿死的,没有了水源,庄稼不能得到灌溉,没有食物,没有水,这些小孩也就只能饿死了。 巴依走过去,坐在床上,流着泪水,默默地为这四个小巴郎念着,为他们超度灵魂。 突然,巴依大叫起来,正在观察木屋外情况的袁森和王中南又冲了进去,巴依语无伦次地叫着,手里还拿着一张红色的纱巾不停地挥舞。 袁森道:“你干吗呢?” 巴依兀自挥舞纱巾,情绪陷入癫狂状态,袁森与王中南对视一眼,两人走上前去,把他按住,他才稍稍平静下来。 袁森没好气地说:“又是哪位胡大显灵了?” 巴依结巴地说:“这个,这个纱巾是小姐的,怎么会在这里?” 袁森脸上一变,道:“哪位小姐?你说的难道是巴哈尔古丽?” 巴依点点头,说:“小姐平常出去都会戴着这块纱巾遮面,他那天跟我去和田市,还戴着这块纱巾遮面的。” 是的,他明白了,这么说,巴哈尔古丽也来过这个村庄? 三人迅速地分开进入村子,每人手里拿着一把枪,遇到情况,立刻鸣枪示警。村里一共有三十多户人家,和小木屋里的小孩一样,其他家里的人都是饿死在房间里。这里温度极高,很快死人就脱水变成了干尸。 可是,村里再也没有发现巴哈尔古丽的任何踪迹,她就只留下一块纱巾,证明她来过这里。至于怎么离开的?去了哪里?都没有消息。 三人寻遍了整个村子,在村后又发现了一条干涸的河道,那条河道相当的窄小,几乎只有胡杨林外那条河的三分之一宽,应该称之为溪流更合适。 袁森站在村后最大的一块沙包上,放眼望去,河道从沙漠中来,又消失在沙漠之中,与众多的沙包融合在一起。 就在这时,王中南却突然端起了自动步枪,瞄准前方,那只羊,居然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河道对岸的沙包上。 沙石反射着太阳的光,照在肥羊的身上,它全身的毛发都闪烁着金色的光芒,看起来特别漂亮。肥羊好像已经忘记了曾在胡杨林里遭到三人的恐吓,它站在沙包上,扭头看着三人,一点逃跑的意思都没有,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来临。 王中南冷静地瞄准,扣下扳机。袁森看着肥羊,突然觉得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他又说不上来。 突然,他的心脏一震,是的,他想起来了,是肥羊的表情,虽然它看起来神态憨憨,但是你再仔细看,就能看到它好像是在笑。 一只羊看着三人笑? 那笑容看起来相当诡异,就好像是藏着巨大的阴谋,就像是它已经设好了一个陷阱,等着你跳进去一样。 不知不觉,袁森想到杨教授的那本工作笔记本,是的,笔记中提到的那只狰狞的独目羊头,似乎跟这只羊的表情很相似。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啪——”王中南的枪响了,但是羊并没有倒下,它只是在沙包上滑出一个漂亮的弧形跳跃,就不见了。 王中南吃了一惊,他对自己的枪法一向都很自信,但是这次他失手得有点不可思议。 袁森冲下沙包,越过河道,向对面的大沙包跑去,王中南也跟了上来,巴依跪在地上,嘴里念着,向胡大祈祷。 大沙包上还有肥羊浅浅的脚印,袁森跑到沙包顶上,看到肥羊正站在沙包脚下,冷冷地瞅着两人。 袁森看着王中南,道:“你看到了吗?那羊的眼神。” 王点了点头,道:“那不像动物的眼神,倒像是一个人,一个带着仇恨的人。” 王中南说着话,枪已经抬了起来,又是一个空枪,那只羊怪得很,它就好像在你叩响扳机的瞬间,能够预测到子弹发射的时间一样。 王中南两枪放空,索性把枪扔到地上,与袁森一前一后,朝肥羊靠过去。那羊也不走,只是瞅着两人逼近,就像是在看戏,等两人逼得很近的时候,突然一跳,躲开包围,朝着沙漠深处跑去。 袁森骂了一句,羊跑进沙漠,已经不可能追得上它了。看着到嘴的肥肉跑掉,心里真是瘆得慌。 这一路奔波,三人早已是又饥又渴,浑身冒虚汗,刚才追肥羊的劲头已经过了,躺在沙包上就起不来了。 袁森对王中南苦笑一声,道:“不到三天,我们就会跟村子里的人一样,变成这浩瀚沙漠里的一具干尸了。” 王摇了摇头,把身体埋在沙子里,他们确实是已经没有力气走到更远的地方了。这座村庄一直没有被移动的沙包埋葬,就说明这里不受沙尘暴的侵扰,若干年后,也许有人经过这里,会发现他的尸体。 天色就这么黑下来,巴依祈祷了一下午,爬到袁森与王中南这座沙包上来,筋疲力尽地倒在两人中间。 袁森和王中南都有气无力了,两人也不理他,看着夜色降临而生命却在逐渐从他们身体里抽空。饥渴带来的痛苦早已在他们身体里变得麻木了起来,他们只感觉到天越来越黑,月亮探出了头。 袁森睡过去了又醒来,醒过来了又睡去,突然,他听到巴依惊喜地大叫,“胡大显灵了——胡大显灵了——有水了——” 袁森一愣,接着,他就听到“汩——汩——”水流的声音,他听得很真切,是水流的声音。 袁森睁开双眼,看到沙包下面干涸的河道居然躺着清澈的河水,河水正汩汩地向下游流去。袁森狠狠地掐了自己几下,疼得厉害,没错,自己没在做梦,真的有水。 巴依已经连滚带爬地滚下沙包,向河道跑去,袁森将王中南推醒,指着他看沙包下的河流。王中南半眯着的双眼豁地睁开,他看着袁森,满脸狐疑。 袁森大叫一声,“发什么愣啊,快喝水去……” 两人就地打滚,从沙包上滚到河边,捧着清澈的河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那水入口甘甜,又清凉又爽口,三人喝得肚子胀得不能再喝下去了,才躺在地上休息。 巴依欢快地叫着,“这是胡大显灵了,我们都是好人,胡大特意将阿斯鬼泉赐予我们,给我们解渴……” 袁森纳闷,道:“什么‘阿斯鬼泉’?” 巴依解释道,原来阿斯鬼泉是在沙漠里特有的一种现象,有些旅人在沙漠里迷了路,在他快死的时候,地上会突然涌开一道泉水,泉水冲开流沙,很开就流成一道河流。旅人喝了“阿斯鬼泉”的水后,很快就会有力量了,而且喝了“阿斯鬼泉”里的水,可以长久保持不饥渴,一直到你走出大沙漠。 “阿斯鬼泉”还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等你把水喝足了,很快泉水就会无声无息地消失掉。这是胡大的恩典,如果你是一个坏人,喝了“阿斯鬼泉”的水之后,很快就会死掉,死去的时候周身腐烂,十分残忍,这也是胡大对坏人的惩罚。 袁森打了个饱嗝,不屑地说道:“鬼话,你看我们不是喝足了水吗,‘阿斯鬼泉’里的水怎么还没消失?” “这是吐沙拉乡清真寺的伊明阿吉对我说的,他说他的父亲曾经喝过胡大的泉水,才走出了大沙漠!”巴依严肃地说道。 就在这时,“阿斯鬼泉”的泉水居然不可思议地沉入地底,无声无息地消失掉了,袁森与王中南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 巴依得意地说:“都说这是胡大的‘阿斯鬼泉’,我们喝足了之后,‘阿斯鬼泉’就会消失不见,那是胡大把泉水收了回去,因为沙漠中还有很多饥渴的旅人要得到胡大的帮助。” 而这时,天上的月亮也沉了下去,四周漆黑一片,三人回到村落,找到一间没有死人的屋子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上,袁森醒过来,一摸肚子,对巴依说道:“你不是说‘阿斯鬼泉’的水喝了不会饥渴吗?为什么我现在就渴了?” 巴依讪讪地答不上来,这一天,袁森、王中南、巴依三个人又分开沿着不同的方向走了几公里,依然一无所获。 他们只能饥肠辘辘地坐在沙包上,等待天黑和“阿斯鬼泉”的到来。 天色很快地黑下去,三人躺在沙包上,静静地看着干涸的河床,月亮升起来,接着河床上又汩汩地冒出了清澈的泉水。 三人这下立刻冲下沙包,先将所有的水壶都灌满了水,然后又是一顿猛喝。突然,王中南碰了碰袁森,指着上游方向,袁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那只肥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正站在河边喝水呢。 王中南又举起了枪,袁森摆了摆手,小声道:“别浪费子弹了,这羊诡异得很,你打不到它的。” 接着,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袁森和王中南吃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从河流四周各个沙包后面,跑出来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动物,有麋鹿、羊、野鸡,还有野骆驼等。 它们跑到水边,低头自顾自地喝起水来,看到人瞅也不瞅一眼。 三人看着这番景象,有点发愣,袁森自言自语道:“好纯洁的动物们啊!” 说着抬起枪,将一只麋鹿打死,王中南也跟着连番射击,枪声在动物群中炸开,动物们立刻乱成一团,鸡飞狗跳。那只呆呆的野骆驼硬是站在河边转来转去,不知道跑。 两人都没有打那只肥羊,而那只羊好像也知道他俩的心思,低头自顾自喝水,等身边的动物倒下一片,自己水也喝足了,转身踏着小碎步朝沙包上走去。 王中南看它走过沙包,急忙奔跑到沙包顶上,看着它翻过几座沙包,在月光下消失不见。接着,他沿着肥羊走过的路,一路尾随过去。他与那只肥羊始终隔着很远的距离,晚上无风,而且月色朦胧,他相信那只羊应该发现不了他。 王中南离开三个小时之后,又转了回来,袁森问他去了哪里,他神秘地说,等填饱了肚子再告诉你。 王中南和巴依已经将两只野羊剥皮洗净,用枯胡杨木点了一堆篝火,架在篝火上烤了起来,烤得肉香四溢。 野羊烤了几个小时,已经达到七分熟,巴依本来是烤羊的好手,他的背包里还有一些佐料,倒上去之后,更是让人直吞口水。 那只野羊特别的肥大,三人吃得打饱嗝,才吃掉羊的三分之一,剩下的动物,都被洗干净抬到小木屋里储藏了起来。巴依准备把它们晒干再做成熟食,作为走出沙漠的干粮。等他们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阿斯鬼泉”再一次地沉入水底,露出干涸的河道。 三人回到小木屋,酣睡了起来,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 第六章 狮身人面像 进入山谷里面,一眼就可以看到距离谷口一百多米的地方,趴着一只巨大的狮身人面的怪物,那怪物横亘南北,拦在宽阔的山谷中间,就像是一座守护神。 王中南吃了点烤肉就转悠着出去了,袁森觉得王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搞什么。想问他又不好问,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王中南扛着几把维族人用的铲土工具来。 这种工具袁森当年参加楼兰考古探险队的时候见过,叫坎土曼,它的头子比较大,像一轮满月,可以挖也可以刨。在新疆这种地方,沙土干燥,挖起来特别容易。 王中南把坎土曼扔地上,对巴依和袁森说道:“多带几壶水,我们去做点儿事儿。” 袁森和巴依都是一愣,现在水和食物都有了,应该是出沙漠的时候,现在还需要做什么事儿呢? 王中南也没说话,扛着坎土曼就走到村后,跨过河道上了沙包。袁森和巴依愣了会儿神,也跟着跑了过来。王中南一路上也不说话,领着袁森和巴依翻过一座座大沙包。沙包与沙包之间长得都差不多,但是王中南好像对这里相当熟悉,走了几个小时,三人朝一座大凹谷里走去。 那山谷远看就像战壕上的瞭望口,入口呈月牙形,整个山谷向下倾斜着倒下去,地势比周边也低下去很多。 山谷的入口并不是很大,只有十几米宽,袁森走进去才发现这里的与众不同。进入山谷里面,一眼就可以看到距离谷口一百多米的地方,趴着一只巨大的狮身人面的怪物,那怪物横亘南北,拦在宽阔的山谷中间,就像是一座守护神。 它的脸奇长无比,目测应该有十多米,眉眼细长,看起来尖嘴猴腮,不像好人。 袁森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着,“我的天啊,这不是狮身人面像吗?” 巴依被石像镇住,吓得趴在地上,大叫着,“胡大,这是胡大真身。它不容亵渎!” 三人走过去,他们被石像的高大和肃穆震撼,连走路都不敢发出响声。太阳向西偏移,在狮身人面像的背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就像一对折叠起来的翅膀,又长又宽,人站在阴影下面,立刻感觉到渺小和压力。 狮身趴在地上,长长的鬃毛垂挂着,身上到处都是被风沙吹蚀过的痕迹,脖子上和脸颊上,都有明显的缺损。 袁森绕着石像走了几圈,他看着石像的脸总觉得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那又尖又长的脸让人觉得尖刻、诡异、藏满阴谋,让人瞧着十分的不舒服。 王中南用数脚步的方式测量了一下石像的长宽,道:“看来这具狮身人面像的高大程度早已超越了古埃及法老的那尊屹立数千年的石像,甚至比那具石像大了三分之一还不止。” 袁森百思不得其解,“是那个神秘民族在这荒僻的山谷里建造出这样一座巨型雕像?他的目的何在?” 袁森突然问道:“王,你是怎么知道这座山谷的?如果它一旦惊现在世人眼里,那将震惊全世界。” 王中南点上一支烟,瞅了袁森一眼。袁森大吼道:“我一直觉得你这人太过神秘,我们现在坐在同一条船上,你对我们表现出神秘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王把烟抽完,黑亮的脸膛被太阳晒得发红,他笑了起来,道:“小伙子,你别激动,我并没有隐藏什么。事实上,我是昨晚追踪那只羊,才找到这里的。当时正是晚上,我远远地看见羊进了山谷口,就没有再追下去,准备白天再来一看究竟。” 袁森愣了愣,王中南拍了拍他的肩膀,朝前面走去,“小伙子,我们要做的事儿并不是这个。” 石像后面有三座小山丘,三人爬过山丘,后面是一片辽阔的山谷腹地。那种场面,也只能用辽阔来形容,一眼望去,无边无际的沙海里,或仰或躺的,立满了石雕。 袁森起初看到那些东西,马匹、驴子、羊驼,还有面目狰狞的兽身人面像,还以为是石头雕刻而成的。他走近了一摸,才发现那些东西全都是由沙子堆成,一抓就是一大把的沙子,雕像身上就随即镂出一个沙洞。 偌大的沙海里,居然躺满了这种黄沙堆成的雕像,真是壮观无比,一眼望去,无边无际。 王中南告诉袁森,这里以前其实都是石雕,只不过这片山谷所处的位置,刚好是沙漠里的大风口上,经年累月,就被风化成沙雕。一到晚上起风,整个山谷都会“呜呜”地叫,就像魔鬼嚎哭一样,是沙漠中常有的魔鬼城现象,只不过这种魔鬼城的庞大程度,已经达到惊世骇俗的地步。 许多年前创造出这些石雕的文明,肯定有着不同寻常的过去。 袁森点头,巴依望着这庞大的荒漠鬼城,一片茫然。山谷的中心有一座掉了棱角的四面巨石,长高都有数十丈,屹立在沙海之中,十分壮观。巨石对着山口的那一面,凸出地雕着一张人面像,胡子和地面连接在一起。 就在这时,那只消失了一天一夜的黄羊,无声无息地从人面像后面走了出来,冷冷地瞅着三个扛着坎土曼的人。 袁森骂了一句,“真是撞鬼了,哪里都能见到它——” 王中南道:“是它把我们带到这里的,我们应该感谢它才对。”王中南说着,把坎土曼握在手里,缓缓走向那只目光冷峻的黄羊。 黄羊一直冷静的看着他一步一步走来,它的冷静让人看着害怕。王中南慢慢地靠近它,突然,黄羊一个转身,迅速地溜到巨石后面,王的坎土曼一下挥空。 黄羊匆匆奔到后面,袁森跟它交手几个回合,知道这黄羊比狐狸还狡猾,黄羊一撒腿,他就跟着追过去。 黄羊的矫捷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人简直就没办法跟它斗,它在沙雕中间闪了几下,就立刻消失不见,无影无踪了。 袁森跟着跑到黄羊出现过的地方,愣是没有发现它钻到哪里去了,他扭头一看,四周到处都是面目狰狞的兽身人面像,看得人心里发慌。 几人又朝山谷深处走了几公里远,山腹渐渐收缩,勉强可以看到两边的山壁,看多了,对那些人面像也渐渐没了感觉。反正就是一堆被风化的石头,摸一把就掉沙子,也没什么好怕的,倒是那神出鬼没的黄羊,让人想起来就不舒服。 天色黑了下来,沙漠里的温度相当的低,三人在沙雕后面生起了一堆篝火。王中南早想到会在沙漠里过夜,让巴依背了一捆枯胡杨木过来。 巴依娴熟地烤着羊腿,香气逸散开来,清香扑鼻。袁森跟巴依相处得越久,就越跟他没什么话说,巴依整天满嘴就是胡大,没有别的事儿干。 袁森走到王中南旁边,王正靠着沙雕,闭目养神,袁森也靠着坐下来。 “王——”袁森道,他不知道该叫王中南什么,所以习惯性地称呼他的姓。 王中南睁开眼睛,看着袁森。 “我总觉得,你知道的应该比你告诉我的多一些,对不对?”袁森道。 王中南咧开嘴,笑了笑,道:“我知道的也并不比你多多少,但是你既然要问,我就把我的想法对你说。你发现‘阿斯鬼泉’的特点了没有?” 袁森心里一动,道:“你是说,每当你喝足了水之后,它就会自动消失?” 王中南道:“其实这个不对,它不是等你喝足了水才消失,它是等月亮不见了,它也跟着不见了。” 袁森想起每次“阿斯鬼泉”出现的时候,必然也是月亮出现的时刻,他居然如此粗心,忘了这个细节。 “你的意思是,‘阿斯鬼泉’的出现,就像潮汐一样,受月亮影响?” “这中间的规律应该有相同之处,但这不是重点,我对这片沙漠的水域很熟悉。在这二十年中,没有主流水源改道。可是,这片原来的绿洲,却突然地失去水源,就连庞大的胡杨林也全部渴死,这个现象很奇怪。”王中南皱着眉头,把他的想法告诉袁森。 是的,灌溉这里的水源都去了哪里?是什么将这片绿洲变成了寸草不生的荒漠?这个问题在袁森心里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盯着王中南,他看到王说话的神色,不紧不慢,他知道王已经有了答案。 王中南道:“我怀疑,在这片沙漠下面,有着相当庞大的古墓。” 袁森听得一愣,就在这时,他敏锐地感觉到后面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让他浑身不自在。他扭过头,探到人面像的侧面,他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黑暗,黑暗衬托着燃烧的篝火,显得这片沙海人像的世界,又神秘又透着恐怖。 山谷口已经起了很大的风暴,黄沙漫天乱飞,兜头就掉了下来,落得人满身都是。 风声怒号,尖锐刺耳,就像野兽悲鸣,恶鬼夜哭,人听着头皮发麻,身上起冷汗。 王中南半眯着眼睛,道:“看到什么了没有?” 袁森愕然,道:“你知道是它?” 王中南点点头,道:“得想办法干掉它,我总觉得它会给我们带来厄运。” 黑暗里,一对幽黄色的眸子正盯着篝火前的三个人,在这漫漫黑夜中,那眸子显得格外诡异。 王中南从背包里掏出一把微型冲锋枪递给袁森,小声道:“你从左边沙包后面绕过去,从后面拦住它,我在前面狙击。” 袁森应了一声,摸过几座大型沙雕,沿着沙雕底墙往前走,又绕过一个小沙包。远远的,那只黄羊躲在兽身人面像的后面,正冷冷地瞅着坐在篝火前烤羊的巴依,它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怨毒的光,就像一只愤怒而冷静的狼。 袁森趴在沙雕后,将子弹推上枪膛,瞄准黄羊最可能撤退的那条路,他在等如果王中南一狙不中,黄羊慌乱逃跑的时候,就来一个拦路扫射。 袁森趴在冰冷的沙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黄羊,只要它一跑,他就立刻开枪。黑夜像一张合上的兽口,四周都是漆黑一片,只有远处燃烧着的篝火,和不远处两只幽黄色的眼睛,在发着光。 黄羊没有动,它只是盯着篝火的方向,就像是伺机而动的复仇之狼,袁森紧握冲锋枪的双手也不敢有丝毫松懈。袁森相信隐匿在黄羊看不到的地方的王中南肯定也在端着狙击步枪,瞄准了两只眼睛的中间部位,寻找着最合适的狙击机会。 突然,黄羊移动了,它悄悄地探出身子,走进黑暗当中,在散乱的沙雕中间飘忽不定。走动的时候,都把自己的位置隐藏得很好,它每次停留的位置,似乎都是王中南狙击的死角。 袁森也跟着把枪口朝上挪了挪,他把头稍稍往外探出,黄羊已经走出他的视线了。突然,他的头上撞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很硬,但是肯定不会是石头。 风沙渐渐侵入山谷,黄沙被吹到人的脸上,撞得生生的疼。袁森禁不住心里的好奇,去摸那东西,他摸到的地方,却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再往里靠一点,就是被风吹蚀了的沙雕,一摸就掉沙子。 袁森的动作一下子就僵了,他可以肯定他的头是撞在那个地方,怎么那东西一下子就不见了呢?黄羊与王中南靠得越来越近,但是它的位置与王的视角交叉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也就是说王如果躲在篝火旁边,就不可能看得到黄羊了。 袁森嘀咕着,“这哪里是羊啊,人都没法跟它比——” 突然,他全身汗毛倒竖,头皮麻到了根子里,没错,他的背上趴着一个东西。那东西来得无声无息,毫无预兆地就搭在他背上,爪子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袁森全身僵硬。他不知道身后那东西是什么,又怕一乱动,惊扰到正在走向陷阱的黄羊。 那爪子冷得跟冰一样,它顺着袁森的脖子一直滑到脖子根,袁森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接着又出了一身冷汗。 就这么让那家伙一直趴他身上也不是个事儿,袁森扔下微冲壮着胆子抓起那一对爪子,用力地分开,头向下低,猛地把那东西甩了出去。那东西也没有挣扎,很轻易地就被抛掷出去。袁森心里一松,又握紧冲锋枪,这时,他突然看到黄羊扭过头来,对着他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看得袁森心里发毛。 袁森所在的位置一片漆黑,没有丝毫光源,黄羊再怎么神通广大,这么远的距离,也不可能会看清楚。可是袁森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么,他总觉得黄羊肯定看到他了,他心里堵得厉害。 黄羊看他的那一眼显得意味深长,袁森正纳闷着,突然背后一股大力冲击过来,一个东西硬生生地撞上他的后心。袁森没有丝毫防备,喉咙发甜,整个人就像沙包一样被抛了出来,全身骨头都要被撞碎。 黄羊受惊,唰地从沙雕后面冲了出来,与此同时,“啪——啪——”两声,王中南的狙击步枪都打了空。袁森的双手还紧握微冲,他顾不上身上的剧痛,抬头就对准黄羊冲来的方向一顿扫射。 黄羊的速度奇快,在匪夷所思的间隙里,躲开了袁森的子弹,王中南从隐藏的角落里跑出来,端起狙击步枪,瞄准镜都不用,就来了两枪。 “啪——嚓——”闷响,子弹在皮肉里爆开的声音,与此同时,黄羊也在众人的眼里失去踪迹。 王中南把袁森从沙堆里拉起来,道:“羊腿被打中了一枪,你刚才是怎么回事?”言语中有很明显的责备。 袁森朝后面的黑暗里望了一眼,道:“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王中南皱着眉头,打开手电筒,对准袁森那沙雕后面照去,一看之下,两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巴依更是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 十几米的沙墙上,倒吊着八具尸体,头下脚上,有的尸体已经被风干成蜡状,还有几具尸体看上去是刚死不久,身上肌肤还很饱满,脸上保持着死亡那一刻的恐惧表情。张大着嘴巴,脸上充斥着不可置信,那样子就像看到了某种突破他心理极限的东西,那种恐惧发自肺腑。 王中南道:“是他们撞了你?” 袁森点头,他回忆刚才的情景,应该是倒吊的干尸垂到他身上,他情急之下,就把干尸抛了出去。被绳子悬挂着的干尸又甩了回来,撞上自己的背心,尸体风化变硬,撞在人身上无异于砖石。 王中南走过去,摸了摸几具干尸,道:“这几具尸体的死亡时间都在这一两天内,是谁把他们弄死在这里的呢?” 巴依也跟着查看那尸体的状况,道:“难道是守陵人?” 王中南低声道:“你也知道那个了?” 巴依咳嗽两声,望着入谷口的方向,道:“我已经可以肯定,我们经过的死亡之村,就是守陵人聚集的村落。” 袁森很奇怪,他知道古代有守陵人这种职业,但是在这荒原大漠里,这三个字听起来还是让人觉得鬼气森森。 巴依指着沙雕墙上刻的一张壁画,道:“你看,巴曼的权杖,跟村落祭坛血槽上刻的一模一样,只不过血槽上画得很模糊,我不能确认。” 王中南拨开挡住壁画的干尸,壁画上画着一个面目狰狞的魔鬼,披着红袍,他正将一根棍头弯曲的木杖扎进盗墓人的心脏,盗墓人胸口被撕开,鲜血四溢,十分残忍。 袁森奇道:“巴曼的权杖,是怎么回事?” 巴依解释道:“在古代西域,数千年前,王族就开始防范盗墓贼的光顾,于是有的部落就盛行将奴隶培养成守陵人。小一些的王族墓就只有一两个守陵人,大一些的陵墓,就可能有数人或者十几个人。这些奴隶出身的守陵人都特别忠心,几十年上百年,甚至有些守陵人已经发展成一个庞大的部落,上千年守护着主人的墓葬,不被外界侵扰。这些守陵人千年以来,不与外界沟通,只与死人为伍,据说是走在阴间的人。” 王中南点头道:“不错,那个村里死去的人,都是守陵人。我从看到村口祭坛的时候,就起了疑心。那祭坛前面摆着祭祀祖先的兽骨和血槽,祭坛的规模空前的大,这分明就是古代贵族祭祀的模式,一个小小的村落,怎么可能有举行如此盛大仪式的实力?而且,这个村落没有大河流过,水源全靠一条人工引过来的小河,整个村庄都被沙漠包围,如果是一个正常的部落,不可能会离开大河的流向而生存,这样很容易把整个部落陷入绝境,能在沙漠里用这种方式来生存的,只有守陵人。” 巴依道:“伊明阿吉是寺庙里的智者,他曾对我说过,哈曼权杖出现的地方,就是盗墓贼丧命之地。在传说中,哈曼权杖是安拉赐予守陵人的宝物,安拉痛恨一切挖掘死者坟墓的盗墓者,命令守陵人用手中的哈曼权杖将盗墓者送往地狱。” 三人将八具尸体解下来,就近挖了沙坑,将他们埋进土里。他们全都是汉人,身上都装备着精良的探险设备,一看就是有备而来,枪支弹药都很齐全,这样的队伍,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在这大漠黄沙里,确实有点让人觉得奇怪。 埋好尸体,谁都没有睡觉的意思,巴依往篝火堆里添了点枯枝,大家都靠着沙雕,望着远处无尽的黑暗,猜测着这片大漠沙海里,曾经到底发生过什么。 袁森突然道:“既然守陵村的人都死绝了,那到底是谁杀了那帮盗墓的人呢?这块地方,如果不是有月夜的‘阿斯鬼泉’,没有任何水源,根本就不适合生物生存。”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王中南一直没有放下手里的那把狙击步枪,他拿着一块抹布,正在擦拭着步枪上的尘土。 听了袁森的话,王中南抬起头来,道:“还有一个守陵人没有死——” “谁?” “那只黄羊。” “怎么这么说?” 王中南点道:“因为我在它身上闻到了死人的气息,它常年在坟墓里出没,就会沾上尸体的尸气,时间久了,如果主人没有管好,它还会啃噬尸体,粘上尸毒,杀人夺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当年往来在大沙漠里,听到过许多羊啃人尸的事情,有的传得玄乎其玄。据说这些吃尸体长大的羊攻击人起来,三五个人都不是对手。” 袁森听得有点发愣,羊吃人尸的事儿,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草食性动物也这么不老实。 枯枝燃尽,三人都明显地感觉到寒冷的袭来,尖锐的叫声从山谷口冲击进来,就像是恶魔的召唤,嘶叫着蹿进山谷,像是要把人撕碎一样。 时间推移,渐渐到了下半夜,风声减小,魔鬼城的呼喊也弱了下去。巴依突然向袁森和王中南招手,让他们停止说话,他倾耳细听,道:“好像——有狼——” 王中南把耳朵贴在地上,仔细听了一会儿,这时,袁森拍着他的肩膀,道:“不用看了,狼就在那儿——” 王中南抬起头,即使纵横大漠这么多年,经历过的奇险数不胜数,他还是被眼前的阵势给震住了。 几十丈开外,一座比周边地势高出十多米的小沙包上,那只受伤的黄羊高昂着头,冷冷地瞅着篝火旁的三人。沙尘暴散去,月亮驱散黑暗,悬在半空中,将黄羊冷酷的侧影拉长。 黄羊在月光下高昂头颅,平静而冷漠地瞅着将它打伤的人类,沙包上穿出碎碎的响声,越来越密集,一排狼头跃上了沙线,它们渐渐上前,跟在黄羊后面。它们仰天嚎叫,凄厉的狼鸣声震动山谷。 黄羊带头走下沙包,它踏着碎步,身后跟着成群结队的狼群,狼一群一群地簇拥在一起,彼此之间又有一定的间隙,这说明了这些狼是来自不同的狼群。几股不同狼群的野狼,被一只黄羊率领着,这应该是相当可笑的事情,可是这幅情景却活生生地出现在袁森、王中南和巴依的面前。 巴依寒着脸,半天才憋出两个字,“胡——大——” 袁森大致估计了一下,簇拥过来的野狼至少有三百多头,他们挺着健壮的身体,一步一步朝篝火走来,它们脸上的表情是愤怒的,更是饥饿的。饿狼是要吃人的,而且是带着愤怒的饿狼,有过野外生存经验的人都知道。 王中南递给袁森一个子弹袋,沉声道:“不要慌张,要做到一枪毙命!” 袁森点点头,接过子弹袋,王中南迅速地解下背包,将枪械零件快速地装上去,用了不到三分钟,就装好了两把步枪。王中南递了一把给巴依,自己“唰”地把子弹推上枪膛,端了起来。 月光下,一群又一群的野狼冲出黑暗,冲出沙包的遮挡,一步步地靠近猎物。它们的脚步是冷静的,但是它们的目光是饥渴的,在场的三人都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都感觉到了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的跳动声。 三人站在沙雕前面,并成一排,枪口对着随时可能扑过来的狼群。 饿狼靠得越来越近,在距离三人只有几丈远的地方,袁森开火了,冲锋枪吐着火舌,冲过来的第一拨野狼很快被击倒在地。与此同时,王中南和巴依相继开火,王中南简直就是神枪手,一枪一个,只打头颅,中枪者必死。 沙漠中,很快就已经血流成河。野狼嚎叫着、扑腾着冲击过来,三只枪口喷出的子弹很快就将数百头狼的阵势打乱。 黄羊只是冷冷地瞅着这人狼之战,它站在沙包上,半空中的月亮照出它的影子,把它衬托得更为冷漠诡异。 袁森杀得兴起,双手被震得麻木了也浑然不觉。他没有察觉到,一双幽蓝的眼睛,正在黑暗中紧紧地盯着他。突然,一股恶风扑来,袁森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从沙雕上扑下来的恶狼压倒。恶狼四肢健壮,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它扑倒袁森,牙刀一甩,就咬袁森的脖子。 王中南对着狼群里放了两枪,身子一矮,枪管盯着野狼的肚子,就是一枪,子弹从狼背上冲出来,压在袁森身上的狼尸也被这一枪震翻。 袁森从地上爬起来,野狼的牙刀没有咬中他,但是那突如其来的一扑,还是让他心有余悸。他抬头瞧那沙雕,三米多高的沙台上,是人面像的脖子,人脸上带着阔大的面具,面具两翼延伸到很远,比沙台兽身要宽大三四米还不止。月光倾斜着照射过来,被面具侧翼划出一片巨大的阴影,阴影将沙台上的大片面积遮盖得十分严实。 袁森突然吃了一惊,他全身都是一震,沙台上好像蹲着一个人。那个人就蹲在人面像的脖子后面,只稍微探出半个脑袋,如果不是袁森站的位置特殊,根本就不可能发现他。 接着,他又觉得不对,野狼从沙台上扑下来不过片刻之间的工夫,可以肯定狼和人是不可能同时存在在沙台上的,一旦狼在沙台上发现蹲守的人,肯定会恶扑过去,闹出动静。而凭借狼的敏锐嗅觉,不可能在沙台上发现不了这个人。 也就是说,这个人是在狼扑下来之后才上了沙台的,他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摸上沙台,他想干什么呢? 以那个人现在所处的位置,如果他持枪向下扫射,沙台下的三个人一个都别想逃,肯定会被打成马蜂窝。 突然,王中南探手来拽他,“你发什么愣啊?我们被狼群包围了,快点上沙台。” 王中南二话不说,推了袁森一把,朝几头来势最猛的野狼轰了几枪,巴依把步枪背在背上,抓着沙雕上凸出来的部分往上爬。沙雕外面一层都被风化,表面都是细细的沙子,很容易就一手抓空,爬起来相当艰难。 袁森也学着巴依的样子,朝上爬去,他在下面不时地帮巴依顶两下,推着他往上爬。袁森现在很担心上面那家伙突然发难,他悄声提醒巴依要小心一点,巴依只顾爬上沙台,也没多想袁森话中的意思。 三米多的沙台,巴依好不容易爬上去,又把袁森拖上去,袁森再拉王中南。王中南在与狼群的厮打中手臂上受了几处伤,兀自流着血,手臂有点不得力。这样王中南爬沙台,很大部分就要靠巴依和袁森的援手。巴依托着袁森,袁森再拉王中南,三人在沙雕壁上就像是一串蚱蜢一样串起来。 王中南被拉到两米多高,眼看就要爬上沙台,突然一头大狼从沙台后面冲了上来。人面像面具切开的黑暗和月光照出的光明分割得十分明显,大狼健壮的双腿迈出黑暗,王中南就大叫一声“小心”。 可是巴依和袁森此刻双手都在抓着东西,只能任那大狼宰割了,王中南奋力抬起手,就是两枪,在没有瞄准的情况下,两枪都打中了大狼的脑袋。 大狼腿下一软,从沙台上跌落下去,巴依和袁森一起用力,将王中南拖了上沙台。巴依和袁森都被王中南的身手震住。 三人站在沙台上,俯瞰沙海,黄羊身后的狼群还在不断增加,一拨一拨的野狼跨过沙包朝沙雕走来。与此同时,沙包的对面,月色下一对对的狼群推动着沙线,迎着沙包走来,而三人栖身的沙台就成了两部分狼群的中心,它们以合围之势向沙台袭击过来。 浩浩荡荡走来的狼群已经不是几百之数了,粗略一看,应该有数千头左右,而且还在不断增加。 王中南骂了一句,道:“在这大漠里,我这辈子见过最疯狂的狼群就属这次了!” 站在沙台上,视野开阔不少,沙台尾部的一角和一个沙包距离非常小,几只健壮的大狼正站在沙包上试图往沙台上跳,刚才那两只狼应该就是这么跳上沙台的。 王中南背包里的装备一应俱全,他掏出一个微型手雷,让巴依先放两枪把沙包上的几头狼轰走。就在沙台那一角上钻了一个几尺深的洞,把手雷拉开,塞进洞里。 引线“嗤嗤”地冒着火,不到一分钟,只听轰的一声响,那一角早被风化的沙台塌了两米的范围,野狼再要从沙包上跳上来是不可能的了。 王中南和巴依炸沙台的时候,袁森脑子里一直浮现着那个蹲着的人,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看错。可是,他走到人面像脖颈的根部,却发现那里是空的,什么东西都没有,面具划开的影子在脖颈周围形成一片巨大的黑暗。 王中南大踏步走过来,发现了袁森的不对劲,道:“怎么回事?” 袁森把自己在沙台下看到人影的情况向王和巴依讲述了一遍,两人也是很奇怪,整个沙台虽然宽大,但是一眼看过,确实是空空如也。如果那个东西真的有,怎么可能会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呢? 三人又在沙台上查看一番,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沙台下面,数千头野狼将沙台紧紧地包围了起来。三米多的高度,它们不可能跃得上来,狼群无计可施,它们站在沙地上,对着月亮,仰天长嗷,声音震耳欲聋。 袁森笑道:“狼群现在没有办法了,过不了多久应该会撤退的。” 巴依摇了摇头,道:“我看未必,狼群是沙漠里的智者,它们的智慧是可以让人吃惊的。” 王中南将枪械拆下来擦拭,他是一个相当爱枪的人,每一个地方都擦拭得相当小心。 直觉告诉袁森,那个人肯定存在,但是,他到底去了哪里?或者说,他是不是人?这两个问题一直萦绕在袁森的脑子里,搅得他心烦意乱。 他走过去,找王中南说话,“王,你带我们来这里,就是来挖那个古墓的?” 王中南点点头,道:“我们走过来的时候其实绕了个圈子,这个山谷的位置是在死亡之村的下面,如果死亡之村的河道真的是因为有地下古墓造成的水流消失,古墓的入口应该就在这山谷下面才对。” 袁森点点头,王中南将枪械装好,这时,巴依大叫道:“狼群上来了——” 袁森和王中南跑过去,巴依一直在沙台边缘观察狼群的动向,他这一叫,激起狼群的敌意,狼群齐声嗷叫,接着一只野狼就扑了上来,距离沙台还有一米多远的时候,王中南开枪把它打了下去。 狼的智慧果然是让人匪夷所思,它们先是用嘴巴拱沙,堆出一个小沙包,接着就有十几头狼趴在沙包上,沙包上又叠一层狼,这样如是再三,叠罗汉一样的叠了厚厚几层,立刻就让地面升了将近一米,健壮的头狼就可以跳上沙台。 狼的报仇心理特别严重,三人杀了那么多的狼,狼群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当然狼群的做法也激怒了王中南,他从背包里掏出两个手雷,拉开引线,扔进沙包上的狼堆里。 几十头狼趴在沙包上,立刻被手雷炸得狼尸乱飞,血肉模糊,围观的狼群也吓得四散奔逃。 狼族一向以狡诈和报复性强著称,它们并不擅长硬拼强攻,所以王中南的手雷还是对它们起到了一定的威慑作用。它们渐渐地散开,带着怨恨的眼神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山谷,走向沙漠。 袁森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那只黄羊莫名其妙地不见了。在群狼围攻三人的时候,它还一直冷冷地瞅着人狼之战,现在却突然消失了,它去了哪里? 王中南和巴依也注意到这个问题,王中南告诫两人,一定要提防着那头黄羊,有机会一定要除掉它,否则后患无穷。 三人正在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做,这片山谷到处都是茫茫黄沙,不知道古墓入口,怎么才能进去?总不至于把整个山谷都刨一遍吧。 本来大家是进来寻找鲁莽进入无人区的巴哈尔古丽,但是一场沙尘暴导致他们在沙漠里迷路,连库尔班矿长也生死未卜。现在大家好不容易解决了生存问题,又跑到这里来挖古墓,到底显得有点不应该。 所以巴依坚决要求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回到英阿瓦提村再做商量,组织救援队,或者向公安局求援,请求直升机帮助。 王中南表示反对,他一再强调,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在无人区中,如果他们还留在这里,就有可能会找到库尔班矿长和巴哈尔古丽;如果现在就回去,他们没有代步工具,等走出大沙漠,恐怕迷失在沙漠中的两人早已变成干尸。 而且,他始终觉得,买买提的死好像与这神秘的守陵村有关。 第七章 迷魂古墓 人面沙雕的头顶上的风沙原本很大,但是下到这么深的洞穴里,洞穴里的空气流动就不那么明显了。可是,石头后的洞口里,却吹来了很大的风,吹在人身上冷飕飕的,直起鸡皮疙瘩。 王中南说这句话的时候,袁森突然端起了枪,王中南一愣神之际,袁森竟然挺着冲锋枪向他身后扫射过去。 “噗嗤——噗嗤——”子弹都打在沙雕石壁上。 袁森大喝一声,道:“快过去,我看到那个人了——” 王中南和巴依二话不说,分两个方向包抄过去,袁森提着枪,径直向人面像的脖颈处走去。 和上次一样,那里依旧是空空如也,哪里有半个人影? 袁森抓住王中南道:“你相信我,我真的看到这里有个人,就像这样蹲着,真的——” 说着,袁森蹲下来,学着那个人的样子。他这次看得很清楚,虽然那个地方很黑,而且距离他站的位置有十几丈远,但是他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东西是个人,他相信那是人的轮廓。 王中南和巴依退到刚才站立的位置,观看袁森模仿那个人的样子。王中南掏出烟,点燃,放到嘴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他皱着眉头,黝黑的脸上罩上一层寒霜,在这茫茫沙海里,最怕的就是未知。关于这片沙海,恐怖的传说太多太多。 袁森蹲在地上,仔细地回忆那个人的动作姿态,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玄机?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能够看到那个人的影子? 突然,巴依大喝一声,“别动,那个人在你后面——” 巴依歇斯底里的大叫,差点让袁森三魂七魄被吓飞,他全身抖了一下,整个人就呆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王中南也看到了那个影子,没错,那确实是一个人,他蹲在那里,身体蜷缩成一团,头部埋在膝盖之间,就像是遭受过严重的惊吓一样,做出一副鸵鸟的姿态,不敢抬头张望。 袁森紧张之后,恢复冷静就感觉不太对,那个人既然在他身后,他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王中南和巴依端着步枪一步步靠近,袁森就僵在那里,纹丝不动。王中南和巴依靠近袁森,突然发现,那人影又不见了,他就在两人眼皮底下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两人面面相觑,袁森从地上爬起来,朝身后一看,那个人影果然又是无影无踪。现在这种状况,除了撞鬼一说,似乎没有其他的解释。 王中南走过去,抚摸着人影蹲立处的沙石,那里是人面像的脖子,因为受面具的遮挡,这一处被风沙侵蚀得不是很厉害,还保持着岩石的坚硬。 王中南一寸寸地摸过去,岩石表面被打磨得相当光滑,就是一个完整的整体,没有任何的瑕疵。 突然,巴依就蹲在地上哭了起来,他一边号啕大哭一遍讲着维语,哭声极其悲凉,搞得袁森和王中南摸不着头脑。 袁森第一反应是迷信又胆小的巴依被这恐怖的气氛吓哭了,他拍拍巴依的肩膀,告诉巴依那个人一定是在装神弄鬼,过不了多久他和王中南就可以把那家伙拎出来的。 巴依哭了半天,才用汉语道明情况,他这一说,却让袁森和王中南大吃一惊。巴依说他看清楚了那个人的体型特征,还有动作姿态,跟他的老板库尔班矿长非常的像。他跟着库尔班矿长几十年,他那壮实宽大的体态特征十分明显,虽然那个蹲立的影子看起来很诡异,但是他们两者的体态非常的像。 王中南和袁森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那个人很可能是库尔班矿长,可是他们遭遇沙尘暴的位置和这里距离至少有上百公里,茫茫沙漠,库尔班矿长一个人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巴依号啕大哭,说他的老板已经死了,他的灵魂一定是被安拉带去了哲罕南,他的冤魂还留在沙漠里等着他们把他的尸体找到带回英阿瓦提村玉矿。 沙台上的风特别大,把巴依的哭声吹得凄厉断肠,让人听了十分不舒服,潜意识里袁森和王中南都接受了那个影子是库尔班矿长的说法,他们也替库尔班矿长难受。 正在大家沉痛哀悼的时候,人面像的腹内突然传来阵阵刺耳的声音,那声音就像野兽吞噬食物咬开皮肉大口大口地嚼。接着是石头撞击的声音,巨石倾轧碾碎了什么东西,声音沉闷,人听了心脏都缓不过来。 在这奇怪的声音之中,那个人影又出来了,不过这次他不是蹲立着,而是半倚半靠在墙壁上,肚子腹腔被撕开,身上鲜血横流。 王中南打开手电,“刷”地朝那个影子那儿照过去,像前几次一样,影子立刻消失无踪。这一次,他明白了,他打着手电对着弧形的石壁仔细地观察,没错,看似光滑无比的人面像脖子上其实有着许多针眼那么大的孔。 刚才他们没发现这个问题,第一是怕那个人在后面袭击袁森,所以没开手电;第二,人面像的脖子不是静止的,带孔的那一部分其实一直都在转动,那部分石壁镶嵌在外部石壁里面,中间的空隙很小,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蹲立的影子才会忽隐忽现。 影子的形成肯定与光有关,他们能够看到那个蹲立的影子,就是因为光芒照射在那个影子身上,影子把光挡住了才造成的。 王中南敲了敲转动的那块石壁,回声很沉闷,这么坚硬的石壁内芯,很难凿开,就算用炸弹,也不好弄炮眼。 但是,既然月光能够照进去,就一定有入口能照进光源,而且通过影子的大小可以判断,入口的面积应该不会太小。 三人绕到对面,对面的沙台面积就小得多,只能容纳一只脚的宽度,一不小心人就容易掉下去。从沙台往上,有十多米的高度,越往上石头雕像就越逼近人的体态,耳朵头发都相当逼真,这样就导致打着手电能看清楚的部分也是很少,许多地方都被凸出来的石块给挡住了。 王中南把手电递给袁森,他翻身攀上石壁,朝人面像头上爬去。沙台上的人面像坡度很小,没有缓冲地往上升,王中南攀得十分艰苦,好几次差点掉下来。这种没有保护的攀岩相当危险,而且掉下来就是沙台,沙台只有表面一层薄沙,十几米的高度即使不摔死,八成这辈子也别想站起来走路了。 王中南爬到人面像的头顶上,仔细查看了一番,接着他又往侧面下了两米左右的高度,下到人面像的左耳上。上面风大,王中南朝袁森和巴依喊了几句话,都被风吹散了,听不清楚,他只得招手让袁森和巴依爬上去。 王中南从背包里掏出登山绳,把绳子一头绑在人面像的耳朵上,另一端垂了下来,袁森和巴依抓着绳子很快就爬到人面像的耳朵上。 两人上去,才发现那是一个椭圆的洞口,直径大概只有一米左右,洞内颇为幽深,月光照不到底。 王中南把背包里的几根绳子全部掏出来,绑在一起,垂到洞内,袁森自告奋勇打头阵,第一个爬了进去。洞内果然深得很,二十多米的绳子垂下去还没到底,袁森口含手电,照到一个石雕,落在石雕上,才顺着石雕滑下去。 袁森下到底下,用手电朝洞口打了信号,王中南和巴依也跟着爬进来。 洞内是一个岩石凿出的墓室,面积不怎么大,袁森奇道:“按照我们刚才的推断,那个形似库尔班矿长的人应该是在这个山洞里才对……” 王中南在一块岩石后面发现了一个出口,岩石把出口堵得很严实,三人合力将岩石推开。石头后面就是一个仅能容纳一人蹲着才能出去的洞口,移开石头,他们在沙台上时听到的那种石头倾轧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就好像是碾路机碾在石头上一样,声音中间还夹杂着石头碎裂的声音,人听了十分难受。 人面沙雕的头顶上的风沙原本很大,但是下到这么深的洞穴里,洞穴里的空气流动就不那么明显了。可是,石头后的洞口里,却吹来了很大的风,吹在人身上冷飕飕的,直起鸡皮疙瘩。 三个人只有一把手电,王中南拿在手里,当先钻了出去,袁森跟着,巴依在最后面。穿过洞口,外面的空间就非常的大,大到王中南的手电照过去,还看不到头,无边无际都是茫茫黑暗,空间上空是一个低低压下来的穹顶,给人一种相当压抑的感觉。 三人站立的地方是一条长长的墓道,墓道相当的窄小,仅能容下一个人双腿并拢站立,这样就导致三人只能一前一后地站在墓道上,小心翼翼地朝前走。 墓道上不时可以看到一些虫子老鼠的尸体,就像在沙漠里发现的人类尸体一样,这些动物的尸体都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干尸。脱水的身体瘪下去,匍匐在墓道上,让人觉得奇怪的是,那些虫子虽然看起来像甲壳虫,可是体型却特别的大,有些大的就有成年人拳头般大小,特别吓人。 王中南一边走一边提醒袁森和巴依小心,干尸已经被风化成蜡状,一不小心踩上去,就可能滑下万丈深渊。 刚进来的时候,王中南用手电照过墓道两旁的深渊,一眼看下去,墓道的地基是越来越宽,整体就像一个梯子形的。但是墓道旁边的深渊,却深不见底,踢下去一块石头,半天才能听到石头撞击地面的声音。 经过那一照之后,人走在墓道上双腿就情不自禁地打颤,所以王中南就只照前面,尽量让手电的余光不散落到墓道下面。 奇怪的是,越往前走,那股石头倾轧的声音就越响亮,就好像是前面有东西压着墓道向这边冲过来,十分的诡异。 这次下到墓里,是冲着库尔班矿长而来,他们至少要确定那个人是否是库尔班矿长,所以巴依也没有打退堂鼓,没有回去的意思,一路跟在袁森后面,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多说一句话。 王中南走了一段,突然在墓道中央停了下来,袁森奇怪,正催他,王中南压低着声音道:“别急,我发现东西了——” 王中南蹲下来,把那个东西捡起来,看了半晌,将那东西递给袁森,道:“把枪都拿出来,来者不善,搞不好还会动枪!” 那是一颗子弹壳,壳子上光亮如新,肯定是新打的。也就是说,在不久之前,有人还走过这条墓道,走过他们正在走的路。 袁森和巴依都把子弹推上枪膛,他们在发现子弹的位置不到一百米处,又发现了一具尸体。那尸体穿着现代的探险防水服,是个中年人,脸型很粗犷留着络腮胡子,王中南在他身上没有发现枪伤,也没有发现其他的伤口,这人就死在墓道上,让人瞅着觉得十分诡异。 王中南把他的尸体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这人身上还没有什么灰尘,死亡时间很短。能来这种地方的人,身体素质肯定很好,基本上可以排除掉突发疾病的情况,可是他身上又没有伤口,真是蹊跷得很。 王中南把他的尸体翻了过来,让脸孔朝上,突然红光一闪,王中南大吃一惊,在这么窄小的墓道里,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躲闪,王中南迅速用胳膊一挡,在这种情况下这是他唯一的防护手段。 袁森端着冲锋枪一直在注意四周,一见那红光袭过来,连续两个点射,一枪落空,一枪刚好打中那个东西。血水一喷,那东西掉落到尸体上。 手电的光柱集中在那东西上面,原来是一只巴掌大的红蜘蛛,那蜘蛛通体流着紫红色的血液,皮肤紫得透明,就像熟透了的葡萄。 三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这么奇怪的蜘蛛。蜘蛛血在尸体上逸散开,渗入皮肤之中,尸体的手上就留下一块紫色的斑点,蜘蛛血染过的地方,很快就开始溃烂。 王中南小心翼翼地将那人的防水服拉开,在他背上还有好几块这样的紫红色溃烂的痕迹,原来这家伙是中了红蜘蛛的毒死的。 袁森看着一阵恶心,差点吐出来,这种古墓里,像红蜘蛛这种没见过的毒物还不知道有多少,想着人心里瘆得慌。 为了防止还有蜘蛛藏在尸体身上,来个突然袭击,王中南将尸体推入深渊之中。三人继续朝前走,有了刚才的教训,王中南在走路的过程中特别注意路面上的东西以及墓道两侧的基石。 不照不知道,一照吓一跳,墓道上倒还算干净,可是基石上的情景让人看一眼恐怕就会做一辈子的噩梦。 肥大的毒蛇和紫红色的蜘蛛在墓道两边的基石上爬来爬去,还有拳头大小的甲壳虫和半米长的蜈蚣扭打撕咬在一起。它们斗得汁液乱飞,狰狞恐怖,墓道上的三人都被吓得不轻,谁都知道,这些毒虫身上的东西,都是见血毙命的。 可是,王中南沿着基石朝前照过去,墓道朝前的方向上,爬满了这些毒虫。那些毒虫在墓道基石上爬来爬去,只要有哪一只毒虫待在那里喘息不动,很快就会被别的虫子或者自己的同类咬死。 现在走到这个位置,退回去也不可能了,王中南野外生存经验丰富,他提醒袁森和巴依用绳子把裤管绑紧,防止这些毒虫钻进去。 一切都做好之后,王中南打着手电,为了避免引起毒虫注意,他努力不照墓道基石,三人只看墓道飞快地朝前走去。如果不是因为墓道太过窄小,他们肯定就不会是走,而是飞奔。 那墓道奇长无比,三人又走了十多分钟,才抵达对岸。对岸是一片荒废的乱石堆,半人高的石条杂乱地堆在一起,上面有残破的痕迹,地上是潮湿的黑泥土。 到了这里,那股气势逼人的石头碾压声音更为真实地响在三人耳边,就像是谁躲在黑暗里把牙齿咬得“咯崩——咯崩——”地响,特别是那种声音大到已经盖过任何其他的声音,让你不得不注意它。 强力手电的光芒照得前面影影绰绰,王中南用手电把四周都照了一圈,在他一照之下,才发现这个空间的面积大得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这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荒原,广阔的土地上只有凌乱堆积的石头,地面坑坑洼洼非常不平整。 荒原的另一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手电只能照射到几十米的范围,四周的黑暗气势万钧地压下来,压得人呼吸都十分不顺畅,老感觉胸口憋着东西。袁森一走上荒原,就感觉这里异常寒冷,冷得就像是地狱一样,荒原上吹来的风一粘皮肤就像是用刀在割肉。 袁森对巴依道:“他妈的这哪里是风啊,简直就是刀嘛。” 巴依嘿嘿地笑着,把衣服裹起来,举步维艰地朝前走。 王中南冷着脸,一言不发地朝前走,他的手电一直保持照射十米以内的范围,能够看清楚前方,又可以照到地面。 这个荒原的面积大到不可思议,三人一直朝着前方,朝着阴风吹过来的方向,顶风前进,那风还有越吹越大的趋势。这样逆着风走,走三步要倒退两步回来,无奈之下,巴依建议三人将胳膊勾在一起朝前走,这样虽然不容易被吹回来,但是走得却更加吃力。 在这漆黑的地下荒原上,人已经完全没有时间概念,走路都走得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就连手表都没时间看一眼。 巴依迎着风,低头弓背前进,突然他大叫起来,“天啊,你们看那是什么东西?” 逆风走路累得袁森和王中南就快趴地上睡着了,被巴依这一叫,他们也跟着朝前看去,不看还好,这一看两人都傻眼了。 横在三人面前的是一个大铜鼎,铜鼎高有几丈,长恐怕几个人手拉手都未必拉得过来。更奇怪的是,铜鼎表面上呈暗青色,上面还长了一层厚厚的铜绿,铜绿上落满灰尘,灰不溜秋的一看就是年代久远无人问津。这个大铜鼎里在煮东西,铜鼎上面的鼎盖一张一合地叩动,撞击着鼎弦。铜鼎的盖子和鼎弦相互撞击,鼎里不知道在煮着什么东西,不停地往上冒着白气,一直向上冲到很高。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墓道上所发出的怪声就是源于这个大铜鼎。只是让人奇怪的是,鼎盖与鼎弦相叩发出的声音,居然可以声传数里,在这茫茫荒原上聚而不散,震碎人心。 大家都被迫捂住耳朵,那声音诡异异常,人听了就像是自己的心脏在被什么东西捶打一样,十分不舒服。大铜鼎就像火炉上烧开的沸水,鼎盖上下乱跳。可是,虽然鼎里煮东西煮得热火朝天,可是三人站在大鼎脚下,却依然被冻得手足冰凉。 巴依忍不住好奇,用手去摸那铜鼎,果不其然,那大鼎的鼎身也是一样的冰冷。这也真是怪事,明明大鼎里煮东西都煮沸腾了,可是鼎身上却是冷得像放在冰窟里一样。 大鼎的盖子还在上下跳动,站在鼎下就可以瞅到鼎盖翻腾的间隙里,那鼎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黑乎乎的一团,看不清楚。 巴依这家伙一向胆小,也不知道他今天是吃了哪门子药,居然抓着大鼎的立耳就往上爬,他爬到青铜鼎的大立耳上朝里面看。但是白雾蒸腾看不清楚,巴依在这个时候异常悍猛地去拉铜鼎的提扳。铜鼎这么大,它的盖子肯定小不了,凭巴依一个人的力量根本就撼动不了那大家伙。 王中南招呼袁森上去帮忙,袁森和王中南爬到对面的大立耳上,当手碰到鼎口的时候,才发现从鼎口里冒出来的白雾相当烫手,这就证明了这个大鼎确实是在煮东西。三人合力小心翼翼地托着鼎盖的边弦,几番用力,那鼎盖都是纹丝不动,重得不可思议。眼看着拖起来是不可能的,那就只有推了,巴依顺着大立耳朝王中南这边挪了挪,三人一起使力,终于鼎盖子朝外面挪出了几公分。 透过边弦的缝隙朝里面看,直径都有几丈宽的青铜大鼎里,白雾蒸腾,什么都看不见,刚才那一团若隐若现的黑东西,也没了影子。 三人歇了口气,又一起使劲,再把铜鼎盖子挪动了几公分,突然铜鼎口子白雾乱翻,疯了一样从弦口向外喷。王中南大叫不好,拖着袁森就往下跳,袁森手一松从几丈高的立耳上掉下去。他松手的时候还看到一个东西从鼎口里冒出来,居然是一张大脸,那脸比普通人要大了好几倍,皮肤烂成一团,看得人直想吐。 袁森撒手就哧溜顺着青铜大鼎的鼎壁向下滑,被王中南在后面一把抓住,直接提着他下到地面。巴依反应稍慢,他就没那么好运,直接从鼎上掉下来,摔到地上一声闷响,就像沙袋一样被扔了下来。 这地下荒原的地面上,又干又硬,摔在上面不掉层皮那是假的。袁森和王中南一下到地面就奔巴依那儿去,把他扶起来,也亏这家伙皮糙得很,从这么高掉下来只摔得脸有点苍白,还能站起来。能站着就说明没大事,袁森和王中南心里都舒了一口气。 那大鼎被人一动,就响得更加厉害,巴依阴着脸,示意大家快离开这里。袁森还想反驳,被王中南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住,很显然,王也发现这里不对劲。 三人逆着风,快速朝前面奔跑而去,前方的黑暗越来越稀薄,好像有一层薄薄的亮光透出了。从青铜大鼎那边传来的声音却更加的剧烈,就好像被那大鼎压制着的东西就要挣脱束缚冲出来一样,大地都被大鼎震得微微颤动,袁森心里暗暗吃惊,鼎里到底煮的是什么古怪东西。 越往前跑,看得就越清楚,荒原尽头有一个巨大的口子,看上去像一个横放着的大鸡蛋,从口子外面透出白茫茫的亮光。 那石头倾轧的频率越来越快,三人一边奔跑一边捂住耳朵,即使是捂住耳朵,那声音也像是要把人的耳膜撕碎一样,“啪——嚓——”地乱响,被压制住的东西好像马上要挣脱出来。 巴依跑着跑着,突然脚下一僵,止住步伐,对王中南说道:“不行了,那东西马上要挣破铜鼎,他一离开青铜大鼎的克制,我们今天谁都活不了。” 说着,他从皮袄内襟里解下一把半尺长的弯刀,那弯刀通体黝黑,是一把石器,刀刃看起来很钝。巴依把弯刀抓在手里,朝王中南凝重地看了一眼,二话不说,朝来的方向飞奔而去,他猫着腰奔跑的样子,身子格外轻灵,没多久就消失在黑暗里。 袁森盯着王中南,他一直以为的这个畏怯胆小又迷信的维族男人,居然做出这样的表现,实在让人吃惊,他的满腹疑问,他觉得王中南可以帮他解答。 王中南瞪了袁森一眼,朝发光的口子奔过去,袁森没办法,只得跟过去。鸡蛋形的出口在视野里越来越大,而自青铜大鼎那里发出来的声音也越来越诡异,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旷野上缓缓蠕动,那声音沉闷得厉害,可是没有听到青铜大鼎爆裂的声音,那东西应该还没出来才对。 王中南朝前奋力急冲,袁森瞅着不对劲,也加速朝亮光处跑。突然,大地一阵剧烈抖动,荒原上响起一阵撕裂的声音,袁森扭头朝后看去,只见一团硕大的黑影正飞速朝这边奔过来。王中南大叫道:“别回头,快跑——” 袁森慌忙转身,可是已经晚了,他的后心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喉咙一甜,张嘴就喷了一口血。王中南听到后面有异动,伸手拖住袁森,朝越来越近的白光冲刺过去。 王中南挟着袁森冲进鸡蛋形的巨大出口,袁森被夹在腋下痛苦不堪,骨头痛得要碎掉一样,身上没有一丝力气。 从出口出来,跑了一段路程,王中南才把袁森放在地上。袁森一碰地面,疼得直想撞墙死掉,王中南从背包里掏出一把雪亮的剔骨刀,用蜡烛烧红,也不管袁森如何反抗,把他的防水外套脱掉,再把里面的衣服卷起来。一只手铁钳一样按住袁森的后背,让袁森死死地贴着地面,另一只握刀的手在他背上连划两刀,两刀拉出一个十字。伤口上立刻涌出大片黑血,袁森痛得几乎要窒息过去,王中南不管不顾,又是一刀下去,挑出一根拇指长的倒钩黑牙,袁森大叫一声,失去知觉。 第八章 史前火翎鸟 几只苍鹰在冰柱缝隙里自由穿梭,在这地下荒原冰川里,出现几只苍鹰本来没什么奇怪。可是怪就怪在,平常的苍鹰的羽毛是棕黑色的,可是这几只盘旋飞舞的鹰却一身火红,翅膀边缘的翎毛更是赤红一片,在冰川雪光的照射下,就像周身被围了一层火焰。 袁森在昏迷中一直做着一个梦,梦里他在不停地奔跑,后面老有个东西跟着他,甩也甩不掉。在剧烈挣扎中惊醒,看到王中南正给一堆篝火添加柴火,旁边没有巴依的影子,袁森突然有点担心那家伙了,怎么说都是一路出生入死、几次要死都没死成的同伴。 王中南已经给他的伤口上了药,缠好绷带,虽然现在动作稍大一点,牵动伤口还是会痛得要死,但是比以前肯定是好多了。 袁森从地上爬起来,走到篝火旁边,王中南给他递过来一块烤熟的羊肉,还冒着油,香气四溢。 袁森撕下来一块,吞掉,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一看之下,才发现这个地方,无论是与人面像外面的沙漠还是地下荒原都有着天壤之别。在他面前就横着一块巨大的冰盖,那冰盖长宽各有几十丈,向四周铺开,冰盖上空倒悬着冰凌柱子,那柱子硕大无比,一个个大得有几个人合抱那么粗,小的也堪比青年壮汉的大腿。极目望去,整个世界都通透无比,到处都泛着白花花的光芒,非常刺眼。这些冰柱就像石钟乳一样倒挂在洞顶上,星罗棋布,四处蔓延。地上的冰盖并不是全都连接在一起,它们大则数百平、小则十几平的分布在山洞之中,有些冰盖与冰盖之间还有冰柱相连,可以让人在上面走过去,而有的冰盖却是与其他冰盖独立的,四周悬空,看上去就像一座座深海孤岛。 袁森奇怪道:“这沙漠深处,连胡杨都能渴死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庞大的冰川呢?” 王中南道:“这东西在古老的南疆叫做‘冰斗’,据说在古代,有人曾经在尼玛和楼兰的地下,都发掘过庞大的地下‘冰斗’,而且伴随着‘冰斗’一起出现的,还有触目惊心的尸葬群。” 那怪异的叩响声已经无影无踪,袁森这才想到巴依还被困在那片漆黑的地下荒原上。一向胆小如鼠的巴依突然折回荒原,而且行为怪异,显然藏着许多秘密。不仅如此,王中南从在沙漠中遭遇龙卷风开始,一直都透着一股神秘,不知道他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在这沙漠下面,袁森越往前走,越觉得吃力,也越觉得恐怖。 王中南还在兀自说着,袁森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巴依怎样了?” 王中南一愣,看了看袁森,道:“听天由命,如果他能破得了先人留下来的大阵,我们才可能有一线生机。否则,大家都得死。” 袁森心里对这两人极端怀疑,但是现在在这沙漠之下的大墓里,凭借他一人的力量,根本就不可能走得出去。其他的暂且不说,他先看王中南葫芦里到底藏着什么药再说,先找机会走出沙漠,再质问他的秘密。 “那现在怎么办?是退到地下荒原去找巴依,还是在这里等他?”袁森道。 王中南熄灭了篝火,紧了紧背包,道:“跟着我朝前走,巴依破了阵,会来找我们的。” 袁森跟着王中南,抓着倒挂的巨大冰柱,朝悬在中间的一块冰盖上走去。那冰盖就浮在巨崖中间,底部是一块硕大的冰柱撑着,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白蘑菇。王中南踏着一根栽倒的冰柱,就像走独木桥一样,朝白蘑菇冰盖走去。冰柱上奇滑无比,尽管两人穿的都是耐摩性很好的橡胶皮鞋,但是走在这冰柱上还是咯吱咯吱地响,人听了都心里发瘆。 王中南小心地踏着冰柱上结的冰疙瘩,借助冰疙瘩的阻力朝前走,袁森依样画葫芦,也跟在王的后面,小心地挪着。 冰柱其实不长,还不到四米,但是王中南还是费尽能耐,才险险地走过去,身上都被汗水浸透。袁森手脚僵硬几次,险些滑下万丈深渊,才走了几步,王中南在对崖上不断挥手示意袁森要保持平衡,注意脚下动作。 冰面以上都是白茫茫一片,周围的世界晶莹剔透,就像一个巨大的冰洞,山洞顶上倒挂的冰柱蜿蜒盘旋,相互交错在一起,纵横南北,非常壮观。袁森举步维艰地朝前挪动,他越看这些东西,越是心惊胆战。在这个环境里,谁不怕那是假的,这样的冰柱人能走过去就是奇迹,王中南创造出了这个奇迹,可是他袁森是否也有这么好的运气呢? 冰面以下,就是偌大的黑暗,偶尔看到巨大的冰柱从石壁上延伸过来,支撑着冰盖悬挂在黑暗之中。 就在这时,巨大的嘶吼声突然从鸡蛋形的山洞口冲击过来,巨大的嘶鸣在白茫茫的山洞中激起更为响亮的共振,冰壁冰盖跟着颤动,震荡出玻璃撞击的啪啪声。袁森脚底不稳,一下子从冰柱上滑了下去,身体撞到冰柱上,沿着冰柱侧面滑向万丈深渊。 王中南大吼,“抓住冰柱——” 袁森脑子里一片空白,手忙脚乱地乱抓,他的眼前一直浮现着洞口外那一幕,汹涌的大火好像就要冲击进来一样,可是却突然熄灭,被巨大的黑暗吞噬,他被震惊了。 好像是老天帮忙,袁森胡乱摸抓,一只手环抱住冰柱上的一个大疙瘩,稳住了下坠的趋势。得以缓过来,袁森另一手搂住冰柱,双手环抱在一起,紧紧地箍住冰柱,尽管双手被冻得发麻,但是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保命要紧。 王中南松了一口气,示意袁森顺着冰柱攀过来,袁森挂在悬崖上空,黑暗中吹出来的冷气吹得他摇摆不定,就像一片行将凋零的枯叶,稍有不慎就有跌落深渊的危险。 袁森小心翼翼地抱着冰柱朝前挪,他两只手一前一后地向前移动,王中南示意他加快速度,赶紧过来,眼神怪异,夹杂着恐惧。 袁森这一路上什么时候见过王中南有这表情,知道后面有问题,双手死死抓住冰柱就朝前爬,后面的东西先不管,上了对岸的冰盖才要紧。 他正盘算着,突然背上一紧,肩膀上巨疼无比,他肩上有伤,此刻不知道遭到什么东西袭击,双臂无力,一只手从冰柱上滑了下去。袁森大为惊骇,本能地另一只手抓紧冰柱,松开的那只手也急忙抓上去,两只手搅在一起将身体挂在冰柱上。这时他背上被剧烈地撞了一下,整个人“呼啦”就从光溜溜的冰柱上滑了下去。 袁森双手紧紧地搅在一起,手掌上传来一阵一阵撕裂的剧痛,他咬紧牙关,身体飞速滑向蘑菇形冰盖。冰盖边缘的冰棱坚硬异常,两个冰盖之间本来就有坡度,冰柱斜斜地横在两者上。袁森被撞滑下去,惯性异常地大,胸口撞到冰盖边缘,脑子直发黑。 王中南眼疾手快,就在袁森力乏脱手之际,他猛地抓起袁森的衣领,将他硬生生地提了起来,放在冰盖上。与此同时,他突然扭转身,对着身后连开几枪。 袁森迷迷糊糊地听到一声尖锐的鹰鸣声,他下意识地也去摸枪,微冲在手,他的心也定了几分,深呼吸了几口,胸口的闷气也渐渐地缓了过来。 只见王中南握着一把手枪,神情机警地盯着山洞上空,袁森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一下子看得目瞪口呆起来。几只苍鹰在冰柱缝隙里自由穿梭,在这地下荒原冰川里,出现几只苍鹰本来没什么奇怪。可是怪就怪在,平常的苍鹰的羽毛是棕黑色的,可这几只盘旋飞舞的鹰却一身火红,翅膀边缘的翎毛更是赤红一片,在冰川雪光的照射下,就像周身被围了一层火焰。 袁森看得目瞪口呆,那火红的苍鹰这时也注意到了从冰盖上爬起来的袁森,几双凌厉的眼神狠狠地盯着他,袁森感觉到一股浓郁的杀气向他袭来。 乘着这个当儿,王中南飞快地把他的狙击步枪组装好,瞄准一只最大的苍鹰。 袁森奇道:“王,这老鹰古怪的很,你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吗?” 王中南打开红外线瞄准镜,缓缓说道:“它不是鹰,在中国古代都叫这种鸟为火翎鸟,也就是传说中的火凤凰。” 袁森一愣,道:“没听说过火凤凰会攻击人类的啊?传说中撞到火凤凰是要升官发财、大富大贵的。” 王中南回过头来,一贯冷峻严肃的脸突然有了笑容,道:“火凤凰的厉害,比大漠草原上的苍鹰凶狠十倍还不止,只是古代真正见过火凤凰的人少之又少。因为外形漂亮富贵,才被人誉为吉祥的好兆头而已。但是如果这次我们能顺利从这里出去,大富大贵也是肯定的。” 这地下古墓,荒堡古冢,值钱的东西自然很多,扛几件出去估计就是价值连城,这辈子都吃喝不愁了。 看这架势,王中南和巴依莫非是联手出来盗墓的? 袁森盯着几只火凤凰,它们围着蘑菇冰盖盘旋,也没有下冲攻击人的冲动。袁森微冲紧握,双手剧痛无比,刚才从冰柱上滑过来,他的双手手掌已经被冰柱上的冰疙瘩割得鲜血淋漓。 现在也没有时间包扎,王中南说这火凤凰凶狠无比,这玩意儿就不简单了,袁森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一切动向。 就在这时,冰洞深处突然响起一声长长的鹰隼叫声,那声音凄厉无比,人听了心里发慌。围着蘑菇冰盖盘旋的火凤凰应声而合,那凄惨的声音又被冰柱冰川反射,震得人头皮发麻。 袁森正奇怪,他从冰柱上掉下来的时候,看到的火光应该就是火凤凰冲进来造成的,这几只火凤凰应该是从地下荒原上飞进来的,怎么这冰洞深处还有别的火凤凰? 如果真是这样,这山洞如此巨大,又洞洞相连,这莫名其妙的火凤凰不知道还有多少,万一一起发起狠来,还真是不得了。 袁森正胡思乱想着,从冰洞深处飞出了一只巨大的火凤凰,那火凤凰飞行速度极慢,还有点跌跌撞撞失去平衡的架势,看样子是受伤了。 不过,那火凤凰嘴里还叼着一个东西,它飞近了,袁森才看清楚那东西是人的上半身,那人的脑袋大半已被啄烂,火凤凰叼着他的脖子,蹒跚而来。 王中南突然厉声叫道:“备好子弹,这火凤凰已经被激起凶性,很容易对我们发起攻击。” 那只火凤凰飞过来,把半具尸体扔到蘑菇冰盖上,温热的血液被砸得四处飞溅。 袁森与王中南对视一眼,两人都吃了一惊,“这人刚死不久——” 那只受伤的火凤凰爪子上还插着一把匕首,它将尸体扔在冰盖上,瞄了冰盖上的两人一眼,突然毫无征兆地俯冲了下来。 王中南开了一枪,被火凤凰躲避过去,那火鸟果然厉害非常,虽然身负重伤,它的动作依然灵活无比。一探爪子,就去抓王中南颈部动脉,王中南操起狙击步枪一阻,自己就地一个打滚,滚到袁森身边。 袁森微冲一排扫射,将那只火凤凰驱逐冰盖,那火凤凰抓着王中南的狙击步枪飞到空中,松开爪子,步枪立刻跌落深渊,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嗒”碎裂声。 其他三只火凤凰也跟着冲下来,袁森打出一梭子子弹,但是这火凤凰动作太过灵活,都被一一躲闪过去,让袁森大感头疼。 王中南掏出短匕,一只火凤凰见他迟迟没有攻击,飞到高空,急速俯冲下来。王中南看清楚那只火凤凰的来势,将身体贴在冰盖上,身子一摆,躲过火凤凰的一抓,反手就是一刀,扎进那只火凤凰的爪子。 那火凤凰也不是省油的灯,它尾翎一甩,卷住王中南,王也没想到火凤凰的尾翎居然力气这么大,一下被卷翻在地,身体也被赤红的尾翎紧紧包裹起来。那火凤凰扑腾翅膀,展翅欲飞起来。 袁森大惊,他放了几枪把围攻他的两只火凤凰逼退,对准火凤凰的脑袋就是一梭子子弹。火凤凰一摆脑袋,腾空而起,袁森来不及多想,抓住王中南的脚,人也跟着被火凤凰带离地面。 其他的火凤凰也不闲着,向中间围拢过来,袁森大惊,微冲的子弹早已打光,火凤凰的力气奇大无比,拖着两个人,腾空的势头依然迅猛。现在他人在空中,没有地方着力,王中南被裹在火凤凰的尾翎里,不知道情况怎样,两只健壮的火凤凰只要利爪抓到要害,两人非当场毙命不可。 他的脑子正飞速盘算该怎么办,突然脚下一阵疾风袭来,袁森注意力一直放在那两只虎视眈眈的火凤凰身上,没注意到四周窥探的还有其他东西。手忙脚乱之中,他把手中的微冲举起来猛砸身下,枪托撞到实处,他心头一松。 正准备低头看下面到底是什么东西时,突然他头皮一炸,身体被什么东西抓住,一阵鹰隼悲鸣划过,袁森被与王中南扯脱,被那东西带着快速朝冰洞深处飞去。 袁森被那东西的爪子抓得牢牢的,腰上就像绑了两个铁钩子,爪子刺破衣服,探进肉里,痛得厉害。袁森这才想起他当时一直盯着那两只火凤凰,还有一只受伤的火凤凰飞入冰洞消失不见了,估计是那火凤凰去而复返,他一时不小心着了这怪鸟的道。 那火凤凰果然诡异得厉害,刚才还飞行得像蹒跚老人,一会儿不见,又能疾飞正常。火凤凰在冰洞里绕行自如,袁森俯视着这白茫茫一片的地下冰宫,庞大的冰盖冰柱,还有天然凝结而成的各种惟妙惟肖的冰雕,大气恢弘。更让人奇怪的是,悬崖中悬挂的冰盖都是被一根一根冰柱连接在一起的,就像台阶一样一直向下,下到地底深处。 你很难想象,这样有规律的地下冰宫是天然形成的,但是如果不是天然形成,人类怎么可能创造出这样大规模的地下冰梯呢? 火凤凰飞过冰洞,眼前庞大的黑暗急冲过来,一进入黑暗,袁森就有回到地下荒原的感觉,那股阴冷的风扑面而来。 火凤凰抓着袁森低飞进一个狭小的山洞,袁森几乎是贴着地面进去的,身上多处被擦伤。在山洞里飞了一会儿,空间渐渐变大,越到深处,黑暗越加浓郁,袁森心里发慌,不知道这怪鸟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虽然不知道具体地点,但是结果想必都是一样的,被这怪鸟当做晚餐或者早点吃掉。都说看到火凤凰是大富大贵的预兆,没想到这鸟不但不吉祥它还吃人。 袁森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突然砰地掉了下去,火凤凰长鸣一声,声音渐渐走远。 这一下摔得不是很重,袁森从地上爬起来,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随身携带的手电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在这样一个没有光源的环境里,即使没有致命的危险东西,照样是死路一条。 袁森轻轻地走动着,这时,黑暗里传来细微的啼哭声,听声音就好像是七八岁的幼童。那声音断断续续,若有若无,非常的不真实。袁森哪里有过这样的遭遇,身上汗毛倒竖,他轻轻地朝那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 渐渐逼近哭声所在的位置,那声音却戛然而止,四周安静得吓人,袁森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这么庞大的地下古墓,也不知道当年埋了多少人,怪事肯定是有的。袁森跟随杨健教授多年,虽然搞考古要的是唯物主义,但是他跟文物贩子接触不少,对地下的一些古怪传说听得自然也多,有很多事情真的是不能用科学来解释。 袁森不敢多想,在这种情况下,往往是自己把自己给杀了,想多了就容易出现幻觉。袁森深呼吸了几口,根据原来判断的位置,小心地继续朝前走去,走到这里,脚踩在地上发出“啪——啪——”的声音,坚实的地面一下子变成了石板。 紧接着,袁森又听到那幼童的哭声,那声音变得越发的悲切和凄厉,人听了心里酸酸的,特别难过。不过,那声音的位置已经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按照刚才的判断,袁森应该靠近了那啼哭的幼童了,但是现在那声音却跑到了他身后很远的地方,完全是两个方向。 袁森的额头上流出了汗水,这地方果然不太对劲。 他一转身,那声音又消失不见,袁森突然汗毛倒竖,他的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在他面前站着一个东西。虽然看不见,但是根据人的直觉,他可以肯定那里绝对有东西,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那个东西极力抑制的呼吸。 袁森握紧拳头,突然一个勾拳打了过去,袁森能够感觉到拳头劈开的劲风。一拳头打过去,却没有碰到任何东西,四周空空如也,袁森呆住了。 这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那幼童的啼哭声又响了起来,就像一个迷路茫然的小孩,脆脆的声音在这空旷的黑暗里,显得诡异幽深。 袁森大叫一声,“你到底是谁?” 那哭声停了一下,接着又啼哭了起来,哭得越发悲痛难受。 袁森怒吼一声,朝声音发出的地方奔去,袁森对自己奔跑的速度很自信,如果对方是人的话,就不可能那么容易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大范围地移动位置。 突然,他背后响起一个女声,“别过去,危险——” 袁森一愣,本能地止住脚步,朝那声音走过去。 那女声继续说道:“你现在不要动,那个东西已经盯上你了。” 袁森沉声道:“你是谁?” “啪嗒——”一声,黑暗突然被拨开,女子用打火机点燃了一只火把,袁森挡着光,朝四周瞄了一眼,一看之下,他不禁倒吸了口气。 他站的位置是一个空旷的山洞,山洞的一半是敞开的,另一半是一面巨大的断崖,最后一次啼哭声,就是从那面断崖处传来的。 山洞的墙壁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火凤凰幼鸟,正瞪着鹰隼特有的犀利眼神,瞅着山洞中的两人。那火凤凰幼鸟有大有小,大的已经有成年人那么大,小的犹如小猫,形体有大小,但是它们的眼神都是一样的残忍和贪婪。地面上躺着许多人类和其他动物的骸骨,原来这些看似美丽的火凤凰都是动物和人类的尸体喂起来的,袁森想起这群羽毛美丽的小火凤凰,都有点不寒而栗。 这些小火凤凰密密麻麻地挂在山洞墙壁上,多到难以计数,就如同干旱季节泛滥成灾的蝗虫。袁森打量四周,找不到任何的出口,虽然这些火凤凰还小,但是如果同时发动起来,十个袁森也是几分钟的时间就可以被解决掉的。 袁森仰天看向高空,五六米以上的墙壁上,被雕出一间一间的神龛,神龛下宽上圆,与敦煌万佛窟的设计十分相像。只不过万佛窟是摆佛像的,而这些神龛,则是火凤凰的栖息之地。 怪不得这些小火凤凰可以待在墙壁上一动不动,原来是蹲在神龛里。只是小火凤凰太多,把神龛填补得密密麻麻,不容易发现而已。 “小心——”那女子尖声叫道。 袁森一愣,朝女子看去,那女子指着悬崖外的方向,满脸恐惧。随即,身后卷过来强劲的风,就要把人刮倒,袁森来不及做任何的反抗,双臂就被一对利爪箍住,一只庞然大物的影子将火把的光芒全部遮住。 那大东西箍得袁森连头都扭动不了,不知道对方是何方神圣,那大东西突然悲鸣一声,袁森被它箍在胸前,那巨大的声音简直要把袁森的耳膜震碎。袁森就觉得耳边春雷滚滚,眼睛发花,痛苦得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那悲鸣声一起,周遭的小火凤凰也跟着嘶鸣起来,那声音果然就是那种类似幼童的哭泣声,哭得十分悲伤,若有若无。如果是一只小火凤凰这么哭泣,就有点像半夜鬼哭,可是这么整齐的啼哭声,人听起来就仿佛是置身阴曹地府一样,气势相当壮观。 那些倒挂在神龛上的小火凤凰呼啦一下,一齐飞过来,就像子弹一样射向袁森。袁森暗叹一声命苦,这下要被这群野东西分尸了,他已经感觉到衣服被那些小东西用尖嘴撕裂。 袁森正在等死,突然看到身后涌起火光,那火势相当迅猛,火苗冲得老高。箍住袁森的大东西嘶吼了一声,毫无征兆地把袁森掷了出去。 袁森被摔得灰头土脸,才爬起来,一堆小火凤凰就扑了过来。袁森暗骂晦气,挥手去挡,小火凤凰的嘴巴也尖利得很,硬生生地撕掉他手上几块皮。袁森忍疼抱着头,那些小东西铺天盖地地扑过来,不过它们虽然嘴巴尖利,但是毕竟力道不大,还不能做到把人撕开的地步。 袁森的眼角瞥到一团火焰突然冲过来,一群火凤凰被烧得“嘤——嘤——”啼哭,赤红漂亮的尾翎触火就燃。一群着火的火凤凰相互冲撞,乱成一团,相互点燃,不少火凤凰被烧成一团火球,空气里弥漫着焦肉的气息。 女孩拉着袁森的手,冲出火凤凰的包围,退到墙角。 袁森感激地看了女孩一眼,她是一个标准的新疆姑娘,眼睛很大,眼珠黑溜溜的,鼻子挺拔,嘴巴又小又漂亮,穿着登山装。小巧玲珑的,不像是爬山走水能来这种地方的人。但是现在两人刚认识,而且情况紧迫,也不好多问。 两人往山洞深处退,试图找到出口。这个山洞横着看就像是一个倒立的葫芦,越往深处走,就越感觉像葫芦的尖嘴。这种错觉往往会误导人,觉得越往前走,肯定就可以找到出口。 黑暗里,光芒就是风向标,那个维族女孩举着火把和袁森一直往里走,没过多久,被火烧得晕头转向一片打乱的火凤凰渐渐扑灭了火,恢复秩序,都一起朝山洞深处追赶过来。 一群小火凤凰被烧得像拔毛的火鸡,光着膀子冲过来,犀利的嘴巴向下勾着,一张一合,在微弱的火光照耀下,显得分外狰狞。小火凤凰越靠越近,袁森领教过它们的厉害,现在已经把它们的嗜血性激了起来,恐怕两人一旦落入火凤凰群中,就是尸骨无存了。 火凤凰嗅到袁森身上的血腥味,疯了一样扑过来,袁森的鞋子上被啄破好几个大洞。那女孩也被火凤凰啄了几下,跑的姿势明显僵硬很多,袁森抢过女孩手中的火把,一转身扫到后面,画了个半弧,逼得火凤凰纷纷后退。 袁森趁机拖着女孩,奋力狂奔,把身后的火凤凰群甩了一段。紧接着,他们就发现自己错了,这山洞不但横着像一个没有嘴儿的葫芦,竖着也像一个葫芦,袁森跑到深处只看到凹进去的墙壁,立刻就有点懵。 现在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而且还是一大帮夺命的怪物。袁森举高火把,照向山壁上面,希望能够寻找到出口,可以攀爬上去。 维族女孩也很焦急,敲打着石壁,但是显然这些都是徒劳。这些石壁相当坚硬,而且火把照射的范围内,都是一整块的石壁,根本无处可爬。 袁森拿着火把把附近的石壁都照了一遍,突然,他感觉到一股明显的压迫感,那感觉就像噩梦的前兆,人呼吸都相当困难。一个巨大的影子严严实实地盖了过来,袁森看到一只巨大的头颅垂了下来,他大叫一声,往山洞的凹槽里跑去。正在前面查看的维族女孩急道:“怎么了?什么事儿?” 袁森大叫,赶紧往里面跑,身后“轰隆”一声巨响,一只硕大无比的怪鸟从黑暗里跳了出来,那鸟高都有好几米,把袁森跑进来的方向堵塞得严严实实的。那怪鸟的头颅一伸一缩,就像蛇头,眼睛比牛眼还大,闪着血红的光泽,一看就不是善类。 怪鸟的前肢细长,就像人的臂膀,后肢发达,十分粗壮,怪鸟后肢站在地上,支撑着身体的重量,前肢在空中摆动。 袁森举着火把,朝它挥舞了几下,那怪鸟沉默几秒钟,突然“嘎——嘎——”惨叫一声,脑门飞速弹射过来,一张嘴咬住袁森的衣服。仓促之间,袁森被拖倒在地。他拼命挣扎,可惜找不到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怪鸟把他拖到地上接连翻滚几个轮圈,就一把提起,鸟头也飞快缩了回去。袁森被怪鸟衔在嘴里,吊在半空,左右摇晃。 后面的小火凤凰陆续赶过来,在大怪鸟面前,它们就像一群仓皇之鼠,上蹿下跳,飞快地从怪鸟的脚下、身上蹿过去,恶狠狠地扑向袁森。 火凤凰的数量之多让人难以想象,它们疯狂地扑进山洞深处,维族女孩也难以幸免,身上攀了几只火凤凰幼崽。它们“嘤嘤”叫唤着啃噬人的血肉,刚才的一顿大火已经烧起了这些幼鸟的凶性,受到惊吓的小火凤凰,嘴巴啄下去就能撕掉人的一块肉下来。 袁森的脚肚子上挨了好几下,疼得钻心,怪鸟两只前肢抓住袁森的双臂,略一用力,袁森立刻呼吸困难,脸上赤红,全身都要被扯碎。 维族女孩被一群小火凤凰按在山壁上,没有丝毫力气挣扎反抗,她当然知道那怪鸟的厉害,袁森马上要被撕成碎片,这是不争的事实。袁森当然也明白这一点,他的意识现在很模糊,连反抗的冲动都没有了。 怪鸟眼中血红色越来越浓郁,黑暗中突然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那声音很奇怪,就像是齿轮缺润滑油造成的卡轮的声音一样,特别难听。怪鸟怔了一下,眼中的浓郁血色淡了一些,它扭头朝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咔嚓——咔嚓——”的声音越发真实,在这沉寂的黑暗里,就像一柄钝刀,把在场的所有生物的神经切割得分外脆弱。 黑暗里,怪鸟突然发出一声惨叫,这次的叫声凄厉无比,才发出口,就无声无息地停止了。紧接着,袁森只感觉身子一重,就被人拦腰抱住,身体迎着急风飘了起来,迎面又洒过来一大片的血,泼了他一身。 第九章 穿越尸洞 巴哈尔古丽吓得尖叫一声,瘦高男也是一愣,水面上突然翻开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滚来滚去,范围由大变小,一层一层的水被推开,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水里冲出来。 漆黑的环境里,袁森只知道有人把他夹在腋下,飞速地往上飘动。那人突然一跃,掰住一个东西,跃进山洞口,把袁森和另外一个人放在地上。那个人应该是维族女孩没错。 神秘人重新点燃了一只大火把,火焰熊熊燃起,袁森看到那人,大吃一惊,他竟然是在地下荒原里失踪的巴依。 维族女孩被吓得脸色惨白,不过伤势不怎么严重,能够自己站起来。袁森就比较惨,一路下来,满身是伤,身上多处肌肉撕裂,还有不少被小火凤凰啄出的伤口。 巴依从身上撕下几块布条,帮袁森绑上。他从进来到现在,始终一句话都没说过,对比从前,简直判若两人。 袁森越看越觉得这家伙有问题,火把的光将巴依的脸照得特别神秘,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脸皮绷得紧紧的,浑浊的双眼中闪着锐利的光芒。 维族女孩走上前去,盯着巴依,道:“巴依,你怎么会在这里?” 巴依依然冷着一张脸,他瞅了一眼女孩,低声叫了声“小姐——”就再也不言语了,自顾自地帮袁森缠着绑带,处理伤口止血。 巴依冷不丁的一句小姐,却让袁森吃了一惊,“这个女孩就是玉矿矿长库尔班的女儿,他的师妹巴哈尔古丽?看来这地下古墓果然是是非地,大家都走进这儿来了,不知道在里面还会不会碰上失踪的库尔班矿长。” 袁森自顾自地胡思乱想,突然巴依推了他一把,道:“快走,那东西又跟来了!” 袁森不假思索,摸着山洞洞壁朝里面走,巴哈尔古丽也被巴依吓了一跳,跟着朝山洞深处走去。 果然,袁森听到后面“咔嚓——咔嚓——”的声音,就像一个笨重的东西在移动,袁森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那只大怪鸟。但是怪鸟已经被巴依砍下了头,巴依用绳子栓在山洞口的关门石上,拿着那把怪异的石刀纵身而下,在关键时刻一把砍下怪鸟的脑袋,顺势抓起袁森和巴哈尔古丽,顺着绳子攀上来。 巴依身手敏捷,这让练武出身的袁森惊叹不已,这一切都是在袁森被救进洞里之后,他才明白过来的。怪鸟的头被巴依掷进山洞口,他腰间挂的石刀上还沾满了鲜血。 幸亏袁森身体底子好,身上的伤多是皮外伤,忍着痛摸着墙壁朝前走得飞快。他听到身后巴哈尔古丽急促的喘息声和巴依飞快的脚步声,声音渐渐逼近,袁森能感觉到那东西离巴依越来越近,就好像要踩着巴依奔跑的节拍一样。 巴依突然停下来,把火把递给巴哈尔古丽,提着石刀,就朝后面走去,看架势,似乎要与那东西一决雌雄。 袁森和巴哈尔古丽不敢停留,前面山洞幽长,火把只能照射到三四米之内的范围,山洞顶上不时地掉下水珠,四周都静得可怕,只有水滴“滴答——滴答——”的声响。巴依折回去之后,后面就没了动静,那怪东西也好像沉默了一样,让人觉得蹊跷。 两人迎着黑暗前进,加了一百倍的小心,四周都安静得可怕,他们的耳边响着滴水和走路的回声,把黑暗中的山洞衬托得更为恐怖,谁也不知道下面会出现什么脏东西。 两人只是按照巴依指点的方向一路前行,走过了一百多米远,袁森突然停了下来,他明显地觉得这地方不对劲。巴哈尔古丽道:“你怎么不走了?” 袁森皱着眉,接过巴哈尔古丽的火把,朝四周照了照,周围都是石头错连的洞壁,洞壁潮湿,上面还结满了绿苔。山洞洞顶只略微比人高一点点,上面到处都是大小不一的岩石洞口,洞口与洞口之间相互交错,看起来一层一层的。 袁森止住巴哈尔古丽的话,小声道:“这里有问题,我感觉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们,我们小心点!” 巴哈尔古丽点点头,两人距离渐渐分开,小心地朝前走去,就在这时,袁森的头顶上突然一凉,一只枪口抵在了他的脑袋上。 一个低沉的声音冷冰冰地道:“不想死的话,他妈的就给我老实点,谁动一下我就崩了谁?” 洞顶上拳头大的小洞口颤动了几下,袁森听到上面枪托撞击石头的声音,接着头顶上掉下一堆碎石,从洞顶上跳下两个壮汉和一个蒙面人。那蒙面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雨衣,雨衣上还带着一个全封闭的面罩,只露出两只眼睛,鼻子下面是一块网面的布,看起来特别诡异。 两个大汉拿着钢枪盯着袁森和巴哈尔古丽,一个大汉对洞顶上说了声,“老二,下来吧。” 接着,顶在袁森头顶上的枪收了回去,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男子也从洞口里跳了下来,他踢了袁森一脚,骂道:“这小子警觉性倒挺高,差点被他发现了。” 袁森看着那个蒙面人,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蒙面人看也不看袁森一眼,那个高瘦的男子骂道:“小子,落到我们手里,你还这么嚣张,真是找死。”举起枪托就朝袁森的背上狠砸了一下,袁森被砸得脚下踉跄,顶着他的枪口失了准头,袁森趁机脚下一滑,肘部撞上持枪大汉的胸口,顺手夺过他手中的枪。 情急之下,瘦高男子抡起枪托,半旋着朝袁森砸过来,袁森横枪就挡,两只钢枪撞在一起,星火四射。 另外一个大汉吼道:“操,你再动一下试试,老子一枪就崩了这小妞。” 袁森一愣,顶住巴哈尔古丽的大汉吼道:“把枪扔了,快点!” 无奈之下,袁森只得丢掉枪,瘦高男子把枪口死死地抵住袁森的脑袋,狠狠地踢了袁森的膝盖一脚,那个受伤的大汉此刻也不敢懈怠,枪口盯着袁森的要害,手指压在扳机上。 刚才一番搏斗,袁森的火把掉到地上,熄灭掉了。控制巴哈尔古丽的大汉把人交给另外一个大汉,从背包里掏出手电打亮,强光可以照射到很远。 突然,袁森奔来的方向传来“噗嗤——噗嗤——”的声音,就仿佛筋肉撕裂、骨骼分离一般,那“咔嚓——咔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袁森暗道不好,恐怕巴依已经着了那怪物的道儿,挂了都说不定。 蒙面人手一挥,后面几人连忙点头,押着袁森和巴依朝里面赶去。看得出来,这个以蒙面人为首的团伙也知道那怪物的厉害,不敢犯上它,几人走得非常快,山洞之间错综复杂,这几人却好似对这里非常熟悉。在遇到有几个洞口的时候,丝毫没有犹豫地就知道该进哪个洞。 山洞的走向都是一直倾斜向下,这让袁森暗暗吃惊,他们已经深入地下上百米,有明显的压迫感,耳朵经常处于蜂鸣状态。这样一直走下去,到底会走到哪里?只怕谁都不会想到,在这世界第二大沙漠中居然会藏着这样一座巧夺天工的地下古墓。这座古墓建于何时?墓主是谁?还无从考究,但是如果这个秘密一旦被世人所知,那必定是震惊世界的。 不过眼前最让袁森费解的是,这群以蒙面人为首的人,多半就是盗墓贼,既然已经落入他们手中,他们为什么会费尽辛苦地让他和巴哈尔古丽跟着他们走,两枪解决岂不是更方便? 一个大汉打着强光手电,瘦高男子和另外一个大汉押着袁森和巴哈尔古丽,蒙面人依旧沉默地走在打手电的大汉后面。他穿的防水雨衣非常的宽大,从体型上根本看不出他的性别。 越向下走,山洞的地面越发潮湿,一开始还只是水滩水迹,越往里走,地面上的水就越深,渐渐淹没了脚踝。 瘦高男子向前面的大汉问道:“老李,距离出口还有多远?” 叫老李的大汉把手电打在墙壁上照了照,道:“这里有我们的记号,还有一百米左右,水位又涨了不少了,不知道会不会把洞口给淹了。” 瘦高男道:“那走快点,赶在洞口被淹之前出去。” 一群人加快脚步,趟水往前走,袁森在老李的手电光中不时看到他们在墙壁上留下的不同记号。水位越来越高,已经淹过了肚腹,袁森已经明显地感觉到瘦高男顶在他背后的枪管力气加大,只要他稍有异动,他势必会扣下扳机。 突然,老李把手一挥,手电照到远处水面上,道:“不对,前面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瘦高男道:“什么玩意儿,看仔细一些。” 水面反光厉害,看得不是很清楚,老李往前走了一些,突然踉踉跄跄地跑回来,道:“前面站着一个人,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瘦高男一听,急忙把枪口对准前方,老李的手电打得有点晃,瘦高男把袁森推向押解巴哈尔古丽的壮汉,让他看着。自己走到老李的身边,一看之下,那里果然是一个人。只不过看着又不完全像人,因为他的身体臃肿至极,就像是一具粗糙的石像。 瘦高男骂了一句,就要走过去看看,蒙面人突然拦住了他,用手指了指袁森和巴哈尔古丽。瘦高男立刻明白过来,用枪抵着袁森,冷笑道:“你们该派上用场了。” 袁森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他们在这里遇到了麻烦,需要替死鬼才能过去,所以才折回去。或者刚好在路上发现了他,就将他和巴哈尔古丽抓来,来祭这鬼门关,这帮人真是够狠。 袁森无奈,只得朝前走去,暗想在这水里走动,逃走的机会更大。只要走到山洞拐角,趁那家伙一不注意,立刻可以扑到水里游走。 他正寻思着,突然听到那名叫老李的大汉惨叫一声,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跌倒在水里了。瘦高男想要去拉,可是老李的身体一没入水里,立刻消失不见。 瘦高男吓得脸色惨白,后退几步,对蒙面人道:“难道是那东西?主人,你不是说它进不了这洞的吗?” 蒙面人双目扫了一眼瘦高男,那双眼睛简直冷得像冰一样,瘦高男急忙低下头去。 瘦高男推了袁森一把,怒道:“走快点,听到没?” 袁森只得朝那个站在山洞中央的人走过去,瘦高男离他三米左右的距离,枪口对着他的后脑勺,一旦他有逃跑的动作,瘦高男势必会扣响扳机。 这地下水巨冷无比,袁森被冻得脸色惨白,身上直发抖,水面已经没过胸口。后面的人就跟瘦高男一样,在三米之外不远不近地跟着。 巴哈尔古丽突然大声道:“你——小心啊——” 袁森先是一愣,接着心头一暖,转过头来朝巴哈尔古丽一笑,瘦高男在后面大喝道:“谁让你回头的,他妈找死啊你!” 突然,袁森脚下一滑,好像踩进了一个陷坑,整个人一下子沉入水底。幸好他会游泳,稳住身形之后,立刻泅水起来。这水位的落差居然有几米高,袁森在水里睁开眼睛,想看看哪里有拐角,他好先藏到别的洞里。摆脱掉瘦高男的枪口,再伺机夺下他们的枪支,救出巴哈尔古丽。 水下的视距很短,他只能借助从水面上透下来的手电光,看到一米范围内的东西,突然不远处有个东西正向他漂过来。袁森纳闷,朝那东西游过去,渐渐逼近,那玩意儿白花花的一大块。 袁森游到它面前,一下子看清了那东西,那玩意儿居然是一张硕大无比的人脸。袁森吓了一大跳,急忙向后面退过去。没想到那大脸还会自己游动,它飞快地朝袁森逼过来。袁森大骇,知道这里面有蹊跷,急忙向过来的方向加速游过去。 游出了陷坑,他将脑袋探出来,刚好看到瘦高男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的脸。他把枪口一把顶在袁森脑门上,骂道:“你他妈的少给老子耍花样,老子一枪崩了你!” 袁森摸了一把脸上的水,道:“你先别急,这水下有陷坑,我刚才就是掉到陷坑里去了!” 瘦高男朝蒙面人望了一眼,蒙面人点了点头,瘦高男喝道,“有陷坑又怎么样,我们都会游泳,你在前面带路,我们跟着游过去。” 袁森摇头道:“不是,我在陷坑里还看到别的东西!” 瘦高男道:“什么东西?别啰啰唆唆的,给老子一次性讲清楚。” 袁森点头,道:“我在里面看到一张很大的人脸,有这么大。”说着,他还用手比了一下。 瘦高男摇头道:“胡说,他妈的,人的脸怎么会有这么大呢?你敢骗老子?” 袁森突然恍然大悟道:“我怎么瞧着那么熟悉,我想起来了,那张脸好像就是老李的。刚才他的脸变得那么大我一时没认出来,现在一想,还真的是他。” 瘦高男的脸都绿了,他瞪着袁森,扣扳机的手有些抖。袁森没想到这家伙原来这么胆小,怕他一时太激动,扣响扳机,连忙举起手来,让那家伙冷静一下。 瘦高男把枪口死死地顶着袁森的额头,咬牙切齿的样子让人看了很不舒服。后面的巴哈尔古丽突然尖叫起来,“看,你后面是什么东西?” 瘦高男猛地一转身,看到他身旁有个白花花的东西正从水里浮起来,那东西一大片,在水面上浮浮沉沉。瘦高男探手就从水里捞起那东西,蒙面人断喝一声,“别碰它——” 随即,一声枪响,黑血溅了瘦高男一脸,一只黑乎乎手掌那么大的虫子被打了个稀烂,摔进水里,那个白白的东西也跟着跌在水面上。 瘦高男吓得退到蒙面人身边,那东西就浮在水面上,大家都看得真切,那东西果然是老李的那张大脸。那脸在水里浸泡过,又肿又大,所以比平常人大了将近一倍。眼珠和鼻子都是空的,连着嘴巴,那张脸上有四个大窟窿,看着特别吓人。 瘦高男也没主意了,看来老李是着了这怪虫子的道儿,刚才幸亏主人出手,否则他也会是跟老李一样的下场。 蒙面人解下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充气皮艇的模子递给瘦高男,瘦高男会意,拿出充气机接上蓄电池,给皮艇充足了气,五个人坐上去刚好合适。下了陷坑,水就特别的深,不用担心水下的石头障碍会划破皮艇。 五个人以手当桨,缓缓朝山洞深处划去,瘦高男和另外一个壮汉也不用看着袁森和巴哈尔古丽了。在这种危险的地方,离开皮艇,离开光源,那就意味着自杀,他们相信袁森和巴哈尔古丽不会蠢到那种想要逃跑的地步。 皮艇渐渐靠近山洞中央的那个人,大家看到那个人的样子,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那家伙双手撑开,就像是一具插在田间地头的稻草人。人身上爬满了一层又一层的硬甲壳虫,也说不出那怪虫子的名字,大的有巴掌那么大,小的也有鸡蛋大小。虫子在那人身上爬来爬去,嘴巴里钻进去,眼眶里钻出来,说不出的恶心,这虫子跟刚才蒙面人开枪打死的那只虫子一模一样。 皮艇从那死人身边经过的时候,瘦高男和那壮汉不约而同地把手缩了回去,换由钢枪来划水,其他人也不敢再用手了。那死人周围围着一圈浓郁的黑血,浓血还在不断地从他身上流淌下来,看来是刚死去不久吧。 浓血附近,还有大批的甲壳虫游过来,水面下翻出一层一层巴掌大的水花,看得人特别紧张。 袁森道:“这虫子有一对尖利的大钳子,会不会划破皮艇啊?” 瘦高男不屑地哼了一声,说:“我们的装备都是来自美国的军工用品,这皮艇是用一种特殊的合成材料制成的,刀都难划破,更何况区区虫鳌。” 正说着,瘦高男的脸上突然一变,他指着刚刚擦身而过的那死人道:“主人,你看那背包,他是约翰。” 蒙面人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好像经过变音器的处理,有点机械的味道,刚才他喝叫瘦高男的时候袁森还没有注意。 蒙面人道:“知道了,约翰那帮人马能走到这里,估计已经全军覆没了。乔治的特别行动小组也没有消息,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瘦高男试探着问:“主人,那是不是说,完成这次任务,就只有靠我们自己了,是吗?” 蒙面人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瘦高男也郁闷地陷入沉思。 皮艇拐了几个弯之后,几乎是顶着山洞的洞顶划了出去,山洞外面,是一片巨大的黑暗,无边无际。瘦高男照了照四周,皮艇在一条小河道里缓缓滑动,皮艇边舷离河岸不过几寸的距离。 不远处还可以听到水流哗哗的声音,也就是说前面肯定还有大河。瘦高男对蒙面人说道,马上就要进主干道了,只要顺利过河,距离那里应该就不远了。 蒙面人深吸了一口气,看得出,此刻他也是难以压抑心头的激动。蒙面人对瘦高男摆摆手,道:“划快点——” 瘦高男不再说话,他凝神定气,和壮汉一起专心用钢枪划着皮艇,划了十多分钟,瘦高男的手电已经可以照到大河的水流了。 瘦高男把皮艇系在一块大石头上,带着众人上了大河的河岸,大河四周布满支流,各支流将大河的水分散开来。也正因如此,要想靠近大河,必须要先经过那层层支流的阻碍。 瘦高男用手电照着大河河面,水势在这里颇为湍急,上游隐隐还可以听到水位落差发出的“轰隆——轰隆——”的声音。 大河宽约二十米,水面上蒙着一层水雾,看不清楚对岸的情况。水流这么急,水线这么长,要想用这简单的皮艇渡过去,那无疑于天方夜谭。 蒙面人退回上岸的地方,沿着河岸走了二十多步,仔细地计算着距离,最后眼睛一亮,对瘦高男道:“对了,就是这里,你快把铁锁拉起来看看。” 瘦高男犹豫了一下,对刚才山洞里的一幕还心有余悸,可是在蒙面人凌厉的眼神下,他还是很快地穿上潜水服,下到河里。过了一会儿,只听“轰隆隆”的一片巨响,接着河面上的水波开始不停地晃荡,整个水面陡然降了两尺,一条巨大的铁锁在水面上缓缓升了起来。 铁锁有普通人的手臂那么粗,一直延伸到对岸,铁锁上挂满了巨大的铁笼子,铁笼子一半露在外面,一半沉入水下,每个铁笼子间隔一米左右。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铁笼子里堆满了累累白骨,白骨错杂地结合在一起,堆满了整个铁笼子,而且每个笼子里都是这样。 袁森看得直寒心,暗道:“这是哪个朝代的统治者这么残忍,古代站在太阳下的站笼他还听过,可是这站在水里的站笼还是第一次见到。” 瘦高男从水里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水,向蒙面人道:“主人,你说得果然没错,这地下河里还真藏着大铁锁。” 蒙面人看了一眼袁森和巴哈尔古丽,道:“准备。” 袁森一瞧他那眼神,就感觉不对劲,瘦高男迟疑了一下,道:“可是——” 蒙面人的声音变得更冷,道:“可是什么?” 瘦高男低着头,道:“我不是担心他们,我是担心这铁锁铁笼子在水下面沉了几千年,会不会腐烂掉呢?” 蒙面人道:“这个你不用担心,铁锁这数千年来,只有我们开启过,以前一直都沉在水下面不可能与空气接触,所以也就避免了氧化腐烂。” 瘦高男“哦”了一声,把枪架起来,“咔嚓——”一声,子弹推上枪膛,道:“你们两个,上铁锁——” 袁森已经猜到,蒙面人八成是想让他和巴哈尔古丽做探路石,让他们先踩地雷,帮他们试险。这人真是阴,袁森心里暗骂。 “嗒嗒嗒——” 瘦高男见两人没动静,微冲扫了一梭子子弹,都打在两人的脚后跟下面,石屑飞扬。巴哈尔古丽吓得蹲在地上。 袁森看了巴哈尔古丽一眼,这一路来的折磨,已经让她相当憔悴。袁森对她说道:“你离我远一点走!” 说罢,径直上了铁锁,那铁锁粗细就相当于一个独木桥,只要保持平衡,就不容易掉下去,更何况每隔一米,还有铁笼子垫底。如果一直这样走,不出意外的话,走过这铁锁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袁森走过了第一个铁笼子,单脚踏在铁锁上,双臂张开保持平衡,又踏出一脚。突然他脚下一痛,硬胶底的防水鞋居然被什么东西刺破,袁森情急之下,赶紧后退到铁笼子上。瘦高男“嗒嗒嗒——”又打出一梭子子弹,把袁森逼到铁锁上。 此刻已经没有退路,袁森忍着钻心的痛苦,一直走过铁锁,到达下一个铁笼子。他这才注意到,其实第一节才是真正的铁锁,第二节铁锁却是一根根一尺来长的类似狼牙棒的小铁棍串连在一起,小铁棍上插满了长长的狼牙倒刺,任什么东西,一沾就被刺穿。 他走过的那一节铁锁上,已经流满了鲜血,殷红的血液正一滴一滴地掉到水里。袁森一看,立刻就明白了,这个应该是古代西域的一种刑法,单人走过铁锁,铁锁上布满倒刺,就是给人放血的。二十多米的铁锁,足以让人血液流干,这些铁笼中的人,估计就是遭受惩罚死去的那些人。 可是,既然这是古代的刑法,那为什么蒙面人要他们走过去呢?难道这里面还藏着什么机关? 瘦高男看袁森又在铁笼子上站着不走,一拉枪栓,又朝这边打过来,袁森闪避躲开,无奈之下,只得继续朝前走去。 脚掌连着心,每走一步,就需要拔出一拨身体里的倒刺,再刺入新一拨的身体倒刺,这种痛苦是常人难以预想的。袁森走了两步,人就再也支撑不下去了,铁锁一抖,他脚下一歪,整个人就跌进水里。 他身后还没开始走倒刺的巴哈尔古丽吓得尖叫一声,瘦高男也是一愣,水面上突然翻开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滚来滚去,范围由大变小,一层一层的水被推开,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水里冲出来一样。 瘦高男向蒙面人道:“主人,这是怎么回事?” 蒙面人道:“先看看再说!” 铁锁晃动得越来越厉害,就仿佛两边都有人在持着铁锁的两头在乱抖,巴哈尔古丽吓得趴在铁笼子上,一动也不敢动。 一个巨大的黑影划过手电形成的光圈,跃过铁锁,又跌进水里,砸得浪花乱飞,巴哈尔古丽身上被冰冷的水浇了个透。 瘦高男道:“主人,是不是就是那个东西?” 蒙面人点点头,道:“先等等,等它吃得差不多了再把那个女孩赶下去,免得水流太急被冲走了。” 瘦高男点点头,竖起大拇指道:“主人真是高明,这些东西都被你算得丝毫不差。” 第十章 西域汉宫 楼阁并非模型,囊括楼阁的石室应该是将一座小山的山腹掏空,否则怎么可能装得下这么大的一栋大楼。建筑用材都是汉白玉,这种材料在这地下荒原中根本不可能找到,也就是说这些重达几吨甚至几十吨的石块,是从外面数百里甚至上千里的地方运过来的。 袁森跌进水里,立刻就陷进一个巨大的漩涡,那漩涡越陷越急,他奋力往外游,却离漩涡中心越来越近。就在袁森奋力挣扎的时候,他看到一个庞大的影子向他盖了过来,袁森暗道一声不好,身体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扫中,眼前不由得一黑。 他闻到一股强烈的腥臭味向他袭来,袁森急忙凫水往后退,这地下暗河存在了几千年,什么怪东西都有可能存在,他暗骂一声倒霉,这次算是撞上了。 那黑影的压力越来越大,腥臭味催得他简直就要在水里狂吐起来,漩涡的引力将袁森漩入中心。周身的水压压得他呼吸不畅,眼看是要窒息在地下深水里了。 突然他的脚好像被什么东西勾住,那玩意儿就像是一个铁钳子,把他死命地勾住,稳稳地向后拖。几番挣扎,袁森终于挣脱漩涡,他身旁的水突然翻起阵阵血浪,漩涡眼里血泡翻滚,四周的水都被染成了红色。 袁森正要查看究竟,他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走——” 接着,他就被一只手抓住胳膊,向前游过去。游了一会儿,碰到水下河岸,那人拉着他爬上了岸。 这边是地下河的对岸,袁森一看那人,居然是巴依。巴依的腰间依旧挂着他的那把石刀,刀上的石缝里,还挂着凝结起来的血丝。 袁森奇道:“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巴依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我从山洞里折回来,发现你们被挟持,这个时候我也不好出手救你们,就一直跟着,看他们想干什么。” 这一路上巴依能够跟这么长时间不被蒙面人发觉,而且过水洞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的防御装备,就可以轻松躲过那些食人甲壳虫。巴依的手段如何,真的是让人费解。 袁森道:“我们过来了,巴哈尔古丽还在他们手上,怎么办?” 巴依道:“这个没关系,他们肯定会看到那水下怪物的尸体翻上去,既然怪物死了,他们也不会多浪费一个人来喂它。后面的路还很艰险,他们应该会留着小姐。” 袁森点点头,道:“那我们只有伺机把巴哈尔古丽给救出来了,她是我师妹,我可不想她死。” 巴依帮袁森上了他们独特配置的伤药,伤口火辣辣的疼痛立刻消除不少,袁森笑道:“你这是什么药,把秘方告诉我,我拿出去推广一定可以赚不少钱。” 巴依冷漠的脸上突然有了一些悲伤,他缓缓说道:“这种药,是从来不外传的,也只有我还留着。” 袁森对巴依充满了怀疑,他到底是谁?他要干什么?这些谜团一直都在困扰着他,不过几次被他所救,让他可以肯定,至少在这地下古墓里,巴依是不会伤害他的。既然他不说,他现在问也是白问,索性等出去之后再说。 两人正说着话,黑暗深处突然传来几声枪响,袁森听得很清楚,远远的两声脆响,来自黑暗深处。 他疑惑地问道:“还有人在这之前就过了河吗?” 巴依点点头,道:“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也不会冒犯主人斗胆进入墓内。这条守护神河的大蛟已经在河里待了几千年,是当年修建大墓的时候,为了防范盗墓贼而专门从异国大泽里弄过来的。刚才那个蒙面人逼你和小姐走铁锁,就是想把大蛟引出来。这个铁锁当时设计的本意是想吓退盗墓贼,如果走完了铁锁,你的血还没有流干的话,你就可以继续朝前走。可是岁月已经过去几千年,大蛟也日渐衰老,如果你甘愿牺牲同伴,就有可能渡过这大河。” “大蛟刚才就是因为吃了几个活人,所以扑食你的时候,就没有那么急,我才找到机会把你从他的口中救出来!” 袁森的脑中一亮,“主人?” “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守陵人?” 巴依点点头,道:“这个以后再说,我们先过去看看。” 说罢领着袁森,朝黑暗深处走去,巴依在黑暗中不用光亮,就可以辨物。袁森只能跟在他的身后,避免走丢。 那枪响了几声,就再没声息,袁森走路的时候踢到一只手电,上面打着英文的制造商名称,也是军用手电,质量非常的好。 袁森有了手电的帮助,就能把周围的环境看清楚,心里也有了一些底。他所处的位置是一座巨大的山脉掩体,山体就好像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大块,自地面向上形成了一个凹坑。巴依就领着他在掩体下面走。 那掩体无比的长,不知道山脉要通向哪里,巴依好像已经确定了位置,认准那个方向,没有任何迟疑地往那个方向奔去。 突然,巴依停了下来,袁森知道他肯定发现什么了,也跟着他朝掩体里面走过去。 掩体的石缝里,架着两具尸体,巴依把尸体从石缝里拉出来。尸体脸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没了,就剩一片撕烂的皮肉,头发是棕黄色。看身高体格,可以肯定是外国人。 袁森试探着问道:“巴依,这里到底是谁的墓啊?怎么吸引这么多人来盗?” 巴依沉默了一下,道:“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这个,我现在奇怪的是,这里的很多密道和机关,连我的波瓦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袁森对维语略有了解,波瓦就是爷爷的意思,也就是说巴依对这座古墓的了解实际上就是代代相传的。 袁森点头道:“我跟他们在一起,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们对古墓的了解程度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任何一处机关、一个走向,他们都是一清二楚。难道这座古墓的构造图流传出去了?” 巴依不置可否地摇摇头,道:“我的波瓦没有告诉我墓穴里还有地图,我不知道这个。” 两个外国人手里拿着的都是先进的微型冲锋枪,一把是原产自德国的hK MP7,后来被美军要求改进成最新型的hK MP7A1,并大量购置,专门配给军官和特工人员。德国产的武器,一向以性能卓越著称,威力和稳定性是最好的。还有一个人手里拿的枪是位列世界十大著名微冲之一的捷克VZ61,这些装备很多国家的特种部队都未必能弄到。这些枪械袁森以前也只是在军事杂志上看过,今天第一次看到实物,确实吃了一惊。 看来,能吸引装备这么豪华的人来盗墓,这个墓到底藏着什么东西,就确实引人遐思了。 巴依摸了摸两具尸体的伤口、脸上、胳膊上,到处都是撕裂的痕迹,巴依喃喃自语道:“那个东西也钻进来了,一定是它,它终于克制不住兽性了。” “什么东西?”袁森奇怪道。 巴依苦笑,“如果不出意外,等一下我们应该就会撞到它。我波瓦说过,它咬了活人第一口,凡是它见到的人,就没有活口。” 袁森看着两个外国人那团只剩下血肉的脸,突然脑中一动,他对巴依说道:“你发现没有,这两个人的腿上没有伤,伤口都集中在脑袋和身上。他们在洞口的姿势好像是在向外逃跑,这么说,那个咬死他们的东西是在这山洞里头的,他现在的姿势应该就是死亡时候的样子。” 巴依点点头,钻到石缝下面,果然看到里面有个能容一个壮汉进出的洞口。 两人顺着洞口钻进去,山洞甬道里沾满了两个外国人的鲜血和碎肉脑浆之类的东西,手电照上去,一团团的,特别恶心。袁森不禁有些替那些外国人感到惋惜,好端端的来中国不去长城故宫,偏偏要来这种地方,而且还死得那么惨,真是何苦。 从甬道爬进去之后,两人进入一间巨大的石室,石室凿刻得非常仔细,石壁与地面看起来都非常平整,这也是袁森从进入地下荒原到现在,看到的最精细的墓室。 墓室中央放着一栋楼阁,那楼阁装饰相当豪华,其中分为三层和两层建筑,中间交互错杂。楼阁上的装饰都是雕龙画凤,飞檐如鹰,相当的有气魄。 这栋楼阁并非模型,而是一栋真实的楼,囊括楼阁的石室应该是将一座小山的山腹掏空,否则怎么可能装得下这么大的一栋大楼。 袁森和巴依围着阁楼转了一圈,都花了十几分钟的工夫,袁森越来越吃惊,这真的就跟把一栋完整的大楼搬进来一样。而且建筑用材都是统一的汉白玉,这种材料在这地下荒原中根本不可能找到,也就是说这些重达几吨甚至几十吨的石块,是从外面数百里甚至上千里的地方运过来的。 巴依也显得很吃惊,问袁森道:“要不要进去看看?” 袁森此刻怎能压抑心中的好奇,连声道:“要,肯定要。” 袁森踏上汉白玉的台阶,那台阶起步奇长,有上百级之多,走过台阶,就是一正殿,正殿上有一个大拱门,拱门两排有两米多高的立柱支撑着大殿穹顶。整栋大殿建筑大气,用材铺张。大殿两旁还有石窗,窗户的上面和两侧,都起了两层线,富有层次感。窗户扇上雕着方形窗格,窗格中间还夹着几个镂空的石雕灯笼,工艺非常精湛。 袁森正看得痴迷,突然想起来这里不对劲啊,按说这是千年前的建筑。数千年前,这里是古代的西域,西域的王侯贵族,怎么会用中原的建筑风格呢? 而且看那阶基、石柱和门窗的建筑特征,应该是秦汉时期的建筑风格。能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地下修建这么庞大的墓穴,汉族的贵族肯定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汉族的贵族,那又会是谁呢? 袁森陷入沉思,秦朝之前,中原与西域交往很少,最有可能的就是汉朝的墓。汉武帝的时候,张骞从河西走廊到敦煌,再出玉门关,开始震惊世界的丝绸之路,从此也开始了中原与西域各国的交往。 如果说这栋建筑是因为西域某个国家的统治者模仿汉宫殿所建,那也是很有可能的,但是拥有这么大财力的国家,在历史上一定会留下记载。 袁森推开大殿的门,殿内有石桌石椅,还有各种礼器乐器,抹掉上面的灰尘,大多都制作精美。两人正看得入神,后殿里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钟声,那钟声浑厚,一下子把两人惊醒过来。 这空旷的石殿里,难道还有别的人? 两人飞快地奔到后殿,只见后殿中央摆着两排巨大的青铜编钟,编钟的钟锤还架在石雕的宫人肩上,但是钟声还在悠悠扬扬地传出来。 袁森打着手电,仔细地找遍了后殿的每个角落,后殿落满了厚厚的灰尘,一切都证明,这里没有人来过。 袁森有点傻眼了,嘀咕道:“还真是活见鬼了。” 他头也不回地问对面正在查看的巴依道:“你瞧出什么来了没有?” 巴依没有答话,袁森扭过头去看,一看之下,发现对面根本就没有人。袁森吓了一大跳,再仔细照了照,依旧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不可能啊,这么大个活人,怎么就无声无息地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袁森急忙走过去,推开侧殿的门,侧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没想到居然是木质的门。 袁森一照之下,隐约可以看到侧殿珠帘后面有一个人影,那人背对着他,不发一言。袁森心里乱得慌,他可以肯定,那个背影绝对不是巴依,巴依要比他壮得多。那个背影看起来非常瘦弱修长,与巴依根本就没有可比性,有点像女人的样子。 袁森有点想退出去的冲动,但是再一想,是福不是祸,既然撞上了,就得看清楚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可是,潜意识里,他又想起一个盗墓贼跟他讲的话,“在地下,什么东西都会出现,如果你看到的是个人,那他一定就不是人。” 潜意识里,袁森更相信那个背影可能是鬼。他一狠心,一咬牙,暗自给自己打气,既然来了,该是怎么样就怎么样。 那个人站在侧殿的角落里,袁森小心翼翼地朝里面走,他现在有点后悔了,当时在山洞外看到两个外国人的装备,嫌太脏,没有捡起来,否则也不至于现在连个防身武器也没有。 他一步一步地朝里面走,手电照得也越来越清楚,那个人站在窗户旁边。两扇窗户已经打开,那人不知道在看着什么东西,对袁森的靠近好像没有一点感觉。 袁森贴着墙壁,用手拨开珠帘,一只脚跨了进去。就在这时,殿外已经逐渐安静下去的编钟又响了起来,那编钟的声音比上次更加地有规律,就像是在演奏一曲古朴醇厚的乐器,大有大风悲歌的味道。 编钟本来就是楚地乐器,楚乐大多开篇大气恢弘,结局凄凉悲情,就像忠臣落难,士子埋骨他乡,让人不知不觉地想落泪。 袁森听这编钟演奏得有股怪怪的感觉,不知不觉的,鼻子有点酸酸的。从音乐中回过神来,虽然非常奇怪殿外到底是谁在演奏编钟,可是既然已经走进珠帘后面,肯定是要先看清楚珠帘后面的人到底是谁了。 没有珠帘的阻挡,袁森看得非常清楚,那人果然是个女子,只不过她的穿着还是古代人的装饰。头上梳着发髻,穿着月白长衫,面对着漆黑的窗外,留下一片背影给袁森。 袁森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姿势相当怪异,而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人一定就是活人,可是,她到底是谁呢? 袁森压抑着心中的恐惧,不管是谁,在这深入地下一百多米的千年古墓里,突然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古装女人,说不怕那是假的。 开着窗户的那面墙上还挂着一面桃木制的琵琶,宫殿在山腹中待了几千年,殿内到处都是厚达几寸的灰尘。侧殿内的石桌石椅、灯台蜡烛、琵琶纱帐,到处都落满尘土,动一下就激起浓浓的烟雾。 可是,这个给袁森仅仅只留下一个背影的古装女人,却一尘不染地站在烟雾之中,她一动不动,可是袁森却能感觉到她的呼吸。 那呼吸,仿佛来自两千多年前的西域,带着远古绿洲上的纯洁自然、甘甜芬芳。袁森每靠近她一步,那种感觉就越发地强烈,那感觉就像是衍生在孔雀河畔的远古文明的召唤。 女子双手自然地垂在长衫两侧,袁森走到她身边,才注意到她的脸上还戴着一层薄薄的丝巾。袁森按捺着内心的激动,从她发髻上解下丝巾的活扣,丝巾掉落在厚厚的尘埃里。女子缓缓地转过头来,袁森一下子看清楚了她的脸,袁森的脸一下子变了,变得惨白。 并不是像许多粗烂小说中所描述的,女子转过头之后,她的脸非常恐怖。相反的,她非常美,那几乎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美丽,典型的东方脸孔,皮肤白皙吹弹可破。她的眉毛略微上挑,静静地看着袁森,袁森的心脏几乎要狂跳出胸腔,他翻遍曾经看过的所有电影,但是没有哪一部中的女主角能够有她的那种气质。 袁森的心头再次浮起那个疑问,她到底是谁?这个古墓中的神仙女子,难道真的是两千年前的人? 女子轻轻地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在石凳子上,然后提起白如凝脂的茶壶,给袁森倒了满满一杯热茶。袁森看着冰冷的茶壶里,突然流出了冒着白雾的热茶,差点就要晕过去,他的脑子一下子就明白不少。 这个女子绝对不是人。可是,不是人,那她就是鬼了。 女子冲袁森浅浅一笑,袁森立刻傻掉,她笑容的美丽,肯定可以超过任何一个素描大师的想象。古代女子从墙壁上取下琵琶,拂了拂灰尘,向袁森说道:“让奴家来给你唱一首小曲。” 女子端坐在袁森身边,轻轻地拨动琵琶,滴溜溜地唱起凄婉的塞外曲。她的曲调里,有大漠飞沙、长河落日、塞外雪景和身处异国的悲凉。女子唱得凄婉悲伤,听得袁森也为之动容。 一曲唱罢,女子眼泪婆娑地看着袁森,道:“宫殿虽美,却不是我汉家王宫,水土虽美,却非我汉家江南,你若能出去,一定不要忘了带我回去。” 袁森听得云里雾里,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子放下琵琶,双手轻轻地按在袁森肩头,道:“喝下这杯我亲手为你斟的茶,你自然会知道。” 女子美丽的双眸盯着袁森,迫使他不知不觉地拿起茶杯,送到口中,一口灌了下去。而就在此时,只听哗啦一声响,袁森看到一片血光冲他眼前飞过去,接着就是一声怨毒的悲鸣。 巴依像托塔天王似的站在珠帘旁边,他腰间的石刀带着一块灰黄的血肉插在木质窗格上,兀自不停地颤动。 侧殿角落里,那头在沙漠中消失了的诡异黄羊,又一次出现在袁森面前。它冷冷地瞅着袁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是那种冷漠却像一个习惯了死亡的侩子手。 它的脚上被巴依的石刀切去了一大块肉,但是它却好像没有知觉一样,任由血液流下来,它依旧保持着冷漠的姿势。 袁森一摸脖子,湿漉漉的满是鲜血,他立刻就明白了,原来是中了黄羊的招,这黄羊真不是一般的难对付。 黄羊怨恨地瞪了一眼巴依和袁森,从侧殿后面走了出去,虽然走路一瘸一瘸的,但是那种只有人才会有的冷漠还是震惊了巴依和袁森,让他们不敢再妄动。 袁森问道:“大山掩体下的两个外国人,就是它杀的吗?” 巴依点点头,道:“听我波瓦讲,这种羊叫青羊,许多皇家贵陵的守墓兽,首选的就是青羊。但是这种羊特别的难得,更奇特的是,它很容易通人性,而且寿命特别长,能够数百上千年守护着陵墓。但是正因为这样奇特,才很难找到,很多守陵人只是听说过。” 袁森的脑子里一下子想到杨健教授的那个笔记本,上面记载的恐怖的独目青羊,在无边无际的地下,独目青羊无处不在,轻而易举地夺走探险队员的生命。 袁森道:“那么,你有没有听过独目青羊呢?就是只有一只眼睛的青羊?” 巴依茫然地摇了摇头,突然奇道:“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袁森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沉甸甸的还拿着东西,一看之下,吓了一跳。那是一块玉牌,不大不小,合上巴掌刚好能够把它握起来。那玉牌触手冰凉,通体洁白,上面雕刻了许多细小的文字,就像蝌蚪一样,是袁森所知的任何一门外语之外的另一门语言。 袁森把玉牌举起来,放在眼前,用手电对准文字,希望能够看出一点端倪。他把那玉牌凑近鼻子,立刻就散发出一股恶心的腥臭味,就像变质的老醋,让人作呕。巴依也闻到那味道,他奇怪地看了看玉牌,又看了看袁森,道:“这是尸臭味,你知道这玉牌是干什么的吗?” 袁森摇摇头,他看这玉牌很特别,一时倒也没想到它是做什么用的。 巴依转动着眼珠,道:“这玉牌,就是部落贵族下葬时候塞在嘴里的口含,这玉至阴至寒,能够防止尸体变凶煞。楼兰人和尼玛人都喜欢用玉牌做口含下葬。” 袁森愣了半晌,太诡异了,既然刚才那些幻觉是青羊在诱惑它,那这块玉牌很有可能是青羊留下来的,它为什么会留下这块玉牌给他?这中间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袁森有点越搞越糊涂的感觉。 第十一章 鬼将军 最重要的是,那里有皇妃背负了一辈子的使命,她离开富饶的故土,远嫁外邦,那里有她誓死要找寻的东西。看到这里,袁森的心里不禁一动,她要找的是什么东西呢?文章的最后署名是征西威武大将军阿部力。 原来,巴依在查看侧殿的时候,突然发现了青羊的踪迹,来不及跟袁森打招呼就跟了过去。没想到青羊狡诈无比,把巴依引到外殿回形长廊里,使得他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自己又跑回到侧殿,意图谋害袁森,幸亏巴依及时找到出口折返回来。 两人从侧殿退出来,袁森道:“我看这里很不对劲,要不我们先出去再说。” 巴依点点头,准备绕过后殿,袁森举着火把当前带路,巴依也把那把沾满了血的石刀拿在手里。青羊诡异莫测,在这个充满未知的世界里,敌在暗我在明,稍不注意,两人就可能殒命在这里,还死得不明不白。 两人踮着脚尖十二分小心地往外走,编钟的余韵还在大殿里悠悠地飘荡,清澈和浑厚交杂在一起,使得整个大殿更为幽深神秘。 巴依突然止住脚步,皱着眉头,一副仔细聆听的样子。袁森心里一动,道:“怎么了?” 巴依用手指了指上面,轻声道:“你听?” “嚓——嚓——” 好像是有人在楼上走动,起初那声音若有若无,渐渐地就变大很多,而且还不像是只有一个人。可是,在这大殿里,明明只有他们两个人的,难道是那帮盗墓贼的人先进来了? 可是,袁森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推测,他拿手电照过,后殿通往楼上的楼梯上铺满了厚厚的灰尘,肯定是很久都没有人上过楼。 可是,既然不是人,怎么会发出人的脚步声呢? 袁森觉得这事儿越来越悬,刚才被青羊迷惑也许并没有那么简单,当时在沙漠中的时候,青羊一直跟着他们,为什么三人都没有受到这样的诱惑?他内心里,始终觉得刚才那一幕,跟这深山大殿,一定有一层深厚的关系。 那个美丽的女人,是否真的存在过?或者说,是否真的在这个大殿里待过? 袁森越想越觉得这里面玄机太多,楼上有人走动的声音相当的小,如果不是特别仔细地聆听,就有可能听不到,给人的感觉很不真实。 巴依道:“我们上去吧,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袁森点点头,巴依让袁森关掉了手电,自己凭着在黑暗里能够看物的本事,走在前面,让袁森紧紧地跟着他。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上楼梯,走上了楼。 走在楼梯上的时候,袁森就听到楼上的人声更为真切,隐隐的,他还能听到有小孩子的哭声。那哭声不像是小孩耍闹,而是特别的悲切和凄厉,不止是小孩的,还有女人的哭声,好像是一群女人。 袁森越听越难受,头皮简直麻到了根子里,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这个大殿里明明是漆黑一片,甚至根本就不可能有别的人,怎么会有女人和孩子呢? 袁森拉了拉巴依,小声道:“你听到声音了吗?哭声?” 巴依轻轻地“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他推了一下楼上正殿的大门,那木门“吱呀”一声,缓缓地被打开。 袁森迅速地打开手电,手电照出一个巨大的黑影,那影子压过袁森和巴依的头顶,一直伸到殿门外,就像一头巨兽。袁森和巴依看着那东西,都张大了嘴巴。 大殿中央,是一匹硕大无比的石马,石马仰头咆哮,两条腿就踏在一个巨大的石缸里。那石缸有荒原上的铜鼎差不多高大,人需要爬上去才能看清楚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石缸面前,跪着一个少数民族面孔的中年男人雕像,那人浑身赤裸,双手被绑在身后,好像是在低头忏悔。这雕像,与秦桧很有一拼。不过看这汉子的面孔,刚毅坚强,在古代,一看就是征战沙场的硬汉,不像秦桧那么奸邪狡诈的样子。 袁森道:“这个人犯了什么罪?要让他世世代代,跪在这匹战马面前忏悔?” 巴依接过袁森的手电,仔细地照着汉子的脸孔,道:“这个可能不是忏悔这么简单,是古西域王族最残酷的刑罚,叫马裂。” “马裂?”袁森想起春秋战国时代,著名的五马分尸酷刑。 “这种马裂刑罚,与中国传统的五马分尸并不相同,他撕裂的并不是受罚者本人,而是他的妻儿家人,受罚者眼睁睁地看着把与他有关的所有亲人放进裂尸缸,活生生地被烈马的马蹄踩烂踩碎。而受罚者自始自终就跪在裂尸缸面前,听着亲人的凄惨号叫,一直跪到死。” 袁森听得胆战心惊,毋庸置疑,这肯定是世界上最残忍的刑罚之一,自己受刑只是一下子,而这种刑罚,将会绞碎一个人的精神意志。 巴依道:“这种刑罚,我只是在很小的时候听人家说过。看到这石雕,我才想起来,这种残忍至极的刑罚原来真的存在。” 那大石缸黝黑阴沉,缸体上刻着成片的火焰,浓浓火焰将妇女和幼儿圈在其中,任由烈火焚烧,火中的妇女儿童痛苦地挣扎号叫。不知道为什么,雕刻师将浮雕上的其他元素都表达得很模糊,唯独在人物的表情上极尽笔墨,把每个人物脸上的痛苦描绘得淋漓尽致,让人看了仿佛置身其中,全身都起鸡皮疙瘩。 袁森看到巴依攀着大石缸就往上爬,脑中就浮现出地下荒原中的那口巨鼎,他一直很好奇巴依在那口大鼎里到底看到了什么。后面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似乎都是从那口大鼎之后发生的,非常诡异。 所以,袁森也毫不犹豫地就跟着巴依爬上大石缸,他爬到石缸的口子上,拿手电朝大缸里一照,吓得倒吸了两口气。 原来大缸里放的是大半缸的尸体,那尸体都浸泡在水里,大多是穿着少数民族服装的女人尸体,尸体成片地堆在水里。那泡尸体的水已经变成了黑色,奇怪的是尸体被浸泡得苍白,但是并没有腐烂,一个个的脑袋鼻子都还在。 袁森奇道:“巴依,这些尸体泡在水里,怎么没有尸臭呢?” 巴依皱着眉,把手指竖起来,示意袁森不要出声。他将腰带上的石刀解下来,在尸堆里轻轻一拨。泡尸水被搅得飞溅,一股强烈的尸臭味扑面而来,袁森被熏得差点晕过去,急忙用手捂住鼻子,脚紧紧地蹬在大缸中间的隔沿上。 巴依在那尸堆里乱翻,一具一具尸体被倒腾出来,尸堆里面的尸体好多都被破坏,有几具已经完全成为一堆烂泥,看起来特别恶心。袁森看得喉头发紧,胃里翻腾得厉害,忍了几次,终于还是一口吐进了石缸的尸水里。 巴依也不管袁森,他翻了半天,石刀长度不够,他索性挽起袖子,半个身体探进腥臭的泡尸水里将堆积在里面的尸体翻到上面。袁森正奇怪巴依的举动,突然一具男尸被翻出来,那男尸的头颅已经不见了,只能从他的穿着和身材来判断是尸堆里唯一的男性成年人。 巴依看到那尸体,两眼放光,石刀横竖两下,干净利索地在男尸的肚子上划开了一个十字。接着把手伸进十字伤口里,将手一探,硬生生地抠出一个东西来,巴依把那东西迅速地塞进口袋里,招手让袁森下去。 袁森虽然没有看到巴依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但是他隐隐的感觉到应该是死人陪葬的明器一类的东西,巴依这家伙果然心怀鬼胎。 两人从大石缸上爬出来,巴依身上一身尸水,臭得袁森简直想自尽。 两人从大殿里退了出去,下到楼梯口,说也奇怪,一退到楼梯口子上,袁森就又立刻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女人呻吟号叫声,袁森立刻就想到大石缸上一张张扭曲变形的脸,和石缸里面堆在水里的尸体,背上隐隐一阵发寒。 巴依小声安慰他道:“石缸里死的都是冤魂,有点什么动静也是正常的,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再说。” 两人下了楼,走过后殿的大编钟,袁森又听到楼上的脚步声,那声音比上一次来得更逼真。这次不像是几个人,而是一群人从楼上走过去,袁森听得耳朵发寒。 两人冲出后殿,这时,大殿的两扇门突然“砰”的一声,从外面关了起来。两人大惊,飞快地冲了过去。 那门是在外面被锁了起来,而且锁得很紧,任由袁森和巴依怎么用力,都撼动不了丝毫。两人都愣住了,到底是谁在跟他们过不去?要把他们封闭在这千年古殿之中? 眼看这大殿门已经被锁死,在里面根本不可能打开,巴依冷静道:“跟我来,说不定在下面还可以找到出路。” 巴依既然承认自己是守陵人,在这地下千年古墓里,势必有一定过人的本事,而且他几次三番救了他,袁森对巴依的本事倒是非常相信。 只是在这大殿里遭遇了这么多诡异的事情,袁森不知道巴依心里是什么感觉,至少他走在黑暗里,总会感觉有个东西在暗中窥探着他们。那种感觉非常真实,但是他又不能排除这个就一定不是心理暗示产生的错觉,这样让他非常不舒服。 巴依领着袁森退到后殿,就在走到大编钟旁边的时候,黑暗中突然响起“啪嗒——”的声音。袁森和巴依几乎是同时竖起了耳朵,袁森迅速地关掉手电,没错,这次的脚步声无比真实。 这声音应该是现代人穿的皮鞋才可能发出来,那声音来自楼上,巴依和袁森小心翼翼地往楼上走,他们尽量避免发出任何声音,以免打草惊蛇。 出了楼梯口,突然一阵疾风迎面扑来,袁森条件反射地打开手电,刚好照到一个人影在光圈里一闪,就消失在楼道里。 巴依二话不说,提着石刀就跟了过去,袁森也追着巴依的脚步,三个人一前一后地就下了楼梯,飞快地冲进左面侧殿。 这边的侧殿袁森并没有进去过,那个黑影子和巴依的速度都非常快,袁森追赶不及。他看到两人进了侧殿,等自己跟进去,两人已经没了影子。 这个侧殿里很空,没有任何摆设,这与整个大殿的豪华规模相当不相称。但是,两个大活人,不可能莫名其妙地消失掉,这里面一定有暗道或者机关。 袁森这样想着,仔细地查看侧殿的墙壁和地面,突然他脚下一空,不知道踩在什么上,人一下子翻滚了下去。 袁森这一滚下去,被摔得七荤八素,在沙地上接连滚了好几滚,最后撞在一个东西上终于停了下来。而那东西,也被这一下撞得“啊——”了一声,袁森迷迷糊糊地一听那声音,脱口而出道:“你是巴哈尔古丽?” 那女的一听是袁森的声音,先是一愣,接着惊喜地叫道:“怎么是你,你没死?” 袁森从地上爬起来,全身被摔得肌肉酸痛,不过也亏他皮糙肉厚,这一路上磕磕碰碰大伤小伤,都被他扛了过来。 袁森站起来打开手电,四周照了一下,这里是一个蛇形长洞,手电光后面是黑乎乎的一片,看不到尽头。袁森并没有看到巴依,奇道:“巴依呢?” 巴哈尔古丽也很奇怪,道:“什么巴依啊?从他去找那怪声音的时候我就没有再见过他。” 袁森想了一下,道:“那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两个人影,一前一后?” 巴哈尔古丽摇头,道:“我从前面刚摸到这里,就被你给砸到了,真是倒霉。” 袁森问了她来的方向,这山洞狭小,如果说侧殿里只有一个暗道的话,巴依和那人必定是往另一个方向跑了。无论是巴依还是那个影子,身上都藏着太多秘密,袁森身在这个巨大的泥潭当中,怎么会让他们这么轻易就消失掉。 他跟巴哈尔古丽一前一后,朝山洞另一头走去,巴哈尔古丽一边走一边向袁森讲述他俩分开之后的遭遇。 原来蒙面人一伙人过了大河上的铁索之后,就遇到了一队外国人,那些外国人好像与蒙面人认识。两队人马本来打算决定一起掘墓,但是在穿越一个巨大的蛇沼的时候,两帮人起了冲突,在蛇沼暗洞里两帮人枪口相向,巴哈尔古丽趁乱逃了出来。 黑暗中,她顺着蛇沼暗洞的方向一路摸索过来,她身上没有任何照明工具,幸好这山洞里也没有什么虫蛇怪物,她才会安全走到这里。 两人走了一段,袁森突然惊叫起来,他蹲下去,小心地拾起一片一片亮晶晶的东西,巴哈尔古丽道:“这是玉片。” 两人几乎是同时对望了一眼,道:“是玉濮的碎片。” 他们都想到了在大沙漠中莫名其妙死亡的买买提,买买提是巴哈尔古丽的哥哥,她对他非常了解,他这个平常只知道自驾摄影的哥哥,突然有一天跑去寻找璞矿,这意味着什么? 那玉片只有细微的一点点,如果不是反射光芒,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它们。就在袁森和巴哈尔古丽正在讨论前面可能出现的状况的时候,袁森突然耳朵一紧,关掉手电,将巴哈尔古丽按在地上。 他听到山洞前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声音渐行渐近,袁森听着那声音渐渐向他靠过来,凝神戒备。那人嘴里自言自语着,“怪事,明明看到这里有光的,怎么就没了呢?” 他才一张口,袁森就知道他是谁了,膝盖微提顶住他的下身,肘部同时撞击他的胸口。那人闷哼一声,就被撞到洞壁上,动弹不得。袁森趁机在黑暗中夺下他的枪,关了保险,枪托一甩,将那人击昏过去。 原来这人就是蒙面人一伙人中的瘦高男,不知道为什么,蒙面人和另外一个壮汉都不见了,就剩下他一个人在这山洞里瞎逛。 袁森打开手电,发现瘦高男身上的衣服已经是破烂不堪,头上脸上到处都是血,情况非常狼狈。袁森的那两下本来就下手很重,估计瘦高男走到这里,体力已经不能支撑,再加上遭受重击,袁森一摸他的脉搏,才发现这人已经断了气。 山洞深处,突然传来“嗒嗒嗒——”冲锋枪扫射的声音,袁森抓起瘦高男的枪,一拉枪栓,把子弹推上枪膛,招呼巴哈尔古丽跟在他后面,向前奔去。 前面的枪声更加地密集,两人在手电摇晃的光芒中前进,渐渐逼近洞口,袁森已经可以看到,手电照到前方的时候,光圈无法聚集,出口就在眼前。 这时,迎面突然从洞外伸进来一只枪口,袁森大叫一声不好,去抓巴哈尔古丽的手,一抓之下竟然抓了个空。他大吃一惊,正在此刻,那只枪管不适时宜地打了一梭子子弹。袁森就地一个打滚,避了过去。 袁森扑在地上,正准备还击,突然他的腰上一紧,他暗叫不好,就去抓捆在腰上的东西。那东西又粗又湿,牢牢地捆在袁森腰上,将他拉离地面。那东西就像是长蛇,又湿又滑,而且越来越多,将袁森包裹成一个大圆球。 那东西拖着袁森飞速向洞外滚动,伸进山洞的枪口又打了一梭子子弹,还没装好弹夹,被飞速而来的袁森撞得摔进悬崖。洞口外面的山壁上挂满胳膊粗的长藤,袁森就被挂在山洞外面三丈以下,他很快就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了,估计巴哈尔古丽的失踪也跟这长藤有关系。 那长藤盘根错节,围成一个间隙密集的笼子,袁森就被困在笼子里面,吊在半空。这里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周围半明半暗,看起来朦朦胧胧的,只能看到近物。 在袁森附近还有几个这种长藤围成的笼子,笼子里都装着一个人,有的尸体正在腐烂,有的只剩下一堆枯骨。被困在这笼子里,没有食物,即使不遭受其他的伤害,也是死路一条。 袁森用枪托撞了那藤条几下,笼子没有任何反应,那藤条又湿又硬,枪托的撞击只能让它划破一点皮。袁森打开手电,照到迎面而来的山壁上,那山壁声势浩大,巍峨俯压过来,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那山壁上纵横交错,爬满粗长的藤条,就像一条条长蛇缠绕在一起。 突然,袁森听到脚底下有人大叫一声,“S,I'm in trouble.” 袁森照过去,只见几条长藤从山洞里飞速往外拉,接着,一个硕大的身躯被拖出洞口,倒吊在空中。那家伙双脚被缠,大呼小叫,“Fuck You——Fuck You——”地乱叫。 那家伙被吊在袁森脚下几丈的地方,在空中停顿了一会儿,附近的藤条就围拢过去,把那外国人圈在了笼子里。外国人估计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自动步枪对着山壁疯狂扫射。 袁森看着好笑,外国人在好莱坞大片里都彪悍异常,一到中国的地下古墓,立刻就软了。 那藤条对子弹都不过敏,连打几枪都打不断一根长藤。正当袁森觉得这家伙精神崩溃,估计活不了多久的时候,那外国人的子弹不知道打到了什么地方,笼子底部突然向下陷下去,所有的藤条扭动着身子飞快地缩回到山壁藤条丛中。没了藤条的支撑,那外国大汉惨叫着跌进山谷,很久才听到一声沉闷的回音。 袁森看到这里面有蹊跷,他也学着那外国人,朝山壁打了一梭子子弹,但是藤条毫无反应。袁森正在奇怪,那藤条却像升降机一样渐渐向上挪动,袁森吓得抓紧藤条,避免像那外国人一样的悲剧,莫名其妙地摔入万丈悬崖。 那藤条挪了十多米,突然急速向山壁上撞过去,袁森大惊,但他被困在藤条笼子里,又没有办法闪避。要是以这个速度撞上墙去,人肯定会被撞成一摊肉泥,袁森做好准备,万一就这么撞过去,他就先用微冲的枪托顶着,那样最多双臂被震脱臼,前冲的趋势就可以缓下来。 藤条笼子冲到山壁面前,袁森心里的压迫感更加沉重,突然笼子底下一股大力冲来,袁森就觉得身上一轻,整个人就被抛了出去。情急之下,他双手乱抓,抓到一根往山壁上回缩的藤条。袁森一摸到着力的东西,立刻死死抓住,那藤条呼啸着缩进藤条群中,袁森也跟着滚了进去。 藤条之间错综复杂,铺盖在巨大的山壁上,就像一面大网,牢牢地将大山的一面笼罩了起来。袁森跌进藤条网中,他将自己的身体缠进去,防止落入深谷。 那藤条网看起来结实无比,但是袁森一进去,整个大网就开始不停地晃动,袁森吓得虚汗直冒。网上的藤条也骚动得厉害,仿佛要一下子从网中抽离,这正是袁森所害怕的。这些藤条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控制着,就像通人性,像人一样,十分不靠谱。 果然,说什么来什么,袁森钻进大网的里面,整张网却突然向下陷了下去,软绵绵的没有着力点。互相缠绕得非常紧的藤条,也一条条地抽离了大网,袁森暗骂一声倒霉,就去抓那些试图脱身的藤条。 那藤条第一次被抓住,第二次就没那么容易了,哧溜哧溜地爬没影了,袁森沿着岩壁跌进了一个凹槽里。 那凹槽是山壁上凸出的一块,像一块很小的平台,平台上放着一具石棺。看外观,石棺凿刻得很平整,但是岁月的痕迹很明显,石棺上蒙上了一层黑苔。袁森容身的位置就在石棺的盖子上,那棺盖并不是很厚,袁森将身子缩在角落里,用脚抵着棺盖的边沿,用力一推,那棺盖“咔嚓——咔嚓——”几声,被推开了一大半。 这时,山壁上空突然泻下来一抹光亮,那光就像利剑一样把四周的阴沉和黑暗撕开,光亮悬在很高的地方,变得越来越亮,就像是太阳升起一样。亮光飞快地倾泻到山壁附近的每一个角落,甚至那光芒还渐渐变得非常刺眼,接着袁森就看到山壁对面的景象,他被彻底震惊了。 耸立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山峰,那山峰高耸云端,就像在新疆任何一个地方都能看到的天山雪峰一样。中间的山峰与外围山壁之间,是一条宽约数十丈的山谷,而山壁则成圆形将山峰紧紧包围了起来。 袁森还看到对面山峰上,有几个人正借助登山锁向山峰上攀登,那几个人看背影应该是外国人。他们对身边的变化丝毫不放在心上,奋力地向上攀爬。袁森看得出神,双腿又是一蹬,石棺盖“哗啦”一下,跌入山谷。袁森的身体跟着失去支撑,随之翻进石棺之中。 袁森的身体就压在棺材中的死人身上,他吓了一跳,没来得及看棺材里尸体的样子,就奋力撑起胳膊和膝盖,把自己卡在棺材里,挪开了与尸体的零距离接触。 棺材里的东西都被光芒照射得非常清楚,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还带着古代西域贵族的头饰,眼帘上还贴着金粉,皮肤白嫩得几乎吹弹可破。她躺在那里,根本就不像是死了千年的女尸,而是刚断气不久。 袁森看得呆住了,那女尸不知道是否因为袁森的刺激,眼帘不停地抖动,竟然有随时睁开眼睛的可能。袁森大骇,千年女尸复活这样的鬼话肯定是不可能的,看这样子,很有可能是诈尸。 袁森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听到巴依在外面大叫,“快走,那是朝天门的双登天之一,别让她睁开眼睛。” 袁森听了巴依的话,也不多想,立刻用双手蒙住那女尸的眼睛,躬着身子从石棺里爬了出来。他看到女尸双手和双脚都在微微地颤动,一个弄不好女尸就会突然爬起来扑人,所以直到他爬出石棺,他还留着一只手捂住那女尸的眼睛,不让她睁开见光。 袁森站在棺材边上,那女尸还在微微颤动,这个山壁上平台逼仄异常,除了石棺里,没有其他容身的地方。袁森一只脚卡在石棺与山壁的缝隙里,一只脚放在石棺上,女尸的眼睛已经见了光,尸体抖动得越发厉害。 巴依在对面的山峰上,对袁森大喊,“看你头上,把那株花毁掉,速度要快——” 袁森一抬头,才看到头顶上有一株硕大的花树,那树大得异常,倒长在山壁上。花朵都有一个人那么大,宝石蓝的花瓣,玫瑰红的花蕊,一眼看上去,非常大气高贵。那树上长满了这样的花瓣,压得大树沉甸甸地响。 这树应该是藏在藤条网内的,藤条一撤,就全都露了出来。 袁森还看着这些华美的花朵发愣,巴依在对面山峰上跳起来大叫,“快——快毁了它们——打花蕊——” 袁森心里纳闷,但也知道在这种地方,脏东西碰不得,看起来漂亮的东西更碰不得,否则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挂掉。 他托起微冲,瞄准一朵大花的玫瑰红花蕊,一梭子子弹呈圆弧形打了出去,把那华丽异常的花蕊打得稀烂。 花蕊一坏,那巨大的花树立刻黯淡不少,华丽的光泽明显减淡,好像蒙了一层灰。袁森见一击奏效,立刻压上子弹,接连扫射,一株一株的花朵枯萎下去。他打得兴起,只是他不知道,后面跟着的危险正在一步一步向他逼近。 袁森直到把所有的子弹都打完,枪膛走空,才注意到他的四周,已经一层又一层地聚满了那些刚才还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的藤条。 而此刻,整个花树已经凋零,从巨大的花瓣里不时地跌落下来完整的或者破碎的人体骸骨,周围的藤条蠢蠢欲动。庞大的藤条群突然发动,把袁森裹得严严实实,这么多的藤条圈起来的大笼子悬挂在山谷中间,面对着巍峨的山峰。 袁森手脚都被藤条捆住,没有任何办法,看着巴依在山上大喊大叫。突然他的脑子一动,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买买提拍摄的那张照片,那照片中的大山璞矿,不正是在这里吗?他取景的角度应该跟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非常相似,换句话说,买买提曾经也被这藤条困在山谷半空之中,他后来不知道怎么脱身下去,或者说即使是买买提在拍摄照片之后就已经死了,但是又是谁会在他死之后还把他的尸体弄出古墓呢? 这里面有太多的疑团,而且进入地下古墓的人有数拨之多,他们又是怎么知道这地下会有古墓? 袁森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山壁那边传来“咔嚓”一声,粗达几人合抱的花树从中间断成两截,树枝上凋零的大花随着枝干跌入万丈深渊,紧接着深入山壁的树根也撬开山壁,把粗壮的根须伸出来。 以花树为中心的十多米范围内的山壁石头断裂翻动,无数粗壮的树根就像沉睡的尸体一样从大石头的束缚中爬出来,将坚硬的大根探出来,张牙舞爪。放置石棺的平台也未能幸免,被树根撬裂,石棺被倒翻过来。袁森透过藤条的间隙,看到石棺里的女尸挣扎着把手臂探出石棺,一点一点地往外挪动。平台上又伸出几根粗大的树根,把平台撬得四分五裂,石棺承重不起,落入深渊。 山壁上“哗啦——哗啦——”地掉石头,缠住袁森的藤条也跟着一节一节地断开,往山谷中跌落。被撬开的山壁里就像人的肚腹一样,填充满了盘根错节的藤条根须,就像人的肠子一样,又粗又肥。 袁森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么多的藤条能够生长,完全是因为那棵巨大的花树供给营养,而花树则是通过腐蚀人类或者动物的尸体来吸取营养,这藤条说白了就是这条生物链的终端,难怪这么诡异。 藤条失去了花树,相当于失去了本体,花树与藤条本就是寄生的关系。延伸到山谷中心的藤条相继折断,掉入深渊之中,袁森见势头不妙,抓住两根长度差不多的藤条,用一根细一些的绑在腰上,双手紧紧抓住另外一根,他双脚蓄力,在立足的藤条上弹了一下,整个身子就像子弹一样飞了出去,投向对面的山峰。 袁森看准这两根藤条的根还夹在山壁里没有出来,应该是非常稳定的,可以一用。那两根藤条真是足够的长,在空中划出一个大圆弧,袁森趁机攀住对面山峰的岩石,爬了上去。 巴依在山峰上朝他招手,袁森赶紧爬上去,一见到巴依,袁森劈头就是一句,“你追到那个人了没有?” 巴依摇头道:“没有,那家伙是个滑溜的人,我还差点着了他的道儿,不过我看那人的影子,总觉得眼熟。” 袁森奇道:“眼熟?难道你见过他?” 巴依摆手,道:“我还不能确定,那人已经进去了,我们再不快点恐怕里面都要被掏空了。” 也不等袁森再问,巴依就率先向山峰顶上攀爬而去。 两人花了一个多小时才上到山顶,山顶上有一个硕大的洞口,阴森森的冒寒气,袁森道:“就是这里吗?” 巴依点头,巴依突然一拍脑袋,后悔道:“我刚才教你破了朝天门的一个双登天,这朝天门的尸煞就破了,那帮家伙进朝天门也不会有什么抵挡,哎,钥匙也丢了,我怎么这么糊涂——” 袁森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巴依自言自语了几句,就不再说话。他提着石刀就钻进了山洞,那洞里回环曲折,两人绕了几番,突然看到山洞的两边各趴着一具尸体。那尸体还穿着军装,正是袁森在藤条笼里看到的两个攀登山峰的外国人。两人死得都很惨,一个胸口破了一个大洞,一个脑袋少了半边,看起来像是被什么野兽咬过才对。 再朝前走不远,就看到两块石门,石门上有一个大八卦,八卦中心是一个拳头那么大的钥匙孔。两块石门被从中间分开,空出了一个可容一人进出的间隙。巴依让袁森跟在后面,他把石刀横在胸前,一步一步,小心地进了山洞。 袁森听到巴依在里面说了一声,“果然是你——” 突然,他又听到巴依疯狂的嘶吼声,那声音就像一个崩溃的人绝望地呼号一样。袁森大吃一惊,赶紧钻进石门。 他一进去,就看到巴依迎面瞪着他,他的双目赤红,面目狰狞地瞧着袁森,袁森一愣。他提着石刀飞快地从袁森身边冲过去,冲出石门,转眼不见了。 袁森简直以为自己看错,巴依虽然从独自返回地下荒原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但是至少他是正常的,而这只是片刻之间,好端端的巴依已经彻彻底底的成为了一个疯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环顾四周,这是一间不大的石室,石室内摆着一口巨大的石棺,石棺的盖子被推到半开,棺盖上趴着一个人,那人正面朝下,头上破了一个洞,鲜血横流。 袁森看那人背影熟悉,突然想起巴依在里面说的那句话,“果然是你——” 他匆忙把那人的尸体翻过来,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原来他就是在冰盖上与火凤凰搏斗时和袁森分开的王中南。王中南面色发黑,身上有一种暗紫色,已经死去有几个时辰了。 袁森心里有个疑问,到底是谁杀了王中南,还有石室外面的两个外国人?他们的伤口很像是被野兽啃噬过,可是两个外国人和王中南手上都有枪,而且王中南的身手绝到了什么程度,袁森最清楚,他怎么会轻易地就这么死掉呢? 石棺里空空如也,但是棺材前的石壁上的一幅画却吸引住了袁森的眼球。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的侧影图,图上女子云鬓蛾眉,一身宫装,回眸一笑,明亮的笑容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出尘脱俗,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袁森越看越觉得这宫装女子与他在石殿里看到的那女子非常相似,那表情神态,简直可以像个七八分。他不知道那只青羊对他耍了什么手段,但是他可以肯定,那种感觉是那么真实,就好像他真的见过那个女子一样。 宫装女子画儿的旁边还有几行发黑的字,那字看样子是用人血写的,笔画不一,但是看上去也算粗犷有力。 那字写的是一段文言文,大致意思是说,题字的人是当朝的一位身世显赫的大将军,屡建战功,一次又一次地驱逐了侵略的外邦。但是这个大将军却爱上了皇帝的宠妃,而皇妃对他也一往情深,他每天在朝堂之上,看着皇妃哀怨痛苦,却无能为力,非常自责。 后来皇帝驾崩,新的皇帝即位,可是根据皇族的规矩,新的皇帝可以继承先皇的除了与皇帝有血缘关系的所有宠妃。这位来自外邦的皇妃不能接受这种乱伦行为,每天郁郁寡欢,过着地狱一般的生活。 大将军看着皇妃一天天消瘦下去,深为痛苦,但是,一个是主一个是仆,他根本帮不了皇妃。于是,为了解决皇妃的郁闷,他经常给皇妃写书信,通过内侍官送给皇妃,以解皇妃忧愁。 这个办法果然奏效,皇妃终于从阴霾中走了出来,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殊不知,这一举动为以后的灭门之灾埋下了伏笔。 一年之后,外邦来犯,大将军率军奋起抵抗,大获全胜回朝的时候,在半路上被解甲绑缚都城。他在监狱里才知道他与皇妃通信的秘密被皇帝知悉,而且罪证确凿,皇妃已经被皇帝在几个月之前赐死。 大将军悲痛欲绝,而看守他的很多狱卒就是他的老部下,狱卒同情大将军,冒死将他放了出去。大将军为了让皇妃容颜永驻,偷偷地潜进皇帝为了欺瞒外邦而为皇妃修建的豪华地宫,偷出皇妃的尸首,把她埋葬在北方一个秘密的地方,那地方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可以让皇妃容颜永驻。 最重要的是,那里有皇妃背负了一辈子的使命,她离开富饶的故土,远嫁外邦誓死要找寻的东西。 看到这里,袁森的心里不禁一动,她要找的是什么东西呢? 文章的最后署名是征西威武大将军阿部力。 袁森在山洞里仔细查看了很久,都没有发现石室内还有什么特殊的东西,这么说巴依的发狂奔出就值得怀疑。要么他是为了隐藏什么秘密,要么就是他凭借守陵人的经验,看到了袁森所不能够看到的东西,到底是哪一种,现在他还不得而知。 王中南的尸体已经变得冰冷,看他的衣着和身材,当时从汉宫大殿里逃出去的人势必就是他。巴依追着他潜入大殿下面的深洞,两人之间的打斗肯定不用说,根据巴依的表现,巴依肯定吃了亏,而且丢掉了开启石室大门的钥匙。 或者说,那把钥匙应该是巴依从汉宫大殿的男尸肚子里抠出来的明器,而王中南潜伏在黑暗中,很可能也是为了那把钥匙,两人的目的其实一样,都是为了这古墓而来,但是墓里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觊觎的东西呢? 既然皇妃的尸体被阿部力大将军转移到别的地方,是否也意味着巴依和王中南想要的东西也跟着转移了? 袁森越想越觉得这里面疑点重重,想不明白。无奈之下,他从石室里出来,大山上早已没有巴依的影子,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是死是活。还有他的师妹巴哈尔古丽,被那些藤条拖走,不知道去了哪里,十有八九已经成为花树的营养品了。 袁森顺着山峰一直朝上爬,爬了一天一夜,终于抵达地下荒原的边缘。在那里,他还看到了玉矿的矿长库尔班的尸体被挂在岩石上,身上有多处伤口,都是被野兽咬的,惨不忍睹。他们就像有预谋一样地来到了这片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中的古墓,袁森只知道他们在找东西,但是到底是什么,他不得而知。 虽然他是幸存者之一,但是他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快感,因为疑团给了他太多的压力,他觉得他太迫切地想要去揭开这些秘密。 第十二章 断玉秘术 断玉需要闻玉香、观玉色、摸玉理,再借助八卦阴阳之理来断玉性。照片上的山体结构,证实了杨健教授的观点,那是得天独厚的玉脉。那里山峰巍峨,如虎踞龙盘,虎头朝向的一面阳气鼎盛,虎尾的朝向势必阴气凝聚,聚而不散,滋生玉脉长出璞矿。 袁森从沙谷古墓里爬出来,辗转回到沉寂在沙海之中的守灵村,那里还留有充足的兽肉干粮和水。袁森准备充分,分析了来时的路线和地图,他吃惊地发现,他现在的位置已经是深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腹地。在此之前,他一直都对王中南和巴依深信不疑,按照两人指点的方向深入沙漠腹地,寻找深埋地下的沙谷古墓。他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身处何地的问题,经历过古墓中的一番遭遇,巴依与王中南都是怀着目的而来已经很明确。虽然说突遇龙卷风并非人力所能控制,但是王中南熟悉这一带的环境,或者说他已经摸清楚了这片无人区的气候环境,算准这几天必有龙卷风,龙卷风迫使“沙漠王”在这片沙漠无人区搁浅。后续的事情都在他的计划中一步一步发展,这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可是让袁森一直想不明白的是,他们处心积虑地把他骗到古墓中去,目的到底是什么? 玉矿矿长库尔班还有他的女儿巴哈尔古丽,都由于某种原因潜入古墓,这一切都是预谋已久还是只是巧合?现在库尔班惨死地下荒原,巴哈尔古丽生死未卜,巴依不知去向,一切都成了未知之数,个中原因都没有任何的线索值得探索。 而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买买提拍的那几张璞矿照片肯定都是源于古墓中的山峰,但是袁森攀上山峰的时候却发现,这座山峰虽然岩层构造非常奇特,但是根据断层分析,根本就不可能会是璞矿,换句话来说,这里的地质结构根本就不适合生玉。 根据他的金玉知识,他可以很自信地判断照片上的山体结构是生玉脉之地,而且这种地形根据古时候的说法叫玉脉。那玉就不是嵌在山岩里的,要切开山岩才能取玉。玉脉是指山体的断层里的玉料随脉而生,剖开断层面,就是整块整块的联体玉石。玉脉中地气若属阴,就容易滋生璞矿,玉濮新出土,外表蒙着一层浑浊的玉皮。不同的玉濮,玉皮子颜色各异,有的又清又亮,而有的则是浑厚模糊,还有红、蓝、黄、白的分别。古代玉匠凿玉之前,都会根据玉皮的色泽来断玉的属性,古代识玉根据八卦的乾、坤、巽、兑、艮、震、离、坎的八个卦象来断玉的属性。也就是偏于虚无就是乾,偏于阴就是坤。总之玉匠凿玉之前,都会先断玉性,断玉性的准确程度对玉的价值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杨健教授家学渊源,对这些早已失传的断玉之术颇有研究,所以袁森在他的熏陶下,对这些中华古术也有一些了解。只是这些古时候传下来的古术,大多艰涩难懂、虚无缥缈,如果不是下了苦功夫精研而且还要悟性过人,基本上捣鼓一辈子都捣鼓不出什么名堂来。 袁森见过杨健教授用古术断玉的本事,闻玉香,观玉色,摸玉理,再借助八卦阴阳之理来断玉性,几乎从不失手。他看那照片上的山体结构,与杨健教授的观点一致,这里就是得天独厚的玉脉。而且山峰巍峨,如虎踞龙盘,虎头朝向的一面阳气鼎盛,虎尾的朝向势必阴气凝聚,聚而不散,滋生玉脉长出璞矿。 袁森思来想去,是杨健教授和他都判断错了,还是另有原因?这一切都在他的心中打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袁森从守灵村出发,朝着北方走,走了三个日夜,终于横穿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无人区,抵达轮台古城的边缘。他们在那里碰到考察轮台古文明遗址的考古队,车队结束考古工作正打算回城。 考古队发现袁森从无人区出来,这一带无人区虽然凶险得厉害,但是历来古墓众多,许多在历史上强大一时的王朝贵族都将这里作为埋骨之地,所以那片无人区也最容易遭受盗墓者的光顾。 考古队见袁森衣衫褴褛,十有八九就是挖穴盗墓的犯罪分子,几个干部模样的人把袁森带过去审问了半天。袁森无可奈何之下,把底牌亮出来,抖出了杨健教授。那几个人怎么可能没听过杨健的大名,态度立马转变,问了一些袁森在大沙漠里的遭遇,袁森随便编造了一个故事搪塞过去。后来考古队给他安排了一辆车,把他送回了市区。 袁森在市区里休息了几天,身体也渐渐恢复。这几天里,他权衡再三,是否要去和田通知库尔班和巴依的家人,几人都已经遇难。但是现在跟他一起进沙漠的三个人全都死了,他这么回去容易造成误会,而且个中原因太过复杂,他自己都是云里雾里,怎么可能对别人解释得清楚。于是,他决定先回乌鲁木齐,向杨健教授汇报情况,寄希望于杨健教授能够帮他找到一些线索,破解古墓之谜,他也好回去向人家交代。 袁森从轮台转车去了库尔勒市,在库尔勒坐火车回了乌鲁木齐。到了乌鲁木齐,他本来想回新大找杨健教授,但是他打电话去研究所咨询,杨健教授还远在外国,一时半会儿也不能确定回来的时间。 袁森心里藏着太多疑问,他琢磨来琢磨去,要想搞清楚这古墓的来路,就得先搞清楚他手头上的那块从汉宫里带出来的玉牌口含。新疆自古以来就王朝更替繁多,而且与各个国家通商频繁,许多地方都有过文明留下的痕迹。最近几年南疆北疆盗墓活动十分猖獗,古玩市场也跟着活跃,一些大的古玩市场经常会出土一些好东西。袁森跟杨健教授那会儿,听过很多这方面的传闻,一些价值连城的文物,都是从古玩市场里出来的。 古玩市场里能出真东西,那里有许多高手都是藏而不露的,所谓真人不露相,摆摊的、送货测字的,一个看不好,就是个摆弄古玩的高手,很多人都只有在见到好东西的时候才露出真面目。那些古玩高手手里摸的东西数不胜数,他们鉴别古董往往比专家还准。所以,袁森一回来,先就去了乌鲁木齐市比较大的一个古玩市场。那古玩市场就近郊区,袁森转了几趟车,才找到那偏僻的地方,叫三进口。三进口是一个超大的院子,外面青砖红瓦的,里面却搭着葡萄架子庇荫,建筑十分有古西域风情的味道。 别看这地儿偏,但是院子周边人来车往,嘈杂异常,而且这里停得车大多是宝马、奔驰的,有时候眼睛一乱瞄,说不定还能瞅到一辆兰博基尼或宾利。古玩市场这种地方,往往都是藏龙卧虎之地,你别看他庙小,只要出了一两个大佛,名声就起来了。三进口古玩市场解放前就是民国时期著名的新疆古文物贩卖地,解放后定性古董交易属于严重犯罪,被直接连窝端了,古玩市场也变成了菜市场,直到十年前才重新开场。这几年里,三进口发展迅速,而且那帮以挖坟掘墓为生的主儿也将这里当做销赃的天堂,接连几年出了几个传世之宝,三进口的名气越来越旺,吸引了海内外许多大买家前来光顾。 袁森绕着小摊小店的逛了几圈,一无所获。袁森自小对探险很感兴趣,跟杨健教授做玉石的研究,对古物谈不上精通,但耳濡目染之下也算个明眼人,那些摆在台面上的东西,大多是赝品,店主还开价极高。 袁森把整个院子绕了几圈,颇为失望,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人在大声嚷嚷,一个古玩店铺门口还围了一圈人,袁森也走了过去。 那是一个枯瘦的老头儿,年纪应该有五十多的样子,留着焦黄的山羊胡子,样子有点猥琐。那老头儿手里拿着一个外表浑浊粗糙、边缘缺了一个口子的大玉牌,正对着店铺老板破口大骂。古玩店老板生得肥头大耳,正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老头儿骂道:“早至商周之鼎,又至汉秦之玉,再至唐宋之瓷,及至元明清之瓷,凡此种种,不一而足。盖古人之做物,非比今人,则料必得上上等,反复挑选,精而又精;工必得能工,匠非巧匠而莫属,画则精绝至夺天工,字又必文章大师亲迹:及尽所能,耗尽所有,绝尽所学,方以为事。又凡做一器,务要绝好,从不吝其工,决不嫌其久,精益求精,反反复复!再者,古人之为器者,凡为帝王所用,只要求好,决不嫌它。是为古器之为精绝者也!” 接着,老头儿将手一指那个胖胖的古玩店老板,骂道:“汝等凡夫俗子,附庸风雅,以为凡年代确凿外表华丽大观,有金玉之气者乃为珍品!?我这两千多年前的上好古玉,货真价实,外形古拙,内夹龙鳞凤泪,乃是无上至宝。可笑你这胖子,肥肠满脑,不但言此失彼,指东打西;头发昏,眼有疾,一看就是半路出家。居然污蔑我这上古拙玉是不值钱的破烂儿,真乃大大的蠢货。” 那胖老板面红耳赤,店铺的小二向围观的人群打哈哈,劝众人离去。围观的众人不是附近走卖摆摊的,就是来淘货的买家,时值正午,该忙的都忙完了,众人正觉得无聊呢,哪里肯走开,都嘻嘻哈哈地看热闹,哪里肯走。 袁森听那老头儿说得有板有眼,看他手中的残破大玉牌,那玉牌有巴掌那么大,色泽昏暗浑浊,一眼看上去,没有丝毫出彩的地方,倒像是一块熔炼过的普通石头。做玉器古玩的人,大多知道这年头科技发达,很多赝品都可以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断玉的人如果不懂闻、观、摸、断的四字诀,很可能就会吃亏,买到假货。三进口里这些人许多都是半辈子跟玉石古玩打交道的行家,他们拿到玉器,第一步肯定是观,再就是闻和摸。稍有见识的行家,看一眼,就知道老头儿的玉牌是假货。老头儿的玉牌外表淡黄微亮,再看里层,色泽却越发沉厚,一看就知道这玉牌是石头在高温锅炉里熔炼的,而且那锅炉熔炼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急剧降温,使得整个石头外部的杂质都沉淀下去了。如果这玉牌真的是上等玉料的话,纵然外表粗糙,但是表皮的杂质应该是均匀分布的,从里到外,色泽和透明度都是一样。 袁森只当这老头儿是江湖骗子,也没在意,那老头儿兀自高举着他的玉牌乱晃,嘴里胡乱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旧话古文。袁森突然心里一动,这块玉牌的形状怎么这么特别? 这玉牌没有经过人工雕琢的痕迹,如果真的是玉的话,应该是一块不错的玉料,弄不好还是集天地阴气而生的璞矿。 可是,这玉牌的形状,怎么那么像一只羊的造型。玉牌呈一个倒梯形,梯形上底下面,底部从中间凹进去一个缺口。上半缺口就像羊的头,缺口上又有几处细小瑕疵,勾勒出羊的鼻子和角,乍一看上去,还有栩栩如生之感。 袁森暗骂一声,“真是活见鬼了!” 老头儿胡乱叫骂了一会儿,自己也感觉无味,就收起玉牌,钻出人群就要往外走。 袁森觉得这老头儿看起来是个江湖骗子,但隐隐的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急忙拦住老头儿道:“且慢,老爷子,你这玉牌别人不识货,未必就真的全世界的人都是瞎子,我看你这玉牌大有名堂。” 他这一出声,众人都是眼前一亮,老头儿应道:“这位小哥,一看就是识货之人,名马送伯乐,好琴赠伯牙,我这千年古玉,就是要遇上你这样的主才对路。小哥,我们借一步说话!” 说着,老头儿推开围观人群,在三进口里绕来绕去,连穿几条逼仄的古玩店铺林立的巷子,来到一个幽暗的角落里。那地方顶着搭着葡萄架,葡萄架上搭满了枯死的老藤,葡萄架下摆着一个测字的小摊。 老头儿捋开围墙上搭的老藤,从里面掏出两个折叠小马扎,递一个给袁森,两人就这么在测字摊前对坐起来,袁森道:“原来老爷子的主职是测字的啊,怪不得骂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老头儿摆手道:“不谈不谈,这等世俗之人,真是气煞我也,好货他也不识得,珍品他也当牛粪。” 老头儿小心翼翼地把他那块玉牌递给袁森看,袁森一边看,老头儿一边解释,“话说这玉分很多种,单论产地,就可分为蓝田玉、南阳玉、酒泉玉、岫岩玉和和田玉;再从质料上来说,玉又可以分为真玉、混玉和重玉。古人誉玉石为石器之灵,因而就有了灵玉和凡玉之分,只不过普通收集玉石古玩的贩夫走卒,哪里知道这些。说到灵玉,就要先说断玉的四字真诀,那就是闻、观、摸、断,若说这四字真诀的前三诀,只要摆弄玉石有个一两年的人,就可以说出个一二三来。但是,若说到断玉,没有十代真传,十载苦修,就难窥其门径。” 袁森看他说得到也头头是道,有心想探探水,就说:“那你可曾会这断玉之法?” 老头儿捋着焦黄的胡须,咂咂舌头,从测字摊下面取出一个铜面盆,往盆里装满清水。老头儿接过袁森手里的古玉,小心翼翼地放到清水里。现在的时间正是中午,测字摊附近的光线被葡萄架和枯藤所遮,分外幽深灰暗。古玉放进铜盆里,立刻冷光乍现,昏黄色的古玉在水里变得周身幽蓝,蓝幽幽的光芒从铜面盆里泄出来,照得这方寸之地显得格外的寒冷幽深,袁森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寒颤。 老头儿在铜盆前燃上三炷香,口中念着,“天山遁,风火如练,泽地萃,水雷屯,雷水解,山阴地气,火风鼎,地泽临,风水乃化。”他念完口诀,咬破手指,在铜盆里滴了三滴鲜血。 老头儿等那血在水里散开,向袁森解释道:“此玉吸引地气而成,其气属阴,玉本乃石器之灵,若要断玉,必先引其性,故阳血引之。” 袁森看到几滴血液在水里散了之后,又在古玉周围凝聚成一片血痕,血痕缓缓被古玉吸入体内。铜盆里的水开始上下翻腾,铜盆里幽蓝色的光影流动,那血痕在古玉上半个缺口的位置又渐渐凝结起来,不一会儿就凝成了滴溜溜一个大血团。血团嵌缺口鼓起的地方,就像一只充血的眼睛,再看那铜盆中的古玉,周身发着青光,那玉就像活了一样,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袁森。袁森的心头没来由地发寒,这玩意儿太他妈诡异了。 老头儿嘿嘿干笑着,掏出一块红布,盖在铜盆上,幽蓝的冷光立收。老头儿又倒出清水,从铜盆里取出古玉,小心翼翼地放在衣兜里。 老头儿得意地冲袁森笑,一双贼眼四处乱瞟,袁森心里七上八下,毫无疑问,这古玉一定是块上古宝贝。可是这玉牌沉到水里就露出独目青羊的面目,也太诡异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难道这老头儿跟这独目青羊也有瓜葛? 袁森道:“老爷子,你这就是所谓的十代真传的断玉之法吗?” 老头儿嘿嘿笑着道:“正是!我这断玉法门十代单传,所谓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单只传给门内悟性独特的男童。十年磨炼,十年苦修,方可成器。相传断玉人的鼻祖乃是蚩尤大帝,蚩尤部落与炎黄大战的时候,尤擅使用石器,屡战屡胜,这根源就是蚩尤识玉性,断玉理,后世断玉人都拜蚩尤为祖师爷。而且断玉人为了熏染天地灵气,鲜少出没市井人杂的地方,他们大多隐居高山野林,识地气,寻玉脉。有的断玉人到了晚年,离开山林,专往人多手杂的地方跑,就是为了找下一任的接班人。找到骨骼独特的婴儿,立刻就往破棉袄里一塞,溜回深山。断玉人先找到玉脉,从地上打洞到玉脉中央,将婴儿放进地洞之中七七四十九天,每日只喂以地乳清泉,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只要那婴儿还没死,就能开天眼。断玉性,寻玉脉,就如探囊取物一样简单。” 老头儿的说法让袁森想起杨健教授以前说过的一个故事,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到过河南南阳,南阳玉是四大名玉之一,与和田、陕西、甘肃、辽宁并称五大产玉圣地。杨健教授在大山里寻找玉脉,深山老林里荒无人烟,他一连在山林里待了半个月,突然在一个山坳里看到一户人家。那山坳四周都是连绵群山,山上古树高到几十甚至上百米,荆棘错落,野兽满地乱走,能住在这里的人,肯定不是普通人。 杨健教授心里暗自提着小心摸进那三进三间的小木屋,木屋外面圈着防范野兽的篱笆桩。杨健教授摸到木屋后面朝屋里窥探,看到屋子里有一具陈旧的木床,床上还躺着一个老头儿,那老头儿胡须花白,大热天的还穿着一件破棉袄。 杨健教授看屋子里还有活人,虽然觉得很奇怪,还是敲门进去了。那老头儿很热情地接待了他,杨健教授问老头儿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深山老林里,老头儿就说他祖上都是这山里的猎户,从小就在这里长大,也不知道外面世界如何。 杨健教授打量木屋内部,老头儿说他祖辈都住在这里,可是瞧这木屋里的桌椅,都像临时搭的,还透着木香呢。杨健教授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现在正值盛夏,木屋外面大树蓬蔽,木屋里闷热异常,动一下就是一身大汗,可是老头儿睡觉的那间木屋里却往外透着寒气,着实诡异得厉害。 杨健教授跟老头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杨健教授自称自己是考古工作者,跟考古队来这大山里找墓,一个人掉队了。普通人随便不可能来这荒无人烟的大山,如果不是探穴挖冢的主,手底下没有几下子,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 两人正聊着,另一间木屋里突然响起了婴儿啼哭的声音,而且那啼哭还不是一个婴儿发出的,听声音还有个三四个。杨健教授疑团大起,早就听闻有些邪门歪道的术士喜好从山外抓婴儿来练邪术,难道这老头儿就是干这个正主? 老头儿知道杨健教授起疑,尴尬地解释说这是他孙儿跟孙媳妇生的四胞胎,生小孩的时候孙媳妇难产死了,生了那么多总要养活。他儿子和孙子就琢磨着去山里找母豹子的奶水来喂养,两人准备了好几天,一起去到深山里,这一去就没了音信。老头儿身子骨还算硬朗,就乘着一个月夜摸到后山豹子梁上看。远远地就瞧见母豹子窝旁堆着一摊人骨,手脚头颅各是两具,这深山里也不会有别人来,不问也知道是他的儿子和孙子被那母豹子给吞了。 老头儿躲在树林里哭了一把,想儿子孙子都没了,但是他张二两的根还在,他要回去养活他的香火。老头儿回去又大哭了一场,他已经年老体衰,根本就不可能去林子里抓母兽来给四个娃娃哺乳。只好挖了一个捕兽坑,好歹捉到一只母獐子,天天用獐子奶来喂养这四胞胎。 老头儿说得涕泪横流,杨健教授岂是普通人能忽悠的,一听就知道老头儿满嘴谎言,就借着老头儿给他进屋倒水的工夫,溜了出去,进了大山。 他是根据寻玉脉的法门找到这里的,这里地气太阴,罗盘一放到这里就南北乱指,是玉脉出现的迹象。杨健教授来到老头儿说的豹子梁,那里确实有个隐蔽的豹子洞,但是洞里早没了豹子。杨健教授钻进洞里,发现洞内躺满了婴儿的尸体,有的已经腐烂变臭了,而这里,正是一片庞大的玉脉。 杨健教授在洞里还看到里面点了三炷大香,供的牌位正是蚩尤大帝,他立刻就明白了,这就是他父亲以前说过的用玉脉养断玉人呢。 袁森想到杨健教授的那次经历,对老头儿所说的话已经信了八分,看来是遇到高人了。袁森来三进口的目的,就是为了那块从沙海古墓中带出来的玉牌,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破解那块玉牌的秘密,看到老头儿耍的断玉秘术,袁森的心里一动。 袁森道:“老爷子,我有一件跟你这古玉差不多大小的玉牌,要不你帮我看一看?” 老头儿狐疑地看了袁森一眼,眯着小眼睛又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道:“拿出来给老朽瞧瞧!” 袁森从背包里拿出玉牌,递给老头儿,老头儿目光一落在那玉牌上,就再也挪不开了,他眼睛瞪得老大,就像发现了什么宝贝一样。 老头儿皱皱鼻子,使劲嗅了嗅,道:“地下的宝贝?” 袁森知道在这行家面前,没什么好作假的,就一五一十地把在沙海古墓里的见闻都跟老头儿说了一遍。 老头儿听完这玉牌的来历,一拍巴掌,道:“算你小子命大,你知道你身上带的这块宝贝是什么吗?断玉人都听说过这宝贝,俗名叫火燎烧,是玉脉的八个方位中‘离’位上生出来的宝贝,离位又名火脉,生出来的玉器至阳至刚。古时候许多大户人家流行供宅仙,家里供了宅仙,可保家宅平安,富贵盈门。宅仙有很多种,有供奉佛像的,也有供奉瑞兽的,但是据说这最神秘灵验的宅仙,就是最难得到的古玉火燎烧。俗语有言,唤作‘火燎烧宅,富贵盈盆’,家里供着火燎烧,哪怕你是家徒四壁,也一样可以一夜暴富,金银财宝自己送上门来,收都收不住。” 袁森对老头儿的这些古时不着边际的传说不感兴趣,他想知道的是这玉牌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就催老头儿道:“你能不能看出来这玉牌的历史渊源?我想知道这沙海古墓正主到底是谁?” 老头儿嘿嘿贼笑,道:“冤孽——冤孽啊,也不知道这墓主生前得罪了什么人,居然在他坟冢里放这种东西!” 袁森道:“怎么说?” 老头儿咂咂舌头,道:“这火燎烧供奉在家宅里是旺宅的宅仙,可是要是放在孤坟野冢里,就成了害人的东西。火燎烧至阳,火气极旺,坟冢本来是至阴之地,一遇到火燎烧这种宝物,墓穴里的正主就容易诈尸,风水宝地也成了凶冢。” 老头儿道:“你在古墓中看到的那个征西威武大将军,老朽却是略有耳闻。两千多年前,西域乌孙王朝内忧外患,被匈奴打压得非常惨重,随时有灭国的危险。当时乌孙王重用了一位将军,那将军唤作阿部力,阿部力文武双全,谋略过人。他率领着乌孙王朝的军队连续几次抗击匈奴大军的东部扩张,节节胜利,不但收复了匈奴铁骑下的大片土地,而且还大败匈奴单于,被封为征西威武大将军。如你这种说法,墓中的阿部力就是乌孙王朝的征西威武大将军的话,那么这座王宫想必就是乌孙贵族的墓穴才对。” 袁森一听老头儿的说法,脑子里立刻豁然开朗起来,既然能够确定征西大将军阿部力是乌孙王朝的将军,就可以推断古墓一定是乌孙的墓穴。乌孙与匈奴的纠葛,要追溯到公元前二世纪,乌孙本是被匈奴扶持的附属国,两国联手抗击强大的大月氏,苦战多年最后大败大月氏,将其驱逐到阿姆河北岸,夺取了大月氏在伊犁河流域的广大区域,国势开始强大。乌孙从匈奴独立出来之后,大月氏已经不足为患,匈奴与乌孙遂成为横行西域的两大强国。一山难容二虎,乌孙强大之后,就成为匈奴的眼中钉,匈奴成为西域霸主之后,开始残酷地打压乌孙王朝。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乌孙开始与西汉王朝接触,闻名世界的丝绸之路就是在这个环境下开辟的。张骞出使西域,与乌孙王朝接触,随后就有细君公主远嫁乌孙王昆莫,成为历史上真正的出塞第一人。据说细君公主的生父是汉江都王刘建,刘建企图篡权夺位被杀,罪行株连九族,小女儿刘细君因为年纪太小而免于死刑。细君长大之后,被汉武帝封为细君公主,送往乌孙和亲,被誉为历史上的出塞第一人。 回想起史书上的记载,袁森的脑中渐渐把线索连成一条线,阿部力将军——乌孙王朝——西域汉宫——神秘血书——细君公主。 原来,沙海古墓中的墓主,阿部力将军的血书中的皇妃,竟然是西汉王朝远嫁给乌孙王昆莫的和亲公主刘细君。 阿部力将军的血书中所说,皇帝驾崩,新的皇帝即位,按照王朝习俗,新的皇帝可以继承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前皇帝的妻子。皇妃忍受不了这种乱伦行为,郁郁寡欢,强颜欢笑,阿部力无奈之下,才斗胆给皇妃写信劝导,最后酿成杀身之祸。 这个说法与史书记载的一段非常接近,细君公主嫁给乌孙王昆莫,两年之后,昆莫去世,他的孙子岑陬军须靡即位,细君公主又成了新皇帝的宠妃。细君公主自小长在倡导伦理道德的汉家,对这种乱伦行为深为不齿却又无可奈何。一年之后,为新皇帝岑陬军须靡生了一个女儿,就郁郁而终。 阿部力将军的血书里则说,皇妃是在私情暴露之后,被皇帝赐死。对比起来,历史上的说法不过是官方的辞令,官方的说法一向都是冠冕堂皇,相反,血书中所说的更为可信。 细君公主死后,乌孙王朝新皇帝势必难解心头之恨,一怒之下,让人将细君公主下葬时的口含换成孤坟禁忌的火燎烧古玉,让细君公主死后都不得安宁,看来全世界的男人戴起绿帽子来都是一样的变态。 历史的车轮已经碾过了两千多年,那些历史中的人物早就烂得渣滓都没有了,现在分析谁对谁错显然已经没有意义,一切都已经清楚。可是最让袁森疑惑的是,血书中提到的,阿部力把细君公主的尸体藏到一个神秘的地方,那里是她不远千里远嫁塞外的真正目的,那里有她寻找了毕生的东西。 这么说细君公主嫁到乌孙也并不是像正史所记载的和亲,共同牵制匈奴的扩张那么简单,她的真正目的是寻找一个东西,那个东西是什么呢?值得她舍弃荣华富贵,远赴塞外来寻找,甚至最后埋骨大漠。 如果往深层次里想,细君公主出塞,本来就是一桩政治目的明确的婚姻,操纵这场婚姻的是当时的西汉王朝,西汉王朝的统治者就是名垂青史的汉武帝刘彻。如果说细君公主远嫁乌孙是另有目的的话,那么这个目的也就是西汉王朝和汉武帝的目的,细君公主永远都只是一个和亲工具。 也就是说两千多年前的西汉王朝,不远千里派遣细君公主带着车载斗量的珍宝远赴乌孙,她要在这个西域游牧王国里寻找什么?西汉王朝大费周章,耗费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来寻找的东西,肯定不简单。 老头儿道:“有这火燎烧镇墓,如果不是墓穴里的正主已经被挪了窝,单凭你们几个人,一个都别想活着出来。” 袁森听老头儿说得厉害,在沙海古墓里确实见到了许多无法解释的情况,也没办法反驳老头儿,只能唯唯诺诺地答应。 老头儿把那块晶莹剔透的玉牌再仔细地瞧了半天,又摸出怀里那块古玉,老头儿将两块玉放在铜盆里,再加入新水。袁森这才注意到,两块玉的形状竟然如此的相像,老头儿的那块古拙玉牌上端有个大凹口,而他的玉牌上却凸出了一块。袁森原来也没觉得那凸出的一块有什么奇怪,不过是从玉牌本体上衍生出来的一个小疙瘩,估计玉匠雕琢的时候,花了不少心思,把那衍生出来的一块雕琢成一个小兽头的样子。但是兽头上只是有粗略的轮廓,看不清楚到底是哪种动物。 老头儿在铜盆里摸好两块玉的特征,将凸出来的那块玉石“咔嚓”塞进凹口里,这两块玉就像设计好了一样,完美地嵌套在一起。可是,两块玉的咬合处的尾端,却又空出一块大豁口出来,就好像还缺了一块。 老头儿干笑着,道:“天地初开,乾坤始度,玉脉借地气而生,个中古怪神秘,自是难以用常理来形容。老夫走遍整个中国,断玉寻脉,见过珍品玉器数不胜数,却唯独为这块古拙玉濮,不惜使出手段据为己有。” 第十三章 西域鬼国 胆敢来犯的他国军队常常是数万大军席卷而来,结果往往是,那个国家不费一兵一卒,就让数万军队全军覆没。如是几次,该国就有了一个奇怪的名字——西域鬼国。而周边邻国对此也是谈之色变。 老头儿清清嗓子,缓缓为袁森道明了这一切,话说:“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丘之以西,更有大山,其首曰招瑶之山,多桂多金玉。有草焉,其状如人而参天,其名曰祝虫,食之不饥。有木焉,其状如榖而黑理,其华四照。其名曰迷榖,佩之不迷。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耳,伏行人走,独目善行,疾走如飞,其名曰独目。瑶地多金玉,无以能掘,唯独目善之,且先天异禀,独开天目,寻金掘宝,莫有能错。故独目过处,遍地无宝。” 袁森听得瞠目结舌,他古文功底不弱,自然能听明白老头儿话中的意思,在昆仑山西边有一坐叫招瑶的山,山里有一种怪兽,能像人一样行走,而且速度超快。怪兽只有一只眼睛,那个山上有许多宝贝,独目兽擅长挖宝,而且有天眼,找藏宝地更是一绝,从来没有找错过,所过之处,遍地无宝。 老头儿摸着焦黄的山羊须,道:“这是明人所著奇书《西域惊言》所载的一段话而已,书中还记载着一种神兽,兽勇武善战,弱毗邻,征四方,而莫有败绩。招瑶之山,有兽曰青羊,生两角,体阔,生去目,独行,独目怯之,供以桌堂,谓之神兽。” 袁森道:“那个招瑶山上有一种兽,叫青羊,一出生就被挖去眼睛,独目兽把它当做神兽供了起来。” 老头儿点头道:“不错——” 袁森心中一震,“独目青羊——” 自从袁森开始接触杨健教授的那部神秘笔记本,独目青羊就像噩梦一样萦绕在他的周围,沙漠之行的种种遭遇,无不跟独目青羊息息相关。可以说,古墓中的迷局,很大一部分也是独目青羊的迷局,独目青羊到底是什么东西呢?如果按照老头儿提到的那本《西域惊言》中所说,独目青羊只是昆仑山以西的一座大山上的神兽,那也是洪荒时期的生物,难道这种生物一直活到现在? 老头儿道:“你在戈壁沙漠里遇到的那只羊的确是青羊,但是它双目俱在,就不能称之为独目青羊。据说青羊生出来本是双目俱全,只有经过独目兽举行的特殊祭祀仪式,剜去一目,才能成为真正的独目青羊,接受独目兽的供奉。青羊原本是非常普通的羊,但是独目兽所指的青羊却与我们所指的青羊不同。它长年生长在雪山高原中,以食取动物尸体为生,体型硕大,发动攻击之时,虎豹难近。且青羊寿命奇长,活的短的只有几百年,长的就有上千年的寿命。而且因为它喜好啃食尸体,身上沾有尸气,也就是没有活气不容易被发现,猎捕动物无声无息。” 袁森道:“老爷子,我乍看你的那块千年古玉,也一眼就瞧出是块赝品,但是吸引我注意的是,他的轮廓特别像独目青羊。你在断玉性的时候,铜盆中的古玉与那青羊更加相像,特别是那诡异的眼神,几乎一模一样。如果说独目青羊只是独目兽供奉的一种奇特动物,我想还不足以解释这一点。” 老头儿用红布重新蒙上铜盆,道:“你要问这个,就得说起这块古玉的来历了。老朽年轻的时候,喜好云游四海,寻玉脉,断玉器,一生之中,断过的玉石宝器数不胜数。二十多年前,老朽来到宁夏贺兰山区,一日晚上老朽正在山中赶路,却见满天星光只有东方一隅乌云遮盖,大有风雨欲来之势。天有异相,必有宝物出世。老朽紧赶慢赶,两天之后才走到贺兰深山,来到贺兰山边陲的一个孤僻村落,乌云笼罩的正是这片村落。老朽向村中老人打听,才知道这乌云遮顶的情形已经出现了三天,经久不散,极为怪异。老朽再一打听详细,才知道就在几年前这村落里还出了一件怪事。村落里一个猎人大雪封山之时进山打猎,大雪封山一个多月才解冻,他就在山里住了一个多月,如果是普通人恐怕早就冻死了,大雪笼罩整座贺兰山,动物大多躲在山洞里冬眠,不能打到猎物,猎人在饥寒交迫里怎么可能活到一个多月?那个村落是苗人聚居的地方,苗寨早就为那个猎人举行了葬礼,一个月后,那个猎人却神秘地出现在了寨子里。当时寨中老人虽然奇怪,但是猎人既然能够平安无事地回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他们也没有在意。没想到就在猎人回寨子的那天晚上,苗寨就出了事情。” 老头儿掏出旱烟袋,装进烟叶,深深地吸了一口,半眯着眼睛继续说道:“你道那寨子里出了什么事?那天夜里,整个贺兰山区都下起了倾盆大雨,雷暴打断了寨子里几棵百年老树,更让人吃惊的是,苗寨里三十到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一夜之间,死的死瞎的瞎,竟然没有一个活生生的正常人。那天晚上贺兰山周边地区还发生了强烈地震,寨子口正对的一座山峰向前滑动了五百多米,正向堵塞了村口的出路,从贺兰山里出来的猎人也在那天晚上疯了。老朽一听,这里头肯定有门道,辞别了寨子里的老人,找到了那个猎人。猎人住的土坯屋里,一片狼藉,但是让人惊异的是,那房间里却藏满珍宝。老朽一眼就瞧见这千年古玉,猎人的神智已然恢复清醒,却对在贺兰深山里的一番遭遇难以释怀,寨子里的人也将这场灾难算在老猎人的头上,是以老猎人鲜少与寨子有联系。老朽与老猎人一番攀谈,才知道这块古玉,竟然牵扯出一件惊天秘密。” 袁森听得入迷,他从沙海古墓里拿出来的玉牌,与老头儿的千年古玉能够自然咬合在一起,天衣无缝,很显然这两块古玉之间必有联系。老头儿虽然神神叨叨,但是听他所说,处处在理,在跟他的交谈中,袁森觉得思路渐渐开阔,线索慢慢就有了浮出水面的趋势,不过这老头儿一辈子都在江湖上打滚,滑得厉害,他告诉自己这么多,必定是有目的。不如先探探他的水,再做打算。 老头儿沉默了一会儿,像在回忆,过了片刻,他才缓缓说道:“老猎人姓谢,叫谢望安,他在被大雪封山的一个多月里,经历了他这辈子最神秘诡异的事情。原来那深山里藏着一个原始部落,叫穆寨,寨子里的人擅长使用巫术,最重要的是,他在贺兰山里还射杀了一只独目青羊,独目青羊被穆寨部落的人当神一样供奉,老猎人谢望安触怒了整个穆寨和穆寨的先民。” 袁森打断老头儿的回忆,道:“等一下,老爷子,你刚才说你那个明人撰写的《西域惊言》里有一段话,记载了昆仑山以西的大山上的独目兽以独目青羊当神兽祭拜,这宁夏贺兰山跟昆仑山可是隔了不止十万八千里呢,你老爷子不会倚老卖老忽悠我年轻后辈吧?” 老头儿不屑道:“老朽自出师以来,走遍大江南北,断玉器,寻玉脉,什么地方没去过?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岂会欺骗你这后生小辈?小哥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独目兽乃是天地洪荒初开时的物种,后世称之为独目人。昆仑山以西的大山,就是新疆北部的阿尔泰山,这阿尔泰山与贺兰山虽然相隔遥远,但是部落迁徙,物种繁衍,本是正常之事,也无不通之理。” 袁森皱眉道:“照你这么说,老猎人在贺兰山里见到的穆寨部落,就是阿尔泰大山的独目兽的遗部迁徙到了贺兰山?阿尔泰山拥有广大的史前原始森林,野生物种繁多,不曾遭人为侵害,他们为什么会放弃阿尔泰山不远万里迁徙到地震频发的贺兰深山呢?” 老头儿摇头道:“这些迷惑之处,老朽都无法为你解答,但是据谢老的讲述,老朽却能断定他说的都是真话。那块千年古玉就是他从穆寨带出来的宝贝,谢老从穆寨出来之时,惮忌宝物惹灾,就将这千年古玉埋入地下。直到前些时日,他怀念在穆寨中救他一命的故人,因而取出古玉焚香祈祷。却不料触动玉性,这千年古玉本乃至阴之物,一旦出世,阴气外泄,周遭生物必为古玉阴气所伤。老朽观那苗寨村口,土坯小屋十丈之内的杂草老树,尽皆枯萎,全无生机,空中阴云密布,经久不散。老朽就向谢老道明情况,晓以利害,这千年古玉不是凡品,普通人拿到手里,必会遭这古玉阴性所害。谢老初时不答应将这古玉卖于老朽,奈何老朽费尽唇舌,拿出身上携带的所有古玩玉器,与谢老交换,谢老以留着古玉怀念故人为由,一再拒绝。无奈之下,老朽动了偏门,在深夜潜入土坯屋,用了一些江湖手段,盗取了谢老的千年古玉。多年之后,常悔恨不已,一时贪念珍宝,才做出这等下三滥的事情。” 袁森心里暗自不屑,这老头儿宝贝拿到手了,又跑过来说这种话,果然是跑江湖出身,一身是假。 老头儿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袋,继续说道:“老朽盗取千年古玉之后,又潜入贺兰山,试图找到深山中的神秘穆寨。但是数月过去,老朽在深山密林中一无所获,谢老猎人口风极紧,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穆寨的位置。贺兰山林中藏林,山中有峰,峰中有山,而区区一个原始先民居住的部落,就如大海中的一叶孤舟,苦无线索,老朽只得下山。数年之后,老朽得到一代奇书《西域惊言》,才知道这个先民部落的历史,更让老朽吃惊的是,这块神秘的千年古玉,还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老头儿给他的旱烟袋重新添满烟叶,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地讲述了一个袁森这辈子听到过的最神秘瑰丽的故事。 数千年前,在遥远的西方有一个国度,那里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宽阔的河流穿过城市中心,一直向远方流去。 更重要的是,这个国家的地下,埋藏了庞大的金矿,生活在这里的居民,生活富足,硕大的金币掉到地上,路人不拾,甚至有的达官贵人,还会经常坐上黄金铸造的马车出去走客访友。 这个国家的住民不用辛苦地出去劳作,他们只要花一点点时间去挖掘金矿,就可以得到大量的金子,然后再用金币去向邻国换取食物布料和马匹。 生活在这样一个近乎天堂的国土上,自然会遭人嫉妒,毗邻国家经常会举兵骚扰。那个国家国土极小,邻近的国家大多国土面积是该国的数倍乃至数十倍不止,双方势力悬殊。 然而,让人惊奇的是,那个国家即使国小兵弱,但是遇到外族来犯,却从未吃过亏,原因就是该国不但拥有极端丰富的黄金,他们还有极端厉害的保护自己的方法——巫术。 数千年前,西域小国林立,国与国之间竞相征伐,许多国家常常是举国被血洗屠城,惨不忍睹。然而,那个国家却能屹立在西方边陲,数百年不倒,他们用神奇的巫术保卫着属于自己的每一寸国土。 胆敢来犯的他国军队常常是数万大军席卷而来,结果往往是那个国家不费一兵一卒,就让数万军队全军覆没。如是几次,那个国家就有了一个特殊的名字——西域鬼国。而周边邻国,也是谈之色变。 鬼国疆域,原不过弹丸之地,历代鬼国国王,都秉承祖先训导,安守本分与世无争,自从列国征伐战争之后,日子过得倒也太平得很。 直到有一天,鬼国的上一任国王临德王去世,新王大泽王即位。大泽王原本不过是一介平民之子,在鬼国三六九等的分封制度之下,属于最低等的百姓,他能由社会的最底层一跃成为鬼国王族核心——鬼国之王,这中间却有着一番曲折的故事。 鬼国临德王年轻的时候,雄韬伟略,连续几次击溃入侵的西域诸国的征伐,最惨烈的一次,大月氏西征,沿途异族相继被伐灭。唯独侵入鬼国疆时,大月氏军队遭到严厉的反击,先锋部队几乎是全军覆没,数十里的战场上,大月氏士兵几乎尸横遍野。也正是因为那次战争受挫,才导致了几乎纵横整个西域的大月氏王国开始走向下坡路,最后被匈奴冒顿单于所灭,这一切也是大月氏所没有预想到的。 这次蚂蚁吞大象的战争,也奠定了临德王在鬼国无上崇高的地位,到了晚年的临德王与中原君主一样,开始迷恋长生之术。 大泽王出身贫寒,鬼国地下多金,鬼国人也善于掘金,但是并非所有人都有掘金的权利。和所有古代奴隶封建社会一样,鬼国也是等级分明,只有王族官僚,才有挖掘地下黄金的权利。 大泽王原名叫阿不利孜,他的父亲是一位采药人,他自小就跟着父亲上山采药,然后再拿药材去集市上换取食物和奶酒,每天起早贪黑地上山找药,依旧喂不饱自己的肚子,常常是饱一顿饥一顿。 有一日,阿不利孜又去集市换取食物,那天正值临德王率领三百巫师在东山祭天。西域鬼国原本就擅长通邪秘术,那些巫师都不是泛泛之辈,几个法术下来,天空已是乌云密布,风波暗涌,集市上的人也无心交易,都跑回家去。 正在这时,黑压压的乌云下,一队穿着麻衣的队伍从城中走来,队伍中马背驼背上放满被屠宰放血的牛羊,队伍中间还有两轮的车子,车上是被羊皮盖起来的尸体。 阿不利孜站在路边看着这一切,不问也知道,死了人能有这么大排场的,肯定是王族贵戚。阿不利孜看着马背上肥壮的羊肉,馋得要死,可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阿不利孜的目光扫过马车上的羊皮,那只羊皮硕大无比,将尸体严严实实地盖住,这样一张华丽完美的羊皮,在市面上的价格肯定不菲。 阿不利孜盯着马上的羊和马背上的羊皮,口水再一次流下来,突然他的眼睛一跳,马车压到一块石头,剧烈地震动了一下,羊皮下的一只人手闯进了阿不利孜的视野。 阿不利孜的心跳突然加剧,是的,他没看错,那只人手在动。那种颤动不同于马车的晃动,而是死者的手指渐渐地从羊皮下探出来,紧紧地抓住了马车的木板。 羊皮下的人还活着,阿不利孜的脑子如遭雷劈,整个人就呆在那里。车队里的人手持长矛,将街道上的行人向路边驱赶,阿不利孜被长矛戳了一下,剧痛让他清醒过来。 他拦住队伍,大叫道:“车上的人我可以救活他,你们不要把他送去埋葬。” 于是,阿不利孜被带到领队人面前,领队人也是王族成员,见阿不利孜一副瘦弱贫苦的样子,不禁大怒,就要用鞭子抽打他。 阿不利孜大喝道:“你这瞎了眼的狗东西,我是青羊神的使者,专门来救这个人,你还不知好歹。” 说完,就迎上凌空甩下来的鞭子,昂首挺胸地走到马车旁边,揭开羊皮包裹的尸体,环绕在马车两旁的卫兵被阿不利孜的气势所震撼,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要阻止他。 阿不利孜给车上的人灌入草药,又是念咒又是跳舞,忙活了好一会儿,马车上的死人才醒转过来。他睁开双目,车队四周的卫兵吓得转头就跑,整条街的人都跑得空荡荡的。 死人从马车上下来,瞪着阿不利孜不怒而威,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你看到我活过来不像他们一样恐惧地逃跑?” 阿不利孜拿起地上的皮鞭,刷地就抽了那人一鞭子,怒道:“我是青羊神派来拯救你的使者,你竟敢对我不敬?” 那个人被阿不利孜一鞭子抽懵,而与此同时,青羊神使者出世救活死人的事情,却立刻传遍了鬼国。 那个人将阿不利孜接进王宫,叩头跪拜,奉为青羊神的使者,直到那时,阿不利孜才知道被他鞭打的那个人就是鬼国国王临德王。 与中原诸朝一样,鬼国也有谋权篡位的事情发生,鬼国大祭司自认能驱鬼作法,鬼国与西域诸国的战争,都是在他的主持下才连战连捷,自视功高盖主,想要取而代之。所以才在数百巫师祭天之际,用鬼神之术咒死临德王,并派人将临德王的尸体送出鬼国掩埋。没想到在出城的当儿遇到阿不利孜,才让他奸谋没有实现。 阿不利孜被奉为青羊神的使者,在鬼国地位仅次于临德王,在位的两年时间里,阿不利孜不但为临德王修炼不死丹药,还四处布药治病,深得鬼国百姓爱戴。 两年后的一天,临德王突然将阿不利孜打入死牢,准备择日用车裂之刑将他处死,与他一起被押赴刑场的,还有毗邻一个游牧部落的女将军,叫古利菲亚。古利菲亚出生在草原,自小随着部落东征西讨,习得一身马上绝技,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少有敌手,在天山以北的草原上,古利菲亚的名声广为流传。 一年前,古利菲亚的部落迁到伊犁河流域,成了与游牧部落里最恐怖的鬼国毗邻的国度。游牧民族的边境线不似中原地区那样清晰,所以经常会有摩擦冲突。 古利菲亚性格火暴,根本不畏鬼国巫术,两方经过几次惨烈交锋,古利菲亚的部落惨败,军队折损大半,部落只有一直西迁,翻过阿尔泰山,从此不知去向,而大将军古利菲亚则落马被俘。 然而,让人意料不到的是,那次战争的领导者居然是鬼国青羊神使者阿不利孜,自从大祭司被处死之后,鬼国不再设大祭司,转而由阿不利孜担任大祭司的职责,掌控鬼国巫术。 袁森很奇怪,道:“阿不利孜既是临德王的救命恩人,又驱逐了古利菲亚部落,应该是大大的功臣,临德王又为何要杀他?难道他也有染指鬼国国王宝座的意思,被临德王发现了么?” 老头儿苦笑道:“阿不利孜宅心仁厚,当然不会有争夺王位的意思,他激怒临德王,是因为一个字,‘情’。” 袁森心里一跳,道:“他喜欢上了古利菲亚?” 老头儿点头叹息道:“不错,而这个才是一切祸患的开始。” 古利菲亚部落的数万牧民能够一夜之间逃脱鬼国兵马的追杀,从此再无任何踪迹,其实全都是青羊神使阿不利孜背后操纵。 在此之前,阿不利孜在大草原上数次见到古利菲亚,双方局势剑拔弩张,气势相当压抑,几番叫阵下来,阿不利孜的目光渐渐聚集到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将军身上。 那时,阿不利孜的年纪也不大,还不到而立之年,他被古利菲亚的气魄和美貌所吸引,在伊犁河畔的几场战役下来,先后对古利菲亚三擒三纵。最紧张的一次,是阿不利孜为追逐古利菲亚而在阿尔泰山南缘失踪两天两夜,双方军队找遍战场和山麓,都没有发现两人踪迹。 两天之后,两人各回各自阵营,第二天继续开战,那一战打得惨烈无比,乃是鬼国与古利菲亚部落的最后一役。双方投入所有兵力,直杀得天翻地覆日月无光,三天三夜的激战中,古利菲亚军队死伤大半,鬼国虽然有巫术协助,可是剽悍异常的古利菲亚部落依然让他们伤亡惨重。 古利菲亚不敌,率领残部向西逃亡,进入阿尔泰山南麓,鬼国乘胜追击,几次杀伐,古利菲亚军都是不战而逃。 鬼国另外一支军队在临德王的授意下,前去包围古利菲亚后方大营,驻扎在后方的多是平民百姓老弱妇孺。没想到鬼国军队一到那里,才发现那里原本驻扎的大量牧民早已撤退得无影无踪,临德王收到消息,立刻调遣阿不利孜回城。 阿不利孜一进王城,就被拘押,与此同时,古利菲亚也在逃跑的过程中被鬼国军队击落马下被俘。 阿不利孜被拘押了三天,第四天与古利菲亚一同被押解到刑场,准备就地正法。这三天时间里,阿不利孜受尽酷刑,在刑场上百姓几乎认不出这个曾经风光一时的青羊神使者的面目。 袁森道:“任何一个王者都是这样,一旦翻脸,你的下场就是生不如死。” 老头儿摇着头,道:“其实不然,阿不利孜之所以被下监牢严刑拷打,里面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阿不利孜丢掉了临德王做梦都想得到的宝贝。” 袁森奇道:“什么宝贝?” 老头儿道:“这件宝贝是古利菲亚部落的传族之宝,叫灵兽玉骨,相传乃是真神创世之时,遗落凡间的神器。拥有这块灵兽玉骨,就可以打开传说中的翡翠琉璃宫,获得不死秘法,追随真神而去。” 袁森道:“这么说,临德王要杀阿不利孜是因为阿不利孜破坏了灵兽玉骨,阻碍他长生不老?” 老头儿点头道:“行刑那天,临德王亲自监场,那天天空是那么的幽蓝,草原上的马儿欢快地奔跑,可是刑场外的鬼国百姓,都流出了眼泪。” 临德王再三追问阿不利孜灵兽玉骨在哪里,阿不利孜都是矢口否认,辩解说没有拿到过古利菲亚部落的任何神器。临德王震怒,下令将古利菲亚绑上绳索,用来自大腕国最好的五匹骏马绑上古利菲亚的四肢和头颅,再用皮鞭驱赶马匹,五马受惊奔走。只听刺啦刺啦几声,古利菲亚身首异处,五匹骏马拖着血淋淋的四肢和头颅奔向广阔的草原,没有人阻拦。 阿不利孜看着深爱的女人身首异处,怒吼着要杀掉临德王报仇,临德王再次讯问阿不利孜,如果不交出灵兽玉骨,下场将跟古利菲亚一样。 阿不利孜悲愤交加,咬碎自己的舌头喷向天空,天空中散落一场血雾,行刑的士兵惊恐异常,更诡异的是,晴朗的草原上突然乌云密布,黑云追逐着压过来。那个季节,伊犁河畔正是少雨,可是天空中竟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血雨。临德王一抹自己的脸,脸上血淋淋一片,着实恐怖得很。 天上霹起了雷,飓风呼啸着席卷整个草原,临德王受惊,下令先将阿不利孜羁押在监牢,再择日行刑。那天晚上,鬼国境内一大片肥沃的草原被飓风破坏殆尽,大量牛羊被大风刮走,并且那天晚上,阿不利孜突然在守卫森严的监牢里失踪。 三天后,阿不利孜在鬼国边陲起兵,大量原本效忠于临德王的军队不堪暴政,倒戈相向,服从于阿不利孜。哑巴了的阿不利孜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和卓越的军事才能,率领着守卫边境的全部鬼国军队杀进王城,临德王不敌,最后死于乱军之中。 阿不利孜大获全胜,在鬼国王城即位,自封为鬼国大泽王。阿不利孜当上大泽王后,郁郁寡欢,古利菲亚的惨死深深地刺激着他。当年他在阿尔泰山中追逐古利菲亚,古利菲亚最终被他感动,两人对着大山盟誓,让他们的爱情像大山一样巍峨像草原一样绵长,可是如今两人已经阴阳两隔。 在那一天,古利菲亚将他们部落的秘密都告诉了他,他们的部落原本活跃在楼兰城一带,与楼兰部和睦相处,后来他们部落的灵兽玉骨的秘密外泄,大月氏使者来见他们部落首领,要求用灵兽玉骨换取部落百年平安,否则将踏平他们的部落。 部落首领自然一口回绝,大月氏震怒,铁骑横扫而来,先灭楼兰,再扫去周边小部落,将古利菲亚部形成四面围攻之势。古利菲亚部只是小小游牧部落,怎能与大月氏铁骑抗衡,部落首领在大月氏的围剿中战死,古利菲亚率领着残余部队在大草原上冲出一条血路,一路向西逃亡。 不知道临德王是从哪里得知灵兽玉骨的消息,他密令阿不利孜一定要生擒古利菲亚,带回鬼国王城,却未曾告知其中秘密。 古利菲亚自知此次必死,与阿不利孜商量好族人撤退路线,并将灵兽玉骨交给阿不利孜好好保管,灵兽玉骨的秘密一定不能开启。这个秘密承载着数万族人的性命,若是擅自开启,则部落必亡。 古利菲亚死后,她的族人在阿尔泰山中消失无踪,阿不利孜费劲心思,也没有找到部落的踪迹。然而失去古利菲亚,阿不利孜每天都沉浸在痛苦之中,他的性情也随之大变,终于有一天,阿不利孜再也忍不住,开启了灵兽玉骨的秘密。 阿不利孜登坛作法,举国巫师启天七日,灵兽玉骨的秘密被打开,吹响的笛音召唤出飞跃大漠的神鹰,神鹰带着阿不利孜和他的军队跨越山水,终于找到传说中的翡翠琉璃宫。 袁森插嘴道:“那么,古利菲亚复活了吗?” 老头儿摇头,“当然没有,人死了怎能复活,只是在那个时候,阿不利孜整个人都陷入疯狂状态,才会这样做。” 地下的翡翠琉璃宫华丽异常,宫殿之中有亭台楼阁,青草流水,甚至还有真神伫立其中,阿不利孜被深深地震撼了。可是,纵然翡翠琉璃宫华丽如斯,古利菲亚却已经死去,复活与长生之说,根本就无迹可寻。 老头儿道:“在这种状况下,阿不利孜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他决定举全国之力,在翡翠琉璃宫外再建造一座地下黄金城。让地下黄金城完整地将那翡翠琉璃宫保护起来,其实更深层次里,也藏着阿不利孜没有保护好爱人的自责在里面。” 袁森道:“他用整个鬼国的黄金去铸造那座地下黄金城?” 老头儿点头道:“其实,在那个时候,阿不利孜就已经彻底地疯了!” 回到鬼国王城,阿不利孜就召集全国的能工巧匠,将他们派进深山之中,将在全国征集的黄金全部融掉,重新铸造地下黄金城。 鬼国不过一介弹丸之地,纵然多产黄金,可是要用这些金子拿去在地底下建造一座黄金城,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于是,大泽王阿不利孜向周边部落发起了进攻,利用他近乎疯狂的军事才能和鬼国巫术,所到之处,皆是攻无不克。鬼国军队击溃一个部落,就必然血洗该部落的都城,将所有黄金珍品悉数聚集起来,运往黄金城的铸造基地。 阿不利孜自西向东扩张,而惨遭大月氏蹂躏的匈奴也开始了大规模地反击大月氏欺压,战线由东向西推进,大月氏的正面战场与匈奴相持不下,而鬼国神秘莫测的偷袭也让大月氏焦头烂额。大月氏地下金矿丰富的城池悉数被鬼国攻克,鬼国一旦攻克,就立刻奴役俘虏进行地下掘金,如是三番,数十年之后,那座宏伟的地下黄金城竟然真的被阿不利孜修建成功了。 第十四章 远古图腾 袁森揉了揉眼睛,背上的冷汗一拨接着一拨地往外冒,黝黑的肌肤上,蓝黑色的线条描绘着一只狰狞的兽头。那兽头半张着嘴,露出两颗三寸来长的獠牙,一只眼睛瞪得非常大,另一只眼睛则凹了下去,陷成一个大窟窿,将整个面部表情衬托得越发阴森恐怖。 袁森恍然大悟道:“这么说,你得到的这块千年古玉,就是古利菲亚部落的灵兽玉骨?” 老头儿点头道:“不错,老朽得知灵兽玉骨的秘密之后,穷尽心思,运用断玉秘法,终究还是破解不开这灵兽玉骨。如《西域惊言》中所说,大泽王阿不利孜吹响灵兽玉骨,召唤出大漠神鹰,引领他的军队找到翡翠琉璃宫。但是这块濮状古玉,大巧不工,没有回环空洞,又怎会发出声音?所以,老朽在这十余年里,走遍大江南北,四处叫卖这块灵兽玉骨,若有识货之人,必知其中奥秘,老朽与之参详数载,说不定能够窥破这灵兽玉骨的秘密。” 经这么一说,袁森算是明白老头儿在古玩市场大声嚷嚷叫卖的原因了,这老头儿跑遍整个大中国,四处叫卖他的千年古玉,只为求一个能识货的人,也真亏了他的执著。不过袁森对老头儿一直强调的《西域惊言》,却抱质疑态度,哪本书里记载的东西都是玄之又玄,正史从未提及,找不到考证的依据,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地下黄金城和翡翠琉璃宫的传说,执著十几年,多少有点不正常。 老头儿的眼中闪着激动的光芒,道:“老朽看到你的这块火燎烧古玉,脑中突然灵光乍现,将两块古玉拼合在一起,没想到这两块古玉,竟然能够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堪称奇迹。由此老朽才明白过来,灵兽玉骨不是一块,而是一共有三块,小哥你的这块火燎烧与老朽的千年古玉是其中之二,要想破解灵兽玉骨,就必须找到那第三块古玉。” 袁森一听老头儿这话的意思,是想把他的那块火燎烧据为己有啊,立刻对老头儿说道:“我压根就不相信你那个《西域惊言》里讲的所谓的地下黄金城翡翠琉璃宫,你快把我的火燎烧还给我吧!” 说着,趁老头儿不备,把手伸进蒙着红布的铜盆里,就要掏盆中古玉。老头儿说得起劲,一听袁森这话不对,他将古玉视为性命,费劲周折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好不容易有点眉目,哪容袁森说拿走就拿走。 老头儿走的就是旁门左道,大半辈子都是在江湖上滚爬过来的,身手自然不简单。他旱烟袋倒着转过来,就要用烟枪的枪头点袁森的手臂曲池穴。袁森从小习武,还是跆拳道高手,一见老头儿这身手,立刻臂弯下折,退了一大步。他这一步退得很有水平,他站的位置本来就在铜盆旁边,老头儿枪头点过来,他没有向后退,而是侧着退了一大步,就像围着铜盆转圈一样。 借着这个短暂的时间差,老头儿第二枪还没攻击过来,袁森手指在铜盆里向前一探,握住了玉牌的边缘。他这一握,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他的火燎烧触手冰冷,抓住玉牌就往回抽,可是他握住的这一部分,一半冷得像冰,另一半却烫得像火。袁森顾不了那么多,那老头儿怒目圆睁,脸上表情是又心疼又紧张,烟枪在空中打了个旋,枪头一甩,就点向袁森的眉间两寸,逼他不得不把手缩回来。 袁森拖着玉牌向后退,手还没抽出铜盆,突然只见那盖在铜盆上的红布一晃,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铜盆里滑过。袁森可以肯定他的手还没有碰触到盆壁和红布,那东西就像蛇行一样在红布上游出一阵波浪形。紧接着,袁森的手上一阵刺痛,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一样。仓促之间,老头儿的烟枪已经点到眉心,袁森只得撤手。 老头儿逼退袁森,挡在铜盆前面,也不再攻击过来。袁森一瞧手指,才发现他的食指上有一个米粒大小的伤口,伤口正在冒着黑血。 袁森一愣,这他妈也太邪了吧,他亲眼看到老头儿将红布蒙在铜盆上,铜盆里除了清水和古玉,别无他物,那伤他的又是什么东西? 老头儿也看到了袁森的伤口,冷笑道:“无知小儿,你道这灵兽玉骨是凡品?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采石补天,炎黄蚩尤大战,方孕育出天下五千年的苍生浮世。这灵兽玉骨乃是天地初成,万古洪荒之物,生而具有灵性,凡夫俗子若不得法,必然招来灾祸,那贺兰苗寨的谢老猎人,就是极好的例子。老朽十多年来,每日用阳血作引,方能系这灵兽玉骨到如今。” 说着话,老头儿掀开脏兮兮的袖管,那枯瘦的手臂上到处都是点状疤痕,有的是新疤,有的已经结成红斑,想来是用自己的血来喂玉留下的。怪不得袁森当初走近老头儿的时候,总感觉有点不大对劲,这人就像没有活气一样,身上有一股冷飕飕的感觉。原来是用血喂玉久了,身上也沾了那玉石的阴气。 袁森手上受伤,知道这古玉怪得很,留在自己身上,不知是福是祸。但是这古玉隐藏着沙海古墓的秘密,如果被这老头儿拿去,他又怎么去顺着线索一路追查下去? 老头儿耷拉着脑袋,瞅着袁森,道:“小哥你要拿走这两块灵兽玉骨也容易,你只需答应老朽一个条件。” 老头儿为了破解灵兽玉骨的秘密,倾注了十多年的时间,哪里会说拱手赠人就赠人那么简单,他这条件必定不简单。 袁森质疑道:“老爷子你本事那么大,寻脉断玉,一身绝活,难不成还要求我?” 老头儿嘿嘿干笑着,道:“老朽活了大半辈子,识宝无数,唯独见到这灵兽玉骨,才知断玉之术博大精深,老朽所见,不过管中窥豹,揭开地下黄金城翡翠琉璃宫乃是老朽一生中的夙愿。灵兽玉骨一共三块,第一块乃是老朽从谢老猎人那里盗取而得,第二块来自沙海古墓,如果要找这第三块,老朽认为还需从贺兰山的神秘穆寨着手,所以老朽想请小哥去一趟宁夏,找寻穆寨。” 袁森听了老头儿的一番话,暗想敢情这老头儿自己找不到穆寨,想让我去蹚这趟浑水,立刻就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老爷子你也说了,这穆寨不过是一个小部落,而贺兰山的范围如此广阔,以你老爷子的本事都找不到,我一个年轻后进,怎么会找到那种地方呢?” 老头儿沉吟片刻,道:“小哥,老朽与你在这古玩市场里聊得投机,也是一场缘分,老朽也就不瞒你。你道老朽见你识货,就跟你讲断玉秘术,这不过是原因之一,其实这最重要的原因,却是因为小哥你的身上有一股独特的气息。这气息,旁人无法模仿,只有一种人才会有。” 老头儿说到这里,又沉吟了起来,袁森忍不住了,道:“你有话就说,别说一半吊一半!” 老头儿道:“身上带这种气息的人,只有一种,那就是穆寨中人。” 袁森以为自己听错,忍不住骂道:“你个死老头儿,他妈的没词儿说了拿老子开涮。” 老头儿摇头道:“老朽说的都是实话,你若不相信,老朽还知道独目兽部落有一种独特标记。就如契丹族自诩狼族后代,在胸口上烙印上狰狞的狼头。” 袁森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我的身上也有这种独目兽部落的印记?” 老头儿点点头,浑浊的双眼盯着袁森,那眼睛虽然苍老,但是却炯炯有神,一下子能刺到人心坎里去,让人丝毫不能质疑他说的话。不知道为什么,袁森在这种眼神的注视下,竟然有一些惴惴不安。 老头儿又道,“据《西域惊言》载,独目兽部落在婴儿出生之初,就会在婴儿背部肩胛骨下三寸的地方文上独目羊头,以此延续独目青羊的圣光。” 袁森道:“笑话,我自己身上有没有文身,我自己会不知道?你这老头儿忒能胡说八道了。” 老头儿用烟斗指指三进口古玩市场的围墙,道:“小哥你无须多说,有与没有,你大可以到后街的照相馆拍一张照片,就一清二楚了。” 老头儿说着话,眼神冷冽又戏谑地瞧着袁森,袁森瞧这老头儿虽然说话满嘴江湖味道,但是却句句在理,难道自己身上真的有什么诡异的味道却不自知? 袁森从小就是孤儿,而且没有哪个男人会对着镜子照自己的背面裸体。袁森咬咬牙,绕过三进口角落的葡萄支架,从小拱门出去,来到后街。 三进口的后街商铺林立,餐厅酒楼到处都是,中间穿插着一些专门给古董拍照的影楼。袁森随便挑了一家,就走了进去,那间影楼比较小,夹在两家酒楼之间,空间非常逼仄。影楼只有一位摄影师,袁森说明来意,摄影师一愣,因为这里的影楼大多是做古董明器的生意,鲜少给人拍照,而且是拍背部写真。 但是客人要求,就只得照做,摄影师给他拍照的时候,袁森几次忍不住要问摄影师,他的背上是否真的有文身,最后还是忍住了。 照片在十分钟后洗了出来,被装在一个牛皮纸袋子里,袁森接过摄影师递过来的牛皮纸袋,心中有一股忐忑不安。 袁森快速地离开影楼,从后门绕进三进口,盛夏的乌鲁木齐非常炎热,这符合新疆的特点,白天酷热难耐,晚上却冷得发抖,昼夜温差非常大,可是袁森在这让人油汗直冒的温度下,却感到后脊背一阵一阵地冒冷汗。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照片抽了出来,没错,那的确是他的臂膀。厚实而有力,肩胛骨鼓起的地方,还牵出几条滚动的肌肉线。袁森揉了揉眼睛,背上的冷汗一拨接着一拨地往外冒,黝黑的肌肤上,蓝黑色的线条描绘着一只狰狞的兽头。那兽头半张着嘴,露出两颗三寸来长的獠牙,一只眼睛瞪得非常大,另一只眼睛则凹了下去,陷成一个大窟窿,将整个面部表情衬托得越发阴森恐怖。 袁森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种诡异的兽头画像,居然会文在他的身上,而且是从出生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二十多年来,他却丝毫不知。 整张照片看起来陈旧味非常重,照片中的独目羊头散发着一股腐烂阴暗的感觉,让人看了非常不舒服,与那只独目兽对视,你会感觉到那种阴森森的目光能看透你心里最脆弱的地方。就好像在某个角落里有个东西在窥探着你,你明明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却不知道它是什么,它藏在哪个位置。 袁森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自己真的就是独目兽的后人?从一出生就被留下了这个独目羊头的文身,还有身上那种只有老头儿才能闻出来的气味? 他这么一边思考,一边不由自主地就返回了老头儿的测字摊前,老头儿正掐着烟枪,自顾自地给烟枪里添烟叶。 老头儿看袁森走过来,手一伸,道:“把照片给老朽过过目。” 袁森有些木讷地道:“不用了,全都被你说中,但是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老头儿嘿嘿笑道:“据老朽猜测,贺兰深山中的穆寨多半就是《西域惊言》中所载的独目兽后裔,你若要揭开你的身世之谜,贺兰山之行,可是非去不可了。” 袁森越想越不对劲,道:“老头儿,我对你的鼻子非常怀疑,你若今天不给我说出个一二三来,你今天就别想走了。” 老头儿笑道:“小哥啊,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且听老朽为你一一道来。” “中医里有所谓望闻问切断病之法,而我辈断玉之人,既要能寻玉脉,也要会找穴挖冢这其中玄妙,也讲究个望闻问切嗅。望闻问切,先且不谈,就单论一个嗅字,没有几十年的工夫就上不了台面。干我们这行的,下墓之前你先要嗅土质的味道,以此来确定墓有多深,墓是千年老穴,还是百年新冢,地下有没有古玉?行家高手,还能通过锻炼出来的敏锐嗅觉来嗅味辨人,有些瞎子也练出过这种功夫,纵然瞧不见人,可是根据味道,就能判断你这个人是好是歹,你是出身贵族还是一介贱民,所以瞎子算命,往往是十算九准。” 老头儿道:“二十余年前,老朽见到谢老猎人,一靠近他,老朽就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老朽这么多年来,都是在干地底下的营生,这死人身上的味道,老朽鼻子一嗅就能分辨出来。谢老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腐香,这香味很淡,有点接近檀香,但是却更为清淡。若不是对这一行深有了解的人,就决计闻不出来。老朽以前下地探玉,就经常撞到盗墓贼盗墓,为了避免墓中瘴气有毒,盗墓贼擅长使用檀香熏香一类的香料来驱散墓中瘴气腐气。老朽闻这腐香若有若无,淡而不断,薄而不绝,弥散久远,十分特别,后来与谢老一番交谈,了解他在穆寨中的遭遇,才知这腐香源于穆寨。老朽再见谢老从穆寨中带出来的宝贝,每一件宝贝上都有这种腐香,绵绵不绝,初时尚有不适之感,待到后来神清气爽,非常奇妙。后来老朽得到《西域惊言》奇书,才知这腐香乃是古西域北疆特产的一种香料,叫尸魂香。这尸魂香是由一种叫离木的树上结的果实,此树高不过两丈,三年长叶,五年开花,一日结果。离木日出结果,日落时分,果实就会开始掉落,落地就腐烂,散发出尸体变腐的尸臭。要把这掉落在地上的离木果实捡起来,清洗干净,放到烈日下暴晒三天,再剖开硬壳,壳内多半会有一只饿死的虫子。要将硬壳内的虫子放到开水里煮沸,越煮臭味就越淡,等到几个时辰之后,虫子身上尸臭变淡,还会飘出淡淡的香味,谓之尸香。古代西域连年征战,经常会出现尸横遍野的情况,西域昼夜温差极大,尸体被烈日一晒,就会腐烂变臭。若是有一块尸魂香,不但可以驱除尸体散发出来的臭气,还能避免瘟疫的侵扰。而当年独目族擅长挖墓盗宝,常常是整个部落一齐出动去掘坟挖洞,为了避免遭受墓内脏东西的侵扰,独目族每人都会配有一个尸魂香的皮囊。而且他们的尸魂香从一出生就携带在身上,直到埋入地下,仍然携带着属于自己的那袋尸魂香,如是代代相传下来。独目族的婴儿从出生,身上就会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尸魂香,而且终年不断,虚中带实,薄而有力,绵绵不绝。老朽闻谢老身上的尸魂香,时而浓郁,时而清淡,而小哥你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是似有似无,亦虚亦幻,绵绵不绝,这与《西域惊言》中所载的独目族人天生的尸魂香一模一样,是故老朽才断言小哥后背肩胛骨上有独目青羊文身,如果真有,那小哥一定是独目族后裔没错。” 老头儿的这一番话说得句句在理,袁森使劲地往身上嗅了嗅,好像真的闻到一股臭中带香的味道,但是那气息若有若无,让他无法判断是老头儿一番话造成的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是他身体散发出来的尸魂香。 老头儿道:“你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条,忘了老朽今天所讲的话,从此小哥你与老朽再无瓜葛;第二条,深入贺兰山,寻找独目族后裔,揭开你的身世之谜。” 袁森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十岁之后被一对丧失生育能力的夫妻收养,考上大学那一年,他的养父母送他出省念大学。他们乘坐的大巴士与一辆卡车相撞,大巴士里有四十多人丧生,留下小命的只有几个,袁森正是其中之一。随着渐渐长大,他对亲人的渴望越来越强烈,也曾经不止一次动过寻找亲人的念头,但是当年的孤儿院早已拆毁,茫茫人海,没有任何线索。老头儿的一番话,虽然玄乎得厉害,却也让袁森怦然心动,难道他的祖先,真的就是神秘的独目族后裔吗? 其实袁森对老头儿的话信了几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的家乡就是贺兰山附近的银川市,老头儿对他的身世一无所知,他的档案里也没有记载任何跟宁夏银川有关的信息。老头儿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推测出他很有可能是来自贺兰深山中的穆寨人,《西域惊言》中的阿尔泰山独目人后裔,难道这一切真的具有某种联系? 袁森心里也清楚老头儿的想法,老头儿认定了袁森就是穆寨部落的遗民,他自己在贺兰山里穷尽几个月的时间都无法找到穆寨部落,甚至这十几年来,老头儿可能还去过无数次穆寨,都是无功而返。万事万物都讲个缘分,老头儿无意中发现了袁森身上的腐香,从而断定他与穆寨的关系,想利用他与穆寨的血脉,寻找神秘的部落,来找到第三块灵兽玉骨,揭开地下黄金城翡翠琉璃宫的秘密。 老头儿见袁森沉默不语,以为已经将他说动,又煽风点火道:“地下黄金城、翡翠琉璃宫,这其中的任何一项出世,都将会震惊世界,那将是会与埃及金字塔、秦始皇陵兵马俑、万里长城并称,成为世界九大奇迹之一。小哥,你想一下,就为了这个,你说你是否值得一去?” 袁森道:“你仅仅凭借一本不知作者何人、不知出处何在的《西域惊言》,就肯定这地下黄金城、翡翠琉璃宫的存在,也太不靠谱了吧?古人擅长想象,常常借古讽今,借喻其他,这《西域惊言》我想也不过类似《聊斋》那样的鬼怪小说,也值得你这样看重,真是可笑。” 袁森与老头儿这一番交流,已经对老头儿的见识和手段非常佩服。他跟随杨健教授多年,杨健教授虽然是国内知名的金石专家、国学泰斗,但是家学渊源,他对断玉寻脉、鸣金听器的传奇异术多有了解,袁森受他影响,自然也不会盲目抵制。 见识了老头儿的手段,他已经确信老头儿乃是高人,他既然十几年来坚持不懈地追寻西域鬼国的地下黄金城和翡翠琉璃宫的秘密,那黄金城多半真的存在。只是这老头儿太过狡猾,遇事只说一半,让人听得非常恼火,所以袁森想激老头儿一激,让他多掏点话出来。 老头儿听了袁森的话,揪着焦黄的胡须,得意地笑道:“小哥,你就不懂了。这《西域惊言》乃是明朝一位奇人所著,名号唤作牧羊山人,这位奇人终身游历西域诸地,收集西域各个部落的神秘传说,加以记录。书中所记之事皆是有根有据,或民间流言或历史遗迹,所记之详所记之博所记之奇,简直让阅者无不触目惊心,堪称一部西域《史记》。且这位奇人身携传奇古术,乃是寻龙点穴秘术的执牛耳者。他或一时技痒,或为验证传言是否属实,偶或点穴钻入地下,他一不取宝,二不移棺,却是专门寻那些甲骨文献,将文献所得记录入《西域惊言》之中,历时四十年,方始成书。” 袁森不屑道:“什么一代奇人,也不过一介盗墓贼而已。” 老头儿道:“偶或有德,始为君子。牧羊山人一生不为求财,只图留下惊世之作传于后人,纵然点穴挖冢,也不算大过,称为奇人,岂敢有丝毫折杀?如此奇书,自然知者甚少,老朽侥幸,获此孤本,其他散见于世的,都不过老朽手中这本的摹本,残缺不全。” 老头儿侃侃而谈,他讲述《西域惊言》的时候,神采飞扬极为得意,就像那本书不是牧羊山人所著,而是他自己的著作。 老头儿说得正起劲,突然从不远处高大的葡萄架子后面冲出几个穿着长皮衫的中年壮汉,当前一人指着老头儿用带口音的汉话道:“就是这个老头儿,他拿假宝贝骗我们的钱——” 老头儿一见那几人,脸色大变,抓起测字摊的折叠架往背上一甩,弓着背就往后门跑,几个壮汉见老头儿要跑,穿过葡萄架的缝隙,朝老头儿奔过去。 老头儿一边跑一边高声叫道:“又撞上尔等眼障之徒,老朽去也。小哥切记,贺兰山一行,若是有所收获,一定要到后街刘记牛肉面馆找老朽——” 老头儿一边高叫一边在葡萄藤之间穿梭,躲过壮汉的几次扑击,绕过后门,就此消失不见,那几个壮汉也跟着追了出去。 “这老头儿疯疯癫癫,十分之不靠谱,仅凭他一番胡言乱语,凭他的一席荒谬说辞,就到一个更不靠谱的地方去,寻找自己十分不靠谱的祖先?”袁森也对自己的不靠谱很奇怪,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但是潜意识里,老头儿对穆寨和地下黄金城、翡翠琉璃宫的描述,却深深地吸引着他,如果阿不利孜为古利菲亚建造的地下黄金城真的存在,那找到那座黄金铸造的城池,该是一件多么刺激的事情。 袁森突然想到来自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中的玉牌,既然已经确定玉牌是属于灵兽玉骨的一部分,那么当年和亲乌孙王朝的细君公主是否也跟阿不利孜的地下黄金城有关系?乌孙王朝征西威武大将军阿部力在墓室内留下血书,沙海古墓中的细君公主的尸体已经被他转移到一个神秘的地方,那正是细君公主远嫁西域的真正目的。细君公主远离故土,是在西汉王朝的操纵之下进行的,那么这个目的势必就与当时的西汉王朝有关。 如果将沙海古墓中的那块灵兽玉骨与阿不利孜的地下黄金城和翡翠琉璃宫联系起来,是否就能说明阿部力将细君公主的遗体也送到了地下黄金城中。如果这个设想成立的话,西汉王朝送细君公主出塞的目的,难不成就是为了这座惊世骇俗的地下黄金城和翡翠琉璃宫? 黄金城、翡翠宫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无尽的财富珍宝,试问当年的西汉王朝四海升平天下富庶,西域纵然多金,一个西域鬼国的财富岂能跟堂堂西汉王朝相提并论。而且当时匈奴势力猖獗,汉高祖刘邦亲自率军出征,尚且被匈奴冒顿单于困于白登山,差点就不能回来。照这样说,如果西汉王朝和亲乌孙是为了黄金城、翡翠宫的珍宝,就算细君公主生前能找到,汉王朝也没办法将这些珍宝护送回中原,这个说法明显就带着十二分的不可操作性,西汉王朝不可能傻到这种程度。 那么,西汉王朝开启地下黄金城、翡翠琉璃宫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或者说,黄金城、琉璃宫里不仅仅只有让人垂涎的珍宝,而是隐藏着更为惊人的秘密? 从三进口古玩市场的院子里出来,是透着浓郁新疆味道的伊斯兰教建筑群,三进口后面的广场上矗立着一座上百米高的观光塔,观光塔睥睨四周建筑,两旁耸立着两座清真寺,清真寺里朝圣的人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天边雪白的大雪峰插入云霄,落日将观光塔下的建筑染得金黄醉人,不可否认,这里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 可是,袁森无心欣赏这一切,他随便找了一家面馆,叫了一碗牛肉面,就呼哧呼哧地吃起来。这老街老店,牛肉面做得十分地道,但是袁森心里藏着事儿,再好吃的东西吃到嘴里,也是味同嚼蜡,勉强下咽。 袁森专心吃饭,突然眼角余光里,看到身后黑影一闪。袁森小时候热爱武术,当时银川某区孤儿院养老院等福利机构合在一起,属一个单位领导,孤儿院跟养老院的院子都并在一起。 袁森偶然在养老院里结识了一位中华武术的大师级人物,老头儿闲来无事,就教袁森练马步、走梅花桩之类的功夫。上了大学,袁森又爱上跆拳道,经过刻苦锻炼,逐渐习得一身过硬的搏击功夫。 袁森端着面碗,脚下突然发力,一个斜踢,踹上那家伙的脚踝。那家伙“哎哟”一声,跌倒在地,撞翻好几个桌子。 小偷是个中年人,面色黝黑,样子生得十分猥琐,天生不像好人。他跌坐在面馆中央,手里正紧紧抓着老头儿视为至宝的两块灵兽玉骨,那谨慎的样子,仿佛怕被人抢去了一样。 小偷在地上瘫了半天才醒悟过来,抱着袁森的腿道:“好你小子,趁我不备,竟然想抢我的宝贝。” 袁森心里暗自奇怪,这老头儿逃得匆忙慌乱,当时只看到他将两块黏合在一起的灵兽玉骨塞进测字摊里就跑了,怎么这灵兽玉骨反倒跑到这小偷的身上来了?这老头儿神出鬼没的伎俩,倒真是让人防不胜防。袁森见那小偷要诬赖他,脸色一变,怒道:“你这老小子八十岁学人家唱戏,尽整老调子,看爷怎么收拾你。” 那家伙脑袋一缩,道:“这宝贝是我从古玩市场大院子里淘来的,捧在我手里,你硬把我撞倒想抢,你还说是你的?” 袁森见今天遇到的不但是一小偷,还是小偷中的流氓,心中暗自不爽,这小贼不长眼睛,硬要往手心里撞,那先让他掉层皮再说。想着,袁森一拍桌子,道:“小子,你有种,你说这东西是我想抢你的,咱派出所对质去!” 小偷哪敢去对质,骂道:“呸,老子哪有时间跟你对质,快让开——” 袁森抱着胳膊,冷笑着看那小偷,小偷怒吼一声,从店外走进来几个维族彪形大汉,朝袁森靠过来,嘴里嚷嚷着,“反了反了,抢人家东西你还有理了?”这种场合,看热闹的人自然很多,店铺门口迅速就围了一帮人指指点点。 那几个大汉摩拳擦掌,作势要绑袁森去派出所,围观的人不明所以,也跟着起哄。其实面馆里的人都看得清楚谁是受害者谁是贼。 袁森也不生气,他抱拳立势,就准备开打,这段时间在沙漠里的一番遭遇让他压抑得厉害,身上伤口已经痊愈,刚好可以活动一下筋骨。突然,一个女声叫道:“你这小偷,也太大胆了,还真目无王法了?” 距离袁森不远处的一个桌子旁吃面的四个人都站了起来,为首的是个打扮素雅的中年女人,她正拎着小偷的脖子,满脸的正义凛然。小偷一反刚才的飞扬跋扈,耷拉着脑袋,任由女人拎着,也不反抗。 袁森眼明,一眼看出是遇上了高手,女人在小偷身上使了暗劲,迫使小偷丧失抵抗能力,全身酸软。 女人冲袁森一笑,甩手将小偷扔向几个彪形大汉,怒道:“滚——” 大汉慌忙去接小偷,没想到女人随手掷出去的力量这么大,小偷的身体飞过去,拦腰撞上那几个大汉,几人被撞得连退几步,才停下来。几个流氓估计在这儿混得久了,知道遇上强人,也不多待,灰溜溜地走了。 袁森道:“好功夫——” 女人把玩着从小偷手中夺过来的灵兽玉骨,仔细地把玉石上的神秘文字都摸了一遍,道:“这水深得很,我们蹚不起。” 这话不阴不阳,不知道是对袁森说的,还是说给她的三个同伴听。随后,将灵兽玉骨递给袁森,也不再看他一眼,跟她的三个同伴一起,朝店外走去。 袁森只觉得这个女人非比寻常,先不说她的那身功夫,单就那种清丽脱俗的气质,也是一般女人无法拥有的。袁森收好灵兽玉骨,跟着追出店外,却只见茫茫长街,盯着小花帽的维人人来人往,而那四个汉人早已经不知去向。 袁森回想起那女人看灵兽玉骨的眼神,好像透着一股诡异,他瞧那眼神,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第十五章 神秘穆寨 那一年不但是苗寨,就连附近十里八村的人,也没有几个晚上敢安心地睡觉的。恐惧就像屈死的冤魂,日日夜夜纠缠着这片被诅咒过的土地。二十年前,只要听到“穆寨”两字,简直比拿到阎王爷的招魂令还恐怖。 袁森回到住处,稍做打理买了去往兰州的火车票,晚上登上火车,又在兰州转车去宁夏银川。袁森从小在银川某孤儿院长大,十岁的时候被一对从外地来宁夏旅游的夫妇收养,从此背离家乡,宁夏银川对他而言,相当的陌生。 火车晚点了十分钟,在火车上,袁森已经仔细分析了他此行要走的路线,他一下火车就打的去离火车站最近的汽车西站,坐上去往贺兰县的小巴。银川市区距离贺兰县只有十二公里,两地间的公路修得非常好,宽广而且车少,没有其他城市车流拥塞的问题,小巴开了不到二十分钟,贺兰县已经遥遥在望。 汽车站建在老城区,小巴一路开过去,马路两边到处都是陈旧古朴的建筑,房屋都偏低矮,虽然也有大量的高楼大厦,但是对比其他地方,贺兰建筑的风格就体现了出来。 袁森在客运站买了一张贺兰地图,又转乘通往丰登镇的小巴,那小巴是私车,一直把袁森载到镇子的边缘一个苗族聚居的偏僻村子附近。 袁森一下车就沿途打听老头儿所说的穆寨,问了几个路人,几乎都是茫然一片,连听都未曾听过。有热情的本地人怀疑袁森是否在寻找风景区,告诉他自然保护区还要跨过两个村子,沿着贺兰山口一直向西,才能抵达。 根据老头儿的描述,独目族余脉群居的穆寨就在贺兰县这一带。根据常理推断,独目族行踪诡秘,处处透着神秘,据此而言,独目族很有可能潜藏在这绵延数百里的贺兰山中。如果没有向导没有地图,要想深入贺兰山腹地找一个小部落,谈何容易?而且贺兰山地势绵长,从南到北绵延二百多公里,且山中树林密集,山峦跌宕,找寻一个小部落,仅凭一人之力,真是不知从何找起。 想到这一节,袁森就想起老头儿,老头儿一身本事,尚且找不到这大山中的穆寨,那就说明穆寨的位置,肯定不是常理能够揣测得到的,他这次来,万一能够找到那里,势必也是侥幸。寻找贺兰山角下的苗寨,势必轻松很多,那个姓谢的老猎人,不知道是否还活在世上。万一侥幸谢老还在世,也不知道他神智是否清醒,是否还能保守秘密。 袁森一路寻找,几个小时过去,没有人知道有个叫谢望安的人住在这里,不过贺兰山脚下,苗寨倒是有好几个。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袁森毫无线索,然而天已将暮。无奈之下,袁森只有在苗寨一户人家借宿。主人是一个中年男子,穿着典型的挑花绣的苗疆服饰,嘴里叼着烟袋,面相很和善。贺兰县主要聚居民族汉回族最多,但是几十年前的战乱,云贵一带的少数民族为了躲避日寇,大量北迁,宁夏在这几十年里,也迁移过来了不少苗人。因为年代久远,苗人早已与当地各族交相融合,所以他们现在使用的语言也都是汉语。 中年男子叫九保,他跟妻子生活在一起,还没有子女。晚餐是在九保家吃的,为了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九保的妻子做了拿手的葱爆肉蛆,一只只肥胖饱满的肉蛆被炒得晶莹剔透,十分惹眼。 袁森看着这些古怪的玩意儿,不敢下筷子,九保的妻子向袁森解释说,这肉蛆并非普通蛆虫,乃是用肥猪肉养的肉蛆,一季肉蛆要养七七四十九天,方能达到最饱满的状态,吃起来最是美味。 袁森心存芥蒂,无奈主人好客,难以拒绝,只得夹了几筷子,放入口中。那肉蛆酥嫩爽口,而且入口即化,味道极好,让人吃了还想再吃。九保又拿出自家酿制的酒,与袁森边喝边聊,聊得十分投机。 门外突然想起震天鼓声,有人在外面叫,“九保哥,姐妹花儿都聚齐了,马上要开场,你什么时候过来?” 袁森一愣,外面那人又说:“九保嫂子也在,九保哥肯定不敢去了,我先去耍了啊——” 说罢,就有下台阶的声音,九保呵呵笑道:“哪个不敢去啊——”说着拉起袁森,道:“客人,今天是我们寨子与别的村的姐妹节,姑娘找新郎的日子,你也去耍吧,说不定会撞到好运的。” 袁森对苗人的习俗很感兴趣,愉快地答应了,与九保妻子道别,跟着九保一起去寨子中心。 九保向袁森介绍,姐妹节是苗寨最大的几个节日之一,邻近的几个苗人村落的少女都聚集在一起,他们盛装登场,邀约青年男子相聚同吃姐妹饭,郊游采鼓,游方对歌,物色对象,如果双方互有好感,则会赠送信物,择日订婚。 高大的松槐枝叶茂盛,亭亭如盖,巨树下燃着几堆篝火,美丽的苗人少女携手跳舞,舞步欢快,笑容甜美。火光明明暗暗,少女银质吊坠头饰下,面容清丽,气质脱俗。 篝火四周,青年男子唱着押调苗歌,声音洪亮陶醉,娓娓动听,鼓笙交错,如同清泉流过。 不一会儿,年轻男子纷纷站起来,加入少女们的舞蹈中去,一堆人手牵手,唱着歌跳着舞,热闹非凡。 九保推了袁森一把,袁森跌跌撞撞地加入舞蹈圈子中去,热情的苗人姑娘拉着袁森的手,将他带进跳舞的圈子中。 袁森笨手笨脚地跟着大家的步伐,暂时忘掉了独目族余脉和神秘老先生踪迹全无的难题,与大家玩得不亦乐乎。 突然,袁森的脚下一滑,身子向前跌去,人多脚杂,也没办法借势立稳。慌乱中袁森扑到一个姑娘的身上,那姑娘反应倒也快,一侧身,一只手支着袁森的肩膀,以此撑起他全身的重量。 袁森想借势站稳,下颚却突然一疼,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袁森大惊,想侧身躲避。慌乱中一只手捏紧他的下颚,一只毛茸茸的东西飞快地蹿进他的嘴巴,顺着咽喉就要往腹中爬。 袁森脑子一片空白,背部猛遭重击,他聚气丹田,凝起一口痰,猛地吐了出去。同时,一个翻身,滚到人群外面,这才缓过气来,睁开眼睛看清楚眼前的情况。 一看之下,袁森的脸色立刻就白了,夜色幽深,月影倾斜,大槐树下哪里有什么篝火和青年男女。刚才聚满欢腾人群的地方,竟是一片油绿油绿的草丛,草丛完好无损,没有一丝被人践蹋的痕迹。 袁森浑身冒汗,全身瞬间湿透了,难道刚才一切真的都是假的?那群欢乐的男女包括九保都是鬼? 惨白的月光中,袁森看向不远处,槐树脚下排了一排乱坟,有的坟墓甚至连碑都没有。袁森自负胆大,就连原始丛林也进过,可是这次他真的有点胆寒了。月影幽幽,照着杂草丛生的乱坟岗,让人看了心里直发毛。 “小子,还不快走,有人想要你命——”一个冷漠的声音突然在袁森耳边响起。 袁森茫然回头,夜风吹动槐树左右摇晃,树影婆娑,窸窸窣窣地响,哪里有一个人的影子。 袁森心里发虚,壮着胆子叫道:“你到底是谁?有本事给我出来——” 那声音依旧冷漠,道:“沿着乱坟岗中间的那条小路,一直朝前走,走过乱坟岗前面有一个悬崖,你什么都别看什么都别想,直接跳下去!” 袁森怒道:“刚才我已经惊动那群野鬼了,现在还往乱坟岗里跑,出了乱坟岗还要跳悬崖,你当我弱智啊!” 那声音坚决无比,道:“少废话,赶紧给我照做,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袁森无奈,现在这种局面,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得小心翼翼地走进乱坟岗,用脚拨开纷乱的杂草,确定有一条小路,才一边试探着一边朝前走。 越往前走,袁森越是心惊,他奶奶的,这哪儿是乱坟岗啊,简直是万人坑啊。散乱的墓碑东倒西歪,杂草堆里甚至还露出大量折断的人骨,有的一半埋在土里,有的整个就躺在草丛里。月光惨白地照在上面,远处乌鸦聒噪的叫声划破天际,阵阵传来,谁见了这情景不怕那是假的。 袁森走了几百米,前面果然有一悬崖,悬崖下面,阴气蒸腾,寒风吹得人一直冷到骨头里。 那声音呵斥道:“快跳下去——” 袁森怒道:“他妈的,就算要我死,也给我个理由啊,至少你要告诉我你是谁,让我死了也好做个明白鬼。” 那声音道:“哪儿来那么多废话,给我下去!” 袁森只觉得背后如遭重击,脚下踩空,整个人就朝悬崖下跌去,耳边风声呼啸,如同深夜鬼哭,整个人瞬间就麻木了。 袁森睁开眼睛,全身酸疼得要命,月光从窗格里漏进来,将房间照亮一块。房间中央,两人对坐,没错,那个怒目圆睁的中年男人正是晚上热情招待他的苗人九保,而九保对面的那个人却是头发花白、衣衫破烂不堪,身上散发出一股恶臭。最让人不堪忍受的就是,袁森还躺在他的脚边。 九保脸上罩着一股寒气,“谢疯子,你到底想怎么样?当年寨子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吗?你如今又要招惹那魔鬼?” 那被称为谢疯子的老头儿也不辩解,只是沉声说道:“我要带他走——” 九保怒目圆睁,道:“跟土鬼有关的人,只有死——” 老头儿也不理九保,将袁森夹在腋下,朝门外走去,身后九保像发怒的狮子,沉闷地吼叫着,老头儿也不理他。 别看老头儿瘦弱异常,走路都颤巍巍的,可是他夹着一米八的袁森,却毫不费力。走出门外,老头儿将袁森放在地上,径直朝前走去,袁森不敢停留,只得跟在老头儿后面。 老头儿沿着村外树林的小路朝前走,袁森亦步亦趋,穿过几片树荫,赫然看到荒僻的树林后面还藏着一家破屋。那屋子是土砖砌的门脸,窗户上糊着旧报纸。老头儿走过去推门,门没上锁,袁森也跟着进去,老头儿走进侧面的卧室,也不点灯,只将窗户打开得大一些,好让月光照进来。 老头儿道:“你在这儿待到天亮,天亮就得走!” 袁森奇怪地问道:“为什么?” 老头儿冷冷地说:“没有为什么,我不知道你找穆寨有什么目的,但是你最好不要再找了,它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袁森听老头儿说过谢老猎人在穆寨的经历,他从贺兰深山回来的那个晚上,整个寨子里三十到四十岁的单身男人,眼睛全都瞎掉,同时那天贺兰山还发生了强烈的地震。老猎人有这表现也不奇怪,那样的事情发生在谁身上,都会留下阴影。 老头儿冷冷地说:“年轻人,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了?要不是我路过,不忍心看你冤死在九保的虫蛊下,才出手救你一命,你现在早已奔黄泉了。” 袁森回想起刚才的一番情景,背脊发寒,道:“因为我向他打听穆寨?” 老头儿点了点头,瞧月光下老头儿的样子,他目光惆怅,满脸都是深深的沟壑皱纹,一副又悲又苦的样子。 袁森道:“穆寨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们都搞得这么神秘,再恐怖的地方咱也去过,不差那一个,你倒是给我说说,你在穆寨里遇到了什么?” 老头儿苦笑道:“穆寨——穆寨——那是人一沾上就摆脱不了的地方,死了也不得安宁啊——” 老头儿瞪着窗外的月光,脸上的五官拧在一起,他凝视着窗外簇成一团的树林,怔怔地发起呆来。 袁森见老头儿不对劲,轻轻碰了他,道:“老爷子,怎么了?” 老人突然一抬头,涕泪横流,双目挤成一条缝,他大叫一声,发出兽一样的哀号,口中涎液顺着口角往下流,“穆寨——穆寨——你放过我啊——放了我——” 老头儿身子一歪,栽倒在地,人就像抖空了的麻袋一样扑下来,袁森毫无防备,着实吓了一跳。老头儿对着窗外疯狂地磕头,他额头撞击地面,如同捣蒜,嘴里发出稀奇古怪的声音,嘴角痰液糊了一脸。 袁森不知如何是好,这老头儿刚才在九保那里牛逼哄哄,一下子就把九保镇住,救了他袁森的一条小命。这才一转眼,就变了一个人似的,疯疯癫癫胡言乱语。 袁森朝窗外看过去,老头儿正对着窗户磕头像捣蒜,再看远方,月影幽幽,只见那屋外树影婆娑,一圈树林簇拥在一起,围成一个巨大的黑暗。再远处是群山环抱,到处都是气势逼人的黑影,让人看了不免心生渺小之感,黑影深处,就是那座绵延横亘几个省的贺兰山。 跟三进口那测字老头儿一番交流,袁森把疑团从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拉到贺兰山,历史的重重疑云和沙海古墓中的悬念,都跟这横亘东西的贺兰山扯上了实实在在的关系。让人心生向往又满怀恐惧,充满疑云。 袁森正在胡思乱想,从沙海古墓一直追到这里的遭遇,突然老头儿跳起来,狠狠地卡住了袁森的脖子。袁森喉结剧疼,气都喘息不过来,那老头儿长年在山里打猎捕兽,练了一副蛮力,野兽都能箍得住,何况一个袁森。袁森被他卡得冒冷汗,喊又喊不出来,憋得胸口就像燃了一团火,痛苦至极。 老头儿疯了一样嘶吼着,“穆寨——穆寨——,你也是招惹土鬼的东西,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老头儿越卡越紧,袁森面色青紫,双手狠命地掰老头儿瘦得跟爪子一样的手。老头儿感觉到袁森挣扎得厉害,他恨不得把全身力气都用在袁森脖子上,袁森情急之下,提膝就去踢老头儿的膝盖。老头儿膝盖被踢,双手一松,袁森脑子灵光一闪,突然大吼道:“我的肩胛骨上有独目青羊的标志,我要找到穆寨,弄清楚我的身世……” 老头儿如被雷劈,整个人就呆立在那里,他脏兮兮沾满了鼻涕眼泪的双手从袁森脖子上放开,紧抓他的脸,扳到月光下仔细看,眼珠瞪得仿佛要掉下来。 袁森看这一招奏效,又大吼道:“你叫谢望安对不对,二十多年前,一个老头儿从你这里盗走了一块玉石,有没有这回事?” 老头儿瞳孔收缩,眼露凶光,袁森一见老头儿这架势,就后退一步,摆开双拳,防止老头儿再次发难。 老头儿剧烈地咳嗽起来,从墙角顺手摸到一根拐杖,他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朝里间走去,走几步喘息半天,仿佛瞬间苍老,生命已经背离他的身体。袁森从靠近树林就开始观察老头儿的动静,他对比那测字老头儿的描述,这屋前屋后,还有老头儿的反应,都对上了八成,深入贺兰山区的老猎人谢望安势必就是他了,所以袁森大喝一声,试图镇住谢望安。 里间屋子更为幽暗,低矮的窗户漏进稀疏的月光,屋内闷热异常。老人的卧室很破旧,几乎不像是现代人的居室。用砖头垫起来的床架,木板床上铺着破了几个大洞的床单,床边是一张陈旧的桌子,房间角落放着一只断脚的矮凳。 谢望安喘着粗气,坐在床上,整个身体摊靠着墙壁。 袁森道:“老爷子,你告诉我算了,穆寨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至于恐怖到一提这两个字,你的族人就要杀我这么严重吗?” 谢望安合上眼皮,沉默着,整个人一动不动,就像进入假死状态一般。袁森盯着他,他必须沉下他的耐心,他感觉到老人的意志已经开始松动了。 谢望安剧烈地喘息了很长时间,精力稍稍恢复,才缓缓说道:“穆寨是一个不祥之地,年轻人你要切记,惹上穆寨,你将终身不得安宁!” “你将终身不得安宁,生不如死——”老人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盯着袁森的眼睛,疯狂地号叫起来,他混浊的双目透着诡异而阴沉的光。 袁森在他的注视下不禁心头一凉,细细的冷汗沿着背脊往下流,他从没有看到一个人的眼神,会压抑着这么深沉的恐惧,这老头儿在贺兰山里到底遭遇了什么呢? 谢望安示意袁森在矮凳上坐好,他缓缓讲述了二十年前发生在苗寨的悲惨一幕,他说,那一年不但是苗寨,就连附近十里八村的人,也没有几个晚上敢安心地睡觉。恐惧就像屈死的冤魂,日日夜夜纠缠着这片被诅咒过的土地,二十年前,只要听到穆寨两字,简直比拿到阎王爷的招魂令还恐怖。 二十多年前—— 第十六章 诅咒 曲声时而悲切,时而悠扬,突然又加快节奏,谢望安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他,他看不清那东西的样子,只是感到背上不断渗出冷汗,还有身后死亡逼近的森然阴风。他一路朝村口奔跑,不断地摔倒,又站起来,他想找个地方躲藏,可是避无可避,就像躲避诅咒。 二十多年前—— 贺兰山山坳里的夜晚,雷声如同野兽的咆哮,电光闪烁,漆黑的云层一次又一次被闪电撕扯得支离破碎。在闪电闪烁的当口,盘亘环绕在山坳四周的无数大山岿然而立,有如野兽扑人,声势骇人至极。 一个中年男人从山坳的寨子口跌跌撞撞地往外跑,雨水早已浸透了他的衣服,成道的雨水顺着他的身体往下流,他没戴斗笠,也没撑伞。电光再一次在他眼前闪过,雷声就轰隆隆地席卷过来,电光照得男人脸色苍白,身体僵硬呆板,就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尸体。他疯了一样地奔跑,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滚进排水沟里。 水沟是寨子里几条比较大的排水设施之一,人掉进去能将整个人淹没。那男人动作机械,在水沟里扑腾两下钻出来,也不顾身上的剧烈疼痛,奋力爬上来就继续朝前狂奔。那样子,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他,如果跑慢一点,就要丢掉性命一样。可是,在他身后,却什么都没有,电光闪闪,将雨中那张脸照得苍白无比,那脸上透着一股黑气,一点都不像是活人的。 男人没跑出几步,人就像半截木头一样倒下去。紧接着,山坳里响起一声凄厉的喊叫声。那声音在雷声的间隙里传扬开来,四周大山的阴影岿然隐现,雷电闪烁,将那凄厉的叫声衬托得更为阴森。 “死了——死了——都死了——” 电光再次划破夜空,“咔嚓——”一声雷鸣,村口的百年老树突然从中断为两截,半截朽烂的树干横在男子面前,将寨子的出口彻底堵住。 这棵百年老树,就是传说中的鬼梧桐,据说树性属阴,常常会寄生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一些崇尚蛊术的苗寨,都会在寨口种这种鬼梧桐,荫尸和蛊虫多半会养在鬼梧桐里,不会让这些脏东西进寨子害人。 养蛊的寨子都流传一个说法,说是鬼梧桐是集阴之地,百年都难养成形。要么早死,要么就是凝聚天地阴气的养尸宝地,鬼梧桐半途夭折,就是噩兆,十有八九会招来毁寨之灾。男人面色发青,他显然是想起了寨子里流传的老话,吓得肝胆欲裂,精神极度崩溃,再也没有奔跑的力量,人就软绵绵地瘫在雨水泥泞里。 二十多年过去了,谢望安对那夜发生的一幕仍然记忆犹新,他说,这一辈子他夜夜做梦梦到的都是那个晚上,这个梦他做了二十多年,他至死都不可能忘记。 第二天,大雨渐小,他被邻寨的猎户送到乡卫生院接受治疗,据说被送到医院的时候,他全身上下都是伤,但是没有一道伤是人为的,全都是他在奔跑的过程中留下的摔伤和擦伤。他的右腿在跌入水沟的时候骨折了,直到昏迷的时候,他还丝毫没有觉察。 三天后,他在医院里醒了过来,发着高烧,派出所的民警来找他谈话。他才知道,那一晚苗寨所有年龄在三十到四十岁的单身男人不是死,就是瞎了,全寨上下最正常的中年单身男人就属他了。 派出所的民警陆续找了他四五次,他是那场灾难的唯一见证人,民警希望能从他的口里寻找到线索。可是在医院里醒过来的谢望安早已神智不清,民警不管问什么,他都是沉默,民警讲思想讲政策,他都是无动于衷,整个人就像死了一样。 其实,从医院醒来那一刻,谢望安就开始在回忆,回忆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结果居然是他只记得从寨子口跑出来之后的事情。至于为什么要跑,是什么在追赶着他,他一概不记得,他只知道后面跟着什么东西,但是到底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他的记忆很奇怪,寨子里发生的一切,他都没有印象。可是从贺兰山回来之前的记忆,他都记得十分清楚,出寨口之后的记忆,他也记得清清楚楚。唯独寨子里发生的事情,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就好像是那段记忆,被硬生生地掐掉了一样。 贺兰山靠近青藏高原,灾难发生的那一晚,正值少有的贺兰山雷暴风团来袭,寨子里的人都早早地去睡觉了。二十多年前,隐居在贺兰山脚下的苗寨大多医疗条件落后,寨子里的人大多与虫尸为伍,擅长养蛊,养蛊伤身,很多人过了壮年就会惹上病痛,过早死亡。所以寨子里上了三十五岁的,如果没有结婚,基本上都是父母俱亡的。那天晚上,寨子里几乎所有的壮年男人都死在自己家里,有几个没死的,眼睛却莫名其妙地瞎了,警察来验尸的时候,发现事件发生的时间都是在死者沉睡的过程中。这些人全都是房子门窗紧锁,没有撬动的痕迹,所有的验尸报告都说明,整个事情可以排除人为因素。但是,苗寨那晚死了十五名单身汉,瞎了三人,而只剩下一个谢望安,就是疯疯癫癫地进了乡卫生院。 那段时间,几乎是整个丰登都在议论贺兰山脚下苗寨的惨案,乡里传言,神乎其神。人人都是谈苗寨色变,整个寨子也变得阴气沉沉,出的人多,进的人少,不出半个月寨子里的人就搬出去了一大半。 那时正是文化大革命时期,反封建反迷信反得厉害,派出所的民警查来查去,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贺兰山是古西夏王朝盘踞之地,这里古老民族部落非常多,而且各部落民族之间都有自己的信仰,崇尚鬼神,还有相当神秘的巫术。贺兰山脚的苗寨就是擅长使用秘术,下蛊的本事在族里传了上千年,神乎其技。当地的民警都有一定的工作经验,在贺兰山周边开展工作非常困难,那里经常会发生一些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而且政府民族政策非常严格,一旦深入调查下去,势必会触及少数民族的信仰,容易出乱子。而且法医检查了尸体之后就直摇头,向领导汇报说这案子没法查了,这尸体太奇怪了。好好的没伤没病理学问题就这么死了,太蹊跷了。当地政府也觉得这事儿没办法向上级汇报,就压了下来。 半个月后,谢望安从乡卫生院回寨子,整个人痴痴呆呆的,见谁都不认识,走两步就哼一声“穆寨——穆寨——” 谢望安出院的当晚,就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土砖房,房子里的一切都化为灰烬。他自己就此流离失所,经常绕着寨子走,有时候不小心就从山口绕进了山区,十天半个月才出来。他一个人疯疯癫癫,没有任何生活来源,但是每次进山口,他都能四肢健全地回到寨子。寨子里的人瞧谢望安处处透着邪乎,他好像一直在寻找什么东西,但是总也找不到,看他也不打猎谋生计,却从来不知道饥饿,总在贺兰山口的边缘晃荡,非常蹊跷。 谢望安放火烧掉自家房子的那天晚上,寨子里跟谢宅毗邻的几家都着了火,火势蔓延烧了苗寨的一大片的房子。在漫天大火浓烟中,贺兰山区发生了强烈的地震,部分山体结构都震变了形,寨子口对面原来有一座大山,地震的时候那巍峨的山峰一下子滑动了五百米,以摧枯拉朽的势头冲到了寨子口。寨子里的人当时差点就全吓疯了,只听到四周包围的山群都在轰隆隆地作响,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垮了,集在寨子中央的小树林里抽着巨大的黑影盖了过来。寨子口遥遥在望的山峰突然就垮了下去,相当吓人。 地震之后,寨子里仅剩的一部分人又搬出去了大半。那件事情之后,那些搬出去的苗寨寨民常常天没有黑就关门睡觉,寨子里没有半个人。只有谢望安半夜还在寨子里晃荡,一边从一户一户的人家窗前走过,一边唱着没人能听懂的歌谣,声音苍凉绝望,听得人心里发毛。 就这么过了几个月,寨子里的人实在没法忍受谢望安,就把他赶了出来。谢望安在寨口依山靠壁搭了一座土坯房,住了下来,一住就是二十年,鲜有与寨里人来往,被称为寨子的禁忌,也没人愿意重提二十年前的惨剧。恐惧就像烙刻在灵魂里的阴影,越来越大。二十年来,活下来的几十个村民疯了的就有大半,还有一些死于莫名其妙的疾病,而谢望安却意外地恢复了神志。 袁森皱紧眉头,道:“二十年前的惨案与穆寨有关?” 谢望安叹了口气,缓缓说:“二十年前,我就是穆寨村民眼中的瘟疫,他们不知道穆寨,可是他们听到穆寨就想到我,就想到那夜惨死的人。他们知道我惹了青羊王,是我带来了灾难。” “青羊王?”袁森心里一动。 谢望安脸上肌肉一阵抽动,痛苦地回忆道:“青羊王,它是贺兰山里的神。是我该死,一时贪财心切,才种下祸根,白白葬送了这么多人的性命。” 袁森一听青羊王,立刻就想到连接整件神秘事情的独目青羊,这两者之前是不是有什么联系?青羊出现的地方,都会带来灾难性的厄运,据测字老头儿所说,独目青羊是独目兽族的祭祀神兽。如果仅仅只是信仰的力量,很难解释这一切。独目青羊到底是什么,测字老头儿没有说清楚,袁森也觉得它的背后一定还有秘密,等待被挖掘。 袁森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子,你说的那只青羊王,是不是只有一只眼睛?” 谢望安对袁森的疑问非常惊异,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又开始躁动,他抓住袁森的手,眼睛定在袁森的脸上不动,他一句又一句地说:“你怎么知道它只有一只眼睛?你怎么知道?贺兰鹞子独角兽,都是不能碰的东西,我十岁那年我爷爷就告诉我千万不能碰它们,我没听我爷爷的话,我遭报应啊。” 谢望安是丰登一带有名的猎户,他常进山里打一些獐子野狼之类的野物,贺兰山以西一带,遍布他的足迹。那是一个冬季,山里的气温降到零下十几度,谢望安单人进入贺兰山原始生态区,已经连续几天了,他只打到几只瘦弱的獐子。大雪封山,回去的路已被大雪封住,进山时做的记号也被覆盖。谢望安心里骂老天晦气,往年冬末,是不会有这样的大雪的,站在山峰上往下望,一直到天边都亮着积雪的银色,让人十分讨厌。 突然,谢望安瞪大了眼睛,根据一个老猎人的经验,他抬起了枪,枪口往前递出几分,瞄准树丛。树丛轻轻地晃动,嗖嗖地掉下大片积雪,一只棕色的耳朵探了出来。天地间都是白茫茫一片,全世界都纯得要化掉,如果不仔细观察,是很难看到这条棕线的。谢望安捋着猎狗的脖子,让它安静下来,重新调整角度,棕线逐渐拉长,那东西突然顶破灌木枝叶上覆盖的积雪,半个脑袋露了出来。 谢望安激动得心差点跳出来,这家伙他没见过,可是却常常听到有关它的传说,它的外貌特征他几乎倒背如流。 常年行走在山里的猎户一般都听过青羊王的传说,它的体型比普通青羊要大上将近一倍,羊角却要小很多。羊角入药,是很珍贵的中药材,普通青羊在贺兰山随处可见,可是青羊王却极其罕见。谢望安也是从他爷爷的口中才知道它,他爷爷当年纵横贺兰深山,有幸见过一次青羊王。但是青羊王奔跑速度极快,他爷爷只来得及看上几眼,青羊王就在山林里晃了几下消失不见了。 谢望安回忆着他爷爷讲的青羊王的故事,握枪的手不禁有些抖,没想到这个鬼天气,却能给他带来这么好的运气。灌木丛里突然剧烈地动了几下,青羊王脖子也探了出来,直直地瞪着谢望安的眼睛。 谢望安十二岁跟着爷爷上山打猎,二十多年来,贺兰山里大大小小的野物他见过无数,可是青羊王盯着他的时候,他的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发毛。那眼神狡诈、阴狠,被它瞪着,谢望安只觉得鬼气森森的,就连骨头缝里都能冒寒气,恐怖异常。 谢望安一咬牙,杀心顿起,“轰”地就放了一枪。青羊王纵身跃起,谢望安只觉眼前一花,棕色影子已经跑出几丈开外,枪打在树身上,激起大片的积雪。谢望安大喝一声,冲猎犬招手,谢望安养的猎犬是藏地纯种,残暴异常。那狗跳起来,纵身而出,落在青羊王身前。青羊王扭着头,瞪了一眼猎犬,猎犬恶狠狠的姿势突然弱了下去,一步一步朝后退。突然,猎犬惨叫一声,转身朝丛林中奔去。谢望安大惊,心里毛得很,拼命打呼哨招呼猎犬回来。那猎犬就像发了疯拼命地朝树林里撞,谢望安心里一颤,大叫道:“狗子,回来!” 群山回音,谢望安悲愤的叫声震得积雪纷纷崩裂,稀里哗啦地往下掉。猎犬发出一声悲鸣,“砰”地就掉入悬崖,尸骨无存。 谢望安怒火直冲脑门,他托起枪就要扣扳机。青羊王轻蔑地一踢后腿,闪电一样冲进树林里。 谢望安怎肯轻易让它逃掉,他也不迟疑,背上猎枪就跟着青羊王追过去。青羊王风驰电掣,一分钟不到,就跑到视线的转角。谢望安大惊,加快脚步,可是青羊王突然停了下来,它扭过头来对谢望安诡异地一笑。那笑容说不出的难看,有点像剽悍的男人扭捏作态涂白抹红学女人,说不出的诡异恶心。谢望安看着那张脸,喉头忍不住一阵想吐,血压跟着往上冲,奔跑的身体突然像散架的木偶一样跌倒在地,连滚几个跟斗,整个人瘫倒在雪堆里。 谢望安浑身冒冷汗,心也在打颤,太诡异了,莫名其妙的他居然会全身乏力,而且他真实地感觉到身后有个人推了他一把。可是这万里丛林,除了茫茫雪原,哪里还有他人? 谢望安费了好大劲才从地上爬了起来,青羊王已经跑得没了踪影,天上窸窸窣窣地下着雪花。谢望安强忍着内心的恐惧,跟着青羊王留在地上的脚印,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走去。青羊王的脚印在云杉密林里蔓延,雪花将它们薄薄地盖上了一层。谢望安脚下加速,他怕雪再大一点,就要丢掉青羊王的踪迹。 贺兰山云杉漫地,一眼望去,无边无际,一片银装素裹。山峰层峦叠嶂,如同银海浪涛。谢望安爬过两座山峰,累得全身酸软。走进一条山谷里,山谷两边是高逾万仞的山壁,山壁上遍布山体运动留下来的岩石断层。 雪越下越大,青羊王的脚印在入谷口彻底消失,山谷口宽逾数丈,两旁怪石嶙峋,乱石抽象成兽的眉目,狰狞可怕。山谷一眼望不到头,谢望安越往里走越是惊异,尽管外面雪花纷飞,可是山谷里的地面上雪却极端稀薄,拐过一道弯,地上已经完全没有积雪的痕迹了。山谷里的温度十分暖和,谷内道路宽敞,路旁绿意盎然,长满灌木和青草,草丛里不时蹿过几只小动物。 谢望安在贺兰山原始森林里行猎二十几年,对危险的触觉早已深入到潜意识,虽然外面景色静谧美好,可是越往里走,他的心越悬得紧。四周安静得吓人,道路和山壁上的树木在风中轻轻摇摆,走了大概一里多路,山壁突然缩紧,道路变得狭窄,路旁植物渐渐稀少,到处都是裸露的棕色岩石。 突然,谢望安眼前一亮,数十丈外,几棵半秃油松下,逃窜的青羊王正前肢半蹲,臀部抵着树干自由自在地摩擦享受,全然没有察觉到谢望安的出现。青羊王毛色棕里偏红,与油松树干颜色相若,要不是谢望安眼睛锐利,根本不可能被发现。谢望安心里暗骂,你这畜生让我好找。他往后退了几步,蹿进对面的一棵灌树下,那棵树的树叶茂密粗大,可以遮住谢望安的全身。然而,青羊王专注于在油松树干上挠痒,丝毫没有发觉危险的靠近,它低着头,臀部撅起,来回擦动,神色享受至极。谢望安把猎枪装上铅弹,枪管抬起来,瞄准了青羊王的脑袋。谢望安深呼吸,缓缓压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这一次再失手,恐怕这辈子他再也没机会猎到青羊王了。 尽管二十多年的打猎生涯中,谢望安在这样的距离里,从未失手,可是他托枪杆的手还是有些抖。 “不对——”谢望安的脑中突然一震。 他发现青羊王是臀部慢慢地绕着油松树干挪动的,它的臀部与树干接触的一直都是同一个位置,那块地方淡淡的黏着一层油脂。 “它不是在挠痒,它是在沾油松的松花粉。” “这么说,青羊王受伤了?它在往伤口上涂抹松花粉止血?可是刚才它奔跑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它身上有伤啊。” “难道它是在逃跑的时候被击伤的?或者它遇到了另外一拨猎人?”谢望安脑中飞速思考,眼睛警惕地朝四周张望,心中也渐渐躁动不安起来。青羊王是传说中的羊王,贺兰山的任何一个猎人都知道,平生能打到一只羊王,就等于捡到了无价之宝,一只羊角就可以养活几代人。谢望安暗道:既然有另外一伙人猎杀青羊王,这次能顺利猎到青羊王的难度又增加了一层,万一闹僵,在这大山里,杀人灭口也是正常的事情。 谢望安本来是和村里其他几个猎人一起组队进山的,在进山口处,发现天气不对,其他几人就要求返回,等开春再进山。谢望安不肯,他家里早已揭不开锅,还指望这次能打点大家伙回去过个好年呢。和大家意见不合,最后谢望安一人孤身上山,沿路没有打到大东西,他就一路走到深山里。 谢望安仔细查看了四周环境,确信这一带没有其他人迹出没,终于狠下心,先下手为强,弄死青羊王就藏起来。先下山去,等开春了再找村里壮汉一起把青羊王抬回去。 枪管瞄准,下压,视线准确地对准青羊王的脑袋,扳机扣下,铅弹带着零星火光激射而出。青羊王应声而倒,身体趴在地上抖了几下,不再动弹。谢望安盯着它的脑袋,青羊王的半边脸侧过来,那脸上暴露着诡异的表情,就像是村妇送葬时的悲哭,说不出的难看丑陋,让人看了心里压抑得难受。 谢望安顾不上这些,他的心里只有狂喜,传说中价值连城的青羊王死在他的手里了。放下尚冒着青烟的猎枪,谢望安从树叶下钻出,三把锋利长矛突然从两侧探过来,架在他的脖子上。 左右两侧,围了十几个衣着原始的土著人,头上插野鸡尾花翎,脸上涂满血一样的汁液,上半身文着祭奠天神的文身,腰部系兽皮裙子。 谢望安直呼倒霉,他在贺兰山里打猎二十多年一直平安无事,可最后还是遇到了他们。这伙土著人常年居住在深山里,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甚至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真正面目,因为见过的人都死了。 贺兰山土著人常年生活在深山中,只有深入贺兰山腹地的猎户才有可能撞见他们。他们神出鬼没,有许多神秘的巫术,寻常人见了从来没有脱身的,猎人都叫他们山鬼。苗寨附近的一个庄子几十年前有个老猎人躲在树缝里瞅过他们几眼,那老猎人等他们离开大半天之后,才乘夜跑出贺兰山。回到家腿就摔断了,不到几天就一命呜呼了。老猎人是他爷爷的好友,小时候一起放牛打架长大的,当年老猎人重病,谢望安他爷爷还带小谢望安去看过,老猎人当时对土鬼的描述令谢望安记忆深刻。 他们看望老猎人当晚,老猎人就去世了。据说死的时候极惨,身上化脓,下葬没过几天,有邻村人半夜路过坟地,老猎人诈了尸,过路人被活活勒死在鬼梧桐上,第二天人们发现他尸体的时候,他身上一股腐臭味,跟老猎人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那件事情流传很广,丰登一带人见人说,一到晚上大家都闭门不出,也不开灯,大半年都没人敢上山打猎。 后来据说老猎人的儿子媳妇都死了,死的原因有很多种说法,当时人们都传言一定是老猎人被土鬼下了咒。咒他不得好死,死后全家不得安宁。 谢望安背后生冷风,土鬼一伙也不做声,冷冷地盯着他,三把长矛,冰冷地架在谢望安脖子上,谢望安颤抖着举起双手。 原来跟他抢青羊王的不是猎人,而是恐怖的土鬼,现在后悔也没用了。上次老猎人只是瞧他们一眼,就死得这么惨。这次他谢望安肯定完蛋,幸好他家里没有其他亲人,避免了灭门的悲剧。 几个土鬼跑过去看青羊王,青羊王脑袋被铅弹轰裂,气息全无。一个土鬼龇牙咧嘴地对为首土鬼说了几句话,脸上满是悲凉和愤怒,首领瞪着谢望安,眼中红光闪烁,杀意顿现。 看青羊王的土鬼又嚷嚷了几句,首领也跟了过去,抱着羊头又是亲吻又是抚摸,眼中沁满泪水,就跟死了儿子老婆一个德行。首领放下羊头,跪在地上,对着青羊王的尸体磕了几个头,其他土鬼也跟着首领磕起头来。他们一个个神态虔诚,肃穆庄严。 谢望安的心一提,突然明白了过来,难道青羊王是土鬼部落的圣兽?贺兰山周边本来就民族众多,也有一些民族还保持古老部落的文明习俗,经常有将某动物当做圣物供起来的习惯。但是他们一般都是将动物杀死了供奉,或者拿动物的全尸去祭神,没有听过哪个部落会把活物当神来祭拜的。 土鬼首领磕头完毕,有土鬼用老虎皮将青羊王包起来,其他土鬼抬着虎皮慢慢地朝前走去,为首的一个土鬼黑脸白牙,在前面引路,一边走一边做出种种姿势,唱着凄厉诡异的歌谣。 一众土鬼抬着青羊王朝山谷中走去,他们的影子渐渐缩小,直到消失不见,剩下挟持谢望安的土鬼才醒过神来。 土鬼首领龇牙咧嘴,面目狰狞,他满脸悲愤,掏出一把白森森的骨匕,抵在谢望安的胸口上。谢望安手足发麻,知道自己这一辈子走到头了,逃生无望,内心却越加恐惧。 土鬼首领盯着谢望安痛苦而扭曲的脸哼哼冷笑,一边笑一边唱着黑面土鬼唱过的远古歌谣,声音苍劲、悲凉、凄厉,让人听了脑子里一阵发懵。 骨匕“扑哧”插进谢望安的心室,鲜血染红了兽皮大袄,谢望安全身都被三名土鬼钳制住,而且土鬼力大无比,谢望安挣扎不得,胸口疼得险些要昏死过去。 这时一名土鬼突然紧张地在首领耳边耳语几句,那首领重重地哼了一声,刷地拔出骨匕,谢望安胸口疼得要裂开了一般,立刻昏死过去。 就像置身黑夜,伸手不见五指,细小的光线越来越亮,黑夜被切割成两半,挣扎了一下,沉重的意识渐渐被分开。 谢望安睁开眼睛,全身都像有火在烧,火焰呈线条状从皮肤上灼烧而过,一条一条,疼得谢望安差点再次昏死过去。 这是一间不大的牢房,前面是一道白桦木做的栅栏门,栅栏门再前面是一道黄色的墙壁,火把的光明明暗暗地照在墙上。墙壁右侧角落是一个宽约一米高约两米的门洞,门洞上拴着一扇栅栏门。 谢望安左右看看,牢房内再无别人,自己被绑在粗壮的木栅栏上,脚下悬空半米。身前是两个大铁盆,铁盆里木炭和枯木正在熊熊燃烧,再前面的栅栏门上也绑着两个火把。地上放着几条鞭子,上面依稀看到鲜红的血迹,鞭子旁是青色的铁器。 谢望安口干舌燥,浑身疼痛难耐,张口想叫,可是怎么叫也叫不出来。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望安被绑得全身颤抖,手脚供血不足,全身都丧失了知觉,就连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谢望安缓缓抬头,来人身材婀娜,她轻轻关上了门,然后径直朝绑谢望安的木栅栏走来,在一米开外打量着被绑的人。 谢望安撑起精神,他看清了来人。那个女人看起来只有二十岁,脸蛋美丽,娇小的兽皮斜套在胸部以上,下面穿着短的兽皮裙子,纤瘦的腰部和大腿裸露在外面,在火光的映衬下,竟然那么的娇艳动人。 “罪人,你从哪里来?”女人说话了,是汉语。 谢望安吃了一惊,麻木的意识也稍稍清醒了一点,这群诡异的土鬼,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女人,而且他们竟然还会说汉语? 女人面无表情,她的脸色苍白无血,她冷冷地重复了刚才说的话,“罪人,你从哪里来?” 谢望安深呼吸,这个地方实在太诡异了,这里出现的每个人发生的每件事,都让他难以接受,“山下来——” 谢望安突然很激动,他急切地问道:“请你告诉我,这是哪里?我要知道我死在哪里?” 女子的表情依然古井无波,“这里是穆寨,你很清楚自己的处境,进入穆寨的外来人,从来没有一个活着出去的,没有!” “而且你的罪名是杀死了穆寨的神兽!”女子补充道。 “那我会怎么样?我是说怎么个死法?”谢望安盯着女人的眼睛,她的眼睛很大、很美,可是却似乎压抑了太多东西,看起来很忧郁。 “先下万虫坑洗脱你犯下的罪孽,再剔骨与青羊王合葬,永世做青羊王的奴仆——”女子说得面不改色,可是谢望安打了个寒战。明知是死,这样的死法,死人恐怕也会被激活。 “怕了吗?”女子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谢望安的身体,她看着他的心脏在用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跳动,脸上浮出冷笑。 “怕?哼,怕就可以不死吗?” 谢望安垂下头,不敢看女子的眼睛,不知为何,即使是快要死了,在她面前,他仍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卑微感。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气势,让他不敢正视。 “如果你不想死,你可以有其他选择!” “什么?”谢望安吃惊地瞪着女子,他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其实,我是汉人,十年前我的父亲也是个猎人,他带我上山,结果他在山上中了蛇毒,死掉了。我在贺兰山里迷路,被穆寨原住民带了回来。在这里,我一住就是十年,可是在这十年里,我每时每刻都想着离开……”女子说着她的过去的时候,脸上微微动容。 “你是说,跟我一起逃出去?”谢望安疑惑地看着神秘女子,土鬼魔鬼一样的恐怖传说,宛如千钧重担一样压在他的内心深处,谢望安有些束手无策。 “是,我是一个女人,纵然逃出穆寨,在这茫茫林海里,我也走不出去,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忙。作为报酬,我会救你出穆寨,而且下山之后,我的一切都属于你。” “包括身体!”女子强调道。 此刻,谢望安已没有选择的余地,既然有一线希望,他一定要紧紧抓住。 老人说到这里,缓缓地靠在墙壁上,大口地喘着气,目光死死地盯着贺兰山的方向,在那里,曾发生了改变他一生的事情,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后来你逃了出来,那她呢?”袁森问道。 老人沉默了很久,缓缓地说:“也罢,如果我再不说出来,恐怕要带着我的罪孽钻进棺材里了,我全部都告诉你!” 女子叫林婉,那晚她离开之后,就有人给谢望安送来了食物,有蔬菜和肉。 谢望安吃饱了饭,体力也有了一定的恢复,他的身上都是鞭子抽打的伤痕,不过没有伤及内脏。谢望安身体强壮,这些伤影响不了他什么,现在让他担心的是林婉对他们逃出穆寨的具体过程没有一点透露,只是告诉他要等她计划,这让他的心悬得厉害。 人最痛苦的时刻莫过先给自己判了死罪,然后又告诉他还可以活,但是又不知道怎样才能活。谢望安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全身血液贲张,直冲大脑,不知道想了多久,又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 谢望安昏昏沉沉的一直做梦,梦中反复出现的都是那头奔逃的青羊王,谢望安手持猎枪,不断地射击又不断地填铅弹。羊王被逼得无路可逃,突然扭过身,对着谢望安跪了下来,眼中泪水长流。 谢望安不为所动,托起枪管,瞄准,手指下压,扣下扳机,双目顺着瞄准的方向,露出冷峻的目光。 突然,青羊王全身都趴了下去,可是它的头却是扬着,它在笑,满脸冷笑,看起来又诡异又恐怖。谢望安看到了,它居然只有一只眼睛,他一直都没发现,这只青羊王竟然是独眼的。 爷爷当年跟他说过打猎的禁忌,在贺兰山里行走,贺兰鹞子独角兽,都是不能碰的,而所谓独角兽就是指瞎了一只眼的青羊王。双目的羊王是无价之宝,独目的羊王就成了瘟神,遇上独目羊王,基本上就是一只脚踏进了棺材,就算你死了,羊王的诅咒也会波及与你有关的人。 谢望安啊地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的大汗。风从牢洞通风孔里吹进来,吹得火光摇曳,如同鬼魅夜舞。 谢望安仔细地回忆猎杀青羊王的过程,遇到羊王后,他满脑都是数不尽的财富,羊王行动迅捷,他根本就没注意到它的眼睛,它竟然瞎了一只眼。耳边响起爷爷的告诫,他说这些的时候,声音严肃得几近发抖。他爷爷是山里强盗出身,解放前纵横贺兰西北,杀人无数,可是唯独独目青羊王的传说,让他害怕到了骨子里。 谢望安大口地喘气,他简直要疯掉了,古老的诅咒,竟然不可思议地落到他的身上。他杀死了诅咒中的瘟神,撞上必死的独目青羊王,那他现在跟随林婉逃跑,是否就意味着同样的死路一条?或者会死得更惨? “那后来怎样?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袁森打断老人的回忆。 老人叹了口气,“后来,我在牢房里待了不知道多久,林婉突然带着一个人进来,那个人是在深山里迷路的外乡人。林婉私自将他抓进穆寨,用药物将他强行制哑。那个人体型跟我差不多,林婉就将我俩调换,深夜带着我逃出了牢房。” 三天后是穆寨的祭神大典,土鬼都在忙碌着为祭神大典做准备。那天,穆寨的祭司将会登坛作法,在所有土鬼面前对谢望安进行万虫噬赎罪,再剔肉洗骨,与青羊王合葬。牢房外面看守很紧,但是基本上不会有人进牢房去探视谢望安,林婉在穆寨似乎拥有很大的权力。她走过的地方,土鬼毕恭毕敬,所以做过一番改装的谢望安逃出牢房也没多大困难。 谢望安从牢房里出来,感觉就像重生一样,贺兰山的月光清澈,他在淡淡的月色下看到土鬼们用白桦木搭建的木屋、祭坛、栅栏等建筑。他还看到离穆寨中心不远处有一个湖泊,月光下的湖面光洁如镜、水波如锻,谢望安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内心的压抑一扫而光。 林婉带着他绕过镜湖,从一道山洞里爬出山谷。据林婉说,这个洞穴是她无意中发现的,当时隐藏得很好。也就是看到这个洞穴,她立刻就萌生了逃跑的念头,因为如果从山谷正道离开,先不说如何逃出土鬼的盘查,一旦被发现,被土鬼追上的可能性简直是百分之百。贺兰山原始森林里,土鬼就是山中之王,他们甚至可以跟山中野兽进行沟通,探路找人易如反掌。 林婉心思缜密,她在出谷口准备好了干粮和水,然后沿西朝阿拉善高原走,穿过贺兰主峰敖包圪垯,再一直往西走,不知道走了多少个日夜,终于抵达内蒙边缘。这是一条土鬼怎么也不可能发现的路线,两人确定安全之后,就在内蒙休息了几天。这一路走来,两人相互扶持,也渐有好感。他们商量着怎么回贺兰丰登苗寨,林婉执意要跟着谢望安回苗寨,而谢望安则以土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为由,让林婉先在外面躲避一段时间,再做商量。 两人意见发生分歧,吵了几次架,双方都没有妥协的意思。 出事的那天晚上,林婉将自己的身体送给了谢望安。她一个人在原始森林里生活了十多年,再进入现代社会,肯定十分艰难,她希望谢望安能帮她。 谢望安在她身上放肆地发泄兽欲,这些天的恐惧压抑让他濒临崩溃,他需要一个释放点。完事之后,林婉再次提到要跟他一起回苗寨,谢望安还是拒绝,而且这次争吵比以前更加激烈。 谢望安情绪激动,两人扭打起来,两人的性格都是极端倔强,谢望安卡着林婉的脖子,一直到把她掐断气,谢望安才反应过来,他杀人了。第一次杀人的谢望安坐在林婉的尸体旁边发呆,他看着刚才还在他身下呻吟的女人一下子变得浑身冰冷,他的情绪陷入崩溃状态。 然后,他在林婉的尸体旁边睡了一夜,那个晚上,他又在做梦。他梦到死去的青羊王,它看着他冷笑,笑得那么诡异邪恶。他又想起了爷爷当年的告诫,在贺兰山行走,贺兰鹞子独眼兽是碰不得的。他听见爷爷的声音鬼气森森,看见他整个人皮就是骨头。他还看到林婉在梦里一直追赶着他,她唱着引导青羊王尸体的黑脸土鬼唱过的歌谣,那歌声苍劲、凄厉,如同恶鬼夜哭,让人听了心里发毛。 谢望安半夜被惊醒,他的精神有些恍惚,突然他看到林婉竟然从他身边爬了起来。她爬下床,慢慢地朝门外走,就像失了魂一样。谢望安住的地方是当地猎户搭建的茅棚,里面放着一些干粮,一般开春的时候才会有人住,茅棚老旧,已经没有门了。林婉笔直地朝前走,亦步亦趋,慢慢走进雨中,这时谢望安又听到黑脸土鬼唱过的远古歌谣,凄厉的声音将静谧的雨声切割得支离破碎,歌声时男时女,时而遥远又时而近在眼前,诡异至极。 谢望安躺在床上,全身都在瑟瑟发抖,他想出去看看林婉走到哪里去了,可是此刻他全身乏力,动都动不了一下。 他的脑中只写了两个字,“诈尸”。他想到爷爷的挚友,老猎人死去的惨状,忍不住全身发麻,精神陷入空前的崩溃状态。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四处查看,方圆几公里范围内,没有找到林婉的尸体。他稍稍整理,不敢再沿贺兰山边界走,而是直接到了阿拉善盟,爬上运木材的火车抵达银川,在银川待了几天,这才回到苗寨。 那天半夜,谢望安抵达苗寨,那段记忆的细节,他早已想不起来,但是在意识深处,却不断回响着黑面山鬼唱的那首诡异的歌谣,苍劲、凄厉,如同远古的招魂曲。 那曲声时而悲切,又时而悠扬,突然又加快节奏,谢望安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他,他看不清那东西的样子,只是感觉到背上渗出的冷汗,还有身后死亡逼近的森然阴风。他一路朝村口奔跑,不断地摔倒,又站起来,他想找个地方躲藏,可是避无可避。 最后,他终于崩溃得疯了,那个曾经纵横贺兰山区有名的猎人,从贺兰山回来就疯了。而那一天苗寨死了很多单身汉,有几个变成了瞎子,瞎掉的人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当时的医生也检查不出病因,后来没过几年,几个瞎子也先后死去。 谢望安一疯就是十年,许多年后才慢慢恢复正常,他常年生活在村庄边陲,与人无扰,人家也不理他。只是那么多年过去,当年的村民每次看到他,都心有余悸。 谢望安相信,他们当中谁都不知道惨案的真正原因,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些土鬼,恐怕就是谢望安了,那是土鬼的报复。 可是他不明白,二十多年来,为何那群土鬼再也不来找他。 “年轻人,这就是我与穆寨有关的所有经历,我快要不久于人世了,所以我才会告诉你这些在我心里压抑了二十多年的秘密。一切你都知道了,你还想去找穆寨吗?”谢望安看袁森的目光带着些许嘲笑和自嘲。 袁森回应着谢望安的目光,他的目光时而混浊又时而深邃,让人捉摸不透。袁森在心里把测字老头儿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如果不是那老家伙的一番狐鬼之言,他也不会来到这深山僻壤,然而对穆寨知道得越多,他的好奇心就越强烈,此时焉有不去之理? 谢望安森然道:“那里是魔鬼的聚居地,你不要后悔,不是每个人都有我这样的运气!” 袁森的脸色很坚毅,道:“我要去,我的身世就藏在穆寨之中,我必须要找到穆寨原住民,弄清楚我跟他们之间的关系。” 谢望安摇着头道:“穆寨啊穆寨,你害了我老头儿一生,现在你又要害一个年轻人啊!” 谢望安小时候也读过几年私塾,解放后又去夜校学习过,也算半个知识分子,他从破烂的抽屉里拿出纸和笔,为袁森画出通往穆寨山谷的路。谢望安画得认真,几乎每个细节都标注得十分清楚,可见当年的穆寨之行在他记忆深处留下多深的烙印。 谢望安画了足有一个小时,不时地从床上站起来拄着拐杖来回走动,思索当年走过的路。他一边画一边嘱咐袁森,“二十多年了,我画的地图不一定准确,但是方向上肯定是不会有错。二十年沧桑巨变,贺兰一带地震又多,谁知道你到达穆寨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 谢望安画好地图,把那张泛黄的纸递给袁森,郑重地说道:“如果你真的活着回来了,请务必来找我。” 拍了拍他的手,谢望安不等袁森道谢,又把他往门外推去,“天已经亮了,你不适合待在这里,你先去县城准备好登山的工具,早些进山。现在靠近原始森林那边都封了山,防止盗猎,你别在山脚下就被拦住了。” 第十七章 活尸 他们到底是怎样的民族?刚才看到他们离去的时候,袁森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们身上比普通人似乎少了一点什么,就像是一条线串起来的木偶,是被黑面老者牵着走的,他们没有灵魂。“对了,他们缺少的是生气——”袁森失声叫道。 袁森又返回到下车的地方,天已大亮,虽然那些苗人看他的眼光都带着仇视,但光天化日,他们也不敢怎样。袁森坐上去往贺兰县城的私人小巴,下午三点多抵达贺兰县城。他向路人打听了卖登山设备的便利店,但是那里的装备都带形式化,表面好看,要登难度比较高的山,肯定不行。 袁森只在那里买到登山包、高山眼镜和睡袋,又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一家部队设备零售店。那商店不大,而且装饰陈旧,一眼看上去很难让人相信他们装备的质量。 老板拿出部分军用装备,袁森是装备行家,一摸就知道是否真是军用。没想到这些东西虽然看起来陈旧,但的确有不少好东西,有的看上去像用过的,但是只要质量好,对于专业的探险者来说,并不重要。 袁森在那里买了安全带、军用登山装、铁锁、绳套、岩石锤、高山靴、指南针、高倍夜视望远镜等东西。老板好久没一次卖过这么多东西,十分兴奋,连夸袁森识货。 袁森笑着问他:“这些东西是哪里搞的?” 老板讪讪地笑,自称是自己在部队里认识人,有朋友是搞后勤的,军队里装备更换,这些都是处理的。他还怕袁森嫌弃,说就当是交个朋友,他可以再送几件好东西给他。 店老板神秘地从后门带袁森上楼,在二楼的一个仓库里捣鼓半天,拿出一个蛇皮袋包裹的东西。袁森翻开一看,居然是美国陆军的M9式,刀身呈黑色,刀刃雪亮,刀背带锯齿,刀全长39厘米刃长25.6厘米厚0.6厘米。袁森把玩着这把M9式,果然是真品,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弄到的。这把M9式刀柄可以拆开,内置防水塑料袋,里面可以藏打火机之类的东西,也有人把鱼钩放在里面,可以野外求生。 老板搓着手,道:“这个东西半卖半送,你看着给,就当我们交个朋友!” 这个节骨眼上,袁森恨不得立刻就进山,也没想跟老板讨价还价,而且老板这东西确实质量好。袁森二话不说,按照老板的报价,直接数了两千六百块钱,老板估计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爽快的顾客,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一直把袁森送出店外过马路才走。 袁森又在文化商店买了几个版本的贺兰山地图,这才背着大包搭乘小巴回丰登,又从丰登转车跨过几个相邻的镇子,抵达插旗口,再沿插旗口一直往西走,步行十多公里抵达贺兰山西麓。 袁森背着装备一直往里走,翻过几座山头,花了好大的劲才找到当年谢望安入山的地方。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防水手表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半。 前面是一大片的落叶阔叶林带,强力军用手电照过去,一眼看不到头,到处都是绿色。袁森打算先朝前走几个小时,深入了之后再扎帐篷,这样遇到巡山队的可能性就小很多。现在是夏季,树木都枝叶茂盛,林中十分沉闷。好在现在距山外较近,一些大型攻击性动物出没的可能性很小。袁森只顾赶路,一只手拿着手电,还要不时地用军匕切开拦路的荆棘和灌木。 袁森连续走了三个半小时,走了十多公里,才在一块高地上安营休息。他先喷了防虫药剂,再在两棵间距只有三米的白桦之间搭建帐篷,因为这一带还没深入原始森林,被大型动物攻击的可能性很小,所以不必把帐篷建到树上去。袁森吃了一些在贺兰县城买的干粮,就钻进睡袋里睡觉了,这几天连续赶路,早已让他疲惫不堪。 就这样袁森按照谢望安画的地图一路寻找,二十多年的变化沧桑,很多细节上的标记都已不复存在,但是稍微大一些的,还是原模原样,袁森找起来并不费力。 越到后来,深入原始林区越深,林中根本就无路可走,袁森军匕不离手,一路披荆斩棘,行走速度也大大减慢。而且数次遇到野兽袭击,好在袁森野外生存知识丰富,有惊无险,终于在第三日下午抵达谢望安所说的山谷。 山谷的形态与谢望安所述基本相同,袁森对谢望安的经历不由得又多了一分信任,而穆寨的神秘,也让袁森更加心生向往。 袁森朝山谷深处走,走了大概两三公里,突然发现山壁的岩石颜色和地面的颜色、附近山石的色彩完全不同,他进山的时候就发现有点不对劲,可是一直没想起来。山谷外面的地面和岩石呈现的是黑白色,而谷里的岩石则是褐黄色。更让袁森吃惊的是,山壁并不是规则的,而是由许多不同形状的岩石组成。山壁上的岩石有凹陷下去的,也有凸出来的,有的长高都只有几米,而有的长度却达到几十米,镶嵌在山壁上,一路延伸,形势极端壮观。 袁森脑中突然一闪,忍不住惊叫起来,“这是熔岩丘啊!” 难怪谢望安说外面大雪封山,山谷中却温暖如春,原来山上有火山,而这山谷应该就是火山喷发形成的熔岩垅岗地貌。一直无人知道,阿拉善高原居然会有火山,而且是深藏在贺兰山中。 袁森加快步伐朝前走,走了不到五百米的路程,山谷谷底赫然出现,这条山谷是没有出路的,那穆寨山鬼又藏在哪里? 山谷四周怪石嶙峋,山壁凌空而上,高不见顶,谷下是各类绿意妖娆的植物,将谷底三米以下的山壁遮盖起来。 袁森操着军匕,一一拨开植物查看,山谷三面山壁岩石错乱交杂在一起,有的凸出,有的凹进,岩石与岩石之间也有缝隙,可是这么大的石头,该怎么撼动呢? 如果谢望安说的话全部属实,穆寨人进出肯定是在这谷内,可是这么长的山谷,如果在某一山壁处设机关,再加洞口处理得好,是很难被发现的。而且这条天然形成的熔岩垅岗山谷,岩石错接,更是给藏在背面的机关加了一道天然屏障。 即使现在查遍山谷的所有山壁得到的结果必然是与谷底一样的,袁森坐在地上,陷入沉思,如果他有红外线探测设备,利用红外线波长原理,肯定可以查到某一处山壁是否中空,可是他的手上只有普通的登山装备,一切都只能是空谈。 袁森坐在地上,陷入深深的沉思,他不断地告诉自己,此刻一定要冷静。他努力地思考可以通过什么方法查探到穆寨入口位置,可是在这么多年的现代科技影响下,他能想到的每一种办法,都与现代文明脱不了干系。 太阳西斜,天色慢慢暗沉下来,黑夜如同掩上的幕布,缓缓地将天光下的山山水水都遮盖了起来。没有月亮的黑夜,四周都静得可怕,袁森茫然觉得,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存在,他拥有整个世界的孤独。 袁森又想起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三进口古玩市场的那个测字老头儿,打死他他都不相信那老头儿只是机缘巧合,一时善心大发,告诉他这一切。袁森低声咒骂了两句,暗暗寻思回到三进口古玩市场,怎么找那老头儿算账。袁森情绪激动,越想脑子越混乱,这时,隐隐约约他似乎听到苍凉而悲伤的歌声。那歌声时大时小,时而苍劲时而凄凉,仿佛从遥远的天地间传来一样,让人情不自禁地悲从中来,越想越难受。 袁森站起来,四处张望,贺兰山的天空呈现出一种黑蓝,看起来那么纯粹那么美好,这是一方没有被现代文明污染的土地,夜色保持着它最淳朴的一面,让人心醉。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打破袁森的沉思,十几丈外,两块巨石从中间分开,巨石旁边的藤蔓植物被推到两侧。 歌声一下子无比明晰起来,悲凉、凄厉,让人听了忍不住有对生的绝望。 从山洞里缓缓走出一队装饰奇特的异族人,野鸡尾翎插在头上,脸上涂抹着血红的染料,男子腰际绑兽皮短裙,女子胸部绑兽皮小袄,下身同样的兽皮短裙,腰部裸露在外面。 袁森退到山壁边上,仔细打量着这群人,他们的衣着打扮和谢望安所描述的简直是一模一样。 每人手里都举着一支火把,火把熊熊燃烧,在火光的映衬下,袁森能够看清他们脸上所有的表情。 眼皮自然地合下,他们神态虔诚,亦步亦趋,缓缓朝前走去。队伍前面是个黑面老者,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凄厉的歌声从他的嘴里飘出。那歌声似乎有一种特别的魅力,能够让人的灵魂都追随着他的曲调,变得时而悲伤,时而凄凉,在这交替的情绪中,逐渐有生的绝望。 老者且歌且行,后面一丈开外的队伍跟着歌声慢慢行进,步调一致,可是他们走路的姿势却是很机械,像丢了魂魄的尸体,一摇三晃,僵硬得厉害。 一队人从袁森身边走过,一直向前,在黑面老者歌声的引导下,向山谷外走去。队伍在黑夜里渐渐模糊,歌声也慢慢变小,走远,淡化掉。 袁森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远去,只觉得一股诡异的气氛爬遍全身,这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诡异,他不知不觉地冒出一身冷汗。 他们到底是怎样的民族?刚才看到他们离去的时候,袁森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们身上比普通人似乎少了一点什么,就像是一条线串起来的木偶,是被黑面老者牵着走的,他们没有灵魂。 “对了,他们缺少的是生气——”袁森失声叫道。 “人怎么会没有生气?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没有生气?难道——难道——他们全都是死人?”袁森的心一阵冰冷,“可是,死人又怎么会走路?” 自然而然,袁森想到湘西解放前流传极广的“吆死人”职业,就是俗称赶尸匠,湘西常年兵荒马乱,客死异乡的人大有人在。而湘西交通不好,把尸体运送回去非常麻烦,死者家属一般就会请赶尸匠把死者的尸体赶回去。赶尸匠一般夜里赶路,白天在赶尸旅店休息,这个恐怖职业曾经吸引了许多探险爱好者的注意力,袁森也略有耳闻。 悠扬的歌声再次响起,歌声渐近,同样的是一队十多个人,在黑脸老者歌声的引领下,茫然朝山谷外走去。 袁森这次没有躲避,他就站在他们旁边,看着这群诡异的人从他身边走过。歌声变得凄厉起来,如同锋利的刀片切割着人的心脏,疼得让人窒息。 “啊——”袁森突然发出一声惊叫,队伍应声而停,十多个人一齐转身,面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袁森连忙捂住嘴巴,不敢有丝毫动弹,他的心怦怦跳得简直要跳出胸腔。 一行人停顿了几秒钟,黑面老者仰天发出几声尖厉的叫声,队伍又重新转过方向,在老者歌声的召唤下,按照原来队形,如同失去魂魄的僵尸一样,缓缓朝山谷外走去。 袁森看到了,他们不是死人,而是瞎子,他们判别方向也是根据黑面老者的歌声来判断的。而且他们的眼睛不会动,眼皮合在一起,就连眼睫毛都不会眨一下。 可是,为什么穆寨会有那么多的瞎子呢?黑面老者带他们半夜出谷,是要去哪里? 带着满腹疑问,袁森分开风中摇摆的藤叶,手持军匕,猫腰钻进山洞中。洞中伸手不见五指,袁森不敢开手电,在这样狭小的环境里,光亮很容易让你成为黑暗中的敌人共同的攻击目标。袁森脚步轻微,摸着洞壁,一步一步,缓缓朝前挪去。 山洞很干燥,隐约有风从对面吹来,看来是经常被使用,而且刚才亲眼见到两队出谷的穆寨人,已经可以肯定通入穆寨的洞口必定是这里。 据谢望安说,穆寨出入口把守森严,当年林婉带着他逃跑,尚要通过隐秘的湖边山洞,穆寨人自然不会让他一个外人随便进寨。 想到这里,袁森加倍地小心,行动尽量地轻到没有声音。走了十来分钟,前面空气流动渐渐强烈,而黑面老者引导瞎了的穆寨人的歌声也突然变得清晰起来。那声音不再是单纯的一人独唱,而是一群人混在一起的合唱。歌声乍听嘈杂、纷乱,各自为政,可是仔细一听,每个人所唱的节奏又是那么的明晰,不为旁人干扰。 歌声沧桑、神秘,仿佛是历经了千万年岁月的一声叹息,又诡异、凄凉,仿佛受苦一辈子的妇人在娓娓诉说着自己的不幸。 袁森跃出洞口,藤条纠结的山洞外,是一片广阔的世界。绵延数里的平地上,燃烧着一堆一堆的篝火,篝火旁边,三五成群地围坐着衣着原始的穆寨土著人。他们安静地坐在地上,闭目低垂,仰头望向夜空,可是夜空漆黑一片,连星星也没有一颗。 篝火堆的不远处,是一排排的木头平房,平房三四间为一块,隔几丈远的地方,又是三四间一块,如是渐远,一直延伸到树林深处。 而篝火堆围绕的中心,却是一个巨大的木头搭建起来的架子,架子分三层,呈立三角和倒三角形,顶层上是一块大平台,离地十余米高。 平台上燃烧着熊熊大火,枯木爆裂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名胡须雪白的老者站在大火边上,手上摆着各种姿势,引吭高歌。 他所唱的,正是那些黑面老者唱过的远古歌谣,只不过他的歌声更为雄浑、沧桑,让人听了忍不住心灰意冷、悲伤落泪。 老者头上插着彩色翎毛,全身赤裸,身上赤红一片,还有许多血水顺着身体滚落在平台上。 袁森看着高台上的老者,面目狰狞,歌声悲怆,大风吹来,吹得老者摇摇晃晃,随时有从高台上坠落下来的危险。老者弯下腰,从水桶里舀起一瓢血水,一饮而尽,他突然扯开嗓子,歌声变得凄厉,如同女鬼啼哭,让人听了肝胆欲裂。 这时,围坐在篝火旁边的穆寨土著人一个个站了起来,面朝高台的方向,顺着老者的气势引吭高歌,歌声声传九霄之外。 土著人停顿片刻,又转过身来,自动列队,在为首黑面老者的引领下,垂手低头,仿佛丧失了灵魂的尸体一样,缓缓朝出寨洞口走去。 几百个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结队走进山洞,走出山谷。袁森的心猛地一颤,这几百个人难道都是瞎子?谢望安口中恐怖如同恶鬼的穆寨土著人,竟然全部瞎了,这怎么可能? 袁森拖住队伍中的一个土著人,那人的身体转过来,袁森在火光下几乎能看清他脸上的每一个毛孔,的的确确,这个人已经瞎了。那人也不理袁森,又转身回到队伍中,摇摇晃晃地走进山洞,消失不见。 那些瞎了的土著人就像木偶一样,不管袁森多么无理地拉扯他们,或者将他们撞翻在地,他们都没有任何反应。在歌声的引导下,走进山洞,走出山谷,去往未知的世界。 几个小时过去了,袁森也累得虚脱了一样倒在地上,古老的歌声已经遥远,数百名土著人早已走得空空如也,四周唯有风吹树叶发出的哗哗声。 “年轻人,你来得不是时候——”生硬的汉语,惊醒了发痴的袁森。 抬起头,他看到的竟然是高台上作法的老者,他的面目已不复刚才的狰狞可怕,转而是满脸的肃穆和悲凉。 袁森惊奇,“你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老人脸上展露出悲凉的笑容,在鲜红的血液映照下,显得说不出的凄凉和恐怖。他摸着袁森的头,道:“你来穆寨的目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来到穆寨的人,必定要死!” 袁森脸色一僵,无论是谁,在这样一个诡异异常的地方,听到这样一句话,说不紧张那是骗鬼的。 老人抬头仰望苍穹,用蹩脚的汉语诵诗般地念道:“被神遗弃的民族,将会遭受最恶毒的惩罚。失去了灵魂的人们,你将走向哪里!神的光芒像大海一样浩荡,神的诅咒也是无人可以抵挡。神从西边而来,引领失去家园的罪人重新拥有故乡。可是无知的罪人总是用贪婪犯下无法饶恕的罪过,用可怜的欲望挑战神的力量。强盗自西方而来逃亡西方,诅咒的种子沿着古老的栈道萌发生长。死亡的力量像诅咒一样……” 袁森大吼道:“你们是不是把独目青羊当做图腾的民族?我来到这里,是因为我的身上有独目青羊的印记。” 老者面色一滞,混浊的双目精光毕现,他用手指指了指身后,意即文身是否在肩胛骨处,袁森点头。 老者厉声喝道:“既然远离了这里,你又为何要回来?” 袁森看着老者被鲜血侵染过的面庞,那张刻满风霜痕迹的脸上,笼罩着一股死亡的气息,肌肉僵硬得没有任何表情。 袁森一时语塞,他觉得自己实在是难以理解这帮土著人,纵然苗人将他们描述得神秘莫测,可是如今贺兰深山中一切正常,又有什么能导致这里所有的人都要死呢? 老者坐在地上,眺望远方,缓缓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独目青羊的印记与穆寨有关的?是谁告诉你穆寨?” 袁森既然来到这里,也不隐瞒,于是将自己怎么在三进口古玩市场遇到神秘测字老头儿,老头儿怎么根据自己身上的味道来断定他的身世之迷的过程,大致向老者说了一遍。 老者仔细听着,也不说话,突然一出手,扣住袁森的脖子,另一只手把袁森的衣服掀开,袁森的背部很大一块裸露在外面,贺兰丛林的冰冷的夜风贯进衣服,袁森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老者怒目圆睁,脸色突然变得凶狠无比,左脚支地,右脚勾起地上的一块尖石,抓在手里,用力地抵住袁森的胸口。老者一系列动作变化太快,袁森刚想要反抗,胸口已被尖石刺破,疼得厉害。 老者面目狰狞,吼道:“小子,你敢骗我,你身上哪里有独目青羊的印记?你是在用谎言欺骗伟大的青羊王。” 袁森心里一惊,知道不对劲,那测字老头儿说话半真半假,含含糊糊,自己一时不察,很有可能被他利用了。 袁森道:“没有独目青羊的印记,那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袁森立刻就懵了,他没有对着镜子看自己裸体的嗜好,所以根本就没办法确认自己身上是否真的有独目青羊的文身。他按照测字老头儿的指点,在三进口古玩市场拍了肩胛骨的照片,而且他早就想到老头儿会捣鬼,挑选的照相馆是老头儿最不可能算计的一家。 摄影师从拍摄到洗出照片的整个过程,袁森一直把他盯得紧紧的,他不可能有作弊的机会。那么他身上的独目青羊印记,势必就是老头儿留在他身上的?这测字老头儿高深莫测,在江湖上混迹了一辈子,各种袁森听都没听过的手段使惯了,所以袁森一时不察,才会着了他的道儿。 袁森越想越恐怖,照这样说,测字老头儿算计得这么准确,只为将他一步步引进贺兰深山,找到传说中的地下黄金和城翡翠琉璃宫?为什么他要不惜一切手段这么做? 袁森想不明白这些,可是他能真实地感觉到,测字老头儿背后的阴谋是那么的大。也许,贺兰山脚下的苗寨老人谢望安,也就是测字老头儿安排的一个棋子,目的是引诱他顺利走进贺兰山深处。 老者手上加力,尖石又深入几分,袁森肌肉一阵抽动,巨疼钻心,袁森要害被制,唯有俯首等死,挣扎不得。 老者把袁森完全制住,又突然将他扔到地上,尖石也弃到一边,颓然自语道:“罢了——罢了——穆寨已毁,你们这些异族人,来也无用,我杀与不杀你,也没有什么区别!” 说着,他转身朝他的族人离去的方向缓缓走去,嘴里唱起尖锐高昂的远古歌谣,如泣如诉,让人为之动容。 袁森忍着身上的剧痛,拦住老者的去路,大叫道:“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是遭人欺骗才走进这穆寨的。你说我会死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但是至少你要告诉我为什么会死。” 老者停下来,瞪着袁森,突然探手抓来,拳脚过处,虎虎生风。袁森这次有了防备,虽然身上受伤,但是已经不像刚才那么被动。老者出拳刚猛,不像任何一种拳法,可是出手残忍,如同野兽搏命。 袁森沉着应战,以静制动,渐渐占了上风,一个截拳,扣住老者手腕,脚下滑步,勾住脚腕,上下齐攻击,将老者击倒在地。 袁森击倒老者,双腕交叉,夹住老者的脖子,老者先是怒目圆睁,眼睛渐渐失神,最后如同受伤的野兽一样蜷缩在地上。 袁森也没有要伤害老者的意思,见他战败,也就不自觉地把他放开。老者从地上坐起来,靠着大石头,道:“我感觉得到,你与其他异族人不一样。” 老者继续说道:“你们异族人太狠毒,我们族人沦落到如今覆灭的命运,皆源于你们所赐。数千年来,我们辗转迁徙,最后还是走到这一天。” 老者被鲜血染得通红的脸上,充满悲伤,他缓缓地说道:“一切都是宿命,当年如果不是我贪恋异族女色,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阿不利孜的愤怒带来青羊真神的诅咒,我对欲望的贪恋才带来部落的灭亡,这一切,都是神的惩罚。” 老者自言自语地说完,也不理会袁森,站起身来,朝部落里面走去,与刚才族人离去的方向刚好相反。 袁森以为老者受刺激过度,已经迷糊了,忍不住提醒道:“你走错了。” 老者不理会袁森,继续一摇三晃地朝前走去,嘴里喃喃念叨着,“伟大的王阿不利孜,神的光环始终笼罩着你,罪恶的人应当受到惩罚,请你饶恕我治下的人民,我的灵魂将会追随你而去,做你永世的奴仆和侍卫——” 夜风阵阵,宽大的广场上树影摇曳,老者念咒的声音被夜风拖长,变得无比凄厉和绝望,让人听了心生悲怆,忍不住就要落泪。 老者走进树林,声音渐渐变小,若有若无地被夜风带出来,平添无限神秘。袁森心生好奇,仔细权衡,如果不跟着这老头儿看看,这次深入穆寨估计就是白跑一趟,而且老头儿一再强调自己会死,但是到底怎么个死法倒是让人很好奇。 第十八章 葡萄藤缠尸架 袁森翻身爬起来,脑中打了一个巨大的问号,为什么树林中会铺这种工程浩大的竹子格藤蔓,难道是跟操纵尸体有关?可是这种藤蔓最多只能垂下四米,中间一二十米的范围都是中空,这些藤蔓又怎么隔空操纵尸体? 袁森不排除这里诡异的气氛已经影响到他的思考,可是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人诅咒会死掉,到底心有不甘,于是胆子一壮,决定跟着老头儿去看个究竟。 袁森猫着身子,他体型高大,很容易被发现,所以只能小心翼翼地跟着,看看老者到底要干什么。在外面看觉得这树林不大,进去之后才发现黑压压一大片,树木高大,枝叶参天,月光都透不进来,一眼看上去全是黑色。 袁森怕惊扰到老者,不敢开手电,只能仔细地倾听,捕捉老者的声音。老者起初将枯叶踩得脆响不断,还好分辨,但是走到树林深处,到处都是阴风吹过的沙沙声,老者走路的声音就被风声遮盖,听起来若有若无,很难辨别方位。袁森没有办法,只能快步朝树林深处走,虽然林子里漆黑一片,但是林中树木都是排列规律,中间也有空隙,走起来并不费力。这样走了十几分钟,老者走路的声音却又渐渐清晰起来,袁森心头一喜,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狂奔而去。 袁森奔了一会儿,就发觉不对劲,好像有人跟在他后面。他走快那人也走快,他停下来那声音就没了。袁森掏出军匕,心中发狠,这茫茫贺兰大山,诡异的事情多不胜数,这人鬼鬼祟祟跟在他后面,只会是敌不会是友,一旦冲突起来,势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袁森将身体贴在一棵大树干上,仔细听跟在他后面的声音,瞅准时机,准备一招制敌。可是那声音却在这个时候,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袁森暗道不妙,四周静得可怕,沉闷的黑暗仿佛逼仄的巷道,压抑得厉害。总是恍恍惚惚的觉得有人跟在后面,但是查不出来,或者说,又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人。 袁森心里憋气,加紧往前赶,突然他全身一僵,浑身冷汗乱冒。一个冰冷的东西朝他的面门就贴过来,眼前一片漆黑,无法分辨那是什么东西。凭直觉,袁森感觉到那是一张冰冷的人脸,那脸皮比袁森高一些,湿漉漉的液体从脸上滚到袁森身上。 沙海古墓里的那番遭遇,袁森把这辈子要撞的死人尸体都撞遍了,对死尸这类东西也没那么恐惧,但是那东西身上冒出来的寒气却让袁森没来由地全身汗毛倒竖。 袁森心里有点急躁,不知道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他匕首握在手里,一刀劈过去,却劈了个空。太邪门了,好端端的就在面前,怎么一闪就不见了,人肯定没那种速度,就算有那速度肯定会发出声音,这玩意儿势必不是人。 袁森有点胆寒,这黑灯瞎火的,又是身处庞大的贺兰山群中,很多不能解释的事情都容易发生,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就不容易脱身。杨健教授年轻的时候,因为他家学渊源就不是正统的科班出身,很多考古断玉的古术都是源于江湖,去大山里寻玉脉,常常十天半个月都待在大山里,遇到过不少稀奇怪事,几次都差点丢掉性命。杨健教授跟袁森亦师亦友,什么都对他说,袁森听得多了心里对这些事儿也有顾及,在这种时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难道是幻觉?”袁森暗想,但是很快他就否定了这种想法。那东西虽然瞧不见、摸不到,但是却可以很真实地感觉到。那死人冰冷的气息阴森森地往外渗,作不了一点假。 那东西滴下来的液体顺着脸往下流,袁森用手一摸,手上黏稠的一大片,腥臭无比,是熟血的味道。人死过了十二个时辰,受到气温等环境因素影响,血液就会变味,称为熟血。生血的味道很硬,硬而不腥,但是熟血就相反,又腥又臭,非常难闻。古时候仵作验尸有个绝技,百米开外就可断死人是什么时辰断的气,这种绝技就是靠断生熟血来判断的。 既然那东西血已经熟了,断然不可能还是活人,可是既然不是活人,他又怎么会动? 这茫茫贺兰深山,神秘莫测的穆寨又盘踞于此,怪事肯定不会少。但是再怎么怪,总不至于死人会走路、尸体能复活吧。袁森强忍着没开手电,这黑暗里一有光源,势必惊动那古怪的老者。老头儿神神秘秘的,一路跟着,估计可以打探到不少穆寨的秘密,袁森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袁森正在胡思乱想,瞎揣测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该如何下手才对。可是,还没等他下手,他的手却突然被一只手抓住,那手冰冷异常,硬邦邦的很不是滋味。袁森大怒,军匕翻过来反手就刺,那手硬邦邦的像节木头,但是动作却灵敏无比,一松开就消失无踪。 袁森跳起来,在方圆几米的范围内一顿乱砍,如果是人,一定隐藏在这附近,如果要迅速逃开,他就不可能做到没有一点声息。 四周依然空空如也,军匕偶尔砍中树干,发出沉闷的扑哧声。袁森的神经绷成一根琴弦,握军匕的手有微微的颤抖,他这些年做金玉研究,穿山走穴也是经常的事情,遇到的怪事不能说不少,而沙海古墓里的一番遭遇更是笔墨难以描述,但唯独这次,他的心里实在没底。 那东西来去如风,袁森脊部一阵发凉,等他转过身去势必为时已晚。无奈之下,他肘部后击,凭感觉拿捏风声的方位。那东西真不是一般的东西,袁森肘部一紧,他的肘关节居然被抓住,那是一只手,可是却硬得像钢浇铁铸。 袁森的手臂剧痛,那东西的手指深深地嵌进皮肉中,怎么都挣脱不得,肘部被那手抓着,就好像被铁钳子夹住,人半边身子都瘫了。 袁森心里明白,敌方一定是个人,否则他对人体穴位不可能拿捏得这么准确,一上手就抓人的曲池穴。既然对方是活人,那就好说了,袁森身子一矮,就地一个腿部横扫。他这一击直扫那人的下体,下盘受伤,对方肯定会撤力自保。 事实远非如此,袁森的一个横扫扫了一个空,但是对方却也并没有后退,抓袁森肘部的手力气反而变得更大。袁森这一个大动作,全身就麻了,浑身使不上劲。 这就不对了,袁森身高一米八,一腿扫过去的距离,足以秒杀附近一米多的范围。对方不闪不避,却能不被横扫到,那只能说明,这个人没有脚。一个没有脚的残废,还能在这林子里来去如风,这也太邪乎了。 袁森心里一凉,他见那手没有动静,忍着半边身子的麻痛,挥起军匕就砍了下去,心里暗骂一声“不是你死,就是老子亡”。 这一记狠砍,只听得“铮”的一声脆响,那手向下沉了一点点,袁森可被折磨得几乎闭过气去。那手的手指也借着惯性刺进袁森身体,深触及骨头。 这下没有揣测的余地了,这东西压根就不是活物,袁森进退两难,心里瘆得慌。 手上的东西还没甩掉,后面又有东西靠过来,袁森只感觉死亡的气息紧紧地向他笼罩过来,他全身汗毛倒竖。那东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后面,袁森感觉到他的靠近,但就是没感觉到他身上还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袁森小时候听过一句话,叫“深夜莫回头,回头不是人”。这是他奶奶小时候经常念叨的一句话,他养父母工作都非常忙,袁森小时候就跟奶奶长大。 袁森小时候胆大异常,再加上老师经常讲反对迷信,所以袁森压根就没在意。但是民间俚语,能够千百年流传下来,总有他的道理。袁森再次想起来,心里就信了八分。 人在这种危及的情况下,感觉总是十分敏锐,但这种敏锐并不见得就是好事。袁森现在全身僵硬,痛得难以自持,后面那东西一步一步地向他靠过来,那东西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逼得人全身都起鸡皮疙瘩。 袁森蓄积着全身最后的力气,他知道这次要再失败,他今晚势必就死在这贺兰深山中了,应验了穆寨老者的那句预言。他现在只能动半边身体,另外一只胳膊血流如注,麻木中夹杂着剧痛。 袁森半边身体转过来,奋力一击,军匕带着风声“扑哧”刺进他身后那东西的胸膛,冰冷的血液溅了袁森一身,可是那东西却没有丝毫反应。袁森闻到血液令人作呕的熟血味道,不用说,这东西势必不是活物。 那东西被砍了一刀,他并不以为意,一双手无声无息地搭在袁森的脖子上,手上力道一紧,袁森的脖子被死死卡住,呼吸不畅。 袁森心里一沉,他明白,这次他的大限真的要到了。 那双手卡得越来越紧,在强烈的求生欲作用下,袁森挥起一只还可以用力的手肘,疯狂地撞击着身后那东西的胸口,撞得脓血飞溅,那东西却毫无反应。 那东西将袁森卡得没有力气反抗,突然就松了手,袁森趴在地上大声喘气。喘息稍歇,突然又有一个东西直愣愣地撞过来,但只撞上袁森背的登山包,将登山包撕开一个大窟窿,包里的登山装备散落一地。 袁森反应也快,背上一被撞击,他就立刻就地一个打滚,滚出几米开外。手一探,抓到滚落出来的手电筒,快速打亮。 手电的强光柱下,赫然照出一张白惨惨的女人脸。那脸比正常人的脸要大一圈,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眼珠呈灰褐色,眼白占了眼珠的一大半。那大脸就像刚从冰库里拖出来,结了一层白霜。 那脸死死地盯着袁森,袁森猝不及防吓得心脏快跳出来,整个人就瘫倒在地上,不由自主地挣扎着往后退。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袁森在手忙脚乱之中,手电哗啦掉到地上,咕噜噜地滚到一边。 没了手电,视野就发生了偏移,地上的手电只照到脚下五寸以内的范围。袁森慌乱中朝后挪了很远,一抬头就看到那张大脸竟然也跟着飞了过来,硬生生地贴过来,几乎要凑到脸上,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眼瞪小眼。 袁森伸手去推那大脸,那僵硬的脸突然嘴巴大张,露出猩红的牙床和白森森的牙齿,就要去咬袁森伸过来的手。 袁森吓得缩手回去,那女尸就势扑过来,趴在袁森身上。袁森条件反射地屈膝就顶女尸,想将女尸逼退,没想到他蓄势极猛地一顶竟然落空。女尸敏捷地避开攻击之后,张开大口就朝袁森的嘴巴咬过来。 袁森心里一苦,暗骂女尸生前是不是妓女啊,死了都好这口。那猩红的牙床看着恶心得厉害,袁森就地一个打滚,险险地避开女尸的嘴,女尸一口啃在地上,咬了一嘴巴的杂草。 袁森接连几个打滚,藏到一棵大树后面,他手里还握着军匕,但是面对这帮尸体,再锋利的匕首都没用。袁森将匕首扔掉,急着去捡手电,他这一急就忘了手上的硬伤,疼得差点昏过去。 袁森借着手电光去看他的手,一只齐腕斩断的掌骨正插进他的肘部关节里,五根手指全部没入,鲜血汩汩地往外冒。由于女尸出现得太突然,慌乱中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女尸身上,整个人就浑然忘记了肘部的重伤。 白森森的掌骨插进肉里,鲜血将掌骨浸染得通红,看起来十分恐怖。眼下要带着掌骨走出贺兰山那是不可能的,神仙都没办法身上插着一把刀还活蹦乱跳,袁森咬紧牙关,抓住掌骨,眼睛一闭,硬生生地把那半截掌骨给拔了出来。 顿时间,手肘部血流如注,袁森顾不上疼痛,扑倒在地把手电抓到手中。到了这个时候,保命要紧,他也顾不上被神秘老头儿发现踪迹,打着手电朝林子深处照过去。 这不照还好,一照就完全不对劲了,如果是换做普通人,估计就被这林子里的情形给吓疯了。这林子里不但有高达几十米的巨树和无边无际的黑暗,树林中还密密麻麻地挂满人尸。这些人尸被粗麻绳勒住脖子,挂在树干上,有的化成了枯骨,有的皮肉塌陷、面目狰狞。贺兰深山里山群贯通,容易吹山风,那山风一刮起来就没完没了,各个山口都是呜呜的惨叫声。 贺兰山里的山风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一片大树林里树叶沙尘被吹得满天乱飞,尸体也跟着树叶胡乱摇摆,让人看起来瘆得厉害。 林子里突然响起低沉的咆哮,那咆哮声显然跟山风吹出来的声音不同,低沉沙哑,好像脖子被卡住,人听了特别难受。在那咆哮声中,袁森突然看到一具尸体动了一下,那尸体死亡的时间应该不短,身上皮肉腐烂了大半。袁森怀疑自己看过,林子里沙尘满天,树枝和树叶胡乱摇摆,尸体也跟着树枝乱动。但是袁森很快就否定了这种怀疑,他看到那具尸体跟其他尸体不一样,他虽然也跟着树枝胡乱摇摆,但是他的脸色表情却突然起了变化。 袁森的手电直射在他身上,将那尸体的一切动作都圈在视线范围内,他无意之中发现尸体脸部的肌肉牵动了一下,好像是微微有了一点笑意。在这月黑风高的深山老林里,到处都是被麻绳吊起来的尸体不说,还有一具尸体能对着你发笑,这事儿想起来也够吓人的。 袁森所处的位置正是在众尸体包围之中,袁森发现一具尸体像人一样有了表情,大自然的规律告诉他,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可能不可能这种事情,往往是最没准的。袁森发现那尸体不但表情变了,而且他的眼睛也在变,他恍恍惚惚地记得尸体的眼睛一直都是闭着的,但是现在居然睁开了,呈线状眯着。 他环顾四周,才看到并不是一具尸体在动,围着他的几十具尸体的面部好像都变了,跟他一分钟前看到的根本不一样。袁森眼睁睁地看着一群尸体手和脚都在动,他们像正常人一样迈着步子,手跟着步伐有节奏地摆动,一步一步朝他围过来。 袁森大为吃惊,刚才区区几具尸体就搞得他生不如死,这次不下几百具,恐怕要整得他死无葬身之地。袁森汗毛倒竖,他一只手打着手电,另外一只手拿着军匕,可是这两件武器对没有知觉的尸体来说,全都毫无用处,最多给他们挠挠痒痒而已。 那些尸体像活人一样靠近袁森,迈着步子走过来,只是动作非常僵硬机械,有点像僵尸。袁森打心眼里不信尸体复活的鬼话,但是一切理论都抵不过强有力的事实,事实摆在眼前,不相信那也是事实。 袁森起初怀疑是尸体头上勒的麻绳,他借着避开袭击过来的一具尸体的间隙,斩断了那尸体脖子上的麻绳。尸体麻绳虽断,但是动作却不含糊,攻击人的时候干净利落,就像活人一样。 这就不对劲了,扑来的尸体一扑没有得手,又翻过身来扑,袁森身上有伤,动作受到影响,被那尸体扑中,压在地上,手电也跟着滚落到一边。 不过袁森有了经验,他一跌倒就立刻跟着光源的方向滚开,快速地捞起手电,再顺势一脚踢飞尸体。 袁森躺在地上,手电照到林子顶上。林子里的树木参天,枝叶蓬蔽开来,遮天蔽日,透不了一丝光。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几十米以上的树干之间铺满粗壮的藤蔓,藤蔓搭在竹子格成的小方格上,与吐鲁番的葡萄架非常相似。 这个藤蔓工程非常的浩大,在树顶上大片地铺开,看不到边际。袁森大致估算过林子的范围,至少在一平方公里以上,难道说这种人工铺成的藤蔓居然铺了一个平方公里,这太不可思议了。 袁森翻身爬起来,脑中打了一个巨大的问号,为什么树林中会铺这种工程浩大的竹子格藤蔓,难道是跟操纵尸体有关?可是这种藤蔓最多只垂下来不到四米,中间一二十米的范围都是中空,这些藤蔓又怎么隔空操纵尸体? 袁森越想越觉得恐怖,这贺兰穆寨里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人类正常的思维范畴,跟自然科学背道而驰。 两具尸体无声无息地接近袁森,一左一右,各架起他的一只胳膊,把他朝树林深处抬去。袁森猝不及防,被钳制得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两具尸体把自己抬走。 尸体力气奇大,袁森的胳膊像被夹在铁夹子里,只有手腕能动。他的手里还握着军匕,情急之下挣扎着在尸体腋下乱刺,匕首刺入身体的“扑哧扑哧”声此起彼伏。 袁森情急之下乱刺乱砍,没想到一具尸体突然扑倒在地,另外一具尸体只顾闷头走路,两具尸体之间失去平衡,那尸体拖着袁森和另外一具尸体朝前赶。袁森悟出了一丝道道,也用匕首砍另外一具尸体的腋下位置,如是几次,那尸体抓住袁森的手垂了下去,就像脱线的木偶一样瘫了。 袁森明白过来,这些尸体背上,势必有一根看不见的线,或者是线极为隐蔽,看不出来。他情急之下乱砍,砍掉了那根线,尸体失去控制他们的线,所以才跌倒在地。 树林深处,低沉难听的吼叫声更加疯狂,林中千百具尸体机械地挪动,呈四方形朝袁森包围过来。袁森自知这么多尸体一起围拢过来,还没等他砍掉几根线,自己就已经被这群尸体撕成碎片了。 山风鼓荡施虐,吹得树林里巨树撒泼,人都睁不开眼睛。众尸体头发乱舞,摇摇晃晃,树林深处的咆哮也愈加剧烈,那声音不似人声,更像是一种野兽。 袁森看这也不是办法,他身上有伤,而且山风吹得人向林子深处退,这样打斗下去,无异于以卵击石。他早先就观察过林子的格局,这树林阔大无比,林子上方枝叶蓬蔽,树下则是灌木丛覆盖杂错,树根盘结,树与树之间空隙非常小。 现在是八月酷暑天气,日间温度很高,树木都非常干燥,露出地面的老根被地气蒸得爆裂炸开,根上盖满枯叶。 袁森猫腰拣起地上的旅行包,背在身上,他再从背包上的小口袋里掏出防风打火机。被众尸环绕,袁森一连串动作都是一瞬间完成的,恰在这时,尸群中有十几具尸体迎面扑了过来。 机械的尸体远不能跟人相比,袁森与尸体交手几个回合。发现这些尸体虽然一身蛮力,颇通人性,但是毕竟太过机械,如果找准其中规律,几具尸体还是可以对付的。 他一脚踹翻一具男尸,就地一个懒驴打滚,就近滚入一个灌木丛中。尸体虽然是被看不见的线控制,但是反应却非常的快,有两具也跟着扑了过来。袁森滚进灌木丛的树洞里,慌乱中爬起来就用手电乱照,这神秘的贺兰深山穆寨,怪东西脏东西非常的多,像灌木丛这样的暗穴,就是这些东西的藏身之所。 袁森手电乱照,一眼就瞧见树洞里还躺着两条手臂粗的丛林花蟒。 花蟒扭动着肥大的尾巴,筷子长的芯子“扑哧扑哧”地乱吐,袁森当时就懵了。两条花蟒尾巴纠缠在一起,两个大脑袋顶在一起,示威一样在手电光下吞吐蛇芯,涎液飞溅。 这两条丛林花蟒的腰身有水桶那么粗,相互纠缠在一起就像一团巨大的肉球,蛇斑蠕动,极为恐怖。袁森暗自叫苦,这本命年就是干啥啥犯冲,干嘛嘛倒霉,他僵硬地立在花蟒面前,不敢动弹。 袁森从灌木丛口子滚进树洞,两具尸体也跟着直直地钻进来,两具尸体一见树洞里一大团肉球在蠕动,也不顾站在角落的袁森,双双扑了上去。 这两具尸体皮肉半腐,手臂肌肉全部烂掉,露出森森白骨。尸体奔到肉球面前,捞起蛇身又撕又抓。尸体的掌骨锋利如刀,被操纵的尸体力气之大,甚至超过正常人的极限,这两条花蟒怎么能受得了。 两具尸体撕得血肉乱飞,非常恐怖,那水桶粗的花蟒被激起了凶性,卷成肉球的身体像麻花一样散开,尾巴发疯一样四处乱撞。花蟒体型庞大,这样一伸展开,树洞里怎么能容纳得下。 花蟒在树洞里胡乱横扫,那两具尸体被三下两下扫得筋骨断裂,碾成肉泥。袁森大骇,这树洞相对两条花蟒来说,狭窄不堪,他现在避无可避,恐怕在劫难逃。 这树洞是灌木和烂空了的树身交杂在一起,结构腐朽,经不起花蟒的撞击,树洞顶上木屑尘土乱飞,裂了好几道口子。袁森趁着这个机会,抓住树洞里手臂粗的树根往上爬,花蟒虽然体型笨拙,但是反应却非常灵敏。 袁森爬到洞顶上,就想朝裂开的豁口处钻出去。他脑袋还没探出去,身后一股大力突然吸过来,袁森死死抓住树根,他身后就像刮起龙卷风,而且越刮越大,袁森手一松,人就被吸了进去。 袁森心里极为恐惧,他要是被吸进蛇腹中去,就必死无疑了。这种丛林花蟒消化能力非常强,任凭什么森林野兽,只要被它吞进腹中,不到十分钟就可以消化干净。 树洞里树根崩断,洞顶被撞塌了半边,袁森被吸到花蟒嘴里,顺着喉咙往下滑落。花蟒嘴里填满了涎液,黏了袁森一身,他在涎液里翻身都难,浑身火烧一样往下滚进蛇腹。 袁森在蛇腹里翻身都难,但是花蟒却在发疯一样地四处乱滚乱撞,袁森在蛇腹里感受强烈,七百二十度乱翻。他被倒腾得眼花缭乱、呼吸急促,突然眼前一亮,人就从蛇腹里滚了出来。 袁森滚到一株树丛里,身上浸透了花蟒的涎液,火辣辣的难受。他抓了一把枯叶把全身擦了个遍,那股难受劲才消减不少,幸好手电还抓在手里。他探出头去看外面的情况,两条花蟒被一群尸体拖出树洞,撕成了好几段,树丛里到处都是破碎的血肉。 一群尸体都聚集在蛇尸周围,袁森看见机会来了,哪有不跑之理。袁森从树丛里蹿出来,发疯一样朝前狂奔,他也不看后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先逃出去再说。 袁森蹿进林子深处,那里是穆寨老头儿消失的方向,袁森隐隐觉得里面不对劲,但是逃命的时候,哪管那么多。袁森越跑,林子深处那股野兽咆哮的声音就越响亮,好像是越离越近。他后面的林子里不时响起人走动的脚步声,而且是很多人发出的声音,袁森朝后面看了几眼,手电没有照到人影,可是脚步声却更加密集,那感觉就像是地震灾难,一大群人在赶着逃命,非常的诡异。 前面野兽嘶吼的声音山崩地裂,后面追得人声鼎沸,却就是看不到哪里有人,袁森心里发毛,不知道接下来会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突然,袁森朝上照到一个东西,他看到那东西倒挂在树上,很像是一个人。袁森吃了一惊,暗暗戒备,他再照那个位置,只看到光秃秃的树干和树顶上铺开的竹格子和无边无际的藤条。 袁森感到很奇怪,看那东西的动作非常灵活,不像是僵硬的尸体,应该是个活人。但是他在树上一晃就不见了,这种行为绝对超过大自然的规律范围。突然,袁森发现,林子深处的野兽嘶吼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居然停止了。 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山风呼啸的声音,袁森被山风推着朝前走,他越想越觉得这地方有问题,不能朝前走了。他停下了,用手电把四周照射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动静,不知道那个人跑到哪里去了。 袁森想把进贺兰山以来的经过仔细想一下,理出一个头绪再做决定,是继续深入探险还是再做打算。这时,他的背上突然冷汗直冒,身后一股阴森森的气息扑了过来。袁森转过身去,迎面撞上一只被手电光照得变形了的猴子脸。那猴子对着袁森龇牙咧嘴,突然用爪子撕开嘴巴,它嘴里翻出一张庞大的人脸。那张脸都被挤变了形,十分的丑陋。袁森吓得大叫一声,朝后面退了两步。 那猴子对着袁森狞笑,正是林子深处风雷一样的野兽嘶吼声,袁森愣住了,他脚下突然一空,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人就翻进一个巨大的天坑。 第十九章 大泽王墓 推开棺盖,在熊熊火光的照射下,金棺中的尸体赫然呈现在袁森面前。那尸体戴着一副黄金面具,面具线条勾勒得清晰有致、栩栩如生,绸制长衫上贴满了金片,在火光的照射下,光芒流动熠熠生辉,袁森看着这富丽堂皇的景象,整个人就呆了。 那天坑呈一个高于七十度的斜坡,袁森触到实处,身体就借着惯性朝下滚。那天坑的坡面非常的光滑,没有任何借力的东西,人被摔得七荤八素。袁森就这么滚了十几分钟后才撞上地面停了下来。他全身骨头被硌得生痛,缓了半天才爬起来,天坑中的巨大黑暗把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袁森第一个就想到手电,他急忙在地上摸索,在这漆黑的环境里,光源就掌控着生死。刚才他猝不及防掉下来,几经颠簸,军用手电和匕首全部丢失,在这样黑暗的地底下,没有照明工具就意味着必死无疑。 他摸索了半天,十几米范围内,连一块石头都没摸到。无奈之下,他只有沿着梯形坡度往上爬,试图从这里爬出天坑。袁森试了几次,这斜坡的坡面太过光滑,就像是一块完整的石头打磨而成的,没有任何借力点,坡度这么高,要想爬上去,是不可能的事情。 袁森把天坑附近又仔细摸索了一遍,发现前方应该有一个巨大的空间,而且很有可能那里就是天坑纵深的走向。现在没有光源,等在这里势必就是一死,如果朝天坑纵深方向走,找到出口,还会有一线生机。 袁森暗暗给自己打气,现在落在他身上的这么多谜题还没有任何线索,沙海古墓、黄金之城中的秘密,都没有解开,怎么可能甘心死在这种地方呢? 袁森顺着天坑的墙壁向前摸索,他每走一步都加了一百二十分的小心,防止山洞里暗藏机关和野物。 天坑的坡面下面是一块十几平左右的空地,空地有一边是封闭的,另外一边有一个折叠式的洞口。那洞口极小,长宽高都不到半米,仅容一个人钻进去。袁森摸清楚了洞口的尺寸,根据常识推断,这山洞太过狭窄,是探险中最忌讳的险洞。一旦在洞里遇到危险,没有任何躲避的空间,只有死路一条。不过眼前这种局面,也考虑不了那么多了。袁森把头探进去测试了一下空气浓度,发现一切正常,就一头钻了进去。 袁森沿着小洞爬了上百米,洞的走势突然急转向下,洞壁也明显变得潮湿起来。袁森的疑问也越来越重,这山洞一直朝地底下深入,向下切入山腹,找到出口的机会就更少。 但是山洞中空气值正常,说明必定有其他山洞与这条洞相连,不是死穴。想到这里,袁森虽然心里疑惑,但是也渐渐有了一些信心。他又爬了半个多小时,这狭窄逼仄的山洞里,一切都很正常,没有其他东西。山洞越到后面,洞口渐渐扩大,而且洞壁夯土做的也没有前面山洞的精细,显得有些草草完事。 突然袁森脑子一震,暗道:“不对,这是个盗洞啊!难道这山腹里有古墓?” 山洞里的空间足以让袁森伸展手脚,他加快速度朝前爬,在这漆黑的山洞里,人一停下来就容易乱想,精神一乱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突然,袁森的身体一震,他好像摸到一个东西,那东西横在盗洞里,堵住了往前的去路,摸起来像是一个人。那人手足上的皮肉都干枯了,摸上去像干硬的牛皮纸,死亡时间至少有几年以上,否则脱水不至于这么严重。 理论上这狭小的盗洞里,没有天坑外林子里那古怪的葡萄藤缠尸架,失去藤蔓的操纵,尸体就是死的,对人不会有什么危害。但是这地底深穴,诡异异常,什么事儿都可能发生。而且袁森在天坑外遇到的那只诡异的猴子,让人心有余悸,他不知道那猴子是否跟下来了,如果猴子也在这盗洞里,那麻烦就大了。 袁森小心地推了推尸体,尸体没有爬起来扑入的征兆,袁森放下心来。他把尸体的全身摸了个遍,从口袋里找到一块不锈钢的打火机。 袁森摸着打火机的造型,是个长方形,长宽应该在五厘米的范围内,打火机表面好像有串凸雕的字符,袁森一个一个地摸索。那些字母刚好组成一个单词,好像是Marlboro。袁森又摸了一下火芯,火芯周围有一圈坚固的防火网,看结构应该是一款ZIPPO1的打火机,而且是98的绝版。 袁森非常纳闷,带着这么豪华的打火机跑来这地底下送死,这人的身份就值得怀疑。这家伙死在盗洞里,多半就是盗墓贼。盗墓贼拿明器走私,肯定有钱,但是他们不会把钱用在这种高级奢侈品上面。如果不是盗墓贼,这具尸体又会是什么人呢? 袁森一时也想不明白这些,他对奢侈品一向都很有研究,ZIPPO1打火机质量奇好,防潮防水防击都非常厉害。袁森连打几次,一圈幽蓝的火光蹦出火芯,漆黑的盗洞一下子亮了起来。盗洞的洞壁上有明显凿子凿刻的痕迹,凿痕深浅不一,看起来这盗墓贼伙干得很匆忙,或者是到了筋疲力尽的时候。 袁森爬到尸体面前,仔细照了一圈,尸体的皮肤完全干瘪下去,身体蜷缩成一个婴儿,已经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尸体的胸口上有一把短匕,匕首贯胸而过。能在这么狭小的盗洞里精准地刺穿心脏,凶手多半是死者同伙,乘其不备,一刀致命。 袁森拿了尸体身上的打火机和匕首,把尸体竖放到一边,却突然发现盗洞已经到顶了,尸体前面横着一块花岗岩的整齐剖面。 袁森有点发懵,难道盗墓贼打盗洞打到这里撞到了岩石,没有办法继续,半途放弃了吗?再一想,又觉得不可能。第一,盗墓贼一般随身都会携带炸药,没有他们开不了的洞;第二,天坑的坡度太大,即使借助工具,人也不可能爬上去,而这里又是死路一条,那这个盗墓贼的同伙又去了哪里? 袁森用匕首仔细地敲了敲盗洞四壁,在头顶的洞顶上有中空的回声,袁森把洞顶上的沙土刮去,撬开一块半米宽的地砖,用力地推了几次,把地砖移到一边。 袁森等墓室里通了气,从墙砖的口子里进去,他打亮打火机,围着墓室走了一圈。墓室的墙壁都是用大型石条砌成,石条打磨得光滑平整,砌口处看不出一点凿痕,可见匠心独具。 墓室侧壁有推拉的启动阀,这种机关在中国古代墓室建筑中用得非常多,袁森曾在古楼兰地下城也见过这种机关。机关的开启方法大致上都是上拉下推,或者来回扳动等几种。 袁森将启动阀推上去,石头运动碾压的声音轰隆隆地响起来,卡在墓室墙壁中的石门慢慢地向上缩到一米高,露出一个出口,袁森从出口钻了出去。 墓室外的空间很大,打火机微小的光源在这茫茫黑暗里就像是一颗微小的蚕豆,起不到什么作用,墓室的结构更加不可能看清楚。 袁森举着打火机小心地朝前走,走了十多米的距离,墓室里突然响起剧烈的爆炸声。那声音就像压缩的气体爆裂,“砰——砰——砰——”不断地响,震得整个墓室都在不停地晃动。袁森吓了一跳,赶紧趴在地上。剧烈的震动之后,墓室的主位方向,燃起一条巨大的火龙,那火龙绵延上升,深入墓室尽头。 袁森的面前,是一条宽约两米的墓道,墓道两侧耸立着高大的石柱,石柱上雕刻有半跪的侍者顶着天灯。此时,天灯中燃烧着熊熊大火,火光将整个墓道照得幽深绵长,仿佛一直通向天边。 墓道两旁是宽阔的地下河,河中水流滚滚。熊熊燃烧的火光倒映在清澈的河水中,映衬得两侧的河道仿佛在燃烧着熊熊大火,红彤彤一大片就像火海。 袁森被这幅壮观的景象深深震撼,能够修建出这种墓室的工匠,势必是巧夺天工,然而能够有财力修建出这种墓室的帝王,又是谁呢? 这条通往帝王宫殿的墓道宽大宏伟,任谁走上去,都有一种直达天宫的冲动。可是这个时候,袁森却冷静了下来。 这条墓道,是进入墓穴天宫的必经之路。古代帝王将相修建宏伟奢华的墓穴,最看重的一点就是防盗。这条宏伟的墓道是通向天宫的墓室的必经之路,势必不会缺少机关陷阱,盗墓的人只要一不小心,到黄泉做了鬼也犯迷糊。 熊熊大火把整个墓室照得亮如白昼,袁森仔细打量墓室的结构,巨大的穹顶仿佛大鹏展翅向两边张开,穹顶边缘消失在黑暗深处。 突然,袁森发现火龙中间的墓道上似乎有个东西,那东西在长长的墓道中央缩小成一个黑点,袁森怎么也看不清楚那东西的样子,只是根据体形判断是一个人。 袁森看那人一动不动,怎么瞧都不像是活人,他想到盗洞里的那具尸体,墓道中央的那具尸体会不会是盗洞中尸体的同伙? 那尸体躺在墓道中央,很有可能是中了墓道上安插的机关陷阱所致。这条墓道处在两条地下河中间,地势险要,势必是建筑古墓的工匠眼中的防盗绝地。盗墓贼一旦走上墓道,机关陷阱前后夹击,盗墓贼肯定有去无回。 在墓穴设计上,火龙中间的墓道被称为帝王走进地底天宫的天路。袁森走上墓道,天灯上火焰剧烈燃烧,他提着胆,小心翼翼地朝前走,随时防备突发的机关暗箭。袁森走了一程,墓道上除了两旁燃烧的天灯,什么情况都没有发生,这多少让袁森觉得不对劲。 袁森小心地左右环顾,突然看到前面几米外有一个人影,但是他却没有看到人在哪里。袁森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揉了揉眼睛,地上确实躺着一个影子,那影子人的轮廓非常明显,绝对不会错。 袁森走过去,绕到天灯下的石柱背面,石柱上绑着一个人,那人头发蓬住了头,全身被剥得赤条条的,用粗麻绳拦腰绑在石柱中央。 袁森不看脸,就知道这家伙是谁。他就是穆寨那神秘老头儿,他从林子里消失之后,原来是来了这地下古墓,这实在是蹊跷得很。 看样子老头儿已经断了气,他与袁森进古墓的时间隔了不超过两个时辰,这么快就死于非命,确实让人吃惊。更重要的是,他被人绑在石柱上,说明这墓里肯定还有别人,这么说杀死老头儿的人已经上了天宫? 袁森再一想就觉得不对,他没上墓道的时候,看到墓道中央只有一个缩成小点的尸体,并没有发现还有别人。而且从他当时的角度来看,完全可以看到老头儿被绑在石柱上,在此之前,这石柱上并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这么说,老头儿他不是人。袁森的脑中空白一片,血液直冲脑门。 老头儿头发蓬蔽,脑袋垂下来。袁森一只手拿着匕首,一只手托起老头儿的脑袋,缓缓将他的脑袋托起来分开头发。 老头儿的头发后面是一张惨白的脸,他的脖子变成了紫色,显然已经死去多时。最让人吃惊的是,老头儿只有一只眼睛,他的另外一只眼睛结成了疤状。说明在死之前,他就已经瞎了。那块疤是上下眼皮黏合在一起,疤能长成这样,肯定不是十天半个月能成的事情。 可是,袁森明明记得老头儿在几个小时以前,全身上下都是非常正常的,没有一点伤,这太不对劲了。 突然,老头儿怒目圆睁,死死地瞪着袁森,眼中闪着怨毒的光芒。没错,袁森看得很清楚,老头儿的眼睛动了,这老头儿果然不是人。 袁森抓起匕首,扑哧一声刺进老头儿的胸口,老头儿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瞪着袁森的那只眼睛变得更为恐怖,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袁森退后一步,突然撞到一个人的身上。袁森吓了一跳,他身后什么时候又无声无息地多出一个人来? 那人抓住袁森的肘部,用力一折,袁森本来肘关节受伤很重,哪里经得起那人这么折腾,疼得他半边身子都麻了,匕首掉到地上。 穆寨老头儿挣脱麻绳的捆绑,走到袁森面前,他冰冷的双手搭上袁森的肩膀,突然用力卡住了袁森的脖子。尸体僵硬之后,力大无比,比如许多死人手里拿的东西,常常要警察敲掉关节才能取下来。 袁森被掐得要窒息,他忍住剧痛,双肘用力,狠狠地顶住老头儿的肋骨。老头儿腹部一弹,双手分开,袁森趁机一脚将老头儿踹翻,转身对付身后的人。 袁森看到身后那人,吃惊得恨不能把自己吃下去,这地方太邪了,身后袭击他的人居然是苗寨的谢望安。他身上依旧散发着恶臭,一双昏黄的眼珠怨毒地瞪着袁森,他僵硬的脸色隐隐的似乎在笑,他笑得非常诡异,就好像在告诉袁森他掉进了自己设好的陷阱里一样。 袁森看着谢望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老头儿一生的经历悲悲戚戚的,死了还诈尸,难不成是应了贺兰山下的古时传言,惹了穆寨的人,生生世世都不得安宁? 袁森只顾着谢望安,没防到穆寨老头儿从背后突袭。那老家伙架起袁森的一只胳膊,谢望安也反应迅速地架起他的另一只胳膊。两具尸体架着一个大活人,仰着白惨惨的脸,跨过墓道,向地下河上飘去。红彤彤的火海朝上仿佛通向天宫,袁森惊恐无比,如果跟这两具僵尸走上了天宫,恐怕这辈子就再也做不成活人了。 他本能地挣扎,双膝弯曲,撞向俩老头儿的膝盖。袁森已经摸透这些尸体的缺陷,就算他们是死人,没有知觉,可是他们的关节还能支配他们的行动。俩老头儿身形一矮,朝前扑去,袁森趁机侧身出脚,一脚踹翻谢望安,肘部撞开穆寨老头儿,不等俩老头儿反应过来,就要跳进地下河。 袁森一只脚踏了空,突然明白过来,就这么跳到地下河里去,先不说这河水湍急,古代设置墓道机关的手段歹毒无比,怎么会放过这两条地下河?他扭头朝后看,墓道两边的天灯正烧得旺盛,他的半个身体在河面上摇摇晃晃,有跌下去的势头。 袁森急忙退回墓道,暗叫好险,他这条小命差点就这么报销了。这墓道里处处透着一股阴森,很不对劲,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那香味虽然闻起来若有若无,但是仔细嗅的话,又感觉淡中带滞,渐渐的脑子就很沉重。 袁森估计是墓主设下的迷香阵被激活,刚才幸亏他及时醒转,否则他现在势必已经横尸河底。前面墓道还是十分的长,只能看到火龙蜿蜒到墓穴深处。袁森不敢在墓道上多留,就朝火龙消失的方向奔过去。他渐渐看到越往前,地下河变得越窄,墓室穹顶也跟着朝下倾斜,墓道冲到最高处,又以俯冲的势头深入地下。地下河在墓道冲到山顶的地方转道,潜入地底深处,墓道走势变得逼仄,两旁山壁紧缩。 山壁上鬼斧神工的雕刻满是各种姿态诡异的鬼神,或将人活活剥皮,或将人投进油锅沸水之中,各类青铜刑具血淋淋地摆放在行刑当场,惨不忍睹。不过奇怪的是,这些行刑的牛鬼蛇神虽然肢体线条被刻画得相当精细,甚至连身体毛发都一丝不苟地表现出来,可是雕刻上却没有表现出他们的面容来。 袁森盯着他们的面目看,虽然这些鬼怪站立的姿势各异,脸面的角度要么侧着,要么埋首低头,可是袁森仍然能够感觉到他们掩藏的脸孔中透露出的诡异。虽然只能看到侧面的几条线条,可是那线条弯曲之间,阴森诡异的气息却能无声无息地传递出来。 墓道几乎是呈笔直的走势深入地下,袁森小心翼翼地下着台阶,墓道两旁的火焰渐渐变得微弱。袁森低头躲过一块垂下的穹顶石条,钻进两洞相套的另外一个洞口。这时,墓道上蜿蜒盘旋的火龙天灯突然无声无息地熄灭,庞大的黑暗黑压压地沉下来,袁森的心里不由得一紧。 俗话说心慌则乱,串着的另一山洞的走势更急,台阶之间的落差大了几十个厘米。袁森一个踩空,平衡大乱,人就像滚皮球一样沿着墓道台阶往下滚落。 袁森只能听到身体撞击石条台阶的声音,人被摔得晕头转向,手忙脚乱地四处乱抓,双手被石棱剐得皮开肉绽。突然他摸到一个东西,袁森想也没想,就紧紧抓住,由于惯性太大,他居然把那东西给撕裂了。袁森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又抓到一个东西,终于止住下跌的势头。 下跌的势头停下来,袁森才感觉到抓到的那东西竟然是一只人手,他急忙撒手,人顺着台阶又滚了几米终于撞上一块石板停了下来。 这几番折腾,袁森感觉自己的身体就要散架,他喘着粗气打开打火机,四五米的范围被照亮,袁森一抬头就看到一个死人正瞪着死不瞑目的眼睛看着他。好在袁森已经见多了这种场面,很快就反应过来,他退后几步,这才发现地上还躺着十几具这样的尸体。或者伸手挣扎,或者狠抓胸口,死亡的姿态都凝固在挣扎的那一瞬间,可见死者死之前正遭受着痛苦的煎熬。 更让袁森吃惊的是,这十几个人或仰或坐地死去,他们的尸体已经完全脱水,只剩下一层皮贴在骨头上。更重要的是,他们抽象扭曲的面孔显示,他们当中没有一个是中国人。 “外国人,怎么会跑到贺兰深山里来?”袁森越来越觉得整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测字老头儿摆了他一道是毋庸置疑的。 一群外国人统一穿着包裹严实的登山服,但是奇怪的是,这些登山服上却没有任何商标。袁森将这些尸体逐一翻开,搜查他们的身上是否有什么表明身份的东西。这些尸体本来是彼此压在一起,拖开之后,几乎每具尸体的身上都携有武器,最差也是微型冲锋枪,有一个体型硕大的家伙居然搂着一个火箭筒。 如此多的外国人不远万里来到中国的一座偏僻的大山里,而且还不惊动地方政府,无声无息,甚至不畏艰辛携带如此多的武器,最后葬身在这深山古墓之中,难道他们也是冲着地下黄金城和翡翠琉璃宫来的? 袁森将搂着火箭筒的胖子搬开,被他压在下面的是一个瘦长的男人,那家伙挎着一个皮质的小包,那包的风格与市面上那些卖不正经光碟的家伙背的几乎一模一样,袁森看了不禁欷歔不已。 将那皮包打开,里面装着的是一个不大的牛皮纸袋,袋子上盖着一个鲜红的印章,“top-secrect”。 这里是荒山深墓,四周唯有袁森一个大活人,袁森才懒得管绝密与否,将密封的条撕开,借着打火机的微光,看到里面一叠纸张暗黄的文件。 to Major David of Special Forces 131 Division: According to FBI top-secret messages,terious event in estern C is very important,it o unconditionally complete tion,you o carry test ,but you must try to discover t be at all costs.Remember t t is top-secret. 袁森全身一震,131特种兵师部,这是一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影响到全世界的神秘部队,他们的足迹曾经遍布世界各地,主司侦查和执行特殊任务,历来以神出鬼没著称,曾经是许多国家特种部队训练的榜样。可是让人奇怪的是,这支部队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就神秘地消失在国际争端中。 至于这支耗资巨大的部队的踪迹,国际上众说纷纭,美国国防部更是将此事当做绝对机密封存。袁森曾在许多军事杂志上看过该部队消失的讨论分析,没想到能够在这大山深处与这支神秘特种部队不期而遇。 “难道……”袁森脑中突然蹦出一个疯狂的猜测,“美军曾经震慑世界的131特种兵师部之所以在国际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与他们执行的这次在中国的神秘任务有着相当密切的关系?” 也就是说,这十几具尸体,已经在这贺兰深山里躺了二十多年,他们在这深山地底脱水风干,可是世界风云巨变,他们曾经震撼世界的番号,如今只能成为好事者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袁森也是军事迷,看着这么多风干的尸体,想着他们生前的那些风光,不禁有些感慨失落。 他从一具干尸手中夺过一把微型冲锋枪,是时下许多国家已经装备的M16冲锋枪。M16历经战场磨炼,口径小,可以作为近距离冲锋步枪来用,但是在二十多年前能装备上这种武器,已经属于相当的奢侈了。 袁森“刷”地一下,拉开枪栓,那军官皮包里放着几个包裹严实的弹匣,袁森装上子弹,推上膛,“砰——砰——”就放了一梭子子弹。黑暗深处应该是一睹石墙,子弹打上去石屑乱飞,这把产自八十年代初的武器,居然在这二十多年的岁月里,丝毫没有锈蚀。 袁森放下枪,将密令翻上去,摊开新的文件,没想到密令下面的纸张上竟然是模糊一片,一口气翻完全部,都是如此。文件被水浸泡得面目全非,所有文字都没法看清楚,这深层次的秘密,也因此被画上句号。 袁森无奈,将文件重新塞进大卫少校的包里,他的登山包早已在滚入山洞的时候遗失。袁森索性将大卫的包背身上,里面还有一些登山用的装备和过期的药物,再背上冲锋枪撕掉大卫的军装,准备做火把用。 在这茫茫黑暗中,仅靠一个打火机就想走出去,实在是痴人说梦,在这种关头,照明工具甚至比食物更重要。它关乎的不仅是一个人的身体消耗,更是精神支撑。 袁森三下两下脱下大卫少校的军装,可惜这大卫,堂堂一个特种兵部队少校,平常也算有头有脸,没想到不但莫名其妙地死了之后变成干尸,二十多年后,还要被人剥衣裸尸,实在屈辱。 袁森一边剥一边过意不去,但是陷入这种情况下,为了生存,也没办法。袁森一边剥一边向大卫少校道歉,突然,他全身的汗毛一紧,一股阴冷的风吹过来,他情不自禁地握紧冲锋枪,同时将脱下来的上衣点燃。 火光将一大片地方照亮,地上那群东倒西歪的干尸面目狰狞地盯着袁森,让人看了头皮发麻,四周除了尸体也没别的任何东西,袁森不禁松了口气。 这时,他的脚下一紧,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抱住一样,那东西力气极大,一下子将袁森拖翻在地。袁森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腾空而起,头朝下脚朝上,被拖进一个洞口。袁森大惊,双手乱抓,那东西突然缠到腰上。 袁森抓住那东西,就向两边掰,几次用力,均不能撼动那东西分毫,它还越卷越紧。袁森大骇,没想到又遇上花蟒了,那蟒蛇身上冰冷异常,冷得袁森全身都起鸡皮疙瘩。 眼看着一人一蛇就这么耗下去,袁森的冲锋枪也被花蟒卷住,出的气多进的气少,知道再不想办法脱身,死在这里是迟早的事情。 这山洞里漆黑一片,周围情况如何他也看不清楚,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山洞里悄然响起铃铛的声音,“叮铃铃——叮铃铃——”竟然有点像他小时候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老头儿所带的铃铛,“叮铃铃——叮铃铃——糖葫芦——不甜不要钱哦——” 那声音清脆浑厚,像市井叫卖的铃铛,又沉重缥缈,似招魂仪式上远古的安魂曲。袁森的知觉因为血液流通不畅而逐渐麻木,他几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幻觉了。 意识迷迷糊糊,他依稀听到耳边铃铛的声音此起彼伏,从各个角落飘荡出来,时而嘈杂时而清越,又似乎幽深诡异,像来自地狱一样。 袁森拼尽全力地挣扎,慌乱中不知在哪里摸到一把铁器,奋力扎在巨蟒身上,巨蟒吃疼,裹着袁森就朝洞壁上乱撞,撞得整个山洞地动山摇。袁森全身骨头几乎要断裂,巨大的压力压得他胸腔里气血翻涌,连吐了几口血,脑子也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一抬眼就看到一团火焰从洞口飞进来,飘飘忽忽的就像鬼火一样向他靠近,袁森大惊,这时,那巨蟒卷着袁森朝火焰撞过去。半空中,也不知道巨蟒撞上什么,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袁森的肋骨都差点全部挪位,疼得连叫都叫不出来。 火焰被巨蟒撞飞,在黑暗中划开一道光亮,袁森看到山洞里一大片石雕塑像惊鸿一瞥,又重新归于黑暗。那火焰悠悠忽忽地飞到山洞一脚,火光渐渐暗淡,眼看着就要灭掉,突然“砰”的一声,火势冲天,紧接着山洞四角“砰——砰——砰——”地连响,墙角亮起了四个大火把,火光将整个山洞照得亮如白昼。 卷住袁森的巨蟒久经黑暗,突然被这气势镇住,吓得松开袁森,朝山洞中央奔去。袁森压力一松,整个人就跌倒在地上,全身疼得简直要死过去,他挣扎着坐起来,看到眼前的情景,脸色立刻变得惨白一片。 山洞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石棺椁,足有四米宽、七米长,最令人吃惊的是,棺椁四周一共刻了九条盘旋舞动的飞龙,虬鬓铁须,张牙舞爪的欲与人相搏,气势极为壮观。更恐怖的是,每条飞龙石雕上面居然缠绕着大腿粗的龙形巨蟒。蟒蛇绕着龙雕盘旋而上,几乎与飞龙融为一体,高昂着头盯着棺椁中心,蛇芯乱甩,说不出的狰狞可怕。 刚才袁森不小心,就是着了这巨蟒的道儿,差点死在山洞里。再打量四周,巨蟒旁边,或卧或躺,摆满形态血腥的石雕,挥刀斩首,剔肉取骨的情形随处可见,几乎所有浮雕中的主角都是一些类似牛头马面的家伙,面容邪恶丑陋,让人不敢正视。 袁森盯着那些丑陋的面孔仔细查看,那些面孔看起来相当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袁森想得头疼,就是想不起来。突然,他的脑中灵光一现,是了,通向天宫的墓道两旁的石雕。他们一个个都看不清楚面目,但是侧面模糊的线条,却将他们诡异神秘的神态勾勒了出来,那神态跟这些石雕简直一模一样。 袁森只觉得这地方邪得很,他端着冲锋枪,小心戒备,以防再次中招,否则下次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袁森正在左顾右盼,突然一条巨蟒绕过龙头,阴森森地看了他一眼,袁森脚底板一阵发凉,急忙低下头去。那巨蟒甩着斗大的脑袋,呼哧呼哧就奔到袁森面前,跟袁森脸对着脸不到十公分的距离,蛇芯乱甩。 袁森忍着冲击而来的腥臭,巨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摆着头,一缩身,又溜到龙雕之上,昂首盯着棺椁。 袁森看见它的脑袋上套着一节大卫少校的衣服,突然明白刚才那一团火焰其实是这巨蟒顶着大卫烧着的衣服钻进洞里来,巨蟒不经意间与其他蟒蛇发生冲突,才导致火团落到石雕侍者高举的灯盏上,点燃四支火把惊退众蛇,使得自己逃过一劫。 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宽大的山洞,山壁呈不规则形状地上凸下凹,但是却没有其他任何侧洞分坑的痕迹,也就是说,这里就是整个墓穴的终点。 棺椁上,九条巨蟒盘旋而立,眼神散发着阴冷恶毒的光,将这棺椁衬托得更加幽深神秘。 袁森心生一计,他退到刚才被巨蟒拖进来的那个洞口,托起微型冲锋枪瞄准一只巨蟒的七寸位置。他的心里也七上八下悬得厉害,这种小口径的冲锋枪子弹爆破力很差,巨蟒皮糙肉厚,几枪下去未必打得死。如果不在巨蟒反应时间内将它们全部射死,那么他袁森就很有可能被巨蟒分尸。 此刻生死关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有孤注一掷,袁森将子弹顶上膛,对着龙雕上的巨蟒七寸位置就是一顿扫射。 一梭子子弹打出去,巨蟒受惊,刷地立起来,肥大的蛇身在山洞中蜿蜒盘旋,它们的反应时间出乎意料的快,九个蛇头,闪电一样冲向袁森。 袁森大惊,吓得翻身从洞口滚了出去,内洞比外洞要高出好几米,袁森滚下去接连在地上滚了好几滚才缓冲过来。 他赶忙爬起来,跨过美军131特种兵的尸体就往墓道上跑,突然眼前一黑,几条蛇尾从前面横扫过来,袁森闷哼一声,被扫得气血翻腾。 蛇尾卷起袁森,把他又拖进内洞,袁森暗自叫苦,又落到这帮巨蟒手里,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脱身。 巨蟒卷着袁森,将他扔到棺椁上,这时,山洞里突然响起一阵比鬼叫还难听的冷笑声,让人听了心里毛得厉害。袁森躺在棺椁盖上,数条肥大的蛇尾压在他身上,巨大的压迫让喘气都困难。 山洞顶上,“咔嚓——咔嚓——”地响,突然透出一个口子,从口子里垂下长绳,两个人顺着绳子爬下来。一个灰布长衫,一个上身穿着紧身皮衣,下身穿着旧绿军裤,两人身上脸上都是灰尘划伤,看起来极端狼狈。 长衫老头儿弹了弹身上的灰,鬼里鬼气地对身边皮衣男说道:“蠢家伙,这九龙缠尸阵,要是能用区区冲锋枪来破,那还要我丁老头儿不远千里跑这一趟干什么?” 皮衣男瓮声瓮气地说:“丁老,就看你的了!” 丁老头儿嘿嘿地笑着,冷冷地瞅着棺椁上的袁森,仰天打了个呼哨,那呼哨尖锐至极,震得袁森的耳膜简直要碎掉。 九条巨蟒受惊,扭转蛇头盯着丁老头儿和皮衣男,眼中闪着阴狠的光。丁老头儿见被巨蟒发现,一点不慌张,反而尖叫得更加厉害,他脸上一片赤红,身上干枯的皮紧张地皱起来。 巨蟒摇头摆尾,蛇芯乱甩,口中黏液喷的到处都是。丁老头儿声音渐弱,突然,他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黄表符,递给皮衣男。 皮衣男接过黄表符,也不说话,直接奔向四个角落的石雕侍者顶着的灯盏,每个灯盏上都贴一张符纸。 九条巨蟒勃然大怒,蛇身在空中蜿蜒盘旋,山洞地面突然裂开,几条蛇尾从地下蹿出来,就要卷丁老头儿和那皮衣男。 丁老头儿虽然干瘦异常,身手却相当灵活,他一纵身,跃开几丈,险险避开两条横扫过来的蛇尾,张口骂道:“他奶奶的,这千年九龙缠尸阵果然有点门道。” 说这话,手上可不含糊,他一咬牙,朝黄表符上吐了口唾沫,一条巨蟒吐着蛇芯撞过来,老头儿大喊,“来得好!皮衣,快给我——” 皮衣男从背包里翻出一个皮囊递给丁老头儿,丁老头儿拧开皮囊的盖子,往蟒蛇身上泼洒了一身血。丁老头儿狞笑着,道:“这麒麟血,不是谁都消受得起的。” 那蟒蛇说也怪,被兜头泼了一身的鲜血,威风八面的样子立刻就焉了,软软地趴在地上往后退。丁老头儿提着装麒麟血的皮囊朝它走过来,那巨蟒居然吓得疯了一样扭头摆尾地乱撞,在洞壁上撞了十来下,脑袋被撞得稀巴烂。 剩下的八条蟒蛇,瞪大铜铃大的眼睛,怨毒地看着老头儿,一个个将身体从龙雕上释放出来,在空中缠绕纠结在一起。 皮衣男沉声叫道:“丁老,不好,九龙缺一,煞气冲阵,这苗头不对了!” 丁老头儿呸了一声,道:“他奶奶的,这千年老蛇也不经打,一泼麒麟血就撞墙,晦气!” 八条巨蟒同时发动,山洞里只见蛇腹甩动,整个山洞都被震得砰砰地响。袁森身上蛇尾压力突减,立刻翻身从棺椁滚下来。他与丁老头儿、皮衣男素不相识,而且看这两人也不是好东西,没道理留下来陪他们一起送死,袁森贴着洞壁就往洞口跑。 丁老头儿和皮衣男在众蛇的腹部之间盘旋跳跃闪躲,狼狈不堪,八条巨蟒突然将蛇尾纠缠在一起,蛇头排成一排,阴毒的眼睛闪着森绿的光。 皮衣男大惊道:“丁老,开凶阵了,怎么办?” 丁老头儿嘿嘿笑着,道:“小子,想跑,就让你去沉这九龙缠尸的凶阵!”说罢,从长衫里扔出一条长绳,长绳甩出去在空中抖了两抖,袁森大惊,纵身闪避。老头儿应该在绳子上下过不少工夫,他那绳子可以在空中转弯,就像耍九节鞭一样,硬是把袁森捆住,缠了好几个圈子,绑得结结实实的。 丁老头儿收起绳子,把袁森拖过去,顺手掏出一张用特殊药物浸泡的黄表符贴在袁森额头上。袁森闻到那黄表符散发出来的恶臭,头昏脑涨起来,身上没有一丝力气。 呈一字排开的八个蛇头突然吐起雾来,张大的蛇口里,红色的烟雾蒸腾而起,丁老头儿和皮衣男急忙用衣袖挡住脸,丁老头儿顺势将袁森掷进红雾之中。 袁森意识还在,只是困得厉害,他只觉得一股辛辣的气体从口腔和鼻子冲进喉管,全身血液都冲喉咙涌去,喉结处开始呼吸不畅,只有出的没进的,憋得袁森简直要炸掉。 那八个蛇头在袁森面前甩来甩去,浓雾渐渐扩散到整个洞穴,袁森突然明白为什么洞外十多具美军131特种兵师部的士兵死的时候手都卡在脖子上了,他们也中了蛇雾的毒。 丁老头儿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纸,撒上朱砂,大喝一声,将符纸扔进红雾之中。袁森意识处在模糊状态,只见一个黑影闯进红雾当中,丁老头儿在外面举着弓弩,弩箭上还穿着几张黄表符。 丁老头儿瞄准袁森,一箭射来,袁森全身僵硬,不能动弹,心中大骂,“你这该死的老头儿,看我出去怎么收拾你!” 弩箭射中袁森,鲜血就这么飊洒出来,黑影呼啦就冲到袁森的身上。袁森疼得要昏过去,巨蟒闻到人血的腥味变得更加兴奋,张开血盆大口朝袁森身上咬来。 那黑影伏在袁森身上,突然站起来,迎上巨蟒的大嘴,穿身而过,蛇身立刻爆裂,蛇血喷了袁森一头一脸。 丁老头儿在外面嘿嘿冷笑,道:“他奶奶的,看老子今天不破了你的九龙缠尸,棺椁里的宝贝,看谁敢跟我抢。” 皮衣男眼里寒光一闪,丁老头儿冷笑道:“这地底下,就是我的天下,你也得给我老实点。” 皮衣男道:“丁老,你别忘了跟凯琳小姐的协定,你敢独吞宝贝,凯琳小姐能把你从大牢里弄出来,就能把你弄进去。” 丁老头儿道:“操你妈的,老子的事儿你敢管?”一脚踹翻皮衣男,皮衣男大怒,就要拔枪,丁老头儿手一甩,一枚金针刺进皮衣男的喉咙处。 丁老头儿冷道:“用枪?你中了老子的金针,倘若不听话,三个小时让你化尸成水,神仙也救不了你。” 皮衣男被镇住,怨毒地瞪着丁老头儿,握枪的手渐渐垂了下来。 袁森的一只脚已经被巨蟒含在嘴里,丁老头儿装上弩箭,“刷”地又放了一箭,箭矢沾着黄表符刺进袁森的背部,鲜血飞溅起来。 黑影一见鲜血,飞跃起来,冲进迎面冲来的两条巨蟒,巨蟒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蛇身就爆成无数碎肉,飞落一地。 丁老头儿一边狂笑一边放弩,一箭一箭地射在袁森身上,血液一次又一次地溅起来。头顶的洞口处,一只乌黑的枪口,瞄准了丁老头儿的脑袋,可是他却浑然不觉。 枪手扣着的扳机渐渐压下,“啪——”的一声枪响,丁老头儿飞身一跃,金针脱手,洞顶口子上掉下一个人来。那人在地上滚了几滚,灵巧地爬起来,弹着身上的灰尘,冷冷地瞅着丁老头儿。 丁老头儿嘿嘿笑道:“算天道,你个老不死的还没死啊?” 老头儿捋着焦黄的胡须道:“你丁老二都不死,老朽怎么能先走一步呢?” 丁老头儿冷道:“敢情好,咱们这两个老不死的一辈子井水不犯河水,今天就要为这棺材里的宝贝耗上了!” 算天道不理会丁老头儿,突然一提步子,飞速冲进红雾之中,他的身形比鬼魅还快,也像丁老二那样提着一个大皮囊,冲进蛇群,把皮囊里的血泼洒在众蟒中间。巨蟒冲击的势头被红血逼退,乖乖地回到龙雕之上,盘起长长的尾巴。 算天道一只手提起躺在血泊中的袁森,扔掉手里泼空了的皮囊,另一只手从怀里抓出一包硫磺粉,掷向群蛇,那群巨蟒被逼退到山洞后面。 算天道将袁森提到山洞一角,用尖刀剔掉箭矢撒上药,撕了块碎布草草为他包扎好伤口,袁森已经陷入昏迷状态,全身都热得厉害。 算天道冷冷地说道:“丁老二,你他妈的真是蠢到家了,先是乱杀红透巨蟒把这好端端的宝阵变成凶阵,又用人血来破九龙缠尸,你是要把这好端端的藏尸宝地变成外气不进内气不出的死地啊。” 丁老头儿嘿嘿干笑着,道:“老头儿管不了这么多,拿了宝贝走人就是,管他劳什子宝地凶阵。” 算天道道:“丁老二,枉你开了这么多年尸棺,九龙缠尸,只能顺引,不能逆施,如今你杀人屠蟒,倒行逆施,正点中了九龙缠尸大大的凶阵,你还想逃吗?” 丁老头儿朝地上呸了一口,骂道:“算天道,你这个老不死的,当年如果不是你懦弱无用,我们茅山一门也不会覆没,如今你又来唧唧歪歪。老子今天就硬破这九龙缠尸给你看看。” 说罢,取出一个黑玉牌子戴在手腕上,皮衣男从背包里拿出一件微型火箭炮递给丁老头儿,丁老头儿扛在背上,趁着巨蟒被符咒压制着,反应不灵活,一炮就打过去。 这山洞空间本来就不大,根本就不适合使用火箭炮这种武器,无奈丁老头儿火暴脾气,硬是跟算天道倔上了。炮弹在棺椁中央爆炸,几条巨蟒被炸得血肉横飞,巨大的冲击波震得山洞疯了一样地震动。算天道提着袁森蹿到山洞口,而丁老头儿和皮衣男则飞快地趴在地上。 爆炸产生的巨大声波久久才散去,丁老头儿和皮衣男从碎石堆里爬出来,山洞里的石雕几乎都被摧毁,棺椁上一团团的巨蟒肉血腥一片,极为恐怖。 丁老头儿哈哈大笑道:“什么狗屁九龙缠尸,去他娘的,算天道你认输了吧,哈哈哈……” 丁老头儿一边狂笑着,一边跟皮衣男一起走到棺椁前,两人合力,哗啦推开棺椁的盖子。火光映照下,棺椁里的东西吓得皮衣男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 袁森被算天道从石头堆里扒出来,放在石头堆上躺着,他全身烧得像沸水,可是刚才的震动还是让他清醒了不少,他看着眼前的测字老头儿硬是瞪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巨大的棺椁里,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拇指粗细的小蛇,小蛇瞪着乌黑的眼睛上下爬动,在棺椁的中央,是一个小了很多的金棺,棺材里躺着一只羊。 这只羊不知道死去了多少年,它只有一只眼睛,身体比平常的羊大了几乎一倍,一只眼睛是一块巨大的洞,露出白森森的骨头,让人看着身上发冷。更恐怖的是,在它的身上,不知爬了多少条细长的蛇,那些蛇将身体缠在它身上,蛇头昂起来在羊身上左右滑动。那羊全身肉都丰满得很,就像刚刚死去一样,谁能想到这个在地底下埋了数千年的东西,今日撬开棺椁仍然栩栩如生。 丁老头儿从长衫里掏出一个布袋,拉开布袋拉绳,将一袋子硫磺倒进金棺之中,众小蛇见到硫磺粉,吓得纷纷躲开,成拨儿地从棺材里爬出来。 算天道冷冷地瞅着金棺,丁老头儿哈哈大笑,掏出匕首,“刺拉”一声,在羊的尸体上划出一个十字,动作娴熟地将羊尸腹部撕开。 羊尸的肝脏肠肚血淋淋地流出来,丁老头儿嘿嘿干笑着,撕开羊尸的胃,从中掏出一块比巴掌大的石头,石头上也是沾满了血。 皮衣男递给丁老头儿一块布,丁老头儿小心翼翼地把石头擦拭干净,石头在火光的映照下,呈现出淡黄透明的颜色,可是石头中间,却有一团青色的东西,那东西四周呈放射状地射出无数条青色的线条。 算天道的身体不禁一阵颤抖,皮衣男瞅准时机,藏在衣角下的手枪叩响扳机,丁老头儿身子一矮,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屈膝顶住皮衣男的膝弯,皮衣男身体一晃,重心失控。丁老头儿单手握肘,顶在皮衣男的背上,皮衣男摔倒在金棺里,金棺角落里的小蛇一拥而上,将皮衣男淹没在蛇群里。 这些小蛇通体发黑,细长灵活,一张嘴就能看到长长的倒钩毒牙,剧毒无比,皮衣男钻进金棺,还来不及发出声音,就一命呜呼了。 丁老头儿警惕地看了一眼算天道,将石头塞进长衫里,就朝洞外走去,可是他才走出两步,脚下一软,就瘫倒在地上。 算天道嘿嘿冷笑道:“丁老二,这九龙缠尸阵是天下绝顶的藏尸大阵,这个世界上真正敢碰这阵的人,也不过寥寥,你丁老二不知死活,硬是不听劝告,如今被吸干了阳气,现在就算神仙也救不了你。” 丁老头儿躺在地上,手脚乱抓,眼珠瞪得老大,死死地盯着金棺,他嘴巴一张一合,好像想要说什么话,可就是说不出来。渐渐的,他的动作越来越慢,嘴里白沫喷涌出来,不一会儿就一命归西了。 袁森从昏迷中醒过来,刚好看到丁老头儿死去的那一幕,备受刺激,再一抬头,看到当日在三进口古玩市场碰到的那个测字老头儿,袁森不顾身上的伤痛,扶着洞壁就爬了起来,手里还抓着一块石块。 测字老头儿算天道见袁森那股拼命的架势,吓得直往后退,道:“你中了九龙缠尸的阴毒,身上又有箭伤,不要乱来——” 袁森面目狰狞地扑上去,骂道:“你这老不死的,要不是你,我能落到这种地步?” 算天道连连闪避,道:“小哥,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袁森扶着墙壁,气喘吁吁地道:“老不死的,什么狗屁独目青羊文身,都是你他妈的骗老子的玩意儿。” 算天道尴尬地笑着,道:“老朽让小哥你能到穆寨一探,实在是另有情由,等我们出了这九龙缠尸的凶阵,老朽再跟小哥一一道明。” 袁森怒道:“装神弄鬼!”说罢,就向洞外走去,洞口一阵寒风吹来,袁森打了个哆嗦,他想继续朝前走,四周沉闷的气息向他压过来,他全身冒着冷汗,迈出去的腿就悬在空中,不知道该怎么落地。 袁森全身的肌肉自然地绷起来,将伤口扯得生疼,算天道在他身后说道:“小哥,别挣扎了,不破这凶阵,我们都得像丁老二一样死在这里。” 袁森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张着嘴巴,就是说不出话来。他骇然侧过头去,看到算天道正单腿跪在地上,在他身前插上了三柱香,算天道手里举着一块黑玉,另一只手拿着毛笔在黄表纸上画着符。 算天道大喝一声道:“我数三声,数到三你就往前跑,听到没有?” 袁森喉结翻动,叽叽咕咕地想说话,愣是发不出一点声音,冷汗再次从他的背脊上渗透出来。 算天道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冲到棺椁旁,将符纸贴到棺椁上,推上石板棺盖,棺盖“啪嗒”一声合上。 算天道又在棺盖上贴了几张符纸,封住棺盖,此时棺盖居然“呼——呼——”地乱响,接着又一上一下地震动起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极力地顶着棺盖,想从棺椁里爬出来。 算天道一只手压在棺盖上,另一只手飞快地从衣服内襟里掏符纸,贴在棺盖上,棺椁里顶撞得越发厉害。算天道脸色发青,棺盖的口子越来越大,突然,一只惨白的人手从棺椁的缝隙里伸了出来,挣扎着向前伸。 袁森大惊,算天道闭着眼睛,疯了一样在棺椁头上贴符,袁森想大声喊叫,无奈全身脱力,除了虚汗直冒,发不出任何声音。 算天道突然大声喝道:“一——二——三——走——” 袁森情不自禁地向前冲,禁锢一松,他回头看算天道,算天道扭转身体,也朝洞口奔来,可是在他背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多了一个穿着黄衣服的女人。 袁森心里发寒,嘴里发不出声音,只能没命地朝洞外冲去。两人从洞口滚到131特种兵的乱尸堆里,袁森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立刻轻松不少。 算天道从大卫少校身上爬起来,嘴角渗出不少黑血,他苦笑道:“九龙缠尸,真他妈不是闹着玩的,差点就送了老朽的命!” 老头儿把上衣拉开,肩膀上多了一排黑紫印,算天道嘿嘿笑着,道:“这黑尸斑虽然对人危害极大,但是要想除掉却也不是没有办法,总算是逃出来了。” 袁森道:“九龙缠尸阵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老不死的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算天道从内襟里掏出旱烟袋,填上烟叶,“吧嗒——吧嗒——”地抽了几口,将烟灰磕掉,又重新装上烟叶,缓缓说道:“在中国古代,许多帝王死后都想将九五之尊的尊崇地位带到地下,于是他们的墓葬里就有九龙缠尸的说法,九龙缠尸神鬼不侵。这种墓葬方法在业已出土的帝王墓中十分常见。可是,鲜少有人知道,在远离中原的西域,数千年前,西域游牧民族连年征战。许多部落首领死去之后,被其他部落掘墓焚尸,下场极惨。于是,为了防止死后被掘墓,有一些部落王族就开始兴起九龙缠尸的做法。九龙缠尸阵一是可以利用九条巨蟒冷血的特点来防止尸体腐烂,二是这阵势诡异得很,九条巨蟒合在一起就是生门。而且九龙缠尸阵本身极难成型,要满足天时、地利、人和等许多条件,能摆九龙缠尸的地方,必然是风水宝地。可是九条巨蟒中任何一条死亡的话,生门就变成了凶门,风水宝地也会变成死地,阳气不入,阴气不出,变成了一个密封的集阴之地。这种极阴之地往往会造成墓中尸变。甚至是一定范围内,生物变种或者是催生各类怪病,沾上阴气的人,多半不能善终。” 袁森怒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阻止丁老头儿破阵?” 算天道悠然叹道:“丁老二既然已经伤了九蟒之一,九龙缠尸已经变成凶阵,阻止也没用。自作自受,终得报应,丁老二做的事情只是应了自己的结果而已。” 袁森突然道:“你说沾上这九龙缠尸的人多不能善终?那我们算不算都沾了尸阵的阴气?” 算天道嘿嘿笑道:“《西域惊言》里如是记载,老朽只是代言而已。老朽已经折二十年阳寿破阵,善终与否,对老朽而言都不再重要了。” 袁森怒道:“你——” 算天道的声音突然一紧,“善不善终先暂且不提,咱们先解决好眼前的事儿再说吧!” 袁森抬眼一看,只见内洞洞口处,无数条肥大的黑蛇正源源不断地爬下来,更让人惊奇的是,这些蛇的芯子居然有数尺之长,实在是匪夷所思。 算天道大吼道:“快跑!”拖起袁森,就朝与墓道呈九十度转弯的墓道跑去,冲出去不到三米,老头儿就傻眼了,一步一步地朝后退。 只见墓道上,正缓缓地爬满了怪蛇大军,袁森四处观望,内洞倾泻的火光照亮一方地面,地面四周,已经聚满了这种怪蛇,它们甩动着奇长无比的芯子,眼睛阴森森地瞪着两人。 算天道揪着焦黄的胡子,骂道:“他奶奶的,这独目青羊的九龙缠尸阵果然不能碰,凶阵出现不到一盏茶时间,阴气就把它们养这么大了。” 怪蛇的圈子越来越小,袁森与算天道一退再退,突然,袁森脚下一滑,绊到一个东西,差点跌倒。袁森定睛一看,那东西躺在一个地下凹槽里,两具尸体压在那东西上面,一根钢柄露了出来,刚才就是那钢柄绊了袁森一下。 袁森用脚拨开那两具尸体,凹槽里竟然是一只喷火器,袁森大喜,将汽油箱背在背上,试了一下手阀,喷火口吱吱地喷气。袁森将手阀调小,再点燃喷口,火苗“嗖”的一下就冲了出来。 算天道见识过那些没吸阴气的小蛇吞噬皮衣男的情景,现在这么多吸足了阴气的大蛇朝他涌过来,算天道一反以前悠哉乐哉的架势,吓得“哇哇”直叫。 袁森将手阀调大,火焰“哗啦”蹿出去,几条跃跃欲试的大蛇立刻被烧成焦炭。袁森四周一扫,地面上躺了一片烧熟了的蛇尸,十分壮观。 众蛇被大火镇住,吓得纷纷后退,算天道指着那条与原始墓道呈九十度的墓道叫道:“走这条路,西域古墓都倾向于双墓葬,一葬祭神,后面才是正主的墓,正主的墓一般都藏有大生门。” 袁森一马当先,将喷火器手阀调到最大,火焰熊熊喷出,墓道上拥挤的蛇群逃走缓慢,立刻变成一堆堆的焦尸,空气里弥漫着烧熟的肉香。 老头儿算天道呸了一声:“他奶奶的,都快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这烧蛇肉还真他妈香,要不是阴气太重,吃它几条也可解一时之馋啊。” 上百米的墓道上,居然爬满了这样的肥蛇,袁森越喷越诧异,看这架势,恐怕整个贺兰山的蛇都聚到这墓穴里来了。 算天道嘿嘿笑着,说:“你小子别奇怪,这大山里摆着九龙缠尸,这墓里就是整个贺兰山的蛇窟,任你什么毒蛇在这里都能找到。” 到了墓道尽头,前面横着一条地下河,可是这条地下河却没有刚进墓时那条地下河的水深,就这么看过去,依稀还能瞧见河道里凸出来的石头。 袁森朝地下河上喷了一串火焰,火光中看到地下河对岸有一个凹进去的山洞,洞口颇为狭小。 算天道沉吟了一下,道:“这地下河估计以前是墓主防止被盗才建造的,河里应该会有水猴子一类的东西,现在河水搁浅,这种东西应该也都走了,过河吧!” 袁森点头,收起喷火器,踩着凸出来的石头,朝地下河对岸走去。算天道突然拍了拍袁森的肩膀,道:“不对啊?” “怎么了?”袁森停下来。 算天道瞅了瞅四周,压低声音道:“我怎么觉得,好像有人在瞅着我们呢?” 袁森打开手阀,朝四周喷了一圈,道:“你个老不死的就靠盗墓吃饭的,你胆子那么小,像不像话啊?” 算天道喃喃道:“我就是觉得不大对劲!” 袁森也不理他,继续朝前走去,顺利渡过地下河,袁森先从洞口爬进去,顾不得用喷火器照一下四周,又将算天道拉了进去。 算天道一进去,鼻子猛嗅,道:“不对劲,这里阴气太重,如果墓主金棺埋在这里,那就应该是个养尸宝地才对,怎么会有这么重的阴气呢?” 袁森打开喷火器,火焰冲出几米开外,将整个山洞照得亮如白昼,两人一看之下,目瞪口呆起来。 巨大的山洞里,居然摆了数十具石棺,石棺的摆放错落有致,一眼看上去就像一个棺材阵。 袁森奇道:“难道都是陪葬的?” 算天道揪着焦黄的胡子,眉毛皱成一团,他骂了一声:“古代西域是挺变态的,但是还没听说有像中原皇帝那么变态,动辄拉一堆人陪葬。这墓倒真是怪了,老朽还是第一次见到,奇怪——奇怪——” 袁森在地上找到几根枯木,用喷火器点燃,举着火把朝一具棺材走去。他将火把插在旁边石棺的凹槽里,双手憋力,奋力将棺盖朝前推过去。 这石棺盖并不重,应声而开,石棺中躺着一具尸体,栩栩如生的样子,袁森抽出火把去照那尸体的脸。一看之下,大惊失色,火把一个没拿稳就掉到石棺里,火苗刷地闪了一下就灭掉了。袁森整个人立刻就呆了,他以为自己已经疯了。 石棺里躺着的那具尸体竟然就是算天道,那眉毛和焦黄的胡子,跟他身边的算天道哪有分毫差别? 袁森全身颤抖着把喷火器拨开手阀,几次都没拨动,他对着黑暗大声叫道:“算天道——算天道——你这老不死的,你玩什么呢,老子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吗?你别玩老子了——” 袁森感觉到在他身边站着一个人,可是他连吼了几声,都没人回答,他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大,情不自禁地朝后退去。他一边退后一边推动手阀,“啪”的一声脆响,手阀终于被拨开,火苗刷地就冲了出来。 三丈开外,算天道正笑嘻嘻地看着他,不知为什么,袁森以前看到他这副笑容总是觉得这家伙不靠谱。可是这次,算天道的笑容带给他的却是十足的恐惧,一股冷汗顺着袁森背脊慢慢地滚了下来。 算天道笑嘻嘻地朝袁森走来,袁森用喷口指向算天道,烈焰汹涌而来,逼得算天道退后了几步。 袁森歇斯底里地大叫道:“你到底是谁?” 算天道叹道:“三十多年前,我师父给我卜过一卦,卦象显示我的阳寿只有七十年。” 袁森怒道:“不要再装了,你到底是谁?” 算天道悠然道:“老朽今年实岁是五十一。” 袁森一惊,道:“你说刚才你破九龙缠尸阵折寿二十年?这么说,你现在不是人?” 算天道苦笑道:“我也一直以为我还是人,师父当年传授破九龙缠尸阵的告诫,我也以为有假,可是直到看到石棺里躺着的那具尸体,我才相信,其实我已经死了。” 袁森道:“算天道,你玩什么花样,会这种妖术的人就你一个,你装什么装?” 算天道摇着头,道:“老朽能够聚形不散,皆是因为这块石头。小哥,是老朽害了你,你本不该属于这里,物赠有缘人,这块幽冥鬼璞就送给你了。” 说罢,算天道从怀里掏出丁老头儿的那块暗黄透明的石头,递给袁森。袁森的手抖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算天道捋着焦黄的胡子,讪笑道:“小哥,一切都是宿命。老朽一生颠簸,俱是为了找全灵兽玉骨的三块古玉,纵然拼掉性命,终不可得。没想到小哥身在局外,却能辖宝而出,俱是宿命,这地下黄金城和翡翠琉璃宫是小哥你命中的。” 袁森抓着那幽冥鬼璞,不知该怎么说,其实他从三进口离开的时候,他和老头儿的两块玉牌都被偷了。那小偷的动作无声无息,袁森直到回到住处,才发现两块古玉都不见了。现在幽冥鬼璞是找到了,可是还有两块古玉却又没有,宿命注定,看来果然没错。 算天道继续揪着胡须,道:“小哥,这地下黄金城和翡翠琉璃宫本不该是我等俗人能沾的东西,老朽和丁老二贪了一辈子,最后都得到了报应。既然老天注定让你开启黄金城琉璃宫,那你就要好好完成这个使命。” 袁森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盯着手中的那块石头,他的心里纷乱如麻,不知道是否要把真相说出来。 算天道看着那一排排的石棺,道:“这棺材里躺的,都是穆寨的族长,他们临死之际,会通过密道来到这间墓室,自行钻进石棺等死,死后成为鬼国大泽王阿不利孜永恒的侍卫。九龙缠尸洞与阿不利孜的墓室都是生门,也就是说,两个墓室都会有通往外界的生路。如今九龙缠尸变成凶阵,生路变死路,如果这凶阵没有影响到阿不利孜的墓穴的话,小哥你必然可以找到出路出去。若是阴气侵入阿不利孜的墓室,生路一封,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如果你有幸能找到生路出去,小哥应要竭尽所能,打开地下黄金城才是。” 算天道嘿嘿笑着,突然冲上前来,袁森大骇,道:“你要干什么?”算天道不理会他,枯瘦的手掌突然猛地向他推过来,袁森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后脑勺重重地撞在石头上。他全身一抖,突然就醒了过来,身上剧痛无比,稍微一动就扯动身上的箭伤,痛得龇牙咧嘴。 袁森靠着墙壁坐起来,四周黑暗一片,他打亮打火机,在微弱的光圈照射下,他发现自己竟然还是待在九龙缠尸阵的外洞,可是算天道早已不知去向。 袁森拍打着脑袋,如果刚才只是一个梦的话,算天道应该没有死才对,他还活着,可是如果他没死,他又去了哪里呢? 袁森大声喊道:“算天道——算天道——死老头儿你跑哪儿去了?” 声音在山洞里扩散开去,在遥远的深处响起几声尖锐的回音,袁森倾耳细听,没有任何回答。 可是紧接着,山洞四周响起细碎的爬行声,那声音越来越大,以袁森所在的区域为中心围拢过来。 袁森大吃一惊,脱掉一个士兵身上的衣服点燃,火光变强,袁森一下子看到几米开外爬满了肥大的毒蛇,那些蛇的眼睛发出阴狠的光,嘴巴一张一合,吐出一尺长的蛇芯,与他梦中所见如出一辙。 一件衣服很快烧到尽头,袁森将剩下的一截衣服掷入蛇群,群蛇立刻骚动起来,急切地往后退。 袁森心里一动,喷火器,他蹲下来,又点燃一件衣服,翻开堆在一起的士兵尸体,果然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一个外壳生锈的喷火器。 毒蛇飞快地涌过来,袁森也不多想,忍着身上的伤痛背上喷火器,拨开手阀,喷头处立刻喷出一股浓烈的火焰。 袁森将手阀调到最大,顺着算天道指的那条墓道冲过去,众蛇要么被烧焦,要么滚入地下河中。 袁森快看到墓道尽头的时候,隐隐约约地发现地下河的礁石上似乎站着一个人,那人正背对着他,灭火器的火光一旺一灭,看不真切那人穿着什么衣服。 袁森一阵头皮发麻,加快步伐跑过去,他冲到墓道尽头,朝礁石上猛喷了几下,可是礁石上竟然空空如也,哪有什么人? “搞什么鬼!”袁森紧了紧喷火器,将喷头横在身前,准备不管撞上什么东西,先给它来一顿猛火再说。 不知为什么,越靠近山洞,他的心里越悬得慌,袁森借着礁石渡过地下河,爬进山洞,身子才探进洞口,就有一阵阴风扑面而来,袁森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山洞里的摆设与他在梦中看到的一模一样,袁森推开第一具石棺,棺盖缓缓推开,在呼啸的火焰照射下,袁森呆呆地看着算天道的尸体安静地躺在棺材中,他的怀里还抱着那块暗黄透明的石头。 是的,没错,算天道就这么死了,他以折二十年阳寿作为代价,破了恐怖的九龙缠尸凶阵,他死了,成全了袁森。 袁森从他怀里拿过石头,放在大卫的皮包里,缓缓推上了棺盖。算天道死了,他现在要靠自己找到大泽王阿不利孜墓室的生门走出去。 石棺“咔嚓”一声合上,山洞里响起沉闷的回音,回音未散,山洞里突然“咔嚓——咔嚓——”的,棺盖与石棺撞击的声音乱响。 在喷火器的火焰照射下,袁森看到几十具石棺的棺盖正在急剧地往上抬,一只只人手挣扎着从石棺中伸了出来。袁森大骇,想起梦中算天道所说的,九龙缠尸凶阵阴气外泄,生地变死地,整个墓穴都可能面临尸变。 袁森将手阀拨到最大档,对着最前排的石棺就是一顿猛喷,他大吼道:“管你是人是鬼,来一个烧一个。” 挣扎的尸体被火一烧,渐渐平息下去,袁森冲到石棺阵中,用喷火器高温猛扫,那些剧烈抖动的石棺经过烈火炙烤,都慢慢归于平静。 袁森调小手阀,喘了口气,现在他担心的是如何找到阿不利孜的墓室,找到生门出去。就在这时,他的脖子上突然一凉,身体僵硬了起来。 袁森的脖子在背后被卡住,背上那东西甩都甩不掉,袁森折腾了几下,均无效果,他的倔脾气上来。背着那东西就朝后面退,退到洞壁上猛地一下撞上去,喷火器的汽油罐被撞得砰砰地响。 袁森顶着那东西,在背后连撞几下,没想到那东西卡得反而越来越紧,袁森脑子混乱不清,疯了一样将那东西朝墙壁上撞。 突然,他背后一空,带着背上那东西滚了下去,山洞地面与地洞落差极大,袁森被摔得七荤八素,那东西也被摔到一边。 袁森挣扎着爬起来,拨开手阀,对着那东西就是一顿乱喷,强烈的火焰照射下,地面上竟然是空空如也。袁森能够感觉到那东西明明就摔在他身边,可是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袁森用喷火器将四周照射了一下,这间墓室装饰得富丽堂皇,石雕兵马俑、单膝跪着的侍者托着黄金灯笼分列棺椁两旁。墓室墙壁规则整齐,棺椁前的洞壁上刻着一幅画像,画像中是一人和一独目青羊并排而立,画像中的男子尖瘦的面孔,上唇留着卷起来的胡须,一副中东地区人民特有的装扮。与独目青羊并立,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青羊使者鬼国大泽王阿不利孜?袁森的脑中悬念一闪。 推开棺盖,在熊熊火光的照射下,金棺中的尸体赫然呈现在袁森面前。那尸体戴着一副黄金面具,面具线条勾勒得清晰有致栩栩如生,绸制长衫上贴满了金片,在火光的照射下,光芒流动熠熠生辉,袁森看着这一副富丽堂皇的景象,整个人就呆了。 袁森伸手就要摸黄金面具,突然身后冷风袭来,袁森就地一滚,滚到几米开外。“啪”地打开喷头,火焰冲天而起,袁森将喷头横扫四周,茫茫黑暗中,连鬼影子都没看到。 袁森相信自己的感觉不会错,他紧握着喷火器的喷头,熄灭了火焰,就在这时,那股深入骨髓的寒冷也渐渐逼近。 袁森的手指靠近喷头开关,那股寒冷越来越近,袁森突然拨开手阀,喷头火光一现,那影子还来不及退后,袁森将火焰调到最大,火势蔓延到四五米外。那黑影动作灵活至极,一弹身就跳进棺椁中,棺盖自动地合拢起来。自始至终,袁森只看到一个影子,至于那影子是什么样子,他都没有看清楚。 棺盖合上,墓室里突然“咔嚓——咔嚓——”地响起来,整个墓室都在剧烈地晃动,袁森扶着墙壁,才避免摔倒。 棺椁晃动得更为剧烈,地面突然分开,地洞深处是一片黑暗,肉眼看不到有多深。石棺椁晃动着渐渐沉入地洞中去。袁森想走上前去,可是地面晃动得太过厉害,他一离开墙壁整个人就跌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地面震动了十多分钟,棺椁已经完全陷入地下,整个墓室被震得七零八乱,墙壁到处都是裂缝。袁森爬起来,地震的振幅减小了许多,袁森靠近地洞,将喷头探进去,火焰呼啸着冲进地下黑暗中。 可是那黑洞显得无比绵长,喷火器只能照亮地下十多米的距离,视线深处,唯有无尽的黑暗,哪里还有什么鬼国大泽王棺椁。 袁森收起喷头,地面突然再次剧震起来,这次震动比棺椁沉入地面时更为强烈,袁森一个站立不稳,差点跌入地洞之中。他用不锈钢喷头杆支撑着身体,强制向地洞外侧挪了挪。 这时,墓室“哗啦”一下,一面墙壁整个就倒了下来,石块碎屑乱飞,袁森的脸上、手上被割破好几处,他急忙匍匐在地,一堆断裂的石块石条子就向他蜂拥而来。 好在这些石条石块已经被地震运动撕裂,变成小块小块的,袁森从石头堆里爬出来,身上没有一处不疼痛,他靠着石堆休息了一会儿。再次打开喷火器,顺着墙壁碎裂的方向照射过去,一看之下,整个人都忍不住抖了起来。前面灰蒙蒙的石头堆前,是一个巨大的豁口,豁口后面别有洞天,巨大的台阶在飞扬的尘土中一直向上,隐入豁口后面。 袁森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难道大泽王墓室的生门开了?这就是通往外界的出路?” 袁森不再多想,背着喷火器就冲到豁口后面,那台阶一直向上,看不到尽头,袁森将喷火器的手阀拨到最小,挺着喷头一直朝上走去。 就这样一直走,袁森实在走不动了,就在台阶上坐着休息一会儿,不知道走了多久,台阶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线亮光,袁森急忙加快速度跑出去。 出口处居然是一座山峰的山顶,袁森跑出来之后,遥望到对面山壁上有庞大的壁画群。袁森只看了一眼,就被壁画的内容吸引住了。壁画中写满了很多古怪的文字,他在脑子里翻遍了这辈子见过的所有中外古文字,都没这种文字的概念。 但是他却在不经意间看到几个字在哪里见过,就只有其中的几个字符,而那本书,好像就是杨健教授的著作。袁森想到这里,背上一阵发凉,难道杨健教授跟这神秘壁画,或者说是穆寨,有着某种联系? 第二十章 幽冥鬼璞 幽冥鬼璞是什么?那是打开地下黄金城、翡翠琉璃宫的必须之物,三块灵兽玉骨中最重要的一块。就目前而言,知道这个的人,算天道已死,活着的就只有他和那个神秘的凯琳小姐,难道杨健教授也跟这个有关系?一种不祥的预感跃上袁森的心头。 一个月后,在新疆大学考古研究所,杨健教授的办公室。 巴哈尔古丽推开研究室的门,叫道:“教授,你看是谁回来了?” 杨健教授点点头,一抬眼,看到推门进来的那个人,手一抖,愣住了。来人将近一米九的个头,精神看上去有些委靡,眼神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他不正是一个多月前替他去和田见库尔班矿长的袁森吗? 杨健失声道:“袁森,是你?你还活着?” 巴哈尔古丽抢着说道:“教授,我在研究所门外看到有个人在那里徘徊,走过去一看,正是失踪了很久的师兄,就把他带过来了,只是师兄好像跟在古墓的时候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原来在沙海古墓里,巴哈尔古丽被藤条拖到另外一个山洞里,那个山洞里到处都盘着虬劲的花树根须。巴哈尔古丽差一点被根须缠死,幸亏袁森及时弄死了花树,花树的根须全部崩溃,这时,巴哈尔古丽在崩塌的山洞里还翻出了一个人,他就是那个蒙面人。 蒙面人没有死,只是受了不轻的伤,巴哈尔古丽把他从石头堆里挖了出来。她帮蒙面人处理了伤口,在蒙面人的带领下,很快就攀上了对面的山峰,同样的,他们也去了山峰上的石室,见到三具尸体。 蒙面人看到石室里的那句话,如遭重击,整个人几乎陷入癫狂,他查遍了石室里几乎所有的东西,一无所获。 两人攀到山峰之巅,抵达地下荒原,蒙面人突然下重手,如果不是巴哈尔古丽反应敏捷,再加上蒙面人身上有重伤,巴哈尔古丽就成了他的枪下亡魂了。 蒙面人一击失手,隐入地下荒原,巴哈尔古丽也没敢去追他,自顾自地东摸西走,终于找到了出口,出了那古墓。 袁森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对杨健教授说道:“教授,我想给你看一件东西。” 杨健教授点点头,凭借对袁森的了解,还有他多年阅人的经验,他明显地觉得袁森这次回来很不对劲。他的眼神深沉、阴暗,一个多月不见,这个阳光灵活的小伙子似乎成熟了许多。 袁森坐在杨健教授对面,中间隔着一张陈旧的办公桌,杨健教授轻轻地弹了弹烟灰,袁森的目光落到烟灰缸上,停止不动。 巴哈尔古丽推了推袁森,小声提醒道:“师兄——” 袁森这才缓过神来,他看了看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一眼,陷入了沉思,在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贺兰深山里的一番遭遇。那种种离奇的事情,和超出他心理底线的遭遇,让他的神经绷得很紧。 杨健教授为袁森泡上一壶铁观音,他见袁森精神缓和了一些,微笑着道:“小袁,你跟我说说,你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里都遇到了什么?” 袁森皱着眉头,这段时间以来,从沙海古墓中九死一生,再横穿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直到深入贺兰山,种种离奇的经历在他的脑子里打上了一个巨大的结。他知道,这个结凭借他一个人的能力,即使用尽这一辈子的时间,也没办法解开,他需要支持。 袁森道:“教授,我先给你看一个东西吧。” 他从旅行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子,袋子上有凌乱污秽的泥土痕迹,袋子里有一个巴掌大的东西,被报纸裹着。 袁森打开四折的报纸,报纸里包着的东西露了出来,杨健教授的瞳孔突然放大,人就呆了,送到嘴边的正宗安溪铁观音愣是没喝下去一口。 报纸里包着的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头,那石头跟普通的石头不同。只见它周身剔透,呈暗黄色泽,石头中间还有一块模糊的青斑。青斑四周有裂纹一样的细线,呈放射状向四周散开。玩玉石的人都知道,这是一块上品玉濮。 杨健教授喃喃自语道:“没错,幽冥鬼璞,这块石头居然是幽冥鬼璞!” 杨健教授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颤抖。巴哈尔古丽却打了个哆嗦,她小声嘟囔道:“奇怪,空调不是已经关了吗?大热天的怎么会这么冷?” 杨健教授摆手道:“别紧张,这是幽冥鬼璞所发出来的阴气。但凡真正的宝贝,都是深埋地下几百上千年的古物,宝贝吸收地底阴泽精气,阴气极重,越是年代久远的宝贝,灵性越重,阴气就越盛。” 袁森看到杨健教授的表现,非常吃惊。教授早些年因为家学渊源,精通古代一些已经失传的传奇古术,为了寻矿断玉,他常年行走在大山里,什么离奇的事情都经历过。而且许多正史上没有记载,甚至考古学上不成立的离奇事情,杨健教授都能说上个一二三来,而且还句句在理,所以袁森对杨健教授从来都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是这一次,他却觉得有点蹊跷。幽冥鬼璞是什么?那是打开地下黄金城、翡翠琉璃宫的必须之物,三块灵兽玉骨中最重要的一块。就目前而言,知道这个的人,算天道已死,活着的就只有他和那个神秘的凯琳小姐,难道杨健教授也跟这个有关系?一股不祥的预感跃上袁森的心头。 袁森疑惑地问道:“教授,你怎么知道幽冥鬼璞?” 杨健教授缓和了一下情绪,饮了一口铁观音,才说道:“说起幽冥鬼璞,那得追溯到两千多年前了。在西域西部地区,有一片神奇的土地,那里处于昆仑山脉北麓,同时又位于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南缘,终年干旱,地广人稀。可是,也是因为这种极端恶劣的环境,才造就了那里地质条件的与众不同。两千多年前,那里有一个古老的国度,叫于阗国,《大唐西域记》里称之为地乳国。当时匈奴横行西域,而于阗西面又有虎视眈眈的莎车国,于阗这个靠玉石治世的国度,没有强硬的军队,自然是受两头欺负,生存维艰。终于,在西汉初,于阗国被莎车国所灭,于阗人被大量屠杀,或者被卖为奴隶,苦不堪言。当时于阗有一位贵族后裔,叫兀者,他从小目睹国破家亡,立誓要将莎车人赶出家园,拯救于阗万民。然而于阗王族后裔早在灭国之时就被屠戮一空,能像他那样侥幸活下来的,也是凤毛麟角,想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人都不易。现实残酷,兀者每日酗酒解闷。有一日,他在睡梦中突然听到有人在跟他说话,他见那人胡子花白,面色悲伤,而且看上去好像很面熟,可是又记不起来到底是谁。那老头儿就问他道:‘兀者,你是不是于阗王族的子孙?你是不是将驱逐莎车作为此生夙愿?如果是的话,你就赶紧扔掉你的酒壶。’兀者当即伏地大哭,说他空有复国之志,唯一人之手,难抵莎车万万刀剑。老者冷哼说:‘这有何难?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保证你复国有望!’兀者立即拜倒,求老者点破,助他复国。老者告诉他,在他老婆肚子里,藏着一件绝世宝贝,只要得到那件东西,保证能让他呼风唤雨,复国之期,指日可待。兀者听了冷汗直冒,目瞪口呆,这一吓就把他给吓醒了,他一翻身才发现自己居然睡在他们家族某位先人的坟头上。兀者仔细回想梦中情形,一切历历在目,心中不由得相信了八分,暗想必定是先人看到于阗国破家亡,遭受外族蹂躏,才托梦助他复国。于是,兀者不再多想,在山上找了一块坚石,把它磨得锋利无比,就直奔回家了。那个时候,他妻子早已有孕在身,而且已经怀胎十二个月,端的是怪异异常。兀者跑回家,二话不说,就将躺在床上养胎的妻子杀死,剖开腹部一看,里面果然藏着一块玉璞。玉璞外表暗黄,乃是汇集土地精华之玉皮,内中一胆,中间断裂,石胆汁液四处奔流,唯逃不出玉皮限制。与此同时,兀者杀妻取璞的事情立刻广传四邻。兀者借机传颂他得神灵指点之说,在原于阗国西北起义,当时就有一千多不堪遭受莎车蹂躏的于阗人进入兀者的起义队伍。兀者精于兵法,先是率众灭了东边的皮山小国,以皮山城池为基础,与围剿来的莎车精兵打了三天两夜。兀者旗下的起义军都是一帮乌合之众,又经两场大仗,手头能用的士兵不到一百。莎车又大举来犯,兀者率众出去拼命,结果全军覆没,自己也被砍倒在战场上。兀者昏迷中又做了个梦,那个老者直骂兀者愚昧,绝世宝贝就在身边却不知道用,空害了那么多于阗人的性命,于是如此这般地教会兀者怎么使用玉璞。兀者半夜从战场上逃了出去,寻得一户人家,当场就灭了人家一门,用血祭玉璞,开坛做法,顿时阴风大起,天昏地暗。那些死在战场上的于阗人都从战场上爬了起来,追着撤退的莎车军队一顿厮杀,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到第二天天亮那场残酷的战争才告结束。追击过来的莎车大军全军覆没,战场上惨不忍睹,兀者乘机借势大反攻,一路攻城略地,不出一个月就消灭了莎车国,随后复国于阗。而兀者得以复国的那块玉璞也因而得名幽冥鬼璞。” 杨健教授笑道:“这是明人《西域惊言》里的一段记载,也算是野史,但是也是对幽冥鬼璞记载最全的一卷史书。不管那些神怪的故事如何,可是文中对幽冥鬼璞的形态描述却是相当客观,否则我也不可能一眼就认出你手里的这块石头!” 袁森听了杨健教授的一番话,非常吃惊,原来不仅只有算天道那老不死的看过《西域惊言》,连杨健教授都知道那本书。不过杨健教授所说的却跟算天道讲的故事不同,算天道说幽冥鬼璞是古丽菲亚部落的灵兽玉骨拆分的三块玉石之一,而杨健教授却说幽冥鬼璞是来自于阗古国。如果单从感情上来讲,他肯定倾向于杨健教授。杨健教授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根有据,而算天道那老家伙十句话有九句话是假的,十分不靠谱,两者没有可比性。但是贺兰山下的一番遭遇,特别是大泽王墓里的经历,却让袁森更相信算天道。 这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对谁错呢? 袁森考虑再三,终于忍不住说道:“教授,你真的看过《西域惊言》这本书吗?你确信你没有看错?” 杨健教授点点头,他很奇怪袁森问的这个问题。袁森接着说道:“教授,其实我知道还有一个人也看过《西域惊言》这本书。本来他说的《西域惊言》中的种种神秘记载我都不相信,但是这一个多月来,我遇到的事情跟《西域惊言》中所载一一吻合,让我不得不相信这些。” 袁森的说法也让杨健教授很奇怪,接着袁森就把他怎么在三进口遇到算天道,以及由此深入贺兰山的经过都一一向杨健教授讲述了一遍,听得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瞠目结舌。他们原本以为袁森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沙海古墓里遇到了意外,已经葬身沙海,古墓里只有巴哈尔古丽一人活着。没想到袁森不但没有死,他还寻着墓里的线索,找到了贺兰山里的神秘部落。 杨健教授听完了袁森的讲述,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小袁,算天道说得没错,别人拿到的都只有半本《西域惊言》,只有他手里的才是最全的。我的这半本残书是来自一位盗墓贼,当年我父亲在民国时期防止古董外流,不惜重金大肆收购,意外地得到这半本《西域惊言》。这本书被我父亲当成至宝,后来传到我的手里。” 袁森道:“既然都是《西域惊言》,为什么书上对幽冥鬼璞的描述完全不同?” 杨健教授道:“《西域惊言》中所描述的,都是一脉相承,你觉得不同,那是因为算天道没有把幽冥鬼璞的由来对你说清楚。其实,于阗国在兀者驾崩那一年,发生过一次巨大的动乱,这次动乱导致处在巅峰的于阗古国迅速地委靡下去。而这场动乱,却是因为兀者临终之前说的一番话。兀者说,他当年受先人指教得到幽冥鬼璞,先人不仅仅只要他复国,更重要的是,让他复国成功之后,就用幽冥鬼璞去寻找一座迷失在遥远地方的宝玉之国,那里才是于阗先人发源的地方。兀者复国之后,贪恋荣华富贵,把先人的告诫抛到脑后,直到卧病在床的那段时期,才忍受不了内心的折磨,终于把这段经历告诉了他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兀者没有想到,这个当年几乎被他遗忘的梦,居然让于阗古国发生了巨大的动荡,从此国力大衰。兀者一生,膝下没有男丁,只有一个女儿。兀者的女儿听了父亲的遗言,发誓要找到遥远的宝玉之国,而兀者几个亲近大臣强烈反对这一决定。兀者女儿最后率领她的嫡系军队杀出都城,一路往北走,抵达天山北部的北疆。这位性格刚烈的公主被称为于阗公主,她的名字叫古丽菲亚。” 袁森听杨健教授说完,吓了一跳,算天道老不死的说古丽菲亚是来自北疆的一个神秘部落,灵兽玉骨是她们部落的圣物。这话说得半真半假,算天道的话果然不能信。 杨健教授道:“算天道所说的地下黄金城既然是西域鬼国大泽王为古丽菲亚建造的一座黄金城池,而那座神秘的宝玉之国,应该就是翡翠琉璃宫才对。” 袁森道:“教授,你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黄金做的城池和翡翠琉璃造的宫殿吗?” 杨健教授笑道:“我们不能低估古代人的创造力,种种迹象证明,黄金城、琉璃宫可能真的存在。” 袁森道:“教授,说实话,我也相信。”他把幽冥鬼璞指给杨健教授看,道:“教授,你知不知道,幽冥鬼璞上还有玉雕?” 杨健教授摇了摇头,道:“我对幽冥鬼璞的了解,就局限在《西域惊言》中的一段记载,书中并没有提到这一点。” 袁森示意巴哈尔古丽找出杨健教授的放大镜,幽冥鬼璞上的玉雕非常的小,精细程度可以媲美北宋的米雕。如果不是有心的人,谁会想到这块看似粗糙的石头上,会有大面积的玉雕。 玉雕讲述的似乎是一个原始部落的发展史,从刀耕火种的原始人,到能够组成部落、形成氏族的过程,都记载得很清楚。玉雕中有一只神兽,神兽出现的地方就有血祭,血祭场面恢宏庞大,百十来具尸体血洒当场,被鸟兽吞噬。那神兽是一只羊,青面长须,它的双眼微微眯着,放大镜怎么调整焦距都看不清它的眼睛。 杨健教授突然道:“这只羊是瞎的,它只有一只眼睛,你看它的神态跟我父亲的那本工作日记里描述得多像!” 经杨健教授这么一说,袁森和巴哈尔古丽也反应过来,他们可以说是离青羊最近的人。一个多月前在沙海古墓里的一番遭遇,恐怕这辈子他们都没办法忘记,那羊的诡异表情,跟幽冥鬼璞上的玉雕非常的像,原来这是一只独目青羊。 玉雕上的独目青羊的表情很诡异,它冷森森地盯着祭坛下横死的尸体,脸上微微有一丝笑意,你再看的话,又似乎是在哭,看得人不知不觉就冒了一身冷汗。 袁森道:“教授,你注意到没,画中的小人,他们跟我们不一样!” 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反复看着玉雕上的小人,不明白袁森所指的不一样到底是什么。袁森道:“玉雕中的小人,他们都只有一只眼睛。” 杨健教授吃惊道:“独目人?”玉雕上对人的表现非常的少,脸上完全没有描绘,袁森的这种说法让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非常奇怪。小人都没有脸,袁森是怎么看出来这些人都只有一只眼睛的? 袁森道:“我在穆寨里看到的壁画,完全是幽冥鬼璞玉雕的放大版,壁画上的人都只有一只眼睛。” 这事情就复杂了,无论是杨健教授的那本工作笔记,还是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中沙海古墓里的青羊,都只提到独目青羊,现在却出现了独目人。 玉雕源于于阗古国,而穆寨中的壁画却跟玉雕上一模一样。难道说在几千年前,位于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边陲的和田和贺兰山之间有联系?两地相隔几千里,古代交通非常不方便,这两个独立的地方,是怎么发生文明交流的? 袁森道:“我从鬼国大泽王墓出来之后,攀上了一座山峰。当时天已经亮了,我看到山峰下面是一座巨大的山谷,山谷中还有淡淡的雾气,山谷四周是庞大的山群,谷底有什么都看不清楚。我翻出大卫少校皮包里的红外线望远镜,仔细看了看山谷,却吃了一惊。我在山谷里看到了那些失明的穆寨原住民,他们像僵尸一样行走,山谷中到处都是虎豹豺狼,他们却一点都不害怕。大群的虎豹野兽跟在行走中的穆寨人后面,伺机拖走掉队的,就在队伍旁边啃噬尸体。被虎豹豺狼啃噬的穆寨人不挣扎也不反抗,行进中的队伍也麻木地朝前走,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穆寨原住民在高亢的歌声引领下,走到谷底,全都席地而坐,就像死人似的一动不动。尾随过来的野兽一拥而上,虎啸山林,他们把上百穆寨人扑倒在地,撕开胸膛,拖出内脏,就地撕咬成碎片。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恐怖最血腥的场面,比任何一场人类的屠杀更加血腥。我看着这些任由野兽撕咬的穆寨人,我心里一直在问,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接受这样的屠杀?我在山谷对面的断崖上看出了不对劲,断崖被凿刻得非常平整,上面刻满了壁画,跟幽冥鬼璞上的玉雕非常相似。我看到壁画中的内容,人就懵了,这还真是大白天见鬼了。壁画上的人物只有半米来高,他们没有眼睛,只有额头上画了一个圆圈代表眼睛,那眼睛非常的怪,你只要对它看一眼,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很不舒服。” 而此刻,杨健教授也陷入了沉思,袁森描述的神秘穆寨和独目青羊,让他再一次回忆起他父亲留下来的工作日记。日记中描述的神秘经历,这二十多年来,他用尽心思,却找不到一点线索。袁森的出现,无疑给他的研究带来了一丝曙光。神秘的独目青羊,是不是联系穆寨和阿尔泰山之间的纽带?他仔细地分析着袁森的每一句话,想从中找到突破口。 杨健教授道:“小袁,你怎么看独目青羊?” 袁森道:“教授,我在沙海古墓里也遇到过那种青羊,虽然没有瞎掉一只眼睛,但是据说与独目青羊是同一物种。那只羊是被沙漠中的远古守陵人养大,被称为走在阴间的动物,非常的诡异,能够制造幻觉,轻而易举杀死盗墓贼。而且最让我奇怪的是,你的那本工作日记,穆寨、幽冥鬼璞这三件东西,都是把独目青羊描述成了一件无法解释的现象,这是为什么?” 杨健教授狠狠地抽了一口烟,道:“我先给你们讲讲那本工作日记是怎么来的吧。解放前,我父亲在中国考古界享有很高的声誉,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他为了拯救中国的文物不外流,几乎倾尽家产,先后组织了数十次考古活动。解放后,他被选为人大代表,是国家古文物保护促进会的会长,是当时中国首屈一指的考古专家。八十年代初,我父亲从‘文革’的大狱里出来,退了休,那几年他不问世事,每天就逗逗狗、看看书什么的。突然有一天,他接到一个电话,然后立刻收拾行李,被接走了。他走后没多久,我就出国留学。据我母亲说,他离开三年,在这三年里,他一共给家里写了三封信,每封信的内容都只有四个字‘平安,勿念’。三年之后的某一天夜晚,外面下着大雨,一辆军用吉普驶进了我家院子。我父亲是被军人用担架抬进家门的,那时他的病已经很重,后来的半年时间里,我父亲沉默寡言,对过去三年发生的事情,他闭口不谈。而且他的脾气变得异常暴躁,半夜经常说梦话,一说就到天亮。他说的梦话内容颠三倒四,大概是被什么东西追逐,他一边骂一边跑。我父亲的病情逐渐恶化,军区医院特别给父亲安排了一名军医,父亲的病情也只有他知道。他会定期来给父亲做检查,开药。他告诉我们,我父亲患的是脑部肿瘤,但是我觉得不是,因为我从父亲回来那天就看到他的目光是涣散的,就像是遭受过刺激一样。这明显是遭遇极度刺激之后导致的精神崩溃。这三年里,我父亲到底做了什么,经历了什么遭遇?我跟我母亲都无从知道。半年之后,父亲一病不起,不久就撒手人寰。我清理他的衣物的时候,在他的旧军大衣夹层里发现了一本工作日记,那本日记就是你们看过的内容。” 杨健教授又点燃了一根烟,接着说道:“根据工作日记的描述,我父亲是被送到了新疆阿勒泰地区,阿尔泰山南麓的一个秘密军事基地里。在那里,他们遇到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死了很多人。而这一切,都是源于那头独目青羊,它就像阴魂不散的鬼魅,一直到把探险队的人全部弄死。” 袁森道:“教授,我亲自进过穆寨地下的鬼国大泽王墓,已经可以证明西域鬼国的存在。既然大泽王的传说是真的,那是否就可以确定地下黄金城、翡翠琉璃宫也真的存在?而这里,才是我们寻找线索的关键。” 杨健教授道:“西域鬼国正史上没有任何记载,除了《西域惊言》上所述,我还在一本古书上见过。许多年前我曾经在国家图书馆工作过一段时间,图书馆里有一本《拓碑》的古书,书里记载的是公元前500到公元前200年间,在西域北部草原上,居住着一个未被记录进史册的国家,叫鬼国。他们曾一度强盛,打败过很多部落,《拓碑》上描述鬼国人擅长巫术,有翻云覆雨的本事,其他部落都甘愿臣服,如有不服的,即会被他们很快灭掉。” 袁森道:“教授你看的那本书跟《西域惊言》中描写的西域鬼国如出一辙,应该是指同一个国家才对。” 杨健教授道:“大月氏的历史大致是公元前三世纪到公元前一世纪,秦朝末年,匈奴冒顿单于击败大月氏,后来在公元前177年,冒顿单于再次击溃大月氏大军,大月氏逃到准噶尔盆地。我注意你刚才提到一点,大月氏军队西征的时候曾经入侵过西域鬼国,西域鬼国用巫术挫败大月氏,最终导致大月氏走下坡路,被匈奴灭亡。以此来推测西域鬼国临德王在位的时间,应该是在公元前两百年左右,与《拓碑》古书中的记载是吻合的。但是凭借这些,显然还不能完全确定两个鬼国是同一个国家。西域鬼国不过弹丸之地,但是河西走廊到天山以北有着广阔的地区。” 袁森兴奋地说道:“教授,断崖上的壁画就记载了文字,不过那种文字非常奇怪,它们不是我见过的任何一个民族的文字,有点像甲骨文,又有点像蝌蚪。我看那些文字越看越觉得古怪,可是越看就越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后来,我突然灵光一现,想起来在一本书上看过这种文字的介绍,而且那本书的作者跟我们也很熟悉。但是文字翻译成汉字的意思,我却一点都不记得。回到学校,我翻遍了整个历史人文类资料室,终于找到那本旧书,我发现书中的一个字与穆寨壁画上的字一模一样。” 巴哈尔古丽瞪大了眼睛,道:“是什么字?” 杨健教授也盯着袁森的嘴唇,破解穆寨壁画的秘密,势必是石破天惊的。既然有人懂得壁画中的文字,那么对揭开独目青羊背后的一系列谜团,肯定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杨健教授的脸上也添了一层红晕,他的心跳也渐渐加剧起来。 “嗯,我看到的那个字符是‘四’,中文大写的‘四’。” “四?” “对,而且那本书对这种文字也是一笔带过,列举的唯一事例就是这个‘四’字。我当时无意中翻到这本书,看这种文字古怪得很,所以心里就有了印象,也才会找到那本书。”袁森道。 巴哈尔古丽皱眉道:“师兄,你就不要再给我们讲章节小说了,你不是说这书的作者我们都认识吗?他是谁?” 袁森瞪着杨健教授,一字一字地说道:“这本书的作者就是您,杨健教授,书名叫《西域古文明研究》。” 杨健教授抽着烟,脸色很平静,袁森盯着他,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一点什么,可是很遗憾,他的情绪并没有多大的波动。 杨健教授缓缓说道:“这本书是我父亲在解放前所著,一直没有得到出版,直到他去世之前,他才将书稿交给我,让我务必帮他出版。新疆问题在中国一直属于敏感话题,直到九十年代初,这本书才得以出版面世,为了避免手续繁琐,我当时署了我的名字。” 袁森的情绪一落千丈,他本以为找到《西域古文明研究》的作者,揭开穆寨之谜就多了一分可能,可是这本书的原作者居然不是杨健教授。袁森急道:“教授,难道您对那种蝌蚪文字一点都不了解吗?” 杨健教授摇头道:“虽然西域古代文化是我的研究方向,但是当时出版那本书的时候,因为诸事烦身,而且我父亲的书稿做得相当仔细,我也就没有下工夫校对,所以对那种文字了解甚少。如果不是你今天提到,我都已经淡忘那本书了。” 袁森有些失望,他从穆寨回来,就一直纠结在壁画的神秘文字上,现在的结果是从文字下手的线索也断了。 杨健教授道:“小袁,你有没有把文字描下来?我们可以研究研究那种文字,说不定会有成果。” 袁森慌忙道:“有,我用高倍照相机把壁画拍了下来。” 夜晚十二点,新大考古研究所的远古文明研究科办公室里还亮着灯,四周的黑暗就像是巨大的黑洞,灯光透过办公室的窗户倾泻出来,被黑洞吸收,同化。在巨大的黑夜面前,这栋古老的建筑,就像是一名垂暮中的老人——孤独,可是身上却散发着神秘的光。 办公室里只有三个人,杨健教授、袁森,还有巴哈尔古丽,他们此刻都瞪大了眼睛盯着显示器的屏幕。高像素的图片被一再放大,杨教授落在图片上的目光突然凝滞了。他的呼吸变得粗重,按在桌子上的手青筋暴起,脸上的表情变化不定,激动、沉思、热切,就好像一个穷困潦倒的老人突然中了一亿元的彩票。 杨健教授接过袁森的鼠标,一张张图片切换着看,然后再放大,直到看清楚图片上的每一根线条。半个小时过去了,杨健教授站立的姿势没有丝毫改变,他高度近视的眼睛几乎要贴着显示器。突然,他的眼睛落在图片上的一行字上,如袁森所说,那种字符果然区别于世界上任何一种文字,就像是由蝌蚪摆成的不同姿态造型一样,每一个字符都是几只不同蝌蚪的组合。 杨健教授看了两个多小时,时而走到隔壁的资料库去翻阅资料,时而用笔在纸上描绘着蝌蚪文的样子,感受着运笔的轨迹,旁若无人到痴了的地步。 良久,杨教授才在电脑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取下眼镜,道:“经过对我父亲生前的著作进行研究,我破译出了四个字,这四个蝌蚪文翻译成汉语就是,‘建元四年’!” “建元四年?”巴哈尔古丽疑惑地重复道。 袁森接口道:“在中国历史上,以建元为年号的一共有五个朝代,分别是汉、前赵、晋、前秦还有南齐,这里到底指的是哪一个?” 杨健教授默默抽着烟,道:“我只能破译出这四个字,这四个字还是我在我父亲从新疆带回来的工作日记本里发现的。是写在内页边缘的,就是这种蝌蚪文,角落里有建元四年的注释。” 袁森道:“不可能啊,那本工作日记中既然提到这种文字,不可能只有一处提到,会不会有别的地方您没有注意到呢?” 杨健教授摇头道:“这本工作日记我看了几十年,每一个角落都记得清清楚楚,如果还有其他地方有记录,那只可能在另外的半本工作日记上。” “那,怎样才能找到另外那半本工作日记?”袁森不忍心让自己的希望再次被浇灭,他要抓住那一丝希望。 杨健教授摇头道:“我只见过这半本,至于剩下的部分就不得而知了,也许是掉在新疆,也许是在军队手里。” 袁森脸色沉下来,“建元四年,这四个字能说明什么呢?” 杨健教授看着幽冥鬼璞,眼中闪着精光,道:“你是否留意过,汉建元四年,正是丝绸之路的开创者张骞出使西域的日子。” 袁森与巴哈尔古丽对视一眼,齐声道:“张骞与穆寨?” 杨健教授道:“当我想到这两者之间的关系的时候,连我也是吓了一跳。可是仔细一想,当年张骞足迹踏遍西域诸国,如果说穆寨本来就是源于古西域,这两者在大范围内,是不是具有一定的可能性呢?” 夜色渐深,三人陷入紧张的分析讨论之中,他们发现越讨论疑点就越多,疑点背后可能的谜底也更加恐怖。这让袁森想起大泽王墓里,大卫少校的那封密函里提到的那个足以震惊世界的秘密,是不是也跟穆寨和张骞有关?因为这里的每一个疑点如果揭开的话,都足以震惊全世界,成为各大媒体的头条。 杨健教授道:“小袁,你注意到没有?穆寨的原住民静坐等待野兽屠杀的行为,应该是一场远古的天葬仪式?” 袁森一惊,道:“天葬?” 杨健教授点头道:“不错,古代许多民族都有天葬的习俗,天葬被誉为是最接近神的葬礼。《周易·系辞传》中有一句话,‘古之葬者厚衣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树’,说的就是当时的天葬之礼,在现在西藏和蒙古还保留着天葬的习俗。只不过,穆寨的天葬仪式是用活人来举行的,这一点非常独特,世界上没有哪个民族有过这样的天葬记载。” 杨健教授正说着,袁森突然一把把他和巴哈尔古丽推开,两人猝不及防,摔倒在地。还没等他俩反应过来,从窗口就“嗒嗒嗒——”打来一梭子子弹。袁森在地上连打几滚,滚到桌子底下,一脚将桌子踹翻。桌子哐当倒地,钢化玻璃稀里哗啦碎了一地,一排子弹打在桌面上,袁森乘机将杨健教授拖到墙角。 没想到在新大考古研究院居然会引来枪击,三人都是莫名其妙,不明歹徒意图何在,现在敌在暗他们在明,只能坐以待毙。 枪手从窗口翻进来,听脚步声是两个人,皮鞋叩击地面的声音很响亮,袁森与杨健教授都感觉到这枪手气焰太过嚣张,看来来头应该不小。 袁森突然低声道:“糟糕,幽冥鬼璞掉了——” 杨健教授对袁森使了个眼色,他自己人虽然在桌子后面,但是一只脚已经探了出去,在轻轻地勾着掉到地上的幽冥鬼璞。 枪手爬上来的那个窗户是研究室的背面窗口,与三人潜身位置还有一定距离,枪手一步一步走进,袁森不禁为杨健教授捏了一把汗,生怕弄出什么动静。巴哈尔古丽蜷缩在墙角,四周安静得吓死人,周遭的空气都显得相当压抑。 杨健教授一使劲,幽冥鬼璞擦着地面划过来,发出一声脆响,三人的心脏都是一紧,枪手走路的声音戛然而止。 幽冥鬼璞顺势滑到袁森的怀里,袁森急忙接住。这时,两只冰冷的枪口抵住袁森和杨健教授的额头,一个沙哑的男声吼道:“不要乱动,如果你们不想死的话——” 研究室里安静了一分钟,杨健教授冷静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枪手“呸”的一声吐了一口痰,骂道:“你他妈的算老几了?命都攥老子手上你他妈的还装大爷!” 他将枪托倒过来,就要砸杨健教授脑袋上,袁森见机,勾住枪口顶着他的另外一个枪手的脚,突然发寸劲,枪手猝不及防,跌倒在地。袁森再用肘部猛击枪手的膝关节,他的爆发力非常大,枪手吃不消,痛得抱着膝盖蹲到地上。制服两名枪手,只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情,袁森出手快准狠,立刻打得这两枪手失去抵抗能力。 杨健教授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一见两名枪手被制服,立刻夺下对方的冲锋枪,抵住那两枪手的脑袋。两人只顾与当前的枪手搏斗,没防到后面突然有重物砸过来,杨健教授听到风声,没有躲过去,后脑勺挨了一下,鲜血直流。袁森被直接击倒在地,不能反抗。 为首的壮汉夺过杨健教授的冲锋枪,那壮汉身后还跟了两个人,他们跟刚才的两名枪手一样,都是黑皮靴黑裤子,脸上蒙着面罩,端着微型冲锋枪。一群蒙面人把袁森、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拖到研究室中央,逼他们蹲在地上。 为首的那个黑衣壮汉把袁森摁在地上,夺过幽冥鬼璞,袁森大叫道:“你们是什么人?” 刚才遭暗算的枪手踹了袁森一脚,骂道:“老实点,要不是上头交代留着你的小命,老子早他妈一枪崩了你!” 黑衣壮汉应该是这群人的头目,一个黑衣枪手问他:“宝贝拿到了,这几个人怎么处理?” 壮汉踹了袁森一脚,道:“老头儿和小妞做了,别留痕迹,这小子你和阿昌带回去再说。” 黑衣枪手答应了壮汉,就和那个叫阿昌的枪手架着袁森往窗口走。袁森被两个彪形大汉钳住胳膊,没办法动弹,怎么叫嚷都无济于事。 新大考古研究所属于国家重点安全单位,楼道里遍布监视警报设备,那些枪手势必是对这栋大楼有所了解,才会选择不走楼道。他们给袁森栓上安全带,顺着排水管滑下去,落脚的地方是考古所的后院。考古所本来就很少有人来,半夜的时候,院子前前后后都被树叶遮住,月光透不过来。路灯不知道是被枪手打了还是坏了,院子里阴沉得厉害,黑压压的一大片什么都看不见。 袁森被枪手架着翻越围墙,再穿过考古所后面的小树林,树林后面的林荫道上停着一辆奔驰轿车。几个人走近了,车灯闪了几下。叫阿昌的枪手打开车门,另一个枪手先钻进去,阿昌再把袁森推进去,两人在后座上控制着袁森,迫使他没有任何反抗余地。 开车的是一个头发扎得很高的女人,车内没开灯,只能依稀通过漏进来的车头大灯的光来辨认她的影子。 黑衣枪手道:“小伊,开车!” 女人没有说话,将车发动,悄无声息地绕出了考古所树林,再从疆西大门绕了出去。公路上有了路灯,袁森扭头去看那两个蒙面枪手。两人狠狠扣住袁森的脖子,几次挣扎无效之后,袁森只得老实地坐着不动。袁森心里觉得这事儿特别的蹊跷,这枪手的目的,直接就是来抢他的幽冥鬼璞。《西域惊言》的下半本没有几人看过,幽冥鬼璞能开启地下黄金城和翡翠琉璃宫的秘密,知道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算天道已经死了,丁老二和皮衣男也葬身蛇窟,这帮黑衣枪手的指使者最大可能就是那个神秘的凯琳小姐,听名字似乎是个外国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凑齐三块古玉就可以合成灵兽玉骨,可惜火燎烧和算天道的那块玉牌都被三进口遇到的那女人偷去了,现在幽冥鬼璞也落到别人手里,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得到的幽冥鬼璞并不是真正的幽冥鬼璞,只不过是其中一部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当年古丽菲亚要把幽冥鬼璞自作主张地改名成灵兽玉骨。 灵兽玉骨分解成的三块宝玉都到过袁森的手里,他原本很有机会揭开地下黄金城、翡翠琉璃宫的秘密,可惜现在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三进口的女人是不是也跟这些枪手是一伙的呢?如果是的话,恐怕这辈子他都跟黄金城和琉璃宫的秘密无缘了。 不过这个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的安危。黑衣壮汉在研究室里下令做掉两人,现在深更半夜的,没有人会想到研究室内会潜进来枪手,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多半凶多吉少。 袁森一路上胡思乱想,不知不觉车已经开了一个多小时,阿昌突然道:“小伊,我们不是回总部吗?你这是往哪里走?” 开车的女人冷哼一声,道:“上头的命令,你有权利过问吗,也不想想你的身份配不配?” 阿昌被噎住,小声嘀咕道:“这小丫头,平常也不见这么神气。” 奔驰轿车在公路上疾驰,车又开了两个多小时,眼看离市郊已经很远了。那个稳如泰山的枪手终于坐不住了,他们一起质问叫小伊的女人,道:“小丫头,你他妈在搞什么鬼,你要送我们去哪里?” 小伊依旧冷漠地回答:“你应该知道组织里的规矩,不该你问的,你就别问。我只是奉命做事,没办法告诉你任何答案。” 两个枪手知道组织里的规矩,不敢再啰唆。小伊加快车速,奔驰轿车在夜间车辆稀少的国道上奔驰如飞。 车行半个小时,驶过一片荒无人烟的草原,终于在一座巨大的建筑群前停下,袁森被两个枪手架着,看不清楚外面的情况。阿昌朝外面一看,脸就绿了,大吼道:“他妈的这是军区,小伊你疯了!” 阿昌的同伴也很惊讶,道:“难道上头已经渗透进军区内部?小伊,你今天给我解释清楚,否则谁都别想走。” 阿昌怒骂道:“渗透——渗你妈,我们被这小贱人给出卖了——” 这时,车门被拉开,两支枪抵住枪手的脑袋,车外有人威严地喝叫道:“把枪放下,双手抱头出来。” 两枪手明白过来,脸都绿了,他们瞪着小伊,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两个枪手傻乎乎地被这个叫小伊的女人装车送来卖了,他们等到人家数钱的时候,才醒悟过来。 阿昌端起冲锋枪,怒道:“小伊,没想到你是叛徒!” 车外的人朝天鸣了一枪,大吼道:“放下武器!” 两个枪手吓得不敢动弹,很快手里的冲锋枪就被夺了去,人也被拖出车外。袁森出来才发现,奔驰轿车后面站着十余名荷枪实弹的官兵。 叫小伊的女人从车里下来,对为首的中年军官行了个军礼,道:“第775师特种兵少尉乔小伊不辱使命,完成组织指派任务。” 军官笑呵呵地说:“小伊啊,这一年多来辛苦你了,总算是调查出一点眉目了。” 阿昌和他的同伴被士兵押着,他们瞪着乔小伊,眼中闪着怨毒的光,中年军官挥手让人把他们带了下去。 军官微笑着向袁森伸出手,道:“袁先生你好,我是驻疆部队第775师特种兵中校,王伦。” 袁森迟疑地伸出手,与王伦中校握在一起,他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军队和犯罪分子之间导演了一场无间道? 王伦中校道:“刚才抓你的那些人是境外一个非法组织的成员,他们以跨国集团的形式渗透到国家的很多部门,而且他们的目的非常神秘,关系到国家利益。我们军部在多年以前注意到这个组织,一直暗中调查,今天他们的活动刚好被我们获悉,才会把你请到这里来。” 袁森点了点头,道:“我算是明白了,谢谢你们,不过你们救出了我,考古所里还有我的同伴,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王伦中校笑道:“袁先生请放心,我们的行动都是统一部署,等一下你就可以看到他们了。” 说罢,王伦中校把袁森请上一辆军车。这时天刚破晓,袁森坐在军车里迷迷糊糊地驶进军区,军车在一栋写着高级保密的大楼前停了下来。 大楼旁边的指示牌上写着,“机密重地,非请勿入”。王伦中校领着袁森与乔小伊走进大楼,坐电梯直奔五楼,穿过三重电门和五道戒备森严的哨卡,来到一间会议室前。 会议室门口站着两名持枪哨兵,三人再一次接受了是否携带危险物品的检查,才被允许进入会议室。会议室空间不是很大,摆设也很简单,不过袁森看到会议室中的几个人之后,却吓了一跳。 杨健教授正坐在会议桌前,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在小声地说着什么,巴哈尔古丽一边喝茶一边听他俩说话。两人的神情都很淡定,枉费袁森为他们担心一场。 袁森走进去,叫道:“教授,巴哈尔古丽。” 巴哈尔古丽一听袁森的声音,惊喜地叫起来,“师兄,刚才我担心死你了,不知道那帮人要把你带到哪里去。” 杨健教授向袁森招手道:“小袁,来这边坐。” 他指着那头发花白的老头儿道:“这位是国家著名考古学者,田一昌博士,他可是古西域文明研究领域非常权威的专家,你们可以好好交流一下。” 袁森过去向田博士打招呼,田博士看着袁森,道:“杨健啊,这就是你说的那位从鬼国大泽王墓中拿到幽冥鬼璞的年轻人吗?不错不错,后生可畏,哈哈。” 王伦中校向田博士道:“博士,那帮枪手已经被带到审讯室,一旦有什么消息,我随时通知您。” 田博士点了点头,王伦中校带着乔小伊走了出去,会议室的电门跟着自动关闭。 第二十一章 丝路迷雾 张骞带着通好大月氏以断匈奴右臂的目的出使西域,继而被匈奴捕获,匈奴为何困之不杀,还让他娶妻生子?张骞西行,所携珍宝车载斗量,它们都去了哪里?张骞被困匈奴十余年,这十余年里,他到底做了什么? 杨健教授看了一眼田博士和袁森,按下投影仪的启动键,接着打开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投影幕布上慢慢呈现出穆寨山壁上的诡异壁画。 杨健教授快速地将所有图片浏览了一遍,然后定格在第一张图片上,他对袁森说道:“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就在刚才,我已经将你拍摄的穆寨壁画给田博士看了一遍。这些壁画就在田博士的研究范畴之内,更确切地说,就是田博士能够看懂这些壁画的内容。” 袁森的心跳一阵加速,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刚才已经失望至极,现在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田博士拿着红外线导航笔,在壁画的几个重点位置扫了一下,说:“这幅壁画讲述的是神秘的独目人部落发展史。有关独目人文明的记录,在全世界发现了很多,内蒙古阴山、新疆青河,都曾发现过远古独目人壁画。那些独目人壁画我都深入研究过,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幅来自贺兰山的远古壁画的不同之处。根据线条的张力和人物的形象来判断,这幅壁画比内蒙古阴山和新疆青河发现的独目人壁画更具有艺术价值。穆寨壁画主要的变现方法是凿刻和磨制,凿刻痕迹清晰,但是较浅,磨制是先凿好了再磨,线条粗而深,凹槽处处理得很光洁,两种方法综合运用得十分到位。而古阴山和青河的独目人壁画就显得较为粗糙,没有穆寨壁画那么精细完美。从表现内容上来看,穆寨壁画具有丰富的想象力,表现内容也很宽广,从狩猎、生活、祭祀,以及信仰都有表现。” 巴哈尔古丽听得入神,突然插嘴道:“我想起来了,博士你说的独目人壁画我曾在电视上看过,据说是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的考古工作人员在青河县的一道山沟里发现一个几公里宽广的地方,居然铺满了陨石,最重的一块甚至超过了一百吨,堪称世界上最重的陨石。那些陨石上凿刻了很多岩画,其中就有一幅刻的是独目人,但是那独目人与穆寨壁画上的不同,他们就好像外星人一样,额头上开了一只眼睛,头上还带天线。” 田博士摇了摇头,道:“其实这些所谓的陨石岩画和独目外星人,只不过是用来遮挡耳目的。新闻报道上说2000年一支探险队用GPRS发现的陨石群是真的,但是却与独目人无关。其实电视报道中所说的独目人遗迹有据可查的真正发现时间是在解放前,地点也不是青河,而是北疆的阿勒泰山区。这个消息被当做国家机密封锁起来,知道的人寥寥可数。” 田博士的话很奇怪,国家对独目人壁画这样藏着掖着,这里面肯定有重要的原因。袁森奇道:“国家拼命地藏着真实的独目人壁画?这又不是秘密核武器,至于搞得这么神秘吗?” 田博士说:“我给你们看一些资料,你们就会了解官方为什么会这样重视这件事了。” 他拨了一个电话,低声吩咐了几句,接着会议室电门从中间分开,一个年轻女军官推着一辆手推车进来。手推车一共三层,每层都堆满了厚厚的牛皮纸袋装的卷宗,封口处贴着封条,加盖了鲜红的印章,绝密。 杨健教授看了一眼田博士,博士抱起一摞卷宗放到桌子上,缓缓说道:“如果不是任务特殊,恐怕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看到这个安全级别的文件。” 田博士从桌子上的卷宗里拿过一个标着“一”的牛皮纸袋,撕开封条,从里面拿出一叠文件递给三人。 他对三人说道:“据我们的绝密档案记录,吸引高层关注这件事是在上世纪四十年代末,南京国民政府垮台,诸多高级官员仓皇逃离,解放军战士在南京政府的秘密档案室里发现了一本古书。经过谍报工作人员破译,那本古书是被国军高层命名为‘灰猫计划’的绝密档案,共产党谍报工作人员早就对这个计划有所耳闻,等到破译出那本古书的内容,才真正地大吃一惊。破译出来的文件被立刻上报到中央高层,立刻就吸引了高层的注意力,中央下达密令调查灰猫计划的来龙去脉。原来这本古书最早是在大新疆分裂分子默罕默德·伊敏手里,据说是他祖辈传下来的一本奇书。1933年大突厥主义分子默罕默德·伊敏死在新疆暴力冲突之中,这本书几经辗转,落到新疆王盛世才手里。盛世才热衷权术,对这本书并无多大兴趣。但是这本古书在新疆贵族眼里,却有非常高的价值,据说是一本价值连城的奇书。盛世才为了讨好国民党政府,经过几番周折才在1941年将这本书送给了国民党高层。国民党谍报组织也知道这本书的来头不小,他们拿到古书之后,立刻展开紧张的破译工作。古书内容被破译了一部分,古书中的内容让国军高层震动不小,宋子文曾亲自下令启动灰猫计划,务必解开这本古书的千古之谜。” 三人各拿着自己的一份文件,都是越看越心惊,冷汗不知不觉地就顺着额头流下来。 田博士继续说:“那本书是吐火罗文字记载的,一共只有十页,十张残缺的羊皮订在一起。翻译成汉语,大致讲述的就是汉武帝时期,张骞出使西域的见闻,羊皮卷上的这些记载,让人看了真是汗毛倒竖、冷汗直流。” 袁森看到文件的最后一页,上面写着几行加粗的字:张骞带着通好月氏以断匈奴右臂的目的出使西域,继而被匈奴捕获,匈奴为何困之不杀,让他娶妻生子? 张骞西行,所携珍宝车载斗量,他们都去了哪里? 张骞被困匈奴十余年,这十多年里,他到底做了什么? 张骞出使西域的目的如果是联合月氏攻打匈奴,彼时大月氏惨遭匈奴打击,国力相当弱小,堂堂大汉,怎么会费尽千辛万苦选择这样的对手? 袁森抬眼去看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的资料,资料的最后一页,他们也同样在盯着那几行字发愣。 三人疑惑地抬起头,田博士推了推老花镜,说:“这些问题被提出来的时候,就曾震惊历史学界。羊皮古书刚刚出世,国军谍报组织费尽千辛万苦,对羊皮卷的破译也只停留在一知半解上。中央大学有一位年轻的学者叫陶素全,他对丝绸之路的研究在当时的学术界颇有声誉。1941年,年仅32岁的陶素全在学界知名刊物上撰文提出以上三点疑问,并立论驳斥历史界普遍认同的匈奴囚禁张骞十多年意在软化汉使的观点。陶素全从史册记载,以及实地新疆调查资料等多方面列举证据,有力地批驳了数千年来的不争事实,让当时的学术界震动不小。不过那篇论文发表后不久,陶素全就突然下落不明,后来证实是被国军特务处处长戴笠请去了。陶素全的学术功底让羊皮古书的破译工作进展迅速,古书上的内容被破译出来,更是石破天惊,虽然当时抗日战争打得如火如荼,可是国民党高层在那种局面下还是启动了耗资巨大的‘灰猫计划’。国民党高层亲自派出要员监督,甚至还密令当时的新疆王盛世才划了一个特种兵团的人马配合‘灰猫计划’,第一次深入阿勒泰地区探秘,整个探险编队无一生还。国民党高层震动不小,就在这种内忧外患、迫在眉睫的情况下,国军高层就像中了邪一样,第二次启动深入阿尔泰山的行动。上次行动是半个月后整个编队失去消息,而这次,虽然已经拥有了部分经验,可是整个装备齐全的编队,却在不到三天的时间彻底失踪。国民党思来想去觉得不对劲,最后查到问题出在陶素全身上,因为整个资料的破译,重要突破口都是由陶素全一手把握。阿尔泰山深处,地理环境恶劣,如果陶素全存有异心,对探险编队的方向动动手脚,导致整个编队覆灭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出事之后,陶素全被国民党政府羁押,戴笠手下的特务处对他进行刑讯逼供,陶素全最后经不起折磨,死在监狱中。陶素全一死,‘灰猫计划’陷入僵局,国军随后又陷入内战的深泽之中,‘灰猫计划’被一再搁浅。直到内战失败,国民党撤退台湾,羊皮卷古书重新出世,‘灰猫计划’的一切秘密,才重新被人拾起。” 杨健教授道:“好像解放后也对阿勒泰地区进行过探险。” 田博士点点头,道:“一共进行过三次,我们的结果比当年国民党好不了多少。” 袁森奇怪地问:“难道我们的政府用的也是当年陶素全破译的羊皮卷古书?” 杨健教授拿着笔,在资料上画着记号,巴哈尔古丽仰着头听着田博士与袁森的对话。 “不是!”田博士微白的眉头皱了皱,他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让人看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们三次深入阿勒泰地区探秘,均以失败告终。这其中的根本原因,是我们对羊皮卷古书的破译,一直都是错误的。虽然国内诸多专家对羊皮卷古书经过无数次的破译,根据阿尔泰山的地理环境制定了无数套方案,但是羊皮卷上的吐火罗文字是一种最原始的吐火罗文,古书里面内容诡异莫测,无论怎么破译,都找不到古书羊皮卷的重点。国民党‘灰猫计划’的失败,其实也是源于这一点,陶素全对吐火罗文的翻译是正确的,但是他打乱了译文的重点主次。所以国军的探险编队,只能在阿尔泰山中像没头苍蝇一样,最后沦陷史前原始丛林,全军覆没。” 袁森道:“田博士,我想既然我们可以到这么高级的地方来谈这件事情,就说明政府还没有放弃对那本古书的破译,对不对?” 田博士点了点头,说:“国民党政府和我们都没能破译出羊皮卷古书的内容,但是陶素全当年,是真的破译出了羊皮卷的内容。陶素全破译出羊皮卷古书的秘密之后,因为对国民党政府日渐失望,迫使他放弃了把秘密交给国民党的打算。国民党政府查出陶素全动了手脚,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陶素全在戴笠的监狱里,惨遭非人虐待,戴笠在他身上动用了残忍至极的酷刑,陶素全忍无可忍,最后招了供。” 袁森与杨健教授都大吃一惊,他们同时想到一个问题,既然戴笠拿到了那个秘密,如果他交给上面,那么“灰猫计划”肯定会有转机。而事实上是“灰猫计划”最后还是搁浅了,这个中原因,大概是因为戴笠独吞羊皮卷古书的秘密。如果这个推测没有错,戴笠在1946年突然死去,古书羊皮卷的秘密又去了哪里? 袁森道:“田博士,直到内战失败,国民党撤退台湾,‘灰猫计划’都没有任何进展,是不是戴笠私吞了陶素全破译出来的羊皮卷古书的秘密?” 田博士点头说:“不错,当年的国民党政府已经只剩下一层空壳,人人都藏着私心,恨不得多挖一杯羹。能震动国民党高层的羊皮卷秘密,对于戴笠这种人,只要有机会,他怎么会不想据为己有呢?” 杨健教授这时候突然插了一句,他说:“戴笠死后,‘灰猫计划’就此搁浅,恐怕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国民党没有人知道戴笠拿到了古书羊皮卷的秘密。既然国民党没人知道这个秘密,共产党就更不可能知道了,田博士你又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呢?” 田博士一愣,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在盒子上磕了磕,道:“杨健啊——杨健——” 田博士点燃香烟,四人都陷入了沉默。巴哈尔古丽瞪大着眼睛,田博士为大家讲述了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 田博士吐了一个烟圈,道:“实不相瞒啊,我就是陶素全的亲孙子。因为当时受戴笠迫害,我们全家在我爷爷陶素全死后,全部改名换姓离开了南京。我爷爷当年被羁押在特务处的监狱里。我们陶家在南京也是名门望族,家里花了大量的时间,将我父亲偷偷送进监狱,见了我爷爷陶素全最后一面。南京特务处总部是戴笠的特务大营,看守森严无比,我父亲是装扮成看守的样子才潜藏进了监狱。他在囚禁我爷爷的牢房外看门,每天听着我爷爷在里面受尽折磨,心如刀绞,但也没有办法。爷爷死去那天晚上,我父亲看到抬了大堆的刑具进去,他知道这次恐怕老爷子要不行了。那次是戴笠的几个亲信亲自审的,我爷爷在里面惨叫了一夜,叫得我父亲心都要流出血来。后来声音就没了。逼供的特务军官招呼跟我父亲一起看门的一个看守进去,那看守进去几分钟之后就急匆匆地跑出来。我父亲跟那看守关系不错,供了不少大洋在他身上,就问他怎么了,那看守只低声说了句‘招了’就走了。后来那天审问我爷爷的特务军官和那个看守一起被戴笠处死,我父亲找借口逃了出来。” 几人都在等着田博士的下文,现在的突破口是,戴笠在1946年飞机失事中死去,尸骨无存,他手中握着的羊皮卷古书的秘密,是否跟着一起消失了? 田博士道:“戴笠死后,我父亲也一度认为羊皮卷古书的秘密跟着戴笠一起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直到八十年代,中国开始改革开放,许多外商到大陆投资,大量的国外间谍也跟着混进中国大陆。国安部门注意到,有一伙受国外敌对分子操纵的秘密组织常年活动在新疆阿勒泰地区。这个事情引起国安部门的高度重视,他们加派人手对这个组织进行特殊监视,试图查出他们的真正目的。这个组织活跃了几年,到了八十年代末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个组织一夜之间,突然彻底失去踪迹。随着大陆与台湾交流的不断增多,我们从一些军统老特务那里得知一个消息,原来戴笠还有一个私生子。戴笠死的时候,他儿子正在美国,后来我找人调查过,他儿子去美国的时间刚好是1942年,而我爷爷死在戴笠手上的时间,也是1942年,这里面是否能够说明什么呢?” 袁森道:“这么说那个神秘间谍组织很有可能是找寻羊皮卷古书的秘密,而这个组织的幕后操纵者,很有可能就是戴笠的儿子?” 田博士道:“就目前的证据来看,是很有可能。” 袁森立刻就想到大泽王墓里的美军113特种兵师部和丁老二皮衣男口中的凯琳小姐,凯琳小姐听名字应该是外国人。113特种兵师部来自美国,凯琳小姐的来头还不能确定。他从贺兰山里带出来的壁画照片,看田博士的意思,新疆阿勒泰地区肯定出现过跟这一样的壁画,也就是说,贺兰山地区和阿勒泰地区有某种特殊的联系,是不是古书羊皮卷的秘密跟这壁画有关系?美军113特种兵师部、凯琳小姐,是否就属于那个隶属戴笠儿子的神秘间谍组织呢?这一切都是谜团。 如果这个设想成立,古书羊皮卷的秘密就很有可能跟《西域惊言》中记载的地下黄金城和翡翠琉璃宫有关,难道震惊国军和共产党高层的羊皮卷古书的秘密,就是指地下黄金城和翡翠琉璃宫? 当然,这些都是袁森在心里的想法,他对田博士的底细和态度还没有了解,不可能冒然把自己的一番遭遇告诉他。这些挖坟盗墓的事情,都是扯上身就说不清的事情,谁愿意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杨健教授道:“田博士,你的意思是,根据你们掌握的资料,羊皮卷古书的秘密,跟这些独目人壁画有关,是不是?” 田博士点头道:“不错,你还记得你父亲去世前的三年时间里,他被带走,只知道是进行秘密考古,却没有任何具体的消息吗?” 杨健教授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这件事情大家心里都清楚,田博士当年就是杨健父亲的学生,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事儿呢。 接着,田博士为几人讲述了他在阿勒泰地区的一番遭遇,让大家吃惊得都说不出话来。原来,他就是跟随杨健父亲去寻找羊皮卷古书秘密的幸存者之一,而且只有他一个人活着走了出来。 田博士就是杨健教授的父亲杨泰兴的那本工作日记中提到几次的小田,他当年以助理的身份跟随杨泰兴下到地下岩洞,展开了一次让他毕生难忘的恐怖探险。那次探险,只有他和杨泰兴活着出来,随后杨泰兴暴病而死,活到现在的就只有他了。 田博士在地下岩洞里遭遇了这辈子最恐怖诡异的事情,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逻辑都无法说得通的事情一件一件地发生,探险队的成员一个一个地死去,诡异的独目青羊如影随形。他们走到地下岩洞的深处,那个时候只剩下王国辉大校、杨泰兴还有几个专家和当年的小田也就是现在的田博士。他们在岩洞深处发现了一个地眼,那地眼像一个涡轮风水眼,贯穿了一面山壁,两边窄中间高,可以容纳一个人走进去。风水眼是聚天地山水阴气的所在,那口地眼就是庞大的地下岩洞的风水眼,是至阴之地。 经过岩洞里的一番波折,剩下的几个人早被折腾得筋疲力尽。那地眼里冒着白雾,雾气像蒸汽一样朝岩洞里冲,地眼是地下岩洞的涡轮风水眼,阴气非常的重,几个人抱着胳膊冷得瑟瑟发抖。 他们在犹豫是不是要进地眼,这地下岩洞都走到头了,眼看秘密就在几步之遥,进了地眼怎么都得有个说法吧。但是随行的几个老专家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这群人大多是解放前挖冢寻穴的主,跟古墓打交道的没有几个不懂风水的。 而地眼一般只是传说中的东西,古书里有提到,但是祖师爷都没真正见过真正的地眼是个什么玩意儿。只说是穿透阴阳的一道门,进了地眼,你就不再是活人。 几个人正在犹豫不决,突然看到那白雾缭绕的地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活动。这地眼就是山壁上开的一个洞口,窄而高,地眼里轮转阴阳,白雾呈漩涡状倒灌进来。看地眼里面好像有很多人在走动,听得清楚脚步声,隐隐绰绰的好像是人,但就是看不真切。 这群老专家一看这情形,都吓破了胆,更加不敢进去。这地下岩洞里目前而言,就他们这帮探险队,看里面的情形,那帮人似乎不是现代人,势必就不是活人了,看来祖师爷说得没错。 杨泰兴主张进地眼看看再说,管他地眼天眼,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才走到这里,折损了那么多同伴,如果现在退回去,这趟探险将毫无意义。 其他几个老专家都不同意,王国辉是领头的,他一个当兵的,受的都是马克思唯物主义教育,哪里信这玩意儿。他立马就掏出枪,对天放了三枪,说现在就留一个人在洞口守着,其他人都跟他一起进去。 王国辉让年纪最小的小田留下来,他和杨泰兴领着几个专家进了地眼,这一进去就再也没出来过。 小田留在地眼的口子外面等他们出来,他在地眼附近看到一面斑驳的墙壁。小田看这墙壁不对劲,就用匕首把墙壁上覆盖的石头壳全部刮掉,一幅巨大的壁画就露了出来。小田看了之后,大吃一惊,原来这口地眼是独目人的天葬口,人走进去了,就不再是活人。 小田左等右等,知道这帮人不会再出来了,就往回走,他在岩洞里遇到了来寻找他们的救援部队。小田把情况如实汇报,救援部队在小田的带领下跑去找那口地眼,可是找来找去,怎么也找不到,只得作罢回来。 袁森听完田博士的一番话,吃惊道:“教授,穆寨原住民的死亡方式,果然是一场天葬。这么说起来,他们跟阿尔泰山里的地下岩洞,还真有不一般的关系。” 杨健教授点点头,他想到他父亲杨泰兴原来是从地眼里活着出来的,为什么其他人都死了,唯独他父亲是活着出来的?他们在地眼里遇到了什么? 田博士说:“我后来在军区医院里见到过老师,他神智不清,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那时军区几位首长都去看望过他,可是他谁都认不出来。他一见到人就大叫,日本鬼子、国民党特务,你们别追我——别追我——” 杨健教授一惊,道:“你的意思是?” 田博士严肃地说:“老师在地眼里,是不是看到开辟地下岩洞的日本兵和国民党当年探险失踪的那拨人马?他真的在地眼里看到了鬼?” 田博士的话,让在场的几个人身上都莫名其妙地冒了一层冷汗,就像受过了一次打击。 田博士说:“这二十多年来,我们一直没有停止对阿尔泰大山的挖掘。但是说也奇怪,自从那次探险受挫之后,我们再也找不到那口地眼,它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这几年,我们在宁夏发现大量境外间谍人员的踪迹,他们主要在贺兰山一带活动,我们监控发现,这个组织跟当年活跃在阿勒泰地区的间谍组织非常相似。小袁从贺兰山回新疆,一路上有我们的特工人员跟随,巧遇那间谍组织动用武力抢夺幽冥鬼璞,我特工人员得到上级批示之后,立刻对该组织展开抓捕,把那帮人员一网打尽。我们经过调查发现,贺兰山中的一些秘密事件跟羊皮卷古书中的秘密具有重大关联,从这里很有可能就能找到那口天葬地眼的突破口。所以我代表国家要求你们配合我深入调查贺兰山中的秘密。” 袁森一愣,这老家伙开始把话说得情真意切,像那么回事,一拐弯就把国家抬出来,让他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袁森张口就要反对,田博士敲敲桌子,说:“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你们都已经一清二楚,你们接触到的是国家绝密,事关国家利益,我希望你们能权衡轻重。” 事情明摆在这里,袁森和杨健教授还有巴哈尔古丽都被田博士套上了,看了绝密文件,就成了老田的一枚棋子,想退出都没办法。 田博士说:“幽冥鬼璞在羊皮卷古书中曾被多次提到,对我们的研究至关重要,所以我暂时先替你们保管。我会组织专家组对幽冥鬼璞进行几轮研究,有结果会随时通知你们。你们可以做你们想要做的任何有价值的工作,必要的时候,我可以派人给予你们帮助。” 三人从会议室出来,田博士派车将他们送回市里,一夜惊魂,三人几乎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重新回到研究室,袁森皱着眉头,陷入沉思,虽然折腾了一夜,可是他依然睡意全无。 杨健教授突然说道:“我父亲在工作日记里提到一句话,他说阿尔泰山中的秘密如果出世的话,将会改变一个民族的命运。” 袁森心里一沉,他又想起大泽王墓中美军131特种兵师部大卫少校的那封绝密函,函件中的那句“It he world a huge shock!”跟杨泰兴的工作日记中提到的“阿尔泰山中的秘密如果出世的话,将会改变一个民族的命运。”绝对的相似,这中间的纠葛越来越说明北疆的阿尔泰山和宁夏的贺兰山之间,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 袁森道:“难道这里说的改变一个民族的命运,就是指大泽王阿不利孜为古利菲亚铸造的地下黄金城和黄金城中的翡翠琉璃宫?” 杨健教授道:“如果说能在地下挖出一座黄金城确实可以起到震惊世界的作用,可是要说改变一个民族的命运,我觉得还没有达到那种程度。” 巴哈尔古丽道:“在地下挖出一座黄金城市出来,那么多黄金,价值肯定不菲。” 杨健教授笑道:“地下黄金城之说,多半只是在地下铸造出一座城的模型出来。而且就算是造模型,应该也不会只用纯金铸造,应该是在沙石上镀的金子。西域鬼国,不过弹丸之地,纵然多产黄金,数量也是有限,如果说这个秘密能让国家花上如此巨大的精力,肯定不是那么简单。” 说着话,杨健教授打开实验室保险柜,从里面取出一个铁盒,盒子已经开始脱漆。杨健教授打开盒子,盒里赫然放着一张灰褐色的草纸,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纸在桌子上摊开。草纸大概比一张A4纸稍小,上面用黑色钢笔画着奇怪的线条。草纸上人物的神态动作与穆寨壁画简直如出一辙。虽然草纸上的描绘与原壁画相比,逊色很多,画工也粗糙很多,可是那种惟妙惟肖的神态,却是一模一样。 杨健教授道:“这幅图,是我父亲杨泰兴当年在阿尔泰深窟中描下来的壁画。我一看你的照片,就知道穆寨与阿尔泰山必然有某种扯不开的联系。藏在深山里的原始部落,却用神秘的文字记载着两千多年前张骞西行,这里是否就藏着张骞西行的秘密?如果这些秘密解开了,是否真的能找到阿尔泰山中的天葬地眼?所以我有必要亲自去一趟贺兰穆寨,这里很可能是打开症结的所在。” 第二十二章 失踪 这么陈旧又臭味熏天的挂毯,居然是两千多年前的古董,怎么可能?可是杨健教授说出来的话,自然是有根有据的。杨健教授又把挂毯拿到对光的地方看,啧啧赞叹道:“‘共命鸟’纹刺,是当年西汉宫廷里才能有的锦绣纹刺,这张挂毯简直是国宝级的珍品啊!” 经过一番准备,杨健教授、袁森、巴哈尔古丽三人坐上了飞往银川的飞机,两个小时后,飞机在银川河东机场降落。杨健看着舷窗外蓝得透明的天空,叹道:“也只有这样纯粹的天空,才能孕育出这样神秘的文明啊!” 两人有了袁森做向导,一切都变得简单。一行三人先乘车到贺兰县,再转丰登苗寨,因为杨健教授很想见识一下这位曾深入穆寨,并跟穆寨人生活了一段时间的谢望安老人。 三人朝苗寨村口走去,路上遇到一个中年人,他狐疑地看着袁森,道:“你是找谢疯子的吧,我上次见过你。” 袁森点头,猜到当时自己问穆寨,几乎整个苗寨的人都注意他了,而且那次如果不是谢望安相救,恐怕自己早已死在九保手里了。 中年人道:“不用去了,前几天他的疯病又犯了,半夜跑到村里鬼号,村里人都受不了他,就把他赶出去了,现在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巴哈尔古丽一听中年人的话就火大,叉腰吼道:“你们有没有同情心啊,人家那么大年纪,又无儿无女的,你们还赶他出去!” 中年人冷哼一声,道:“老疯子,早该死了,害死那么多人。”自顾自地说着话,也不理三人,独自朝村里走去。 袁森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他原以为杨健教授与谢望安沟通一下,会发现其他线索也说不定。现在谢望安没了,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三人来到谢望安的破房子里,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馊臭味,几人都只能捂着鼻子走进房间。房间里窗户紧闭,阳光透过挡在窗户上的报纸缝射进来,让房间里有了一丝光亮。 谢望安的床上放着破旧的被子,桌椅都一如从前,杨健教授仔细地打量着房间里的每一件东西,突然他的眼睛瞪大,从被子下面拉出一块毯子来。 那毯子呈五色,颜色灰暗,陈旧得一塌糊涂,上面还有不少油渍,散发着一股臭味,熏得人只想干呕。 杨健教授把毯子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可思议——不可思议——这两千多年前的东西居然还保持得这么好,真是不可思议!” 袁森和巴哈尔古丽都瞪大眼睛,这么陈旧又臭味熏天的挂毯,居然是两千多年前的古董,怎么可能?可是杨健教授说出来的话,自然是有根有据的。 杨健教授又把挂毯拿到对光的地方看,啧啧赞叹道:“‘共命鸟’纹刺,是当年西汉宫廷里才能有的锦绣纹刺,这张挂毯简直是国宝级的珍品啊!” 巴哈尔古丽看着袁森,道:“这件挂毯难道是谢望安从穆寨拿出来的?否则他一个普通的猎人,怎么会有这种价值连城的古董呢?” 袁森也想到这一节,可是在那次的谈话中,谢望安并没有提到他从穆寨带了东西出来,难道是他故意隐瞒了? 而且,西汉宫廷的东西,是不是与张骞有关? 杨健教授又在房子里转了几圈,很多不经意的地方,都放着那些具有重要价值的文物,它们如同被丢弃的垃圾一样放在各个犄角旮旯里。 杨健教授看了又看,对文物的价值进行一一确认,直叹气,这样的好东西,居然受到如此差的待遇。 等他们把东西都放好,走出房间的时候,天已经微微暗了下去。一行三人朝村里走,见人就打听谢望安的下落,最后终于有一个苗人妇女说见到谢望安在村口被人架上一辆轿车,带走了。 三人同时吃了一惊,他们一直以为知道谢望安经历的人只有袁森一个人,没想到暗中还有另一拨人在打谢望安的主意。 也就是说,还有一帮人盯上了穆寨,甚至是独目人文明,他们不知道这帮人的目的,可是既然会带走谢望安,那么他们知道的应该不会比袁森他们少。甚至很可能,他们就是皮衣男口中所说的那个凯琳小姐。 这种食人蚁可以肯定是红蚂蚁,可是这种红蚂蚁要比普通的红蚂蚁大了至少三倍,而且肉食性太强,见到动物就啃噬,太恐怖了!如果是变种,贺兰原始森林里怎么会有这样的条件让它们变得这么残忍,简直就像杀人机器。 三人无奈,在苗寨一户人家家里吃了晚饭,给了点钱。上次袁森差点被九保弄死,这次就加倍地小心,茶水饭食吃之前都检查一遍,吃完之后也不耽搁,按照原定计划趁着夜色行进,直奔山里。袁森上次出山的时候就在那条密道上做了记号,找起来比较容易,袁森找到密道入口,几人就加快速度朝山里进发。 杨健教授也是探险考古高手,行动极端迅捷。巴哈尔古丽从小在新疆长大,库尔班没死之前,她经常跟着父亲上玉龙雪山探玉,多有历练,爬贺兰这样的山,也不是问题,三人行动很快,行不多久,就渐渐逼近深山区。 突然,袁森招手让巴哈尔古丽和杨健教授把手电关了,三人聚在一起,四周是漆黑一片,风摇树叶的声音此起彼伏。 巴哈尔古丽小声问:“师兄,怎么了?” 袁森指了指天空,道:“看到没,信号灯,这里的防范比我们想象得要严密得多,已经驻扎了军队,刚才我照到铁丝网了。” 杨健教授小声道:“无论如何,这次我们一定要进去,你想一下附近还有没有其他的路,如果没有,我们就剪开铁丝网。” 袁森摇头,“这片山区虽然很大,但是四周都是庞大的联体山群,只有悬崖峭壁,没有其他的入口。” 杨健教授点头,袁森不再迟疑,猫腰蹲下,从背包里掏出钢丝钳。这把钢丝钳是从重工业生产车间里弄出来的,剪切铁丝之类的东西易如反掌。杨健教授在来之前就想到可能重要林区会被拦上钢丝网,所以专门带了这种工具。袁森手上加劲,几下就剪开一个小口子,那口子极小,仅容一个人侧着身子爬过去。 袁森先自己爬进去,查看一遍四周,确认安全了之后,才把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也拉了过去。他们收拾好登山包,掩饰好铁丝网豁口,继续朝山里奔去。 三人的手电均是在乌鲁木齐买的强力军用手电,照射距离远,散光少,十分实用。但是此刻大家都格外小心,万一被军队发现了,深更半夜,再加上又是为穆寨而来,肯定非常麻烦。他们虽然得到了田博士的授意,但是万一被抓到,这种事情属于国家机密,他们来之前也没有跟田博士打招呼,很有可能要经过重重手续。而且,他们也不想做什么事情都在官方眼皮底下,这样限制性太大。袁森让大家把手电调到只剩一个小光圈,又用布蒙住光圈,这样光照只能在几米的小范围内,而且是朦朦胧胧的,最多只能分辨一个方向。 三人不敢耽搁,走到第二天天亮,才找到一处密林休息。袁森体格很好,还受过专业的探险训练,所以一晚上的山区行走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但是杨健教授就有点吃力,坐在地上使劲地喘气,巴哈尔古丽虽然跟他父亲库尔班历练过,但是一晚上的高强度登山,还是让她受不了。她瘫倒在地上,动都不想动一下。 袁森道:“教授,我们晚上进山,白天在密林里休息。现在官方对穆寨这么重视,巡山队肯定增加不少,被撞上就麻烦了。” 杨健教授点头同意,两人从包里拿出搭建帐篷的工具,找到两棵枝叶茂盛的大树。杨健教授和袁森爬上十多米高的地方,先拉上两条绳子,套进折叠钢管。再绑紧帐篷的顶部,下放两米左右,在两棵树之间固定底座。两人都有深山宿营的经验,这一切搞好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袁森又在绳子上喷了驱虫药水,避免丛林毒虫顺着绳子爬进帐篷。 巴哈尔古丽休息了片刻,才缓了过来,跟着上树进帐篷,三人在帐篷里草草吃了点压缩饼干之类的食物,就都钻进睡袋休息去了。 帐篷搭建在浓密的树叶中间,即使是巡山队从树下经过,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也看不到树顶上还有帐篷。 三人睡得昏天黑地,突然被尖锐的哨声吵醒,他们爬出睡袋,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向外张望。夜空里划过几颗拖着白尾巴的照明弹,照明弹升上半空,突然爆炸,将贺兰山的大片丛林照得如同白昼。 袁森惊叫道:“他们在集结军队,肯定是剪破的铁丝网被发现了。我们快下去,向西北走。” 天已完全黑下来,袁森与杨健教授匆匆拆掉帐篷装好包,朝穆寨相反的方向跑去。一路上警报声此起彼伏,狼狗的叫声和巡山部队奔跑的声音,紧紧跟在他们后面,他们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他们跑了两个多小时,才甩掉追踪,三人灰头土脸地趴在树干上喘气。袁森仔细观察这片林区,林子里树木都十分低矮,只有几株比较高的白桦,看样子他们是逃进了一片灌木丛林里。袁森用军用手电照到林区呈山坡走势,坡上是油绿油绿的草地,无边无际地铺开。 杨健教授道:“我进山的时候就观察过了,贺兰山丛林分布状态呈垂直走势,我们现在所处的山林是高山灌丛草甸,应该是处于主森林区的边缘,距离穆寨肯定是越来越远了。” 袁森道:“教授,我们一直朝西北走,最终出口就是阿拉善盟,进内蒙了。我们已经出了军队的防护区,再进入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只能一路朝北走,走到原始森林深处,再找缺口切入进去。” 杨健教授沉思了片刻,说:“贺兰山里林区极广,军队的包围圈有限。入口肯定会有。但是真的进入大山深处的原始森林,恐怕危险性太大。而且巴哈尔古丽是个女孩子,我们得考虑一下她。” 巴哈尔古丽急忙表示她身体素质很好,而且在新疆她连玉龙雪山都爬过,还钻过沙海古墓,进原始森林肯定没有问题。 三人商量了一会儿,分析利弊,最后决定进原始森林。一行人朝北走,爬过几座海拔4000多米的山峰,巴哈尔古丽在山顶上多次缺氧昏倒,他们历经艰险,终于进入原始森林。 到了第三天,他们深入森林林区,这原始森林几千年都没人来过,枝叶稠密,巨木拦路,三人走在里面举步维艰。袁森出发前找朋友弄了一把质量非常好的军匕,手指胳膊粗的藤条枝蔓三下两下就可以被轻松砍断。袁森在前面开路,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跟在后面,三个人在巨大的原始森林里缓缓行进。 巴哈尔古丽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突然她惊叫了一声,“好漂亮的花啊!”她看着一棵高大的树,人就像痴了一样,呆呆地朝那开满了花的巨树走过去。 袁森与杨健教授跟着扭头看去,那树上开出的花朵漂亮异常,白色的外瓣纯净得仿佛一只水晶杯。花朵内瓣白中透着淡淡的粉色,花蕊婀娜得仿佛娇柔的美女,亭亭玉立地站在花朵中央。树上花团锦簇,或大或小开满这种漂亮的花,花朵背后的绿叶翠绿油嫩,衬托得鲜花美艳无方。 袁森闻着花朵散发出来的扑鼻浓香,心旷神怡,杨健教授突然叫道:“巴哈尔古丽,快回来,那是食人花。” 巴哈尔古丽对杨健教授的叫喊充耳不闻,她像失了魂一样走近那棵巨树,伸手就去摘花。袁森清醒过来,明白这花不对劲,他一个箭步冲过去试图阻止巴哈尔古丽。可是为时已晚,巴哈尔古丽已经摘下了一朵,树枝被巴哈尔古丽一碰触,树后突然伸出无数条胳膊粗的藤蔓,在空中张牙舞爪地缠住巴哈尔古丽,把她拖倒在地,往树丛中拖去。 藤蔓力气奇大,一秒钟不到,巴哈尔古丽就被拖进去了大半。袁森抓住巴哈尔古丽的腿,杨健教授也赶过来帮忙,从后面扯住。奈何那藤蔓力气说不出的大,两个人都拉不住,巴哈尔古丽的身体一寸寸地被藤蔓拖进灌木丛。树丛里的巴哈尔古丽挣扎呜咽的声音渐渐变小,身体挣扎的幅度也变得微弱,估计是被藤蔓绑得呼吸不过来,再不拖出来,人就没救了。 袁森脑子充血,挥起军匕,在花叶中乱砍,花朵和绿叶的碎片被砍得乱飞。藤蔓受惊,张牙舞爪地伸过来要缠袁森,袁森大喝一声,扑进树丛里把伸过来的几根藤蔓砍成无数段。 那几根藤蔓受伤,通人性地察觉出袁森不好惹,纷纷朝树丛中退去。巴哈尔古丽的身体还在被另一群藤蔓往里拖,没有任何挣扎,不知道是死是活。袁森血冲脑门,追着藤条乱砍,刀刀砍在藤条的根部上,砍得木屑乱飞,枯藤断裂。 袁森狂怒之下把藤条的树根砍了一大片,树根受伤,那些藤条就断了力,捆住巴哈尔古丽的粗藤节节松开。杨健教授一用力,硬生生地把巴哈尔古丽从树丛里拖了出来,袁森急忙跑过去看她有没有事。 巴哈尔古丽被拖出树丛,树丛里跟着涌出无数巴掌大的蜈蚣毒虫,袁森还没走到她跟前,看这情景,吓得大叫杨健教授把巴哈尔古丽拖开。杨健教授匆忙之间把她拖行两米,巴哈尔古丽在被拖的时候惊醒,两眼一睁,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袁森看她眼睛睁开,知道没什么大事,也急忙躲开那些蜈蚣毒虫。 巴哈尔古丽从地上爬起来,看到那些在被砍残的花树上爬来爬去的毒虫,刚才被藤条拖进树丛的恐惧还在,忍不住一阵心胆发寒。 袁森敲了一下巴哈尔古丽的脑袋,笑道:“把眼泪留着,等到安全的地方再哭吧!” 巴哈尔古丽生气,恶狠狠瞪了袁森一眼。在沙海古墓里巧遇袁森,再加上从新大考古研究室过来的一番遭遇,让两人都熟悉起来。几次大难不死磨炼出来的感情,让他们可以随便地开玩笑打趣。 袁森没再说话,巴哈尔古丽也赌气不理袁森,杨健教授蹲在地上,仔细地观察藤蔓下色彩斑斓的蜈蚣、蜘蛛。 袁森突然感觉心头一阵压抑,仿佛憋着一团火,他非常吃惊,这种感觉一向是他遭遇危险时的信号。他的身体对危险非常的敏锐,一有危险靠近,他就会有不舒服的感觉来报警。 袁森也不多想,他大喝一声,把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扑倒在地。同时,一阵枪声撕破了原始森林庞大的宁静,潜藏在密林中的鸟儿受枪声的惊吓,呼啦飞上了天空。 袁森眼睁睁地看子弹擦着身体飞过去,火星飞溅,吓得他不敢抬头。敌人躲在树丛后面,子弹四处扫射,袁森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攥着军匕的手不禁捏了一把汗。 巴哈尔古丽躺在袁森身下,不停地用胳膊撞他,袁森急怒交加,狠狠地瞪了巴哈尔古丽一眼。暗骂这小妮子不知天高地厚,这个时候还来瞎闹。巴哈尔古丽狠狠地撞了他胸口一下,朝袁森前面使劲地使眼色。袁森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吓得大惊失色,原来离他手不到一公分的地方,两只巴掌大的蜘蛛正缓缓逼近。两只蜘蛛不但体型肥大,身上还布满五颜六色的花纹,一步三摇地朝他走过来。袁森野外生存经验丰富,知道这种带颜色的蜘蛛剧毒无比,在这没有任何医疗条件的原始森林里,被咬一口肯定立刻毙命。 枪声在这个时候突然停止,袁森透过灌木丛,看到树丛缝隙里有一双军靴。那家伙似乎不清楚这边的情况,迟迟不敢过来。袁森暗骂倒霉,都躲到原始森林了,军队还死咬着不放。 袁森暗自揣测,现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今天不干掉这蜘蛛,自己这边三个人肯定活不了。袁森看到离他最近的那只蜘蛛突然像蛤蟆一样在地上一弹,跳到他面前。一人一蛛,面面相觑,袁森脸上的汗水油一样滚落下来。前有毒虫,后有子弹,这真的是要逼人拼命了。 蜘蛛抬起两条前肢,就朝袁森的脸爬过来,袁森头脑发热,也来不及再想别的办法。他用军匕挑起花蜘蛛,甩进灌木丛里。灌木丛里的那个人听见动静,把枪打得噼里啪啦的像放鞭炮。 树丛里的那人骂道:“操——跟老子耍花样,找死!” 袁森灵机一动,又抓起地上的泥土扔了过去。不等那人有喘息的机会,他又挑起第二只毒蜘蛛,扔进了灌木丛。 灌木丛里的那双大军靴踢开树丛,一只乌黑的枪口顶在袁森脑门上。 “啊——” 袁森心里正叫不好,突然听到大军靴的惨呼声,他的军靴和枪口又缩了回去。那人在灌木丛里乱滚,叫得跟杀猪一样,让人听了肝胆俱裂。那人叫了一会儿,就再也没声了。 第二十三章 丛林绝地 袁森爬起来,小心地拨开灌木丛。只见树丛里躺着一个中年男人,他全身发绿,脸扭曲得吓人。他的脖子被花蜘蛛撕开了碗大的一个口子,蜘蛛还在他的伤口上撕咬,一动就撕下一片皮肉,鲜血汩汩地往外冒。 几人看着那只咬人的食人蜘蛛,吓得目瞪口呆。食人花里寄生的毒虫,果然不是一般的毒,如果巴哈尔古丽当时没被拖出来,恐怕现在已经变成一堆骷髅了。 袁森观察尸体半天,突然道:“看装饰,他不是中国军人,可是除了军队的人,谁又会跑到原始森林里来呢?” 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注意到中年男人的穿着,他胡子拉碴,上身穿陈旧的防水服,下身穿着军裤和军靴,手里端着一把微型冲锋枪。 袁森道:“他手里的这把枪是1970年hK公司生产的MP5A3。能用这种武器的只有美国等少数几个国家的特种部队,中国正规军队使用的也只是82式和85式微冲。这家伙能弄到这种先进设备,可见来历不简单。” 巴哈尔古丽回忆刚才的情景,说:“敌人的来意好像十分明确,一来就在树丛中开枪,难道,他们是冲我们而来?” 杨健教授道:“这次深入贺兰山,除了我们三人,应该没人知道我们的行踪。如果不是田博士的人,那很有可能就是国外的神秘间谍组织了,难道他们还没有死心?” 巴哈尔古丽突然说:“教授,你注意到没,军队的大队人马当时追击的方向不是我们,而是朝西南的方向。” 袁森接道:“也就是说还有另一帮人也进了山,军队当时追踪的是他们。” 杨健教授也想起来了,道:“很有可能,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那帮人中的一员,他们大概也被追进了原始森林,我们小心一点。” 袁森把那中年男人手里的MP5A3微冲抠下来,挎在肩上,说:“我们快离开这里,刚才的枪声恐怕会把他的同伙招过来。” 灌木丛里的尸体被毒蜘蛛啃去三分之一,肩膀以上都成了蜘蛛的腹中美食,剩下的到处都是被蜘蛛啃出的血槽,惨不忍睹。 八个中年男人顶着树枝伪装,身穿颜色各异的迷彩服,站在尸体旁边,冷冷地瞅着爬来爬去的大蜘蛛。 “哼,张老三就这么报销了!”抱着AK-47的高个子男人不屑地看了一眼尸体。 “这小子想抢功,仗着跟上头熟,就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一个人单独行动,他妈死了活该!”一个矮胖的男人在尸体上呸了一口。 高个子似乎是这群人的头目,他挥手让矮胖子住嘴,说:“现在他们手里有了枪械,大家小心点。上头说了,那个年轻人要活的,老头儿和那小妞,随便我们处置!” “好!”人群轰然叫道,一个个提着枪,朝密林中走去。 袁森、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攀站在几十米高的大树上,盯着不远处的树丛。袁森猜到枪声一响,那家伙的同伙肯定会被惊动,迅速朝这边赶过来。如果朝森林深处逃,对方那边都是壮汉,肯定逃不过去。不如借这遮天蔽日的大树躲一躲,这座庞大的原始森林千百年来没人进来过,有的大树都可以高达几百米,枝叶蓬蔽,躲在上面很难被发现。 八人朝密林里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四处观察,还有人在大树底下做标记。突然,为首的高个子打了个手势,八人分开几步,每三个人为一个中心,中心与中心之间再靠近,前后左右和上空都有人照应。八人摆出阵型缓缓朝前挪动,他们的眼神锐利得像鹰,盯着附近任何一个可能隐藏危险的地方。 袁森紧紧握着MP5A3微型冲锋枪,盯着树下八人的一举一动,八人的专业和娴熟让他吃惊,他不敢贸然开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树底下的八个人距离逐渐散开,搜寻的范围扩大,袁森等三人已被纳入搜寻范围。 巴哈尔古丽第一次爬树,而且还是这么高的树,吓得蹲在树杈上不敢朝下望,双腿夹着树干拼命地打颤。矮胖子走到巴哈尔古丽的那棵树下,突然止步,抬头朝上望去,巴哈尔古丽吓得脚下一滑,幸亏反应够快,又拼命抓住,才不至掉下去。 袁森大惊,MP5A3准确无误对准矮胖子的冬瓜脑袋,枪声响起,树下八人一惊,纷纷蹿入林中,躲在密林中还击。 很快袁森就发现那帮人不是在跟他们交战,树林里又蹿出来一帮人,他们才是那个八人小组交战的对象。树林里吐出一排火舌,片刻之间放倒了几个人。双方打了一会儿,树林里有人用广播喊话,“非法进山者,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紧弃械投降——赶紧弃械投降——” 原来是军队追着这帮人到原始森林里,八人小组死了四个,剩下的几个不为所动,火力变得更猛,疯了一样朝树林里扫射。 打了一会儿,八人小组剩下的几个人秘密地朝森林深处转移,他们跟军队玩起了游击战术,边躲边打。军队那边看这帮人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武器先进,而且都是十足的亡命之徒,也不敢逼得太近,跟着他们也钻进了森林深处。 袁森他们在树上把战况看得一清二楚,双方人马走之后,他们在树上又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爬下来。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捡了死去四人的两把枪,一只54式手枪,还有一把五连发猎枪。杨健教授年轻时候曾去云南边境插过队,玩猎枪很有一套,五连发摸了几下就可以使用,反手抬枪打死一只蹿进树丛的獐子,直看得巴哈尔古丽和袁森目瞪口呆。 军队朝北去追深入林区的四个人,袁森和杨健教授商量了一下,决定为了防止半路撞上军队,他们临时改变方向朝东走,越往东越接近穆寨。他们想先接近穆寨,了解那里的防御情况,最好调查清楚驻军的番号,这样他也可以尽可能地利用在军区的关系进入穆寨。如果实在进不去,也可以调查一下穆寨附近的生态环境等资料,好为穆寨文明的研究准备材料。 越往东走,树虽然没有那么高大,但是林木之间太过密集,这里又是大片的落叶阔叶林带,夏天枝叶茂盛,林中闷热异常,呼吸都不顺畅。三人走了一天,步行距离还不到二十公里。 巴哈尔古丽实在忍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起不来。袁森与杨健教授无奈,虽然知道此地危险得很,也只有搭建帐篷准备宿营。 他们搭建好悬空帐篷,袁森在五百米外找到一个山顶雪水融化形成的大水潭。他和杨健教授三下两下除掉了獐子身上的毛,把獐子洗得干干净净,提回宿营地。杨健教授在地上挖坑,先把獐子烤干,再用报纸包着放进坑里填土,土上烧火。约莫烧了半个小时,再扒开土,獐子刚好烤得皮香肉嫩。杨健教授从登山包里拿出油和佐料,抹在獐子的表面和腹内,又烤几分钟,再扒开土,香气四溢,让人闻了口水直流。就连躺在十多米高帐篷里的巴哈尔古丽也被香味催醒,在空中大叫好香好香,被袁森一声吆喝下来。 巴哈尔古丽当仁不让第一个撕了一片獐子大腿上的肉,放在鼻子下面闻了一下,道:“真香。”接着把肉扔进嘴巴里,满脸享受地吃起来。 袁森和杨健教授也不含糊,撕了獐子肉直往嘴里塞,越嚼越香。袁森一边吃一边赞叹道:“教授真不简单,一只獐子居然做得这么好吃!” 杨健教授嘿嘿笑道:“当年我去云南当知青的时候,才只有16岁,那时候吃的少,我就和老乡去树林里抓兔子、野鸡、獐子,就这么烧着吃。这可是标准叫花鸡的做法啊!” 三人直到吃撑,才把一只大獐子完全吃掉,吃完之后,袁森清理好地面,又填上草皮,伪装得跟周围一模一样,才爬上悬空帐篷,钻进睡袋呼呼大睡。 入夜,风呼呼地吹过,树枝在夜风中细细碎碎地晃动,营帐中的三人进入酣眠,疲惫让他们沾席就睡。突然,隐藏在夜色里的动物都被惊醒了过来,松鼠、獐子,就连笨重的棕熊和粗大的蟒蛇都急急地往外逃,就像后面有什么东西追过来一样。 这种情况,一般是森林之王出现的前兆,可是茫茫密林,并没有任何大型动物的影子。撇开动物的骚乱,原始森林里的夜晚特别的安静,月色透过树叶的缝隙漏下来,给茫茫密林镀上了一层神秘的光辉。 森里里突然响起细碎的爬行声,那声音就像有无数条虫子在啃噬树叶,先是窸窣地响,接着就像蜜蜂的呜呜嗡鸣声。 那爬行声惊动了几条躲在树洞里的丛林巨蟒,巨蟒有十几米长,长得头大如斗,面目狰狞。它急匆匆地往外逃,蛇芯乱甩,肚皮在地上滑出哧哧的声音。巨蟒爬行的声音惊动了丛林密集的怪声,那声音把巨蟒围在中间,焦躁地乱响。 杨健教授拿着红外夜视望远镜瞧着树下的一切,说:“这条蛇体型像是原产自非洲的黑曼巴蛇,它的爬行速度和体长都是非洲的NO.1,更是非洲有名的十大毒蛇之一,两滴毒液就可以让人立刻毙命。不过这蛇太大了,大得不可思议,贺兰山怎么会有这种动物呢?” 袁森把帐篷的口子开大一点,说:“可是这条蛇好像害怕什么东西,它逃命都来不及!” 杨健教授皱着眉头,说:“不可思议,贺兰山山脉最厉害的野兽不过金钱豹,可是金钱豹和黑曼巴蛇斗起来,也未必会短时间决定胜负。黑曼巴蛇最厉害的就是毒液一直用不完,所以大多数野生动物见了它都要绕道,真不知道下面藏着什么东西,居然能吓到这条毒中之王。” 长蛇身子一弹,动作快得就像闪电,凌空跃出,飞快地落到地面上。杨健教授的红外线夜视望远镜捕捉着长蛇的身体,蛇身在地上滑了一下,突然停下来不动。望远镜中一条条细小的红线滑过蛇身,地上凭空多了一堆蛇骨,长长的蛇骨呈弓形卧在地上,保持着丛林巨蟒逃离时的姿势。 袁森喃喃念叨着:“那红红的东西是什么?速度好快,真是恐怖!” 杨健教授缓缓说道:“食人蚁,这是食人蚁。我看清楚了一个,那蚂蚁腹部以上呈褐红色,腹部黑褐色,前肢细滑,后肢粗大。没错,这是原产自南美的红蚂蚁,并先后传到世界各地,酿成灾难,曾经一度造成许多地区生物灭绝。不过奇怪的是,这种食人蚁只袭击无脊椎动物,怎么会连蛇都袭击呢?” 袁森惊道:“快看,它们上树了,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呢,一片红的!” 巴哈尔古丽也被惊醒,她怕怕地看着杨健教授,道:“杨教授,他们不会把树吃掉吧?我们掉下去可就惨了。” 杨健教授一直端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红蚂蚁的动向,道:“红蚂蚁是肉食性的,不会攻击植物,但是它们爬上来了,它们的目标好像是我们!” 巴哈尔古丽夺过袁森的望远镜,探头过去看,月光斜斜地照在临近的树干上,只见从上到下,密密麻麻地爬满红褐色的蚂蚁,那蚂蚁看起来比平常的蚂蚁要大一些,它们一直爬到十多米,就停在绑绳子的地方。远远望去,就像给树干套上了一层红色的套子一般,极端吓人。 巴哈尔古丽尖叫道:“哎呀,它们上绳子了,驱虫剂对它们不起作用!” 红蚂蚁就像急行军,一下子蹿满了两端的绳子,它们的速度很快,不到片刻就靠近帐篷。 巴哈尔古丽傻愣愣地掏出54式,袁森怕她被吓傻了拿枪打绳子上的蚂蚁,到时候没被蚂蚁啃掉倒先摔死了,袁森赶紧把她的枪夺过来。 杨健教授也是一筹莫展,他对食人蚁只是略有耳闻,也想不到驱蚁的方法,突然他一皱眉,怒道:“是谁身上还带着獐子肉?” 巴哈尔古丽闻言,也忘记了恐惧,脸一红,道:“我——我放了两块在袋子里,打算下次接着烤着吃,实在是太好吃了!” 杨健教授狠狠地瞪着巴哈尔古丽,吼道:“乱来,原始森林里熟肉最容易招惹麻烦,你居然还带在身上,快拿出来。” 巴哈尔古丽第一次见教授发脾气,委屈地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速食食品袋,里面是两块烤到微焦的獐子肉,揭开袋子封口,肉香扑鼻,外面的蚂蚁群一阵骚乱。 杨健教授二话不说,接过塑料袋,扔了下去,两块美味的獐子肉就这么落入红蚂蚁群里,消失不见。蚂蚁群又是一阵骚乱,无数蚂蚁像退潮一样从树上下去,瞬间又有无数蚂蚁涨潮一样爬上来。 巴哈尔古丽尖叫,“它们又爬回来了,怎么办?” 夹在两棵树之间的绳子不过四米多一点,食人蚁行动迅捷,不到片刻就有蚂蚁钻进了营帐。三人打开军用手电,白花花的强光把狭小的营帐照得如同白昼。袁森和杨健教授人手一个厚封面的笔记本,每人守在营帐一端,见到蚂蚁就拍,不到十分钟,笔记本上已经黏了一层褐红色的蚂蚁尸体,蚂蚁尸体糊在本子上,就像陕北水沟里的土泥巴。 两人越拍越心惊,巴哈尔古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停地叫这里、那里、上面…… 月光下,营帐里里外外一层一层爬满了红蚂蚁,远远望去,就像一个巨大的蜂窝,无数的蜜蜂在上面爬来爬去。 袁森两只手一起拍打,身上多处被咬破,这种红蚂蚁极端可怕,啃人一口就是直切入骨,疼得人掉眼泪。 巴哈尔古丽强忍着心头的恐惧,手电前后左右乱照,一边照一边尖叫。袁森突然大喝一声,“不好,快跟我往外跳——” 说着,手往外一探,抓到大树上垂下的一条藤蔓递给杨健教授,又抓一条给巴哈尔古丽,大吼道:“什么都别管,往外跳!”手上用力,将巴哈尔古丽、杨健二人推出帐篷,杨健教授经验老到,镇定地抓着藤蔓,像人猿泰山一样荡到临近的一条树上,把握时机抓住那棵树的树干。巴哈尔古丽就比较笨,愣是一路哀号,紧闭双眼,从这棵树荡到那棵树,接着又荡回来,最后还是杨健教授把她拖到树上。 袁森把两人推出帐篷,只听头顶“啪嚓”一声,红蚂蚁的利齿已将帐篷顶部撕裂,大捧的蚂蚁纷纷落下。 袁森知道再留一秒,自己必死无疑,看也不看,直接从帐篷口子跳下去。坠下两米,袁森探手抓到一条粗大的藤蔓,顺着摆势荡到临近的一棵树上。 只是瞬间的耽搁,也有大量的蚂蚁掉到他身上,袁森背上一片血肉模糊,那蚂蚁掉到身上就像发了狂,带劲地往深处啃。袁森落到树上,紧靠着树干,用背部疯狂地摩擦树干,许多红蚂蚁被挤压而死,袁森剧痛钻心,疼得要晕过去。 蚂蚁群极具灵性,看到猎物逃跑,又蜂拥到三人栖身的树上。袁森大叫一声,抓起藤蔓又荡到临近的树上,如是这般,好在树与树之间的距离只有几米,只要掌握要领,不到片刻就荡出几十米外。杨健教授照顾着笨笨的巴哈尔古丽也跟着荡了过来。 几人停在树上,突然傻眼,因为前面居然是一条几米宽的河流,河对岸光秃秃一片,藤蔓根本不可能荡过去。 身后“沙沙”爬行的声音越来越响,袁森扭头,月光下一团团的蚂蚁就在几米开外,正以闪电般的速度攀上树来。 袁森大喝一声,“跳——河——” 袁森当先投身滚滚河流之中,杨健教授拖着巴哈尔古丽,也纵身而下。袁森一入水,就感觉刺骨的疼痛蔓延全身,整个人都要昏死过去,同时,身旁水面上浮起一圈黑糊糊的蚂蚁尸体。 河水清凉,而且颇深,好在几人水性都不错,沿着河流流向凫水,一直往下。那些蚂蚁堆在河岸旁边,袁森几人沿河而下,它们也不再追赶,大概是身上的味道被水一冲,都变淡了。 袁森顺着水流走向,一边游一边苦笑道:“食人蚁我在沙漠里也见过,可是没见过这么狠的,上万只围着一个人,不到十分钟人就剩骨头了!” 杨健教授也皱眉道:“这种食人蚁可以肯定是红蚂蚁,可是这种红蚂蚁要比普通的红蚂蚁大了至少三倍,而且肉食性太强,见到动物就啃噬,太恐怖了!如果是变种,贺兰原始森林里怎么会有这样的条件让它们变得这么残忍,简直就像杀人机器。” 袁森的心里突然一动,他想到鬼国大泽王墓穴里那群肥大的毒蛇,他们沾了九龙缠尸凶阵的阴气,瞬间变化,剧毒无比,沾上它的毒液必死无疑。难道贺兰山这些诡异的生物变种都与那九龙缠尸凶阵有关?袁森的心中压上了一块石头,如果真是那样,那穆寨的恐怖,真到了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地步了。 第二十四章 鬼影 接下来的话,她突然止住了,她听到了一个声音,“笃——笃——”就像是空荡荡的走廊里,人走路的回声,“笃——笃——”巴哈尔古丽的脸色变得煞白,她用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袁森和杨健教授,“你们……你们也听到了吗?” 几人沿河而下,怕周围还有那种红蚂蚁,索性先在水里走远一点再说,越往前,河水流速越快。河流转了一个弯,水流突然急剧加快,人在水里连朝另一个方向挪动一下都不成。 袁森叫道:“是瀑布啊!” 水势下降的幅度变得更快,前方又拐了一个弯,三人的身体突然急剧下降,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水声,几人都觉得全身要被挤压爆了一般,身上仿佛压着千斤重物,灵魂都要被挤出窍了。 袁森当先被冲出水潭,意识朦胧中感觉到巴哈尔古丽正朝前面旋涡里靠,忙伸手抓住她,用尽浑身力气将她扯了过来。两人一前一后,游到岸边,抓住岸上的一棵小树上岸。 袁森一上岸就沿着河流走到水潭边上,那水潭不算大,不超过100平,但是里面却有几个大旋涡,让人看了心生胆怯。 他盯着水潭半天,可是连杨健教授的影子也没见到,耳边依旧雷声隆隆,瀑布从数十米的高空跌落而下,在水潭砸出十几米范围内的水花。袁森大叫起来,“杨教授——杨教授——” 水声隆隆,袁森的声音根本就散不开,而水潭中的几个大旋涡还在兀自旋转,登山包里散落的物品都被旋涡吸了进去,转瞬不见。 袁森心中一紧,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他围着水潭走了大半圈仔细观察。这里是一个大峡谷,瀑布下来的河流不知道流向何处,峡谷三面岩壁高达数十米,几乎可称天险,即使有现代化的攀岩设备也很难攀上去。 袁森又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小心地绕过旋涡,绕到瀑布附近,加力作势想冲到瀑布后面去。瀑布从十几米跌落,冲量巨大,袁森身子刚靠近水柱,整个人就被撞开,冲向河岸。巴哈尔古丽已清醒过来,在河边看袁森就要撞到河岸的石头上,忙伸手去拉。没想到河岸旁边还有暗涡,袁森被瀑布撞得晕头转向全身发软,又沦入旋涡,整个人就觉得天昏地暗,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陷,巴哈尔古丽抓着袁森的手,也被带了下去。 整个人没入水里,压力越来越大,地下的吸引力也越来越强,袁森的身体简直就要被扯碎撕烂,意识朦胧又恐惧得清醒。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然袁森觉得有什么东西挂住了他的衣服,更确切地说,是一只爪子。那爪子先抓住他的衣服,然后拦腰截住,硬生生地把他往侧面拽。袁森恐惧至极,又无能为力,他怀疑抓他的可能是水猴子,也就是水獭。那种动物在水里力大无穷,十来个壮男都不是它的对手,而且此物把人拉下水就喜欢往人嘴巴里塞泥巴,直到噎死。 袁森竭力挣扎,这时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别乱动,是我。”袁森心中一松,被杨健教授放在地上,巴哈尔古丽也湿漉漉地被放在袁森旁边。 这里是一个山洞,长宽高都不过一米多一点,洞里有一股生硬的潮味,人闻了就想干呕。袁森奇道:“杨教授,你从瀑布上直接掉进这洞里的吗?” 杨健教授向袁森打了个禁声的手势,熄灭了打火机,轻声道:“不要说话,这洞里诡异得很!” 袁森和巴哈尔古丽一贯见到的杨教授都是一副冷静严肃的学者派头,说话有条不紊,哪里瞧过他这副样子,心里又是奇怪又是紧张。 袁森刚要张嘴,杨健教授小声道:“你听——” 滴答——滴答—— 巴哈尔古丽懒洋洋地说道:“不就是滴水吗,这里有这么大的水洞,也很正——” 接下来的话,她突然止住了,她听到了一个声音,“笃——笃——”就像是空荡荡的走廊里,人走路的回声,“笃——笃——” 巴哈尔古丽的脸色变得煞白,她用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袁森和杨健教授,道:“你们……你们也听到了吗?” 两人都点了头,他们此刻的心情也跟巴哈尔古丽一样,又是奇怪又是恐惧。难道这个山洞里,还有别人? 四周一片漆黑,“笃——笃——”三人蹲在洞里,不敢挪动,可是那声音似乎越来越近,“笃——笃——”就像是电影恐怖片里的慢镜头,恶鬼出场的前兆。 袁森深呼吸,缓缓从登山包里抽出军匕,他刚才借着打火机的微光打量了一下洞穴布局,山洞呈折叠形状,回环曲折,几步一个转折,又几步一个玄关,他怕用枪子弹会伤到自己人。 “笃——笃——笃——笃——” 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飘荡,袁森感觉到巴哈尔古丽抓他衣角的手在发抖,他的身上莫名其妙地冒了一层冷汗。 脚步声突然停止,洞穴里安静得就像被抽空了一样,身后不远处流进地下的河水依旧发出“哗哗”的声音。 袁森握着匕首,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他仔细地倾听着,寻找着那消失的诡异声音,“笃——笃——”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地放在巴哈尔古丽手背上,然后顺着手背一直往上,爬过手腕、手肘。那手修长,手掌上有微微刺疼肌肤的老茧。巴哈尔古丽皱起眉头,根据直觉,她知道这是袁森。虽然她承认自己喜欢袁森,可是他这样对她,她还是有点反感,而且他的手那么冷,冷得像冰,简直就不像是活人的手,难道他在水里泡时间长了。 巴哈尔古丽躲开那只手,小声道:“师兄,你干吗?” 袁森突然在前面压低着声音,说:“都跟着我,慢慢走。” “啊——”巴哈尔古丽立刻意识到,摸她的是另外一个人,是三人之外的第四个人,她身体和意识瞬间麻木了,狂叫起来。 袁森和杨健教授同时打亮手电,两束强烈的光柱扫向巴哈尔古丽,人影一闪,影子从杨健教授身边擦身而过。那速度之快,简直匪夷所思,几乎是用微秒的速度闪过了手电的照射范围,在三人的视网膜上只流下一条晃动的黑影。 但可以肯定的是人,那个影子的的确确就是人。巴哈尔古丽就这么瘫倒在地上,身子斜斜地倚靠着墙壁,全身都在颤抖。她也参加过几次冒险性很强的探险活动,可是如此恐惧的事情,几乎让她的精神为之崩溃。 杨健教授搀扶起巴哈尔古丽,示意袁森在前面探路,三人慢慢朝洞里走去。三人都清楚,身后的洞口已经成了死路,再次掉下去,人就会随着河水沉入地底,只有朝前走,才有希望寻找到出路。 三人转了几个弯,前方的洞口渐渐变得宽敞,勉强可容纳两人并行。军用手电强烈的光柱沿着山洞一直照射到深处,洞很长,一眼都望不到头,袁森警惕地攥着军匕,四处张望。又这么走了十来分钟,转换了几个洞穴,三人渐渐放松下来,巴哈尔古丽也恢复了镇定。杨健教授不断地给她灌输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大学生,思想一定要客观唯物,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神存在的。 巴哈尔古丽可怜兮兮地诉苦,道:“可是,没有鬼神我也怕嘛!”搞得杨健教授为之语塞。 “教授!”袁森突然在前方叫道。 杨健教授赶过去,才发现在一个山洞拐角后面,赫然出现十多个洞口,洞口大小均无太大差别,而眼前只有三个人,怎么走法,实在是头疼的问题。 袁森站在中间的一个洞口旁边,陷入沉思,这样的抉择时刻,一定要慎重,否则在这贺兰山下的山洞里,走不同的两个洞穴很有可能就是人鬼殊途。 “滴——滴——” 洞顶受潮,渗透下来的水,一滴一滴地砸落下来,袁森稍稍挪了个位置,地下水滴在身上真是冰得难受。 水滴从头发上滑下来,流过鼻翼,滑过嘴唇,砸落在地上。 “这水怎么是咸的?”袁森皱着眉,用手蘸了一滴,拿到眼前来看,殷红一片,是血,人血。 袁森霍然抬头,手电的光柱照射到十几米的洞顶,洞顶上,赫然挂着一具尸体。尸体趴在圆木撑着的悬棺上,面朝下,血液顺着悬棺蔓延而下,袁森闪开的位置,是一滩血迹。 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看到袁森的异样,也跑过来,一看之下,也是吃惊不小,巴哈尔古丽吓得捂住眼睛。 杨健教授转动着手电,在悬棺下走了一圈,道:“这棺材和插入山体之中的圆木外表腐烂严重,我们进洞不到十分钟,洞穴里的空气就变得相当干燥,所以在这种环境下,木头要腐烂是很困难的。由此看来,这悬棺的年代已经相当久远。” 巴哈尔古丽突然尖叫道:“你们看,那个人穿的迷彩服和追杀我们的那帮人一样呀,你看他的身材,多像那个矮胖子啊。” 袁森和杨健教授往后靠,站在与巴哈尔古丽齐平的位置,视线放长,果然看清棺材上那具死尸的身段。棺材一大半放在洞顶处的山洞里,露在外面的部分是用圆木支撑,而尸体的下半身也藏在山洞里,上半身趴在棺材盖上,一只手垂落到棺材下。 那矮胖子的下半身几乎要与棺材一起卡在山洞里,就好像整个人是被人插进山洞与棺材的缝隙之间。胖子的胯部拥挤成一团,显然是洞口已满,把胖子尸体插进去的那人还极力往里挤尸体造成的。 杨健教授摸着手上的血迹,道:“血还是微热的,人死没多久!” 袁森举着手电,朝洞顶四周照过去,光柱中呈现出来的景象看得三人几乎忘记呼吸,太恐怖了。四周围成一圈,挂满了悬棺,每座悬棺上都趴着一具尸体,血液淅淅沥沥地往下掉,声音就像下雨一样。而且每具尸体的放姿都是一样,下身藏在洞穴里,上半身面部朝下趴在棺材上,血液蔓延而下。 巴哈尔古丽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太残忍了,是什么人让他们死得这么惨? 袁森仔细数了一下,一共二十三具尸体,二十三具悬棺,这些尸体有当时被追踪的土匪,但大多数是追踪土匪的军队战士。 袁森看着杨健教授道:“他们不是朝北走的吗?怎么会都死在这个山洞里?” 杨健教授蹲在地上,查看尸体滴下来的血液,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说道:“这些尸体的血液与正常人的体温接近,他们死去的时间不会超过十分钟,他们的尸体被挂上悬棺的时候,我们正在查看第一具尸体。” 袁森咬紧牙齿,上大学的七年来,他参加过无数次大型探险活动。可是没有哪一次的经历,能有这次这么恐怖、残忍、不可思议,这肯定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不管是哪个种族,可是如果不是人,又有谁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来呢? “诅咒?难道这是诅咒?”巴哈尔古丽突然失魂落魄地站在袁森面前,低声说道。 袁森的心里也是一颤,是的,除了这种解释,他再也无法找到合乎情理的答案了。杨健教授狠狠地瞪了巴哈尔古丽一眼,道:“我们看问题要客观,一个考古工作者,不要总用神鬼之说来左右我们的思想。” 袁森和杨健教授同时打亮手电,照射着山洞的每个角落,这种军用特制手电的特点是聚光能力强,照射距离远。所以袁森和杨健教授即使照到十几米外的洞顶,能看到的区域也不大。两人仔细地观察山洞,山洞底部不过几十个平米大小,但是越往上,面积就越大,整个山洞呈一个葫芦的形状,洞顶就像是葫芦的底部,微微向外凸出。洞顶周围绕成一圈,都是小洞,洞口直径一米左右,洞内藏悬棺,棺上放尸体,而且是在三人眼皮底下被放上去的刚死之人。 袁森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这洞壁这么光滑,他们是怎么在瞬间将那么多的尸体放在棺材上的?” 巴哈尔古丽恍然大悟道:“难道是洞顶的小洞里面有通口,有人在洞的另一边把棺材和尸体推过来的?他们想故意吓我们?” 杨健教授道:“不可能。第一,如果棺材是推动的,这么笨重的东西,推起来与山洞摩擦,一定有很响的声音。第二,洞口处空间狭小,如果人能在另一边被推过来的话,也不至于腰部挤压成一团。第三,棺材外部陈旧腐烂,显然是无数年岁月积累的结果,丝毫没有被移动的痕迹。现在根据事实分析,只能说明所有尸体都是硬生生地从外面洞口塞进去的,就在我们眼皮底下。” 说到这里,袁森和巴哈尔古丽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旋涡洞口的遭遇再一次浮现在他们面前,那矫捷的身影,在三人眼前一晃而过。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就连手电光,都只能略微捕捉到他的一丝影子,难道就是这个影子,在几分钟的时间里,悄无声息地把那么多的尸体塞进悬棺缝隙里? 这个影子到底是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把尸体塞进悬棺缝里,难道仅仅只是想吓唬一下擅入者?可是,那几十条与他们一样的擅入者尸体,此刻正稳稳地趴在悬棺上,鲜血蔓延而下,空气里飘着浓郁的血腥味。 那么,他们三人的结局,是否也会和那些人一样?莫名其妙地死去,然后尸体同样地被塞进悬棺缝里,与悬棺同朽。 杨健教授拿出红外线夜视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棺材上的图案。袁森和巴哈尔古丽脸色煞白,站在杨健教授身后。 袁森握紧拳头,探险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感觉到恐惧,那是一种危机来临,却又茫然失措的恐惧。一股冷森森的气息,贴着他的脖子一直往下爬,他的身上不知不觉的已经冒出一层冷汗。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种冰冷的气息就在他身旁,那股气息不是活人的,甚至不属于任何生物,它让人窒息,让人崩溃。 从巴哈尔古丽那边伸出一只手来,紧紧抓住袁森的手臂,那手是那么的有力,抓得袁森有强烈的疼痛感,甚至还能感觉到手上那股冷如寒冰的气息。 袁森向巴哈尔古丽笑得苍白,道:“巴哈尔古丽,别怕,没事的!” 巴哈尔古丽扭过头来,冲袁森淡淡一笑,道:“师兄,我没事!”她的影子躺在袁森的脚背上,双手交叉着握在一起,因为紧张而太过用力的样子。 “你的手?”袁森愕然道,手臂上冰冷的感觉依旧那么清晰,“啊——” 袁森狂跳起来,甩脱那只手,杨健教授反身将手电照过来,一道黑影,那么快的影子在手电光中闪了一下,溜进前面的洞穴里,消失不见。 “笃——笃——笃——” 巴哈尔古丽大叫道:“是他,果然是他!” 袁森操起MP5A3,就冲洞里一顿扫射,子弹扑哧扑哧打进洞壁上的声音此起彼伏。袁森被刺激起火来,一手持枪,一手打着手电,就跟着冲进影子跑进去的洞穴里。 杨健教授在后面叫道:“回来,不能莽撞!”可是袁森现在已经被激怒了,恐惧和愤怒激发出来的热血直冲脑门,无论如何,他都要逮到那个影子,看看他是否长了三头六臂。 洞内狭小,袁森在洞内奔跑,好几次头都撞墙,额头上鲜血直流。袁森绕过几个玄关,手电照到前面是一条笔直的廊道,袁森加紧步伐,朝里面冲去。 突然,他冷不丁打了个寒战,那股寒意,就像是贴着耳边一样,那么真切。袁森咬牙,操起绑在腰上的军匕,横削向身后,一只冰冷的手,无声无息地抓住他的手腕。袁森跆拳道黑带五段,搏击技能相当厉害,那死人般的手一触到他,他的腕部立刻下压,军匕由横削变竖切,那手居然不闪不避,突然一抓,袁森被抓中,腕骨疼得简直要裂开,匕首哐当掉地上。 袁森就地一个打滚,手电照向刚才站立的位置,空地上,只有他自己的脚印,手电照射的数十米范围内居然空空如也。这条山洞廊道狭窄,仅容一人行走,袁森自己的身体堵住了一端,那么影子肯定是朝另外一端奔去的。 他抓起军匕,来不及管手腕上的伤痕,匆匆朝洞里跑去。这条山洞并不长,仅有一百米,袁森跑了几分钟,洞底近在咫尺,这条山洞是一条死路。 袁森脑子一片空白,这里既然是死路,那黑影跑到哪里去了?难道黑影真的是远古鬼魂,他其实并不存在,只是虚的,随时出现在你身后,而你看到的,永远都只可能是他的影子?袁森口舌干涩,他曾经孤身穿越可可西里无人区,也曾独自在沙漠里活了下来,可是眼前的事实,第一次让他有了绝望的感觉。人和鬼,怎么斗? 袁森靠在洞壁上,仔细观察着身旁的洞底,洞底高不过两米,和四周的洞壁一样,岩石构成,异常坚硬。袁森仔细地触摸着岩石粗糙的表面,突然,他发现这岩石的颜色和手感居然是那么熟悉。 “是穆寨山谷——”袁森的脑子划过一道闪电,那里是火山喷发形成的熔岩垅岗地貌,而这里的岩石颜色与山谷中裸露在外面的岩石颜色一模一样。可是,袁森在追进山洞的时候,还发现几个玄关的洞壁都不过是普通的沙石,没想到洞口和洞里居然是两种岩石结构。 袁森一块一块地抚摩着岩石,突然,他的身后一冷,异常熟悉的感觉,毫无生气,如同死人。袁森的手依旧一寸一寸地抚摩在岩石上,他不动,身后的影子也不动,好像是在等待袁森的突然发难一般。 袁森瞅准时机,一转身,手电一扫,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划过视线,稍纵即逝。袁森看到了,那双眼睛冰冷、混浊,就像垂暮之年的老人,眼里满是悲悯和绝望,人看了死的心都有。 袁森将手电光圈调大,这样照的距离短一些,可是范围会变大很多,整个洞壁都可以照到。高大的影子飞快地出现在光圈里,以极快的速度向袁森撞过来,袁森想都不想,也张牙舞爪迎面撞了过去。“砰”的一声,袁森直感撞上了火车头,胸口气血翻涌,身子也被反撞到洞底岩石上。 影子踩着袁森的身体,朝山洞底部走去,直接撞上岩壁,影子一闪,消失不见。 袁森全身筋骨欲碎,疼得爬不起来,在地上翻滚了半天,疼痛才稍微舒缓一些,袁森撑着墙壁站起来。山洞底就立在他面前,坚硬得仿佛一堵墙,冰冷,可是却充满诡异的气息,几分钟以前,黑影就是这么钻进这坚硬的岩壁里的。 袁森抓起军匕,朝洞底岩壁上一顿乱刺乱砍,整个山洞里“铮铮”乱响,异常刺耳,岩壁上火星纷飞,掉下大片石屑,可是岩壁的坚硬却依旧如常。 袁森无奈,猛然敲了一下洞底岩壁,巨大的反震力道弹得他半条手臂都在发麻。他愤然转身,朝山洞出口走去,不小心脚下一歪,跌倒下去,手电撞上岩壁,灯头都摔裂了。袁森抓起来晃了几下,手电闪了一闪,光亮接着就彻底地熄灭下去,整个世界完全地黑暗下来。 袁森在黑暗中待了几秒钟,就继续朝前走去,看不清楚方向,他就摸索着前进,向前走了十来分钟。突然他的额头撞上了岩壁,鼻子也磕得生疼,他一惊,这个山洞是笔直的廊道,沿着一条直线走,怎么可能撞上岩壁呢? 袁森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划亮,微弱的火光中,他的面前居然横着一面岩壁,一面被封得死死的岩壁。 袁森浑身冰凉,他把打火机递到岩壁面前,火光中,岩壁上刻痕道道,没错,这里就是他刚才用军匕乱砍的洞底。 也就是说,他走了半天其实是一直在绕圈圈,绕来绕去,他又走回来了。或者是,他根本就没有动,他感觉到自己朝洞外走,其实只是幻觉,并没有真正地走开过。 袁森脑子一阵发懵,全身血液倒流,他不相信,这不是真的,他明明是朝洞外走的,根本就不可能回到出发点。他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走出的每一步,都踏得坚实,他相信,这一次他一定可以走到出口的。 就这么走了几十步,“哐当”,他踢到了什么东西。袁森划亮打火机,蹲下来仔细看,地上躺的是他扔掉的手电,他这一脚,已经踢坏了手电的全部玻璃片,连电池都滚了出来。 袁森蹲在手电面前,呆住了,是的,不是幻觉,他真的走过一趟,他朝洞口的方向居然走到了洞底,他的血冷了。可是,他心里的激动却更加磅礴,袁森加快步伐,朝前方奔去,他一路奔跑一路打开打火机做记号。十步一个记号,如此做了几十次,他再次到达山洞的顶端。没错,匕首凌乱的刻痕,与洞底一模一样,就连地面上的碎屑,都是堆得一样高。 袁森被彻底激怒了,他从这边跑到那边,又从那边跑到这边,如是循环反复几十次,奇迹没有出现,在他眼前横陈的,一直都是那面划满伤痕的洞底岩壁。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袁森对着岩壁大吼,他的脑子飞快运转,他努力地想这么多年他看过的书,想用学过的知识来解释这一现象,可是搜寻半天,结果都等于空。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袁森喃喃念叨着,突然,他的脑中电光一闪,鬼打墙? 袁森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奶奶给他讲过的一个故事。许多年前,他们村子里有个好吃懒做的人,他以前是地主家的少爷,后来他老头儿死了,没人管,他就迷上抽大烟,又抽又嫖又赌,没几年就把家产败光了。 少爷烟瘾犯了,没吃的,就四处偷鸡摸狗,后来人家见他就打,少爷整天抽大烟,身子骨弱,禁不起人家这么打。后来他不知道从哪里学得一手盗墓的本事,四周挖掘古墓,掏了好东西拿去当,当了钱就去买大烟,抽完了又去挖坟。 有一次,他钻到村子不远处的大山里,一晚上没出来,那里有魏晋时期的古墓,邻村还有专门的守墓人,那守墓人一直延续了几十代人。 第二天守墓人在古墓附近发现盗洞,守墓人知道古墓被盗,发动全族人在大山上四处寻找,终于在山脚下找到少爷的尸体。 少爷死的时候挂在树上,舌头伸得老长,像遭了拔舌地狱。后来守墓人又在山上发现少爷的足迹,让人惊奇的是,少爷是从山上下来又上去的绕着圈子走,那足迹凌乱,而且晚上下着倾盆大雨,山上到山下那一圈被少爷踩得泥泞不堪,让人惊奇他到底来回走了多少趟。 村里年纪大的人都猜测说,少爷肯定是拿了脏东西,被鬼跟上了,撞上鬼打墙出不来,就在山上绕圈子,一直到累死。 奶奶特别告诫袁森,让他不要晚上在外面乱跑,少爷死的时候她还去看过,样子极惨,脸白得跟那纸似的,舌头吐得老长。当时的袁森吓得几个晚上都没睡着觉。 袁森脑中反复回响着奶奶当年说话的样子,严肃、苍老,又带着神秘和恐惧,“难道,真的撞上了鬼打墙?” “该死——”袁森一拍脑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反复地回忆着整个事情的经过,从追踪黑影,到黑影撞山底岩壁消失,再到循环往复都走不出山洞。 “岩壁,难道问题就出在岩壁上?” 袁森抓着军匕,轻轻地在岩壁上敲击,岩壁回音浑厚,他一直向上,慢慢敲击,敲到他手能够到的最高处,突然响起“铮——铮——”的声音,音色清越。 袁森精神大振,又跳起来敲了一下,上面的声音更加清脆。袁森往回跑,跑了几十步,停下来打开打火机,找到摔坏的手电,又跑到洞底岩壁下,甩手扔了过去。 “哗啦——”手电碎玻璃在岩壁的另一面响起来,紧接着,一个尖锐的女生叫道:“谁砸我?” 袁森闻声大喜,道:“巴哈尔古丽、杨教授,你们在里面吗?” 巴哈尔古丽惊喜道:“师兄,你在哪里?我跟教授都在!” 袁森终于明白了,那个影子不过仗着身手敏捷,跃到对面的山洞去了,这面岩壁只不过是一堵墙而已。仗着黑暗的掩护,也许不知道多少人死在这里面呢。 袁森拿登山包垫着,跃上墙,又用脚尖勾起登山包的带子,将包拉上来,跳进另外的山洞,整个人在坚硬的地面上滚了几滚,才缓冲过来。 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同时打亮手电,照了过来,袁森眼睛被刺得生疼,伸手挡在眼前。这时,他的目光一闪,在巴哈尔古丽身后,两个影子交叠着躺在地上,袁森可以肯定一个是巴哈尔古丽的,但是另外一个,它的影子覆盖在巴哈尔古丽的身上,两腿之间长长的垂下一根绳子,难道是尾巴? 袁森杀意顿生,一只手扣向扳机,那影子似乎毫无察觉,只是静静地跟在巴哈尔古丽身后,袁森突然一侧身,枪口抬起就是一个点射。子弹划破山洞的静谧,影子一声鬼叫,向身后跌去。巴哈尔古丽和杨健教授吓得捂住心脏,鬼影的叫声简直就只能用撕心裂肺来形容。 袁森从地上跳起来,拨开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冲过去又是一顿扫射,子弹全打在岩壁上,影子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转眼就消失不见。 杨健教授在后面叫道:“袁森,别追了,这里古怪得很,我们先想办法离开再说!” 前方影子踪迹全无,袁森只能忍下心头恶气,走了回来。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问了袁森的经历,又说了自己的遭遇,三人不禁欷歔不已。 原来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看袁森进去半天不出来,十分担心,也跟着进去,可是里面错综复杂,分穴太多。正在两人一筹莫展之时,黑影突然掠过手电的光柱。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立刻追着影子,一路转洞走穴,跑进一条长而狭小的山洞廊道,影子在洞底岩壁处就消失了。 在洞底岩壁附近,两人发现了四具尸体,其中有一名逃跑的土匪和三名追踪的战士。杨健教授仔细查看了他们的尸体,发现他们居然都是自杀的,有一个人胸口打进了一梭子子弹,胸部整个就是一个血肉模糊的大窟窿,十分吓人。 杨健教授与巴哈尔古丽明白洞里有问题,当即离开,可是退到洞口,才发现自己居然回到了洞底原处。两人精神极为激动,来回往返跑了无数遍,累得走不动,才趴在洞底岩壁上喘气休息。 他们终于明白,洞里的四个人为什么要自杀,他们想必是被囚禁在山洞之中,没有食物和水,这里的一切都难以用常理衡量,四处透着诡异的气息,他们找不到出路。最后,在精神和身体都无法承受的情况下,他们全都用手里的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杨健教授瘫倒在地,他的学术,还有他父亲的死亡之谜,可是这一切才刚刚有了一丝线索,有了一丝希望,他就要命终于此。杨健教授抚摩着岩壁,军用手电顺势滚落在地上,光芒打在岩壁之上,灰暗一片。 杨健教授颤抖地抚摩着岩壁,心如死灰,这么多年支撑着他的东西,即将随着他生命的终结而结束。 粗糙的岩石摩擦着杨健教授的手,他的手上长满老茧,厚而结实。为了找到最真实的独目人资料,他曾无数次深入新疆一带的原始森林,下青河、上阴山,历经艰险,许多次都是与死亡擦身而过。 突然,他的手滑过岩壁,指甲触到岩石表面,一阵尖锐到让人肉疼的声音划破山洞的静谧。杨健教授心里一动,将手电照在指甲滑过的位置上,一股强烈的光芒突然刺疼人眼。杨健教授挡住反射过来的光,斜着看过去,岩石中间几厘米宽的位置,晶莹一片,那里居然是一块晶石。晶石的颜色与岩石的颜色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它的表面更为光滑、晶莹,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是断然看不出来的。 杨健教授拿着手电,走到岩壁对面,在原来位置向前走了两米,果然,又看到一块同样大小的规则晶石。杨健教授大为兴奋,他呈Z字形走到岩壁这边,又走到那边,每隔两米,一面岩壁上就必然会有一块晶石镶嵌在岩壁上。 杨健教授大笑道:“神奇,神奇的设计啊,利用晶石的反射效果,将洞底岩壁一直传递反射到山洞出口的位置,让人误会成这条山洞被下了诅咒,是出不去的。这山洞的主要设计就在这里,那么洞口的岩石应该是被机关或者人为堵住的,他的表面只不过是一层反光效果而已,跟洞底毫无关系。” 巴哈尔古丽也站起来,他听了杨健教授的话,拿了手电去看,果然如此,忍不住赞道:“教授总是这样细致,能轻易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东西,这下我们有救了!” 杨健教授笑道:“你这丫头,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巴哈尔古丽笑嘻嘻地说:“教授,既然找到山洞前后一样的秘密,那么出洞的方法,您也一定能找到的哦!” 杨健教授点头道:“这洞里的诡异现象才是整个山洞设计的重中之重,既然这个破解了,那么出洞的方法应该不难,我们仔细查看一下。” 杨健教授沿着山洞岩壁绕了几圈,洞口和洞底都坚硬异常,无迹可寻。杨健教授最后也是像袁森一样,发现了洞底岩壁顶部其实是空的,就像一堵墙,他和巴哈尔古丽也像袁森一样翻墙逃了出来。巴哈尔古丽刚站稳,就被袁森扔的手电砸中屁股,气得直尖叫。 三人两只手电,仔细地照着山洞里的一切,这个山洞是其他山洞交叉的中心,必然是有其玄妙之处,也许破解了这个洞,对找到其他出口会有很大的帮助。 这个山洞呈椭圆柱形,像一个立着的大鼓,上下窄、中间粗,洞壁都是灰褐色的岩石构成,坚硬无比。 杨健教授道:“这个山洞虽然历经久远岁月,可是被人为凿刻的痕迹还是很明显,先人凿洞之时势必遵循了某种规律,才造就了这种格局。” 袁森打着手电,仔细地看地面,目光一闪,突然他的精神绷紧了,那里有一块血,很淡的痕迹,将地上的尘土凝结成颗粒状。 袁森沿着那个方向往前走,山洞地面呈圆形,半径不到二十米,很快就走到尽头,那血液的密度渐渐密集起来。岩壁脚下,有一大块的血迹,其中有一大半在外面,剩下的一半被岩壁活生生地切掉了。 袁森朝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招手,示意他们过来,巴哈尔古丽一看血迹,惊道:“黑影从地缝钻进去的吗?太可怕了!” 巴哈尔古丽被袁森在后面敲了个暴栗,“黑影是朝南跑的,这边是北边,一个南一个北,他受了伤怎么可能还往我们这边撞?” 巴哈尔古丽委屈地瞪着袁森,“人家是鬼嘛,鬼怎么可能用常理来形容呢?”想到那只冰冷的手曾抚摩着她,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冷不丁,杨健教授的手呼啦一下就拍她脑袋上,“让开一点,整天鬼啊,鬼啊,一点做学术的精神都没有,回去判你专业课不及格!” 巴哈尔古丽苦着脸,欲哭无泪,死死地瞪着袁森,那可以杀人的眼神明显地在恐吓他,你就等着吧,看我回乌鲁木齐怎么整你。 这山洞洞壁有十多米,不可能存在之前山洞隐藏的玄机,那么这道山壁的机关到底藏在哪里呢?杨健教授仔细地敲打山壁,侧耳倾听,回音浑厚,山壁实心无疑。无声无息,就如鬼魅一般,手电残光里,一个黑影慢慢地飘近,三人只顾查看山壁的机关,丝毫没有觉察。 袁森背后一凉,他果断地抬枪,叩响扳机,一串子弹呼啸而出。同时,一股大力袭击而来,袁森站立不稳,向山壁撞去。袁森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脚下又一滑,身子一轻,整个人就坠落下去,晕晕乎乎地往下滚。 滚了几十秒,袁森的身体撞到一堆硬物上,停下来,肋骨几乎被撞碎,整个人也被撞得七荤八素的,简直想死。可是还没等他缓和过来,巴哈尔古丽又跟着滚下来,撞到袁森身上,巨大的冲量再次让袁森疼得生不如死。杨健教授滚到另外一边,没有声息,不知是否受伤。 袁森龇牙咧嘴半天,推开巴哈尔古丽道:“你没事吧?” 巴哈尔古丽傻乎乎地站起来,说:“没事,就是脑袋有点晕乎!” 袁森没好气地道:“没事你记得下次一定要减肥,撞死我了!” “你——”巴哈尔古丽气急,一脚踢开阻挡她走路的东西,那东西在空中翻了一下,又清脆地撞上别的东西,滚到杨健教授的手电光柱前。 巴哈尔古丽看清了那东西,吓得惊叫起来,“啊——”袁森和杨健教授同时转过身,也是大吃一惊,那里居然是一颗人颅骨,在手电强光的照射下,那骨头面目狰狞,极端恐怖。 袁森站起来,手电横扫一圈,光芒照射到的地方,居然挤满了人骨,有完整骨架的,也有零散摆放的颅骨、手掌骨、大腿骨等等。而且这个洞穴更大,一眼望不到头,目光所及的范围内全都是人骨。 巴哈尔古丽惊得乱跳乱叫,因为她突然发现她站的位置铺满了人骨,一抬脚就踢到一个人脑袋。 杨健教授也站起来,拾起一根腕骨,手电光照射在骨头上,白森森的骨头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暗黄,让人看了手足发凉。 袁森走过去,问道:“教授,这……这……简直就是万人坑啊,难道这是当年西夏王朝的贵族殉葬王陵?” 杨健教授摇头道:“不可能,西夏的历史是公元1038年至1227年间,可是这些骨头,至少也有2000年的历史。” 巴哈尔古丽也朝这边走过来,说实话,一个人待在这么多尸骨之间,说不怕她自己都不相信。地上碎骨到处都是,巴哈尔古丽连连被绊倒。 杨健教授道:“你小心点儿,这些骨头经年累月,聚集了大量的骨毒,被刺破了皮肤,立刻毙命!” 巴哈尔古丽愣了几秒,心里诅咒那该死的黑影,把他们弄到这么恐怖的地方,小心地一步一步走过来。 袁森沉吟半晌,道:“教授,不如我们拼凑一副完整的骨架看看,也许根据体型能够判断出他们的种族也说不定,我听说很多原始先民跟我们汉人的体型都是不同的。” 杨健教授点头同意,两人七手八脚拼凑了一副完整的骨架。两只手电仔细地照在人骨上面,骨头散发出森森白光,看得人全身发麻。 袁森突然叫道:“教授,你看——” 杨健教授顺着手势看过去,骨架的颅骨额头处居然开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洞,而额头以下,原本应该是眼眶的位置,居然完好无损。 杨健教授和袁森对视一眼,同时说道:“独——目——人——” 杨健教授情绪极端激动,他翻了半个小时,把附近所有的颅骨都翻了出来,堆在一起,果然,这些颅骨上都没有正常双眼眶,只有额头上开了一个圆洞。 袁森嘴唇干涩,缓缓说道:“这里竟然是独目人的万人坑,在历史上的某一时期,贺兰山曾经是独目人的地盘,可是世界上没有人知道啊!” 万人坑距离山洞地面有两米多的距离,三人很容易就爬上地面,站在高处俯视满坑尸骨,这万人坑远比三人想象的更大,一眼望去,茫茫无际,电光下的人骨面目狰狞,特别是一只独眼眶,看上去又诡异又恐怖。 杨健教授自言自语道:“死这么多人,不大可能是殉葬,如果说是战争,能杀死这么多独目人的种族又会有多强大呢?” 当日袁森从镜湖的山峰上下来之后,他就沿着穆寨巫师深入原始森林的方向前行,他看到一队队的穆寨人死在森林里,或者饿死,或者被野兽吞噬。失明的穆寨人对一切侵害都无动于衷,任由野兽虫蛇撕咬吞噬他们,他们就像尸体一样,没有呻吟,也没有反抗。 三天之后,袁森才下了贺兰山,踏上返回乌鲁木齐的旅途。在那个时候,他心里唯一的信念就是揭开穆寨和独目人的谜底,只有这样,他才有可能了解这一系列神秘事件的来龙去脉,可是越靠近独目人的世界,他的不安就越发强烈。 突然,袁森的眼前一亮,红光划过视网膜,三丈外的地面上,那摊熟悉的血液,又出现在他的手电光下。 袁森招呼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跑了过去,这摊血比外面的新鲜,而且是一大块。杨健教授皱眉道:“这么多的血,难道他在这里又受了伤?” 一声尖利的叫声突然划破山洞的沉寂,那声音响亮、凄凉、尖利,甚至还隐藏着撕心裂肺的绝望。袁森脱口道:“是影子——” 那一声尖叫之后,山洞里响起巨大的回音,震耳欲聋,让人听了心如刀绞,难受至极,三人忍不住都捂住了耳朵。回音还未散去,从山洞的各个角落里,跟着响起无数参差不齐的叫声,那叫声起初凌乱,渐渐地变得整齐,越来越大,就好像有无数个怪影在那里嘶吼。三人紧捂耳朵,可是尖锐的声音依然像要将他们的耳膜撕裂一样,叫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胜一浪,让人听了极端难受。 巴哈尔古丽大叫道:“教授、师兄,你们快看!”话音未落,就湮没在巨大的尖叫海洋之中。 万人坑的尽头,黑压压飘过来无数的影子,他们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即使是在强烈电光的照射下,三人看到的依然只是一大片的黑影,就连脸部轮廓都瞧不清楚。 叫声越发尖利,不但是万人坑那边,山洞的前后左右,到处都是那种影子,他们以超快的速度飞奔而来。 袁森大喝一声,“接着!”顺手把手电递给巴哈尔古丽,端起MP5A3,枪口对准从万人坑里冲上来的庞大影子群。 影子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它们从万人坑里爬上地面,如履平地,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冲到三人面前。 袁森看清楚了,他们全身披着黑袍,就连头上都套着连襟帽,帽子里射出来的目光阴森寒冷,让人不敢逼视。 突然,万人坑上“轰隆一声”滚下一个人来,袁森看得清楚,那人身着陈旧迷彩服,正是几日前逃跑的土匪之一。估计也是在外面着了黑影的道儿,被推了下来。 影子群停顿了一下,向那土匪蜂拥而去,当先一个影子双手伸出,拦腰抱起土匪,双臂一扯。可怜那土匪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扯为两截,肝脏、肠子全流了出来。其他影子见血,变得极端激动,叫声更为尖锐,就连空气都要被这声音扯烂撕碎。岸上三人捂住耳朵,痛苦不堪。 为首的影子将土匪的下半身扔进一堆影子群里,然后将自己手中的上半身扔地上,他屁股一扭,黑袍中竟然伸出一条长长的尾巴。其他的黑影也纷纷扭着屁股,甩出尾巴,它们将尾巴缠上尸体,尾巴末梢伸出一根针尖样的吸管,吸管插进尸体。不到几秒钟,土匪的上半身已经插满了吸管,接着,那土匪肥胖圆润的身体就陷了下去,片刻不到,只剩下一堆白骨,人皮全都黏在骨头上。 地面上三人看得目瞪口呆,身上冷汗涔涔,他们第一次,估计也是人生最后一次看到这种恐怖的食人方法。 这些黑影到底是什么? 土匪的下肢也同样步了上身的后尘,吸干的尸体被抛弃在万人坑,与这些死了数千年的独目人白骨混合在一起。 黑影吃完了土匪,集体转过身来看袁森三人,眼中放出贪婪的光。袁森大叫一声,“发什么呆啊,快跑,我来断后——” 他抬起MP5A3,枪口对准黑影,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梭子子弹,扭头跟着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往后跑。 黑影动作敏捷,闪身躲避,只有两个黑影中了子弹,它们在地上翻滚几下,又跳了起来,追着三人跑去。黑影眼中红光蔓延,杀气毕现,追起来风驰电掣,极端吓人。 袁森跑几步就转身扫一梭子子弹,那群黑影见识过MP5A3的厉害,速度明显降下来,不远不近地跟着。杨健教授也是接连发威,前面拦路的黑影,他一铳一个,只打脑袋,这种火铳爆炸性强,一枪就可以轰翻脑袋,所以黑影只要中枪的,基本上都是一枪毙命。只是这种五连发只能连开五枪,装子弹比较麻烦,不过杨健教授的威慑性强,他那个方向的黑影少,轰死了几个,剩下的都踌躇不前。 袁森越退越快,MP5A3一梭子接一梭子地打,可是黑影子似乎被激起了凶性,眼中红光闪烁,队形也由刚才的分散重新聚集在一起。最恐怖的是,这群黑影不但闪避灵活、速度快、攻击残忍,而且它们对疼痛的感觉似乎相当迟钝,刚开始中枪了它们还会在地上翻滚几下,现在它们把手指伸进伤口里,直接抠出子弹。 袁森看着都觉得是它们在撕烂自己的身体,全身起鸡皮疙瘩,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可是,他又不能像杨健教授那样直接爆头。第一,他面对的黑影数量众多,如果单一瞄准一个,其他的势必一拥而上;第二,MP5A3不像五连发那样,子弹会爆,对准脑袋点射一枪黑影未必会死。 黑影群速度越来越快,袁森知道,它们要围攻了,他一边急剧后退一边疯狂加子弹,MP5A3呈片状扫射,以求能缓一下黑影的攻击势头。 这时,巴哈尔古丽突然靠近他,“师兄——” 袁森气不打一处来,怒吼道:“还不快走,你想找死啊!” “师兄,给你这个。”巴哈尔古丽递过来一个椭圆的东西,塞在袁森手上。 袁森握住,吃惊道:“这个东西你哪里来的?” 巴哈尔古丽贼贼一笑,道:“从那三个当兵的身上摸的,我还有。” 袁森不再说话,黑影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黑压压一片,如同集体出动的蝙蝠,铺天盖地。 袁森推了巴哈尔古丽一下,自己反而迎着黑影冲去,MP5A3一顿疯狂扫射,嘴里叼着巴哈尔古丽给的强爆性手雷。袁森一顿狂扫,先将它们打蒙,再一拉引线,手雷扔进黑影堆里。 袁森翻身扫倒两个试图阻拦他的黑影,就地一个打滚,只听轰隆一声,整个山洞都似乎要被巨大的爆炸撕裂。黑影堆里血肉模糊,残手残脚都往外飞。 袁森从地上爬起来,朝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的方向冲去,前方是一片岩石区,里面有很多狭小的洞口,小到仅容人的一只手进去。一个岩石面上,全都是这样的小洞,而再往前侧转,则是一个巨大的悬崖。悬崖与对面地面有十多米的距离,崖下云雾缭绕,掉下去肯定就是尸骨无存。 袁森跑到杨健教授身边,道:“教授,怎么办?悬崖肯定是过不去的,那帮黑影只是暂时缓一缓,它们的凶性已经被激起,恐怕再上来就不好对付了!” 杨健教授指着千疮百孔的岩石,严肃道:“炸开它!” “炸开?”袁森以为自己听错了,用手雷炸岩石,基本上等于浪费资源,不能撼动分毫,他怎么可以做这种不专业的事情。 杨健教授解释道:“这是千岁岩,呈泡沫形态,整个岩石布满空隙,而且它后面大多可能是真空带,里面有天然山洞。” 袁森嘀咕道:“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种岩石呢?” 巴哈尔古丽勤快地递给袁森一个手雷,道:“要相信教授的话,他让你炸你就炸吧!” 杨健教授填满子弹,抬手一铳,打死一个从石头上跳下来的黑影,那黑影被五连发强大的爆炸力掀掉了半边脑袋,身体倒在地上直颤抖。 袁森拿着手雷,犹豫了一下,杨健教授、巴哈尔古丽此刻已经和围攻过来的黑影对上了,黑影被鲜血挑拨出嗜血的狂怒,不管杨健教授一枪一个,围了上来,伸手就夺他的五连发。巴哈尔古丽情急之下,也掏出她的54式,一顿乱打。杨健教授提醒道:“打眼睛,你的枪只有8发子弹,打完就没了!” 巴哈尔古丽“哦”了一声,双手持枪,抬高,瞄准黑影的眼睛打。巴哈尔古丽这是第一次打枪,准确度自然烂到极点,而且黑影闪避灵活,8发子弹全部打完,一个黑影都没伤到。 杨健教授一铳打死了一个黑影,五连发也被另一黑影夺去,那黑影抢到五连发上下看了一下,眼中寒光一闪,双手用力,一下把枪管折成两段。 它又挥手来抓杨健教授,一只手抓住巴哈尔古丽,稍一用力,杨健教授已经掌握在它手上。依照老规矩,它一只手抬高,就要把巴哈尔古丽扔向后面的黑影群,巴哈尔古丽吓得哇哇乱叫。 袁森抬枪,一个点射,正中黑影眼睛,眼睛似乎也是黑影的最弱位置之一,那家伙松开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疼得在地上打滚。 袁森接连两个点射,又打翻两个黑影,拉响手雷,滚到杨健教授身边,一梭子子弹打出去。 “轰隆”一声,石屑乱飞,灰尘漫天,巨大的震动轰得地面颤抖不已。 袁森大吼道:“走,进洞!” 巴哈尔古丽当先跑进洞里,杨健教授其次,袁森又连扫几梭子子弹,退进洞里。黑影被打红了眼,什么都不顾,也跟着进入洞里来。 袁森又点瞎两个黑影,朝巴哈尔古丽道:“还有手雷没?” 巴哈尔古丽远远地答道:“还有一个。” 袁森吼道:“你跑慢一点,在前面有转角的洞口等我。” 向洞里跑了几分钟,袁森接过玄关处巴哈尔古丽递过来的手雷,跑进内洞,潇洒地甩手扔出手雷,冲锋枪接着胡乱扫射一顿。手雷“轰隆”爆炸,玄关处的千岁岩整体塌方,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黑影立遭活埋。 袁森和巴哈尔古丽也被爆炸的冲击力轰得飞了起来,撞上岩壁,两人被摔得七荤八素,半天找不着北。 袁森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把巴哈尔古丽拉起来,道:“杨教授呢?怎么半天没见他人啊?” 巴哈尔古丽茫然道:“他在我前面,进去了!” 袁森暗想不好,杨教授五连发被毁,身上没有任何防身利器,而且这山洞里古怪异常,什么都可能发生,他进去半天没有声息,不会出事儿了吧。 袁森让巴哈尔古丽快跟上,挺着MP5A3,朝洞内跑去。山洞的岩石跟以前的岩石不一样,全都是稀疏度非常高的千岁岩。 袁森转了几个洞口,突然发现身边的岩壁缝隙里漏出光来,是手电的光,袁森大喜,叫道:“杨教授——杨教授——” 洞内毫无反应,袁森又转过几个洞口,看到杨健教授站在一个巨大的山洞里,手电照着前方,呆呆地出神。任由袁森怎么叫,他都没反应,巴哈尔古丽与袁森对视一眼,道:“教授不会出事儿了吧!” 袁森注意到杨健教授所看的地方,那是一面巨大的岩壁,很平整,就像中学教室里的黑板。手电光照在岩壁上,上面似乎浮着一层半透明固体,隐隐可以看见固体下面凿刻的壁画,但是很模糊。 袁森靠近了看,眼中霍然出现独目小人的样子,透明固体下面,岩壁上线条精致地凿刻满了各种独目人出现的场景,那神态和刻功,与穆寨镜湖畔的雕刻壁画如出一辙。 盖在岩壁上的透明固体遮盖住了许多场景,看起来模模糊糊,袁森挥手想擦掉这些东西,可是固体与岩壁黏得很紧,不能撼动分毫。 杨健教授突然醒悟过来,吼道:“别乱动,这是尸蜡,有剧毒!” 袁森吓一跳,奇道:“教授,我没听说过尸蜡会有毒啊,而且尸蜡是棕黄色的油脂,而这里却是淡绿色的透明固体,根本不一样!” 杨健教授把手电打过去,在墙角落,赫然躺着一具尸体,那尸体面部朝下,身体蜷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膝盖。他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溃烂得厉害,脓水不断地往下滴,而手背已经可以清晰看见皮肉沟壑里的森森白骨。 巴哈尔古丽看着那尸体也不禁直犯恶心,捂着嘴巴跑开。袁森走过去,用冲锋枪的枪柄将尸体翻过来。尸体的脸已经溃烂得不像样子,脸上一条条烂出来的沟壑,脓水直流,眼珠已经没有了,只剩下空空的眼眶。 袁森端详半天,突然想起来,这人不正是袭击自己的高个子吗?他曾计算过悬棺上挂的尸体和后来发现的尸体,在树上他也数过追踪士兵的数量,就差一个人。当时他存有侥幸心理,想也许那个人没死,找到出口从山洞里逃了出去,没想到现在死得最惨的就是他。 尸体身上有多处伤口,特别是腿骨和胸口,有明显的外伤,想来山洞外的血迹,就是他留下的。 杨健教授道:“我是看到他的尸体,才想到湘西苗疆曾经流传过一种保存尸体的方法。人一断气,就立刻给他灌由各种毒虫秘制的毒药,再把尸体沉入一个特制的水池里,水池放满毒药水,水池所处的地窖完全密封。尸体封存一年左右再下葬,这样就在尸体上形成了剧毒的尸蜡,既可以保证尸体不腐,又可以防止盗墓者破坏。因为尸蜡含有剧毒的缘故,所以连颜色也变成绿色。” “可是,独目人和湘西又有什么关系呢,或者贺兰山脚下的苗寨也与穆寨有关?”袁森不解道。 杨健教授道:“我也很惊异这两者的联系,独目人文明比湘西早了数百乃至上千年,如果这种秘制尸蜡方法外传,也有可能;或者其他原因导致两种文明融合,也有可能。总之这个需要进一步研究。” 袁森看着粘了尸蜡的衣袖,上面蒙了一层绿色油脂,再看看躺在地上溃烂得不成人样的尸体,袁森一阵恶心,赶忙把衣袖在岩壁上擦拭。 杨健教授道:“把你的匕首给我!” 袁森依言递上军匕,杨健教授戴上手套,用匕首在壁画一角切入。军匕锋利异常,刀刃极薄,杨健教授可以很容易地插入尸蜡和壁画之间的缝隙,一块块地将尸蜡挑下来。 杨健教授忙活了几个小时,才将岩壁上的尸蜡全部挑除掉,而岩壁上凿刻的壁画,也静静呈现在三人面前。 整个壁画有八米长,两米高,壁画线条飘逸灵动,山川大河穿插期间。第一幅画是战争的场面,成千上万的独目人手持弓箭刀枪,与另外一个部族的人混战在一起。与独目人相比,敌对部落的人要矮小很多,他们留着长长的头发和胡须,整个脑袋看上去像一团乱草。骁勇善战的独目人连战连捷,几场大仗都以独目人的压倒性胜利而告终。后来,长发人退到大山里,独目人紧追不舍,追杀进大山,对长发人又是一次大屠杀,剩下为数不多的长发人逃进深山,独目人围追堵截。 后来,不计其数的独目人将一座大山围住,进行地毯式搜索。壁画上,独目人高昂着头颅,举着弓箭和长矛,浑身肌肉凸起,而瘦弱的长发人则龟缩在大山里,等候独目巨人的裁决。 隐藏在树丛里的长发人一个个被搜寻到,然后射死,庞大的独目人军队紧紧包围了长发人的首领。 那首领戴着金冠,面容猥琐至极,虽然壁画线条简单,可是寥寥几笔就勾勒出长发首领的神态,极端传神。长发人首领随着侍卫钻进山洞,独目人穷追不舍,一群独目人战士也跟着跑进山洞,洞口突然冒出浓浓青烟,跑进山洞的独目人纷纷哀号着从洞里滚了出来。他们在地上痛苦地翻滚,身上、脸上血肉模糊,嘴巴张得巨大,脸上已经看不清楚面容,白森森的骨头撕开皮肉的包裹,裸露出来。 独目人剽悍异常,不为所动,又是一队人马冲了进去,第一个冲出来的人居然只剩下下半身,腰部以上的部分仿佛被截断了一般,只剩两条腿的独目人冲出山洞,速度不减地坠落悬崖,其他的独目人战士一个都没出来。 凶悍的独目人这才意识到敌人的可怕,放弃了进攻,而是在大山中驻扎下来,死守洞口,还不停地在洞内焚烧浇湿的枯木,浓烟直冲山洞。 就这么僵持了一天,天色渐渐暗淡下来,长发人首领率领着十几名手下试图突围,独目人被血腥烧红了眼,一见长发人首领出来,蜂拥而上。壁画上,射出去的箭矢如同蝗虫,密密麻麻包裹着十几个长发人,眼看长发人就要死于非命,被射成刺猬。 突然,恐怖至极的情景出现了,那长发人首领昂起头,脸朝向天,口中念着咒语。天色剧变,狂风骤雨中,长发人首领跃上天空,整个人突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蜥蜴。蜥蜴尾巴在空中甩了一下,闪电一样袭向独目人首领,高大魁梧的汉子还没来得及反抗,腰部就被蜥蜴的尾巴缠住,蜥蜴细小的眼睛发出狡黠的光,阴毒地瞪着独目人首领,它的前肢搂住首领的脖子,又尖又长的大嘴发疯一样乱啃。独目人首领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整个脑袋就被啃得一塌糊涂,肉是肉骨是骨地分开。 蜥蜴不再停顿,从脑袋接着脖子身子下身,几分钟把高大善战的独目人首领啃得就剩下几块皮。众独目人战士被吓愣了几分钟,突然发疯一样冲向蜥蜴,蜥蜴不畏刀箭,在人群里横冲直撞,见人就咬,战场上血肉横飞哀号遍野。大蜥蜴张口就撕下独目人战士大半个身子,情景残忍至极,壁画上血肉乱飞,相当恐怖。 杨健教授紧皱着眉头,他被壁画中的世界深深震惊了,这是两个匪夷所思的民族,可是壁画中的描述又不似神话传说,从凿刻的写实角度来看,这似乎是在记录历史。 独目人从大山中败退,他们几乎退出了长发人的一半领地,可是,接下来独目人中又发生了极端严重的瘟疫。大量身强力壮的独目人战士痛苦地死去,不断有部落的巫师死在祭坛上,整个独目人部落陷入空前的恐慌。 他们认为长发人的土地是被魔鬼诅咒过的,纷纷退回了自己的驻地,可是重整队伍的长发人没有放过独目人。壁画上,大蜥蜴率领着长发人残部与独目人战得难分难解,数量不多的长发人用巫术、诅咒和带毒的弓箭,割下了一批又一批独目人的脑袋。 战争很快呈一边倒的趋势,独目人部落人口锐减,大蜥蜴所到之处,独目人无不惨败。曾经辽阔的土地也渐渐渺无人烟,独目人的领土急剧缩小,到了后来,独目人闻到长发人的声息就吓得四处奔逃。 最后一幅图画的是,一群独目人老者打开深埋地下的地洞,年轻小伙子把一箱又一箱的东西运进了洞里,老者封了山洞,大批的独目人分成两部分,一个朝南一个朝北,纷纷远去。 袁森和杨健教授对视一眼,齐声道:“独目人宝藏!” 杨健教授挥手让袁森别做声,他的视线又回到壁画上。在壁画的末尾,一群又一群的独目人漫无目的地走进森林,任由野兽虫蛇啃噬,不反抗,也不做声,静静地等待自己的身体被吞掉。 袁森久久凝视着壁画上走失在森林里的独目人,道:“这幅壁画,竟然是讲述独目人命运的悲惨迁徙史!由强大到衰败,最后被驱逐出家园,不得不背井离乡。” 杨健教授的目光也凝视着壁画的末尾,那一群群茫然失魂的独目人,他突然道:“巫术,难道独目人中了长发人的巫术?” 巴哈尔古丽突然眉开眼笑,道:“哈,教授——” 杨健教授也不理会她,指着壁画的最开始,道:“你们仔细看看,这十几幅壁画,只有这被蜥蜴打败之后,才有独目人走进森林等死的场景。这就说明,袁森你看到的穆寨人自己死在森林里,是源自数千年的长发人。而现在壁画中所讲述的独目人部落由盛到衰的经历,与古书《拓碑》中讲述得毫无二致,这不得不让我想到长发人的巫术,也许是长发人的巫术,操纵了独目人的死亡方式。” 袁森和巴哈尔古丽听着杨健教授天方夜谭一般的推断,心中发毛,神秘长发人的诅咒,居然可以让独目人千百年来,以这种自虐的方式结束自己的性命,真是可怕至极。 杨健教授从登山包里拿出纸和笔,小心地将壁画拓下来。袁森站在壁画角落里,看着杨健教授拓画,他的眼神不时地瞟到壁画上,灵动传神的笔迹,交错曲折的情景,让人不知不觉地被吸引。 “教授,你发现没有?”袁森指着壁画的角落。杨健教授寻声看去,那是一个非常细小的凹槽,细得就像一条线。那凹槽壁画的上下部分都有,侧面也有,就像是整幅壁画是画在一块大石板上,镶嵌进石壁上的,小凹槽就是石壁与石板之间留下的缝隙。 袁森道:“这么说,这壁画可能最初不是放在这里,是被人为挪动的!” 两人脑中电闪火石,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穆寨山峰上的那幅让穆寨原住民不惜以生命来膜拜的壁画,难道它也是被人为挪动的? 到底是谁有这种本事? 杨健教授突然将袁森朝旁边推了推,道:“你让一下,壁画右下角好像有问题。” 袁森挪到一边,壁画右下角有一行小字,小字旁边是一块方形,方形中间缺了一块,好像是人为的破损。根据方形边缘的线条判断,破损的部分应该是文字。 杨健教授道:“小袁,你看看,这个像什么东西?” 袁森戴上手套,去摸那残破的方形框子,“这就像一个印章。” 杨健教授点头道:“对,古人作画,常喜欢在字画上授章表字。这个方框,很可能就是壁画的作者留下来的字号。” 袁森同意,“可是,只有汉人才会有这种授章留下字号的习惯,莫非这幅壁画是汉人所作?看这凹槽残痕,应该已经被毁掉许多年才对,这又是怎么回事?” 杨健教授手指在方形残槽上挪动,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上面,似乎没有听到袁森说的话,袁森纳闷地看着他的动作。 巴哈尔古丽笑道:“教授对古代印章很有研究,他自己也是刻章的高手,很擅长阴文变化体的雕刻。他现在是根据残槽边缘的痕迹,来判断印章上的文字。” 杨健教授一字一字说道:“子——文——授——印——” “张骞的字就是子文,果然是张骞手笔!” 袁森与巴哈尔古丽对视一眼,巴哈尔古丽咬着嘴唇,吐出四个字,“匪夷所思”。 第二十五章 地下探险队 阿义只好闭嘴,可是突然阿义手中熊熊燃烧的火把无声无息地灭掉了,视野中那一丝淡淡的光彻底消失,四周桎梏一样的黑暗无边袭来。阿义嘟囔着,“怪了,这么大的火怎么就灭了呢?没有风啊,也不像是缺氧。” 巴哈尔古丽的话没说完,就听到一声“轰隆——”巨响,似乎是炸弹爆炸的声音,三人耳膜都被震得暂时进入耳鸣状态,一片茫然。 接着,刻着壁画的正面洞壁就“哗啦”一声,变得支离破碎,巨大的冲击力轰得石块乱飞,杨健教授硬是被半人高的石块推着向后退了十多米,撞在墙上。袁森跟巴哈尔古丽也不好过,杂乱碎石劈头盖脑地拥过来,直砸得两人七荤八素。 两人好半天才从石堆里爬出来,浑身肌肉疼得要死,他们还没站稳身子,从塌掉的洞壁后面走出一队人来。 那群人有八九个,统一的一身黑衣,浑身血迹,他们看到山洞中的杨健和袁森几人,也是一愣,挺着冲锋枪对准三人。 三人反应也不慢,也抬起枪,对着站在最前头的三个人,两边同时大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现场冷场了几秒钟,哪边都没说话,一个穿着紧身黑衣的女人推开当头的三人,站在前面。这个女人看起来至少有三十岁,但是脸上轮廓很漂亮,是难得的一个美人。 袁森看清楚她的脸,吓了一跳,道:“怎么是你?” 那个女人莞尔一笑,站在双方一触即发的枪阵之中,没有丝毫恐惧,她平静地向身后一挥手,道:“把枪收起来!” 她身后的八个壮汉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枪放了下来。巴哈尔古丽狐疑地盯着袁森,那女人笑道:“小伙子,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我们又见面了。” 袁森大脑充血,这个女人居然就是在三进口古玩市场上,那个偷了他的火燎烧和灵兽玉骨的女人,她怎么会跑到贺兰深山的地下山洞来呢? 远处响起几声零散的枪声,接着就听到一声惨叫声,女人身后一个虎背熊腰留着大胡子的壮汉低声道:“林小姐,黑猴子完了!” 那女人“嗯”了一声,对袁森道:“你们现在面临的局面和我们一样,甚至比我们还糟糕,如果想出去,不如我们合作,如何?” 袁森看了一眼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巴哈尔古丽看这女人对袁森眼睛嘴巴都笑得熠熠生辉,十分不爽,拒绝道:“我们自己可以出去,不劳烦你了。” 杨健教授打断巴哈尔古丽,“现在这个时候,我们确实没办法找到出路,大家一起合作,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巴哈尔古丽气得直跺脚,杨健教授接着道:“林小姐也是在山洞里遇到那些无声无息无影无踪的影子人了吧?” 那女人点头,眉头微皱,道:“影子人数量庞大,我们已经死了十多名部下。我的一名手下刚才在甬道里阻击他们,刚才听那声音,他估计已经被影子人分尸了。我们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过不了几分钟,它们就会追上来。” 袁森应了一声,这时远处细碎的“笃——笃——”声渐渐传来,众人神经绷紧,纷纷把枪端了起来。 大胡子急道:“怎么办?” 林小姐指着他们出来的方向道:“里面的甬道窄,你们分三个人出来,阻击影子人。阿义带爆破专家再炸出一条路来,时间要快。” 人群里一个个头稍矮的年轻人跟大胡子一齐答应了一声,他就叫阿义。 三个壮汉挺着机关枪,将子弹带缠在腰上,三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黑暗中的甬道。 林小姐问阿义道:“这里炸开没问题吧?” 阿义点头道:“这里的地形结构跟石钟乳山洞相似,大洞套小洞,环环相扣,撕开一个口子就是新洞,没问题。” 林小姐满意地点头,阿义指挥几个黑衣人在山洞侧面三个角落里埋上炸药,同时他还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仔细测算分析角度和用火药量等数据。 这时袁森发现在甬道的黑暗里,一直站着一个人,如果不是其他诸人都分开做事,甚至很难让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他的打扮也很古怪,他一身黑色皮衣,脸上蒙着黑面罩,只露出一双阴冷的眼睛。不知为什么,袁森看着他总觉得他的体型面熟得很,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那人背上斜背着一个大袋子,大概有两米的长度,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总之看着让人觉得诡异。 “笃——笃——”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守在甬道口的三名机枪手突然开火,三条火舌喷了出去,“嗒嗒嗒——”的声音此起彼伏,影子人凄惨的鬼叫声几乎要将人的耳膜撕裂。 机关枪打起来效果到底不一样,甬道口子又小,仅能容纳一个人出入,三挺机枪守在那里,简直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影子人彪悍异常,明知冲不过这三条火舌,仍然奋不顾身地冲击,一具具影子尸体被打成筛子挡在甬道上,很快甬道口子上就堵住了一大截。 三名机枪手满以为口子被堵,影子人攻势会有所减慢,他们为了节约子弹,开枪频率也跟着降了下来,甬道口的另一端影子人似乎沉寂了下来。 大胡子吼了一声,“先别打了,子弹省着用!” 三条火舌暗了下来,突然人群里一声惨叫,那声音撕心裂肺,众人心里都是一寒。接着黑影晃动,林小姐大声下令,机枪手快开枪,其他人不要乱动。 机枪火舌狂喷,一个黑衣人走过去接过那个被影子人挖掉心脏的机枪手的枪,一个借着尸堆跳到半空的影子人立刻被三挺机枪打成筛子,掉了下来。 那个已经跃入人堆的影子人速度极快,众人只能看到他的影子,怕伤了自己人,大家都不敢开枪。那影子在山洞里飞速纵跃,大家的心都揪着,影子人已经被激起凶性,现在一出手势必夺人性命。 阿义一只手托着笔记本电脑,一只手挺着一把美国史密斯公司生产的M500转轮手枪。这种枪是世界上威力最大的手枪,即使用来猎杀大型动物,只要打到要害,也是一枪毙命,十分牛叉。 阿义眼睁睁看着黑影子朝他袭击过来,他抬枪就打,袁森就站在黑影子对面,看它眼神突然凌厉,急忙就地一个打滚。 那一枪果然打空,洞壁被轰出一个大口子,影子人去到阿义身边,用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抓阿义的脖子。阿义大骇,也来不及多想,把笔记本电脑横在脖子前面,只有7寸大小的微型笔记本电脑被影子人一下捣毁,爪子穿过机身抓到阿义的脖子。 “砰——砰——砰——”三声枪响。 影子人的爪子在阿义的脖子上拉出几道伤痕,可是它自己的脑袋已经被M500巨大的爆破力轰烂,红的白的东西四处飞溅。 巴哈尔古丽手上沾了一滴脑浆,直气得她四处乱甩。袁森看着几丈开外,林小姐双手持枪,枪口还冒着烟。M500后座力巨大,单手用就很危险,林小姐是双枪连射,虎口被震裂开,鲜血直流。 一旁已经有人给她递来了绷带和药,甬道口尸体越积越多,影子人弹跳能力相当好,三挺机枪火舌喷涌,可是空中跌出的影子人却是越来越多。眼看子弹即将枯竭,甬道入口不能守住。 林小姐怒道:“阿义,你发什么愣,快把洞给我炸开,你想大家跟你一起死吗?” 阿义这才反应过来,他吩咐几个爆破专家按照他计算好的位置放置炸药,然后对好怀表,同时点燃。 只听轰的一声,另外一面洞壁朝洞外扑倒了下去,没有一块石头飞进洞里来,阿义的爆破水平简直达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巨大的爆炸声震慑住了影子人,它们暂时缓了下来,几分钟之后,众人才将捂住耳朵的手放下来。 倒下去的洞壁后面赫然出现一排洞口,最大的也只能容纳不超过两个人同时通过,现在又遇到选择的问题。哪条是生路,哪条又是死路,没有人知道。 大家都望着林小姐,林小姐道:“大家跟着我,要活就一起活,要死也得一起死,我们没时间耽搁了,就进最宽的那个洞口。” 大家都没有异议,袁森却被林小姐的气势镇住,她外表美丽柔弱,可是做事风格果断,脑子厉害,是个相当难缠的人物。 他跟她是第二次见面,当时在三进口,她居然可以在他面前无声无息地盗走两块宝玉,这份功力确实非同凡响。如果她是那个神秘组织的人,那么这个组织的势力,就太恐怖了。不过还不是找她追要两块宝玉的时候,只能等机会了。 阿义把微型笔记本电脑扔在外面山洞里,挺着威力惊人的M500转轮手枪当先进入洞内,几个爆破专家跟着他。林小姐让大胡子把机枪扔了,先把甬道炸塌,再迅速进洞。 大胡子抱起机枪,一顿疯狂扫射,把最后一个子弹带打完,他刷地抬起大脚,一脚将地上的炸药包踢飞。炸药包飞到影子人尸堆里,大胡子扔掉机关枪,从腰带上拔出手枪,几发子弹打在引线上。 炸药包的引线滋滋地烧起来,这个炸药包火药很足,而且没有经过专业计算,搞不好会将整个山洞炸塌掉。 林小姐招呼其他人钻进山洞,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都跟着进去,林小姐在我前头,后面是几个机枪手。我看到大胡子钻进内洞不到五秒钟,就听到“轰隆”一声巨响,外洞整个就塌了下来,视野之内一片漆黑。 大胡子在后面骂道:“操,那些傻逼影子人还以为炸药包是什么好东西,一团影子搂着炸药包你抢我夺,这一下让它们打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哈哈!” 林小姐也没理他,默默地走在漆黑的山洞里,只有最前头的阿义打着火把照明,他们的手电在逃避影子人的追杀时,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大胡子叫嚷了几声,也安静了下去。 山洞看起来无比的长,四周都静得厉害,只能听见凌乱的脚步声,袁森感到一股沉重的压抑感。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黑暗中有人在盯着你一样,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下,可是你不知道他在哪里,可又偏偏能够感觉到他的存在。 袁森越朝前走,这种感觉越发强烈,强烈的压力导致他连呼吸都不畅快。 阿义一边在前面探路一边大声向后面喊道:“林小姐,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林小姐的身形一滞,道:“有什么情况?” 阿义道:“我也说不上来,可是我越朝前走,越觉得周围好想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们一样?” 林小姐道:“不要乱讲,在这种环境下,人吓人才会吓死人。” 阿义只好闭嘴,可是突然阿义手中熊熊燃烧的火把无声无息地灭掉了,视野中那一丝淡淡的光彻底消失,四周桎梏一样的黑暗无边袭来。 林小姐的声音带着严厉的斥责,“阿义,怎么回事?” 阿义嘟囔着,“怪了,这么大的火怎么就灭了呢?没有风啊,也不像是缺氧。” 阿义用爆破专用的打火器重新点燃火把,继续朝前走去,山洞渐渐变窄,仅容一人弯着腰才能通过。 因为男女的关系,袁森与林小姐隔开了一段距离,山洞开始进入一个大的转弯。阿义的火光早已没有半点影子,越走大家越沉默得厉害。 突然,袁森的脸上撞到一个东西,那东西很硬,磕得鼻子生痛,接着一股湿漉漉的东西就顺着鼻尖流了下来。袁森用手一抹,立刻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袁森叫道:“停一下,这里有问题,给我个火。” 前面一阵嘈杂,袁森用手摸着那东西,似乎是一只脚,一只穿着鞋子的人脚,他的心有点发毛了。他奶奶的,那只脚到了踝骨以上就没了。 林小姐递过来一只打火机,袁森打亮,防风火机蓝色的火苗瑟瑟抖动,一双硕大的人脚赫然闯入他的视野,袁森整个人就懵了。 那脚穿着一双大头皮鞋,自踝骨以上,被硬生生地削掉,白森森的骨头露在外面,皮肉上满是鲜血。这双脚是用一根细小的藤条悬起来的,与洞顶有几公分的距离。 袁森看了一眼,觉得很眼熟,他突然明白过来,他妈的是谁在开玩笑,这不是大胡子的鞋吗?刚才大胡子一脚把炸药包踹进影子人尸堆里的英姿还烙印在袁森脑子里,怎么一下子他的脚就挂在他眼前了? 林小姐也一眼看出来,这就是大胡子的双脚,她大喊道:“大家赶紧看看,身边少人没有?后面的人退回去看看,大胡子的尸体在哪里?” 山洞里乱成一片,大家的心都悬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大家都清楚,在这里能发生什么事情,那是谁也说不清楚的。 袁森身后的一个机枪手看到大胡子血淋淋的脚,大叫道:“大胡子死了——大胡子死了——” 这时,山洞后面突然响起一个霹雳,“他妈的,谁在没事咒老子死,到底是谁?老子他妈废了他。” 果然是大胡子一贯的脏话,大家的心都一宽,大胡子从后面挤过来。袁森朝前面走了几米,大家都整体向前挪了挪,让大胡子走到那双脚的位置。 大胡子将那双血淋淋的脚取下来,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奇道:“他奶奶的,这还真是老子的脚。” 他说着,又跺了跺自己的脚,“扑扑”跺地的声音相当有力,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可是每个人的心头上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大胡子看了又看,又跺了跺脚,骂道:“他奶奶的,谁跟老子开这种玩笑,看老子不剁了他!” 林小姐在前面喝道:“快朝前走!” 队伍继续向前行进,大胡子嘟囔了几声,“他妈的这真是我的脚。”人群响起一阵哄笑,谁也没再理会大胡子,洞口越到后面越狭窄,大家只能匍匐着身子向前爬了。 袁森的心里越来越沉重,他不由得想到早已死去的算天道,当日就是在这贺兰山中,他眼睁睁地看着算天道的尸体躺在棺材里,可是他又明明站在自己身边。 难道,大胡子已经死了?现在跟他们在一起的大胡子,只不过是他的魂魄而已? 越往前爬,山洞里的空气流动就越强烈,远处阿义在大叫,“妈的,不行了,这儿风太大了,火把支持不住,估计要到出口了。” 过了几分钟,就听不到阿义的声音了,前面传话过来说,出口下面是一个悬崖,出去要往上爬。轮到袁森的时候,林小姐已经跨出了洞口,强劲的风从洞口灌进来,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袁森探出身子,看到洞口顶上的山壁之上,一行人正直线向上攀升,一眼看上去就像拉了一条直线,十分壮观。 山壁上有凹槽,因为年代久远,上面已经长满绿苔,滑得厉害,一不小心就有可能翻身跌进万丈深渊之中。 袁森担心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怕他们撑不住,他抬头朝上望,视线呈笔直上升,不知道他们在哪个位置。后面的人已经开始推他了,催他赶紧上去,袁森咬了咬牙,抓着凹槽,向山壁上攀去。 这样爬了十多分钟,悬崖上的风越发大起来,袁森全身肌肉绷得紧紧的,稍一松懈,他就可能跌入万丈深渊尸骨无存。 这样不知道爬了多久,火把早已被风吹灭,大家都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位置,还要爬到什么时候,最重要的是,这样一直往上爬,是否就能够找到出路? 就连歇斯底里地吼出来的一句脏话,也会瞬间被大风吹散。 突然,有嘈杂的声音从上面吹过来,袁森似乎听到林小姐的惊呼,“天亮了——” 这里是深不见底的地底下,怎么可能会有光亮?袁森抬头向上望去,只见悬崖上空,一丝亮光正在逐渐扩散,就像是一条亮线划过天空,然后光亮被渐渐扩大,一个大火球在半空中崭露头角。火球刚开始只露出一部分,慢慢的,亮出了一大半,黑暗一下子被驱散殆尽。本来被冻得麻木的手脚也温暖了起来,甚至是灼烧,脸上身上都烫得吓人,袁森甚至还隐约看到对面的山壁。 就在众人沉醉在这惊人的奇观中的时候,火球却无声无息地暗了下去,整个世界重新归于黑暗。可是,猛烈的山风,却渐渐地弱了下去,渐渐的,可以听到上面的说话声。 袁森朝上面大吼道:“巴哈尔古丽、教授,你们有事没?” 听到袁森的声音,巴哈尔古丽兴奋地叫起来,“师兄,我跟教授都很好,你怎么样?” 袁森继续吼道:“我很好,你跟教授小心一点。” 声音朝上传了过去,可是,一声惨叫却跟着落了下来,那声音将悬崖上的静寂撕开,然后突然归于沉寂。 上面有人大喊,“不行了,上面有咬人的大鸟,我们快下去,快向下爬。” 紧接着,一声声的鸟鸣声划破黑暗的天空,那声音就像鹰鹫,带着长长的尾音,许久才能散去,人听了心里直发寒。 “啊——”又是一声惨叫,袁森似乎能感觉到那个人掉下去带起来的强烈劲风从他身边吹过去。 上面又是一阵骚乱,袁森大吼道:“巴哈尔古丽、教授,你们怎么样?” 巴哈尔古丽带着哭腔大叫着,“师兄——师兄——有好多怪鸟在咬我,我快撑不下去了,你快来救我啊!” 袁森心里大为紧张,可是现在凹槽只有这一排,上又上不去,他只能听着巴哈尔古丽的哭声干着急,手抓着山壁的凹槽直发抖。 袁森朝上吼道:“林小姐,你快想想办法,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 林小姐道:“我现在怎么想办法?只能听天由命了!” 袁森哼了一声,道:“你侧下身子,让我爬上去。”他也不等林小姐答应,将她的一只脚推开,单手抓住凹槽,另一手抓住林小姐的手,接力一纵,又抓住上方的凹槽。 林小姐怒道:“你这是在找死!” 袁森当然知道此举的危险,山壁上只有并行的两个凹槽,如果这样直着往上爬,上面的人势必要占据一个凹槽,这样就必然要寻找一个借力点才能上去。如果这个借力点脱力了,那么死的就不只是他袁森一个人了。可是现在袁森也顾不了那么多,他越过了三个人,听到巴哈尔古丽的声音就在上面,哭叫着让怪鸟走开。 袁森单手抓住凹槽,另外一只手挺着微型冲锋枪MP5A3,他听到怪鸟扑腾翅膀的声音,带动的劲风吹得袁森都有点支撑不住。 袁森顺着风声,确定一个离巴哈尔古丽最安全的位置,他大叫道:“巴哈尔古丽,你抓好凹槽,千万抓紧啊。” 巴哈尔古丽大喜道:“师兄——” 袁森对着怪鸟的方向,就是一通射击,怪鸟一声悲鸣,跌落悬崖。袁森如是再三,接连打下几只怪鸟,只听怪鸟凄厉的叫声此起彼伏,在黑暗的各个角落里响了起来。 袁森心里暗暗吃惊,怪鸟的数量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庞大,叫声渐渐聚拢,袁森听到怪鸟呼啸着朝他飞过来。他吓了一跳,自己开枪打怪鸟,不会惊扰鸟群吧?如果鸟群报复,现在他上又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只能等死了。 他的判断没有错,果然片刻工夫不到,一群大鸟已经逼近他的身边,悬崖上漆黑一片看不到大鸟的身形。可是大鸟绿油油的眼睛一闪一闪地围绕在他周围,排列之密简直就像漫天繁星,袁森知道,自己这次完了。 无数双鸟眼死死地盯着袁森,阴森森的眼睛,让人看了心里发毛,更别提这么庞大的一群了。 就在这个时候,悬崖下突然亮起了光,起初只有一点点,一群连成人梯的人对着光出现的方向大声嘶叫,“看,有光!” 那光从天边出现,起初只是一个小点,接着逐渐变大,黑暗被切成两半,然后再撕开。悬崖的尽头,刚才沉下去的火球又重新亮起来,天边都被烧成一抹血红,火球在血红的云朵衬托下,渐渐上升。 黑到没有一丝缝隙的黑暗迅速退去,火红的光芒快速地跨过人群和悬崖,隐藏到大山的另一面。趴在山壁上的众人看到深不见底的黑暗正在被逐渐撕开,自己离地面的距离越来越远,整个就像悬在天地之间,没有任何依靠,大家的身心都寒到极点。 突然,怪鸟尖叫一声,将光明驱散黑暗那一刻的沉寂撕碎,袁森处在众怪鸟之中,领头的一声嘶鸣激起其他怪鸟竞相迎和。袁森只觉得那声音尖锐得像刀,又浑厚得像生铁,耳膜几乎要被撕碎,他死命地抓着山壁凹槽,手指因为肌肉过度紧张而开始战栗。 怪叫声突然彻底消失,袁森的耳边因为声波反差过大而暂时丧失听力,过了片刻,他才听到巴哈尔古丽的声音。 巴哈尔古丽带着哭腔在他上面大叫,“师兄,我快抓不住了。” 袁森大吼,“别松懈,坚持住——一定要坚持——” 杨健教授伸出一只腿让巴哈尔古丽抓着,这时,只听“扑通——扑通——”的声音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一群怪鸟冲向天空,接着掩藏在山壁各个角落的怪鸟纷纷扑腾翅膀飞向天空,有的爪子上还挂着没撕咬干净的尸体,悬在爪子上腾空而起。 袁森看着这群怪鸟朝火球升起的方向飞去,怪鸟蜷缩起来的时候只有一人来高,他们张开翅膀之后,一下子就有遮天蔽日的感觉。一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怪鸟破空飞舞、仰天鸣叫,冲向火球的方向。 袁森朝上叫道:“教授,你向上看一下,看我们离山顶还有多远?” 杨健教授的声音被风吹得模糊不清,袁森竖起耳朵,只听到,“还有很远,看不到尽头。” 山壁上的梯队继续行进,越往高处,山风越大,大家连喘气的力气都给省了,憋着一口气往上爬。谁也不知道还要爬多久,但是只要一泄气,绝对就是粉身碎骨,死得灰都没有。 突然有人叫道:“快看下面——” 袁森也忍不住探头朝下看,他的脚下还有一节艰难向上攀登的梯队,而悬崖下的山谷,却被火球的强光照亮了,那里面好像还有什么东西。 林小姐一只手抠着凹槽,一只手拿着红外线望远镜朝下看,突然,她整个人呆住了。而所有的人,突然也目瞪口呆起来,是的,他们看到被驱散了黑暗的悬崖谷底。从谷底上游倾泻下来的银白色的洪水带着呼啸的声音席卷而来,谷底的三条地下河快速被银白色的水流填满,河道两侧,雕满了金碧辉煌的金人金马。 闪着银白色光芒的河水夹着数米宽的土埂,土埂上的兵马俑四列为一阵,佣阵里有闪着金光的骏马和兵车,气势宏大,蔚为壮观。 山谷里前后两头,地下河道和河道相夹的土埂,都看不到尽头,兵马俑阵摆布规矩严整,血红色的光芒倾泻下来,兵俑上的金光流动,仿佛要滴出油来。 山谷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听到下面有人大叫,“我靠,挂在半山巅上又发地震,他妈还让不让老子活了!” 地下河道里的银水鼓荡翻涌,土埂上的兵马俑也被震得剧烈晃动,四周都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突然所有的兵俑都“刷”地跪了下来,山谷中响起“轰隆”一声巨响。 河道上升起一座巨型战车,战车上雕龙画栋,到处闪烁着金光,那战车上还坐着一个人。那个人戴着纯金的面具,面目看起来很像中东地区的人,身上是丝绸制的布衫和裤子。袁森脑子一震,差点就懵了,这不是他在大泽王墓中看到的那个戴着黄金面具的鬼国大泽王吗?他怎么跑这儿来了? 马车缓缓移动起来,在金马的拖动下,向前缓缓挪动,大泽王马车前是两排兵马俑分出来的一个几百米的长道。兵马俑分列两排,面目狰狞吓人,空气里渗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大气和杀气。 袁森脑子里蹦出一句话,“他奶奶的,这不是传说中的大泽王为古利菲亚建造的地下黄金城吗?这也太邪了吧?” 突然,袁森发现林小姐那一拨人正在快速地踏着凹槽向下下,这种几乎笔直的山壁,爬上去就相当吃力危险。凭借着凹槽垫脚下去,危险程度更是翻了一倍,稍有不慎,一脚踏空,这人肯定就完蛋了。 巴哈尔古丽上面的几个人看到林小姐已经下去,也急速向下退。袁森想了想,看着脚下壮丽辉煌的黄金之城,也情不自禁地向下爬去。 下去虽然危险,但是却相当省力气,众人爬了十多分钟,火球又无声无息地灭掉了,整个世界重新归于黑暗。 可是一群人并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大家用脚摸索着山壁凹槽,踏着凹槽往下下。大概下了一个小时,最下面的那个机枪手终于踏到了地面,下面的人将上面的人接着,一一放到地面上来。 一群人瘫倒在河道土埂上,身上没有一处不酸痛的,袁森问巴哈尔古丽怎样,巴哈尔古丽说她现在简直想死。袁森敲了她一个暴栗,巴哈尔古丽马上改口说头痛死了,她想哭。 而这时,阿义已经重新点燃了火把,黑暗的世界里暂时又有了光,可是林小姐却惊道:“大家有没有看到,大胡子去哪儿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那个满嘴脏话的大胡子,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了,无声无息。 林小姐看了看在场的八个人,袁森、杨健教授、巴哈尔古丽,还有阿义和那个蒙着面罩背着个一人来长黑带子的怪人,剩下的是几个枪手。 林小姐皱眉道:“两个爆破专家坠落悬崖我们都知道,但是大胡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你们都想想。” 两个机枪手成了诸多眼睛注视的中心,林小姐冷道:“跟在你们身后的队友,什么时候不见的你们都不知道吗?” 爬在大胡子前面的那个机枪手说话有些结巴,“我……我……我爬出洞口的时候,就没发现他跟过来,我想向林小姐报告,可是你听不见我的声音。” 此刻大家的心里都浮现出山洞里那双诡异的脚,血淋淋的自脚踝以下挂在山洞里,甚至连大胡子自己都分辨不出那是不是他自己的脚。 众人的心中都冒出一股寒意,当时大家看大胡子没事,虽然心里很吃惊,但都顾着出去,没往细里想。现在仔细一想,大胡子嚷嚷的情景历历在目,可是他人却不见了,众人背后直冒冷汗。 这里是一个不大的山洞,山洞没有顶,洞内乱藤杂生,洞壁上还能渗出水来。阿义举着火把,两名机枪手挺着枪跟在他后面。袁森仔细地观察着四周,他的心中压抑得厉害。 穿过洞口,又是一个更为宽阔的大洞,袁森正奇怪,这里山洞错接,刚才在山壁上看到的河道土埂怎么一点影子都没了? 杨健教授悄悄地站在他旁边,袁森一愣,刚才他正在后面安慰巴哈尔古丽,怎么突然丢掉巴哈尔古丽跑前面来了? 杨健教授小声道:“我总觉得这里有点不对劲,你发现没有?” 袁森点点头,道:“对,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窥探着我们一样,越下来,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杨健教授拍拍袁森的肩膀,道:“小袁,小心点。” 袁森感激地看了杨健教授一眼,道:“你跟巴哈尔古丽也要小心,这种地方我来惯了!”突然,他感觉到杨健教授往他手里塞了什么东西,他下意识地抓好,是一张纸条。 杨健教授走到一边去,看着山壁上的藤蔓,有时候还伸手撕下一片叶子,放在鼻子下闻味道。 袁森狐疑不定,既然教授有话不便明说,就说明这其中肯定有问题,他将纸条藏好,准备找机会再看。 山洞里潮湿异常,散发出一股腐臭的气息,袁森折了一根树枝,绑上干燥一些的藤条做成火把。一只手举着火把,一只手挺着微冲,在这种环境里,什么情况都可能出现,毒虫野兽夺人性命不过片刻之间。 山洞的范围比看到的要大得多,众人呈辐射状散开,都举着自制的火把,袁森拨开一片垂下来的藤条,里面赫然立着一个东西。 袁森的心一跳,将火把伸进去,狭小的山洞里,站着一个兵马俑,但是却是石雕的。袁森正纳闷,突然身后一股大力袭来,他脚下一滑,陷进藤条扎堆的树丛中,树丛中是一个竖式小洞。袁森连挣扎都来不及挣一下,整个人就完全陷了进去,“砰”地摔在地上。 袁森从地上爬起来,一抹身上,到处都是血,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一块是完好的,皮肉都被擦破。好在竖井不是很深,从上面掉下来,没有摔到骨头,都是皮外伤。 袁森摸了摸地上,火把早已不知去向,划亮ZIPPO1的打火机,只能照亮几米范围的小空间,但是可以判断这个山洞应该有五十平以上的空间。袁森关掉打火机,在这种环境里,他现在拥有的唯一武器就是一个ZIPPO1的打火机。但是打火机的气量太有限,一旦用完,也就宣告了他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的死刑。 袁森确定了洞口的方向,摸索着前进,走了几米,他的额头突然“啪嗒”撞上一个东西,擦破的伤口被撞得生痛。 骂了几句,袁森心里一寒,当时撞上大胡子的那双断脚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该不会那么倒霉又是一双熟人的脚吧? 划亮打火机,ZIPPO1蓝幽幽的光芒立刻将几米范围内的黑暗驱散,四周的漆黑衬托得整个山洞压抑得厉害。袁森抬头就看到一双人脚悬在他面前,不过这不是一双断脚,而是一个人,一个人被挂在山洞里。更诡异的是,这个人已经没有正常尸体的样子,只看到一副骨头架子挂在那里,骨头上粘着被风干的肉,紧紧地贴在骨骼上,偶尔有些地方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袁森忍不住一阵恶心,这具尸体,居然是被剥了皮的,他的身上全是风干了的肉,没有一块人皮。袁森低头吐了两次都没吐出东西来,他转头赶紧朝外洞洞口走去,打火机也不敢关了。这种地方,有一丝光亮总比摸黑着走强,谁知道黑暗深处还藏着什么东西。 没想到他扭头走了不到三步,迎面就撞到一个东西,那东西撞得他差点跌倒,打火机也“啪”地掉地上,袁森心里直骂晦气。趴下来摸打火机,突然他一抬头,直觉告诉他,在他面前站了个东西。 袁森背上直冒冷汗,那东西又朝前走了一步,袁森的指尖碰了他一下,立刻就缩了回来,他“刷”地退后几步。脚下一歪,跌倒在地上,袁森能感觉到细细的风,势必是那东西走过来带起的风声,可是他走路居然没有一点声音。 袁森的腿有点软,他坐在地上,屁股情不自禁地朝后挪,突然他的手按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正好是他的ZIPPO1。 袁森大喜,“啪嗒”脆响,划亮了打火机,一束幽蓝的火苗蹿了上来,一具被扒了皮的干尸就站在他面前,俯视着坐在地上的袁森。 袁森心中骇然,难道这东西身上也绑了东西,跟穆寨的尸阵一样,尸体都能自由活动? 他从地上爬起来,果然看到干尸头顶上拴着一根铁链子,只是这种栓尸的方式比较残忍,是从头顶上开洞,铁链就是从小洞里面伸出来的。 他这一看,才发现铁链拴着的尸体不是一两具,山洞的这一边,居然挂了十几具这样的干尸。干尸的眼珠风干在眼眶里,脱水的眼珠就像两颗小豆米粘在眼眶中。十几具干尸就用这种方式直勾勾地盯着袁森,看得袁森很不自在。 袁森走出山洞,这是一个几米宽的甬道,甬道有二十多米的长度,又是一个山洞,这个山洞比之前的洞要略大,袁森一进去就看到山洞顶上吊着两具干尸,垂着手脚悬在那里。 袁森心里暗骂,“这是哪朝哪代的啊,怎么这么没人性哪?扒了皮,还吊他不知道几百几千年……” 突然,他的眼睛一闪,前面山洞里好像有火光,难道前面有人?袁森的心里一紧。 他赶紧关掉打火机,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几十米外是一个窄小的洞口,微弱的光芒射进洞口,恍若无物。袁森趴在山洞边缘朝下看,洞口下面有一个山洞,与袁森所处的位置有几丈的落差。山洞里点着一盏海碗吊顶的煤油黑瓦灯,灯芯微微地抖动,颤抖一样丁点大的火苗。 山洞里有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跪在地上。 袁森扫了一眼两人,跪在地上的那人头抵地面,看不清楚模样,但是站着的人,却让袁森大吃一惊。他正是一路上跟着林小姐,蒙着黑面罩,背着大黑袋子的怪人。 那人站在黑灯前面,突然说了一句话,那声音相当诡异,声带嘶嘶地响,声音就像没了润滑油的齿轮,一卡一卡的,很不连贯,听得人异常难受。 那家伙说了句话,“黑灯开启,无关者闭上眼睛——” 袁森正纳闷,黑面人喝了一口酒,转身面对着黑灯,解下面罩丢在一边,黑面人张口将酒喷到黑灯上,火苗“砰”地蹿上一米多高,照得山洞里黑影乱晃。 接着他将背上的袋子放下来,再解开绑着的绳子,把袋子拉开,袁森瞪大眼睛,这袋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黑面人拉开黑皮袋,里面露出一双脚来,“他居然背着尸体攀岩爬洞,我靠,不是这么不正常吧?” 黑面人将皮袋拉下来,从袋子里拖出一具尸体放在地上,袁森只能看到黑面人背对着他做事,看不清楚那尸体的样子。 突然,黑面人转过身来,看向洞口,袁森一慌,缩回头去。他的心跳有些乱,双手压在地上,拼命地低下头,黑面人的神秘让他的恐惧如此强烈。可是他的好奇感又被勾起来,摘去面罩的黑面人,他到底是谁? 袁森稍稍抬头,他看到黑灯下黑面人的脸,那张脸丑到了极致,甚至没有任何的皮肤,整个看上去就像一块焦黑的炭。他的脸上凹凸不平,到处都是伤疤,眼皮跟眼珠都粘在了一起,鼻子只剩下半边,嘴唇上有一条深深的血槽,一露脸都狰狞得吓死人。 袁森看着他的身材特别眼熟,应该至少见过不止一次,可是却又实在没办法想起来他到底是谁。 黑面人好像没有注意到袁森,他看了看山洞四周,就跪在地上,对黑灯磕了三个头,再从皮靴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刀。 另外一个人依然匍匐在地上,动都不动,袁森都要怀疑他已经死了。黑面人仰头吼道:“茅山上清道第六十八代弟子黄天奎上祭九天真君,下祭幽冥黑灯——” 说罢,“刷”地抽出刀,在尸体头顶上连划几刀,一直跪在地上的那个黑衣人爬起来,默默地走到山洞一角拿出一个黑瓦罐。袁森一看那人站起来,吓了一跳,她不正是林小姐吗? 从他掉下来到现在,不过几十分钟的时间,难道杨健教授他们在上面出了什么事儿? 袁森止不住好奇,这时黑面人已经将尸体搬了起来,靠在山壁上,尸体已经完全僵硬,搬起来很不灵活。林小姐端着黑瓦罐,站在尸体面前。袁森看了一眼尸体的脸,却吃了一惊,那具尸体居然是死在大泽王石棺中的算天道。 黑面人将刀插进算天道的头顶,分切两道,刺出一个十字形的洞,黑面人举起黑灯,将灯油浇进十字洞内,火焰“刷”地蹿了起来。 黑面人阴森森地笑起来,“算天道、丁老二,你们以为茅山掘墓派自你们之后就会绝种。他妈的,当年你们做得那么绝,没想到我们黄家还有后人留下来。” 林小姐道:“你能保证这次不出一点差错吗?” 黑面人桀桀地笑着,瞪着林小姐,“我黄天奎拿不到,谁也别想拿到那半本《西域惊言》。” 袁森大吃一惊,又是《西域惊言》,这本书里,难道真的只是记载古代西域的一些神秘事情吗? 黑面人将算天道按在墙壁上,林小姐将黑瓦罐递过来,黑面人拔出尖刀,接过黑瓦罐,将半罐子水银顺着头顶上的小孔灌进算天道的身体里。 袁森看得汗毛倒竖,虽然是对死人这样,但他还是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不知不觉,对林小姐产生了一股相当严重的厌恶之情。 他死死盯着算天道的尸体,亲眼看到算天道的头皮渐渐地膨胀起来,原本苍白干枯的面容起了皱纹,就像胀大起来的泡沫一样,渐渐的,他脖子上的皮也鼓胀了起来。 突然,黑面人转过身,盯着袁森所在的洞口,袁森一惊,急忙缩了回去。可是,已经晚了,袁森只觉得四周一股浓烈的压抑感将他包裹起来,他能感觉到危险就在离他几米处,可是就是没有勇气抬头。 他情不自禁地往后爬,浑身冷汗直冒,经历了这么多危险,他第一次有夺路而逃的冲动。他觉得就在他身边,有个东西在盯着他,虽然他不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但是他明显地感觉到恐惧,那是一种从心底深处散发出来的恐惧。 突然,袁森只觉得脖子上一紧,一个东西缠在他的脖子上,还绕了一圈,袁森抓住那东西就往外扯。那东西反而越扯越紧,湿湿的,一股腥味扑鼻而来,让人闻了有想吐的冲动。 袁森拼命地扯那东西,鼻子里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胸腔憋得简直要爆炸,脑子里一片漆黑,这时,不知道是谁在后面推了他一下,袁森顺着洞口滚了下去。 几米高的坡度摔得袁森直皱眉,缠在脖子上的东西让他呼吸困难,眼前金星直冒。黑面人一把将袁森提了起来,摁在墙壁上,阴森森地笑着,“小子,相信你也看过山洞里那些扒皮的干尸了吧?” 说着,将袁森推到一边,掏出尖刀,在算天道身上连划几刀,算天道身上膨胀起来的人皮就像削苹果一样被拉成一个卷圈,发白的肉也露了出来,惨不忍睹。 袁森闭上眼睛,黑面人道:“小子,下一个就是你了,在九龙缠尸阵里没弄死你,活该你要享受扒皮抽筋的乐趣。” “九龙缠尸阵?”袁森空白一片的大脑突然灵光一现,怪不得这怪人看起来这么眼熟,原来他就是死在独目青羊棺椁里的那个皮衣男。可是,他不是被乱蛇咬死了吗?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袁森现在手脚能动,自负自己也有点本事,虽然被黑面人镇住,他稍稍迟疑了一下,马上就反应了过来。突地跳起,端着冲锋枪就向黑面人扫射,暗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袁森奋力扣扳机,才一扣下去,脑门就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软绵绵地扑倒在地。脑子里好像刺入了什么东西,越扎越深,疼得人浑身打颤。 黑面人桀桀地笑道,“小子,连算天道和丁老二都栽在我手上,你这小蛤蟆小蟾蜍还能翻得起浪来?” 袁森趴在地上,喉咙翻动,浑身神经都在痛,说不出来半句话。黑面人确定袁森已经丧失抵抗能力,也不再管他。他将算天道的尸体摁在墙壁上,抓紧时间把皮一次性剥下来。剥皮之后,黑面人小心翼翼地把一整张人皮摊开平铺在地上,那皮剥得完美,就像脱下来的衣服一样。 林小姐一直在一旁看着黑面人的动作,不发一言,见人皮已经剥好,她就端起黑灯,递给黑面人。黑面人把灯油浇在人皮上,涂抹均匀,滚烫的灯油烫得人皮起了皱。抹了灯油的地方,人皮上若隐若现地出现了一段一段的文字。袁森四肢乏力,但是目还能视,他瞧见这一幕景象,也是震惊不已。 袁森刚才偷听黑面人和林小姐的一番对话,猜这就是《西域惊言》的下篇没错。算天道果然是老江湖,为了保住奇书《西域惊言》的秘密,居然把这半本书文在自己的皮肤上,也亏他的心机太深,才落得被剥皮的下场。 黑面人把灯油都涂抹均匀了,《西域惊言》里的古体文字全部被抹了出来,黑面人把黑灯一丢,将人皮卷起来。 一直默默看着黑面人干活的林小姐突然掏出枪,指着黑面人的脑袋,冷冷地说:“拿来,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黑面人一愣,接着阴起来,道:“林小姐,你答应我的条件还没做到,就想要这一代奇书,这不太合道上规矩吧?” 林小姐用力地顶住黑面人的脑袋,道:“区区一百万美金,对我来说,还不是什么上位的数字,我回去之后,自然会打到你账户上。但是这记载《西域惊言》下篇的人皮,我现在就要拿到手。” 黑面人黑炭似的脸色,一对眼珠转来转去,他冷冷地笑道:“林小姐,你别忘了这可是地下。在这里,只有我才有说话的权利,你没有。” 林小姐的手指用力压下扳机,怒道:“我的话,从来只说一遍。” 黑面人桀桀笑着,好像觉得林小姐的样子十分可笑,他笑得浑身发抖,对顶在头上的枪置若罔闻。微弱的黑灯,在黑面人狰狞的笑声中,突然无声无息地熄灭了,林小姐知道有异,扣响扳机。 那一枪打了空,林小姐又打了几枪,袁森缩在角落,不敢乱动,这黑灯瞎火的,被轰一枪算白挨了。 第二十六章 森林里的运输机 突然,袁森呆住了,他使劲地揉了揉眼睛,等待着闪电再次来临。没错,在第二次的闪电中,他已经能够确信这不是幻觉,在他头顶几十米高的树枝上挂着一架飞机,那飞机的一大半被笼罩在浓密的树叶之中,仅有半个机翼露在外面。 黑面人已经携人皮逃走,枪声过后,四周归于沉寂。袁森渐渐积攒了一点力气,在黑暗中,他一摸后脑勺,手上湿漉漉的全是血,再往上摸,竟然摸到头发里有一只硕大的爬虫。那虫子搅在头发丛中,四只爪子全部深扎进头皮里,越扎越深。袁森想也不想,将手指插进伤口里,把正在拼命往里钻的虫子挑飞,脑袋疼得要被撕开一样。 袁森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草草包扎了脑袋,那伤口并不是特别深,只是出的血比较多,可能是虫子刚才触到了神经部位,才导致他全身脱力。 袁森从地上爬起来,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在上面那个山洞里层打量过这个洞,这个山洞是个不规则的碗钵结构,上宽下窄,没有出口,可是黑面人和林小姐是怎么无声无息地消失的呢? 这山洞看起来像一个密室,如果黑面人和林小姐从袁森掉下来那个洞口爬出去,那洞口跟地面还有一个不低的地势落差,要上去肯定会有动静。而且从那个洞口上去,势必就是死路,这两人对这地下古墓熟悉得很,肯定不会乱撞,也就是说这个山洞里,肯定有通向外面的密道。 袁森划亮打火机,每一寸洞壁都摸到,山壁完全是实打实的,没有暗门机关的可能。正在他焦虑难当之际,一抬头,突然就看出了端倪。 山洞底部石室呈碗钵形,山洞顶却是正梯形,整个山洞有一个巨大的倾斜坡度,靠着里层洞壁的那一面,洞顶到地面的距离非常的高。估计黑面人和林小姐就是攀着梯形洞顶的岩石缝隙爬上去的,洞顶贴着洞壁的部分呈一个圆柱状的洞口,四周有许多掩体和缝隙,非常利于攀爬。 袁森观察好地势,也借着洞壁上的岩石缝,攀上了洞顶的梯形岩洞。那岩洞仅供一个人容身,洞壁上的石缝非常多,凸出来的石片很薄,稍不留意就容易划伤人。 袁森小心翼翼地攀上去,就在这时,一只人手却无声无息地摸了下来,突然抓住了袁森的头发。袁森头上受伤,被这一抓,疼得忍不住低声哼了一声。 这一叫,那只手就像触电一样缩了回去,袁森哪容他逃走,探手飞快地抓住那只手。那只手奋力挣扎,要抽身出去,袁森双手拖住那只手,那手力气也不小,两方坚持之下,居然把袁森拖离了洞顶狭洞。 上面是一个宽阔的山洞,山洞墙壁上插着一支火把,袁森翻出山洞,那只手趁机挣脱,反身就跑。袁森哪容他逃掉,顺手取下墙壁上的火把,飞快地跟了上去。 匆忙之间,袁森根本没看清楚那人的脸,袁森爬上洞顶的时候,那人已经奔出去了好几米。在火把暗黄的光里,可以看见那人的背影,好像是穿着一身军装。他的军装跟林小姐手下那些人穿的不同,这人的军装很齐整,是那种正规军的穿着,不像林小姐手下穿得那么杂乱。 贺兰山的山群结构复杂,山地东西不对称,西侧坡度和缓,东侧以断层临银川平原,是强烈的地震带。所以山体内部的结构非常复杂,山洞变化也非常的大,规则与不规则的山洞交替十分严重。 前面那人穿山走洞非常的娴熟,看得出他对这古墓非常的熟悉。这条山洞非常的长,但是洞与洞之间交相错接,主洞穴衍生出大量的支洞。火把照射到的范围非常有限,那人在大洞小洞之间穿梭,袁森一不小心就失去了那人的踪迹。 山洞里非常的安静,只能听到火把噼里啪啦的燃烧声,黑面人和林小姐肯定是从这个山洞里逃走的,袁森手里拿的这支火把就是林小姐从山壁上下去的时候做的。 两人进洞并没有多长时间,而这个穿军装的人是否与林小姐他们是一伙的,还不能确定。否则两人不会凭空消失,独留下他一个人。而且那人对袁森没有丝毫的攻击性,他看起来也是在探索什么,他似乎还不知道洞口下面还有人,一不小心抓住了袁森的头发。 这个人到底是谁?根据以上几点来判断,基本上可以肯定他不会是跟林小姐一伙的,而且最让袁森觉得奇怪的是,他的那身军装非常的老旧,跟现在的装备相比,落后了一二十年的时间。 袁森越想越奇怪,穿着一二十年前军装的军人,怎么会出现在这贺兰深山的山洞里?他沿着山洞的主洞一直朝前走,并留意主洞旁边的衍生洞口,洞洞相连,在这山体之间连接成了一个错综复杂的网。 山洞的走势一直向下,越往下山洞里的积水就越厉害,地面开始有湿润的迹象。突然,袁森看到地面上有一串不连贯的脚印,那脚印跨度很大,看得出来走路的人势必走得飞快,有点接近连滚带爬的样子。 袁森心头一喜,追着脚印的方向,就这么走了一阵子,地下水位越来越高,漫过膝盖,主洞四周到处都是山体运动形成的衍生洞穴,主洞衍洞已经没有办法分辨,可那个神秘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袁森思来想去觉得不对劲,这里地形复杂,看那人逃跑的样子,应该是对这山洞非常熟悉。既然那人不是林小姐一行的人,难道这贺兰山腹内还有第三支探险队?而且看他对山洞的熟悉程度,应该不是在这里只待过一天两天。 袁森举着火把探路,越想心里疑问越多,突然,他看到山洞一侧衍生出来的洞里好像透出幽幽黄光。 这是一个重要信号,有光势必就会有人,袁森顾不上那么多,跟着灯光就进了那个洞口。这一带山体运动非常剧烈,山腹镂空得厉害,洞内岩石错综复杂,各类岩层交错,导致岩石与岩石之间的空隙非常的大。所以袁森从那个洞口进去,一时还不能判断灯光源到底在哪里。 越朝前走,灯光渐渐明亮,袁森走到一面山壁前,透过岩石的空隙,看到山壁后面隐隐有个黑影蹲在地上,那人影手里提着一盏风灯,好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袁森小心地摸到九十度的折叠洞口,那人也非常灵敏,袁森靠近洞口,他立刻警觉,提着风灯就朝洞里跑。 袁森刚才跟丢了一个,这次哪容他再跑,提脚就跟了过去。那人的动作真是不一般的敏捷,提着灯猫着腰几下就闪不见了。但是他再快的速度,提着风灯,也不容易逃掉,除非他把灯熄灭掉。这山洞幽深,如果不是真的对洞穴熟悉无比,没有人胆敢摸黑在山洞里乱闯。 袁森就追着灯光,忽远忽近地跟着,他一直在揣测,这个举着风灯的人是不是就是那个在密室洞顶拉他一把的穿军装的人。因为光线和阴影的原因,他只能看到那个人是一团影子,其他都看不真切。 那人走得非常快,只留一丝光线在前方引路,蹚过了地下水域,山洞渐渐干燥起来。山洞的走势基本上是一直朝下,在洞里感觉山体倾斜得像一个大漏斗,而且越向前倾斜度越大。 应该说在这地底深处,越往纵深处,地势直线朝下走,深入山腹,空气应该越发的混浊才对。袁森却越向下,越觉得空气流动得畅快,甚至还有微风吹动的感觉。袁森心里一动,暗道:“难道是这里有出口不成?” 风灯在前面突然熄灭,袁森大吃一惊,加快步伐追了过去。绕过几个犄角相连的洞口,前面突然袭来大风,还有雨水吹进来,这里竟然就是山洞的出口。 山洞外面还可以看到薄薄的月光,月光衬托得四周巍峨的大山如同巨兽蹲伏,森然欲扑人。袁森打量洞口外面的世界,只见众山环抱,高不见顶,山谷中高树参天,不下上百米,大树树叶伸展如盖,将山谷完全遮起来。大树灌木里面,各色巨蟒野兽在树林中来回窜走,声势非常吓人。这里竟然是一块巨大的未遭人类破坏的原始森林。 袁森拨开盖在洞口的藤条,钻出来。这山洞口不可能藏人,估计那个举风灯的人已经进了原始森林里面,袁森打着火把,钻进树林之中。 袁森手里没有防身武器,那只微冲也被黑面人拿走,手里就只剩下一只照明的火把,在这野兽如云的史前原始森林里,一不小心就会把命送掉。 袁森避开走兽密集的地方,专拣大树脚下走,因为灌木丛林容易躲避野兽,大树盘根错节,周围地下的营养都被大树吸收,其他植物没有生存之地,所以树下相对比较开阔,也不容易撞上凶禽猛兽。 袁森走到林子深处,这里巨树参天,树叶把上面的空间严严实实地盖起来,不透一丝缝隙,林子里伸手不见五指。 走到树脚下,袁森打着火把照了照四周,抬眼就看到一只花斑豹子半卧在他面前。袁森血液直冲脑门,他慢慢退出去几步,那豹子好像已经吃饱了,也没在意有人入侵自己的地盘。耷拉着眼睛瞟了袁森一眼,缓缓地半蹲起来。 袁森摸到树干,踩着树干往上爬,一直往上爬了十多米,看那豹子不可能跃上来,才放心。 这树巨大无比,枝干之间相互交错,树枝上都可以开汽车。袁森索性不下去,就在树枝上走,他攀上一根高一些的树枝,准备走到这根树枝的末梢再跳到另外一棵树上去。 这时,隐隐地察觉到树叶中间有动静,这种大树上,最容易成为森林巨蟒的栖息之所。为了避免成为巨蟒的袭击目标,袁森熄灭火把,轻手轻脚地上了另一根枝干。这根枝干要比其他的树干要高出许多,袁森把自己隐蔽在树叶中间,偷偷瞧那根树干上的动静,一爬上去就发现那树叶中间还有光。 袁森瞧见那灯光,就想到那个举风灯的人,心中暗想现在你在明我在暗,这次绝不让你跑了。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不发出一点声音,手上火把抡得紧紧的,瞅准机会就一招放倒那家伙再说。 一步步靠近,袁森用火把棍拨开树叶,看准那人的影子,一棍子就砸了下去。 突然,一个女人尖叫道:“师兄——” 袁森吓了一大跳,这才看到树叶中间举着火把的人,居然就是他的小师妹巴哈尔古丽。 袁森放下火把棍,巴哈尔古丽也放下对准袁森的枪,两人都吁了口气。袁森道:“怎么是你?你不是跟杨健教授在一起吗?” 巴哈尔古丽没好气地说:“差点被你吓死,我看到有火光就沿着树干上来,还以为又是那个举风灯的人呢。” “怎么?你也见过那个举风灯的人?”袁森立刻明白,这事儿越来越复杂了。 巴哈尔古丽点头道:“我猜你也是被他引到这里来的,当时你掉到山洞里,林小姐那帮人不肯派人下去找,我就只能跟教授一起下到山涧里去找你,在山涧里发现了很多山洞,我跟教授一商量,就决定每人走一条,到了时间没有找到线索就返回。我在洞里看到那个举风灯的人,想追过去,却怎么也追不上。” 袁森点头道:“我也是这样,一直被他引到这原始森林里来,这么说,教授也可能着了道儿,被风灯引到森林里来了?” 巴哈尔古丽点头表示同意袁森的观点,接着她又皱眉道:“不对啊,照这么说,这个举风灯的人很有可能就不止一个人,我走到这里也才没有多久。” 袁森道:“这个还没办法判断,你看清楚那个举灯人的外貌形态没有?或者穿着什么样的衣服?” 巴哈尔古丽摇头,道:“我只看到前面有一团光,再怎么走快,都没办法赶得上那个人。” 袁森道:“这个举灯人,我倒是感觉有点像咱们在山洞里遇到的影子人。” 巴哈尔古丽也表示同意,这种速度,也真只有那些神秘古怪的影子人才能做到。但是到底是不是,还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而且袁森在密室洞顶遇到的那个穿一身旧军装的人跑到哪里去了?这也是一个大疑团。 袁森把他在密室里看到林小姐和黑面人给算天道剥皮的一幕向巴哈尔古丽说了一遍,巴哈尔古丽听得直犯恶心,说以前只是讨厌这个女人见死不救,没想到她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两人一商量,如果杨健教授也被举风灯的人引到森林里,是不是应该在这里等他过来。可是再一思考,又觉得不妥当,杨健教授进入山洞的时间相对巴哈尔古丽要早,如果他被风灯引进来的话,应该早就进森林了。而且待在这种地方,无异于坐以待毙,只有朝前走,找到出口出去,才是上策。 两人商量停当,就沿着枝叶蓬蔽的树干朝前走,走了几百米,那树枝都走到了头,两人下到地面。袁森举着火把走在前面,巴哈尔古丽跟在后面,巴哈尔古丽突然脚下一栽,滚到树丛中。袁森大吃一惊,俯下去把巴哈尔古丽拉起来,跟着巴哈尔古丽一起出来的,还有她怀里搂着的一具石俑。 袁森吃惊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巴哈尔古丽一看自己搂着的东西,吓得急忙撒手,飞快地从草丛里爬起来。 袁森接过她抛的那具石俑,那石俑有半人高,身上沾满了泥水,脸上雕刻得很精致,是西域胡人的面目。只是脸色表情很怪,不像是正常人,细眉薄唇,鼻子很短。 巴哈尔古丽却认识那种石俑,据说在南疆挖到过好多次,乌鲁木齐博物馆里馆藏了几具。她爹库尔班矿长寻玉脉的时候也挖出过那东西,当时巴哈尔古丽还在场,据她爹说这石俑至少在地下埋了几千年,造型是王族的巫师,擅长巫术。帝王死的时候,通常都会让巫师陪葬,但是巫师陪葬不是简单地埋在墓中。而是先将巫师毒死,死后尸体脱水,脱水了的尸体一般都会浓缩一部分,再把尸体放进石头模子里,浇上石浆加固,就成了这种石俑。 两人左看右看,看不出什么名堂。袁森让巴哈尔古丽退后一点,他钻进灌木丛里,又拖出几具石俑,都是细眉薄唇的巫师,鼻子极短。借着火把的光,袁森瞧见树丛里还卡着一具石俑,那石俑看起来要比其他的石俑大很多,夹在两根枯木之间。 袁森看那玩意儿透着古怪,身上绿油油的,好像不是简单的石俑,心中奇怪。他探下身子就去摸那石俑,灌木丛的口子夹着两根粗树根,袁森半个身子钻进去,摸到石俑拖到怀里就要爬出来。 那灌木丛里突然乱喷湿气,袁森吓一大跳,但是为时已晚,夹着他臂膀的两根粗树根把他拦腰一圈,紧紧地箍了起来。灌木丛里蹿出来一颗硕大的蛇头,袁森立刻就明白过来,夹石俑的哪里是什么枯树,那玩意儿居然是一条巨蟒。 被巨蟒困住,不出三五分钟,就会被缠得结结实实的,很快七窍流血,身体内的五脏六腑被巨蟒的蛮力挤碎。袁森情急之下,夺过巴哈尔古丽手里的火把,胡乱往蟒蛇身上招呼。 森林里的动物大多数都惧火,像森林蟒这种冷血动物更不用说。那蟒蛇缩紧身子就往灌木丛里钻,袁森被卡在灌木洞口,进退不能。事发仓促,巴哈尔古丽被吓得愣住,袁森被蟒蛇勒得呼吸困难,大叫巴哈尔古丽快用枪。 巴哈尔古丽醒悟过来,巨蟒的蛇头正被袁森的身体堵在灌木洞外面,瞪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嘴里蛇芯乱翻。巴哈尔古丽挺着冲锋枪,对着蛇头一番扫射,蛋壳乱飞,巨蟒的脑袋被打得稀烂。 袁森推开缠在身上的蛇尸,巴哈尔古丽连忙援手把他拖出来,袁森又把露出灌木丛半截的石俑拿出来。 巴哈尔古丽不好意思地向袁森道歉,袁森无奈地摇头,道:“巾帼再怎么不让须眉,她依然只是个女的,哎。” 巴哈尔古丽一阵脸红,岔开话题,道:“这具石俑怎么那么奇怪,不对劲呀!” 袁森点头道:“是不对劲,怎么被火光一照绿油油的,不像石头,怎么有点像那什么青玉?” 巴哈尔古丽也吃了一惊,道:“师兄,你也知道青玉?” 袁森把石俑抱在怀里,对着火把仔细地看起来,道:“我以前听教授说过,和田是中国五大产玉名地,和田的当地人许多都是祖祖辈辈靠玉吃饭的。大部分青壮年都是年轻的时候就上密尔岱山去采玉,生玉的地方都是山脉连绵,杂草不生,环境非常艰苦,靠近叶城的玉龙雪山海拔四五千米,道路崎岖,异常险峻。要把玉料从山顶上运下来,只能用肩扛袋背毛驴拉,玉龙雪山气候异常,六月有洪水,十月就大雪封山,出远门去采玉的壮丁,十有八九有去无回。古时候靠近玉龙雪山流域的和田人,如果出去采玉的男丁三年还没有消息,家里就会认为他已经不在世上。男丁都去雪山采玉,剩下的老弱病残的劳动力就会去河里摸玉,雪山遇到洪水季节,经常会滚下玉石,那些去雪山采玉没有回来的男丁家属,要是摸到半人高的一种半透明的石头,就会抱回家,找玉匠雕成亲人的样子,埋进地下。据说从玉龙雪山上滚下来的石头,粘了采玉人的血。在地下埋了千年以上的石头,通体变色,表面会长出一种绿油油的模子,和田人叫那种石头做青玉。” 巴哈尔古丽道:“我小时候听我爷爷讲过,六几年的时候,一支从印度国境的外国考古队在尼玛遗址挖出一个墓葬群,里面埋的全都是变绿了的青玉,有几百块,当时引起很大的轰动。我爷爷当时还是考古队的向导,他亲眼见过埋了一个乱葬坑的青玉。他说几百块陪葬的青玉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青玉背后雕刻的字,那些字好像才是考古队要找的东西。考古队拿到东西后,就要杀人灭口,我爷爷在队伍里待了一段时间,知道这支探险队不可靠,借着对地形熟悉,才偷偷逃了出来。” 袁森把石俑翻过来,奇道:“难道这具青玉俑上也有字?” 巴哈尔古丽把火把递近一点,袁森借着火光看到青玉俑的背面刻满了文字,那文字形似蝌蚪,笔画很接近甲骨文,袁森倒吸一口冷气,这文字不正是他在穆寨后山上看到的诡异文字吗? 袁森又把其他的几具普通的石俑倒翻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却没在那几具石俑上找到任何特别的东西。这就奇怪了,同在一起的石俑,青玉俑上就有那种古怪的文字,其他的就没有,难道青玉俑还有特别的意义? 巴哈尔古丽道:“师兄,你知道青玉的传说是什么时候传下来的吗?” 袁森一愣,他倒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巴哈尔古丽一笑,道:“据我爷爷说,青玉的传说是从一千多年前就有的,和田出土的一些史料上还有记载。而一千多年前,正是于阗国气势衰败的时候,公元11世纪,尉迟氏治下的于阗被黑汗王朝所破,从此不再有于阗。而且青玉俑的作用也不仅仅只是用来悼念采玉人的,而是于阗人用来记载历史的工具。” 袁森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这些古怪的蝌蚪甲骨文的真实身份就是于阗古国的文字了。” 巴哈尔古丽摇头道:“于阗古国出土的古物我也见过,上面刻的铭文祷文跟这种蝌蚪文有明显的区别。这就是我奇怪的所在,青玉其实是一种特殊的玉料,原产自玉龙雪山,要经过十分苛刻的条件才能成形。而这里是宁夏贺兰,距离和田有几千公里,能出现青玉确实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袁森敲着脑袋,自言自语着,“这还真奇怪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两人抱着青玉俑百思不得其解,如果真的只有新疆的玉龙雪山才会长出青玉的原始玉料的话,那这块青玉俑难道是被人从新疆运过来的? 袁森把青玉俑摸来摸去,都没有线索,正在此刻,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天空被闪电撕得光亮异常,庞大压顶的山群被照得阴沉恐怖,向山谷中间压过来。 袁森道:“要下暴雨了,这附近山群庞杂,山体峻峭,岩石结构被地震震得变形,很容易出现泥石流,我们得找个空旷的位置躲避一下。” 袁森四面环顾,茫茫原始森林里,也看不到个头尾,到处都是黑压压的巨树和植物。巴哈尔古丽突然大叫道:“师兄,你看那是什么?” 袁森寻声看去,只见树盖张开的一个口子里,红光满天,一团巨大的火球正以飞快的速度飞进山群,落入原始森林中,火光四溅。 袁森一看这情景,回想起当时爬山岩的时候,看到天上巨大的火球,跟这情景非常的相似。他心中极为纳闷,无缘无故的天上怎么会掉火球,他之前在岩壁上看到这一幕,下到山谷里就特别留意,但是谷底并没有火球和地下黄金城的痕迹,这山谷太他妈奇怪了。 巴哈尔古丽半张着嘴巴,道:“师兄,我们怎么办?” 袁森接过巴哈尔古丽的火把,道:“走,过去看看再说。” 那火光划过巨树树盖的豁口,扑闪一下,就没了踪影。袁森确定了方向,和巴哈尔古丽一起朝森林中心奔去。 这森林比想象中要大得多,几十米上百米高的古树交错生长在一起,老根错结,地上枯树烂木到处都是,非常的难走。而且树林中各种恐怖的大型动物到处都是,黑蛇巨蟒、虎豹爬虫,应有尽有。 在火把照射的范围之内,不时可以看到一人来粗的巨蟒倒挂在树杈上,蛇头停在半空中,嘴里翻着芯子,瞪着举着火把的两人。还有几十米长的巨蟒慢吞吞地从两人面前爬过去,看到有猴子之类的动物挂在树上,看似笨拙的丛林巨蟒蛇头一摇,吱溜溜地滑过去张嘴将猴子吞进腹中,再若无其事地蹿进树林深处。 巴哈尔古丽吓得抓着袁森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走,生怕一不小心触怒这些丛林之王。 两人小心地在林子里走了很长时间,烧完了几根火把,好在这丛林里枯树很多,就地制作火把非常容易。雷电过后,森林里下起了滂沱大雨,雨水打在树叶上的声音噼里啪啦,将这沉沉的黑暗衬托得更加压抑,树叶巨大的篷盖到底抵挡不住这大雨,火把在雨水的浇灌下,闪了几下,就无声无息地灭掉了。 袁森连续打了几次火,都没再次点亮。巴哈尔古丽惨兮兮地道:“师兄,怎么办?火把已经彻底被浇透了。” 四周漆黑一片,就连巴哈尔古丽站在他面前,袁森都看不清楚,这样下去不能再走了,只能就地休息,否则撞到野兽的嘴里,死得不明不白,下去跟阎王爷也不好交代。 两人找了一块树叶特别浓密的地方,靠着树干看着这无限涌动的黑暗,心里都非常的压抑。他们深入贺兰山的目的,原来只不过是为了寻找独目人和地下黄金城的秘密,现在却牵扯出这么一大烂摊子的事儿。这深山野谷,虫蛇走兽,随便哪一种都可以夺人性命,的确是当时大家都没有想到的。 雪白的电光将雨幕再次撕开,周围大树枝杈上缠绕的花斑巨蟒一条一条地蠕动,巴哈尔古丽尖叫一声,吓得从袁森身边跑开。袁森也看到了,那是一只几人合抱都抱不过来的花斑纹巨蟒,那蟒蛇的脑袋挂在二十多米高的树杈上,尾巴垂下来,刚才袁森就是和巴哈尔古丽靠着那巨蟒的身子避雨的。 闪电连闪了几次,电光把巴哈尔古丽惊骇的脸照得苍白如纸,袁森看到她茫然失措地在大雨中狂奔,急忙赶过去,把她拖住。雷声在山谷里形成了巨大的回声,一声雷声带来无数闷雷,震得人心里发慌。 突然,袁森呆住了,他使劲地揉了揉眼睛,等待着闪电再次来临。没错,在第二次的闪电中,他已经能够确信这不是幻觉,在他头顶几十米高的树枝上挂着一架飞机,那飞机的一大半被笼罩在浓密的树叶之中,仅有半个机翼露在外面。 袁森压抑着心里的紧张,小声对巴哈尔古丽说道:“你看到没有,树上挂着一架飞机!” 巴哈尔古丽已经从恐惧中醒悟了过来,她茫然道:“什么飞机?” 袁森把刚才在闪电中看到的一幕对巴哈尔古丽仔细地说了一遍,巴哈尔古丽非常吃惊,在这种人类文明无法抵达的史前原始森林里,怎么会有飞机呢?这委实让人难以理解。 袁森却突然明白过来,他们看到的大火球,难不成是这飞机坠落造成的?飞机飞过贺兰山山群上空,发生意外坠落,刚好被袁森他们看到坠落爆炸的过程。可是如果这个设想成立,那至少就有两架飞机在这里坠毁,第一架是袁森他们在爬山体岩壁的时候,第二架则是在原始森林里,这也是引发他寻找大火球的原因。 袁森刚才借着闪电的光看得清楚,那飞机看起来毁损得不是很严重,如果机舱还是好的话,应该会有一些食物和必要的设备,至少会有一些照明工具。如果拿到那些东西,肯定可以给他们的野外求生带来很大帮助。 趁着雨下得小一些,袁森就要爬到树上去看看。巴哈尔古丽害怕地上爬来爬去的森林巨蟒,执意也要上去,袁森拗不过他,只得答应。 大树的树干特别的粗壮,爬起来也不怎么吃力,袁森和巴哈尔古丽都有野外生存的经验,三下两下,就爬上了挂着飞机的那枝三角形树杈上。 袁森把身子卡在两个树枝中间,让巴哈尔古丽在外面举着火把,他担心飞机燃油泄漏,明火靠得太近导致二次爆炸。 袁森从树枝上借力爬上飞机的机翼,飞机的着力点是巨树的三角形树杈,那树杈张开形成的支点范围有三四个平方米那么宽,足够稳稳当当地撑起飞机。 飞机的大半个身子都被遮盖在树叶当中,袁森拨开盖在机身上的树枝,发现飞机上长满了一层厚厚的绿苔,不像是刚坠毁的样子。飞机的侧面瘪了下去,有几根树枝还伸到了里面,在里面又长出新枝。看这架势,这飞机坠毁的时间应该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 既然坠落有年头了,自然就不用怕飞机的二次爆炸。袁森接过巴哈尔古丽的火把,让她重新点了一支,现在雨已经完全停了下来,火把烧得非常的旺,这也让袁森能把周围的东西看清楚。 那飞机是一架非常老的运输机,袁森以前在杂志上见过,是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在战场非常活跃的一种运输机,危及关头还可以投射炸弹。而且因为运输能力非常的强大,被称为车厢运输机,叫C-119,上世纪中的时候,在美军中装备得非常普遍。 但是这种飞机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就全部退役了,而且装备的国家大多是美军自己装备的,其他中东非洲小国也有购买,但是数量很有限。这么说,这架C-119是美军开到中国宁夏的?而且是二十多年前开过来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这架运输机在贺兰山上空坠毁,这也太邪乎了吧。 袁森用枪托把插进机舱的树枝砸断,撬开驾驶室的门,钻了进去。驾驶室前端的视界玻璃早被砸得支离破碎,粗壮的树枝从视界里插进来,茂密的树叶占据了驾驶室的大半个空间。 驾驶员半个身子从树叶中间露出来,一根树枝从他的胸前贯穿,那尸体已经朽烂不堪,皮肉腐烂了大半,驾驶舱内弥漫着一股腥臭味。 袁森在驾驶舱里查看了半天,只找到一把左轮手枪,那手枪已经锈蚀得厉害,不可能再打响了。 驾驶舱与货舱隔了一道铁门,袁森费了很大一番劲才把铁门打开。C-119运输机最大的优点就是运输能力特别强大,机舱设计两边宽中间长,尾部有一个蛤壳状的货门,专为卸载货物方便而设计。 袁森一进这货舱,就被震住了,这飞机里装的居然是满满一机舱的火药,一箱箱地堆在一起,木箱子上写着“Dynamite,Danger,BLU-FB”。 BLU-FB炸弹是美军六十年代在越南战场上使用过的一种炸弹,据说在摧毁防空设施上非常厉害。高能量固体炸药点燃之后,能量能够在隧道里不断传送聚集,达到一定的时候,就可以彻底把整个隧道炸开。 袁森看到那么多BLU-FB高性能炸弹,吓得不敢进去,他手中的火把只要不小心把火星溅到炸弹上去,如果火药受潮不是很严重的话,就会激活点燃。这一机舱BLU-FB的破坏力,足以把这座森林变成火海。 袁森站在铁门后面,考虑再三,现在没有其他的照明设备,只有先熄灭火把,进去摸黑找找看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外面又噼里啪啦地下起了大雨,巴哈尔古丽撑不住,也钻进了驾驶舱。袁森让她灭掉火把,一起进货舱看看。 袁森在铁门外面就看清楚货舱的结构,货舱两边放满了堆到顶的装BLU-FB的木箱子,中间留了一条半米宽的过道,看飞机的整体结构,这个货舱有十多米长。袁森小心翼翼地摸着过道朝里面走,他摸索着进货舱,木箱子被划成了一个大十字,分成四块区,纵向一条横向一条两条过道。 袁森一直摸到货舱尾,在舱尾又发现了一道铁门,铁门没有上锁,但是锈蚀得厉害,门轴卡得很死,袁森和巴哈尔古丽合力才将那铁门推开。 两人进去后,就把铁门关紧,重新点燃火把。这是一间密封的小机舱,只有不到十平米的空间。机舱里有一个办公桌和一个资料架,办公桌前的椅子上仰躺着一具尸体。可能是因为这间机舱密封得非常好,那尸体只是面容变瘪,腐烂程度非常的小,甚至可以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这是一个典型的美国人,脸型很长,高鼻子,看起来有四十多岁,很干练的样子。他死亡的时候,好像还在写着什么东西,桌子上摆着一本摊开的笔记本,钢笔掉到地上,死的时候应该非常的突然。 袁森拿起那本笔记本,上面纸张泛黄,用英文写了十几页的内容。袁森粗略地看了一下,越看越吃惊,在炙热的火光照耀下,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巴哈尔古丽道:“师兄,怎么了?” 袁森飞快地把十几页的内容都看完了,才把笔记本递给巴哈尔古丽,巴哈尔古丽很仔细地看完笔记本,也愣住了。 笔记本的主人,也就是这机舱中的这具尸体,叫卡特·鲍威尔,他是美军131特种部队的参谋长官。此次被派遣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架驶一架C-119军用运输机从蒙古人民共和国起飞,飞抵贺兰山的一处秘密山谷,将飞机中10吨特制BLU-FB炸弹运送到指定地点。与此同时,C-119还会空投五名特种部队的士兵来配合完成这件艰巨的任务。 据他所知,最初引起军方高层关注贺兰山的原因,是一张来自古老东方的神秘羊皮卷。那张羊皮卷上记载着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经过专家鉴定,这些事情都是真的发生过。军方最初接触到的献宝人是一位已故中国前政府高官的子女,该高官为了保护这个秘密,特意将他最信任的子女送到美国,而不久之后,这位高官也死于非命。 要揭开神秘羊皮卷的秘密,并非一人之力所能解决,那位高官的后人几番失败之后,通过关系结识了美方军队的高层,将羊皮卷的部分秘密透露了出来。这秘密很快就吸引了军方和政要的目光,他们很快就通过秘密组建了一支由131特种部队和各方面专家组成的特殊组织,唯一的目的就是破解这个秘密。 军方与那位高官后人采取合作的方式,共同开发,一起来挖掘羊皮卷背后的秘密,双方都付出了很大的努力,而且效果非常的明显。据说真正的东方羊皮卷是在中国政府的手里,但是这个世界上能破解羊皮卷的人,只有一个,那个人将破解出来的秘密交出来之后,就被处死,秘密后来随着前中国政府高官子女一起来到美国。 笔记上说,作为卡特·鲍威尔这种特种部队的首脑级别人物,他也有幸看过破解出来的秘密报告。那些文字记录确实是让人震惊,能破解这个秘密的人毫无疑问是个天才,根据那些秘密破解记录,军方高层制定了一个用十吨威力巨大的BLU-FB炸弹炸开秘密隧道的疯狂计划,只要能够穿过隧道,就能抵达目的地。 这个计划代号为“猎虎行动”,他作为行动的最高指挥官,亲自参与了行动的每个重要环节。就在秘密被逐一剖开的时候,他乘坐的这架C-119军用运输机在飞进神秘山谷入口的时候,突然遭遇到了火焰袭击,那些从天而降的火球四处飞射,一不小心被撞上,十吨BLU-FB的威力,足以将整个山谷变成一片火海。 飞机越压越低,试图躲过火球的袭击范围,可是就在这个时候,飞机的各项电子仪器全部失灵。这架C-119军用运输机经过特别改装,除了拥有强大的运输能力外,它的各项电子设备都是配备最先进的产品,发动机更是由原来的两台增加到四台。但是飞机飞到半空,就有两台发动机停止工作,驾驶员把飞机拉高了一千米,试图飞出山谷,紧接着剩下的两台飞机也停止了工作,飞机呈直线向下坠落。 卡特·鲍威尔自称在飞机濒临坠毁的时候,他还发现了一件更为恐怖的事情,在飞机里还存在着一个看不见的人。他能感觉到那个人就躲藏在暗中窥视着他们,寻找机会把他们一举歼灭,甚至飞机失事,也很有可能与这个躲在飞机上的看不见的人有关。 在紧要关头,飞行员试图将飞机紧急迫降,趁着这个关头,卡特·鲍威尔将自己反锁在秘密机舱里,准备写下最后一次工作日记。因为在飞机迫降的时候,他突然明白,那张羊皮卷的破解记录似乎存在问题,他要记录他的发现,留给军方侦查部队。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三重气阀反锁的秘密机舱铁门,被人从外面缓缓地打开了…… 笔记到这里戛然而止,卡特·鲍威尔没有来得及写下他的发现,就突然死去了。 根据目前的状况来分析,卡特·鲍威尔的死亡原因有两种,要么是被突然冲进来的看不见的人杀死,要么就是在看不见的人冲进来的刹那,飞机突然坠毁死亡。但是根据目前的状况,袁森根本不可能分析出到底是哪一种原因。 卡特·鲍威尔的笔记本上的记录,与田博士所讲述的解放前他爷爷陶素全的经历如出一辙,那个所谓的东方神秘羊皮卷应该就是指当年的新疆王盛世才送给国民党政府高层的西域羊皮卷。据田博士所说,现在西域羊皮卷还在中央档案馆,这和卡特·鲍威尔所说的也是一致的。笔记本中提到的中国前政府高官,应该就是指国民党统治时期的军统老大戴笠了,看来田博士对那本陶素全破解西域羊皮卷秘密的记录去向的分析果然没错,1942年戴笠的私生子偷偷去美国,是带着陶素全破解的西域羊皮卷的秘密去的。 他在中国的老子已死,没了靠山,要发掘羊皮卷的秘密,势必只有取得官方支持。戴笠死了之后,戴笠的儿子肯定对国民政府没有好感,更不可能跑去跟共产党合作,所以他最后唯一的出路就是选择外国政府的支持。 袁森在西域鬼国大泽王墓里遇到的大卫少校那帮人的尸体,应该也是卡特·鲍威尔“猎虎计划”的一部分。只是奇怪的是,中央这边对西域羊皮卷的破解都停留在阿勒泰地区,而陶素全的破解,则是在宁夏贺兰山区,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而且杨健教授的那本阿尔泰山的探险日记里,详细地描述的探险经历,应该不会有假。记录进中央绝密档案的阿尔泰山探险事件,也都是真实地发生了,这两个方向的破解,到底谁对谁错? 袁森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有问题,但是现在也没办法解释,不过卡特·鲍威尔的笔记里所说的用十吨BLU-FB炸弹炸开隧道,难道这隧道就是通往这个秘密的必经之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找到那条隧道,是否就意味着可以解开这个秘密? 袁森正在那里苦思冥想,巴哈尔古丽突然小声对他说道:“师兄,我怎么感觉这机舱里还有一个人?” 袁森一听,即使他经历过不少大场合,也被吓得汗毛倒竖。他一抬头,才发现他们带进来的火把已经烧到尽头了,火光抖擞了一下,就这么熄灭掉了,狭小的机舱里漆黑如墨,巴哈尔古丽就站在他面前他都没办法看清楚。 这个机舱只有不到十平米的大小,抬眼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如果还有一个人,他不可能不知道啊。难道是巴哈尔古丽看了卡特·鲍威尔的笔记,心里害怕而产生的幻觉? 袁森刚才检查卡特·鲍威尔的办公桌的时候,在桌旁发现了一把类似手电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照明工具。他凭感觉摸到那个东西,推动开关,那手电居然亮了起来,而且光束非常的强,是一把战术灯。 袁森打着战术灯把机舱四周照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的情况,只是巴哈尔古丽的脸色特别的苍白。 袁森小声道:“怎么回事?” 巴哈尔古丽咬着牙,道:“我真的感觉到有个人就站在我后面,我还听到他的呼吸声,肯定不会有错。” 袁森愣住了,他的肉眼可以判断,这间机舱里绝不会有人,但是看巴哈尔古丽的表情,她说的势必是实话,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架坠毁了二十多年的飞机里,真的有卡特·鲍威尔所说的看不见的人? 两人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四周安静得可怕,袁森仔细地观察着这里的一切。突然,机舱外响起一声轻微的脚步声,袁森一惊,就去拉机舱的铁门,他奋力一拉之下,居然没有拉开。 巴哈尔古丽见状,也跑过来帮忙,两人无论怎么拉,铁门都纹丝不动。这铁门是双面三重高压气阀锁的,两面都可以锁上,只要锁上任何一面,另一面就不可能打开。两人都明白了,这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看不见的人? 他们在水下洞穴里见到的那些影子人虽然非常奇怪,但是毕竟是有形有质的,行动速度特别快,但至少也是一种活物,可是这次,似乎真的就是看不见的人。 巴哈尔古丽慌了神,道:“师兄,我们该怎么办?” 这门既然被从外面锁起来,再怎么费力都不可能开启的了。袁森打量这机舱四周,四面都是高度密闭的铁壁,子弹都不可能打穿,更不要说出去了。 就在这时,机舱外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那声音震耳欲聋,两人一听那声音就傻眼了,这是飞机发动的声音,这架在贺兰山原始森林里坠毁了二十多年的飞机,居然被人发动了。 那发动机响了一会儿,又熄灭了下去,两人在密封的机舱里无计可施,一路奔波,疲倦不知不觉地袭来,袁森和巴哈尔古丽靠在墙壁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起来。 也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袁森被剧烈的震动震醒,巴哈尔古丽正抓着固定在地板上的资料架稳住。机舱摇晃得越来越疯狂,就好像是在三百六十度转动一样,袁森倒吸了一口冷气,道:“我的天,这是飞机在爬高啊,这飞机真的被开起来了。” 飞机快速爬高,过了十几分钟,机体稍微稳定了下来,接着,两人只感觉到身形一顿,人就被倒翻过来,巴哈尔古丽一时失手,人差点被倒撞在铁壁上。 飞机向下惯冲的速度非常的快,巴哈尔古丽大叫道:“师兄,是不是飞机要掉下来了?” 袁森摇头道:“不是,掉下来没有这么快的速度,这肯定是加速朝下俯冲。我的天,这到底是哪个疯子在开飞机?” 飞机加速得越来越快,就这么飞了二十多分钟,袁森心里暗自揣测,这不对劲啊,爬高只用了十多分钟,可是加速向下惯冲却用了二十多分钟,而且惯冲的加速度明显要比爬高的加速度大多了。难道是,这飞机飞进了地下更深的地方? 看速度和时间,这飞机至少向下飞了几千米的距离,贺兰山下的史前原始森林本来已经深入贺兰山腹部,再朝下延伸几千米,那不是朝地心深处飞吗? 飞机摇晃了一会儿,慢慢地减速,接着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机舱里的资料架被震裂,一半倒在地上。袁森和巴哈尔古丽双双被甩了出去,背部撞在铁壁上,整个人都只觉得天昏地暗全身麻木。 两个人都被震昏过去,等袁森醒过来的时候,他环顾四周,机舱里一片狼藉,资料架子散落的东西被甩得到处都是,最关键的是,跟他同生共死的巴哈尔古丽,也不知去向。 袁森一下子就懵了,他跟巴哈尔古丽一同被反锁在这密室机舱里,难道是有人进来过,把巴哈尔古丽掳走了? 他不顾身上的剧痛,把战术灯打到最强的光束,把机舱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铁门依旧是被锁死,没有开过的痕迹,而机舱的一面铁壁,却从中间撕开,飞机的巨型三角起落架从铁壁插入,连带着一起把资料架也撕为两半。 三角形的飞机起落架将铁壁撕开了一个可容一人钻过去的洞口,难道巴哈尔古丽就是从这个洞口钻出去的?可是问题就在于为什么她要一个人偷偷地走,在这贺兰山深处,杨健教授已经不知去向,她唯一能够信任的人肯定只有袁森一个,她绝对不会一个人单独行动的。 这么说,很有可能是有人进来,把她掳走的了?如果是敌人,为什么不趁袁森昏迷的时候,把他解决掉,还要放着他活到现在? 袁森越想越乱,索性不想,将起落架掰动一个角度,钻出了机舱。 袁森从飞机里爬出来,用战术灯朝四周照了照,他看清楚了所处的地方,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山洞,山洞的横向和高度都有数十米,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窟,巨大的岩石横竖倒插,排列得非常混乱。 一个人置身其中,有一种渺小和恐惧的感觉,山洞里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风,吹得袁森打了个寒战。 最让袁森吃惊的是,这架飞机是怎么飞进洞窟里来的,如果真的是人开的飞机,先不说他的飞行技术如何,单是这份胆量,就已经惊世骇俗了。一般而言,飞机在山峰之间穿梭都是非常危险的事情,稍有不慎,就可能机毁人亡。一般山群庞大的地区,都被列为禁飞区,飞机在高速飞行的状态下,碰触到山峰坠毁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这架C-119大型运输机却被开到贺兰山地下的深窟来,而且飞机上还载有十吨足以摧毁一座史前原始森林的BLU-FB炸弹,稍有不慎就会引起爆炸。 这事儿怎么想怎么玄乎,如果不是袁森亲眼看到,打死他都不会相信这世上还真有飞机能够开到地底洞窟里来。 飞机呈斜线倒插在地上,下半部分的机翼完全折断,侧面的机身也被剧烈的冲击力刮去一大半,整架飞机就剩下一大半了。 但是让人奇怪的是,飞机撞成这样,竟然没有起火的痕迹。不过后来他才知道,这种C-119运输机不同于一般的飞机,是经过特殊改造的,四台发动机全部加了过滤网,只要一发生机油泄漏,机油会立刻过滤到一个特殊材料制成的密闭油箱里,再大的压力都不可能将它压坏。 这种独特的设计就是为了防止飞机运输火药炸弹的时候,发生燃油泄漏起火引起重大事故。而且这架C-119的货舱的铁壁都是特殊合金材料制成,坚韧度和耐压性都是一流的,所以飞机飞进洞窟的时候,遭受这么大的冲击力虽然机翼等设备完全毁坏,但是机舱部分却只受到轻微的损伤。 驾驶舱已经被撞裂,袁森掰开货舱的铁门,四个区装BLU-FB炸弹的木箱子被铁架子固定起来,撞击没有对它们造成任何影响。袁森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货舱,又查看了废掉的驾驶舱,舱里没有人为留下的痕迹,甚至很难判断这架飞机是否是人为架势飞上天空的。 袁森从飞机上下来,一无所获,巴哈尔古丽也不知去向,地下深窟四周只有无尽的黑暗,没有一线生机。 袁森打着战术灯朝机头朝向的方向走,根据经验判断,飞机飞进来的方向,势必就是悬崖峭壁上的一个巨大洞口,否则飞机没办法钻进来。如果要想从这里出去,只能朝前,飞机飞过的悬崖势必无比空旷,断然没有其他出路。 深窟里的黑暗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将人类的一切生机都能吞噬,袁森打着战术灯小心地查看着四周的环境。这种战术灯全称叫做高压气体放电灯,它的结构非常复杂,工作电压的升压、恒流和稳压,都需要精密的电路控制,在七十年代还算非常高级的技术。这种战术灯的一大特点就是,支持红外、紫外的夜视功能侦查功能,使用寿命非常长,光效最高可以调节到每瓦六十流明以上,照射距离非常的远。 袁森照射到百米开外的距离,光束范围内都是凌乱的石头。贺兰山本来就在强烈的地震带范围内,山体内经常有大范围的地震,而这座地下深窟到处都是山体撕裂的痕迹,地上随处可见地震拱起的石堆。 就在这个时候,袁森突然听到深窟深处响起轻微的脚步声,那声音很微弱,但是深窟空旷,回声可以被放大很多倍。袁森急忙关掉战术灯,听那脚步声是朝飞机停靠的位置过来的,为了避免暴露自己,袁森躲在一个巨大的石堆后面,等那人靠近了再一击制敌。 那脚步声渐渐逼近,但是走了一会儿却又突然停了下来,袁森正纳闷,听那脚步声正渐渐远去。 袁森大为吃惊,在这个关键时刻,既然这地下深窟里还有其他的人,他怎么可能让那人逃掉。 袁森也不细想,猫着腰,沿着深窟墙角小心地朝前追去,他脚尖下地,快走轻放,无声无息地朝前奔去。 大概走了几百米,深窟前有一个褶皱形的大转弯,袁森绕过转弯处,却见洞窟深处亮着一团光。那光火红火红的,不像是正常光源所能发出,在深窟的深处若隐若现,看起来非常的不真实。 袁森想要靠过去,但是越靠近那光源,被发现的几率也就越大,现在不知道对方踪迹,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一旦行踪被暴露,很有可能会凶多吉少。 袁森停住脚步,仔细看那团红光,却见那红光也在朝褶皱转弯的方向缓缓移动,那火光靠得近了,袁森看得清楚了许多。这一看之下,他吃惊得几乎要把自己的舌头吞掉。 那火红的一团根本就不是什么光源,而是一座庞大的城池。那城池里有坚固的城墙,还遥遥看到城内走动的人群,街道上商铺林立,蟠旗如云,人声嘈杂。而且那城内的人都穿着古代的装束,影影绰绰,亦真亦幻,看得人眼花缭乱。 紧接着,街市上一片骚乱,打着大红蟠旗的官兵推开人群,从巷子深处推出来一队囚车,有好几辆。袁森看那囚车上的人,排在第一个的是在大泽王墓遇到的林小姐,第二辆囚车里押的是黑面人,而第三辆押的人则是在飞机上失踪的巴哈尔古丽,最后面一个是杨健教授。 袁森心里狂跳,这是怎么回事?以前也听老人讲过,夜里在坟冢附近走路,如果运气背撞到鬼市,就是大凶之兆,阴间跟阳世一样,鬼市就是阴间野鬼赶集的日子。一旦被活人撞到,成群结队的鬼就会吸干活人的阳气,那活人必活不了多久,所以撞见鬼市在中国民间传言里一直都是不好的兆头。 袁森心里担心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见那鬼市移动的速度逐渐减慢,怕它突然往反走,到时候追都追不上了。其实他心里更害怕,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失踪之后,是不是已经不在阳世而是去阴间做了鬼? 但是这鬼市透着邪乎,未必就是真的,如果要探明一切,只有往深处侦查。袁森贴着深窟的墙壁,小心翼翼地朝鬼市靠近过去。他一路追了一个多小时,但是那鬼市总是忽远忽近地停在那里,就像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焰。 袁森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这贺兰山底下的深窟逼近地心,靠近地球最秘密的地方,什么事儿不会发生? 袁森加快速度,一路奔跑,但是任他怎么狂奔,那火红的鬼市城池就停在距他不远不近的地方,怎么追都追不上。 袁森心中又急又恼,但是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冷静,正在他思考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的时候,脚下突然一空,跌进了一个地下深坑里。好在那深坑的土质并不坚硬,三四丈的落差也不能把人摔得怎样。袁森从地上爬起来,瞧见深坑的上空越来越亮,满目都是红光,敢情是鬼市城池朝他靠过来了,袁森的心里猛地紧张起来。 那红光越来越强烈,天坑上方的石头被照得就像火焰在燃烧,袁森心里吃惊,突然他看到一个人影停在天坑的边缘。袁森看到有人过来,知道必定是敌不是友,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都被囚禁在鬼市城池里,断然不会这么轻易地跑出来。 袁森对着天坑出口大声喊道:“喂,你是谁?” 上方没有反应,袁森正纳闷,天坑上面突然掉下不少沙子,袁森一看之下,大惊失色。原来上面的人把石磙大的一块石头推到天坑边上,这家伙果然居心叵测,竟然想用石头砸死他。 袁森大骇,叫道:“你到底是谁?爷死在这贺兰深窟里也想知道杀我的人是谁。” 那人也不说话,不过袁森看他的影子很壮硕,应该不会是他在贺兰山里遇到的那批人。袁森只听到上面“刷——刷——”石头滚动的声音,但是那人并没有把石头推下来,心里正奇怪,突然黑影一闪,那大如石磙的石头就从天坑上面呈抛物线滚下来。而且滚的不是一块,而是接二连三地滚。袁森心里愤怒,只能靠着天坑的角落躲避,好在这天坑的结构独特,就像一个容量瓶,上面窄小,底部宽阔,这样躲在天坑角落就不容易被石头砸到。 这石头这么大,从几丈高的地方滚下来,如果被砸到就是必死无疑。那人推了十几块大石头下来,一块比一块大,袁森躲在天坑角落,也不吭声,石头都从身边险险地滚了过去。 袁森就斜着角度盯着石头滚下来的方向,天坑上那人大概是滚累了,看坑里也没动静,估计袁森已经被砸死,就把身子探过来朝天坑里望去。这下袁森看清楚了那人的样子,他戴着硕大的贝雷帽,帽子上还有美军的军徽,一身破旧的美军飞行员航空服,衣服上到处都是撕破的口子,脸被斜戴着的贝雷帽盖住了一大半,只能瞧见一圈络腮胡子。 袁森的心里急跳,太不可思议了,这家伙难不成是二十多年前美军C-119运输机上的机组成员?这太让人难以想象了,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史前原始森林里生存二十多年,而且这里到处都是史前野生动物,一只比成年人手臂还粗的蚂蝗就可以要人命,更何况那些多如牛毛的危险动物。这里没有可供人类食用的食物,袁森在史前原始森林里就仔细观察过这里的植物,很多植物都是已经灭种的史前生物,带有剧毒,人要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不会有超过一个月的寿命。 那人再往天坑里望了一会儿,没看到袁森躲在哪里,又推了十多块大石头下来,就走开了。袁森听到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遥远,最后听不到声音了,心里松了口气。 可是现在的局面,纵然他没有被那美军飞行员砸死,这天坑的坑壁上光滑如削,没有任何的着力点,他又怎么攀上去呢?他现在身上没有任何的食物和水,在这天坑里肯定顶不过三天,就得饿死。 美军飞行员走了之后,过不多久,火红的鬼市光芒也渐渐散去,整个天坑重新归于黑暗。 袁森在天坑里也不知待了多久,在饥肠辘辘中,他的精神终于不能支撑,躲在天坑隐蔽的角落里沉沉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他听到有人在天坑上面呼叫他的名字。袁森被惊醒,朝天坑顶上一看,是巴哈尔古丽和杨健教授,他正心里奇怪,他们不是被囚禁在鬼市的城池里面吗?怎么出来了? 巴哈尔古丽打着火把,杨健教授从上面放下来一根粗壮的麻绳,让袁森攀在绳子上爬上来。 袁森再次看到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心里高兴异常,吃了巴哈尔古丽携带的食物,精神也好多了。他很奇怪两人是怎么脱险的,就道:“教授,你是怎么来到这地下深窟的呢?” 杨健教授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道:“小袁,你有没有想到,张骞手绘的壁画为什么会留在贺兰深山里呢?” 袁森茫然地摇头,杨健教授又接着说道:“你失踪之后,我越想越觉得这里面蹊跷得很,于是,我偷偷地离开林小姐那帮人,沿着原路返回了。我不但回到了有张骞壁画的那个山洞,我还去打开了山洞里的那些悬棺!” 袁森听着杨健教授的声音,一阵毛骨悚然,他紧张地问:“那,那你看到了什么?你是怎么上去的?” 杨健教授缓缓说道:“我是爬上去的,沿着山壁,一寸一寸地往上爬,终于抵达了洞顶,然后我爬上了棺材。棺材里面是一个女人的尸体,她很美,即使经历了几千年的岁月变更,她脸上的轮廓依旧很清晰。最重要的是,她只有一只眼睛,额头上的一只眼!” 袁森呆呆地听着杨健教授的描述,背后一阵发凉,悬棺、千年女尸、独目人,他突然大叫起来,道:“不对,这么高的山壁,滑得蚊子都站不住,你怎么可能爬上去。” 杨健教授狞笑起来,脸上有着说不出的邪恶,眼神泛着血红的光芒,就像是一个贪婪的吸血鬼找到猎物一样。袁森急忙向后退,脸上有惊慌的神色,“不……不对,你不是杨健教授,你到底是谁?” 杨健教授冷冷地瞅着袁森,突然纵身,朝袁森扑过来,干瘦的双手握成爪状。袁森就地一个打滚,膝盖跪地,反弹起来,他抓住巴哈尔古丽的手,道:“快跑,他不是杨健教授,这里不对劲。” 没想到巴哈尔古丽不为所动,她的眼中满是冷漠的目光,袁森一惊,下意识地退到洞口。巴哈尔古丽举起微冲,枪口瞄准,扣下扳机,袁森扭身闪进深窟凹壁里,险险地避开两颗子弹。 袁森大喝道:“巴哈尔古丽,你疯了,你怎么对我开枪?” 杨健教授突然拦在袁森面前,袁森大吃一惊,只见杨健教授撕下一身的考古探险服,露出漆黑的长袍,长袍下阴冷嗜血的目光,影子人。 巴哈尔古丽又开了一枪,杨健教授伸手来抓袁森的胸膛,袁森肘部下压,撞向杨健教授的肘关节,左腿弹出,勾住影子的下盘。杨健教授不闪不避,突然伸腿踢袁森的裆部,速度风驰电掣,袁森脚才出,整个人忽地倒下,从杨健教授的胯下滚过去。 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疯了一样朝前面跑去,耳边呼呼生风,杨健教授的狞笑如影随形,不停地在他耳边回荡。 袁森几乎濒临绝望,深窟深处满眼林立的石像,或者倒立或者斜躺在地上,洞壁上到处都是跳跃狰狞的图腾,人血浇注的血池,还有同伴一个个地惨死,死于乱箭,死于翻滚下来的巨石,或者死于莫名其妙的痉挛。 袁森的脑袋一片混乱,杨健教授那狰狞的面目如影随形,虽然是在奔跑,可是他依旧冷汗涔涔,他知道有东西在跟着他,但是他不敢确定那些是什么。 突然,他脚下一滑,跌了个跟斗,袁森翻进了乱石堆,那里有大量残破的石像和雕刻。袁森撑着地面,手上抓起一个东西,触手冰凉,质感强烈。袁森从乱石堆里掏出那东西一看,居然是半截断骨,断骨切口处,平整异常,看来这只手臂是被利刃一刀砍下的。 战术灯在奔跑中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袁森打开火机,微弱的光圈范围内,他的身边遍布尸骨,一层一层,那些白森森的头颅,仿佛在盯着他狞笑。 袁森吓得赶紧爬起来,脚底生风地往前跑,他感觉到后面有东西跟着他,但是他不敢回头去看。袁森心底发慌,一个劲地往前狂奔,突然,他的眼睛一亮,前方忽明忽暗的光线里,一个人站在那里,背对着他。 袁森心里一热,在这个死亡与冤魂的世界里,他终于看到人了。袁森冲到那人身后,手搭在他肩膀上,叫道:“快跑,后面有脏东西追来了!” 那人也不说话,突然一只手贴到袁森的脖子上,那手冷得像冰,袁森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战,接着另一只手也贴了上来。 袁森大骇,那个人转过身来,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与袁森对视着,那张脸早已僵硬,眼珠都被剜去,两个空空的眼眶死死地瞪着袁森。 死人的双手,突然卡紧了袁森的脖子—— 袁森吓得大叫一声,天坑上面有人叫起来,“我听到袁森师兄的声音了,他肯定就在这里!” 袁森摸掉额头上的汗,天坑外面的光线逐渐亮起来,那是火把的光。巴哈尔古丽在天坑外大叫道:“林小姐,这里有个深坑,袁森师兄的声音好像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袁森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确定不是在做梦,才大叫起来,道:“我在这里——” 天坑上方巴哈尔古丽美丽的脸从洞口探了出来,袁森也打亮了战术灯,接着他看到林小姐和黑面人也站在洞口。 黑面人从背上解下来一捆粗绳,放了下来,袁森虽然心中奇怪,巴哈尔古丽怎么跟这两个人走在一起了,又怕黑面人有变,急忙攀上天坑。 袁森一爬出天坑,感觉这世界又开阔不少,真是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跟巴哈尔古丽一起的就只有林小姐和黑面人,而他一直担心的杨健教授却不知去向。 袁森急忙问巴哈尔古丽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她跟林小姐走到一起了,却唯独不见了杨健教授。 巴哈尔古丽把从她离开飞机一直到现在的经历对袁森说了一遍。原来她在昏迷过程中被人带离飞机,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人绑了起来,一起的还有杨健教授、林小姐和黑面人。在他们身边飞舞着无数鸽子那么大的一种飞蛾,那飞蛾通体火红,腹部透明,就像萤火虫一样能在夜里发光。 几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人捆缚在这一群飞蛾之中,飞蛾的数量数以万计,为首的有几只飞蛾大到超过人体。四个人身上都被捆得结实,绳子的一端绑在大蛾身上,但是四人的脚却没有被捆,可以自由行走。 大蛾力气非常的大,只要它一动,四人就必须跟着它动,没有任何的反抗余地。而那些鬼市城池,其实都是飞蛾飞舞变换组成的形状,而且飞蛾阵在黑暗中距离袁森又远,袁森看不真切,所以不能识破鬼市的秘密。 说到杨健教授,巴哈尔古丽忍不住眼圈红了起来,袁森一看这架势,心中一震,明白教授一定是出事了。 原来袁森追着鬼市奔跑的时候,一群飞蛾也一路朝前飞,被绑的四个人也被当头的大蛾拖着走。这地下深窟是一条被地震撕裂的山体隧道,到处都有断裂的尖利岩石倒插在洞壁上,黑面人被绑在最前面,被大蛾拖着走的时候,他经常会撞上洞壁倒插的尖石。黑面人诡计多端,每次要撞上尖石,他就闪躲开,用绳子去挡那石刃。 这样反复很多次,虽然黑面人身上也受了不少割伤,但是身上的绳子却也被石头给割开了。黑面人一路上不知道受了那飞蛾多少的气,他一怒之下,端起冲锋枪就是一顿扫射,当先就把大蛾打成了马蜂窝。 大蛾一死,其他的飞蛾都成了无头苍蝇,四处乱飞乱撞。黑面人一肚子火气,他操起冲锋枪对着飞蛾群胡乱扫射,没想起来林小姐、巴哈尔古丽和杨健教授还被绳子绑着,他一激起飞蛾群的凶性,这三人必要遭殃。那些飞蛾拖着三人就朝前冲,而前面正好就是一座断崖,一群飞蛾的力气不容小觑,一下子就把串在一起的三人拖下了悬崖。 黑面人反应也快,他拖住绳子一端绑在悬崖边的石头上,一寸一寸地往上拉,可是在拉的过程中,杨健教授的那段绳子却被石头割断,最后坠身悬崖。 袁森听完整个经过,人就彻底懵了,他跟杨健教授这么多年,亦师亦友,而且杨健教授来贺兰深山探险,也是因为他。他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在这地下深窟里,袁森只要想一下,心里就特别难受。 他抓住黑面人的肩膀,把他摁在墙壁上,巴哈尔古丽吓得拖住袁森,道:“这也不能怪他,你冷静一点——” 黑面人用枪口顶着袁森的胸口,冷冷地说道:“小子,别以为老子救了你师妹的命你就认为老子弃恶从善了。” 袁森狠狠地把黑面人甩开,他突然回想起刚才在天坑底下做的那个梦,难道,这暗示了什么? 袁森一向不信鬼神之说,但是这次,他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突然,他想起来他们逃出影子人的追杀,从山壁上爬下来的时候,杨健教授交给他一张纸条,他还一直没看过,这张纸条上到底写的是什么呢? 袁森想到这里,急忙伸手去口袋里摸那张纸条,纸条还在,只是有些湿润,应该是在原始森林里淋雨的时候打湿了。 袁森掏出来,一只手打着战术灯,一只手摊开那张纸条,其他三人也瞧出不对劲,凑过来看。 只见那张纸条上写的一句话是:立刻炸掉飞机! 袁森愣住了,看笔迹是杨健教授写的没错,字迹虽然被雨水浸泡过,有点模糊,但是这几个字的字迹还是能够很轻易地分辨出来的。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杨健教授从山壁上爬下来的时候,怎么可能未卜先知知道史前原始森林里有一架运载了十吨BLU-FB的C-119车厢运输机呢?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他的目的和二十多年前美军131特种部队是一样的,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而且引爆十吨BLU-FB炸弹,据131特种师部首脑卡特·鲍威尔的笔记上记载是为了摧毁隧道,达到“猎虎计划”的最终目的,揭开羊皮卷的秘密。而据袁森所知,杨健教授知道西域羊皮卷一说,还是跟他和巴哈尔古丽在军区那里。 这张纸条的出现,太不合常理了,他搅乱了袁森一贯以来的思维模式,难道杨健教授不是以前的杨健教授了? 巴哈尔古丽也愣住了,她一直跟随着袁森,对这中间的细节再清楚不过,如果这张纸条不是杨健教授所写,那么有谁能够把杨健教授的字体模仿得这么像呢? 现在杨健教授已死,一切都死无对证,袁森的意见是先回到飞机降落的地方,再做进一步打算。林小姐和黑面人也同意这种做法,三人就跟着袁森,一路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袁森把他醒过来后的经历跟三人说了一遍,三人都说没有见过那个穿美军飞行员军装的人,他带着飞蛾群出现在天坑上,应该是杨健教授坠崖之后。飞蛾群遭到枪击,飞蛾四处乱飞,有一部分飞进了深窟深处,那拨飞蛾应该就是跟着那美军大兵的飞蛾。 但是对于在地下深窟里还活着二十多年前美军特种飞行员的说法,林小姐坚决否定,因为她就是当年国民党军统老大戴笠的孙女。现在大家都被困在这地下深窟里,生还无望,她索性就把一切都挑明说了。 第二十七章 羊皮卷密码 张骞西行的目的,其实是为了传说中的翡翠琉璃宫,这座由天然玉脉形成的宫殿,雕梁飞栋、宫殿楼阁、伶人乐工不可计数,恢宏大气,浑然天成。更重要的是,翡翠琉璃宫中隐藏着一件震撼世人的秘密,不过陶素全没有详说到底是什么秘密,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林小姐十二岁那一年,就被送进贺兰山,她一个人在深山里生存了一周,遇到凶险无数。后来侥幸遇到贺兰山的土鬼,也就是穆寨的土著,穆寨的人救了她。她在穆寨一待就是十年,期间她对穆寨人说的是,她跟随父亲一起上贺兰山打猎,结果父亲为了救她,中蛇毒而死。穆寨原住民看她一个小女孩也没有怀疑,直到六年后,十八岁的她已经长成一个婷婷玉立的大姑娘,成为穆寨里最好看的女孩。 也就是在十八岁那年,她嫁给了穆寨的寨主,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林小姐潜伏在穆寨忍辱负重的目的,就是根据陶素全破解西域羊皮卷中的记录,窃取破解开启地下黄金城的方法。 据陶素全破解记录中所写,穆寨是西域鬼国大泽王阿不利孜的守灵部队,当年阿不利孜驾崩之后,新王即位不到三年,就被灭国。导致西域鬼国灭国的原因很多,其中之一就是大泽王阿不利孜为了修建地下黄金城,穷尽国力,四处东征西讨树敌太多。不过最直接的因素,却是因为当年丝绸之路的开辟者张骞,如果没有他,也许地下黄金城和翡翠琉璃宫的秘密将永远被深埋地下。 袁森和巴哈尔古丽都很吃惊,这地下黄金城和翡翠琉璃宫的秘密,怎么跟张骞扯在一块儿了? 林小姐继续说着,随着事情的逐步展开,袁森这些日子以来很多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都得到了答案。 当年张骞奉汉武帝之命开辟丝绸之路,并非如史书中所说的联合大月氏攻打匈奴,事实上自从冒顿单于之后,大月氏一直被匈奴欺压驱逐,要说敢反抗匈奴,那几乎是开天大的玩笑。 而且西汉王朝与大月氏相隔千里之遥,中间横亘着匈奴游牧王国,首尾不能相济,战争期间,更加不可能互通讯息,如果说这两个国家之间能够联合抗击匈奴,实在是天方夜谭。 陶素全在破解记录中所说,张骞西行的目的其实是为了传说中的翡翠琉璃宫,据说这座由天然玉脉形成的宫殿,雕梁飞栋、宫殿楼阁、伶人乐工不可计数,恢宏大气,浑然天成。更重要的是,这座翡翠琉璃宫中隐藏着一件震撼世人的秘密,不过陶素全没有详说到底是什么秘密,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张骞西行所携带的无数珍宝并不是为了送给大月氏,而是与大月氏毗邻的边陲小国西域鬼国。西汉王朝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打听到了大泽王与古丽菲亚的传说,而且好像已经知悉了翡翠琉璃宫的秘密。汉武帝不惜一切代价,命令张骞携带万千珍宝,通好西域鬼国,得到翡翠琉璃宫的秘密。 张骞在路上被匈奴军队截获,匈奴的冒顿单于为何对张骞囚之而不杀,还让他娶妻生子?这个中原因,其实都是源于翡翠琉璃宫的秘密。冒顿单于一向凶残成性,对西汉王朝更是恨之入骨,几次兴兵攻打汉王朝。当年冒顿单于攻打大月氏的时候,割下月氏国王的首级当酒杯来喝酒,这样的人抓到带着满车珍宝通好月氏的张骞,怎么可能不杀? 据陶素全所说,冒顿单于拷问张骞一行,有随行侍者说出此次西行的目的是为了通好大月氏,联合攻打匈奴。冒顿单于仰天哈哈大笑,大骂刘彻无知小儿,居然选择这样的对手来制衡匈奴,就下令立刻斩杀所有西汉使臣,一个不留。 这个时候张骞见已经无法隐瞒,就向冒顿单于透露了翡翠琉璃宫的秘密,冒顿单于大为吃惊,立刻给张骞摆酒设宴,奉为上宾。冒顿单于与张骞一番交谈之后,让张骞立誓为他找到翡翠琉璃宫,还把王室的一位公主许配给他,让他在匈奴生子。 冒顿单于自认为将张骞的妻子儿子扣押,张骞必定会对他言听计从。三年之后,他就将张骞携带来的所有珍宝和侍从全部交还,并对外声称,为了羞辱西汉王朝,他已经把张骞贬为最低级的牧羊人,在边塞放牧。 实际上,张骞已经携带着无数珍宝朝西而去,在匈奴军队的护送下,来到了西域鬼国的领地。他把从西汉王朝带来的金银珠宝全部贡献给了大泽王阿不利孜,阿不利孜已经目盲,为了修建地下黄金城,西域鬼国的百姓已经是民不聊生。 张骞带来的巨额黄金让阿不利孜兴奋不已,他也将张骞奉为西域鬼国的上宾,而且还每日行上宾之礼。张骞在鬼国一待就是七年,七年里,他研究透彻了西域鬼国的历史变更,甚至就连地下黄金城,他都参与了设计。 当年在西域鬼国,张骞成了最受暴虐的大泽王宠爱的臣子,七年的时间里,他并没有打听到更多翡翠琉璃宫的秘密。真正的翡翠琉璃宫整个鬼国,只有阿不利孜一个人见过,即使是对宠爱有加的张骞,阿不利孜也没有透露一个字。 张骞在西域鬼国待了七年,没有达到目的,他自知如果还不回去,此生必定死在边陲塞外。于是,他就向大泽王阿不利孜辞行,阿不利孜忙于黄金城的铸造,张骞的金银早已用尽,阿不利孜也就没有再挽留他。 离开鬼国之后,张骞没有立刻返回中原,也没有回去见匈奴的冒顿单于,他去了与鬼国距离最近的乌孙王国。张骞在乌孙王国待了一年,并且详细地打探了乌孙王国的地理、军事等状况,一切事情都做完之后,张骞回到了中原。 七年之后,张骞再次率领随从三百余人,金银牛马数以万计出侍乌孙,这次他又偷偷地潜入鬼国,并且打听到了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不久之后,乌孙王朝与西域鬼国开战,双方各有胜负,后来划线而治。 十四年之后,中国第一位出塞公主,细君公主携带着史书中所记载的“赐乘舆服御物,为备官属侍御数百人,赠送其盛”的珍宝,远嫁乌孙。 四年后,细君公主死去,乌孙王朝的征西威武大将军阿部力率军攻陷西域鬼国,夺得大泽王阿不利孜的灵兽玉骨,秘密开启了地下黄金城。 袁森和巴哈尔古丽听了林小姐的一番诉说,吃惊得目瞪口呆。陶素全破解的这一段野史,活生生地把中国一代伟人,丝绸之路的开辟者张骞给毁了。 林小姐冷笑着说:“细君公主出塞之前的所有经过,都是西域羊皮卷上记载的,而西域羊皮卷的作者,你们知道是谁吗?” 袁森脑中灵光一现,道:“难不成就是张骞本人?” 林小姐点头道:“不错,这些经过都是他亲笔记录下来的,有些细节甚至连汉武帝刘彻都不知道,他留下羊皮卷的目的,据说是留待有缘人。” 很奇怪的是,地下黄金城和翡翠琉璃宫并不是修建在新疆境内,反而是与新疆有千里之隔的宁夏贺兰,这里似乎有一个巨大的疑点。 陶素全在记录中说,阿不利孜找到翡翠琉璃宫的时候,意外地在这里发现了一个神秘部落,这个部落诡异异常,神秘莫测。 阿不利孜的部队跟这个部落打了几场硬仗下来,损失惨重,阿不利孜知道这其中有问题。于是,他就用一种已经失传的远古异术与该部落首领对话,达成和解,阿不利孜答应为这个部落修建一座庞大的地下陵寝,双方就此划界,永不侵犯。 阿不利孜的守灵部队在上面,而这个部落的所有部众,都生活在庞大的地下陵寝中。这个故事张骞当时只是一笔带过,据说是阿不利孜与他对饮之时,趁着酒醉跟他讲的。 袁森立刻就想到他们在山腹中遇到的影子人,难道那座巨大的陵寝就是指阿不利孜为影子人修建的? 林小姐道:“关于这个问题,陶素全当年倾注了巨大的精力去研究,他在破解记录中说,阿不利孜利用已经失传的异术与这个神秘部落沟通,很有可能这个部落就是与西域鬼国一样,是阿尔泰山脉中独目人的后裔。而深埋在贺兰山下的翡翠琉璃宫,势必也跟这个生长在贺兰山中的古老部落有联系。” 袁森不断地回忆在贺兰山中遭遇的细节,如果说穆寨是西域鬼国的后裔,那么从灵兽玉骨中分化出来的幽冥鬼璞上记载的那些奇怪小人雕像,与穆寨的习俗惊人的相似,这意味着什么呢? 灵兽玉骨原本不属于西域鬼国,而是古丽菲亚部落的圣物,如果说穆寨的习俗是独目人传下来的话,那是否可以说明,古丽菲亚部落是否也是独目人的后代? 四人一边走一边分析整件事情的过程,在战术灯的照射下,降落在深窟里的C-119运输机已经遥遥在望了。 袁森突然对林小姐说道:“你叫林婉对不对?谢望安就在你手上?” 林小姐愣了一下,点头道:“不错,相信谢望安把他在穆寨的遭遇都对你说过了,我就是那个死而复活的林婉。” 袁森冷笑道:“戴笠的孙女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死掉,你们军统祖传的手段那么多,死而复生只是吓唬谢望安的手段而已吧?” 林婉道:“谢望安只是我借来逃出穆寨的工具,他知道这么多事情,我不杀他只是为了报答他对我的救命之恩而已。不过苗寨的那些死人,都替他死了。” 袁森冷哼一声,道:“你真狠毒!” 黑面人打开货舱的铁门,四人鱼贯进入,黑面人在机舱里找了一会儿,道:“爆炸的启动按钮就在这里。” 袁森和林婉一起走过去,只见货舱的尾部铁壁里,有一个隐蔽的按钮盒,盒子已经被开启,里面有一个红色的按钮,这就是十吨BLU-FB重型炸弹的爆炸启动装置。 林婉看了一眼袁森,道:“要不要引爆?” 袁森道:“一旦引爆,这里的每个人都会死。” 袁森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道:“你们也是乘这架飞机下来的,你们看到是谁驾驶的飞机吗?” 林婉道:“我们还有你们的杨健教授都是被一个人引到雾瘴区,中了瘴毒昏倒的,醒过来的时候,正被困在飞蛾群中。” 袁森道:“难道除我们之外,还有另一拨人?” 林婉道:“二十多年前,美军高层在贺兰山损失惨重,而且因为国际关系的原因,早就放弃了对羊皮卷秘密的开发,到目前为止,就只有我们两队人马。” 袁森想了半天中间的过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林婉的话当然不能全信,他爷爷戴笠当年就是靠不诚信起家的,何况她。但是如果不是林婉在其中捣鬼,躲在暗中的人,又会是谁呢? 林婉道:“我看过陶素全画的深窟地图,这里没有任何出路,无论我们是引爆炸弹,还是待在这里,都是死。” 袁森怒道:“陶素全又不是神仙,他只是根据古籍绘制的草图,怎么可能准确。而且贺兰山是活动激烈的地震带,到处都有山体撕裂的痕迹,这样大洞套小洞地找下去,难保不会找到出口。” 四个人围坐在引爆按钮边上,袁森为了节约战术灯的电池,将灯熄灭了,四周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大家都沉默下来,谁也没有说话,坚持引爆炸弹的,只有林婉一个人,现在连她都有点动摇了。 一刻钟过去了,谁也没有说话,四个人都在权衡考虑,可是谁都拿不定注意。袁森相信即使那张纸条真的是杨健教授所写,但一定不是他的本意,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正在大家都陷入沉思之中的时候,引爆炸弹的按钮突然“嘟——嘟——嘟——”地响起来,那枚引爆按钮正不停地闪烁,按钮上方的显示屏从六十秒开始倒计时。 袁森大喊一声,“快跑——” 他当先把巴哈尔古丽推出去,林婉也跟着跑出货舱,袁森跟在林婉的后面,黑面人断后。 四人朝深窟深处跑,这种逃命的时候,谁都使出吃奶的劲头狂奔。可是巴哈尔古丽到了这个时候,却总爱掉链子,越跑越慢,袁森不得不拖着她跑。 袁森一边狂奔一边在心里打了无数个问号,到底是谁按的引爆按钮,四个人当中最有可能的就是林婉。但是袁森早就考虑了这个问题,把自己隔在林婉身前,如果林婉要按按钮的话,肯定要跨过袁森才行,她的可能性可以排除掉。 黑面人也在袁森旁边,他的动静袁森也可以观察到,距离最近的一个人就是巴哈尔古丽。袁森对她可以说一百个放心,而且她也没有要冒死去引爆十吨BLU-FB重型炸弹的必要。 四个人都可以排除引爆炸弹的可能,那到底是谁按了那个按钮?难道真的存在卡特·鲍威尔笔记中所写的看不见的人? 四人奔出百米开外,后面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气浪从后面撞过来。袁森因为受巴哈尔古丽拖累,跑在最后,气浪把他直接掀了起来。第一拨气浪才起来,第二拨气浪跟着推过来,紧接着深窟顶上和地下的石头纷纷陷落。 深窟底下就像一个巨大的锅一样塌陷了下去,袁森拖着巴哈尔古丽,防止被气浪掀散了,两人的身体同时陷入失重状态,跟着纷乱的石块陷落下去。 第二十八章 地下黄金城 天空中突然滚下来巨大的火球,土地从中间裂开,一排一排的战车和黄金兵俑从地上钻出来。黄金兵俑左右两列,中间一匹骏马拉着马车从远处缓缓跑过来,那骏马也是纯金铸造,马蹄一上一下,缓慢地奔跑着。 深窟下面是一个巨大的空间,袁森和巴哈尔古丽同时跌进一条地下河里,巨大的空间落差导致两个人直接冲进地下河深处再慢慢地浮起来。 袁森浮出水面就打亮战术灯,看到巴哈尔古丽正在距他四五米的地方瞎张望。强烈的光束刺得巴哈尔古丽眯起了眼睛,离他不远的地方,一根枯木头正缓缓地飘过来。 袁森游到巴哈尔古丽身边,巴哈尔古丽突然道:“师兄,那木头怎么会动?” 袁森一愣,道:“不会吧?”他把战术灯照过去,一看之下,吓了一跳。那哪里是木头啊,就是鳄鱼啊。 强光刺激起鳄鱼的凶性,它一下就扑腾过来,激得水花乱溅,袁森把巴哈尔古丽拽到身后,鳄鱼身上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这时,水面上飞过来一梭子子弹,硬生生地将鳄鱼扑过来的势头阻了一阻。黑面人从岸上抛过来一串绳子,道:“抓紧了——” 袁森和巴哈尔古丽紧紧抓住绳子,被黑面人拖到岸上,林婉正对着鳄鱼拼命地开枪,将鳄鱼逼退。 两人爬到岸上,有惊无险,对黑面人表示谢意,黑面人冷笑两声,也不说话。 袁森用战术灯照了照四周,只见这个山洞高得看不到顶,四周也看不到边际在哪里。但是地面上却是堆满了火红色的岩石沙砾。 袁森对林婉道:“这里就是羊皮卷中所说的地下黄金城吗?怎么只看到火红色的石头,没看到金子啊?” 林婉也没说话,几人沿着河流的方向朝前走去,地上到处都是散乱的石头,而且一块比一块大,有的都大如平台,天空中还在不断的往下掉石头。三个人走得小心翼翼,一旦被这种石头砸到,肯定是被砸成肉泥。 小心翼翼地走过了一段,前面就没有乱石了,不过地上倒是有很多倒塌的石雕石像,毁损得很严重,没有一具是完整的。还有不少的青玉俑,跟史前原始森林里发现的那一具一样,背面刻着奇怪的蝌蚪甲骨文。 袁森百思不得其解,道:“这种文字难道是西域鬼国的文字?” 林婉道:“不会,我在陶素全的破解录里见过西域鬼国的文字,跟这种完全不同,我想这文字应该是与阿不利孜的守灵部队共存部落的文字,但是没有人认识这种文字。” 四人越往前走,就感觉这里的温度越来越高,渐渐走得汗流浃背。而且地上火红色的石头也是越来越热,摸上去都感觉烫手。 袁森打着战术灯四处照射,战术灯的电池耗损得厉害,无论怎么调节,灯光都没有以前那么亮。前方都是茫茫红砂石,看不到尽头,两边一面是宽阔的地下河,一面是无穷尽的黑暗。 突然,袁森的战术灯照到巨大的石雕后面的人影,那石雕距他们有几十米远,影子看起来非常的模糊,但是袁森可以肯定那里一定躲藏着一个人。 袁森收起战术灯,让林婉把冲锋枪给他,又向黑面人暗示了一下。两个人一左一右,朝那座房子一样大的石雕缓缓包抄过去。 两人距离那石雕有几米距离的时候,袁森迅速地打亮战术灯,黑面人在倾斜的角度,对着石雕就是一通扫射。 袁森看那人影一闪,急忙用战术灯追踪他的踪迹,提着枪追了过去,黑面人紧随其后。 那人速度非常的快,地上石雕林立,到处都是可以藏身的地方,袁森和黑面人只能跟着那人的脚步声,不敢冒然开枪,否则很容易被子弹反弹击伤。 三个人捉迷藏一样追了半个多小时,也不知道把林婉和巴哈尔古丽甩在什么地方,三人渐渐逼近一面火红的岩石墙壁,那人就站在墙壁面前,不动了。 袁森和黑面人对望一眼,两人同时举起枪,袁森的战术灯对准那人。渐渐靠近,袁森才发现这家伙穿着一身美军飞行员军装,头戴贝雷帽,不正是在深窟里对他落井下石的家伙吗? 两人从两边包抄过去,枪口瞄准那家伙的脑袋,只要对方稍有不对,立刻开枪,这次他就是插上翅膀也难逃了。 两人走到他身边,两边墙同时抵住他的脖子,袁森把他的正面掰过来,那人居然全身僵硬,动都不动。袁森一探他的鼻息,才发现这人已经死了,而且是全身冰凉,好像已经死了不止一两天。 袁森立刻就懵了,他跟黑面人明明看到这人活蹦乱跳地跟他们在石雕阵里玩捉迷藏,怎么说死就死,尸体说冷就冷了呢? 袁森对黑面人道:“你见过死人还能到处乱窜的吗?” 黑面人冷哼一声,道:“他妈的,老子就是死人——”话一说完,挥手就把那尸体推倒在地,尸体的帽子掉在地上,袁森看清楚了尸体的脸。那是一张典型的美国人的脸,只是脸比普通人好像大了一些,木木的没有表情,高鼻子,眼睛塌陷下去,下巴上长了一圈络腮胡子,这是一张标准的死人脸。 尸体倒下去,在他站的位置却露出了一个洞口,那洞口有半人来高,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楚有什么东西。 袁森对黑面人道:“要不要进去看看?” 黑面人哼了一声,道:“你说呢?” 他夺过袁森的战术灯,率先就钻了进去,袁森也跟了进去,战术灯一照那山洞,两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眼前的画面,绝对可以震惊人的想象力,从洞口到山洞深处的地面上,铺着一条长长的黄金地毯。而且山洞中的各种雕像饰品,全部都是纯金打造,灯光照上去,泛着金灿灿的光。 在山洞中央,立着一座一人高的黄金雕像,看雕像的面容,就是戴着纯金面具的西域鬼国大泽王阿不利孜。他拄着金拐杖,穿着闪金光的衣服,默默地站立在那里。 黑面人朝他走过去,看阿不利孜一副倨傲的样子,身手就去揭他的黄金面具。袁森赶紧阻止,这山洞里怪异得很,一不小心触碰了什么机关,就得埋在这里给阿不利孜做陪葬品了。 黑面人很轻易地就揭开了阿不利孜的黄金面具,但是黄金面具下面,却没有脸,只有一具纯金的头颅骨。 袁森吓了一大跳,他当时在贺兰山中见到的阿不利孜的墓,尸体上戴着纯金面具,面具下的面容还是栩栩如生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泽王阿不利孜怎么好端端的没有脸了呢? 黑面人和袁森对望一眼,面面相觑,这时山洞里突然发出巨大的震动声,山洞顶上沙砾乱飞。 袁森白黑面人一眼,道:“山洞要塌了,快走。” 两人飞快地蹿出洞口,只见林婉和巴哈尔古丽也正朝这边奔跑过来,而山洞外面也在剧烈地震动着。 巴哈尔古丽一边跑一边叫喊着,“师兄,这是怎么回事啊?” 天空中突然滚下来巨大的火球,土地从中间裂开,一排一排的战车和黄金兵俑从地上钻出来。黄金兵俑左右两列,中间一匹骏马拉着马车从远处缓缓跑过来,那骏马也是纯金铸造,马蹄一上一下,缓慢地奔跑着。但是马车上坐的人并不是大泽王阿不利孜,而是一个穿着七色鸟翎羽衣的怪人,那人体型比正常人大很多。更重要的是他的脸,那不是一张正常的人脸,而是一张只有一只眼睛的脸,那是一张羊脸。 四个人脑中同时浮现出一个词——独目青羊。而鬼国大泽王阿不利孜的雕像也破土而出,阿不利孜缓缓跪在七色羽衣的怪人面前,姿态非常虔诚,而且阿不利孜的纯金塑像上,真的没有脸,只有一颗纯金的颅骨。 天空中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越来越频繁,火球落在金俑上、马车上,将这些金俑砸倒砸伤,落到什么东西上面,那东西就会瘪下去一大块。有的兵俑直接被砸成碎片。 黑面人嘿嘿笑着,道:“老子还以为这些玩意儿真的就是纯金做的,原来是在陶俑上镀的金子,他奶奶的,古代人也不厚道。” 那些火球都是燃烧着的石头,石头一砸到金俑上,毁坏程度特别的高,不到片刻工夫,那些花了大泽王半辈子工夫的金俑没有一个完整的了,都被砸成碎片。 火球四处飞射,很容易危及人的安全,巴哈尔古丽道:“师兄,我们去哪里躲啊?” 黑面人道:“山洞里不震了,先去里面避一下吧。” 黑面人说完就钻了进去,袁森道:“不对啊,那具美国大兵的尸体呢?出来的时候还看他躺在这里。” 黑面人在山洞里嘟囔了两声,又钻出来,一看没了美国大兵的尸体,也吓了一跳,骂道:“还真是见鬼了,老子看过那家伙的尸体是死透了啊。” 林婉问清楚了事情的经过,道:“你们出来的时候我们就站在这洞口附近,美国大兵要想从这里溜出去根本不可能,他唯一的出路就是钻进洞里了。” 大家都觉得有道理,跟着黑面人钻进洞去。山洞的洞顶有一些发裂的痕迹,其他倒没有大的破坏,见过外面的黄金兵俑,林婉和巴哈尔古丽对山洞里的阿不利孜金像也没多大兴趣了。 四人朝洞内狂奔,山洞奇长无比,但是只有一条道,美国大兵纵然有三头六臂,也跑不出去。 阿不利孜到底财力有限,黄金地毯铺了一百多米就没了,而山洞却有一公里长。四人走到洞底,发现洞壁被打磨得十分平整,从中间分开一条裂缝。 黑面人上去推了推石门,石门纹丝不动。 林婉指着石门前面的一尊半蹲着的青羊,道:“你看这只独目青羊是不是有些奇怪?” 袁森走过去,道:“这尊石雕也没有脸——” 林婉用手摸了摸那尊石像的脸,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要开启这扇石门,必须要齐全的灵兽玉骨才行。” 袁森吃了一惊,道:“难道灵兽玉骨的用处就是开启这扇石门吗?” 林婉肯定地答道:“不错,但是灵兽玉骨已经不在我们手里,所以我们没有办法开启这石门了。” 袁森道:“我那两块灵兽玉骨当时在乌鲁木齐三进口,不是被你顺手牵羊拿去了吗?” 林婉道:“当时我的确拿走了你的两块灵兽玉骨,但是在原始森林遭遇瘴毒昏迷的时候,不知被谁取走了,还有那本《西域惊言》的下半篇也一起失踪了。” 巴哈尔古丽也跟着黑面人一起看石门旁边有没有机关,她突然叫起来,道:“师兄,这石门刚刚被人开启过。” 袁森和林婉走过去,仔细地看那石门,才发现石门中间裂开的那一条石缝上灰尘脱落,而石门上却布满尘土,石门果然被开启过。 林婉也吃惊不小,道:“难道是那个美国士兵?他拿到了三块灵兽玉骨?” 袁森摇头道:“不可能,第三块灵兽玉骨是幽冥鬼璞,但是它已经被送到北京鉴定,怎么会在这里?”可是,他心里却有一种不祥的感觉,那感觉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石门内传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接着“砰”的一声巨响,石门从中间裂开,门内涌出巨大的白烟,四人纷纷往后面躲,怕烟雾里有毒。 这时烟雾里突然冲出两个人,那俩人的速度非常的快,还没等四人看清楚,已经冲到山洞深处,不见人影。可是,袁森的心里却是一颤,那两个人的背影他都看得清楚,没想到拿到灵兽玉骨的人,居然会是他们。 他装作不知道,等烟雾散尽了,跟着黑面人和林婉钻进山洞,洞里有一股恶心的臭味。那山洞并不深,过了一层甬道,就是一个巨大的洞窟。洞窟内画满了彩色的壁画,壁画上画的是一个穿着七色羽衣的怪人,他没有脸,跟山洞外的黄金俑一模一样。 壁画中的意思是,翡翠琉璃宫真的存在,那是一个极乐世界,里面没有痛苦和烦恼,只要能进入翡翠琉璃宫的人,就可以保持永生。壁画中有对翡翠琉璃宫的打量描述,巨大的玉石结构,宫内有美人伶官,吹乐奏器等画面。 可是要进入翡翠琉璃宫的人,必须先破解一张七鸟飞翎图,破解出七鸟飞翎图之后,你必须要向穿七色羽衣的怪人交出你的脸,成为七色羽衣怪人的奴隶,你才能够走进翡翠琉璃宫。西域鬼国大泽王阿不利孜和乌孙王朝的征西威武大将军阿部力,都破解了这张图的秘密,并交出了他们的脸。 巴哈尔古丽小声道:“师兄,这也太残忍了吧。” 而袁森的心里却在回忆刚才从这山洞里跑出去的两个人,他似乎也没有看到他们的脸,而这两个人,一个是杨健教授,另一个则是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里失踪了的巴依,想到这里,袁森的心里突然一阵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