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横行》 第一章:墟城横江 三月艳阳。 墟城是座废墟一样的城池,位于中土帝国西北荒漠深处,周围数千里,尽是黄沙! 也许是墟城太过于贫瘠,仙门修士很少出现在墟城。 不过近段时间,墟城里莫名其妙的来了不少仙门修士,也不知是为了何事。 城西青石街,有一座酒楼,叫做观海楼。 天蒙蒙亮。 观海楼的老板,正在沐浴。 他叫横江。 横江七岁那年为求仙道,曾经离开过墟城,十年后又回来了,虽然没有成为仙门修士,却凭着一股子狠劲,成了青石街的龙头老大,管着这一条街,今年已经是第三年。 也许是横江经历的事情太多,也许是他被墟城冷冽如刀的狂风吹得太狠,使得他二十来岁的脸上,已经有了几分沧桑。 甚至,在他前胸后背上,遍布着一道道纵横交错的伤疤。这些疤痕洋溢着一股悍勇凶蛮的气息,充斥在横江身上。 沐浴更衣之后,横江穿上了一件书生长袍,将满身伤疤带来的凶蛮气度遮住,文质彬彬,前后判若两人。 随即,横江又泡了一壶上好的清茶,来到了观海楼靠窗户的位置,隔窗朝着街中看去。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街上行人,越来越多。 甚至可以见到,有那么一两个身穿云纹白袍,腰间挂着玄箓玉佩,头戴高冠,牵着奇异怪兽的仙门修士,从街中走过,惊得街中行人纷纷低头避让。 横江的目光从哪些仙门修士身上一扫而过,随手翻开了摆在桌上的书籍。 书名:《帝国志》。 “‘先王之制,度地以居人,均其沃瘠,差其贡赋,盖敛之必以道也。’这话的意思就大约就是,按照古代君王的制度,度量、均衡土地的肥沃程度让百姓居住,收取不同的税赋,这就叫做敛财有道。于是,中土帝国开国皇帝认为,墟城只是个贫瘠到了极点的边界城池,贫民百姓连养活自己都难,所以皇帝连税都懒得收了……” 横江感慨一句,将手中《帝国志》合上,再闭着眼睛,想道:“直到十年前,墟城渐渐的兴起了走私行业,皇帝才派来一个城主,在墟城立下衙门,要重新收税。可是,许多年来,墟城里早就有了自己的规矩,区区一个城主,怎么能够扭转局势?立下衙门之后,皇帝老儿不仅没收到什么税赋,反而让墟城里一些人趁着衙门初立,趁火打劫,借机发财,害得不少人家破人亡。” 当横江再度睁开眼,就有一丝愤恨之色,横呈在眼眸当中。 他就是当年的受害者。 十年前,横江家里祖传的小店铺与小院子被人夺走,他爷爷被人害死。 十年后,横江回到墟城,手刃仇人,夺回了祖传的产业,在店铺与院子的旧址之上,建了这么一座临街的酒楼:观海楼。 夺回祖产,大仇得报,但这一切并没有令横江感到满足。横江不会忘记,他七岁那年,爷爷倒在血泊中的爷爷,在生命最后之际,对他的嘱托。 “一定要成为仙门修士!” 这不仅仅是爷爷的嘱托,更是横江十年孜孜不倦追求的目标。 中土帝国的国师,就是一个仙门修士。 皇帝册封国师的时候,曾经昭告天下,将告示贴遍大江南北,其中诸多话语横江已经记不清了,横江只记得其中令他最心动的一句:“朕与国师共享天下”。 唯有仙门修士,才是人上之人,才不会让自己当年家破人亡的悲剧再一次发生! 横江曾经考虑过很久,世人到底有多少种方式,能够拜入仙门修士的门墙。 他最终得出结论,最常见的方式无外乎有四种。 其一,某人天生就资质超绝,仙门修士知道此人之后,从天下各处赶来,争破了脑袋,要收此人为徒。 其二,某人身份非凡,和仙门修士关系匪浅,仙门修士就收他为徒。 其三:某人家中靠着亿万家财,砸开了仙门修士的门墙,得到入门拜师的机会。 其四:某人因为机缘巧合,拜仙门修士为师。 其中第四种方式,纯看机缘、看运气。一介凡夫俗子,要想通过这种方式拜师仙门,简直难于登天。 而第二三种方式,虽然条件苛刻,但好歹有迹可循,对于有条件的人来说,并不算难。但能也只有那些身份非凡的王公贵族,富可敌国的商贾巨富才有资格,却与一般人无缘。 至于第一种方式,横江曾经测试过自己的修行资质,很是稀松平常。所以,第一种方式对他也行不通。 算来算去,横江发现,自己若要拜师仙门修士,居然只有靠那难于登天的机缘巧合之法,才有一丝可能。 但是,机缘这等虚无缥缈的东西,到哪里去求? 难道,要信奉算命先生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听命运的安排,期盼有朝一日走狗屎运? “我的机缘,理当由自己争取!”横江习惯于把命运掌控在自己手里。 横江回到墟城,已经整整三年。 三年里,横江殚精竭虑,做了许多布置,要靠着自己的双手,为自己争取一份,属于自己的机缘! 世人常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横江更相信:事在人为! 墟城自古以来,就很少有仙门修士出现,在横江七岁之前,他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仙门修士。可在几个月,却有仙门修士络绎不绝,从各处赶来。 “果然,只要诱之以利,哪怕是仙门中人,也会上钩!听闻,有些仙门中人高高在上,将普通人看做蝼蚁,可以肆意践踏。不知道他们是否想过,这一回他们却成了池塘里的鱼儿,手持鱼钩的钓鱼之人,却是一个在他们眼中卑贱至极的蝼蚁……” 一抹炽烈之色,浮现在横江眼底。 他放下手中书籍,起身走下楼去,脚步坚定至极。 窗外一股狂风吹来,翻开《帝国志》的扉页。 一幅山河社稷图,呈现在书页当中,数万里锦绣江山,数十座仙门道场,跃然纸上,清晰可见…… 第二章:虫书 横江随意吃了早餐,在马厩里牵出一匹骏马,策马扬鞭,离开墟城,一路往北,直达三十里外的牛角洲。 牛角洲里,建着一座集市。 集市正中央最繁华的地方,有一座酒楼,名字和墟城里那座最好的酒楼一样,也叫做观海楼。 酒楼的主人,自然也是横江。 牛角洲本是荒无人烟之地,要不是此处有一眼清泉,长着一片绿洲,可以让往来的旅人商队饮水休息,只怕在此住上三五十年,也难以见到其他人。 三年之前,有人在牛角洲发现了金矿,于是牛角洲有金矿的消息,蜚声千里,传遍了大漠内外。 有了金矿,自然少不了淘金客,当第一个淘金客挖到了金子之后,就有成百上千个淘金客,从天南地北,蜂拥而至。 期间也有人疑惑,中土帝国只建立了二百年,墟城却在这沙漠里存在了上千年。这牛角洲距离墟城极近,只有三十余里,如果牛角洲真有金矿,又怎会等到这几年,才会被人发现?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但是这种疑惑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了淘金的浪潮之中。 在金子的诱惑下,没人去关心这种不靠谱的谣言,就算听到了也不在会乎。不过,他们却不知道,有时候担忧和怀疑,往往是对的。 这一切,都是横江布下的一个局。 牛角州根本没什么金矿! 三年前,横江趁着夜色,将小半车金矿石,洒在牛角洲附近的荒漠里。 沙漠里风沙弥漫,沙暴滚滚。 金子比沙子重,狂风一吹,飞沙走石,沙丘移动,自然会将金子掩埋下去,然后横江故意把消息散步出去,引来了淘金客。 人多了,就有了市集,有了街道,有了观海楼。 整个墟城,也由此繁荣起来。 这虚假繁荣,由横江一手推动。 他布局三年,只为一缕仙缘。 这仙缘,横江势在必得! 此刻,横江已经进入了牛角洲,立马横鞭,驻停在观海楼所在的长街当中。 往日的观海楼里,坐着的都是些淘金客,他们会大声喧哗,喝酒划拳,有时候也会叫来一些卖笑的姑娘,借着观海楼很是风雅的格局,寻欢作乐一番。 今日不同往昔。 牛角洲的观海楼里,坐着的都是些身穿云纹长袍,腰悬玄箓玉佩,头戴金玉高冠,气度非凡的仙门修士。 门外的拴马桩周围,拴着诸多奇异怪兽,惊得往来之人纷纷避开,不敢靠近。 横江策马而来,停在了十几米外。 他骑着的马虽然神骏,却终究只是寻常马匹,对于拴在观海楼外的诸多怪兽,有着本能的畏惧,不敢靠近。 “我的机缘,就在眼前!” 横江双眸如星,目光深邃,略作沉吟,翻身下马,在马匹股上抽了一鞭,再缓缓转身,视线从观海楼门外那些异兽身上一扫而过。 希律律! 骏马受疼,撒腿狂奔而去。 横江略略整了整衣袍,朝着观海楼大步而去。 ======================= “东家,三四天前,牛角洲突然就出现了不少修士大人,住进了我们观海楼里。门外那些异兽,就是各位修士大人们的坐骑。至于以前那些常来的淘金客,全被修士大人赶走了……淘金客被赶走之后,酒楼的客人虽然少了,可这些修士大人出手很是阔绰,反倒多赚了不少钱……” 观海楼内,横江来到柜台后面,拿出账本一一查看,掌柜凑到横江身边,将这几日之事,说了一说。 横江点点头,让店小二将茶具拿来,再摆出一个算盘,噼里啪啦拨弄算珠,开始对账。 茶具被端来之后,横江移开算盘和账本,安心泡茶。 温壶、烫杯、洗茶、翻杯、闻香…… 每一个步骤,横江都做得完美无缺。 这种高深的茶艺,就算是中土帝国京城里,那些闻名遐迩的茶道大师,与横江相比,也强不了多少。 顷刻之间,就有沁人心脾的茶香,弥漫在酒楼里。 就连酒楼里那些趾高气昂,丝毫不将横江放在眼里的修士,也被清新脱俗的茶香,以及横江的茶艺吸引住了,纷纷转过头来,打量着横江。 横江泡茶的姿态极为专注,举手投足,都散发着一种雅致、清幽的魅力。 抛开修士与凡人的身份差距不说,单论横江这一身气质,已是把酒楼里大部分修士比了下去。 “好茶!” 一声赞叹响起。 横江转头一看,发现那出声赞叹之人,是一个年纪在十七八岁,面如冠玉,十分俊美的年轻修士。 俊美修士见横江看向他,便微微一笑,问道:“可愿请我喝一杯?” 横江也不多说,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叫独孤信。” 独孤信来到柜台前,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只觉得茶香满腹,顿时眼神发亮,说道:“我早就在猜测,这酒楼的东家,肯定是一个雅人,与这牛角洲的淘金客必定迥然不同。如今看来,你的风雅,更在我的猜测之上。” 横江微微一笑,问道:“贵客何出此言?” 独孤信朝楼中摆设打量一番,指着大堂墙壁上挂着的书画,问道:“这墙上书画,是否都是你的手笔?” 横江点点头。 “那就对了!”独孤信说道:“这些书画里的字迹,全都是虫书,你若不是一个雅人,怎会修习虫书?” 横江修习虫书,已有十余年。 墙上字画笔酣墨饱,其中文字全是虫书。每一个字都像是一种极为奇异罕见的昆虫,字迹笔画极为精妙,如龙蛇翻腾,又似雷电奔走,气象万千。 “虫书只是个人爱好而已,当不得贵客夸赞。” 横江不着痕迹的审视着独孤信,又替独孤信将茶杯倒满。 “可惜啊,我见了虫书就头疼,不曾学过……” 独孤信摇了摇头,一口喝光了茶水,又道:“我喝了你的茶,也算与你有缘,等我离开此地之时,会在你酒楼墙壁上,留下一道镇宅的符箓,足矣震慑鬼魅。” 啪。 独孤信轻轻放下茶杯,转身上楼,回房去了。 横江目送独孤信走远,眼中隐含着一丝精亮的光芒。 “仙门修士果真是高高在上,不想与我这凡俗之人,有任何瓜葛。这独孤信喝了我的茶之后,连我的名字也不问,只想着再送我一道镇宅符箓,就算是将我请他喝茶的人情,了断得干干净净。” 横江将茶杯端到嘴边,轻轻的晃悠着,闻着悠悠的茶香,心道:“你既然不懂虫书,那就注定了要有求于我。你若有求于我,你我之间的人情,又怎是区区一道符箓,就能抵消的?我布局三年,殚精竭虑,只为一缕仙缘步入仙门,要你符箓何用?” 第三章:以人为棋 如此过了数日。 横江一直留在观海楼。 也有街坊熟人,趁着楼中无人之时,来问横江,为何你平日里都在墟城,今日却来到牛角洲。横江只说,因为这段时日酒楼招待的都是修士大人,担心楼中掌柜与店小二招呼不周,这才亲自出面,招待贵客。 实际上,横江是在等。 现在诱饵已经洒下,只等鱼儿上钩! 三年经营,金矿布局,就是为了这一刻。 横江闻着茶香,慢慢回忆起这些年的布局…… 横江早已知道,牛角洲附近虽然没有金矿,但却有一个比金矿珍贵无数倍的东西:古代修真遗迹! 这也本不算什么秘密。 这世间的修真传承,已不知有多少年,无数年来不只有多少修士陨落在历史长河里。古代修士曾经闭关修道的场所,在后世之人眼中,自然就成了修真遗迹。 许多年前,九崇山一脉在此开宗立派,辉煌了数千年。直到万余年前,九崇山覆灭,九座灵山与周围几千里山河毁于一旦,化作泱泱大漠。 九崇山覆灭,留下诸多遗迹。 那些盛大辉煌的遗迹,早在多年以前,就被各方仙门探索了许多次,如今已是没了多少价值,只能供后人瞻仰、凭吊。 至于那些零散的遗迹,则不知深藏于大漠何处,也不知何时遗迹才会现世。 于是,世间各大派拿这里当试炼弟子的地方。倘若试炼弟子福源深厚,能够找到遗迹,那就各显神通,各取所需。 这些本不算什么秘闻,有心求仙的都会知道,每年都会有求仙无门的人,进入沙漠找遗迹,希望能求得一缕仙缘,但这些人基本上都变成了一滩白骨。 真正能找到遗迹之人,大多还是门派试炼弟子。 所以,横江就把心思放在了这些弟子身上,要求得一丝步入仙门的机缘。 以前这里万里无人,各派试炼弟子来此探访遗迹,都是直接飞到遗迹上空,但现在牛角洲市集繁荣了,门派弟子也不会拒绝在集市里稍微休息一下。 此番布局,历时三年,横江一共下了三步棋。 第一步棋:引人。 横江布局了一个假金矿,为的就是引人。人来了,人多了,自然就产生了市集,市集里各种店铺的出现,才算是顺理成章。 第二步棋:让修士发现自己。 达到这个目的最直接的途径,就是在市集里建一座格调最高,装修格局最为雅致,最符合修士身份,最能吸引修士的酒楼:观海楼。 第三步棋:虫书。 仙门修士高高在上,横江只是一介凡人,如何轻易入得了修行之人的法眼?观海楼墙上挂着的虫书字画,恰恰是横江用来与仙门修士产生交集的敲门砖。 修行世界历史悠久,文字几经变迁,在九崇山一脉最辉煌的时代,“虫书”最是盛行。 虫书以世间万般昆虫的姿态为本,字形笔画极为复杂怪异。 虫书写出来的字迹,除了字面意思之外,还因每个字的笔画形状不同,可以刻录在修士的法宝之上,会产生特殊的施法效果。 不过,随着时代进步,如今的修行之士,已经研发出了一种可以代替虫书施法效果,但比虫书简便了许多倍的文字,叫做“符书”。 世间万物,皆是优胜劣汰。时至今日,虫书已销声匿迹,符书则大行其道。先前独孤信所说的符箓,其根基就是符书。 横江早就在观海楼的大堂墙壁上,以及各个房间里,装裱了许多虫书字画。他表面附庸风雅,但这背后,却有更深的意图。 “九崇山一派,出现在虫书大胜的年代。而九崇山的诸多遗迹里,肯定有用得到找虫书的地方,而方圆万里之内,只有我会虫书!虫书极为复杂,不易学,更不易精!我苦学数年,才勉强算得上精通虫书……” “来到观海楼的修士虽多,却都是些年轻的试炼弟子,十几二十岁的年纪,既要苦修道法,又要学那些炼丹、炼器、画符等等诸多知识,哪像我这样,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钻研复杂难懂的虫书?这些人当中,能勉强看得懂虫书的都不多,更别说精通虫书了。” “独孤信不懂虫书,必定有求于我。” “现在,观海楼里诸多修士,尽入我棋盘当中,成了棋局里的棋子。我只需静观其变,等候鱼儿上钩。” 横江神态平和,悠闲的泡茶,喝茶,偶尔也会有修士凑过来喝两杯。 如此又过了数日。 一天早上,诸多修士早早的来到大堂用餐,随即三三两两,或是骑着奇怪异兽,或是凌空飞行,离开观海楼,消失在牛角洲外的沙漠里。 直到日落时分,修士们才回到观海楼。 柜台后面,横江手持毛笔,正襟危坐,正在习字。 独孤信一进酒楼,就大步走向柜台,目光如炬,盯着横江的双眼。 横江抬起头来,见是独孤信,微微一笑,问道:“贵客又想让我请你喝茶?” 独孤信眼中带着几分希冀,问道:“你真的会虫书?” “贵客请看……” 横江看着柜台上的纸张,指着纸上字迹,“我现在写的,就是虫书。” “好!好!字如龙蛇,笔画奔走,如电如虹,好字!” 独孤信扫视着柜台上满纸虫书,抚掌大笑,“你可愿意,帮我一个忙?” 横江抬起头来,温文尔雅,“贵客请说。” “替我认字!” 独孤信双手撑在柜台上,沉声道:“你若肯替我认字,就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不论你是想要荣华富贵,还是官禄亨通,我都可以答应你。” 荣华富贵? 官禄亨通? 横江淡然摇头,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独孤信又说道:“你不要荣华富贵,也不要官禄亨通,莫非有重病在身?我有诸多丹药,虽算不得医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可世间疑难杂症,只需对阵下药,一颗丹药足以药到病除。” 横江摇头不答,抬起毛笔,继续写字。 独孤信突然发现,眼前这个酒店东家,似乎不想他想象中那么简单,除了是一个雅人之外,此人身上更具有诸多让他看不懂的地方。当独孤信略一沉吟,准备再度开口劝说横江之时,已是被其他修士抢在了前头。 “丹药我也有,只要你肯替我认字,我给你一个延年益寿的丹药,让你能无灾无病,长命百岁。” “我愿意送你荣华富贵,兼官禄亨通,也会给你延年益寿的丹药让你长命百岁,还会给你床上无敌、金枪不倒的丹方,让你多子多孙,福寿延绵!” 一时间,观海楼大堂,吵吵闹闹,变得喧嚣起来。 横江感受着大堂里吵吵闹闹的气氛,不仅不觉得烦躁,反而心情极好。 独孤信微微蹙眉,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闻言,横江淡然一笑,施施然放下毛笔,将写好的字画递给旁边的店小二,让其将这字画裱起来,像以前一样挂到墙上去。 在横江看来,大漠是渔场,观海楼是鱼竿,虫书字画是鱼饵。至于鱼儿,正是这观海楼里,满楼仙门修士! 垂钓三年,鱼儿终于上钩了。 横江作为垂钓之人,他的心情怎能不好? 第四章:奇货可居 可突然间,横江的心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因为一个修士直接腾空飞起,站在了柜台上,居高临下,俯视横江,趾高气昂说道:“你若肯替我认字,我就姑且让你随在我身边,做我的奴仆,再传你几句练气之法,给你一个步入修行之门的机会,可好?” 步入修行之门? 此事,正是横江想要的。 可要他与人为奴? 横江对此嗤之以鼻。 他毫不理会那趾高气昂之人,只朝独孤信说道:“我不愿与人为奴,不知贵客是否愿意,给我一份步入修行之门的机缘,作为我替你认字的报酬?” 那气焰嚣张的修士见横江无视了他,心中已有怒意,喝问道:“你答不答应?” 可惜,横江依旧不理会此人。 “区区凡夫俗子,竟敢不把我古骁放在眼里!” 古骁已是满眼怒火,站在柜台上抬起脚,一脚朝横江肩膀上踩去。 这一脚势大力沉,脚下竟带有呼呼风雷之声。 横江微微皱眉,眼中却并未有任何怯懦之色,心道:“这古骁一脚踩来,多半是为了教训我,让我认清双方的身份差距,以此来践踏我的尊严,轰破我的心理防线,让我不得不遵从他的提议,做他的奴仆,替他认字。只可惜,如今这观海楼里,不懂虫书的仙门修士极多,绝非只有一个古骁。” “住手!” 独孤信衣袖一甩,袖子里飞出一块玉符,悬在了横江头顶,挡住古骁踩下的脚掌。 “独孤信!” 古骁猛地转过身,面相独孤信,冷声说道:“此人只不过是一介凡人,蝼蚁之辈,竟敢与我等仙门修士讨价还价,简直不知死活!我踩他一脚,只是略施惩戒而已,我不取他性命,已算是网开一面。此人胆大妄为,我若不惩戒他,岂不是颜面无存?你与此人不过是萍水相逢,为何要出手帮他?” 独孤信眉宇舒展,道:“你颜面无存,与我何干?我出手帮他,与你何干?” 古骁心中已有怒意,沉声道:“你这语气,分明就不把我古骁放在眼里!难怪你替他挡我了一脚。” 独孤信淡然问道:“那又如何?” 古骁冷声道:“你不把我古骁放在眼里,就是不把我师门蝠池道场放在眼里。别人怕你独孤信,我古骁却不怕你。借此机会,正好试一试你的深浅,看看你这宣明道场百年来最强弟子,到底有几斤几两!” 横江站在柜台内侧旁观,将古骁独孤信二人的争执看在眼里,心中想道:“这些仙门修士大多看不懂虫书,唯独我精通虫书,奇货可居!那古骁若想让我替他认字,只有两个办法,其一是我主动答应他,可我却一次次无视他。如今,古骁就只剩下第二个选择,那就是是震慑其他仙门修士,让其他修士不敢和他争锋。” “可惜,通过我这几日的观察,古骁在这一群修士当中,虽然颇有威望,却有好几人对他冷眼相待。这足以见得,古骁实力虽强,却绝对难以压服在场的所有修士。此人锋芒毕露,却是一个十足的莽夫,不足为惧。” “况且,我虽得罪了古骁,却没有得罪其他修士。尤其是这个独孤信,平时对古骁不假辞色,实力应该更在古骁之上,恰恰这独孤信对我颇有好感……” 一念至此,横江倒了一杯清茶,悠悠然饮茶看戏。 “大祸临头,这酒楼东家竟然还如此悠然自得……” 独孤信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手掌轻轻一抖,已是有一块鸡蛋大小的白玉印章,浮现在他掌心。 铮! 剑鸣清亮锐利,自印章之内传出。 独孤信捏着白玉印章,朝古骁轻轻一挥,立即就有一道长达数尺的剑光,自独孤信掌中生出,斩向古骁。 古骁闪身躲避,剑光紧随而至。 “疾!” 古骁赶紧掏出一张符纸,打向剑光。 符纸在空中化作熊熊烈焰,挡在了剑光前方,却被剑光搅碎,瞬息之间,剑光已到了身前。 情急之下,古骁就地一滚。 嘶! 剑光发出一声爆鸣,破空而至,擦着古骁头顶飞过,击落了他发髻上的金冠,再轰碎半面墙壁,消失在酒楼之外。 若非古骁险之又险的躲过那一剑,只怕他已经死于剑下。 “独孤信!你我无冤无仇,你竟如此心狠手辣,莫非你宣明道场,要与我蝠池道场为敌?” 古骁看着被轰碎的墙壁,惊魂未定,神色震怒。 独孤信瞥了古骁一眼,再冷然扫视着周围众人,也不说话,只是轻轻抛弄着白玉印章。 印章莹白发亮,在独孤信掌中一上一下翻腾着。隐隐可见,那印章下刻着四个字:宣明剑印。 古骁见此四字,就不再多言,只是神色越发的冷厉,当他转移视线看向横江之时,目光里已经是是杀机横呈。 就在此刻,一个修士来到了横江面前,说道:“我可以给你一份步入修行之门的机缘,也不要你做我的奴仆,只需雇佣你替我认字,帮我阅读虫书,如何?” 随即,又有几人表示用一份机缘作交换,还许诺了一些其他的好处。 紧接着就有人说道:“除了他们开出的条件之外,我还答应保你平安,让这古骁奈何不了你,如何?” “多谢各位贵客的好意!” 横江直接无视了满眼凶光盯着他的古骁,只朝其他修士微微一笑,再对独孤信说道:“贵客可否说说,你能给我一份怎样的机缘?” 独孤信略一沉吟说道:“我宣明道场,立道五千余年,早有门规在先,我也没有办法让你直接成为宣明道场的弟子,做我宣明道场的道童。不过,我却能给你写一封荐书,推荐你做宣明道场的书吏,算是中土帝国的九品官员。” 书吏? 横江微微皱眉,却不多说。他早已说过,不想要官禄亨通,可独孤信却让他做九品官员,想必独孤信另有用意。 果然,独孤信见横江皱眉,又说道:“道场里的书吏,算是道场的编外人员,每年都有一次机会,参与道场里考举。若是考举过关,就能推举为道童,如此就算入了我宣明道场的门墙。你连虫书都会,必然满腹经纶,难道还怕过不了考举那一关?” 横江莞尔一笑,“一言为定!” 独孤信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问,问得横江心中满是慨叹:“我与独孤信相识已有好些天了,可直到今日,他才问起我的名字。这独孤信虽没有古骁那么猖狂,可独孤信骨子里,依旧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仙门修士。” 一念至此,横江微微摇头,回答道:“横江,横刀夺爱的横,大江东去的江。” “横刀夺爱?” 独孤信哑然失笑,倏然抬起手臂,伸出三根手指,以手指天,逐字逐句说道:“我独孤信对心魔发誓,若横江随我前往遗迹,替我认字,无一错漏,在遗迹当中,我会尽力保全横江;当我离开遗迹之后,我会立即写一封荐书,让横江成为宣明道场的书吏。” 当独孤信发誓完毕,立时就有一股玄之又玄的青色气息,从他三只手指之间出现,飞入独孤信的心口。 横江认得,这是修士的心魔誓言! 若违背誓言,则心魔缠身,后患无穷。 横江神色一正,唏嘘道:“贵客何必如此认真?” 独孤信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俊美的面容却十分严肃:“我宣明道场不仅有门规,更是戒律森严。师门第一戒,就是谨守信义。我身为师门弟子,怎能不信守戒律?我师门第二戒,就是不可滥杀,若非师门有此戒律,我早已将那古骁斩于剑下。” “惺惺作态!” 古骁站在远处,讥讽道:“独孤信!如果我要杀你,难道你也会谨守戒律,不敢杀我?” 独孤信转过身去,目光如剑,从古骁身上一扫而过,淡然说道:“你若对我动了杀念,目露凶光、眼含杀机,我杀你则只算自保,怎能算是触犯师门戒律?” “咱们走着瞧!” 古骁一时语噎,狠狠甩了甩手臂,转身离去。 周围修士见独孤信与横江做出了约定,对横江已是兴致乏乏。 独孤信则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翡翠盒子,摆在柜台上。 这些时日来,横江见酒楼里的修士拿取物品,都是从衣袖掏出,早已猜想到,这些修士多半是带着收纳物品器具的宝物,才会如此方面,如今已是见怪不怪。 翡翠盒子一尺来长,半尺宽。 盒子当中,摆着七八个毛茸茸,外面长满了尖刺,看起来像仙人球一样的球形果子。 独孤信拿出两个,摆在桌上,用手指在果实上划开一道裂纹,再把其中一个推到横江面前。 “请!” 独孤信指着果子。 早有浓浓的奇异果香,果实缝隙里冒了出来,让人馋涎欲滴。 横江顺着裂纹打开果壳,眼神一惊。 果核当中,竟然是一个手指大小,裸着全身,活灵活现的小姑娘,侧身躺着,正在沉睡,当横江将果核打开的时候,小姑娘身上冒出了丝丝缕缕的白色水汽。 “这叫美人果,一旦剥开了果壳,果实就会融化,必须尽快吃掉。” 独孤信拿起一双筷子,夹着果壳里栩栩如生的少女,放进嘴里,随即十分惬意的闭上了眼睛,徐徐说道:“美人果有着给人补充水分和营养的功效,一颗美人果,可以让人半个月都不需吃饭喝水。古代修士的修真遗迹里,也不知是否存在水源,是否找得到食物,你若不吃,一旦找不到水源和食物,必定饥渴而死。” “多谢了!” 横江点点头,也将果实放进嘴里,只觉得唇齿之间馨香无比,果实味道极为美妙,他也是个品尝过不少美味之人,却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果子,只觉得浑身上下舒畅至极,情不自禁就闭上了眼睛。 独孤信问道:“味道如何?” 横江睁开眼睛,直言道:“人间美味!” “这几日间,你不妨先将安排后事,立下遗嘱。免得万一死在了遗迹里,亲朋好友争夺遗产之时,分配不均,反目成仇。” 独孤信修士说完之后,就将翡翠盒子收起,起身离去。 “安排后事?” 横江深吸一口气,神色淡然,朝站在一旁的酒楼掌柜说道:“我若死了,我在墟城的产业,三成收入收入归各个掌柜,剩下的七成收入,用来接济墟城里的鳏寡孤独。” 掌柜说道:“东家素来仁义,又乐善好施,必定吉人自有天相。此行前往古代修真遗迹,独孤信大人已经答应了保护东家的周全,东家怎么会出事?” 横江站起身来,目光如电,透过那一扇被独孤信一剑轰破、正在修葺的墙壁,直上苍冥…… 他打量着月明星稀的夜空,目光犹如夜空一样深邃,心中想道:“遗迹当中,一切都是未知之数,若是危机四伏,九死一生,独孤信连自己都自身难保,他又怎能顾得上我?” 第五章:可得长生否 几天以后,清晨时分,横江与独孤信一起,偕同观海楼里诸多修士,离开牛角洲,前往古代修士遗迹所在之地。 遗迹距离牛角洲,仅有十余里。 正因为距离近,修士们才会选择在牛角洲暂住。 数日之前,遗迹开府现世,却大门紧闭。 经过独孤信等人的推演计算,今天差不多就是大门开启的时候。 大门两侧,有一副对联,恰恰就是“虫书”。 众修士早早离开观海楼,赶赴遗迹所在之地,他们一见门口那副虫书对联,就知道这遗迹的主人,要么是酷爱虫书之辈,要么就是活在虫书广为盛行的年代。 于是略懂虫书的沾沾自喜,不懂虫书的焦头烂额,因此懂得虫书的酒楼主人横江,成了众修士的焦点,对他巧取豪夺。 “虫书”是古代修士的文字,在某一个时代很是盛行,可如今修行之士已经创出了简易的“符书”。 世人的爱好,各有不同。 仙门修士也是如此,有些人喜欢练气求法,有些人喜欢炼丹炼器,有些人喜欢豢养异兽,有些人喜欢性命交修一口飞剑……可不论任何爱好,要想达到一定的造诣,都需要耗费不少时间。 有多少人会耗费光阴,不务正业,去研习早已被“符书”淘汰了的“虫书”? 来此探索古代修士遗迹的试炼弟子,年纪轻轻,不过十几二十岁,他们若想修炼有成,又怎会在修行之初,就耗费数年光阴,去研习对修炼生涯未必有多大用处的虫书? 独孤信就看不懂虫书。 众多修士里,也不乏略懂虫书之辈。 可那一副虫书对联写得龙飞凤舞,明显是草书,而且是狂草。 在这些仙门修士里,哪怕是虫书水平最高的人,也只在这幅对联当中,认出了一个“山”字,和一个“人”字。 众修士停留在大门之外。 独孤信仰视着高达十余米的遗迹大门,指着门侧对联上那一个个半人来高的虫书文字,问道:“横江,那对联写的是什么?” 独孤信这么一说,立即就有其他修士催促。 “快念一遍,这几日我一直都在想着这幅对联的事情。” “对!赶紧说对联写的是什么。” “这个凡人难道是不懂装懂,假装懂虫书,实则只是一个坑蒙拐骗,想白捞一场修行机缘的骗子?” 骗子? 横江泰然自若,也不多说,只从行囊里拿出纸笔,将对联翻译在纸条上,递给独孤信。 实则横江这个这举动,就是在摆明了态度,要告诉周围之人,他的职责仅仅是替独孤信认字。 独孤信微微一笑,接过纸条。 也许是觉得这副对联里,没有蕴含什么紧要的消息,独孤信直接将对联念了出来。 “踏遍青山心未暮,修至纯阳人已老。” 独孤信刚刚吟出上联与下联,其他修士立即议论起来。 “纯阳!对联里写明了‘修至纯阳’四字,意味着遗迹的主人,当年应该是一个修炼成了纯阳修士的高手!” “纯阳高手,寿元可达八千年!遗迹主人说修至纯阳人已老,莫非这一副对联,是在他八千岁寿元即将耗尽之时,在他修行的末年,写下来的?” “一个修行数千年的纯阳修士,留下的遗迹,里面不知蕴含着多少古代的宝物!你我众人就算不能将这遗迹探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需一人得到一两件宝物,也算是天大的福缘了!” “横批呢?横批是什么?”问出这话之人,就是古骁。 古骁显得比其他人更为心急,此刻似乎忘了他在观海楼里,与独孤信之间的那番争斗,以及自己丢失的颜面。 “横批?” 独孤信神态淡漠,瞥了古骁一眼,随手把纸条递给旁边一个他颇为熟稔的修士,再将双手背负在身后,抬起头来,审视着十米高的大门,徐徐说道:“可得长生否。” 可得长生否? 这个就是横批? 此问一出,周围其他修士也是神情大变,有的喟然长叹,有的眼神呆滞,有的郁郁摇头,有的意气奋发,神态各异。 独孤信目光深邃,仰视遗迹大门,久久无语。 横江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只隐约觉得,他们肯定是由这一副对联,联想到了其他事情,甚至悟到了一些东西。 他不知这些修士悟的到底是什么,可心里对于步入仙门的渴望却更加强烈,他默默的将这一副对联记在心中,想着等以后自己也成了仙门修士,一定要揣摩出这副对联里蕴含的真意。 不久之后,众人渐渐平息了心绪,或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是独自的站在一旁,等候遗迹大门开启。 “遗迹里的东西,尽是无主之物,这些仙门修士能谋取,我为何不能谋取?若我也能将遗迹中的宝物,获取一二,才算不虚此行……” 横江心中思忖着,趁着这个机会,打量着周围环境。 此地,位于大漠当中,周围尽是一望无际的黄沙。古代修真遗迹大门紧闭,十余米高,孤零零的矗立在黄沙里。 横江特地绕着大门走了几圈,只看到门后空无一物。依照常理而言,这孤零零的大门就算是打开了,走进门内也应是直接穿过空门,一步就能走到门的后面,将脚步踏在门后黄澄澄的沙子上。 横江尚未步入仙门,以他如今的层次,实在暂且难以想象,大门打开之后,门中到底是怎样一番光景,只能在心里揣测,也许门内有着古代阵法,一步踏入之后,阵法会有运转,将他们带到另一个地方。 太阳渐渐升高,遗迹大门的留在沙子上的阴影慢慢缩短 。 日中正午之时,门上虫书对联,开始焕发白光,随即紧闭着的大门开始颤抖,门上出现蜘蛛网一样纵横交错的裂纹。 轰隆! 大门轰然碎裂,崩成细沙,被风一吹,四散飘扬。 时至此刻,遗迹的大门,已经只剩下一个门框。 有一束霞光,七彩缤纷,从门框里奔射出来,犹如一条扶摇而上的彩虹,朝着碧蓝色的天空照射而去。 “横江,你随我来!” 独孤信当走进门中,一脚踩在彩虹上面,一边踏步而上,一边朝紧随而来的横江说道:“这是古代修士所留的虹桥,采集五行精气与阴阳二气凝聚而成,七色七彩,绚丽夺目。” 虹桥! 横江只觉得极为新鲜,他从未想过,彩虹居然能做成一条可以载人通行的桥梁,惊叹之余,横江又看到独孤信眼中似有一丝担忧之色。 “贵客在担心什么?” 横江想不出答案,又问道:“是否与这条虹桥有关?” “九崇山覆灭已久,至今已有万余年。也不知这遗迹的主人,到底是何许人物,竟然能在殒落了万年之后,还能维持虹桥的运转。虹桥尚未毁坏,遗迹里诸多设施,也应该还保持着当初的功效;诸如阵法、机关、法术傀儡等等,依旧保持着当年的威力,你我稍有不慎,就可能命丧于此。” 独孤信脚步一顿,转头看向横江,“你……怕不怕死?” “怕!不过,我死在追逐仙缘的路上,总好过一辈子浑浑噩噩,在凡尘里郁郁而终!” 横江眉宇间透着一股坚定,阳光之下,让他更显的温文尔雅,气度非凡,绝非寻常之人可比。 独孤信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虹桥尽头,是一处七彩闪耀,宛若彩虹编制而成的平台,方圆十余米。 众人走至平台之时,太阳已经西移。 当遗迹大门的影子被拉长到一定程度,大门陡然震了一震,开出无数裂纹,随即轰然崩塌,化作满地碎砂,随风而散。 悬在空中的虹桥,也渐渐消失。 众人退路已无,而脚下站立的七彩平台,也猛地炸开崩裂,彩光如同满天烟火,四散迸射。 横江脚下一空,身体一沉,身躯急速下坠。 此处距离地面,已有数百米高,摔下去必定粉身碎骨。 呼呼呼…… 风声四起。 一股漆黑的流水突然出现,聚成一道长宽十几米的水流,卷起众人,朝着远处空中飞去。众修士一阵惊呼,想要挣脱出去,却无能为力,只能随波逐流,却不知这股黑水要将他们带往何方…… 第六章:智珠在握 黑水里伸手不见五指,看不到任何东西,也分不清方向,只能随波逐流。 大约十来个呼吸的时间,黑水消失无踪,众人已经来到了一片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处宽阔地道的起始之处。 地道的后方被青石挡住,前方笔直深幽,朝着地底延伸,不知到底有多长,众人只见到周围地面上、墙壁上,生长着一簇一簇发光的青草,像灯笼一样,照亮四周。 独孤信打量四周,指了指发光的青草,徐徐说道:“这是明光草,昼夜通明,可以帮助不能在夜间视物之人,发光引路。我等修士,早已有着夜间视物的能耐,于我而言,此物只能增添风景。” 横江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实际上,他根据周围这些发光的明光草,就已经推算出来了,许多年前,此地主人应该不是一人居住。此地主人门下,应该还有一些不能在夜间视物之人,否则这遍布整个地道的明光草,种来何用? 众修士左看右看,各自在心中盘算,不敢轻举妄动,还是独孤信带头,与横江朝着地道深处先走了十来步。 十步之后,独孤信就停下脚步,仔细的探查一番,等他确定周围没有隐藏的阵法与危机之后,才再度踏步向前。 地道当中,时不时可以见到一两具白骨,轻轻一触,白骨就化作了灰灰,显然白骨已经腐朽不堪,也不知在此存留了多少年,更不知他们是为何而死。 独孤信与横剑走走停停,足足走了两三个时辰,前方已没有了道路,唯有一瀑水幕遮住了地道前方。 独孤信抬手打出一道剑气,将水幕瀑布从中切开。 透过前方被剑气切开的瀑布,可以看到,地道外面,是一处方圆七八里的巨大洞穴。 有许多建筑,按照这洞穴的地形,依洞壁而建,台阶走廊层层叠叠,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洞穴深处,上百座殿宇依着洞壁而建,集结成一片宫殿群。 随处可见的明光草的光芒四射,照在洞顶诸多钟乳石之上,五光十色,瑰丽夺目,看上去宛若地底仙境。 “好一处修行洞府!” 独孤信赞叹一声。 横江眼中神采奕奕,这些修行之士的事物,对他而言,都充满了新奇。 “不论你在这洞府当中,看到任何虫书,都要在第一时间替我认字。若是看到了与‘藏经’、‘炼器’、‘炼丹’、‘宝物’之类的字样,则不要开口说话,只需偷偷拉一拉我衣袖即可!” 独孤信声音低沉,悄然在横江耳边说了一句。 随即,他抓着横江的胳膊,二人腾空而起,穿过瀑布,飞进前方洞府。 不一刻间,身后诸多修士,已是追到了瀑布之处。 独孤信先人一步,飞到了洞府深处那一片宫殿群之内,只见每一座大殿的门楣上,都悬着一块虫书牌匾。 诸多建筑之间,随处可见一道一道大战过后的痕迹。 零零散散有一些白骨,横七竖八躺在地上,被独孤信飞行之时掀起的清风一吹,白骨立时化作了灰尘。 “养心殿”,“论道殿”,“持斋殿”,“避尘殿”…… 每当路过一座殿宇,横江会在第一时间,将牌匾上的字迹念出来。 突然,横江轻轻一拉独孤信的衣袖。 独孤信神色一变,却并未就此停留,他继续飞驰,直到又飞过了十来座宫殿,才停在了一座宫殿门口。 那几十个尾随在后的修士紧随而来,见独孤信与横江停在此处,只以为这座大殿必定非比寻常,他们二话不说就飞进了宫殿当中。 独孤信冷然一笑,拉着横江原路返回,来到横江拉扯他衣袖之处,闪身飞进了殿内。 横江见其他修士没来得及追来,这才说道:“这是藏经殿。” 一排排摆满了书籍的石质书架,矗立在大殿当中。 独孤信点了点头,眼中却有些茫然,叹道:“殿中书籍,成千上万,书籍的价值难免良莠不齐,我又难以全都带走,如今我该如何甄选?” 横江微微一笑,说道:“阁下若能施展法术,吹起一股狂风,挑选书籍之事,自然迎刃而解。” 独孤信略一沉吟,就明白了横江的意思。 “你倒是智珠在握。” 独孤信深深的看了横江一眼,挥手间施展出仙门修士的手段,在殿内吹起一股狂风,顿时书架上的书籍化作飞灰,掀起满屋的烟尘。 时间过得太久,书籍已经腐朽,被狂风一吹,自然是灰飞烟灭。 独孤信与横江在诸多书架前飞了一圈,见这第一层书架上的书籍尽数化灰,就沿着楼梯,直达宫殿第二层,再故技重施,将第二层的书籍吹成了灰。 此时,殿外已是传来了其他修士的声音。 “去顶楼!” 横江赶紧提醒。 独孤信眼神一亮,直接飞上顶楼,将诸多书籍吹成灰之后,果然发现了一些兽皮卷轴、玉简,尚未损毁。 等到诸多修士相继赶来,独孤信已经将那些卷轴书简收入了衣袖。 众人见顶楼的书架也已经空了,只剩下满地灰尘,他们也不问独孤信是否得到了宝物,只是脸色不善,齐齐盯着独孤信。 古骁最是按耐不住,张口就问:“独孤信,你要吃独食吗?” 独孤信不理会古骁,只朝其他人说道:“九崇山已覆灭多年,留下来的东西都是无主之物,自然是先到先得。不过,诸位与我有着一路同行的缘分,其他殿中宝物,我可与诸位分享,但是诸位要让我在殿中先取走一件,至于殿中余下的宝物,由诸位通过抽签,先排出名次,再一一选取。若取过一轮之后,宝物还有剩余,我们就再按照第一轮选取的规矩,一轮一轮选取,如何?” 众修士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了。 横江默默站在一旁,心中对独孤信又高看了几分,“这独孤信在观海楼里一招击败古骁,意味着此人实力强大。如今看来,这独孤信略施小计,就独占了藏经殿的秘籍,再三言两语就获取了优先选取宝物的主动权,足见此人的智略,也是非同小可。” 刚刚独孤信独占藏经殿里的卷轴书简,就已是犯了众怒,他若不做任何退让,只怕会引来众修士群起而攻之。独孤信再如何厉害,也只是个试炼弟子,如何能以一己之力,胜过数十位仙门修士? 如今,独孤信这一番提议,虽然没有将众人对他的不满之意完全化解,却赢来了选择宝物的优先权。 众修士达成协定之后,就同进同退,逐一探索殿宇,将诸多殿宇里残留的宝物,瓜分得干干净净。 横江也不眼红,只是默默的替独孤信认字。 不过,在最后几座殿宇之外,众修士却遇到了阻碍。 一处阵法,围住了那几座大殿,挡住了众人的脚步,众人一阵商议之后,决定一起进入阵法当中,合力破阵。他们又觉得横江实力低微,就把横江留在了大阵之外。众人一入大阵,就失去了踪迹,身形被阵势隐藏起来…… 许久之后,众人都未出来,横江等得无聊,就在大阵周围闲逛。 有一座与周围殿宇格格不入的建筑,位于不远处,乃是一座船坞,那船坞当中,尚且保留着长达百余米,却只建设了一半的帆船。 帆船的桅杆上绑着许多粗大的绳子,桅杆高达十余米,深紫色的船帆卷成了卷轴模样,横着绑在桅杆上端。 众修士见到船坞和帆船之时,本想去探索一番,可靠近了一看,见船坞里乱七八糟摆放着一些长长短短的烂木头,以及地上锈迹斑斑的锤子与钉子之后,就兴致乏乏,扭头而去。 横江却对船坞和帆船充满了兴趣。 “这洞府当中,只有一条宽达数米的瀑布,哪来的大江大河让这帆船行驶?” “我虽是被一股黑水带来此地,可黑水只出现了十来个呼吸的时间,哪怕速度再快,也无法将我带离方圆数千里的沙漠。” “难道这帆船,本就不是在水里航行的,而是一件可以飞的法宝?既然可以飞,为何要架设船帆,莫非是御风而行?可是,传闻仙门修士可以御剑飞行,可以腾云驾雾,可以化虹飞遁,要这帆船何用?” 横江怀着诸多疑问,来到了船坞,走上了帆船甲板,纵身一跳,一蹦三尺。 砰! 当横江落回甲板之时,帆船轻轻的颤了一颤,他脚下的甲板开出了细细的裂纹,高高的桅杆当即炸裂,绑在桅杆上的大绳子碎成了满天灰尘,呛得横江咳个不停。 他只得挥动衣袖,要驱散灰尘,可头顶却落下一块柔柔软软的紫色绸布,帐子一样将他罩住。 横江心中一急,跑了几步,却将脚下满是裂纹的甲板踩碎了,砰的一声坠了下去,摔了个七晕八素。当他掀开绸布,起身探查四周的时候,才发现整个船坞和帆船都变成了碎木头。 “若非有一块绸布罩住我,我摔下去的时候,肯定会被碎木头,扎得满体鳞伤。” 横江慨然摇头,突地神色一变。 “绸布?” 横江抓起身上绸布,低头看去,顿时眼眸明亮如星,“这块绸布,色泽深紫,难道就是那块挂在桅杆顶端的船帆?” 船帆挂在桅杆上的时候,宽达数米,卷成一个直径数尺的卷轴。 这船帆落到横江身上之后,却不知为何,变得只有长宽不到二米,薄如蝉翼,却不透明,抓在手里轻若无物。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横江眼神一凝,来不及仔细研究手中船帆,立即解开衣袍,将船帆折叠一番,贴身缠在腰间,再穿好衣服,随后又仔细检查了数次…… 不多时,横江回到了大阵入口处。 此刻,横江表面上看起来毫无异样,实际上却有一阵阵温和的暖意,环绕在他腰间。 “这暖意……” 横江缓缓呼出一口气,神态虽古井不波,实则心中已是波澜壮阔…… 第七章:易经壮骨丹 轰! 一声震响,从阵中传来。 横江眼眸一凝,盯着前方包围着诸多大殿的阵法,想找到声音的来源,可阵势之威却将阵中诸多景物隐藏了起来,看上去虚无一片,只能远远看清楚大阵中央之处,那几座空荡荡的大殿。 视线里看不出大阵之内出了什么状况,可阵中震响之声,却越来越强烈。 轰隆隆! 轰隆隆! 响声震耳欲聋,似有无数天雷,冲击在大阵之内。 “难怪早在多日之前,独孤信就让我处理好后事。想必独孤信早已料到,他未必能安然无恙,从遗迹里活着出来……这古代遗迹,果真是凶险重重!” 横江神色深沉,眼神中晃过一丝忧色,心思却依旧坚定。 轰隆隆的巨响越来越急促,响声越来越声势浩大。 继而,这座方圆数里的洞府,也开始颤动起来,洞顶有一块块石头,当空坠落,砸在诸多建筑之上,嘣隆作响,掀起滚滚烟尘…… 这番景象,意味着横江所在的这座洞府,已经是毁灭在即! 嘣! 一只长达二米有余,金光灿灿,犹如纯金打造而成的独角,将大阵撕开一道缝隙,从大阵里伸了出来。 “独脚怪物?” 横江猛地屏住呼吸,随即就看到那金色独角,是被一个仙门修士抓在手里。 这些来到遗迹里的仙门修士,都在观海楼住了一段时日,横江对他们已经稍有了解,认得这手持金光独角之人,是洪都道场的弟子,名叫陈浮生。 那金光独角,多半就是这陈浮生的法宝。 “快跑!” 陈浮生急急忙忙冲出大阵,眼中带着惊慌之色朝横江呼喊了一声,再将手中独角往身前一抛,随即飞身而上,踩着独角腾空飞起,在经过横江身边的时候,伸手一拽,把横江也拽到了独角之上。 横江转身回望,只见大阵缝隙里冲出一个个仙门修士,其中不少人面色青紫,口吐白沫,明显是中了毒。 不过,横江却没有在人群当中,看到独孤信的踪迹,他赶紧问道:“敢问阁下,独孤信怎么没有出来?” 陈浮生咬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说道:“大阵里突然飞出数不清的毒虫,转瞬之间就将好些人被咬伤。毒虫实在太多,我等抵挡不住,只能撤退……独孤信义薄云天,主动让我们先行离去,他甘愿孤身一人,留在阵中断后!” 义薄云天,甘愿孤身断后? 这洞府眼看着就要毁于一旦,独孤信竟然选择替众人断后! 突然间,横江想起先前独孤信与他率先进入洞府,飞进藏经殿抢夺秘籍之事;以及独孤信三言两语,就使得众人答应让他率先挑选宝物之事。 横江恍然摇了摇头,心道:“这些仙门修士,来自于不同的门派。他们在我酒楼里住了近半个月,平时也没见他们彼此之间有多深的感情,只算是泛泛之交,独孤信怎会冒着生命危险,替他们断后?独孤信智略非凡,他甘愿独自断后,那就意味着阵中肯定有宝物,而且他有把握在得到宝物之后,全身而退!” 就在此时,洞顶悬挂着的钟乳石纷纷下坠,有好几块长达十余米,重达数万斤的巨石,正好砸向陈浮生与横江头顶。 此刻,陈浮生正在回头打量着大阵方向,没有察觉到头顶落下的钟乳石, 直到巨石靠近,横江听到了风声,猛地抬起头来…… “小心!” 横江大吼一声。 陈浮生猛地抬头,顿时脸色一片煞白。 情急之下,陈浮生赶紧扭转飞行方向,手中甩出几块玉符,打向头顶,却只轰碎了其中一块巨石,身躯被紧随而来的另一块巨石砸中,将陈浮生与他脚下的独角,在空中撞得横飞了数十米。 横江早在出声提醒的时候,就已经蹲了下去,紧紧抱着脚下金色独角,恰好险之又险的避开了头顶袭来的石头。 噗! 一口鲜血,从陈浮生口中喷洒而出,他赶紧催动金角,往下方飞去。 等到落地之后,陈浮生已是面如白纸,浑身颤抖,摇摇欲坠,那只金角则变成了香蕉大小,飞入陈浮生衣袖当中。 横江立即扶住陈浮生,防止他摔倒。 陈浮生咳了几口血,气息虚弱,说道:“我是飞不动了,你找其他人带你……” 横江尚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就有一个仙门修士飞驰而来,抓住陈浮生的肩膀,朝地道口瀑布方向飞去。 这二人飞走之后,又有诸多修士,在横江头顶飞驰而过,却无一人肯稍作停留,飞到地上将横江带走。 世人各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横江扎了一个马步,站在颤动的地面上,抬头看着那一道道飞射远去的人影,心中沉吟:“洪都道场,陈浮生!若不是带着我一起飞行,他未必会被巨石砸中。我若不死,今日这份情义,必有厚报!” 唰唰! 突然间,有两道飞驰而来的人影,落到了横江面前。 左侧那人叫做诸葛靖,横江对此人只算是见过多次,却并不熟悉。至于右侧那人,横江则印象深刻,此人正是那蝠池道场的古骁。 “哼!凡人!” 古骁哼了一声,再冷笑着说出“凡人”二字,就不再说话,只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羊脂玉瓶,倒出一颗丹药,捏在手里,药香四溢。 “易经壮骨丹!此乃灵丹,价值不菲!” 诸葛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丹药的来历,惊声问道:“古骁,你这是何意?” 古骁指着横江,笑道:“给他吃啊。” 横江看了看那颗丹药,又看了看周围环境,心念一转,便明白了古骁的目的。 “……我和古骁原本无冤无仇,我只是不肯给他做奴仆,他就一直记恨在心,竟然还想出了如此歹毒的毒计!” 一念至此,横江眼中一片冰冷,想道:“这颗易经壮骨丹,我权且先吃了,算是这古骁预先付给我的利息。等到我修炼有成那一日,必定连本带利,从古骁身上讨回来,免得他活在世上祸害苍生。” 第八章:冰肌玉骨 诸葛靖听古骁说要将易经壮骨丹给横江吃,心中茫然不解,问道:“这酒楼老板横江,曾经得罪过你,你为何对他这么好,还要拿出这价值不菲的易经壮骨丹给他吃,这不合情理啊。” 古骁看了横江一眼,面露一丝微笑,说道:“独孤信独自断后,多半会死在大阵当中。如今洞府即将崩塌,这凡人没有独孤信相助,就算没有被洞顶掉下来的石头砸死,也会被活埋,又或者被毒虫咬伤,我给他吃一颗易经壮骨丹,只想让他稍微活得长久一些。他活得越久,承受的痛苦也就越多,我就越是开心。” 诸葛靖沉吟道:“这……这未免太残忍了些。” “我喜欢!我乐意!” 古骁冷笑道:“诸葛靖,莫非你也想学那独孤信,要与我蝠池道场为敌?” 诸葛瑾眉头一皱,不再言语。 横江却将手掌一伸,说道:“多谢阁下赠丹!” “你倒是识相。” 古骁冷冷一笑,将易经壮骨丹放到横江手里。 横江也不多说,张口吃下丹药。 “唉!” 诸葛靖轻叹一声,朝横江摇了摇头,随即衣袖一甩,腾空飞走。 “凡人!好好享受你生命中最后的时光吧!” 古骁脚踏一道青光,冉冉飞起,临走之前还不忘记讥讽横江几句。 横江盯着古骁远去的背影,眼中怒火中烧。他已然知道,这种丹药对他有益无害,可他对于古骁此人,依旧是愤恨至极。 “不管这丹药有多玄妙,对我有多大的好处,都无法掩盖住古骁对我的恶毒用心。” “古骁此人,飞扬跋扈,而且财大气粗。就连诸葛靖,都认为易经壮骨丹价值不菲,古骁却轻易拿出来害人……少年人飞扬跋扈,财大气粗,要么是曰他母亲的人有权有势,要么是曰他姐妹的人有权有势,也不知古骁属于哪一种。” “我区区一介凡人,无所依靠,无所凭仗,若想修炼有成,就只能磨刀砺剑,一路披荆斩棘,奋勇向前!古骁此人虽有几分奸计,却心胸狭隘,难成大事,只怕难以成为我修行路上的磨刀石,姑且只能算是沿途的荆棘。” 横江眺望着着古骁远去的方向,眸如秋水,神态古井不波。 此刻,易经壮骨的药力已经爆发出来,生出一股滚烫霸道的热意,充斥在横江胸腹之间,使得他的五脏六腑犹若火焚,让他极为难受。 随即,又有一股温和的气息,从缠绕在横江腰间的船帆上散发出来,沁入横江脏腑,片刻之间,易经壮骨丹的药力已经变得十分平和。 横江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仿佛沐浴在热水当中,遍体舒爽,心中想道:“我这船帆,果真是非比寻常!” 轰隆!轰隆! 洞顶钟乳石,不停的坠落,将洞府里诸多建筑,砸成一片废墟。 好在横江头顶的钟乳石早已掉光了,一时半会间,横江还不至于被钟乳石砸死。 不过,钟乳石虽然掉光了,可洞顶又出现了一条条裂纹。 “古骁说的不错,这座洞府已是坍塌在即。独孤信若再不出阵,那就未免太自负了些……” 横江站在一块巨石之上,凝视着数百米外大阵方向。 嘣! 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鸣,自大阵当中响起。 遽然间,雪白剑锋冲天而起,长虹贯日一样,飞出大阵,剑上一道人影依稀可见。 横江眼神一亮,大声呼喊:“独孤信!” 嗖! 剑锋迸射而至,停在横江身前。 独孤信站在剑锋之上,玉树凌风,衣袍如雪,翩然若仙。 “你竟然还没走!” 独孤信咦了一声,抓着横江的肩膀,将横江甩到了身后,二人并肩站在剑锋之上。 “我倒是想走,可我又不会飞,哪能走的了?” 横江随口回了一句,耳中又听到大阵方向传来巨响,转头一看,只见数不清的血红色蜻蜓,从大阵里飞了出来,追向两人。 血色蜻蜓通体血红,比寻常蜻蜓大了数倍,看上去极为骇人。 远远看去,数不清的血蜻蜓像是一团遮天蔽日的血云! 双方距离尚远,横江已经能闻到空气里浓烈刺鼻的血腥味,能感觉到那些血蜻蜓散发出来的冲天凶煞之气。 “屏住呼吸!那血腥味有毒!” 独孤信低喝一声,左掌一翻,掌心显现出了一枚白玉印章,印章上“宣明剑印”四字依稀可见,右手则抓住了横江的手掌。 一道一道剑光,接连不断,从宣明剑印里冲出,环绕在二人身边。 等到两人飞至地道洞口的时候,环绕在二人身边的剑光已经多达上千道,合成一股剑光洪流。 “疾!” 独孤信一声轻叱,横江却觉得如雷贯耳,震得他眼冒金星。 周围千道剑光急剧震颤,转瞬之间,融合在了一起,聚拢成一道长达十数米,宽达二米有余的雪白巨剑,横江与独孤信,已是置身于巨剑内部。 此刻,血色蜻蜓已经追到了十米之外。 千剑合一,剑光速度暴增,风驰电掣,钻进地道当中。 横江紧紧抓住独孤信的手掌,防止独孤信突然松手让自己掉下去。 如今二人暂且安全,横江才有心思去考虑其他的事情,心中想道:“独孤信的手掌,竟然光洁如玉、嫩滑细腻、柔若无骨……仙门修士果然大异常人,这独孤信应该是因为实力高深,才修炼到了冰肌玉骨的境地。” 血色蜻蜓与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却依旧死死追击二人。大有一副不杀死二人誓不罢休、要把二人追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而独孤信脸上,却已经出现了汗珠。 他先前替众修士断后,随后又放出千道剑光带着横江飞驰。 时至此刻,独孤信已经后劲不足,有些力不从心…… 第九章:直指仙门 地道十余里长,众人进来的时候,担心地道里有什么危险,走走停停,用了两三个时辰才进入洞府。 如今独孤信与横江一路飞驰,只用了片刻时间,就回到了地道起始之处。 那些挡住地道另一端的青石,已被那些先行离去之人,轰开了一道缺口,只剩下满地乱石。 剑光载着二人飞进缺口里,几个呼吸之后,就来到了地面。 随着独孤信放开横江的手掌,再将手臂一挥,那雪白剑光立时消失不见,两人落在了软软的黄沙当中。 空中夕阳西沉,洒下万里余晖。 那些率先跑出洞府的仙门修士,已是无影无踪。 放眼望去,周围空无一人,唯见大漠荒凉,西风萧瑟。 横江在地底呆了大半天,如今被阳光一照,只觉得眼眸刺疼。当他再度睁眼,就发现独孤信闭着眼睛,脸色惨白,嘴角溢血。 “你要的荐书,我早已经写好,你只要拿着荐书前往宣明道场,就能成为宣明道场的书吏。” 独孤信擦去嘴角血迹,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横江。 “多谢了。” 横江接过荐书,塞进怀里。他表面神色如常,可手掌却在轻微的颤动着。 他七岁离开墟城,十年间浪迹天涯、颠沛流离。 十七岁回到墟城之时,横江浑身上下已是伤痕累累,这十年里的艰难与辛酸,几人知晓? 墟城三年,殚精竭虑,横江只为一缕仙缘。 在荐书到手的那一瞬间,横江心中泛起无限欢喜。可短短一瞬间之后,又有无限喟叹,呈现在横江心头。 横江知道,人在少年的时候,才是求学、求道的黄金时间。 今年,横江二十岁。 他二十岁才谋取到一缕仙缘,而站在他面前的独孤信,只有十七八岁,已经拥有了令人望而生畏的实力。 横江错过了最好的少年时光,二十岁才得到仙缘,才有机会成为宣明道场的书吏。这就好比,一个文盲想要读书,却足足等到二十岁,才得到一个认字的机会!他若想成为宣明道场的正式弟子,却还要经过一场考举。 往事如烟,记忆里诸多画面,像无数道闪电,闪现在横江脑海里,让横江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淡然、沧桑、孤独…… 独孤信突然问了一句:“高兴吗?” 横江点点头,淡然说道“高兴。” “我本以为你会欢呼雀跃,没想到你竟如此气定神闲。” 独孤信讶然一笑,又问道:“如今你仙缘到手,你对于成为书吏之后,以及成为宣明道场弟子之后的生活,是怎么打算的?” 横江眼神一凝,说道:“道阻且长,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独孤信眼神一怔,抬头凝视着西沉的夕阳,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身躯轻轻摇晃着,似是昏昏欲睡。 啪嗒! 宣明剑印从独孤信掌中滑落。 紧接着,独孤信身躯晃晃悠悠,摔倒在黄沙上。 “独孤信!” 横江呼喊一声,耳中突然听到了蜻蜓翅膀扇动的嗡嗡之声。 他神色惊变,赶紧捡起宣明剑印,将之塞进独孤信怀里,再把独孤信背在身上,拔腿就跑! 数不清的血色蜻蜓从黄沙里飞了出来,宛若蝗虫漫天,数不胜数…… 狂奔之时,横江朝身后扭头一看,顿时惊得浑身上下直冒冷汗,遍体生寒,可他的脚步却没有一丝凌乱,反倒是跑得更快。 情急之下,横江没有发现,当他把宣明剑印塞进独孤信怀里之时,独孤信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杀机;也没有发现,当他身上冒汗,浑身散发出汗味之时,独孤信修长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跑着跑着,横江耳中听到的嗡嗡声渐渐变弱,甚至还听到了喑哑的嘶吼悲鸣之声。 他再度回过头去,见到阳光之下,飞在空中的血色蜻蜓身上,被晒出了一阵一阵青烟。 青烟散尽之后,蜻蜓身上的血色也消失无踪,驱壳落到地上,被大漠里西风一吹,身体化作沙尘消散,只剩下空荡荡的骨骼支架,像枯枝一样躺在沙地里。 远处地道方向,无数蜻蜓前赴后继飞出,飞蛾扑火一样追向横江,却被阳光照得青烟缭绕,再扑啦扑啦坠落。 “原来这些蜻蜓惧怕阳光,被太阳一晒就死!” 横江大口大口喘气,朝着太阳落山的方向,渐行渐远。而伏在横江背上的独孤信,早已悄然睁开了眼睛。 直到天黑之后,横江来到了一个避风的石山下,停下脚步,将独孤信放在地上,他自己则依靠着一块石头,大口大口喘着气。 夜风阵阵,飞沙走石。 横江一身骨头都像是散了架,浑身酸痛,精疲力竭,有气无力的说道:“此处距离地道十几里,要是那些蜻蜓没有被太阳全部晒死,追了过来,你我必死无疑。独孤信,咱们要是真死了,你也别怪我,我反正是尽力了。” 独孤信睁开眼睛,站起身来,问道:“你知道我醒了?” 横江点点头,说道:“刚刚有一块碎石头,被风吹到你脸上的时候,你的眉毛动了几下。” “你倒是心细如发。” 独孤信自衣袖当中,掏出两颗丹药,一颗自己吃了,将另一颗给了横江,说道:“我身受重伤,身体虚弱,你为什么不抛弃我,你一个人跑,肯定跑得更快。” 横江一口吃下丹药,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说道:“你不曾抛弃过我,我为什么要抛弃你?” 独孤信神色一愕,不知该如何回答。 横江见独孤信不说话,就将遇到古骁与诸葛靖一事说了一说,又问易经壮骨丹有何功效。 “易经壮骨丹,有着疏通经络,强壮骨骼的功效。此丹药效霸道,普通人吃了之后,药力会在体内横冲直撞,犹如烈火烧身,直到半日之后,霸道的药力渐渐变得平和,烈火烧身之感才会慢慢消失。再过半年左右,药力完全被身体消化,让你气血旺盛,助你培元固本,至少抵得上你三年苦修。你吃了此丹之后,竟然能强忍住浑身火烧的痛苦,背着我狂奔十几里,你这番毅力实在是……实在是令人生畏。” 独孤信眼中带着一丝惊叹,正要再说,却发现横江已经睡着了,只能听到他鼻间均匀的呼吸声。 以凡人之躯,背着一个人,跋涉十几里,横江实在是太累了。 一夜无话,独孤信担心的血蜻蜓,也没有再度出现。 第二天清晨,两人启程上路。 也许是古骁的易经壮骨丹药力绵长,也许是独孤信的疗伤丹药十分有效,横江神清气爽,走路虎虎生风。 独孤信受伤太重,竟然不如横江走得快,他又不让横江搀扶,故而两人一路上走走停停。直到几天之后,独孤信沉重的伤势慢慢恢复了些许,两人才走得快了些。 两人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只能在茫茫大漠里,朝着一个方向前行,好在两人都吃过美人果,倒也不至于饥渴而死。 不过,这一番结伴同行,独孤信虽话语不多,但两人的关系越来越熟稔,成为了颇有交情的朋友。 如此又过了十来天,独孤信伤势未好,依旧不能飞行,但两人视线尽头,却出现了一处沙漠绿洲。 绿洲里有一座驿站,住着几个管理驿站的兵丁,养着一些骆驼。 横江在驿站里找人一问,知道这绿洲叫做月牙湾。 以横江对大漠的了解,他在听到月牙湾这三个字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来到了距离墟城七百里外的地方。 很显然,两人在沙漠里一路往西行走,完全是走错了方向,若是一路往东,只怕不需三天,就能回到墟城。 两人风餐露宿十几天,好不容易找到驿站,就决定在此住上一夜,明日再赶赴墟城。 驿站里的兵丁看到独孤信身穿云纹白袍,腰间挂着玄箓玉佩,头戴高冠,不敢怠慢,赶紧将好酒好菜端了上来。 兵丁见二人不吃,又说驿站里有一口水井,井水清冽,若是站在太阳下将井水从头到脚淋下去,简直是舒爽透顶! 那些兵丁见二人不为所动,就原原本本的给二人示范了一番。 他们跑到了井边,脱掉赤条条只剩短裤,然后拧桶打水,往头上一浇,再高呼一声“爽啊”! 这场面,简直快活似神仙! 独孤信微微蹙眉,说道:“你去吧。” 横江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习惯在别人面前洗澡。” 独孤信转过身去,说道:“我也是。” 横江不再多说,心里却忖度道:“这一路上,做了十几天的野人,怎会不想洗澡?我不愿意在别人面前脱衣服,是因为我身上缠着一块船帆,不想让别人看到。独孤信又不是女人,为什么不肯脱衣服洗澡,难道他身上也缠了宝物?” 在驿站里休息了一夜之后,二人就买了骆驼,一路往东。 当横江回到墟城之时,已是四月中旬。距离横江离开墟城那一日,足足一月有余。 城墙依旧沧桑斑驳,城门依旧黝黑破败。 城外黄沙万里,行人稀少,二人骑着骆驼,驻停在城外数百米处的沙丘上。 横江没有直接入城,反倒是让独孤信先去城中。 “墟城之人,都以为你死了,有人给你青石街建了一座庙,供奉着你的灵位。至于你留在墟城的产业,则大多都按照你的遗嘱处理,只有一间兵器铺,曾经被一个掌柜的独占,但后来那兵器铺的掌柜被其他掌柜联合诛杀,最终将七成的收入用来接济墟城的孤儿寡母、老弱病残。” 独孤信在城中打探了一番,再来和横江说话的时候,语气已经颇为唏嘘,“世间人心叵测,就连我宣明道场戒律森严,也有难免会有些奸恶之徒。可你手下那些掌柜,就算认为你已经死了,却依旧能按照你的遗嘱行事,可见你御下有方,智略深远!你若非是生于普通的贫家,颠沛流离十余年,耽误了大好时光,若是像我一样,父母都是仙门修士,早早就步入了修行之门,只怕你一身成就,早已不在我之下。” “我以信义待人,人以信义待我。” 横江凝望着墟城的城门与石墙,摇了摇头,说道:“我若像你一样,出生于修行世家,成了凡人口中的仙二代,也许我会成为一个纨绔浮夸,无所事事浪荡子。” “我可不是浪荡子。” 独孤信哼了一声,心中却在揣摩横江所说的“信义”二字。 横江洒脱一笑,说道:“宣明道场在哪个方向?” 独孤信指了指东南方。 横江转过身,朝东南方大步走去。 独孤信高声问道:“横江!你真不打算进城?” “仙门在前,凡尘在后。我求索十数年,才寻到一丝步入仙门的机缘,那就理当勇往直前,直指仙门!” 横江脚步不停,头也不回,朗声说道:“独孤兄,反正你伤势未好,无法飞行,此番可愿与我再度同行?” 第十章:宣明道场,众妙之相 中土帝国有一本《帝国志》,刊行全国。 此书第一页,画着一幅中土帝国的地图,图中数万里山河,数十座仙门道场,清晰可见。 独孤信与横江相处了一个月,早已知道横江博览群书,必然看过《帝国志》。独孤信也明白,横江问他宣明道场在何方,是明知故问。 于是,当横江说独孤信无法飞行的时候,独孤信脚下生出一道剑光,身形腾空而起,追到了横江身边,再伸手一抓,将横江拽到了剑光上面。 二人一前一后站在剑光之上,朝着东南方向,御剑飞行而去。 横江问道:“你不是伤势未好,怎么突然就能飞了?” 独孤信淡然一笑,说道:“你不也装作不知道宣明道场在何方吗?” “我问你宣明道场在何方的目的,是想给自己找一个勇往直前的理由,你呢?” 二人越飞越高,横江站在剑上,转身回望,凝视着视线里越变越小的墟城,说道 “莫非……莫非独孤兄的目的,是为了找一个与我同行的理由?” 独孤信回过头来,朝横江点了点头。 横江讶然失笑,问道:“我要勇往直前,是为了坚定求道修行的信念,独孤兄与我一路同行,又是为了什么?” 独孤信答道:“我既要举荐你进入宣明道场,怎能不考察你的品行?你若是一个奸诈小人,品行低劣,就算你成了宣明道场的书吏,我最终还是会将你逐出宣明道场。” “如今呢?” 横江问道:“你我一路同行多日,独孤兄觉得我品性如何?” 独孤信沉默不答,背对着横江,缓缓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似乎每一下细微的颤动,都轻轻地,犹如羽毛。 剑锋飞驰,飙射如虹,一日三千里。 十天左右,就从中土帝国西北的墟城,飞到了帝国东南的宣明道场。 周围百里,尽是崇山峻岭。 一夜大雨之后的清晨,青山如洗,白云如画。 横江与独孤信,出现在一座极为险峻神秀的高山之下。 此山就叫做宣明山。 山下有路,是六尺宽的山路,叫做求仙路。 求仙学道的宣明道场,就位于此山当中。 有诸多宫阙殿宇依山而建,走廊遍及。 飞桥横架白雾当中,楼台耸于苍云之上。 山脚下求仙路的入口处建着一个凉亭,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少年,坐在凉亭里看书,他见到独孤信远远走来,立即前去见礼。 独孤信朝他点点头,领着横江徒步上山。 “就连一个守在山脚下的童子,都丰姿英伟,气度不凡,远非凡夫俗子可比……” 横江心潮翻腾,打量着四周景致。只见山峦清幽,云雾飘然,空中有灵禽仙鹤翱翔,地上百兽不畏行人,怡然自得。 二人来到山腰之处,行至一座偏殿。 一个宣明道场的弟子,正在殿中闭目打坐。独孤信尚未进入大殿,此人已经睁开了眼睛,长身而起,微笑道:“独孤师兄有礼了。” 独孤信点了点头,“杜明师弟有礼了。” 杜明问道:“今日师兄来此,所为何事?” 独孤信说道:“藏书楼里的书吏职位,可有空缺?” “藏书楼?” 杜明略一沉吟,朝站在独孤信身边的横江看了一眼,说道:“藏书楼了的书吏,都是每年书吏考举的前几名。” 独孤信问道:“这是我宣明道场明文规定的门规,还是我宣明道场不可违背的戒律?” 杜明苦笑道:“那倒不是,不过算我们外院,约定俗成的规矩了。” 独孤信目光如剑,语气冷然,问道:“那又如何?” 宣明道场分作内外两院,被正式收入门墙的,算是内院弟子。至于道场的书吏,雇来的工人、奴仆、杂役等人,都归外院管理。 杜明又看了看横江,问道:“敢问独孤师兄,和这位兄台是什么关系?” 独孤信微眯着眼眸,淡然说出四字,说道:“生死之交。” 生死之交? 横江则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 杜明则呆了一呆,良久之后才说道:“独孤师兄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从今日起,这位兄台就是我宣明道场外院,藏书楼里的书吏。” “告辞!” 独孤信辞别二人,翩然而去。 横江目送独孤信远去,摸了摸那封收藏在衣袖里的荐书,心中颇有疑惑。 大殿之内,只剩横江与杜明二人。 杜明先是问了横江的名字,再走至一张书桌旁边,拿出纸笔,替横江登记在册。 随即,杜明又给了横江一块大约有半个巴掌大小的玉牌,说是宣明道场书吏的身份牌,也是进出藏书楼的凭证。 然后,杜明给横江安排了一座单独的小屋作为住所,又陪着横江领取了衣服被褥等等杂物,还亲自陪着横江走向藏书楼。 “那就是藏书楼。” 杜明远远指着藏书楼,又问了一句:“横江,你真是独孤信师兄的生死之交?” 横江微笑点头。 “藏书楼里的那几个书吏,是在去年考举之时,考了前五十名,这才得到了在藏书楼做书吏的机会。你初来乍到,就在藏书楼里做了书吏,其他人必定不服。那些书吏,都是只差一线就能成为道童的不凡之辈,你好自为之。” 杜明眼含审视之色,上下打量着横江,说道:“独孤信师兄是我宣明道场千年以来,最为杰出的弟子。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宣明道场门人弟子极多,其中不乏一些对独孤信师兄心生嫉恨之人,你好自为之。” “多谢师兄指点。” 横江神色一正,口称师兄,拱手致谢。 “你先休息三日,先将我宣明道场的规矩、戒律熟记在心,三日后再去藏书楼就职书吏。” 杜明叮嘱了几句之后,告辞而去。 “杜明师兄将那句‘好自为之’,一共说了两次,显然是故意为之,让我小心行事。我若不把我和独孤信的关系说出去,那些书吏肯定会排挤我。我若说我是独孤信的生死之交,那些书吏虽不敢再针对我,可宣明道场里诸多嫉恨独孤信之人,只怕会恨屋及乌,一个个跑来找我的麻烦……” 横江恍然摇了摇头,大步走向杜明安排给他的小屋。 宣明山很大,这小屋虽然简陋,却也独门独户,周围上百米皆是树林。 宣明道场的师门戒律不多,都是些名门正派的教条,诸如,第一条谨守信义,第二条不可滥杀…… 至于师门的规矩,也都是些尊师重道,礼仪章程一类,与横江的处事理念并不相悖。 规矩与戒律写在一张纸上,加起来也不过数百字。 天黑之前,横江已把规矩戒律牢记在心,又将自己的小屋打理了一番。 到了吃饭时间,横江也没有去外院食堂吃饭。他和独孤信御剑飞行之时,各自吃了一个美人果,半月之内无需吃饭喝水。 等到天黑之后,横江点了灯,关上了门窗,准备将缠在身上的船帆解下来,仔仔细细的研究一番,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横江开门一看,见是独孤信,就将其请进屋中。 “藏书楼里那些书吏,在知道你要去藏书楼做书吏之后,心生不忿,准备在晚饭时间,在食堂里狠狠的整治整治你。他们没想到你料敌先机,根本就不打算出门,如今还一直等在食堂里……” 独孤信随口说着,挥手间将一些玉符洒在屋中各个角落,布置成了一道阵法。 “等我?” 横江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倒了一杯茶,与独孤信对桌而坐。至于藏书楼里其他的书吏,横江还真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这个书简,你先看看。”独孤从衣袖当中,掏出一方漆黑的书简,摆在桌上。 “这是……” 横江将书简打开扫了几眼,书中文字都是虫书,其中大部分文字都是罕见字,十分难认,加之语句晦涩难懂,微言大义,禁不住皱了皱眉。 独孤信说道:“这是我当初在大阵当中独自断后,得来的一本书简。这书简由墨玉雕琢而成,墨玉万年不损,可这书简上已有玉斑,至少也是万年之前的古物。我今夜来找你,就是想让你替我翻译书简里的文字,报酬就是与你一起分享这个书简。” 横江合上书简,将之推回独孤信身边,沉吟道:“此物必定极为珍贵,独孤兄何必与我分享?你若是把书简里的文字打乱,将一个字一个字抄录下来,再让我翻译,也不至于泄露了书中的讯息。” 独孤信摇了摇头,将书简推到横江身前,说道:“你我生死之交,何必多言?” “容我仔细观之……书中写是炼器之法,记载着如何炼制一件名叫‘众妙之相’的宝物。不过书中文字罕见,字句十分深奥,以我对虫书的研究,至少也需数月时间,才能将之初步翻译出来。” 横江再度翻开书简,良久之后,又说道:“《道经》有云,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其意为玄奇当中的玄奇,就是天地之道、一切奥妙的由来。书中记载的宝物,竟以众妙二字为名,如果留下此书之人,不是个口出狂言的狂徒,那么此书记载的宝物,必定是稀世之宝!” “众妙!众妙!此人好大的口气!好猖狂的念想!” 独孤信深吸一口气,乌溜溜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盯着横江手掌书简,惊叹道:“这人简直就是一个狂徒!莫非此人以为,单凭这区区一件法宝,就足以将世间奥妙、将修行至理、千般神通、万种道法,全都包涵了进去么?” 第十一章:藏书楼 一阵惊叹过后,独孤信的神态缓缓的趋于平和,可他的目光依旧驻留在墨玉书简之上,久久不曾转移。 在横江印象当中,独孤信素来处变不惊、临危不乱。哪怕是在古代修士遗迹中,在那危机重重的大阵里,独孤信甚至还做出了独自断后的决定,这才使得墨玉书简,落到了独孤信手里。独孤信有着山岳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性格,再加上他出身于修行世家,定然见多识广,对于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理当是见怪不怪。 可是,独孤信在知道这书简里头,记载的宝物之名的时候,却如此失态! 横江审视着独孤信渐变的神态,一边用手指轻轻敲着墨玉书简,心中想道:“这件宝物单凭一个名字,就已经令独孤兄这样的人惊叹莫名!一旦我将墨玉书简翻译读懂,再将书中这件名作‘众妙之相’的宝物炼制出来,只怕单凭此宝,我就足以立足于这修行世界。不过,炼器之事,绝非一朝一夕就能成功,还需做许多准备工作。其中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早日成为仙门修士。只有仙门修士,才算是真正的步入了修行之门,才有资格炼制法宝……” 良久之后,独孤信回过神来,却发现横江一直在打量着他。 “你看我作甚?” 独孤信有些恼怒,站起身来,走至窗边,背对着横江,面向着紧闭的窗户,似是不肯让横江看到他的脸,“你先把书简里的虫书抄录一份,等到你将全文翻译出来,我们再做打算。” “如此甚好。” 横江点点头,拿出毛笔和一张空白卷轴,开始抄录翻译秘籍,书写之时,他随口问道:“不知独孤兄今年多少岁了?” 独孤信冷冰冰的说道:“十八。” 横江见独孤信神态不悦,就不再多问,低头继续写字,心中想着,难道问你年龄,也是犯了你的忌讳? 独孤信明亮的眼眸盯着房中跳动的灯火,神态时而平静,时而冷漠,时而喜悦,时而蹙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个时辰之后,横江已经把墨玉书简里的虫书,全都翻译在了纸上。他放下毛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将墨玉书简与翻译好的秘籍卷轴递向独孤信。 “金钩铁划,笔走龙蛇,好字!” 独孤信赞了一句,随即低头阅读。 读了一遍之后,独孤信就将卷轴放到桌上,只把墨玉书简收入衣袖里,说道:“藏书楼里收纳的书籍,虽然算不得什么仙门秘籍,却不乏一些与修行基础有关的精品典籍。你阅读之时,最好仔细挑选一番,免得你读的都是些无用的杂书,白白浪费了时间。我宣明道场的考举,就在八月十五,中秋之夜。” 横江拱手致谢:“多谢独孤兄提点。” 独孤信摇了摇头,道:“考举由陆青皇师叔监考,他会当场挑选出前五十名,授予他们一个步入仙门的机会。” 横江微眯着眼眸,想起了藏书楼里,那些考了前五十名却无法拜入仙门的书吏。 很显然,那些人只是得了一个步入仙门的机会,却没能把握好那个机会。 月明星稀,山风爽朗。 独孤信已经离去。 横江独自坐在屋中,盯着桌上摆着“众妙之相”秘籍卷轴,目光深邃得就像夜空里最亮的星辰。 宣明道场,名扬天下! 世人所谓的仙门,指的就是宣明道场这样的修仙门派! 如今横江成了宣明道场的书吏,算是站在了仙门的边缘。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得偿所愿,成为宣明道场的弟子。 一步踏入仙门内,从此不与凡人同! “就连独孤信,都对这宝物极为震惊,此物必定不凡!我成为宣明道场的正式弟子以后,一定要将这‘众妙之相’炼制出来!也不知这样的宝物,到底需要多少材料,需要多少时间和精力,才能炼制成功……” 横江将翻译出的秘籍卷轴打开,逐字逐句的阅读。 像这样的东西,带在身边,终究是不安全。唯有将卷轴里一字一句,都牢牢的记载脑海里,再销毁卷轴,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卷轴大约有三千余字。 横江一夜不睡,终于将之倒背如流。 他本来就擅长记忆东西。 要不是记忆力好,他又怎能在无人教导的情况下,靠着自学,在短短数年时间里,做到精通虫书? 清晨时分,雄鸡报晓。 横江烧了卷轴,直接前往藏书楼。 书吏,顾名思义就是书记员。 藏书楼里的书吏,就是负责协助管理藏书楼。这工作不忙不累,还不耽误在藏书楼里看书。 横江一走进藏书楼,就见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拿着个扫帚,在楼中打扫。 那人见到横江进入藏书楼,立即抓着扫把挡在横江面前,问道:“我以前怎么从没见过你?你不是我们宣明道场的人吧?” 横江也不多说,直接将杜明给的身份玉牌拿了出来。 那少年见到玉牌,很是憨厚的笑了笑,说道:“原来你是新来的书吏,我叫吴冠,也是这藏书楼的书吏。” “我叫横江。” 横江随口回答着,他见楼中空空荡荡,只有吴冠一人守在此处,便问:“藏书楼不是有好几个书吏么,为何就剩下你一个人在这里?” 吴冠挠了挠头,说道:“其他人现在应该还在饭堂里吃早饭,他们吃过早饭之后,还会再玩耍一番,要等到日中正午的时候,再来到藏书楼,点个卯、报个到。这藏书楼里里外外,都是我打扫的,你要是愿意帮我,就陪我打扫打扫。你要是不愿意,那也无所谓。” 横江也不再多说,走至墙角拿起另一个扫把,直接上楼去打扫卫生。 昨日杜明师兄早已说了,在藏书楼里做书吏,每月都能领取到十两银子的俸禄。这已经算是高薪的工作,毕竟对于寻常百姓而言,四口之家一个月的开销,也只需二三两银子。 食人之禄,忠人之事。 藏书楼一共有七层,这里的书吏原本有六个,加上横江正好七个。若是将打扫卫生的事务平均分配,恰好一人一层。 于是,横江只将顶层打扫了一番,就回到了大厅里。 那个相貌憨厚的吴冠,却还在慢慢悠悠的打扫着第一层,他见横江下了楼,咧嘴一笑:“你可真快呀!” “是你慢!” 横江摇了摇头,走至墙角放好扫把。 门外传来了一阵嬉笑吵闹的声音,横江抬头一看,见那些人的腰间,也挂着一块与他同款的玉牌,而且人数正好是五个。 这五人年纪有大有小,年纪小的和吴冠差不多,年纪最大的也只比横江略大。 吴冠拄着扫帚,抬头擦汗,朝门外那些人呼喊道:“诸位师兄,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我这还没打扫完毕呢。” 无需多想,横江就知道这五个人,定然就藏书楼的另外几个书吏。 “今日听说来了一个同僚,我们就刻意早一点回来。” “吴胖子你长得肥,扫不完就慢慢扫,就当做是减肥了!听说今天来了个新人,以后你可以让他陪你一起打扫,也算是有了个伙伴。” “也不知他是何许人物,竟然能说动杜明师兄,直接将他安排在藏书楼里做书吏。要知道你我都是在去年考举当中,考取了前五十名的好成绩,才得到了在藏书楼做书吏的机会。我倒要问问,此人到底何德何能!” 这些人句句不离横江,可却无人肯在说话之时,多看横江几眼,加之语气轻蔑,显然不将横江放在眼里。 吴冠讪讪的笑了笑,不敢搭话。他快步走至横江身边,低声道:“横江,你赶紧躲一躲,他们应该是故意要找你的麻烦。” 横江朝吴冠点头一笑,也不多说,直接迎着那几人走了过去。 “横江!他们人多,而且在外院颇有势力,你肯定是费尽千辛万苦,才做了藏书楼的书吏,可不要意气用事啊!”吴冠追着横江走了几步,边走边劝。 见横江不仅不听他劝,反而越走越快,吴冠便不敢再追,也不敢再多说。 “哎呦,有些胆色!” “莫非这人是愣头青,受不了我们冷嘲热讽,想找我们理论理论?” “依我看,他是想找我们打一架,要将我们都打趴下,以此来出一口恶气。” “一个打五个,他打得过?难道他早已经修炼有成,成了仙门修士,这才丝毫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五个书吏你一言我一语,就像是猫戏老鼠,全然不将横江放在心上,仿佛是吃定了横江,却没有看到横江眼中的戏谑与不屑。 第十二章:何其惨烈 横江没有半分惧色。 他早已知道,这些宣明道场的书吏,还不够资格修炼道场里的功法秘籍,他们的实力也就和普通的书生差不多。 横江没有与五人理论,也没有跑出去和他们大打出手。 藏书楼门口,摆着一个柜台,柜台上摆着一些账本。 楼里借书与还书的诸多账目,都记在这些账本里头。 横江走到了柜台内侧,端端正正的坐在凳子上,随手拿起几个账本翻了翻,再抬头凝视门外五个书吏,淡然说道:“我叫横江,是新来的书吏。如今这藏书楼里,加上我一共七个书吏。既然你们喜欢出去玩耍,那我们就采取轮班的制度,七日一轮,每日一人,轮番坐在这柜台后面值班。七日之内,我只负责值班一天,余下的六天,你们自己如何分配与我无关,若是出了什么乱子,也由你们自己负责。” 这一席话语,让门外五人很是惊愕。 他们早就讨论过了,今日该如何惩治横江,如何去和横江理论,甚至如何打架,却没料到横江竟然是这般反应,竟然直接对他们发号施令。 这种感觉,就好比使出浑身力气打出一拳,却打在了硬邦邦的石头上,最终把手指都打折了,疼得人浑身难受。 五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那站在中间年龄最大之人,走到了柜台前,讥笑道:“我们宣明道场戒律森严,最注重尊敬师长,我们比你先来,就全都算是你的师兄。可是,你却以一个新人的身份,对我们这些师兄发号施令,以下犯上!你可知道,按照我宣明道场戒律,以下犯上之辈,该当何罪?” “卢师兄消消气,不要动怒!” 吴冠赶紧走了过来,朝柜台外面那人连连拱手赔罪,说道:“横江一进藏书楼,就把顶楼打扫得干干净净,也算是一个很懂规矩的人。他刚刚那一番话语,应该是意气用事,纯属无心之举,无意间冒犯了诸位,还请诸位多多包涵。” “呵呵,打扫卫生?” 卢师兄冷冷一笑,道:“既然那么喜欢打扫卫生,为什么只扫了一层,为什么不将整个藏书楼都打扫干净,难道还要我们去扫吗?” 吴冠道:“我这就扫,这就扫。” “很好!” 卢师兄抬起手,在吴冠脸上拍了几下,道:“人一定要要懂规矩,要懂味,要识趣,知道吗?” “知道,知道!” 吴冠眼中含着一丝怒意,不敢反抗,只是唯唯诺诺,连连点头。 卢师兄心满意足用手在吴冠身上擦了擦,又转身看向横江,抬起了手掌,想在横江脸上也拍几下,“你呢,你是识趣还是不识趣?” 可是,他的手掌一伸过去,就被横江按在了柜台上。 卢师兄勃然大怒,问道:“你想干什么?” 横江冷冷一笑,懒得开口说话,直接用实际行动来答复这个卢师兄。他抓起摆在柜台上那一方磨墨的青玉砚台,猛然砸下。 砰! 卢师兄的整个手掌都被砚台砸扁,疼得他嗷嗷直叫。 “横江!此事我们定会禀告陆青皇师叔,让他将你赶出仙门道场!” “我宣明道场戒律森严,最忌同门相残,此事就算是杜明师兄出面,也保不住你!” “横江你个狗曰的……” 门外余下四人赶紧冲了过来,扶住卢师兄,甚至有人对着横江破口大骂,却被横江丢出砚台砸到了脸上,顿时就不敢做声了,只满眼怒火盯着横江。 “禀告陆青皇师叔?就凭你们,也配去找陆青皇师叔,也配在他面前告我的状?这藏书楼里,原本有六个书吏,可这些账本里的笔迹,都出自于同一个人,全都是吴冠做的账目。平日里打扫藏书楼的,也只有吴冠一人!你们身为书吏,拿着十两银子一个月的俸禄,却滥竽充数,什么事都不做,此事若被陆青皇师叔知道,你们觉得比我更早被赶出宣明道场!” 横江冷然一笑,拿起柜台上一个账本,随手扬了扬,道:“账本在此,证据确凿!若不想被逐出宣明道场,这藏书楼从今日起,就由我来做主!” “哼!”卢师兄疼得满脸冒汗,眼神极为阴沉,冷声道:“若是我等被逐出宣明道场,你也逃脱不了同门相残的罪名,同样会被赶出去!” “那又如何?” 横江神色倨傲,淡然言道:“我一个人的前程,换你们五个人的前程,值!” 卢师兄嘴唇颤了颤,还想说些狠话,却被其他几个书吏拉住,对他说今日之事不能再闹下去,否则大伙儿一起完蛋。 “算你狠!你给我等着,咱们走着瞧!” 卢师兄捂着受伤的手掌,在其他几个书吏的陪同下,找地方治伤去了。 直到中午时分,他们才结伴回来的时候,卢师兄手上已经缠了一层厚厚的绷带,至于那个脸被砚台砸中之人,则在脸上贴了一剂大膏药。 再度回到藏书楼,卢师兄等人也不再找横江的麻烦,他们各自在书架上找了几本书,凑在一起,一边看书一边交头接耳讨论几句。 “你怎么不看书?” 吴冠偷偷的看了看卢师兄几人,又道:“再过几个月就要考举了,他们几个,去年都考进了前五十名,现在依旧在努力复习,你怎么不看?” 横江指着远远近近的书架,说道:“这里的书籍成千上万,可谓是浩瀚如烟,距离考举只有区区数月,我如何看得过来?” 吴冠问道:“我猜,你肯定是在等杜明师兄,等他来此给你介绍书籍么。” 横江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杜明师兄管着外院许多书吏,日理万机,万一他忙不过来,把给你介绍书籍的事情给忘了,那就不好办了。考举之事,一年才有一次,耽误一天就少一天,我先给你介绍些与考举有关的书籍吧。” 吴冠不等横江回答,就抓起纸笔,洋洋洒洒写下了十几本书的名字。 横江笑道:“我倒忘了,你小子也是靠进了前五十名的学霸!” “学霸有个卵用?能抓住陆青皇师叔给的那一缕仙缘,才能步入仙门,若抓不住,考第一名也没用。” 吴冠的目光从卢师兄几人身上一扫而过,说道:“这几人天天捧着书,上次考举他们全都考进了前五十名,全是学霸,还不是被你镇压服服帖帖的?如今他们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多半是在想什么坏主意要害你!” “害我?” 横江淡然一笑,继续闭目养神。 他七岁离家,闯荡十年,不知历经多少风雨,闯过多少磨难。这些日日捧着书的书吏,在横江面前只算跳梁小丑而已。 这等只顾着读死书的学霸,何足道哉? 横江似是已经忘记了卢师兄的手是被他砸扁的,淡然说道:“前五十名只有六人在这里做书吏,剩下的四十四人都抓住了那一缕仙缘,只有六个没有抓住仙缘,这机会不低了。” “哪有四十四个啊?去年的五十人里,就还只有九人抓住了仙缘。剩下的四十一人里,六个留在藏书楼做书吏,其他人都是世家贵族子弟,看不上书吏的身份,他们自然是各自回家去了。” 吴冠掐着手指算了算,唏嘘不已,道:“我们藏书楼现在就有七个书吏,伙房食堂有十几个,矿山有几十个,药园有几十个,余下还有工坊、作坊等等,这些部门的书吏加起来,就有数百人之多!除此之外,还有诸多中土帝国的世家贵族子弟,也能弄到参加考举的资格。考举只取前五十名,这意味着你比别人多考一分,就能挤掉百人!” 这简直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竞争何其惨烈! 第十三章:吾将上下求索! 考举一定要参加,而且要获取前五十名。 所以,书还是要读的。 横江虽不将藏书楼里这几个学霸书吏放在眼里,可他若想步入仙门,按照宣明道场的规矩,他除了让自己也变成学霸之外,似乎没有其他办法。 吴冠直接按照自己的考试经验,将横江用得着的书,都搬到了柜台上,叠成一座几尺高的小书山。 横江翻了翻书,问道:“为何这些书大半都是新的?” “每年都有上千人参加考举,如果藏书楼里,每本书只有一套,大家怎么能读得过来?这种与考举内容有关的书,书院印了不少,甚至中土帝国各处都有贩卖,世人把这个叫做‘参考书’。” 吴冠说起此事之时,语气唏嘘不已,说道:“这种参考书,也只流传在世家贵族手里,普通人得到也没用。因为普通人若想得到考举的机会,简直难于登天!我小时候很聪明,是我们家乡远近闻名的神童,官府得知此事,就派人来到我家,测出我资质极佳,就把我送到了宣明道场做童子。” 横江微微一笑,道:“原来你是个天才。” “步入仙门不仅需要资质好,还需要悟性高。陆青皇师叔说过,修仙之人,资质固然重要,但是悟性更加重要。可惜我悟性不够,抓不住那一缕仙缘。” 吴冠很是无奈的摇摇头,道:“如今我已经考了两次前五十名,若是今年再考上前五十名,却依旧无法把握住那份仙缘,我就再也不能参与考举了。这是道场的规矩,事不过三。要是三次都把握不住仙缘,就意味着悟性太低,此生再无机会踏入仙门。” 横江微微皱眉,又问道:“那一缕仙缘,又是什么?” 吴冠说道:“陆青皇师叔会把考举的前五十名,带到道场祖师东方索,当年闭关悟道的地方,那里存留着祖师爷留下来的道韵。能够感受到道韵的人,就是有悟性,不能感受道韵的人,那就是没悟性。至于道韵这个东西,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反正我已经去那里悟了两次,都没感悟到任何东西。” 原来如此! 横江点点头,不再多问。 时至此刻,他对步入仙门的几个步骤,已经有所了解。 第一步:获取考举资格。 第二步:考进前五十名。 第三步:把握住那一缕仙缘,感悟出祖师爷东方索留下的道韵。 横江在墟城谋划三年,硬生生闯过了第一步。 至于第二步,几乎没有任何捷径可走,只能老老实实的去参与考举。独孤信已经说过,陆青皇会亲自监考,有那样的高手坐镇,参与考举之人完全没有半分作弊的可能! 而第三步,感悟道韵,则要靠悟性。 悟性这东西,玄之又玄,谁知道自己的悟性到底是高还是低? 于是,在横江看来,这第三步似乎有着一定的运气成分在里头。 横江素来不相信运气。 他早已习惯,任何东西,都要通过自己的谋划,通过自己的努力去争取。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横江打开一本考举参考书,深吸一口气,潜心阅读。他知道,只有在完成了第二步的情况下,才有资格去考虑第三步。 其他几个书吏都去吃饭的时候,横江依旧在潜心苦读。 他在数日之前吃过一颗美人果,半月之内无需吃喝。至于管理借书还书的账目之事,则全由吴冠代劳。 叩叩叩…… 柜台上响起手指敲击之声。 横江从书山里抬起头来,见到杜明师兄站在柜台旁边,门外已是夕阳西沉,几近黄昏。 “横江师弟,打扰了。” 杜明和横江说话之时面带微笑,当他看向楼中其他书吏之时,脸色已经有些不善。“我听人举报,说你们藏书楼这几了老书吏,今天合起伙来欺负新人!我宣明道场严谨同门相残,违者绝不姑息,你们谁来回答我,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欺负新人? 卢师兄脸上的皮肉抖了抖,他已经看出来了,杜明这态度,分明就是一心向着横江。 卢师兄赶紧说道:“没有,绝对没有!” 杜明问道:“你手上的伤,以及你身边那人脸上的伤,从何而来?” 卢师兄看了看横江,心道:“这还用问,分明就是横江打的。” 可这些话语,他半个字都不敢说出口,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结结巴巴的说道:“摔的,不小心摔的。” 杜明又问道:“一不小心你们都摔了?依我看,你们两个分明就是打架斗殴,同门相残,最终打了个两败俱伤。那些往来的弟子见到你们打架,误以为是你们在欺负新人,这才找我举报。” “真不是!” “我和卢师兄绝对没有打架斗殴!” 两人赶紧否认。 “若你们真的同门相残,按照师门戒律,必须逐出师门……” 杜明虽在斥责那两个受伤的书吏,可眼神却落在了横江身上,却发现横江正在一心一意的看书,仿佛这两人受伤之事,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这个横江……” 杜明只觉得这个独孤信所说的生死之交,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横江确实是在用心看书,正逐字逐句的阅读,一段一段的背诵,口中轻轻的读出声音。 杜明沉吟片刻,才再度开口,朝那几个书吏说道:“法理不外乎人情,既然你二人都说是摔的,今日这件事情,暂且就这么算了。若你们为了排挤新人,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我必定严惩不怠!” 卢师兄连连摇头,说道:“不会!绝对不会!” “那就好。” 杜明点点头,又朝横江说道:“黄昏已到,改用饭了。我已经让人备下了酒菜,给横江师弟接风洗尘,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一句话,惊得卢师兄脸色惨白。 他原本还以为,横江是靠着赠送奇珍异宝,拉关系走后门,才打通了杜明的关系,混进了藏书楼做书吏,实际上这两人并无多大关系,只是权钱交易而已。如今杜明说已经备好了酒菜,要给横江接风洗尘,卢师兄才恍然大悟,认为横江与杜明绝对关系匪浅。 “若是早知杜明与他关系这么好,我又怎会和他发生冲突,白白被他砸扁了手掌……” 卢师兄后悔万分,时至此刻,他已经完全断绝了报复横江的念头,只在心中战战兢兢的想着:“横江的靠山这么硬,他若是惦记着今日之事,以后只需在杜明师兄那里说我几句坏话,就足以让我吃不了兜着走,我该如何是好……” 第十四章:凤凰晒翅 横江没有拒绝杜明的邀请。 二人一起离开藏书楼,一路走至杜明的院子。 杜明管着宣明道场的外院,身份地位非比寻常,有着一座独立的院落,院子里甚至还有仆役和侍女。桌上摆着的菜肴,也都是些珍奇的大补之物,哪怕是寻常王公贵族,也难以与之相比。 横江吃完之后,只觉得腹内一阵温热,神清气爽。 当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却发现独孤信早已等在房中。而那一张原本空无一物的桌子上,已是摆了高高的一堆卷轴。 “这是往年考举的考题,都是由陆青皇师叔亲自出题。” 独孤信指了指桌上试卷,又从衣袖里拿出一本书籍,以及一张表格,递给横江,“这是我给你列的书单,你可以根据这个书单去看书。这本秘籍,是我仙门中人,最为基础的修炼法诀……” 桌上考题卷轴,多达上百份。 书单中的书籍,则比先前吴冠给横江列的书单,略略少了基本,大体上却相差无几。 至于独孤信给出的那本基础法诀,则恰恰是横江最想要的东西。 “仙门法诀!” 横江压制住心中的兴奋之前,翻开秘籍,逐字逐句细细读了几行,说道:“宣明道场戒律森严,师门功法不得外传,就算是最基础的修行法诀,你偷偷的给了我,也算是违反了戒律。” 独孤信蹙了蹙眉,道:“那你还看?” 横江头也不抬,道:“戒律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必定会成为宣明道场的弟子,这秘籍我迟早都会得到,独孤兄给我秘籍,绝不算是触犯师门戒律。要是在考举的时候,被陆青皇师叔发现了我曾经修炼过基础法诀,我会说这是家传的功法,绝不会让你为难。” 独孤信皱了皱眉,道:“好。” 横江低头看书,也不答话。 “考进了前五十名,并不意味着就能步入仙门。” 独孤将吴冠曾经对横江说过的有关悟性与感悟道韵之事,再度说了一说,又道:“你将这基础法诀修炼到一定程度,就算悟性再低,也有二三成的机会,能够感悟到祖师爷留下的道韵。” 横江放下秘籍,抬起头来,透过天窗,看向那朗朗夜空,叹道:“机会只有两三成,实在有点低啊。” “那你就努力修炼,争取把机会提高几成。。” 独孤信立身于天窗之下,月光洒落,在他身上镀上一层莹白色光华,显得他更是俊秀,宛若玉人。 “在墟城刚遇到独孤兄的时候,你见了酒楼里的虫书字画,就夸我是一个雅人,又总是让我请你喝茶,那时候我还以为,你应该是一个很有雅趣的人。如今看来,独孤兄当初表现出的雅趣,都是为了让我给你认字而装出来的。独孤兄不仅没什么雅趣,反倒是闷得很。” 一念至此,横江哑然失笑,摇了摇头,道:“独孤兄长得俊秀至极,若单论外貌,我十余年来,见到的人当中,不论男女,男的没你俊美,女的没你秀气,简直无人能及。这种外表实在太过出众,女人站在你面前,多半都会自惭形秽,只顾着自卑去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勾搭你。而你的性格又闷得很,根本就不会主动去勾搭女人……独孤兄这样的人,应该没谈过什么恋爱吧?” 独孤信转过身来,眸子微微有些颤动,道:“仙门中人,清心寡欲,何必要去谈什么男女之情?” 横江指着基础法诀里那一行字迹,说道:“胡说!这书中就说了,孤阴不生,孤阳不长,男女之间的阴阳相调、龙凤相合,才符合大道之理。要是没有男女之情,你我打哪里来,难道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独孤信脸色微红,咬咬牙,抿着嘴不说话。 横江放下书,抬头看了看天窗,道:“我现在正在想,要是找到了合适的姑娘,一定给你介绍一个。” “不要你多管闲事!” 独孤信脸色一冷,语气清幽,转身离去。 房中,只剩横江一人。 “刚刚还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不高兴了?” 横江将门窗关紧,凝视着天窗外郎朗明月。 他能够感觉到,自从他与独孤信一起御剑飞行赶赴宣明道场以来,独孤信的脾气就越发的闷了。 “这真是让人好生费解!” 横江摇了摇头,继续研究秘籍。 这本秘籍原本的封面被人撕掉了,用一张牛皮纸代替了封面,于是横江也不知道这秘籍叫什么名字,干脆就将之称作基础秘籍。 秘籍当中,记载着仙门中人成为真正的修士之前,所需的修炼之法。 其中对于正式修士之前的修炼等级,也有明确的解释。 仙门中人在成为正式修士以前,有两个修炼等级,分别是道童,道徒,至于成为正是修士之后,又有着怎样的实力划分,这数里并未记载。 其中道童境界,讲求锻炼身体,培元固本,养精蓄锐,为求开窍。 而道徒境界,则讲究引气入体,打坐练气,疏通百脉,始养神魂。 “这书中写得明明白白,天资平庸,三年锻体,十年培元,三年养精蓄锐,三年开窍,苦修二十余年,才能引气入体,成为道徒。天资上佳,被名师看中,领入门中,辅以丹药,短则三月,长则半年可开灵窍,成为道徒。” “以我的资质,从道统修炼至道徒,就需要二十余年。秘籍中没有写明,资质平庸之人,到底需要多少年,才能从道徒修炼成真正的修士。也许是资质平庸之人,这一辈子都难以修炼成真正的修士,于是秘籍里才没有相关的记载。” 横江的脸色,略略有些苍白,他早就测试过自己的资质,知道自己就属于天资平庸之人。 今年,横江已经二十岁。 若按照这秘籍所写,若想成为道徒,需要二十余年苦修。二十余年之后,横江已经四十岁。 常言道,四十而不惑。 这意味着人到四十岁,已经步入中年。 “四十岁才修炼至道徒境界的人,这一辈子到底有没有机会,在临死之前,成为真正的修士?” 横江自问了一句,目光却越发的坚定。 “来到宣明道场之前,我虽没有修炼仙门法诀,却一直在习武强身。在远古遗迹里,我又从古骁那里骗来一颗易经壮骨丹吃了。这三年锻体,应该可以略过。接下来只需按照这仙门法诀,培元固本、养精蓄锐……” 横江将秘籍合上,揣进怀中,站在月光之下,按照仙门秘籍记载的仙门法诀,闭上了眼睛,双臂舒展开来,像翅膀一样缓缓抬起,再将一只脚弯曲离地,只用一只脚站着。 这个动作,类似于鸟儿在太阳下晒翅膀。 此乃法诀里记载的独特修炼方式,叫做凤凰晒翅之法。 这是横江二十年来,第一次正式的修炼,却没有发现,当他闭上眼睛之后,有一圈光芒,出现在他腰间。 这个光圈,银白透亮,宛若玉盘。 似乎有一道玄黑色的鸟影,在银白玉盘里,若隐若现,展翅翱翔…… 第十五章:红袖添香 不知不觉,黎明已至。 “凤凰晒翅之法实在是神奇,我竟然不知不觉,就修炼了整整一个晚上。一夜没睡,不仅不觉得有半分疲倦,反倒是精力十足!” 横江睁开眼睛,眼中抑制不住惊喜之色,可鼻间却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 “书中记载,那凤凰晒翅之法,有着洗精伐髓的效果,会将我体内杂质排出体外,形成一层刺鼻的污垢!” 一念至此,横江赶紧拿了几件衣服,趁着天还没亮,赶紧跑到不远处的山溪里,将自己泡进水中。 天色渐亮,宣明山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横江穿好衣服,在山间青石道路上踏步而行,朝着山下极目远眺,一层层雪白的雾霭冉冉升起,山间云雾缭绕,飞鸟出林…… “好一派仙家气象!” 横江只觉心旷神怡,禁不住暗赞了一句。 此刻,天色已经大亮。 有不少外门之人,在山路上往来行走,他们见到了横江之后,都不肯和横江走得太近,似乎对横江颇有畏惧,只敢远远的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 “看来,昨日我在藏书楼里打人之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外院。这样也好,我正好以此事敲山震虎,让宣明道场外院这些人,对我心生忌惮,不敢轻易找我麻烦。我正好乐得一个清静,在这数月时间里,苦读群书,潜心修炼凤凰晒翅之法!” 横江目不斜视,大步而行,直至藏书楼。 卢师兄等书吏,今日都来得很早,竟然一人拿着一个扫把,老老实实的在藏书楼里打扫着,而那原本受人欺负,每天都要打扫整座藏书楼的吴冠,却十分清闲的坐在了柜台后面。 “横江,你来了啊!” 吴冠跑到横江面前,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说道:“不知为何,今天卢师兄他们来得很早,一进来就拿起工具打扫藏书楼,还把我的扫把也抢走了,不让我帮忙。” 横江淡然问道:“他们抢走你扫把,你就不会抢回来?” “嘿嘿……” 吴冠憨厚一笑,道:“我已经一个人扫了大半年,现在他们不肯让我扫了,我也乐得轻松。” 横江点点头,直接走至卢师兄面前。 “横江师弟有礼了!” 卢师兄放下扫把,赶紧施礼,道:“以后这藏书楼里的工作,就由我们几个全包了,师弟你只管安安心心读书,争取榜上有名,考进前五十。” 他昨日还颐指气使,要教训横江,今天的态度和昨天相比,已经是截然相反。 横江摇头道:“卢师兄有伤在身,我怎么好意思呢?” “这种小伤算不得什么。” 卢师兄脸色微微发白,连连说道:“都怪我自己不小心,摔坏了手,这等区区小事,师弟不必放在心上。” “帮我打扫卫生就不必了。” 横江神色淡然,道:“从明日起,藏书楼的顶楼,就留给我来打扫,这件事情无需多说,就这么定下来了。” “这……” 卢师兄略略有些失神,道:“就按师弟说的办。” 这一日,直到下午藏书楼即将关门,横江已经离去,卢师兄心中依旧是惴惴不安。 其他几个书吏问卢师兄,为何心神不宁脸色发苦。卢师兄只说道:“我本想揽下打扫藏书楼的工作,以此向横江师弟谢罪,可没想到横江师弟根本不领情,我就怕他对我记恨在心,到时候跟杜明师兄随意说上几句,就将我赶出了宣明道场。” “卢师兄你想多了。横江师弟根本就没把你的事情放在心上,你们之间的恩怨,在昨日就已经两清了。若是再让你们帮他打扫卫生,那就相当于他欠了你们的人情。” 吴冠回过头来,说道:“你们也不想想,那横江师弟是何许人物!就连杜明师兄这样的人,也要亲自上门,来邀请横江前去喝酒。你们只是区区一个书吏,连宣明道场的内门弟子都算不上,又怎么有资格让横江师弟欠你们的人情?” 闻言,众人哑然无语。 卢师兄满脸苦笑,对吴冠的话语半信半疑。 自这一日起,横江每日就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不是在藏书楼读书,就是回房研究那些考卷,夜间就修炼凤凰晒翅之法。 “这里共有一百二十七份试卷,总计上万道题目,其中不少考题,都有着类似之处。若将这些考题都掌握了,习惯了陆青皇师叔的出题思路,就算在考举的时候没有遇到类似的题型,做题的时候也能事半功倍。” 考卷在手,横江与其他书吏相比,学习效率不知高了多少倍。 独孤信自从上次与横江一言不合,转身离去之后,足足过了十来天,才再度出现在横江的房中。 “距离考举,仅剩三月,时间紧迫!食堂里吃饭的人多,需要排队、打饭、吃饭、洗完,白白耽误了光阴。以后你每隔半月,就吃一颗美人果。” 这一次,独孤信带来了一个一尺见方,收藏着美人果的铜箱子。 横江也不说谢,直接收了箱子。 “我虽早就猜到,藏书楼里那些书吏在你面前,只算是跳梁小丑,没想到你在和人初次相识,一个照面之间,就将他们压得服服帖帖。不过,内门当中的人物,都算得上是人中龙凤,绝非这些书吏可比。” 独孤信眼中泛起一丝异彩,又道:“师门能给予弟子的修炼资源就那么多,这意味着,每当增加一个杰出的弟子,其他人能得到的资源就少一分。你若是修炼速度很慢,平平庸庸,或许能安安稳稳的混日子。你若暂露头角,被师门赏识,旁人必定会看不惯你,处处针对你,再想方设法将你打压下去。” 横江皱眉问道:“堂堂内门弟子,竟然都只知道窝里横,只知道在自家锅里争食。难道就他们就不会去师门之外,谋取资源?” “内门弟子而已,很多都是道徒,甚至只有道童境界,他们实力有限,拿什么去和师门之外的人去争?” 独孤信摇了摇头,指着窗外那一层层殿宇楼台。 “我宣明道场的弟子,也像这殿宇楼台前的台阶,分作三六九等。” “世间那些天资不凡的小孩,被各地官府测了资质,再送来我宣明道场,就成了道场里的童子。他们若是不思进取,就会被遣送回家,若是颇为勤奋,长大后就留在道场里做书吏,算是外门中人。” “书吏与其他参考之人,一旦考入了前五十名,把握住了仙缘,领悟了道韵,就能晋升为内门弟子,师门会授予其修炼功法,这样的人,才算是仙门中人,由我五师叔陆青皇叔统一教导。” “内门弟子大多都是道童、道徒,唯有修炼至玄门修士境界,才算是登堂入室,成为我宣明道场的入室弟子,由四师叔孙录堂教导其修行。” “入室弟子当中的佼佼者,则会被师门长辈看中,将之收为弟子。由师门长辈带在身边修行,师徒关系密切,犹如血脉至亲,师傅会将仙门妙法手把手传给弟子,这种弟子就叫亲传弟子。” “除了内门弟子、入室弟子、亲传弟子这三种以外,我宣明道场还有一种弟子,叫做真传弟子。所谓真传弟子,就是在感悟道韵之时,能将祖师爷留下的道韵,原原本本的感悟出来。他们在感悟到道韵的那一瞬间,就得到了祖师爷留在道韵里的一种真传妙法!这种人被看做是我宣明道场最杰出的弟子,未来极有可能达到祖师爷当年的高度。真传弟子归我三师叔左宣教导,这些人在道场里地位极高,身份仅在我几位师叔之下。” 内门、入室、亲传、真传。 此乃宣明道场,四大弟子阶层。 独孤信说完之后,目光灼灼盯着横江,道:“你我是生死之交,我希望你能在感悟道韵之时,得到祖师爷的真传妙法,成为我宣明道场的真传弟子。” 横江晒然一笑,问道:“可有捷近可走?” 独孤信摇了摇头,眼神却有效闪烁。 “我资质稀松平常,估计悟性也不怎么高,能不能感悟到祖师爷留下的道韵,都是未知之数,哪里还有什么机会,得到祖师爷的真传妙法。” 横江很是洒脱的耸耸肩,又道:“今夜星月无边,如此良辰美景,可惜独孤兄你是个男的,你若是女子,我定要弄来一些美酒佳肴,边吃边聊边看书,如此红袖添香夜读书,才是人生一大乐事……” “哼!玩物丧志!” 独孤信面带怒意,皱着眉头转过身去,脸颊已是微微发红。 横江没有察觉到独孤信神态有异,拿起一个美人果,放到鼻间闻了闻果香,问道:“独孤,兄你是四种弟子里的哪一种?” 独孤信摇头道:“哪一种都不是。” 横江问道:“那为什么杜明还要尊称你一声师兄?” “我爹叫独孤明。” 独孤信头也不回,推门走了出去。 独孤明! 横江神态一僵,就连手中的美人果都惊掉了,啪嗒一声砸在脚上。 “好疼!” 横江疼得直跳脚。 独孤信听到房内动静,转头一看,正好见到横江垫着脚在房里蹦跶。 “活该!” 独孤信掩口偷笑,大步远去,脚步娉婷如莲。 第十六章:万象分身法 独孤明是宣明道场的掌门人! 难怪横江问独孤信是四种弟子里的哪一种之时,独孤信说他哪一种都不是。 独孤信的爹是掌门人,他自然要跟着他爹修行。于是,独孤信天生就是宣明道场的掌门弟子,不在四类弟子当中。 “杜明师兄明知独孤信的身份,却还让我好自为之,看来宣明道场内部,多半也是关系复杂,没有外人想得那么简单。独孤信身为掌门弟子,前往墟城附近探索古代遗迹之时,身边连一个帮手也没带,而且古骁等人提起独孤信的身份之时,只说独孤信是宣明道场最杰出的弟子,却对他掌门弟子的身份绝口不提……” 横江关好门窗,搬出了藏在衣柜里的一百多张考卷,心中想道:“独孤信虽是掌门弟子,可在宣明道场里,却未必过得舒畅如意。我与他好歹曾同生共死,算是生死之交,等到我正式步入仙门以后,这些事情定要找他问一问。” 时光如梭。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三个月,已到了八月十五。 今天就是考举之日。 清晨时分,杜明领着横江以及其他参考的书吏,来到了一座方圆上千米,由青石打磨而成的广场里。 广场里摆着三千多张石桌,每桌相隔一米有余,整整齐齐。 考生三千,只取五十人! 众人领了座位号,找到自己的位置,席地而坐,场面安安静静的,无人敢胡言乱语,相互之间隐隐带着几分敌意。 横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出砚台,磨好墨汁,当他再将毛笔拿出来润笔的时候,考场里已是有些骚动。 东面天空,一人个身材高挑的中年人,头戴玉冠,身穿云纹道袍,腰悬玄箓玉佩,衣袂飘飘,踏云而来。 此人就是陆青皇! 杜明做上前去,拱手言道:“陆师叔,时辰已到。” “开考!” 陆青皇一声喝令,随即将宽大的衣袖甩了甩,立时就有二三千张试卷,像是雪片一样,从他袖子里飞了出来,飘向考场当中,整整齐齐的摆在每一个参考之人面前,正好是一人一张。 “不愧是仙门手段,炫目张扬,真是让人心驰神往啊!” 横江深吸一口气,现在试卷上写好自己的考生编号,再写上名字,准备提笔作答,突然间却发现,自己的考桌之前,多了一个人影。 横江抬头一看,愕然发现此人竟是陆青皇。 而最令横江诧异的是,这考场当中,每一个考生的桌子对面,都出现了一个陆青皇! 这些陆青皇的穿着打扮与相貌身材,皆是一模一样,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唯独神态动作,各有不同。有的站着,有的斜卧在地,有的拿出棋盘对坐下棋,有的拿出酒菜吃喝,甚至还问他对面的考生要不要来一杯…… 至于横江面前那个陆青皇,则一本正经的端坐在横江正对面。 “这考场里三千来个陆青皇,绝非仅仅是一个个靠法术幻化出来的分身,绝对是一个个有血有肉,实力高强的真身!若非如此,我面前这陆青皇的眼神,怎会如此犀利?” 横江只觉得对方目光如电,在自己身上来回扫视,仿佛要将自己里里外外,看一个通透。 “吴冠早就跟我说过,每次考举之时,陆青皇都要施展出‘万象分身法’,变出好几千个一模一样的陆青皇,监视着考生的一举一动。先前我还以为,吴冠多半有些夸大其词,如今看来,这万象分身法的奥妙,不知比吴冠描述的要高深了多少倍!日后若有机会,定要将这种法术,学到手中!” 陆青皇这一手万象分身法,吓得不少初次参考的考生大惊失色。 至于以前来此考过的考生,则已是习以为常。 横江并未被陆青皇吓到,他足足准备了三个月,又采取题海战术研究过一百多张考卷,这一次想靠进前五十名,倒也不难。 卷子做到一半,考桌对面的陆青皇突然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横江并未回答,也不抬头,只随手指了指他写在考卷上的名字。 陆青皇又问:“你今年几岁?” 横江依旧不打,只顾着做题。 陆青皇扬了扬眉毛,道:“我是你师门长辈,也是这一次考举的考官。你不肯回答我的问题,就相当于故意怠慢我,这分明就是目无尊长!我宣明道场戒律森严,像你这等目无尊长之辈,就算考得再好,我也不会把你录进前五十名!” 横江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考场里的每一个考生,都在被他们身前的陆青皇问东问西。一时间人声嘈杂,将考场搞得像是菜市场一样。 陆青皇冷不丁说了一句:“考场之内,禁止东张西望!” 横江只得答道:“二十。” 陆青皇看了看横江腰间的身份玉牌,又问:“原来你是外院藏书楼的书吏,可为什么我以前没见过你?” 横江说道:“我是今年才来的新人。” “二十岁才混进宣明道场,还能混成书吏,看来你也不是什么简单之辈。你年纪虽轻,却气度沉稳,眼眸里尽是沧桑,肯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你这些年的生活,肯定过得十分坎坷,快将你这些年所受到的苦难与痛苦,都说给我听听,让我高兴高兴。” 陆青皇从衣袖当中,掏出了一壶茶和一包瓜子放在桌上,再摆出一副听故事的架势,道:“你要是说得精彩,道爷我重重有赏!” 横江舔舔嘴唇,闭口不答,叫别人说出这些年的苦难与痛苦,让你高兴高兴,这是什么逻辑? 陆青皇暴喝道:“你要是不说,那就是目无尊长,我立刻取消你的考试资格!” “以前……” 横江抬起头来,目光深远,眺望长空。 “快说!” 陆青皇急问道:“以前怎么了?” 横江语气深沉,缓缓说道:“以前有一个太监。” 陆青皇追问:“那太监是谁,他怎么了,他和你有什么关系,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下面的故事呢?” 横江淡然注视着陆青皇,说道:“接不下来了。” 陆青皇问道:“为什么?” 横江低头答卷,头也不抬说道:“下面没有了。” 陆青皇气得吹胡子瞪眼,恶狠狠的瞪着横江,当他拿起茶壶喝水的时候,突然间又觉得不对,一口水噎在嗓子里,连连咳了几下,愕然说道:“太监!太监!下面……下面没有了呀……原来如此!” 横江冷不丁答了一句:“不愧是前辈高人,果然悟性高深,晚辈自愧不如!” “混小子!竟敢忽悠我!” 陆青皇拍了拍桌子,道:“我告诉你,我要是不能考进五十名以内,明天我就把你赶出宣明道场。” 横江神态自若,继续答卷。 考试时间,是两个时辰。 等到快要交卷的时候,考场里那些陆青皇变得更加活跃,想方设法干扰考生,不让考生安安心心的答卷。 就在此刻,不远处一个十三四岁,穿着红裙子的小姑娘,已是被他身前的陆青皇给惹恼了。 “我不考了!我不考了还不行吗!” 那妹子猛地站起身,抓着砚台,朝她面前的陆青皇脑袋上用力砸去,语气悲愤至极,“你这老流氓,为老不尊,我和你拼了!” 与此同时,钟声响起,午时已到,考举结束。 考场里三千个陆青皇齐齐飞向空中,聚在一起,从三千人变回一人。 小姑娘丢出的砚台自然是失去了目标,啪的一声砸在地上。 第十七章:榜首第一 不畏强权,挺身而出! 此乃女中豪杰! 横江对这小姑娘颇有好感。 “疾!” 陆青皇站在十米空中,伸手朝着地上的砚台指了一指,砚台飞射而起,砸向陆青皇,在他额头上砸出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包。 “我用万象分身法变出来的分身,皆是真身,虽外表一样,可性格脾气却各有不同,千人千面,品行良莠不齐。方才考举之时,若有怠慢之处,还请姑娘多多包涵。” 陆青皇立于空中,神态肃穆。 红裙子女豪杰恨恨的跺了跺脚,怒道:“你要是不让我进前五十名,我就……我就……” 她终究年纪太小,想要说一些威胁陆青皇的话,却一时半会没有组织好语言,好在旁边有人提醒她,说道:“那就和他拼了。” 横江转头一看,发现那个提醒女豪杰之人,竟然是吴冠。 这个小胖子在藏书楼里,被其他书吏欺负的时候,一句硬气的话都不敢说,如今在考试成绩即将出来的时候,他竟然敢去得罪陆青皇! “对!” 女豪杰指着陆青皇,大喊道:“那我就和你拼了!” 陆青皇也不回答,只将眼睛闭上,沉吟了许久。 众人都等着他宣布成绩,这时候就连女豪杰也不说话了,整个考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第五十名,端木焯!” “第四十九名,胡明!” “第四十八名,……” 每一个名字从陆青皇口中说出,众人都会齐齐注视那人。只因,这意味着被念到名字之人,已经获取了宣明道场的一缕仙缘,得到了感悟道韵的机会。 众人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听到自己名字的,自然是长吁一口气,喜不自禁。 那些没有听到自己名字的,在每一个名字被念出之时,眼神都会抖上一抖,心情也会因此而紧张几分。 最开始的时候,横江倒是不急。 可当陆青皇嘴里念出来的名字越来越多,剩下的名额越来越少,横江也禁不住握紧了拳头。 一会儿后,只剩下最后十个名额。 那些没有被陆青皇念到名字的人,也就越来越紧张。 尤其是那个红裙子女豪杰,她不知从何处又拿来了一块砚台,似乎准备在自己落榜之后,去找陆青皇拼命。 陆青皇看了看女豪杰手里的砚台,继续念名次。 众人越发的紧张激动,不少人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第四名,吴冠!” 随着时间推移,陆青皇已是念到了第四名。 “噫!好了!我中了!我中了呀,哈哈哈哈哈……” 吴冠笑得泪水直流,手舞足蹈,及欲癫狂。 那女豪杰听到吴冠得了第四名,便将手里的砚台丢了。 陆青皇本要接着念名字,此刻却停了下来,问道:“纪嫣然,你为什么要丢掉手中的砚台?” 女豪杰皱了皱瑶玉一样的小鼻子,道:“这胖子帮我说话,他也得罪了你,现在他考上了,意味着你比较公正,没有因为我们得罪你而故意让我们考不上。这次就算我没考上,我也不怪你了。” 陆青皇点点头,朗声念道:“第三名,纪嫣然!” “我?是我吗?” 女豪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第三名真的是我吗?” 陆青皇点点头。 “我……我竟然靠进了前三!”女豪杰嘴巴一瘪,喜极而泣,蹲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陆青皇也不管她,继续念名次,“第二名,韩剑!” 周围有参考之人,纷纷转身,朝同一个方向看去。 韩剑年纪尚小,只有十五六岁,剑眉星目,嘴唇单薄,长得十分冷俊,加上他白衣如雪,腰悬宝剑,看上去更是玉树临风。 在听到自己得了第二名之后,韩剑不像其他人一样高兴雀跃,反倒是皱了皱眉毛,仿佛对第二名这个名词,颇为不满意。 周围之人朝韩剑道贺,恭喜他考中了第二名,韩剑也无动于衷,只在心中想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竟然考得比我还好!” 刚刚考完的那份卷子,横江很有把握。 他虽然只准备了三个月,却凭着强大的学习能力埋头苦读,加上采取了题海战术,将那一百多张出自于陆青皇之手的试卷,全都研究透了。 这一次考试,横江基本上所有的题目都做对了,就算不能考个满分,也绝对能考出一个极高的分数。 不过,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个第一名没有公布,横江也有些紧张了,想道:“莫非是考试之时,陆青皇的分身找我说话的时候,我哪句话得罪了他,他才故意让我落榜?” 吴冠见横江沉默不语,就出言安慰道:“你别泄气,万一这一次考得不好,那就明年再考!你只准备了三个月的时间,考不上也在情理之中。再说了,还有一个第一名没公布呢,你别着急,也许你就是那个第一名呢。” 横江点了点头,若真的落榜没考上,他就只能明年再考了。 “对哦!也许你就是第一呢。再说了,就算今年没考好,那就明年再来考一次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女豪杰纪嫣然也跟了过来,朝横江说道:“你是这个胖子的朋友,那以后也是我的朋友,以后我一定好好的帮你补习,明年你一定能考上的!” 横江心中微微一暖。 “榜首第一……” 陆青皇目光如电,扫视三千考生,最终将视线落在横江身上,念道:“横江!” 这两字话音如雷,余音回荡在山林里,嗡嗡作响。 第十八章:流觞取食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横江身上。 考举第一,位列榜首,万众瞩目! 吴冠与纪嫣然眉开眼笑,连连恭喜横江。 横江微笑着朝二人点了点头,心中也有些惊喜。 周围之人,也纷纷朝横江道喜。横江则朝着四周拱了拱手,算是回了一礼。 陆青皇站在空中,发号施令,道:“榜首与前五十名,算是得了我宣明道场的仙缘。你们明日一早,来考场集合,随我去感悟道韵!” 云台冉冉飞行,载着陆青皇凌空远去。 “这个横江,竟然比我还要考得好!” 韩剑远远盯着横江,目光灼灼。 不过,当他转身环视四周之人的时候,眼神已经变得一片冷傲,似是全然不将在场的其他考生放在眼里。 “让开!让开!” 韩剑推开人群,走到了横江身前,昂着下巴,说道:“考举得了榜首,只意味着你读书比我厉害。等到步入仙门,成了内门弟子之后,我韩剑一定要超过你!” “超过我?” 横江微微一笑,打量着眼前这个十五六岁,脸上稚气未脱的韩剑,摇头说道:“你我只算是考进了前五十名,能不能把握住那一缕仙缘,能不能成为宣明道场的内门弟子,这些都是未知之数。” 韩剑握了握拳头,斩钉截铁说道:“你一定可以成为内门弟子!” 横江有些不解,问道:“阁下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我对自己有信心,我觉得明天我必然会把握住住仙缘,感悟出道韵,成为内门弟子。” 韩剑极为自信,仿佛内门弟子之位,已是他囊中之物,又道:“你比我厉害,连我都能成为内门弟子,你肯定也能成为内门弟子!” 这思维逻辑,实在是与众不同。 横江哑然失笑,不知该如何回答。 韩剑却将目光转向了吴冠与纪嫣然两人,问道:“你们就是第三名和第四名?” 两人点了点头。 “哼!手下败将!” 韩剑扬起下巴,抬头看着天空,将双手搭在背后,孔雀一样踏步远去. “可恶!竟然敢嘲讽我!” 女豪杰纪嫣然大吼一声,追向韩剑。 吴冠赶紧跑过去拉住她,连声安慰,纪嫣然这才消了气。 时至此刻,考举一事,算是完全结束了。 众多考生各自散去。 横江与纪嫣然和吴冠也结伴离开了考场。 纪嫣然说横江考了榜首,可喜可贺,要横江请她吃饭。 横江对纪嫣然这个女豪杰颇有好感,自然是答应了,顺便将吴冠也叫上,三人一起来到宣明道场外院的食堂。 食堂里面,人声鼎沸。 饭堂大厅十分宽敞,摆着上百张桌子,能容纳几百人就餐。 众人吃的吃,站的站。 还有许多人端着木制的餐盘,排队正在打饭。 窗口之内,并没有人。 一股流水,哗啦啦的流淌在窗口中。 前面那弟子将餐盘水中一放,然后高喊一声:“外门书吏李强,来领取饭菜一份。 餐盘顺着水流飘了进去,紧接着又装满饭菜飘了出来。 窗口外挂着一块一人多高的玉牌,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每当有人领走一份饭菜,名单上就会亮起一个名字。 看来同一个人,一餐只能领取一次饭菜。 “这就是以前独孤信对我说的,‘流觞取食’之法么?不愧是仙门道场,名门大派,就连外门之人吃个饭,也这么讲究,还要用水流载着碗飘来飘去……” 在横江眼中,这一切都十分新奇。 食堂提供多种伙食,除了这流觞取食的大锅菜之外,也有特色小炒。吴冠常在食堂吃饭,这些业务他很是熟悉。 三人点了几个菜,叫了几壶酒,坐下来慢慢的喝。 横江考了榜首之事,早已是传遍了宣明道场整个外院,整个外院没人不认识他。 一时间,食堂里这些吃饭之人,都想过来给横江敬酒,想趁机和横江说上几句话,结交一番,可惜平日里横江素来不与这些人来往,故而不敢轻易过去和横江说话,只能暗地里打量着横江。 横江在墟城做了三年龙头,早已习惯万众瞩目,对此见怪不怪。 吴冠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有些拘谨。不过,女豪杰纪嫣然却吃得极为快活,丝毫不受周围目光的影响。 藏书楼那个卢师兄举着一杯酒,凑到横江面前敬酒,“横江师弟,我来敬你一杯,助你飞黄腾达,早日升仙。我卢……” 横江点点头,淡然说道:“我知道,你叫卢师兄。” “我姓卢,名叫……” 卢师兄说到此处,话语戛然而止,哑口无言。 这一刻,他心中突然就想明白了。 “原来横江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只将我当做张三李四路人甲一般的人物。所以,横江才会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只记得我姓卢。” 卢师兄颓然畅谈,卖来一坛烈酒,将酒水一大杯一大杯往嘴里倒去,越喝他心中就越是苦闷,想道:“横江以前应该没有看过与考举有关的书籍,就连他读书的书单,也是吴冠给他准备的。可他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就考了第一名,位列榜首!像他这样的人物,必定是人中龙凤,前途不可限量!我要是没有得罪他,单凭我和他同在藏书楼做书吏的情分,就足以让我辉煌腾达。可惜……可惜我有眼无珠,白白得罪了一尊大神,错过了一场天大的缘法!” 饭后,众人散去。 横江独自回屋。 这天晚上,独孤信如期出现。 二人一见面,独孤信就问道:“那基础修炼法诀,你修炼得怎么样了?” 横江笑了笑,道:“我没有一日松懈,如今已经将那凤凰晒翅之法,完全掌握。在使用这种法门的时候,隐隐可以感觉到,有一股炽热的炎流,穿行于四肢百骸。” “炎流!区区三月,你体内就产生了一道炎流!” 独孤信眼中惊喜交加,急忙抓着横江的手臂。 一股冰冷霸道的气息,从独孤信掌中冲出,那气流在横江体内转了一圈,再退回到独孤信手掌当中。 “如何?” 横江想起了缠在腰间的紫色船帆,略一沉吟,问道:“我这修炼速度,是快是慢?” 独孤信眼中闪过一丝异彩,说道:“很快!明天你要是没有感悟出道韵,那就在陆青皇师叔面前,运转这凤凰晒翅之法。” “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圆……” 独孤信似是要说些什么,猛然间又觉得不对,脸色突然变红,赶紧将手掌从横江臂上移开,低头转身,匆匆离去。 “这独孤兄又怎么了?” 横江茫然摇了摇头,目送独孤信远去,再关上门窗,凝视着那一轮悬在天窗外的明月,沉吟道:“看来,我的修炼进度,已经是远远超过了独孤兄的预计。这几个月来,我只吃了一颗培元固本的易经壮骨丹,此事独孤兄也是知道的,可他得知我修炼出炎流之后,依旧是惊诧莫名,可见我的修炼速度与易经壮骨丹并无多大关系。 除了易经壮骨丹之外,就只有那块在我修炼之时,次次都会发出暖意的紫布船帆!” “紫布船帆是我在遗迹里得到的,多半是出自于纯阳高人之手,极有可能是一件玄妙不凡的宝物。可惜我现在连仙门都没踏入,只是一介凡人,我就算是想研究紫布船帆,也不知该从何入手……” 第十九章:悟道 天一亮,横江就去了考场,和其他人集合。 杜明等负责此事的内门弟子,早已等候在此。 朝阳东升,云霞似火。 陆青皇驾云而来,伸手一招,就将包括横江在内的五十余人,全都抓到了他脚下的云台上面。 横江只觉得站在云台上十分舒服,脚下一阵柔软。只是,他尚未来得及好好的感受云台的妙处,陆青皇已是催动云台朝着远方飞去。 云台速度极快,风驰电掣,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就飞出了上百里,比独孤信当初御剑飞行赶回宣明道场的速度更快。 众人站在云台上吓得心惊肉跳,不少人甚至头晕目眩,连连呕吐,唯独横江早已见识过这等御空飞行的手段,如今已是见怪不怪。 “到了!” 陆青皇将云台停在了一座孤零零的山峰前方,指着前方那块“涅槃洞府”四字石碑,道:“这座涅槃洞府,就是你们祖师爷当年闭关修炼之处。” 横江打量着碑文字迹,心中已有波澜。 此刻,距离他真正的踏入仙门,只差临门一脚! 若能感悟道韵,就能成为宣明道场的正式弟子,若是不能感悟道韵,那就…… “成败在此一举!今日感悟道韵之事,我势在必得!” 横江深吸一口气,压制住波澜起伏的心情,回想起了昨夜独孤信的叮嘱,想起了凤凰晒翅之法,又想起了腰间的紫色船帆……、 他的目光越发的坚定。 对于求仙问道之事,横江不想再等,也不能再等。 ======= 涅槃洞府门外。 众人按照宣明道场悟道的规矩,盘膝在石碑旁边。 横江身为榜首,坐在了众人最前方。 韩剑、吴冠、纪嫣然三人按照名次,坐在横江身后。 周遭景致清幽,山林静谧。 陆青皇脚踏七星步伐,念诵咒语,再施捏动指诀,找洞府紧闭的大门指了一指,洞门轰然打开。 众人从门外往内看,可以见到一座巨大的铜钟,离地数米,悬在大门之内。 铜钟下面,坐着一个精神矍铄,身穿破旧道袍的邋遢老道士。 陆青皇朝此人抱拳施礼,叫了一声师兄。 邋遢道士点了点头,朝坐在外面的众人看了一眼,当即就皱起了眉毛,指着横江,问道:“他是榜首?” 陆青皇点头称是。 邋遢道士说道:“这个榜首眼含沧桑,只怕已经年纪不小,他到底多少岁?” 闻言,周围悟道之人,纷纷看向横江。 陆青皇说道:“此人今年二十岁。” “二十岁才来感悟道韵,确实有点年纪过大。他若是潜心苦修,未尝不能修炼成真正的仙门修士。” 邋遢道人语气里带着几分叹惋之意,道:“可惜,他二十岁就眼含沧桑之色,必定经历了不少事情。红尘滚滚,尘世之事声色犬马,经历得越多,心思就越不单纯,修炼之时就越容易被外魔所惑。只怕他这一生,最多也就是仙门修士,再难有所长进。” 再难有所长进? 横江则神态不变,目光坚定,心思也没有半分动摇。就仿佛邋遢道人所说之事,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而周围那些少年男女看向横江的眼神,已经变得有所不同,甚至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肃静!” 陆青皇抬手指着铜钟,转身看着众人,道:“我宣明道场祖师爷留下的道韵,就暗藏在钟声当中。钟声一响,就是悟道之时。” 随即,陆青皇屈指一弹。 一束青光,自陆青皇指尖迸射而出,如电如剑,撞击铜钟。 嗡! 众人睁大了眼睛,盯着前方铜钟。 钟声悠长,绵绵不绝。 横江只觉得昏昏入睡,隐隐约约之间,他已经听不到钟声了,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道人声。 那人声似是在读书念经,又似是在低吟浅唱,嘈嘈切切,杂乱无章,却不是响起在耳中,而是直接回荡在脑海里! 横江眉头紧锁,竭力去分辨脑海里的声音,想要分析出那声音到底在说些什么,可那声音却越发的混乱驳杂,仿佛置身于菜市场里,有千百个人千百张嘴,在呼喊着、叫骂着、怒吼着…… “难道我真的和宣明道场的道韵无缘?” 横江咬咬牙,再不迟疑,根据独孤信先前的叮嘱,缓缓抬起手臂,运转出凤凰晒翅之法。 咦? 陆青皇眉头一跳,盯着横江抬起的手臂,若有所思。 邋遢道人也在看着横江,他的目光已是变得神采奕奕。 良久之后,横江脑海里那道声音又变得清晰起来,字正腔圆,话音犹如珠落玉盘。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一段文字,回荡在横江脑海里,将他惊得瞠目结舌。 “这……这不就那凤凰晒翅之法的口诀么?” 横江心头一惊,赶紧将脑海里响起的口诀,一句一句记在心头。如今这段口诀,比起独孤信给他的凤凰晒翅之法,更加完整,更加精妙。 今日晴空万里,烈日炎炎。 也许是天气的原因,使得横江体内那一道炎流,比起往常强盛了数十倍,像一股奔腾的烈火,在横江体内上下串烧,仿佛烈火焚身,烧得他难受至极,浑身颤抖。横江想要停止运转功法,可那凤凰晒翅之法却在自行运转,完全停不下来。 “云来!雨至!” 陆青皇轻吟两声,找来一道方圆十余米的白云,罩在横江头顶,挡住了炽烈阳光。随即,暴雨从云中倾盆而下。 雨水汇成一束,只朝着横江洒落,其他人身上则没有沾染到一丝一毫雨露。 横江体内运转的凤凰晒翅之法渐渐停了下来,他只觉得浑身清凉,烈火焚身之感一扫而空。 横江睁开眼睛,朝四周看了看,只见陆青皇与邋遢道人正在目光炯炯的看着他,而其他感悟道韵之人,却尚未醒来。 至于铜钟发出的钟声,虽已经十分微弱,却依旧在鸣响着,悠长不绝。 突然间,一道白光,出现在横江左侧。 横江转头一看,只见一柄七寸长短的小剑,悬浮在韩剑头顶。小剑晶莹剔透,犹如白玉雕琢而成,白光正是从这小剑之上发出。 陆青皇使出一道法诀,打向韩剑。 韩剑浑身一抖,睁开眼睛,他第一时间就觉得头顶似是有什么东西,抬头一看,就见到一柄白色小剑,正在缓缓消散。 陆青皇面带笑意,朝邋遢道人伸出两个手指,道:“悟道得真传,十年难得见到一个。今日这是第二个!” 此刻,钟声消停,悄无声息。 第二十章:虚空凝剑诀 “嗯!可惜没有第三个。” 邋遢道人点了点头,他看了看横江,又看了看韩剑,捋着胡须,随即又摇了摇头,喟然长叹:“能出现两个,已算祖师保佑,我哪里还能奢求第三个?” 众人纷纷醒来,虽听到了邋遢道人那句“可惜没有第三个”,却不懂邋遢道人何出此言。 陆青皇满面春风,嘴角挂着笑意,转身对着洞内铜钟,打出一道法诀。 铜钟缓缓飞出,悬停在洞府门口,离地一米有余。 陆青皇指着铜钟,对众人说道:“除了横江与韩剑之外,余下众人,依次前去触摸铜钟。” 众人纷纷看向横江与韩剑,眼中尽是羡慕之色。 接下来就是摸钟。 有人摸钟之时,铜钟会响起嗡嗡之声。 有人摸钟之时,铜钟毫无动静。 众人对于摸钟之事也早有预料,把钟摸响之人则满脸喜色,没能摸响之人,则垂头丧气。 那藏书楼的卢师兄,这次也考进了前五十,摸钟之时铜钟却寂静无声。 “第三次,已经是第三次失败了。” 卢师兄悲切得两眼垂泪,离开铜钟的时候,他脚步蹒跚,踉踉跄跄,仿佛一瞬间就老了十几岁。 为求仙道,多年苦苦追寻,到今天终于是断绝了最后的机会,卢师兄怎能不悲? 众人见到这一幕,免不得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 横江回想起十余年来,自己孜孜不倦寻求仙道的崎岖历程,心中也是唏嘘不已,他又看了看吴冠,只希望吴冠这一次,能摸响铜钟才好。 吴冠曾经说过,他已经考了两次前五十,如今也像那卢师兄一样,他只剩下最后一次步入仙门的机会。 “横江,我们宣明道场的书吏,身份相当于中土帝国的九品官。我就算不能步入仙门,也可以回家乡去做一个九品县令。以后你来我家做客,我请你吃香的喝辣的!” 吴冠说完这些之后才前去摸钟,他步伐迟疑,拖拖拉拉,念念不舍。 “去啊!怕什么。一点志气都没有,亏你还是个男人呢!” 纪嫣然一脚踹在吴冠屁股上。 “本男人去了!” 吴冠拍拍屁股,大步向前,颇有几分就好比一个死刑犯走向刑场,视死如归的风范。 “嫣然也去了哟。” 纪嫣然对横江展颜一笑,又朝韩剑瞪了一眼,再冷哼一声,昂起下巴,娉婷而去。 韩剑无动于衷,只朝横江问道:“我悟出了一柄七寸玉剑,你悟出的是什么?” “我?”横江淡然一笑,说道,“也许是一只小鸟,也许什么都没悟到。” “也许?悟了就是悟了,没误到就是没悟到,哪里来的‘也许’?”韩剑皱了皱眉,不再多说。 钟声连续响起了二次。 吴冠狂奔而来,像是一颗跳跃的大土豆,边跑边喊:“响了!我响了!” 纪嫣然紧随而来,小脸红扑扑的,朝横江拱手施了一礼,有模有样的说道:“师妹这厢有礼了。以后我们就是同门师兄妹啦,横江师兄要多多关照哦。” 横江微微一笑,道:“好。” 韩剑则脸色淡漠,沉默不语。 这一次感悟道韵,除了横江与韩剑无需摸钟,其他四十八人当中,加上吴冠和纪嫣然,也只有五人摸响了铜钟。 这意味着,此次宣明道场考举,有七人可以拜入宣明道场,从此步入仙门。 那些没能拜入宣明道场之人,则有杜明领着离去。 余下七人,则留在原地,等待陆青皇训话。 陆青皇双手背负在身后,昂然言道:“你等七人,从今日起,已算步入仙门。只等九月初九重阳之日,举行了拜师大典,你等就是我宣明道场的正式弟子!” 闻言,众人眉开眼笑,大声欢呼起来。 横江眼含喜色,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欢呼。他七岁出门闯荡,颠沛流离十余年,早已不像其他少年那样纯真稚嫩,目光也更为长远。 步入仙门,只是仙道修炼的第一步。 入了仙门之后,还有更为漫长的路要走。 横江眺望着宣明道场外,那无限广阔的天地,心道:“吾将上下而求索!” “肃静!” 陆青皇眼神一凝,喝止众人。 待到众弟子安静下来,陆青皇大步走至横江与韩剑面前,朝横江问道:“悟道之时,你身上炎流汹汹,是不是得了祖师的真传,可否让我探查一番?” 这一问,让在场众多弟子眼神一呆。 众人皆知,悟道之时得到了祖师真传,就意味着会成为宣明道场的真传弟子。 横江略一沉吟,随即点了点头,直言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真传,还请前辈先探查一番。” “得了就是得了,没得到就是没得到,这有什么不知道的?” 陆青皇微微有些讶异,又觉得有些好笑,随即抬起一只手掌,搭在横江肩膀上。 一道温和的气流,从陆青皇掌中涌出,沁入横江体内。 “果然是凤凰晒翅之法!” 陆青皇眼含喜色,赞叹不绝。 随即,他眸闪过一丝精芒,似是觉得不对,又道:“咦?你这凤凰晒翅之法,已经修炼除了一道炎流,可算是略有小成。不过,你的修炼资质,却很是普通。这样的资质,怎么可能在刚刚领悟出道韵,得到真传之时,就修炼出了一道炎流?” 一言至此,陆青皇转身看向邋遢道人。 那道人也跑了过来,把手掌搭在横江肩上探查了一番,随即连连摇头,道:“奇哉!怪哉!” 横江说道:“两位前辈有所不知,凤凰晒翅之法,是我家传的功法,我自幼就开始修炼,早已修炼出了一道炎流。只是这功法残缺不全,直到今日在此感悟道韵,我有所领悟,才得到了完整的修炼法诀。” “家传功法?” 邋遢道人眉头一挑,朝陆青皇说道:“他虽在感悟道韵之时,补全了家传的凤凰晒翅之法,却算不得是完全靠感悟道韵得到的真传。此人到底能不能算真传弟子,我也难以判断,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吧。” 陆青皇深深的看了横江一眼,又朝韩剑问道:“你可否让我探查一番?” 韩剑点了点头。 “咦?竟是虚空凝剑诀!” 陆青皇眼神一亮,朗声说道:“韩剑可为真传弟子!” 闻言,众弟子已是满脸羡慕。 “且慢!” 韩剑看了看横江,说道:“我这虚空凝剑诀,也是家传功法。” 第二十一章:到此觅长生 “胡闹!” 邋遢道人脸色一沉,冷声道:“你荆州韩家,祖祖辈辈都是读书人,虽出过好几个宰相,却连一个仙门修士都没有,怎会有人传你虚空凝剑诀?” 韩剑说道:“反正是家传的!” 邋遢道人皱着眉头。 陆青皇轻叹一声,问道:“既是家传功法,你理当早就修炼过虚空凝剑诀,体内早就产生了稳固的剑气才对。为何你丹田之内,只有一丝根基不稳,似有若无的微弱剑气?” 韩剑只有十五六岁,看了看横江,眼神有些闪烁,道:“我的家传功法,也是残缺不全的,因此我一直都无法修炼成功。直到今天感悟道韵,我才领悟到了完整的法诀,修炼出了第一丝剑气。” “胡扯!” 邋遢道士怒道:“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罢了,罢了。” 陆青皇摇摇头,审视了横剑与韩剑几眼,沉默良久,道:“既然领悟的都是家传功法,那么你们二人,都做内门弟子吧。” 横剑神色如常,淡然接受。 韩剑嘴角微微翘起,显得有些得意。 陆青皇心中喟叹,摇了摇头。他只得先把这七个弟子送回宣明道场,随即再返回涅槃洞府。 “师兄,那横江与韩剑两人,只要稍加变通,不说他们悟出的功法是家传功法,他二人就都会成为宣明道场的真传弟子。” 陆青皇恍然摇头,叹道:“可这两人却放着真传弟子不做,要去做那内门弟子,实在令人费解。” “那凤凰晒翅之法,横江修炼了多年,可谓是略有小成,此事骗不了你我。他若坑蒙拐骗,说这是今日才悟出的真传功法,我必会废掉他一身修为,将他逐出宣明道场。不过,这横江却直接说那是他家传的功法,丝毫没有以此来谋夺真传弟子之位的心思,足见这横江有一颗赤子之心,是个真心情之辈!” 邋遢道人咧嘴一笑,又道:“至于那个韩剑,则是靠着虚空凝剑诀,坑蒙拐骗,谋夺了一个内门弟子的身份。” 陆青皇愕然问道:“横江倒也罢了,凤凰晒翅之法本来就是他的家传功法,他将此事直接说出来,足见他‘意诚’、‘心正’。可韩剑明明是在悟道之时,才得到了虚空凝剑诀的真传,他为何故意去学横江?” 邋遢道人掏出一个葫芦,咕噜噜灌了一口酒,“韩剑绝世聪明,却心高气傲。” 陆青皇皱眉沉思,问道:“真传弟子在四种弟子当中,身份地位最高。韩剑若绝世聪明又心高气傲,怎会故意不做真传弟子,反倒要做四种弟子当中,最低的内门弟子?” 邋遢道人喷着酒气,说道:“因为横江。” 陆青皇心中更是迷惑,问道:“这和横江又有什么关系?” “韩剑虽惊才艳艳,却不如横江啊。”邋遢道人答非所问。 陆青皇怀着满心疑惑,回到了宣明道场,安排好了七个新入门弟子的食宿等等诸多杂事,就回了自己独居的道院里,拿了一坛好酒,飞向涅槃道场。 他打定了主意,这次一定要找邋遢道人问个明白,到底那韩剑是怎么想的。 宣明道场分作内外两院。 外院里大多都是些书吏、杂工、仆役之类。 内院和外院不同,内门、入室、亲传、真传这四种弟子,都住在内院。 外院位于宣明山的下半截山峰,内门则在上半截山峰。于是外院和内院又被成为下院和上院。 两院之间,隔着一座高达数十米的牌坊大门。 一条青石道路,从大门通往山顶。 石道位于山腰的部分,两侧是一片方圆数里的竹林,林中建着一座座独门独户的院子,这便是内门弟子的住所。 横江身为榜首,第一个挑选住处,他选的是竹林深处一座景致清幽的院子。韩剑则选了横江隔壁的院子。其他几人,也选择了住在近处。 众人将行李收拾了一番,就弄来扫帚之类的器具,打扫了院子。 横江出门倒垃圾的时候,纪嫣然正在大声怒骂着韩剑。 这两人的院子,正好是对门。 纪嫣然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对门院子里正在搬弄石桌的韩剑,骂声不绝,“……都怪你这剑人!要不是你,横江师兄肯定已经是真传弟子了。” 剑人! 这两个字和“贱人”同音。 韩剑毫不理会,仿佛被骂的不是他。 纪嫣然不依不饶,又骂道:“你这剑人,简直坏透了!你宁可自己不做真传弟子,也不想让横江师兄做真传弟子,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你都干得出来,这天底下还有什么坏事你干不出来?” 韩剑在院子里摆好石桌,又掏出一柄小刀,在石桌上雕刻出纵横交错的直线,看样子是在雕刻围棋的棋盘。 “你这剑人……” 纪嫣然正要继续唾骂,却发现了隔壁院子里的横江,她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粗鲁,赶紧捂住了嘴巴,低头跑回房,啪的一声关了门。 直到这时,韩剑才抬起头来,看了横江一眼。 横江点点头,准备转身回屋,继续打扫卫生。 这时候,纪嫣然将门推开一条缝隙,大眼睛忽闪忽闪,道:“横江师兄,今天是我们步入仙门的大好日子。我准备去把其他几个师兄也叫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吃吃喝喝,相互认识认识吧。” “可以。” 横江点了点头,转身看向韩剑,道:“你也一起来吧。” 韩剑不言不语,只顾着低头雕刻。 不等天黑,纪嫣然已经找齐了众人,在几个院子之间的坪地里,摆了桌子凳子。 吴冠沿着求仙路走下山,去内门食堂去买吃的。 纪嫣然活泼率真,身上洋溢着少女的青春与活力,很是讨喜,与其他几人攀谈着,时不时开怀大笑。 横江站在一旁,听着琴声与纪嫣然银铃般的笑声,眺望着渐渐西沉的斜阳,他的目光变得越发的深远。 韩剑依旧在雕刻石桌。 桌边众人,在谈理想,谈梦想。 他们说以后一定要成为仙门高手,要修炼出移山填海,移星换斗的大手段…… “哇!好美的夕阳啊!” 纪嫣然顺着横江的视线,极目远眺,惊声赞叹,又问道:“横江师兄,你来自哪里呀?你来到宣明道场之后,最大的理想是什么?” 这一问,让众人都安静下来,转头看着横江这个榜首。 就连韩剑也停止了雕刻,侧耳倾听。 横江迎着夕阳,缓缓闭上了眼睛,沉吟道:“我从凡间来,到此觅长生。” 第二十二章:未雨绸缪 长生! 韩剑听到这两个字,猛地抬起头来,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啪嗒! 一道重物坠地之声响起。 众人转身看去,只见吴冠站在不远之处,正在怔怔的看着横江。他本是去食堂采买食物的,如今正好回来,听到横江那两句话,竟是惊得连手里提着的食盒,都掉在了地上。 “呃……怪我,不小心把食壳都掉到了地上,还好酒菜没洒出来。”吴冠憨笑着捡起食盒,一路小跑奔向石桌。 众人笑骂他胆儿小,竟然被榜首随口两句话,就把魂都吓掉了。吴冠也不反驳,只趁着众人七手八脚从食盒里拿酒菜的时候,又多看了横江几眼。 吴冠看向横江的时候,韩剑也在打量吴冠。比起以前,如今韩剑看向吴冠的眼神,已是多了一丝欣赏。 “来来来!横江师兄,别光顾着看夕阳,来喝酒呀!” 纪嫣然一手抓着一个鸡腿,另一只手抓着一个酒杯,像江湖豪杰一样大口吃着,看上去很是娇俏可人。 “好。” 横江点点头,坐到了众人桌边。 韩剑却只顾着雕刻,不愿意理会众人。 酒喝得多了,话就多了。 酒兴一起,那三个原本和横江不太熟的师弟,跑回院子拿来了古琴、长剑、棋盘等物。 一人弹琴而歌,一人持剑而舞。 另一人则摆好了棋盘,看着不远处院子里一直在低头雕刻的韩剑,大声招呼,道:“韩师兄,来下棋吧!” 韩剑抬了抬头,没有回答。 那人则抱着棋盘,走到了韩剑院子里,直接将棋盘摆在韩剑身边,又拿了一颗黑棋,当先落子,道:“我先下了!” 韩剑随手拿起一颗白子,一边下棋,一边雕刻石桌。 半日接触,横江对余下三人,也算是有了初步的了解。 弹琴高歌之人,叫做崔颢。“颢”字的读音与“浩”一样,其意思就是白天,于是纪嫣然就把崔颢叫做小白师弟。 持剑而舞之人,叫做李青莲。此人很是健谈,相貌也很俊朗,剑舞也舞的很好。不过,横江却看得出来,这剑舞只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 那个和韩剑下棋的人,名叫顾惜风,看上去有些呆板,很文静。 吴冠连考三年,直到今日才领悟了道韵,心情畅快,一会儿就喝得醺醺欲醉,朝韩剑举起了就被,高声问道:“韩剑师兄,你怎么不来喝酒?” 此次考举,韩剑考了第一,按照宣明道场的规矩,他在师兄弟七人当中排行第二,是二师兄。 至于横江,自然就是大师兄。 “哼!” 纪嫣然小口喝着酒,撇撇嘴,“我骂了他,他肯定怀恨在心,不愿意和我一起喝酒。” “啊?” 吴冠惊了一惊,埋怨道:“我们这一届考举,一共才七人成为内门弟子,在师门里势单力孤。我们理当相亲相敬,相互扶持,你为什么要骂他呀?” 纪嫣然扬起下巴,鄙夷道:“要不是他,横师兄早就成了真传弟子。” 吴冠看了看韩剑,又看了看横江,道:“橫师兄领悟的本来就是家传功法,以他光明磊落的性格,就算陆青皇师叔让他做真传弟子,他也不会答应,这件事情怎么能怪韩师兄呢?再说了,韩师兄说自己领悟的是家传功法,不肯蒙混过关成为真传弟子,意味着韩师兄也是个正人君子。” “橫师兄光明磊落,是个正直的人。,可那韩剑……呵呵。” 纪嫣然皱着眉头,很不屑的笑了笑,又道:“顾惜风那小子,竟然跑去和韩剑下棋,看来他和韩剑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两人才会臭味相投。” 横江抿着酒,听着两人斗嘴,又看了看高歌舞剑,执子下棋的其他几人,只觉得以后在宣明道场的生活,一定会很有趣。 不过,他来宣明道场修行,仅仅是有趣有怎么够? “踏遍青山心未暮,修至纯阳人已老。” 横江回想起在古代修行遗迹门口,看到的那副对联,眼神越发的明亮起来。 如今他已步入仙门,成为了宣明道场的内门弟子,心境比起以前有所不同,对于当初那一副让诸多修士沉思感慨的对联,又有了新的领悟。 “时不我待!” 一念至此,横江站起身来,朝不远处求仙路走去。 纪嫣然见横江走了,赶紧问道:“横江师兄,你要去哪儿呀?” 横江道:“我去找一个故人?” 故人? 纪嫣然舔了舔粉嫩嫩的嘴唇,想要多问,却欲言又止。 就在此刻,横江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只因那求仙路尽头,独孤信提着一个长宽一尺的木盒子,正踏步而来。他脚步不快,却如同踩在云端,每一步踏出,都远去十几米,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横江面前。 横江招呼一声,“独孤兄!” 独孤信点头一笑,也不多说,只将木盒递给横江。 横江问他住在山中何处,独孤信就直接将住址说了出来,再辞别横江,转身上山。 纪嫣然讶异道:“这个师兄是谁?” 吴冠认得独孤信,便说道:“这是我宣明道场掌门弟子,叫做独孤信。” “掌门弟子!” 纪嫣然怔了一怔,只觉得横江有些高深莫测,居然连高高在上的掌门弟子,都来给他送东西。 木盒当中,一阵香味透了出来。 打开一看,其中果然装满了美酒佳肴。 众人面色呆愕,无人想到,堂堂掌门弟子独孤信,竟然会给横江送来酒菜。 横江把酒菜一一摆在桌上,举起酒坛,朝韩剑招呼一声:“韩剑,过来喝酒!” 韩剑看了看横江,随手将一颗白子摆在了棋盘上,朝着横江大步走去。至于那个和韩剑下棋的顾惜风,则呆呆的坐在棋盘前。 如今这棋盘之上,已经尽是白子的天下,手持黑子的顾惜风,已经输的一塌糊涂。 “我一直以为我棋艺很高,同龄人难逢敌手,如今才知自己是井底之蛙……” 顾惜风追在韩剑身后,高声道:“韩师兄,以后我们再一较高下!” 韩剑摇了摇头。 顾惜风皱着眉头,问道:“韩师兄看不起我吗?” 韩剑也不说话,只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哼!伪君子!” 纪嫣然有些闷闷不乐,道:“刚开始喝酒的时候,我们叫你来你也不来。现在我没叫你来,你为什么又来了?” 韩剑放下酒杯,冷冰冰的道:“我喝的是横师兄的酒。” 纪嫣然一时无语,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端起酒杯,朝横江敬酒,横江自然是来者不拒。 不知不觉,天色已黑,明月高悬。 众人散去。 横江踏着月色,沿着求仙路往上走,来到了独孤信的住处。他有很多疑问,关于内门,关于修炼,关于宣明道场,关于世间仙门局势,都要问独孤信。 以前不问,是因为他以前未曾踏入仙门。 如今,横江已是宣明道场的内门弟子,仙门道路就在脚下,诸多事情不得不问。 他素来是一个未雨绸缪的人。 第二十三章:仙门第一课 山高,风清。 中秋时节,宣明山依旧景色如春。 丝丝缕缕的雾气飘在山林当中,被月光一照,仿佛是一层罩住山峦的银纱,如梦似幻。 横江走了数里山路,才来到独孤信的院子门口。 这掌门弟子果然待遇不同,就连独居的院落,也比起内门弟子的院落,要广阔了数倍。 尚未进入院中,他已闻到了清幽的花香。 院门半遮半掩。 透过院门可以见到,院中凉亭里,亮着一盏灯火,独孤信就站在凉亭当中,远远打量着横江。 “没想到独孤兄还是个爱花之人!” 横江招呼一声,踏入院内,只见院子里百花绽放,唯有一条一尺来宽的小路,蜿蜒在花海里。 入得凉亭,二人相对而坐。 “我不擅长饮酒,就以茶代酒,恭喜横兄踏入仙门,成为我宣明道场内门弟子。” 独孤信倒了两杯茶,举杯一饮而尽。 “独孤兄诚意不够啊!” 横江微微一笑,抿了一口茶。 独孤信沉默片刻,走入房中,那了一坛酒回来,满满的倒了两杯。 “好酒!” 横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大声赞叹。 这酒确实不错,横江活了二十年,还从未喝过这样的美酒。 横江的酒量一直很不错,哪怕早已和几个师弟师妹喝了不少,也是毫无醉意。不过,独孤信拿出的美酒,酒性却极为炽烈,横江只喝了一杯,就已经微微有些醉意。他已打定主意,三杯之后,便不再喝。 独孤信微微一笑,端起酒杯,学着横江那样,一饮而尽。 咳咳…… 独孤信果真不擅长喝酒,一杯下去,就咳个不停,脸颊已经微微染上红晕,往常那双灵动的眼睛此时也有几分迷离飘渺,似一潭深不见底的泉水。 横江狠狠地摇了摇头,将目光从独孤信脸上移开,心道:“独孤兄这相貌,未免也太俊秀了些!只是脸色微红,就比起寻常美女涂脂抹粉,不知要好看了多少倍……” 独孤信不说话,又倒了两杯酒。 “你不会喝酒,就别喝了。” 横江把两杯酒都抢了过来,全都喝光,又把酒坛封上,说道:“我今夜来找你,是有事情要问,你要是喝醉了,我就白来了。” “好。” 独孤信将酒换成了茶。 一番交谈之后,横江才知道,在这宣明道场里,当了内门弟子,并不意味着立即就可以学到仙门法术。 在此之前,还有许多的基础理论要学习,诸如法术、炼丹、炼器、画符、御兽之类,甚至还有养鬼,赶尸等等。 按照宣明道场的规矩,只有在诸多理论课全都考试过关,才算是结束了基础理论的学习,可以在十余门理论课当中,选择一门修行。 只因内门当中,都是道童,道徒。 而道童与道途,不算是真正的仙门修士,寿命与凡人一样,人数只有短短几十年。 而仙门法诀浩瀚深奥,任意一门功课,都不是短短的几十年,就能修炼至高深层次。如果学得多了,到头来哪一门都没学到精妙之处,还不如专修一门。 新入门的内门弟子除了要读书考试之外,每天都要去内门各殿帮工,做一些挑水、砍柴、烧火、喂兽的事务。 等到考试过关了,就不用再去帮工,只需用心修炼一门道法就是。 横江思量着帮工之事,只觉得此事很是耽误时间,又问道:“既然已是仙门中人,为何还要去内门各殿帮工?” 独孤信道:“拜入师门之人,大多都是来自于世家贵族,非富即贵,他们哪里吃过什么苦头?让他们去帮工,就是为了让他们磨砺吃苦,锻炼他们的心性。莫非你还以为,我宣明道场的弟子,都和你一样,早已在滚滚红尘里千锤百炼过了?” 闻言,横江就想起了今日刚认识的三个师弟,诸如那弹琴的崔颢,舞剑的李青莲,下棋的顾惜风,都长得白白嫩嫩,一看就知道是十指不沾泥,锦衣玉食长大的公子哥。 独孤信又说道:“我宣明道场,不禁男女婚嫁,也可娶妻生子。不过,横兄你既然步入了仙门,那就理当精心修道才对,若是被门中哪个狐狸精勾搭了去,沉迷于温柔乡里,数年之后碌碌无为,那就辜负了这一番仙缘。” 横江讶然失笑,道:“我七岁离家,为求仙道,颠沛流离十几年,这才求得一缕仙缘,踏入了仙门当中,怎能因男女之事而分心。倒是独孤兄你俊美无双,只怕是桃运连连……不知我仙门中人,在成为了正式的仙门修士以后,又有多少个境界,如何才能修炼至纯阳,如何才能求取长生?” 不知为何,独孤信有些意兴阑珊,道:“接下来一段时间,陆师叔会给你们这些新入门的弟子讲课。你问的这些,课上都会讲。” 横江点点头,看了看空中西移的圆月,起身告辞。 独孤信将横江送到了院门外。 月凉如水。 山间雾气清新,犹如仙露。 “刚刚还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话不投机半句……” 横江回到自己的小院,关上房门,坐在天窗下,隔着纯净透明的的琉璃瓦面,眺望着深邃夜空,运转凤凰晒翅之法。 每次修行,横江腰间总会有有一阵温和热意。 他知道,这是那块紫布的功效。 因为每当他将紫布从腰间取下之后,那种修炼之时的温和热意就消失无踪。 横江一直都将紫布缠在腰间,也曾想要将紫布清洗一番,可那紫布却一人不染,毫无一丝污垢,日日如新。 他也曾在半夜无人的时候,仔仔细细的研究过那块紫布,却看不出有任何异样,最终只得罢手,只在心中想道:“也许,等到我修为提升之后,就能研究出紫布的奥妙。” 第二天。 陆青皇来的很早,叫齐了横江七人,来到了一处大殿当中。 殿中有一张讲坛,讲坛前摆着一排蒲团。 陆青皇坐在讲坛上,让横江等人在蒲团上坐好,随即拿起一个小木槌,朝讲坛上摆着的编钟敲了一敲。 嗡…… 陆青皇摇头晃脑,开口说道:“此乃仙门第一课,你等凝神细听之。” 第二十四章:上穷碧落下黄泉 横江坐得笔直,凝神静气。 众弟子也是目不转睛,紧紧盯着陆青皇。 陆青皇再度敲击编钟,随着钟声响起,他的话语也随着钟声一起,传至各弟子耳中。 “我宣明道场,道心第一,法统第二!” “道心,指的是追寻仙道至理的求道之心;法统,指的是祖宗之法,师门传统。” “铸就道心,需持咒,可以祛外魔,固根性。” “铸就法统,需持戒,可以明祖法,知荣辱。” 陆青皇扫视殿中众人,敲钟言道:“持戒一事,你等只需将师门戒律牢记在心即可。至于持咒,我今日就传你们两个咒法,分别是净心咒,净身咒。净心咒可以稳固心神,净身咒可以护持身躯。我先教你们净心咒,随我念: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陆青皇开坛讲课,一直将编钟敲个不停。 最开始的时候,横江还能听到钟声。 可随着陆青皇连续不断的往下讲,横江却只看到陆青皇敲钟,耳中已然听不见一丝一毫的钟声,唯有陆青皇的话语之声 ,如雷贯耳,直灌心头! 才听了一遍,就已经牢记在心。 陆青皇将两道咒法教完,将小木槌放到一旁,道:“仙道渺渺,大道茫茫。心有不孝、不信、不正、不纯、不善、不定、不坚、不固之辈,就算平日里蒙蔽伪装,没有被逐出师门,这八种人也绝难修成正果,你等切记,切记。” “弟子记住了。” 众人齐齐颔首,唯独横江与韩剑无动于衷。 陆青皇眼眸微眯,也不多问,又道:“你等入我门中,只算是初入门墙的道童,道童境界往上,就是道徒。道童境界,讲求锻炼身体,培元固本,养精蓄锐,为求开窍。而道徒境界,则讲究引气入体,打坐练气,疏通百脉,始养神魂。至于道徒往上,才是正式的仙门修士。仙门修士神魂已固,以神驱法,以魂铸道。这种寻常修士,炼丹、炼器、画符、御兽、掐算、法术、无一不可学,却难以精通。” 纪嫣然咬咬牙,问道:“为什么难以精通啊?” 陆青皇道:“寻常仙门修士若无灾劫,视其道行深浅,短则七八十岁无疾而终,长则添寿添命,最多不超过一百二十岁。” 纪嫣然双眼睁圆,惊道:“普通人一生只有短短几十年,而玄门修士却能活一百来岁,甚至能活一百二十岁。难道整整一百年的时间,都不能将一种道法修炼到精通吗?” “仙道境界,决定思维方式!” 陆青皇目光锐利,语气深沉,道:“如果境界不够,悟不到那个层次,哪怕花费的时间再多,也是徒劳无功。如果境界够了,也许某一天灵光一闪,一瞬间顿悟到的东西,就抵得上境界不够之时,冥思苦想十余年甚至数十年。” 纪嫣然悄然握紧了小拳头,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修行。 其他众人,也是眉头紧锁。 唯独横江目光坦然,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随着修行日久,道行越深,就可以突破仙门修士境界,进入神魂修士层次。突破了神魂修士层次,便是纯阳修士!” 陆青皇朝着横江与韩剑,深深的看一眼,又道:“纯阳高手,可以飞天遁地!可以上穷碧落下黄泉!可以遨游宇宙星海!可以探索无尽地狱!” 飞天遁地! 上穷碧落下黄泉! 遨游宇宙星海! 探索无尽地狱! 这些话语,每一句说出,都让在场的弟子眼神变得明亮一分。 等到陆青皇说完,那崔颢立时就说道:“我崔颢此生此世,必定要修炼成纯阳修士!我必定要成为那举世瞩目,人人仰望的仙门高手!” 纪嫣然仰起了头,大声道:“我也是!” 李青莲也说道:“加上我一个,我也要成为纯阳修士!” 顾惜风则颓然摇了摇头,感慨道:“中州帝国各大道场,年年都要收纳十来个内门弟子,可这些人当中,又有几人,在有生之年,能修炼至纯阳境界?” “哼!” 纪嫣然狠狠瞪着顾惜风,道:“你这没志气的人,自己没有梦想也就算了,竟然还嘲讽别人的梦想,简直可恶!” 顾惜风也不反驳,只是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唯独横江与韩剑不言不语。 “肃静!传道大殿当中,怎可喧哗?你等心性不稳,心浮气躁,还需磨砺一番。从明日起,你们就去内门各殿,帮工打杂……” 陆青皇用小木槌在编钟上轻轻一敲,神态严正,道:“今日讲课就到这里,你们明日一早,再来传道大殿听讲。至于今天下午还剩下大半天时间,你们先去厨房,帮忙挑水。” 众弟子拱手施礼,辞别而去。 内门厨房,占地广阔。 厨房管事之人早知众人要来,在厨房后院准备好了几口大缸,每一口大缸上,甚至还刻好了人名。 一共七口水缸,和七个内门弟子一一对应。 也许,是按照年龄的不同,来区分水缸的大小。这些水缸当中,横江的缸最大,纪嫣然的缸则最小。其他年纪相差无几,故而水缸也差不多。 众人带着扁担,挑了水桶,下山打水。 纪嫣然一边走着,一边鄙视着顾惜风,道:“都是你!要不是你,咱们就不会被认为心浮气躁,也不会被派去帮工打杂。你胡乱说话,只顾着一时痛快,却害得我们要去厨房挑水。” 顾惜风苦笑道:“师姐,新晋弟子都要帮工,这是宣明道场的规矩,就算我没有说错话,我们也是要去帮工的。刚刚陆青皇师叔都说了,厨房连水缸都早已经准备好了……” 纪嫣然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她是考了第三名,才做了顾惜风等人的师姐。 如果按年龄来算,纪嫣然反倒是七人里年纪最小的,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挑水的扁担和水桶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晃晃悠悠。 挑水回厨房的时候,吴冠几人说要帮她挑,她也不肯让别人帮忙,咬着牙摇头拒绝了。甚至,她还有闲心跑到横江身边,问横江嘴里一直嘀嘀咕咕,是在念叨些什么。 横江答道:“念咒。” 纪嫣然讶异道:“什么咒呀?” 横江笑道:“净心咒,净身咒。” “原来橫师兄你这么努力,我可算是想明白了,为什么能考第一,因为天道酬勤呀!” 纪嫣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瞪大了眼睛,来回扫视着其他几个师兄弟,道:“哼!你们竟然想帮我挑水,简直不可饶恕!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我要是被你们宠坏了,变成一个大懒虫,以后一无所成,那就都是你们害的!” 众人被纪嫣然鄙视了一番,苦笑不已,不过他们看向横江的眼神,又变的有所不同了。也纷纷学着横江,在挑水之时,练习陆青皇所传的两道咒法。 第二十五章:御龙 纪嫣然的水缸很小,只能装三五桶水。她力气小,挑水的时候只装小半桶水,也只需三五个来回,就能将水缸装满。 横江的水缸最大,不过他早已成年,早年在外闯荡的时候,不知吃过多少苦头,这挑水之事自然不成问题。 其他人的水缸,大小相差无几。 韩剑看上去身材高挑,却十分瘦弱,力气不足却不肯服输,每次打水的时候都将水桶装得满满的,可走起路来却摇摇晃晃,水桶里的水不停的往外洒,等他回到厨房之时,他木桶里的水,已经只剩半桶。 在挑水的路上,韩剑甚至摔了好几回,连手臂都摔得红肿了一大块。 于是,其他人都将水缸装满了,横江和韩剑的水缸才装了一半。 “我完成啦!” 纪嫣然站在自己的水缸旁,很有成就感的拍了拍手,也不忘记嘲讽韩剑,鄙夷道:“花架子,中看不中用,还喜欢逞强。装水的时候装得满满一大桶,一路上洒了一半,回来就只剩下小半桶了,还是橫师兄厉害,一点水都不会洒出来……” 韩剑咬咬牙,沉默不语。 其他几个师兄弟都说要帮他挑水,大伙儿只需一个来回,就可以帮韩剑把水缸装满。 韩剑摇头拒绝。 横江却道:“韩师弟,不如你将我这水缸,也装满了吧。” 这一句话,将其他几人,全都惊到了。 就连纪嫣然都有点看不下去,跑到横江面前,气鼓鼓的说道:“橫师兄!你怎么能这样!” 可是,韩剑不经没有发怒,反倒是横江笑了笑,道:“谢谢!” 横江把空桶放到一旁,又去厨房买了几个大西瓜分给大家吃,他竟真不准备挑水了。 众人又说要帮横江挑水,横江却说这是韩剑的事,无需众人插手。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纪嫣然恨恨的瞪着横江,道:“我鄙视韩师兄,是因为我想鞭策他。你身为我们的大师兄,本该关爱师弟师妹,可你却这么折磨韩师兄,简直可恶!韩师兄也是个软骨头,被你欺负了还对你说谢谢,他简直无药可救!” 吴冠叹了一声,把一瓣西瓜递到纪嫣然面前。 “不吃!” 纪嫣然一掌将西瓜打落在地,怒道:“这无情无义之人买来的东西,会脏了我的嘴!” 崔颢、李青莲、顾惜风三人也将吃到嘴边的瓜果放了下来。 仿佛觉得,这瓜果吃到嘴里,很不是滋味。 唯有吴冠大口大口的啃着水果。 “吃吃吃,就知道吃!” 纪嫣然恶狠狠的盯着吴冠,骂道:“你个没心没肺的!” 吴冠愣愣的道:“橫师兄不是那样的人。” “哼!” 纪嫣然瘪了瘪嘴,小脸儿红扑扑的,坐到了树荫下,背对着横江。 不久之后,韩剑挑水回来。 吴冠拿了一瓣西瓜给他。 韩剑问是谁买的。 吴冠说是横江。 韩剑接过西瓜,三两口吃完,再抓起扁担,继续挑水去了,众人就坐在树荫下等他挑完。 随着时间推移,韩剑挑水的姿态越来越稳,每一次回到厨房之时,他水桶里的水也是越来越满。 直到夕阳西沉,天色将晚,韩剑才将最后一担水挑到了厨房。他虽疲倦不堪,却脚步平稳,就连水桶里的水,也是满满当当,一滴不洒。 众人看着满满的水桶,又看了看横江,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哼!幼稚!” 纪嫣然舔了舔嘴唇,又瞪了横江一眼,随即抓起一瓣西瓜,大口大口啃着,可因为吃的太快太急,一不小心竟噎住了,连连咳嗽。 嗡! 食堂钟响。 开饭的时间到了。 七人一起去饭堂吃饭,又感受了一回仙门里流觞取食的奇妙。 内门弟子人数不少,来食堂吃饭之人颇多。 师兄妹七人是内门的新面孔,在食堂里备受关注。 甚至有人朝横江与韩剑指指点点,说这两人都是傻子,放着真传弟子不做,偏偏要跑来做内门弟子,简直是脑子进水了。 也有人说,横江与韩剑光明正大,不肯把家传法诀说成是真传妙法,是两条耿直率真的好汉,又说那些讽刺二人之辈,都是些想着投机取巧的奸妄小人。 于是,这两类人,就在食堂里吵了起来,大声唾骂对方。 “吵什么吵!你们吵吵嚷嚷,还让别人怎么吃饭,不想吃的都给我滚!” 一个大胖子从后厨冲进饭堂,他每走一步,地板都会被压得嘎吱作响。 众弟子赶紧对大胖子施礼,尊称其为师兄。 大胖子名叫御龙升,步入仙门业已多年,他是内门厨房的掌勺大厨。 “哼!横江和韩剑虽有家传法诀,可那法诀却残缺不全,直到感悟道韵,才得到了完整的功法。若说他们是得了真传,也能说得过去,若说他们没有得到完整的真传,那也讲得通。做不做真传弟子,都是他们的事情,与你们何干?” 御龙升用滴油的大菜勺指了指众人,道:“要是再让我听到你们在饭堂里吵闹,从明日起,我这菜里头就不放盐了,你们爱吃不吃!” 众人连说不敢。 御龙升这才心满意足的点点头,转身走向后厨,却不料纪嫣然端了一杯酒跑过来,对他说道:“御龙师兄,我敬你一杯!” 御龙升讶然问道:“为什么要敬我酒?” 纪嫣然赞叹道道:“师兄路见不平一声吼,真是一条汉子,我纪嫣然敬你!” 御龙升嘿嘿一笑,问道:“纪嫣然?考举之日,指着陆青皇师叔的鼻子,骂他老流氓的就是你?” 纪嫣然重重的点了点头。 御龙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大步走回后厨,就像一座平移的肉山,头也不回说道:“纪师妹……你才真是一条汉子!” 饭堂里众多宣明弟子哄堂大笑。 “汉子?” 纪嫣然歪着脑袋,有些不解。 众师兄见她如此呆萌,笑得更是开心。 纪嫣然恼了,跺了跺脚,坐回横江身边,闷头大吃。 晚饭过后,众人各自回去。 横江关了门,先将学来的两道咒法念了几遍,再修炼凤凰晒翅之法。 如今他实力低微,只是一个道童,难以领悟两道咒法的奥妙,不过念咒之后,也觉得神清气爽,别无其他功效。 至于凤凰晒翅之法,横江也只修炼到了体内产生炎流的层次,尚不知这法诀到底有何妙用。 窗外明月高悬,景致清幽。 好一派仙门气象! 第二十六章:一门两纯阳 次日。 众人如约前往传道大殿。 陆青皇敲响编钟。 这一次讲的是仙门局势。 在中土帝国里,有数十座仙门道场。 帝国东南方位,有七大道场,分别是宣明、洪都、蝠池、辟雍、东关、兰台,石室。其中宣明道场与洪都道场,关系最佳,与那蝠池道场,辟雍道场,关系最差。 陆青皇又将师门一些历史,略略讲了些。 五千余年之前,祖师东方索在宣明山,开宗立道。 随后,东方索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弟子张空阙。 张空阙又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弟子独孤明。 至于内门长老陆青皇、入室长老孙录堂,真传长老左宣,以及守卫涅槃洞府的邋遢道人陈操之,则都是张空阙的徒弟。 如今到了横江这一辈,则是宣明道场的第三代弟子。 “五千余年,我宣明道场才传承了三代。直到一百多年前,独孤师兄继承掌门之位,我宣明道场才广开门墙,大肆招收弟子,如今内门以上,也不过区区数百人而已。至于那蝠池道场,辟雍道场,门中却有着成千上万个内门弟子。” 陆青皇微闭着眼眸,扫视众人,沉吟道:“你们以后遇上蝠池与辟雍之人,切不可因为对方人多势众,就畏畏缩缩,落了我宣明的威风!” 众人赶紧点头,连说不敢。 “今天就讲到这里,事不过三,我已经讲了两场,明日你们就不要来了。争取早日考试过关,学取一门道法。” 陆青皇放下敲钟的小木槌,甩了甩衣袖,道:“我有一亲传弟子,名叫御龙升,在厨房管事。你等有何事情,直接找他就是。” 众人辞别而去。 至于陆青皇所说的御龙升,众人早已见过,那是一个肉山一样的男人。 几人走在求仙路上。 崔颢拨弄着额前发丝,叹道:“陆青皇师叔口气真大,竟然让咱们以后遇到蝠池和辟雍的弟子之时,不要畏畏缩缩。咱们人少,他们人多,咱们怎么打得过人家!” “你刚来师门,有所不知,我们祖师爷东方索,以及师祖张空阙,都是纯阳修士!” 吴冠抬起头来,凝视着万里晴空,眼中很是难得的出现了一丝傲气,道:“中土帝国东南有七大道场,唯我宣明道场,一门两纯阳,傲视群雄!” 崔颢惊了一惊,便不多说。 他一直在家中为了考举而闭门苦读,对于各大道场的局势却不十分了解,到了今日才知道,原来宣明道场的底蕴,在东南七大道场里,竟是最强的一派。 此事,横江也是第一次听说。 “纯阳!纯阳!” 横江突然间回想起,古代遗迹门口的那副对联,想道:“也不知我此生此世,能否修至纯阳。也不知我是不是也像那遗迹的主人一样,修至纯阳人已老,到时候白发苍苍,垂垂老矣。” 接下来的日子, 横江就与六个师弟师妹,在内门里读书,帮工打杂。 读书的书籍,都是御龙升从内门藏经阁里借来的,至于帮工打杂之事,也全由御龙升安排。 大胖子脾气火爆,对纪嫣然却格外的好,连带着对横江几人,也是和颜悦色。 不知不觉,就过了二十余天。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 嗡! 一道钟声,从宣明山响起,传遍周围百里。 宣明塔下香火缭绕,人影憧憧。 今日是宣明道场的收徒大典,除了宣明道场里的师门前辈,以及四类弟子,要来参与大典之外。东南七大道场里,其他几个道场也会派出门中修士,前来观礼。 横江七人穿着内门弟子云纹道袍,腰缠玄箓玉佩,头戴玉冠,站在宣明高塔前方,面对着端坐在高塔之内的掌门独孤明。 掌门弟子独孤信,则站在独孤明身边。 主持大典之人,就是陆青皇。 陆青皇捧着一张表文,神色凝重,朗声说道:“今日拜师大典,一如往昔,你们七人并非是拜某一认为师,而是将我宣明道场拜为师门!自今日起,拜见了掌门,祭拜了祖师之后,你等就是我宣明道场弟子,要牢记师门戒律……拜!” 横江等人依言而拜。 叩拜之时,横江仰头看着宣明塔,只见一道一道电弧,时隐时现,攀爬在宣明塔周围。 高塔一层一层往上,也不知到底有多少层,直入云层深处。 众人拜了掌门,接下来就是祭拜祖师。 “恭迎师祖法驾!” 陆青皇将表文在香炉里烧了,再开坛做法,继而空中云雾降下,在祭坛上聚集成一道高达人影。 紧接着,人影由虚变实,五官清晰,衣袂飘飘,正是宣明道场开山祖师东方索。 “拜见师祖!” 陆青皇与掌门独孤明施礼而拜。 东方索朝横江等人指了一指,立时就有七道光辉,自他指尖迸出,落到了七人腰间的玄箓玉佩上。 突然间,东方索眼神一动。 陆青皇神色一紧,问道:“师祖有何吩咐?” 东方索指了指横江与韩剑,道:“这两人叫什么名字?” 陆青皇道:“年长的叫横江,年幼的叫韩剑。” 东方索道:“横江得了凤凰晒翅之法,韩剑得了虚空凝剑诀,本该是真传弟子,为何身上佩戴的却是内门弟子的玄箓玉佩?” 陆青皇将感悟道韵之日,发生的事情,对东方索说了一说。 东方索眼神一凝,目光落在韩剑与横江身上。 横江只觉得这祖师爷的视线,宛若两道电芒,似乎能透过他身上的云纹道袍,将他的肌肤表里、五脏六腑、三魂七魄,全都看一个透彻! 当横江回过神来,祭坛上的东方索已经消失不见。 此刻,横江已是满头大汗,脸色惨白。而韩剑则身躯颤抖,摇摇欲坠,全靠咬紧牙关强撑着,才没有瘫倒在地。 “单凭一道眼神,就如山岳压顶一样恐怖,这就是纯阳高手的实力吗?” 横江心中感慨,凝视着前方高不可测的宣明塔,想道:“终有一日,我也要修至纯阳,就像这宣明塔一样,渺万里层云,俯视苍生!” 韩剑则大口大口喘着气。 直到拜师大典结束,前来观礼的各派修士离去,横江和韩剑才恢复过来。 按照宣明道场的规矩,等到宾客离开之后,他们这七个新入门的弟子,也该各自回去了。 可陆青皇却只让其他五人离去,却将横江和韩剑留了下来。 横江有些心神不定,他就担心祖师爷已经看穿了他的底细,知道他的凤凰晒翅之法来历不明,要对他严惩不怠。 第二十七章:九耀 独孤明一声令下:“横江!把长袍脱了!” 横江深吸一口气,他实在弄不懂,掌门人为何要他脱衣服。他最怕别人看到他腰间缠着的紫布,发现了他的秘密。 可是到如今,横江却别无办法,只得脱了云纹长袍。 果不其然,独孤明见到紫布,开口就问:“你腰间缠着的是什么?” 横江略一凝神,说道:“我七岁之时,为了求仙问道,离家出走远赴他乡。因为走得匆忙,没有带什么财物,只抓了一匹紫色绸布缠在身上。本想卖了做盘缠, 却一直舍不得,就将一直绸布缠在身上。” “你倒是个眷念旧情之人,这道袍你穿上吧。” 独孤明手臂一挥,袖子里飞出一道白光,落到横江手中,化作一件看似普通平的白色长袍。。 横江也不多问,只把独孤明给的道袍穿在身上。 独孤明转头看向韩剑,道:“韩剑!把剑取下!” 韩剑依言而行,取下了腰间悬着的宝剑。 随即,独孤明袖子里飞出一柄剑,落到了韩剑手中。 “这凤凰羽衣与分景之剑,是祖师当年清修之时,随身的法宝。今日祖师有令,将这法袍与法剑,赐给你们。” 独孤明长身而起,指着横江身上的衣服,以及韩剑手中之剑,道:“修炼了凤凰晒翅之法,就不可再穿寻常衣服!得了虚空凝剑诀,就不可再用寻常宝剑!否则,就是辱没了祖师的仙门法诀,你二人可记住了?” 横江施礼拜谢,他本以为会被师门惩戒,没想到祖师竟然赐下宝物。 果然世间之事,风云变幻,难以揣测。 韩剑则只顾着摩挲着手中宝剑,目光越发的明亮。 从这一日起,横江就一直将凤凰羽衣穿在身上。 这衣服倒也奇怪,每天穿着不换,竟然一尘不染,油污不沾,日日如新。 而且,横江明显感觉到,穿着这凤凰羽衣修炼凤凰晒翅之法的时候,这衣服会变明亮的火红色,修炼速度也比起以前,要快了不少。 岁月如梭,不知不觉,已到了隆冬腊月。 北风萧萧,白雪皑皑。 横江日日修炼凤凰晒翅之法,体内炎流,已经多达九道,突破道童指日可待。 至于其他人,除了韩剑修炼的是虚空凝剑诀以外,其他几人也得到了师门基础功法,用以培元固本、锻炼身体,养精蓄锐,为求开窍。 一旦开窍就意味着突破了道童,达到了道徒境界。 修炼读书之余,横江就和众人去各殿帮工打杂。 这几个月下来,虽没有正式学到道法,却将宣明道场上上下下,走了个熟门熟路。而新晋内门弟子需要考试的诸多学科,横江也已经在这几个月里,率先将十余门功课,依次考试过关。自此之后,就不需要再去各殿帮工打杂。 今天,就是横江选取第一门道法的日子。 选取道法的地方,就在宣明塔。 宣明道场在百多年前,才广开门墙,收纳弟子。陆青皇那一辈的修士,也就那么师兄弟五人,偌大一个道场,单凭这五人怎能管得过来? 诸如内门食堂,就交给御龙升管理。 至于传授道法一事,因为与宣明道场的道统有关,则由掌门弟子独孤信来执掌。 数月以来,横江除了在各殿帮工打杂,就一心一意读书修炼,独孤信也没来找他,二人已是多日不曾相见。 传法之处,在宣明塔第三层。 独孤信早知横江回来,已经准备好了一本秘籍,又准备了一个红泥小火炉,与茶壶茶叶,说他很久感受过横江的茶道,要横江请他喝茶。 横江微微一笑,烧火泡茶。 “对于仙门而言,三这个数字,有着特殊的意义。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于是这传法之地,就选在宣明塔第三层。一为太极,二为阴阳,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则有了三,其后就有了四象五行。我等仙门中人,修炼的道法,大多都与五行有关。” 独孤信端起了横江递过来的清茶,又将秘籍递给横江,道:“凤凰晒翅之法五行属火,我给你选的这本道法,也是火属性的,叫做九耀诀。九耀诀在我宣明道场众多基础道法里,能排进前三。” 不过,横江对于独孤信所言的“基础功法”四字,却半信半疑,心道:“当初独孤兄给我凤凰晒翅之法,也只说那是基础功法,可到头来却是祖师爷的真传法诀。也不知道这九耀诀,是不是真正的基础道法。” 以二人的关系,他自然相信,独孤信给他选的这本九耀诀,虽不是位列第一的基础功法,但肯定是最适合他的。 独孤信见横江沉默不语,便皱眉道:“这功法真可以排进前三,难道我还会用那些没用的秘籍来骗你么?” 横江翻开秘籍,摇头一笑,道:“我怕你又给我弄来一本真传法诀。” “我倒是想给你真传法诀,可我哪有那么多真传法诀给你?” 独孤信闻着杯中茶香,转过头去,眺望窗外白皑皑的山雪,道:“这几个月以来,我已将炼制‘众妙之相’的秘籍,完全领悟透了。再过些时日,就要准备寻找炼制法宝的材料。你且快些修炼,争取早日成为真正的修士,到时候我们一起闭关炼器,一人炼制一件‘众妙之相’。” 众妙之相! 横江回想起那炼器秘籍当中,记载的诸多虫书,只觉得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深奥难懂。他研究了许久,直到今日都没有研究出什么头绪,未曾想到独孤信竟然已经领悟透了。 “陆青皇说得对,修炼境界决定思维方式。我只有道童境界,眼界太低,只怕再过三五年,也难以将众妙之相秘籍读懂。独孤兄已是修士,眼界比我这个道童不知要高了多少,这才在数月之内,悟透了秘籍。” 一念至此,横江恍然摇头,道:“我到现在还只是道童,独孤兄要是想与我一起炼制法宝,只怕不知要等多久。” “你以前不是说:道阻且长,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独孤信凝视着横江,道:“如今你已步入仙门,怎么突然就怕了?” 横江笑道:“我是怕独孤兄你难等。” “有什么好怕的,我又不是越等越煎熬的闺中怨妇……” 独孤信的话语戛然而止,嘴唇一颤,脸色发红,转过身去,道:“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修炼。” 第二十八章:三十六宫都是春 “堂堂七尺男儿,却像个姑娘一样,这实在令人难受!” 一念至此,横江神色一凛,转身告辞。 在横江的印象中,独孤信已经有好几次,莫名其妙脸红,而横江就觉得会浑身恶寒,心里也是极为别扭。 于是,横江走得很快,仓皇逃离。 独孤信站在宣明塔第三层窗口,目送横江远去。 等到横江消失在了求仙路拐弯之处,独孤信才拿出一卷竹简,临窗看书。 天色渐晚。 继而,明月高悬,天边挂着两三颗星。 独孤信眺望着夜空看了许久,再关了门窗,将戴在头顶的玉冠摘了下来,随即轻轻甩了甩头,顿时青丝如云,披在肩上…… 也许是看书看得兴致勃勃,独孤信竟是将书里的诗词浅唱低吟,载歌载舞:“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舞姿翩迁,歌声柔美。 这是古曲《绸缪》,讲的是君子淑女的故事。 以观星术而言,三星在天,主姻缘。 歌舞一曲,独孤信就离开了宣明塔,踏步在满山风雪里,消失不见。 北风从宣明塔外吹过,沿着求仙路,吹到内门院落,却没有将独孤信的歌声,传送至横江耳边。 横江也在读书,读的正是九耀诀。 “九耀诀一共分作九层,每一层炼成,都会在丹田当中,修炼出一颗真火凝结而成的火种,直到修炼至九道火种生生不息,九耀诀才算大成。” “所谓真火,就是仙门修士火系法术的基础。” “九耀诀与凤凰晒翅之法不同,凤凰晒翅之法是内炼的心法,用来提升修炼境界。而九耀诀则是外用的法术,每一道由真火凝结的火种,都可以用来施展法术。火种越多,法术的威力也就越大!” “这九耀诀里,记载了很多仙门法术,其中威力最大的火龙术,甚至可以施展出一条火焰真龙,火龙一出,方圆千米之内,烈焰滔天!可惜,我实力低微,只能由浅入深,等到修炼出第一颗真火种子之后,再去学九耀诀里最基础的法术:火球术。” 横江看完了九耀诀之后,就一直在修炼凤凰晒翅之法。 也许是因为天气原因,在这隆冬时节,天寒地冻,凤凰晒翅之法这种火系法诀的修炼速度,比起以前要慢了不少。 横江倒也不急,他早已明白,步入仙门之后,若想修炼有成,就需要勤修苦练,靠的都是水磨的功夫。 不知不觉,已到半夜。 横江听到院外有人敲门。 “难道是独孤兄?” 横江站起身来,打开院门,顿时就有一个大胖子,风风火火冲了进来。 “来来来!” 御龙升直接扯着横江进了屋,从食盒里端出一碗汤,道:“快喝!快喝!” 横江问道:“这是何物?” 御龙升道:“这修行汤药,名叫‘三十六宫都是春’,可以培元固本,养精益气,比你吃过的易经壮骨丹,差不到哪儿去。” 横江微微一笑,将汤药一口喝光。 御龙升见横江如此爽快,嘿嘿一笑,问道:“好小子,难道你就不怕我在汤药里面下毒,将你毒死吗?” 横江神态平和,给御龙升倒了茶,道:“只有独孤信师兄知道我吃过易经壮骨丹。” “聪明的人,一般活得久。可是讲义气的人,往往死得早。独孤师弟说你聪明又讲义气,也不知你到底能活得长久,还是会死得早。” 御龙升脸上肥肉颤动,笑着喝了茶,“等你们今年新入门的七个师兄弟,都修炼了道法,就要结队下山,去历练一番,到时候生死未卜啊。” 生死未卜? 横江心有疑惑,正要再问,腹中突然一阵发热,像是有一股烈火,焚烧在五脏六腑里。 “哈哈……药力发作了。这汤药虽好,却凶猛如虎,药力会在你体内横冲直撞,让你难受至极。你好好修炼,我先走了。”御龙升促狭一笑,提着食盒,大步离去。 横江盘膝坐下,运转凤凰晒翅凤凰晒翅之法。 紫布散发温和的热意,沁入横江体内,将那五脏俱焚的痛苦一扫而空,让横江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好似正在泡热水澡。 “这块紫布,当真不凡!” 横江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体内那由凤凰晒翅之法修炼出九道炎流,越发的汹涌澎湃,最终九道炎流汇聚在丹田当中,合成一股汹涌澎湃的热潮,沿着胸腹之间的经络,冲击而上,直达头顶。 横江闭着眼睛,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头顶大放光芒。 突然间,他听得脑顶传来咔嚓一声响,随即就有清冷的气流,从头顶直贯而下,冲入体内,冲刷在五脏六腑之间。 此乃天地灵气入体,冲刷肉身,有着洗精伐髓之功。 这等情形意味着仙窍已开! 横江已从道童境界,突破至道徒。 他细细体会着开启仙窍之后,体内发生的变化,身上的气度越发的坚忍不拔。 横江早已知道,修行之事,素来不易。 夜尽天明。 横江推门而出,刚刚走出院门几步,脚步却突然一停,站在风雪当中。他愕然看着漫天风雪,再朝自己身上打量了一番,心有欢喜。 大雪飘扬,却没有一片雪花,能落到横江身上。 “橫师兄,你也突破至道徒了啊!一定是突破了!道徒开启了仙窍,天地灵气环绕周身,才会出现这种一羽不能加,片雪不沾身的景象!” 纪嫣然的惊呼声,从隔壁院门传来。 这一声惊呼,将其他五个师弟,都引了过来。 大家围绕着横江,一边恭喜横江开启了仙窍,一边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纪嫣然穿着厚厚的棉袄,昂起下巴,像一只骄傲的小熊,大眼睛忽闪忽闪打量着横江,道:“我也快可以开启仙窍啦!都怪我们宣明道场的奇怪规矩,说什么为了让我们打好根基,不给我们吃灵丹妙药。要是像其他道场一样,弄一些辅助修炼的丹药给我们吃,我们肯定早就可以修炼成道徒。” 闻言,其他几人,纷纷点头。 “肤浅!” 韩剑冷哼一声。 纪嫣然气得跺脚,高声道:“你凭什么嘲讽我?” 韩剑傲然不答,将分景之剑抱在怀里,大步离去。 顾惜风却说道:“师姐你说丹药之事,我曾经问过韩剑师兄。当时,韩剑师兄说,就算师门给他丹药,他也不吃。” 纪嫣然气鼓鼓的道:“难道丹药有毒,吃了对修行有害?” 第二十九章:封魔岛 顾惜风摇头道:“丹药无毒,却对我们这些刚刚步入仙门之人,其效果无异于揠苗助长!修行之路,越往后越难。若在修炼之初,不锻炼韧性和毅力,反倒是要靠丹药来修炼,等到以后实力越来越强,遇到难以突破的修炼瓶颈,该如何是好?” 纪嫣然咬咬牙,道:“那就吃更玄妙的灵丹妙药!” 顾惜风皱着眉头,口中冒着白气,道:“越是玄妙的灵丹妙药,越难以获得。否则,陆青皇师叔等一众神魂修士,只需靠着服用丹药修行,就早已突破至纯阳修士的境界了。再说,神魂修士需要的丹药,本就十分珍贵,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灵丹妙药?” 纪嫣然依旧不肯服输,问道:“难道,陆青皇师叔就不知道去寻找药材,炼制灵丹妙药吗?” “天地虽大,可世间的资源终究有限。无数年来,世间资源越来越少,而仙门中人却越来越多。时至今日,若非鸿运滔天,机缘巧合,哪里还能寻得到那么多天材地宝,珍奇药材,用来炼制灵丹妙药?” 顾惜风语重心长,道:“灵丹妙药终究是外在之物,关键还是要靠我们自身的修行,不可依赖丹药,滋生了惰性,须得一步一个脚印,步步向前。” “哼!我是你师姐,不用你来教训我!” 纪嫣然恨恨的踹了顾惜风一脚,又道:“你刚刚说的那些,都是你想出来的?” 顾惜风摇头道:“这是我和韩师兄讨论丹药之事的时候,韩师兄对我说的。韩剑师还说,我们宣明道场,不靠服用丹药修行,才能一门两纯阳,在东南七大道场一枝独秀。” “他倒是聪明,竟然想得这么远……他不直接跟我这些,反倒骂我肤浅,难道他认为我是个蠢货,不配让他跟我说这些吗?” 纪嫣然点了点头,突然又觉得不对,怒吼着追向韩剑,“韩剑!我要和你拼了!” 其他几人,也朝纪嫣然急追而去。 横江怀着突破至道徒境界的快意,漫步在漫山风雪里。 他的心情,就像这山、这雪、这风。 众人在路上耽搁了一段时间,来到食堂的时候,饭堂里人已经不多。 那些尚未离去的师兄师姐们,见横江周身灵气焕然,便知横江已经突破了道统达到道徒层次,禁不住多看了横江几眼。 御龙升正在饭堂喝酒,他一见横江,就高高举起了酒杯,道:“横师弟,恭喜了!” 横江微微一笑,直接说起了借用厨具之事,再大步走向后厨。 不一会儿,就弄了满满一桌子美食。 韩剑本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默默的吃早餐,如今见横江亲自下厨,这韩剑也无需横江主动去叫,他自己就端着碗凑了过来。 “真好!我真羡慕橫师兄!” 纪嫣然啃着一只猪蹄,含糊不清说道:“橫师天资卓绝,不仅修炼天赋好,第一个就突破至了道徒境界,就连厨艺天赋都令人嫉妒。” 横江端起一杯酒,道:“我修炼天赋很平庸。” “真的呀?” 纪嫣然惊呼一声,盯着横江上下打量一番,终于发现横江的眼睛充满了血丝,她赶紧追问:“橫师兄,你多久没睡觉了?” 横江笑而不答。 纪嫣然又问:“难道,你每天晚上都在打坐修炼,一直都不睡觉的吗?” 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道:“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我也听人说过,仙门中人,可以用打坐修行,来代替睡觉。我也想过要整夜打坐修炼,可是后半夜总是熬不住。我听别人说,咱们刚刚步入仙门,一般都要两三年时间,才能完全用打坐来代替睡觉呢。” 纪嫣然将啃着的猪蹄放在盘子里,擦了擦嘴,又道:“橫师兄,你眼睛红了没关系的,等再过几个月,身体完全适应了打坐修炼,眼睛里的血丝就会慢慢褪去。” 她倒是很会安慰人。 横江点点头,与周围几个师兄弟推杯换盏,一时间觥筹交错,众人亦是高谈阔论,说以后谁突破了修为,都要请客。 唯独韩剑不言不语,只顾着喝酒。 御龙升却说道:“诸位师弟师妹,今日不妨多喝几杯,这一顿就算是给横师弟的送行酒了。” 闻言,众人齐齐一惊,就连一直冷着脸不说话的韩剑,也睁大了眼睛。 “来!横师弟,我敬你一杯!” 御龙升站起身来,高举酒杯,道:“助你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横江问道:“御龙师兄何出此言?” “我宣明弟子,一旦成为了道徒,就要去封魔岛历练一趟。” 御龙升持杯指着东南天空,极目远眺,沉吟道:“封魔岛位于南海,岛上尽是尸鬼妖邪,群魔乱舞……” 闻言,众人赶紧追问封魔岛之事,御龙升却不肯多说半句。 崔颢与李青莲甚至跑去问其他内门师兄师姐,却得不到任何答案,仿佛大家对于此事,讳莫如深。 唯有横江,坦然面对。 不过,横江这番态度,反倒是让御龙升颇暗暗点头,想道:“气定神闲,处变不惊,颇有大将之风!” 这一顿饭吃完,就有人带着陆青皇的手令,来寻横江,叫他去传道大殿,说陆青皇师叔,已经等候多时。 殿内。 陆青皇端坐于讲坛之上,一如当初敲钟讲道。 “昨天夜里,内门院落方向,天地灵气涌动翻滚,我知道必定是有内门弟子突破至道徒。我本以为,突破之人,有可能是已经拜入师门数年之人,也有可能是那资质超绝的韩剑,却不曾想到是你……” 陆青皇微眯着眼眸,语气深沉,“你可知道,为何东南有七大道场,却唯独只有我宣明道场,一门两纯阳?” “弟子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明知故犯?” “弟子等不起!” “为何旁人等得起,你却等不起?” 陆青皇的语气越发的严厉。 殿中气氛,极为肃穆。 若是胆子小一些的,只怕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 横江却神色如常,朝陆青皇拱手一拜,道:“师叔,弟子资质愚钝,今年已经二十岁。若不服用丹药,单凭苦修,哪怕靠着凤凰晒翅之法,也不知要等到几十年后,才能修炼成真正的仙门修士。” 陆青皇沉默良久,道:“你明日就去封魔岛。” “弟子遵命。” 横江长身而起,走向殿外。 殿中传来陆青皇的话语,“若十年之内,修不成仙门修士,就不要再回来了。” 第三十章:诸魔 十年! 十年时间是长是短? 十年时间,能否突破至仙门修士? 横江知道,这陆青皇师叔的意思是,让他自此之后就留在封魔岛修炼,十年内不能回来。若是十年突破至仙门修士,那以后也就不要回来了。 御龙升早已等候在大殿之外。 “横师弟,我送你去封魔岛。” 御龙升眼中带着一丝愧疚,道:“要不是我那一碗汤药……” 横江摇摇头,道:“御龙师兄也是一番好意,此事怎能怪你?” 御龙升挠头一笑,道:“嘿嘿……不怪我就好。我先回厨房,你整理好了行李,随时来找我就是。你这件事情我问过师尊了,师尊说三日之内,你必须前往封魔岛,不可在师门逗留。” 横江点点头,辞别而去,回到自己的小院。 他行李不多,只有几件换洗的衣裳、笔墨纸砚、以及装美人果的箱子。他随意包了一个包袱,就算是将全身家当背在了身上。 随即,横江出门和几个师弟师妹道了别,就沿着求仙路,一路往上,前往独孤信的院子。 独孤信没在院中,唯有院内花海在冰天雪地里盛开怒放,花香依旧。 横江拿出纸笔,写了一封信笺,留在凉亭里,算是道别。 当天夜里,御龙升就踏着一柄飞剑,与横江离开了宣明道场,往东南飞驰,天色未亮,就飞离了陆地,来到汪洋大海之上。 再过了数日,就到了封魔岛。 岛屿方圆上数百里,岛上山峦险峻,大部分都深山老林,也有几座凡俗城池,以及诸多村寨。 在岛屿西北海岸,有一处大院子,是宣明道场在封魔岛的一处别院。 “中土帝国东南七大道场,都会派弟子,来封魔岛历练。所以这岛屿之上,并非只有我宣明道场的师兄弟,还有其他道场之人。正所谓人心险恶,居心叵测。你若是遇到蝠池、辟雍这两派弟子,还需小心为上!” 二人落到海边,御龙升指着山林中的别院,道:“我师尊把你发配到封魔岛,未必是刻意要针对你,反倒是为你好。” “哦?” 横江接过小袋子,道:“愿闻其详。” 御龙升四处打量一番,见四下无人,这才说道:“你我只给你吃了一碗汤药,按照常理而言,区区一碗三十六宫都是春,以及一颗蝠池道场的易经壮骨丹,怎能让你这个资质平庸之人,在三四个月内,就突破至道徒?” 横江心思一凝,想起了腰间的紫布,脸上却不动声色。 御龙升又道:“刚刚那些话,都是在你突破至道徒那一日清晨,师尊找我谈话的时候,对我说的。师尊还说,你修炼速度如此之快,除了易经壮骨丹与三十六宫都是春以外,肯定还有其他的独门机缘!” 横江点点头,坦然承认。 御龙升叹道:“师尊让我带一句话给你。” 横江道:“师兄请讲。” 御龙升道:“我师尊说,大师伯的门下,尚且没有亲传弟子。你若是十年之内,能突破至仙门修士,大师伯会收你为亲传弟子。” 大师伯! 横江知道,御龙升口中的大师伯,就是镇守在涅槃道场的邋遢道人,名叫陈操之。 陈操之一身实力,更在宣明道场掌门独孤明之上,已经修炼至了神魂修士巅峰,距离纯阳,只差临门一脚。 横江朝御龙升拱手一礼,道:“请师兄替我多谢师叔。” “九月九重阳大典,掌门师伯让你脱衣服的时候,我看到你前胸后背,都是些刀斧伤疤,看来你在拜入师门之前,绝非是软弱可欺的良善之辈。以往在这封魔岛里,我宣明弟子都是明哲保身,处事颇为忍让,也不知你来了之后,能否在这封魔岛里,扭转我宣明弟子软弱的名声。” 御龙升掏出一个小袋子,塞到横江手里,又道:“嘿嘿……这东西你拿着,好好在封魔岛修炼,可别辜负了我师妹的一番心意啊!” “师妹?” 横江接过呆子,问道:“哪个师妹?” “没啥。我先回师门,等你修炼有成,回来拜大师伯为师,师兄我再给你大摆宴席!” 御龙升自知说漏了嘴,赶紧挥挥手,御剑飞行腾空而去。 横江愣了愣神,端着小袋子看了一看,见那袋子上的花纹,竟是一道一道叠加在一起乾坤阵法纹路,顿时就明白过来,这小袋子必定是一个乾坤袋子,可以用来储藏物件。 这袋子看上去只有巴掌大小,可其中空间却有数米宽阔,哪怕是几头牛,也能装得下。 林中别院的名字很直白,就叫宣明别苑。 一个身材高挑,眉目如画的宣明女弟子,坐在别院的大堂里,持着一直毛笔,正在摹画符箓。 “师姐有礼了。” 横江走上前去,按照师门规矩,朝那人施了一礼。 “我叫廖长空。” 廖长空头也不抬,道:“这别院虽有不少空房,可经常住在这里的,都是我宣明道场的女弟子,男女有别!你可先选一间空房,暂且安顿下来,等过了几日,你熟悉了封魔岛环境之后,再自己寻地方居住。” 横江点点头。 “常言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其中‘道’之一字,指的就是我们仙门中人。至于‘魔’之一字,指的是妖魔、邪魔、天魔、世间万魔。这封魔岛,就是镇压群魔之地。岛内魔气太重,人兽受到魔气侵袭,也会变成尸、鬼、妖、邪一类。你刚刚突破至道徒,切不可自视甚高,否则不仅除不了魔,反倒害了自己性命!” 廖长空语气清冷,带着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道:“刚突破至道徒的内门弟子,只需将岛上尸、鬼、妖、邪四种魔物,斩杀十个,就算完成了历练任务。你争取早日完成任务,早日返回师门。切忌不要深入封魔岛深处,否则遇上某些大魔头,小心性命不保!” 横江打量着周围摆设,摇头道:“师姐有所不知,我就算完成了任务,也回不去师门。” “回不去?难道要在封魔岛里,天长日久住下去了?” 廖长空眼神一寒,霍然起身,似是想到了什么,冷声问道:“如此说来,你就是陆青皇师叔飞剑传书跟我说的,那个要在封魔岛住十年的横江?” 第三十一章:山鬼 飞剑传书? 依仗着仙门中人的剑道飞剑,能将书信从宣明山,传达至数千里外的封魔岛? 横江回想起陆青皇的万象分身法,更觉得仙门手段妙不可言,对于求仙问道一事,越发的憧憬期待。 不过,如今今面对廖长空语气不善的喝问,横江也能淡然点点头。 “你走吧,宣明别苑住不下你这尊大神!” 廖长空冷着脸,走至殿中一个书架上,拿了一个金丝布袋,放在横江手里,再背过身去,道:“这是收妖袋,你斩灭了尸鬼妖邪一类的魔物之后,可用收妖袋将魔物的魂魄收在袋子里,收满十个以后,再带着收妖袋,来我这里交差。” 横江本还想多问几句。 可是,廖长空却紧紧抿着嘴唇,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 “告辞了。” 横江转身告辞。 廖长空却问道:“你就不问我,这封魔岛局势如何,尸鬼妖邪实力如何,哪儿安全,哪儿危险,哪儿去得,哪儿去不得?” 横江脚步不停,大步走出了宣明别苑。 廖长空只觉得备受冷落,心中窝火,道:“我宣明弟子,最是尊师重道。我是你师姐,且管着这座别院,我问你话,你理当回答!” 横江头也不回,随口道:“我一心求仙问道,就算死了,也是死在了仙路当中。我既不惜死,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哼!竟如此心高气傲……” 廖长空尝尝的眉毛蹙了起来,目送横江远去。 出了宣明别苑,周围尽是深山老林。 数条山路,从别苑门口,延伸至深林之间,不知通往何处。 横江也不寻人问路,直接走上了一条通往西南的山路。 这个隆冬时节,宣明山已经是冬雪皑皑,可封魔岛上,却可以看到一丛丛一簇簇的野花,盛开在山路两旁。 单以景色而言,这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哪里是镇压群魔之处? 横江走了大半个时辰,直到翻过了两座小山,这才将御龙升赠送的乾坤袋拿了出来,打开一看,顿时就愣了愣神。 乾坤袋里,装着锅碗瓢盆、油盐酱醋。 除此之外,还有首乌、人参、林芝、黄精等等大补的药材,以及一张记载着“三十六宫都是春”熬制方法的药方。 药方下面,还留着几行御龙升的字迹:“这药方和药材,都是我师尊安排下来的,我师尊说了,你既然是靠服食丹药突破至道徒,那就不妨就这么一直吃下去,也许一条路走到黑,也能走出一番新天地。” 横江看着这些字迹,哑然失笑。 “陆青皇师叔……” 横江恍然摇头。 不知不觉间,他对陆青皇师叔,已是多了几分感激。 山路崎岖。 时不时可以听到,猿啼,鹤唳、蝉鸣,甚至是狼嚎、虎啸…… 随着天色越来越黑,横江眼中渐渐的生出了一丝警惕。 横江无惧狼虫虎豹。 仙门当中,道童养精蓄锐,锻身炼体。能够修炼至道徒之人,单论身体,就已经是武勇不凡,若是行军参战,全都是能冲锋陷阵的猛士。 横江心中戒备的,是这封魔岛里的尸鬼妖邪! 他修炼至道徒,不过十余日时间。 他虽得了独孤信精心挑选的九耀诀,可其中诸般威力巨大的法术,他暂且施展不出来。 十来天的时间,他只将道徒层次可以学的三道法术,匆匆忙忙的修炼了一番。 这三道法术分别是引火术,御火术,火球术。 引火术,顾名思义,就是在手中引出一道火焰。 御火术,就是驾驭火焰,不让引出的火焰烧到自身。 至于火球术,就是将火焰聚成一团火球,丢出去攻击别人。 这三道法术,远远比不得陆青皇的万象分身术,即便是和独孤信等人的飞剑之术想比,也远远不如,却是横江在这封魔岛里,赖以生存的手段。 于是,当夜幕降临,横江就剪了几根干柴,用山间藤条绑在一起,施展出引火术点燃了,当做火把举在手里。 山风吹来一道道阴寒的气息,吹得横江浑身发冷。 “我乘着飞剑来到封魔岛的时候,曾在空中见到,别院西南方向,数十里外,有一座城池。以我目前的赶路速度,应该能在天亮之前,赶到城里。封魔岛里,必定有不少实力高深的魔物,以我目前的实力,若急急忙忙想着去斩妖除魔,只怕不仅没能斩杀妖魔,反倒自己会成了妖魔的口粮。” 横江留意着道路两旁的动静,心中盘算着,“我当务之急,是现在城里安顿下来,熬制汤药,潜心修行。” 前方山路,渐渐的变得平缓起来。 有一条岔路,分向左侧。 有星星点点的灯火,出现在左侧岔路的不远处。 “莫非此处有人家?” 横江眼神一凝,深吸一口气。 他却没有朝左侧有灯火人家的道路走去,反倒是加快了脚步,往右侧大步而行。 横江刚刚往前走了十数米,就见到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约莫四十来岁的女猎人,扛着打猎的虎叉,背着野兔野鸡一类的猎物,迎面走来。 “咦?” 女猎人见到横江,招呼道:“公子半夜赶路,行色匆匆,可是有什么急事?” 横江也不答话,只顾着大步向前。 女猎人竟是跟在了横江后面,又问道:“山间妖邪极多,专门寻那落单的行人下手。公子一个人在山间赶路,恐怕不安全,若是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横江抿着嘴唇,头也不回向前走。 “公子!” 女猎人锲而不舍跟着横江,又道:“我家就在前方不远,就是那个岔路口亮着灯火的人家。公子要是不嫌弃,不妨去我家歇歇脚,暂住一晚。” 横江眼中已有怒火,握着火把的手掌微微用力。 女猎户却直接跑了过来,挡在了前方道路中央。 横江深吸一口气,停下脚步,冷然凝视着女猎户。 “公子,随我走吧……” 女猎户面带笑意,抬起手臂去拉横江的手。 呼哧! 猛然一道火焰,从横江掌中喷出,烧在那女猎户手上。 女猎户大惊失色,身躯如同云絮,朝后方飘出数米。她满眼寒气,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得横江说道:“难道,封魔岛中的山鬼,都像你这样,胆大妄为,不知死活?” 第三十二章:阴兵、阵旗 “修士大人误会了,我并非是山鬼。我是这山间的猎户,名唤白氏。” 女猎户白氏将虎叉放下,又道:“我本以为,大人是四方游学的书生,这才请大人去我家做客,等到天亮之后再走。” 横江抿着嘴唇,不言不语,只把手掌端在身前,掌中一团鲜红的火焰,熊熊燃烧,跳跃如莲,哔啵作响。 女猎户又问:“大人是否来自宣明道场?” 横江眼神一凝,冷然道:“你若再不让开,休怪我手中火焰无情,将你烧得魂飞魄散!” “唉,大人你误会了。” 白氏摇摇头,道:“此处距离宣明别苑,虽有二三十里山路,可若仙门修士御空飞驰,只需片刻就能赶赴此处。镇守在宣明别苑廖长空大人,是宣明道场的真传弟子,法术通玄。我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宣明别苑附近撒野。” 横江眼眸微眯,问道:“你既然不敢在此撒野,为何要阻扰我赶路?” “大人有所不知。廖长空大人素来只护持这周围二三十里山林。若是出了这二三十里,就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了。” 白氏指着前方月色下黝黑的山峦,说道:“大人若是再往前走,一旦翻过前面那座山,廖长空大人就不管了。大人孤身一人,若是遇上的一大群妖魔鬼怪,只怕双拳难敌四手。” “照你这么说,今夜我只能留宿你家了?”横江深吸一口气,眼神却越发的明亮,收缩的瞳孔里已经是暗藏杀机。 白氏笑着摇了摇头,道:“大人不一定要留宿我家,只要今夜不翻过前方那座山就行。不过,大人去了我家,好歹也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我也正好将打来的野味下厨,给大人做下酒菜。我独自一人在家,有大人相陪,正好多了个伴。” “也罢!” 横江淡然一笑,将燃着的火焰散去,道:“今夜便留宿你家,算是你我结一场善缘。” “好咧!” 白氏喜笑颜开,扛着虎叉。 她本是挡在了横江前行的道路上,如今要走回灯火之处,自然是朝横江迎面走来。 “大人,等到大人回宣明别苑的时候,还请大人在廖长空大人面前,美言几句。这周围二三十里山林,都归她管哩,只需她开心了,我们猎户人家的日子就好过了……” 白氏随口说着,几步走至横江身边。 倏然间,数道黑影,从她衣服当中冲出,幻化成几只黑森森的爪子,抓向横江双肩。 “啊哈哈哈……” 时至此刻,白氏口中絮絮叨叨的话语,已是变成了桀桀怪笑。原本那中年妇人的样貌,也变成了血盆大口,嘴中犬牙交错的恶鬼模样! 可她只笑到了一半,声音却戛然而止。 只因她抓在横江肩膀上的爪子,竟像是干柴遇到了烈火,猛烈燃烧起来。 继而,横江浑身上下,火焰熊熊。 乍一看去,他恍若是火中修炼而成的鬼神。 “鬼物终究是鬼物!” 横江冷然盯着白氏,再张开双臂,抓着白氏的肩膀,将她死死抱入怀里! 这一刻间,浑身燃烧着烈焰的横江,就好比是一个人形熔炉,而被横江抱在怀里的白氏,则成了熔炉当中薪柴…… 白氏放出黑气,拼死抵挡火焰,口中惊吼道:“怎么可能!刚刚我从你身边经过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你虽天地灵气缠身,却气息不稳,意味着你不久之前,才刚刚突破至道徒。区区一个初入道徒之辈,怎能施展出如此厉害的法术?” 横江用力抓着白氏肩膀,冷笑道:“井底之蛙,竟敢语天!区区山鬼,怎知我仙门法术之玄妙?” 此刻,白氏放出的黑气越来越少,已是被火焰烧到了身上。 她惊恐至极,面容已经扭曲得不像人样,死命在横江怀中不停的挣扎着,嘶吼着,却全无效果。 山鬼白氏只得苦苦求饶,“大人若肯饶我一回,我必生生世世,结草衔环报答大人!” “你还想有来世?” 横江冷然一笑,任凭白氏如何求饶,如何挣扎,他心思依旧是坚若磐石,未曾有丝毫动摇。 良久之后,山鬼渐渐的停止了挣扎。 横江依旧站立不动,直到烈火将山鬼烧成了灰,只剩下一缕残魂,他才散去身上烈火。 他本想连夜赶赴远方城池,在城中安家修行,如今看来,这夜路是不能随便乱走了。 “在师门的书籍当中,山鬼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山中猛鬼而已,可今夜这一战,却极为惊险。区区山鬼,竟然也懂得使用阴谋诡计,三番两次来算计我。” “若非我身上穿着的,是祖师爷传下的凤凰羽衣,衣服内侧画有一副凤凰涅槃阵图,有着火焰护体之功,只怕今夜还需多费周折,才能诛灭这只山鬼。” “封魔岛中处处凶险,我若是一不小心,遇到了某些法力高深的妖魔鬼怪,生死难料……” 横江深吸一口气,拿出收妖袋,将那残魂装入袋中。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大步朝着先前路过的,哪一处亮着灯火的人家走去。 灯火所在之处,只有一座孤零零的茅屋。 屋门旁边,摆着一些坛坛罐罐。 屋檐下的晾衣杆上,只挂着一些中年女人的衣服,看来果真那山鬼是孤身一鬼,住在此处。 横江直接走进屋里,盘膝坐了下来,运转凤凰晒翅之法,开始了这一夜的修炼。 哐当! 哐当! 一阵坛子罐子晃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横江眼神一凝,停止修炼,门外声音立即消失,当他再度修炼,门外声音便会再度出现。 如此三番几次,横江越发的觉得不对。 “我也曾在师门典籍里见到过,有一些擅长养鬼之人,喜欢把蓄养的鬼物阴兵,装在坛罐或者葫芦一类的器具当中。莫非门外那些坛坛罐罐,也是收藏阴兵之物?” 一念至此,横江站起身来,出门细看,只觉得那些坛罐当中,隐隐散发出阴寒之气。 仿佛有一团团森冷的冰霜,被封存在坛罐之内。 横江站在门口,打量着周围景致,蓦然间又发现了,围着茅屋的篱笆,铺在院子里的青石,摆设得颇为讲究。 这篱笆与青石的格局,竟是一座像模像样的阵法。 横江又在屋里寻找了一番,终于是找到了一面控制阵法的阵旗。 “坛罐里装着阴兵,屋外布置阵法,看来死在我手中的那个山鬼,果真有些能耐。只可惜,区区山鬼无福消受,如今正好成全了我……” 第三十三章:雷云滚滚 阴兵又叫冥兵,实际上也是鬼物的一种。 不过,诸如山鬼一类的鬼舞,有自己的灵智,而阴兵则灵智浅薄,只剩下一些本能,且受人掌控。 炼制阴兵也不算太难,只需在人死之后,将魂魄抓了抹去灵智,再用法术祭炼一番,就能做成阴兵。 “对于我辈仙门中人而言,用人魂来炼制阴兵,未免过于邪恶。不过,你们这些坛罐罐中的阴兵,已经被那山鬼炼制好的,如今我来拿使用,只算是物尽其用。” 横江凝神看着诸多坛罐,语气淡然,沉吟道:“等到我成为了玄门修士,必定要以我宣明道场,光明正大的养鬼之法,将阴兵培养成护身的神将,让其享受我仙门香火,再修炼我正道鬼仙一脉的法门,以求修成正果,福寿延绵。” 哐当! 哐当! 坛罐震动了几下,像是点头一样。 “你等竟然能听懂我的话语,也算是有几分道行。” 横江点了点头,又将阵旗研究了一番,神色越发的深沉,想道:“这个阵法,竟然是一座拘魂法阵。此阵虽算不得什么高深的阵法,可我修为尚低,若是受山鬼蒙骗,冒然闯入此地,一旦山鬼发动阵法,我的魂魄就会被法阵拘走。一旦魂魄被拘,哪怕凤凰羽衣再如何玄妙,我今夜也难逃一死。” 封魔岛本就是镇压群魔之地,凶险重重。 哪怕是来此历练的仙门弟子,也多有折损,甚至会有人死在岛中。 江湖险恶! 横江眺望远处黑黝黝,高高低低,宛若怪兽铁脊一样的山岗,想起了在外漂泊闯荡,颠沛流离的十余年光阴,心中对于求仙问道一事,更为坚定。 他用了半夜时间,把那拘魂法阵学会。 随即,横江就盘膝坐在门口,运功修行。 这一回,坛罐里的阴兵,终于不再乱动,坛罐也不再哐当哐当的响。 不知不觉,天色已亮。 横江洗刷完毕,在屋中搜寻了一番,又在床底下发现了一堆白骨、以及装在箩筐里的银票与金银。 “这箩筐里竟然收着数千两银票,以及诸多金银元宝。也不知这山鬼,到底害了多少人,才能聚拢这么多的财物。师门的历练任务,太过轻松,一个弟子只需斩杀十个妖魔鬼怪,就算是历练完了。若是每人要杀一百个妖邪,才算历练成功,只怕这封魔岛里诸多小妖小鬼,早已被杀得干干净净,又怎会有山鬼在这路上害人?” 横江恍然摇了摇头,暗下决心,要在这段留在封魔岛时间里,多多斩妖除魔。 要消减岛中凡人,受那妖魔迫害之苦。 随即,横江又在路边削了一块槐木,在槐木上雕刻了一些符文纹路,做成一个粗糙的槐木令符,再坛罐砸了,把几个阴兵收进令符里。 当横江离开茅屋之时,已是日头高照。 走了大半日,直到下午,才见到城池。 此城叫做摩北。 摩与魔同音,摩北的意思就是封魔岛北方。 几个兵丁,守在城门口。 横江站在城门外观望了一番,见那些进进出出之人,都得给兵丁交入城税。 唯独那些穿着云纹道袍的仙门中人,不仅不需要纳税,兵丁反倒是会给他们行礼,又大声吆喝着让其他人给仙门中人让路。 横江拿出几枚铜钱,交税入城。 他不想节外生枝。 最好是这摩北城里的人,都把他当普通人看待,让他能安安稳稳,在这城中修炼一段时间。 横江在城西一条巷子里,买了一顿独门独户的府邸。 他不习惯被人伺候,也不准备聘请丫鬟使女之类,只请来一个名叫红衣的少女做管家,打理府中杂物。 家具用具一类,都交给管家红衣去办。 横江刻意嘱托红衣,平日里不要进入内院。 他要在内院修炼仙门法诀,怎能容人轻易打扰? 红衣倒也老实忠厚,也不找横江要钱,只说可以让人送货上门,货到付款,随即就出门采买居家的用具去了。 横江对这红衣颇为满意,直接关了内院的院门,拿出御龙升赠送的大铁锅,按照药方配好药材,生火熬药,炼制“三十六宫都是春”。 汤药熬成之后,满院尽是药香。 横江奔波了一整日,滴米未进,如今闻到药香,顿时满口生津。他也不用碗筷,直接抓着汤勺,将小半锅汤药,全都吃进肚子里。 此刻,已是黄昏时分。 红衣在院外敲门,“少爷,该用饭了,我已经做好了饭菜,也不知合不合少爷的口味。” 横江随口答道:“我喜欢亲手熬汤喝,你自己吃吧。” 红衣又问:“少爷刚来摩北城,要不要红衣陪少爷去城里四处走走?今夜是除夕夜呢,大街小巷都会挂花灯,可好看了。” 除夕夜! 横江心神一震,猛地抬起头来,仰观天穹,眺望夕阳。 一心求仙问道,竟是忘却了年月时间。 若是当年在墟城,横江必定会在过年之前,就早早准备年货,再召集青石街的鳏寡孤独,热热闹闹的过新年。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啊!” 横江推门而出,走向院外,“既是新年到了,那就去街上逛逛,给你买几身新衣裳。” “不要的,不要的。” 红衣连连摇手,道:“我有衣服穿的,不敢浪费少爷的钱财。” 横江面带微笑,大步走出院外。 城中万家灯火,张灯结彩,喜气盈盈。 也许是摩北城风俗不同,今夜虽是除夕夜,街上行人却比白天更多,摩肩擦踵,显得热闹非凡。 二人走走停停,四处观光,不知不觉,街头街尾就响起了一阵阵锣鼓喧天之声,十分嘈杂刺耳。 横江停下脚步,问道:“城中为何敲锣打鼓?” “因为吉时到了呀!” 红衣将手捧在胸前,做出一个祈福祷告的动作,道:“每年除夕夜,咱们封魔岛都会有三次雷声,大家都说,在这个时候许愿最灵了,少爷你也赶紧许愿吧。” 许愿? 横江素来不信。 他抬头看着天空,只见南方天际,星月已经被云层遮住了,隐隐可以见到,云中电光乍现。 轰隆! 惊雷一声响,天地震动。 横江只觉心神巨震,正待仔细思考着春雷为何能震动他的心神,突然间觉得藏在衣袖里的槐木令符,猛烈的跳动起来,似乎要冲出衣袖,直上云霄,追逐春雷而去,翱翔九霄云外…… 第三十四章:撒豆成兵 “须得尽早回去。” 横江神色微变,抓着衣袖,随意在街上买了些香烛纸马,转身回府。 他虽不知槐木令符为何会急剧跳动,却能想到,这必定是因为阴兵的缘故。 横江刚刚步入道徒,所学法术不过三道,除了凤凰羽衣以外,再无其他宝物在身,也没有更多的仙门手段。 槐木令符与拘魂法阵,是横江目前极为重要的御敌手段,不容有失。 刚走几步,前路就被人挡住。 横江本是一门心思揣摩着阴兵之事,只想着早些回府。 如今前路被挡,横江立时心生怒意,凝神一看,挡在路中的那十几个人,都是些五大三粗,面色凶恶之辈,横江更觉厌烦。 “少爷!” 红衣脸色发白,懦懦的道:“我们绕道走吧。” 横江问道:“你认得他们?” 红衣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些人都是城中的恶霸,专门欺压良善百姓。” “恶霸?小姑娘说谁是恶霸呢?” “咦!我认得这个小姑娘,她后娘前阵子在赌场里输了钱,就把她卖给了牙行抵债。牙行里的管事见她长得清秀可人,足足标了三百两银子的卖价。我本以为,她卖价极高,短期内难以卖出去,还得在牙行多吃些苦头,没想到她运气这么好,竟然这么快就被人买走了,看来她身边那个少爷,就是买走她的冤大头。” “冤大头好啊!冤大头有钱啊!哈哈哈……” 一阵哄闹过后,这十几人,已是把横江和红衣团团围住。 横江眼神发冷,也不说话。 “阁下看起来很面生啊,应该是刚来我们摩北城吧?” 一个看上去像是众人头领的之人,走至横江面前,拍打着手中折扇,朝横江说道:“正所谓入乡随俗,阁下来到了摩北城,那就要守咱摩北城的规矩。” “少爷!快走!” 红衣越发的害怕,扯着横江的衣袖想要逃跑,却发现横江衣袖一阵冰凉,仿佛袖子里装着一块奇寒透骨的冰块。 猛然间,横江的袖子跳了几下。 红衣吓得脖子都缩了起来,却不敢放手。顷刻间,她的手掌已是被横江的袖子冰得一片煞白。 横江面前那人见横江不说话,还以为横江是怕了,又指着横江的衣服,道:“我一看就知道,你肯定是个有钱人。别的不说,单论你身上这件袍子的材质,我就从未见过。你既是有钱人,何不仗义疏财,救济救济我们这些穷苦之人?你若愿意给,就拿出一百两,放在这功德箱里,算是功德无量。你要是不给,那就是为富不仁,休怪兄弟们对你不客气!” 他也不管横江愿不愿意,只朝身边挥了挥手。 立即就有一个壮汉,捧着一个箱子,来到横江身前。 箱子上面,还堂而皇之的贴着一张红纸,纸上写着“功德无量”四个字。 横江冷然一笑,拉着红衣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那头领狞然一笑,道:“你若身上没带钱,也没关系,只需把这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交给我们,也算是一场功德。” 横江懒得理会,随手一拨,就将那人推得连连后退。 其他人见横江动手推人,立即围了过来。 他们人多势众,七手八脚来打横江,又分出几个人,去抓红衣。 咔嚓! 随着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那个伸手去抓红衣的人,手臂已是被横江折断。 时至此刻,横江终于是开口说话了。 “男女授受不亲,既然碰了她,那就都把手留下来吧!” 横江口中语气淡然,身形却突然暴起,虎入羊群,闪转腾挪,暴风骤雨一般,将十几个壮汉打翻,一个个折断了手臂。 早在拜入仙门之前,横江就是墟城的龙头老大。 今日这等市井之徒的勾当,横江什么风浪没见过,什么场面没见过? 红衣眼神发怔,瞅着那些满地**打滚的恶汉,一时半会竟是呆住了。 “走吧!” 横江抓着衣袖,大步离去。 “嗯!嗯!” 红衣用力点了点头,突然间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跑过去抱起了那个被丢在地上的功德箱,屁颠屁颠的跟在横江身后。 一众恶汉目送横江远去,竟无人敢追。 当横江回到府邸之时,府门已开。 进门一看,只见院子当中,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 横江将其弄醒了一问,才知这些人都是进门偷盗的窃贼,因为闯入院子里触发了拘魂法阵,被阵法震晕了魂魄,这才倒地不起。 横江只将窃贼打断了手,丢出门外。 红衣关了府门,又把功德箱搬到了横江面前,献宝一样,道:“少爷,我去睡觉啦!” 直到此刻,横江才能凝神静气,探查槐木令符的变化。 “七星镇彩,光照玄冥!” 横江默念宣明驱鬼法诀,驱动天地灵气,朝槐木令符指了一指。 嗖嗖嗖…… 十几道阴寒气息,从槐木令符里冲了出来,显化成十几个阴气森森、面如白纸的阴兵,朝着横江跪拜施礼。 一根根香烛,被横江点燃。 他以宣明驱鬼之法,催动香烛燃烧的烟气,飘向阴兵。 随即,阴兵身上的阴森气息,渐渐散去,就连衣袍之上,也渐渐出现了星星点点的金光。 “这些阴兵,一个个身材魁梧,生前必定都是修炼武艺的勇武之人。这么好的材料,落在了山鬼手里,只炼出了这么些低劣的阴兵,简直是暴殄天物!” “以我宣明驱鬼之法,祭炼阴兵,只需半月左右,就能将阴兵炼成一个个身穿金甲,手持兵刃的仙门护法阴兵。等到我再炼制些金豆豆,往金豆子上雕刻符文,阴兵就可以寄住在金豆子之内。” 横江一边催动烟气,一边想道:“到了那时,只需将金豆豆随手一丢,就有阴兵杀出,这便是我仙门法术……撒豆成兵!” 午夜时分。 诸多阴兵已是面目通红,肚子鼓胀,仿佛是吃得极饱。 横江这才熄灭了香烛,又拿出几个金元宝,准备将之融成金豆。 就在此刻,城中锣鼓喧天之声,再度响起。 空中云雾聚拢,隐隐有电光闪烁…… 周围那些阴兵,竟是一个个瑟瑟发抖,朝着四面八方逃逸。 远空闪出一道雷电,长达数百米,划破夜幕,宛若一道毁天灭地的神箭,朝着横江院子,轰击而来。 第三十五章:仙门御剑术 “急!” 横江神色惊变,赶紧驱动槐木令符,收了阴兵。 阴兵消失,空中雷电似是失去了目标,竟在空中盘旋,宛若一条长达数百米的雷电之龙。 横江的院子很大,方圆百余米,院中有诸多古木。 雷电在空中驻留片刻,当即轰然下坠,劈打在院子里一株高达十几米的古树上,随即雷电去势不止,又轰击在了其他几棵树上。 大树着火,烈焰冲天而起。 横江与树相隔二三十米,依旧可以听到哔啵烈焰之声。 这天雷烈火极为强横,短短几个呼吸之间,树枝已经被烧成灰烬,将那几颗高达十几米的古树,烧得只剩下一截焦黑的树干。 “天地之威,竟强横至此!我辈仙门中人,不知要达到何种境界,才能将仙门雷法,修炼至这种威力。” 横江心中惊叹,从御龙升送的厨具里,拿出一柄斩骨刀,大步走向那几颗烧毁的古木。 这等厨具,都是御龙升炼制而成。 哪怕是锅碗瓢盆,也属于仙门器具。 横江握着的虽只是一柄厨房剁骨头的斩骨刀,可此刀的锋利程度,却不亚于凡俗世间的传世名刀。 咔咔咔…… 他挥动刀锋,斩在那些焦黑的木头上,似是在寻找什么。 一连斩了数颗树干,都一无所获。 当最后一刻古木外围的木炭,被横江用斩骨刀削掉之后,渐渐露出了位于树干中心之处,尚未完全烧成木炭的树心。 这树心约莫四尺来长,手臂熟悉,外围之处略略有效焦黑。 令人惊奇的是,那些焦黑的纹路,恰好组成了一道一道神似雷电的雷纹。 横江一刀斩在树根之处,把那一截树心抓在手里,惊喜连连。 此等木材,已算是仙门奇物,有着镇煞辟邪的功效,可遇不可求。今夜数颗大树被天雷击毁,能得到一段雷击木,已算难能可贵。 “雷击木!竟然是雷击木!” 一道惊呼之声,从院墙之外传来。 横江眼神一冷,霍然回头,只见一只黑漆漆的大鸟蹲在院墙上面,大鸟背上,坐着一个身穿云纹道袍的仙门中人。 此人见横江看向他,开口就问:“你手里这雷击木我买了,算你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 雷击木千金难求,区区百两银子想要买到,简直是痴人说梦。 “不卖!” 横江衣袖一甩,神色冷漠,道:“你若无事,还请速速离去,我这府邸,不收留你这种不速之客。” “不卖也得卖!” 那人骑傲然说道:“你区区一个凡俗世人,得了雷击木也无用处,不如卖给了我,也算是和我借了一场善缘。我除了给你百两银子之外,还给你一张驱邪的桃符,你若是遇到了鬼物,只需将桃符拿出来,就可以逢凶化吉。” 桃符? 这等东西,对于横江而言,何足挂齿。 若非师门只准道徒弟子修炼一种法术,横江只需在师门借阅一本有关符箓的秘籍,区区辟邪的桃符,还不是手到擒来? “凡俗世人?” 横江眼神一冷,道:“阁下那只眼睛,看出来我是凡俗世人?” 那人闻言神色一变,伸手在黑鸟头上拍了拍,纵身一跃,宛若一只大鸟,滑翔到横江院中,站在距离横江数米之外。 直到此刻,那人才看清楚了,横江周身天地灵气运转环绕。 “道友有礼了,我乃东观道场弟子,名作赵无咎。我在炼制一件法宝,急需雷击木作为炼器的材料,还请道友割爱。” 赵无咎深吸一口气,态度大变,面带微笑,朝横江拱手施礼,言道:“我愿意拿其他奇物,来换道友的雷击木,如何?” 横江却未放松浸提,只问道:“何物?” “羊脂白玉!这么大的羊脂白玉!” 赵无咎掏出一块白玉,约莫砖头大小,在夜色里灼灼生辉。 横江冷冷一笑,道:“这等羊脂白玉,充其量只能做几十块玉符,其质地连百年桃木都比不得。” 赵无咎神色转冷,将白玉收入衣袖,再掏出一柄法剑,指着横江,“我礼数已到,道友却执意不换,那我也只能先礼后兵了。” 东观道场与宣明道场同为中土帝国东南七大道场之一,可算是名门大派,仙门正道。 可这赵无咎一言不合,就要强抢。 这哪里是仙门弟子,哪里是名门正派的风范?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横江将雷击木收入乾坤袋,摸了摸藏在衣袖里的槐木令牌,右手一甩,已有一道火焰,聚拢成球,挥洒而出,势如流星。 此乃九耀诀中的火球术。 “这等法术,算不得什么!” 赵无咎手掌里撑起一道寒冰,挡住袭来的火球,手持法剑大步走向横江,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你虽有天地灵气环绕周身,却气息不稳,我早就揣测你是初入道徒,来封魔岛历练的仙门弟子,如今看来,你果真是个实力低微之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以你的实力,守不住雷击木,不如将其卖给我,也算是祸水东引,由我来替你承担这怀璧之罪,可好?” 横江沉默不语,又是一道火球砸出。 赵无咎摇了摇头,手中法剑如电挥动,剑锋每震颤一次,就有一道无柄的剑刃,从剑锋里分离出来,环绕在他身边。 他挥剑数次之后,周身已有八道悬空的剑刃,悬浮环绕。 “疾!” 随着赵无咎捏出剑诀,八道剑刃如电爆射,从四面八方,斩向横江。 不料,横江抓起白天用来熬制汤药的大铁锅,罩在了头顶,再猛地蹲下,整个人都藏在了锅里面。 随着几声砰砰巨响,剑刃崩散消失。 横江举着铁锅,站起身来,眼中怒火熊熊。 若这赵无咎,仅仅只是想要打败他,再夺取他的雷击木倒也罢了。 可这赵无咎放出的剑刃,每一道都是朝着横江的要害之处袭来,若非横江及时躲闪,只怕早已被剑刃斩成了数截! “你这是什么法宝?” 赵无咎神色大惊,未曾想到区区一口铁锅,竟然能挡住他的仙门御剑术。他又怎会知道,这口铁锅来历非凡,乃是宣明道场的亲传弟子炼制而成。 “杀你的法宝!” 横江语气如冰,扛着铁锅,持着斩骨刀,宛若冲阵斩将的猛将,朝赵无咎奔杀而去。 第三十六章:群仙 赵无咎挥动法剑,再度轰出八道剑刃。 可惜,二人距离已近。 赵无咎没有足够的时间,让八道剑刃从四面八方斩向横江。情急之下,他只得控制着剑刃朝横江迎面斩杀而去,却全被横江用铁锅挡住。 锅极大,直径一米有余。 锅铲也长,跟铲泥沙的铲子差不多。 横江一手抓着铁锅,一手抓着锅铲,攻守兼备,杀向赵无咎。 赵无咎闪身要躲,以他原本的实力,只需一步腾空,就可以跃出数米,跳跃数次,就能跳到围墙上,骑着他的黑鸟逃离。 可是,赵无咎这一跳,距离却很短。 他突然发现,脑袋有些发晕,突然间就跳不高也跳不远了。 “你竟然在院子里放毒害我!” 赵无咎怪叫一声,竟未发现他并非是中毒,而是受了拘魂法阵的影响。 此刻,横江持着锅铲砸了过来。 赵无咎只得举起法剑抵挡,可他那三尺剑锋,重不过数斤,怎么比得上横江手里,那一柄精铁淬炼而成,重达数十斤的大铁铲? 砰! 三尺法剑,被铁铲崩飞出去。 横江得理不饶人,举铲再砸。 赵无咎满地打滚,又丢出两道符箓砸向横江,却被大铁锅挡住了,他眼看着横江手中铁铲,朝他脑袋上砸来,却无能为力。 赵无咎只觉得死亡就在眼前,顿时双眼紧闭,脸色惨白,下身一热,尿了出来。 叮! 一声脆响出现。 赵无咎喜出望外,睁眼一看,只见有一柄青光闪闪的飞剑,盘旋在院子上空。 很显然,就是空中这柄飞剑,救了赵无咎。 赵无咎只看了飞剑一眼,就认出了这飞剑的来历,大声高呼,“顾师兄!顾师兄快救我呀!” 横江神色冰冷,持着铁铲,凝视着东北院墙之上,那个身穿云纹青衣之人。 此人能驾驭飞剑,至少也有仙门修士的实力。 “鄙人顾惜风。” 青衣人远远朝横江点点头,道:“得饶人处且绕人,我师弟被你打翻在地,已经败了,阁下何必苦苦追杀?” 顾惜风? 此人名字,竟与那个和横江一同拜入师门的师弟,一模一样! 只是二人相貌,却完全不同,或许没有什么亲戚关系,有可能只是重名而已。 可若不仅仅是简单的重名,这顾惜风与横江的师弟顾惜风,只怕瓜葛颇深。 横江微眯着眼眸,瞳孔里杀机横呈,心道:“我不杀他,难道还等着他跑远之后,施展仙门御剑术来杀我?” 顾惜风见横江沉默不语,又道:“先前我在院外,听到了雷击木三字,想必那雷击木是落到了你手里。念在你也是仙门弟子,与我们是同道中人,你若肯赔礼道歉,将雷击木交出来,你追杀我师弟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 横江只觉得这顾惜风无耻至极,却又碍于双方实力差距极大,正面交战难以取胜,只能靠出奇制胜。 顾惜风见横江无动于衷,神色已是有些焦急,道:“你既不答应,那我就只有自己来取了!” 说罢,顾惜风手中法诀一变,操控青光飞剑,朝横江凌空斩来。 横江把铁铲插在地上,右手将铁锅当做盾牌举在身前,左手已是握住了藏在衣袖里的槐木令符。 就在此刻,一道鲜红如火的飞剑,破空而至。 叮! 火红飞剑与青光飞剑在空中相撞,双双倒退回去。 横江转身看向那火红飞剑,只见剑光照耀之处,多了一个身材修长之人。 顾惜风冷冷看着那人,高声道:“荀誉,你也是来抢夺雷击木的?” 荀誉将火红飞剑收入衣袖,大步走向横江,昂头冷笑道:“我师门戒律森严,严禁同门相残。今夜我若是抢了他的雷击木,只怕方圆百里的宣明山,再没有我荀誉的容身之处!” 顾惜风眼神一缩,道:“你说他是宣明弟子,难道他就真是宣明弟子?依我看,你是想用这个借口,把我偏离此处,再独占了他手里的雷击木吧?” 荀誉戏谑一笑,“你爱信不信!” 顾惜风眼神一横,咬牙切齿,“我若不信呢?” 荀誉指着东北方向,道:“我宣明别苑,就在数十里外。” 顾惜风脸色一沉,将青光飞剑持在手中,以剑锋指着荀誉,暴喝道:“休要拿廖长空来压我!” 时至此刻,横江已是气定神闲。 荀誉站到横江身边,屈起手指,在大铁锅上轻轻一弹,道:“这铁锅上刻有‘御龙’二字,应该是御龙师兄送给师弟之物。我许久没回宣明山,如今睹物思人,还真有些怀念御龙师兄的厨艺。” 横江道:“师兄有礼了。” 荀誉拱手回了一礼,又朝顾惜风说道:“顾惜风,如今夜色已深,你不赶紧回家睡觉,难道还要我师弟请你留下来喝酒么?” 顾惜风悻悻然哼了一声,脚踏飞剑,抓起赵无咎,又拿出先前那块羊脂白玉,抛向横江,道:“这块羊脂白玉,就当是我师兄弟赔礼道歉之物,如何?” 不待横江回答,顾惜风已是御剑飞行而去。 横江眼神冰冷。 比起一块羊脂白玉,他更想要留住赵无咎的性命。 可惜,今夜有顾惜风在此。 以先前荀誉和顾惜风对拼一剑的局面而言,这两人实力应该相差不大。赵无咎有顾惜风相助,横江难以杀他,只得将杀念深藏在心。 荀誉等到二人离去,才说道:“我们七大仙门,早有约定,在封魔岛诸多城池之内,七派弟子不可自相残杀。只有在城外争斗,才不算违背各大道场的约定。赵无咎先前敢对你动手,应该不知道你是宣明弟子。” 横江问道:“在这摩北城里,除了七大仙门弟子以外,难道还有其他的仙门中人?” “当然。这世间广袤,魔有妖魔、邪魔、天魔等天下万魔。仙也有妖仙、鬼仙、人仙等世间群仙。七大仙门弟子,都是人类,修炼成仙也算是人仙。至于其他鬼仙、妖仙等等,虽不是属于我七大仙门,却也算仙道一途,也有诸多仙门的道统传承……” 一言至此,荀誉抬头看了看夜色,只说夜已深,他需要回去修炼,便辞别了横江,御剑飞驰而去。 自打荀誉离去之后,就再无人来府中抢夺雷击木。 横江闭着眼睛,盘膝坐在院中,精心修行。 不知不觉已到黎明,城中再度锣鼓喧天,紧接着空中雷云汇聚,天雷滚滚。 轰隆! 一道春雷,将横江从入定修行的状态中惊醒。 槐木令符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在他衣袖里不停的蹦跶着,震颤着。 “阴兵鬼物至阴致寒,天雷至阳至刚,阴兵害怕天雷是天性。可我已经以师门驱鬼之术,焚烧香火,将诸多阴兵祭炼了一番,朝阴兵体内灌入了阳气,使得阴兵体表已经金光点点。这样的阴兵,虽然依旧畏惧天雷,却绝不应该如此恐惧。” 横江猛地站起身来,凝视空中雷光,心里蓦然出现一个念头:“莫非我槐木令符里的阴兵,非比寻常?” 第三十七章:轰天雷法 良久之后,朝阳初升,雷霆尽去。 横江走至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将十几个阴兵放出来,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其中一个阴兵神色萎靡,似是受了莫大的损伤。 他几步向前,伸手探向阴兵,那阴兵却瑟瑟发抖,口中絮絮叨叨,竟是说出了一段前言不搭后语的口诀。 “摧仙伐道,无上魔力,饮血为基……口吐深渊之火,魂浸幽冥之光……” 这等口诀,一听就知不是仙门正道的法统。 横江听得入神,想要多知道一些,朝阴兵喝问了数次。可那阴兵却无多少灵智,只像个傻子一样, 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 “开口‘摧仙伐道’四字,难道创出这法诀之人,是要颠覆仙门,毁灭仙道?至于那深渊之火,幽冥之光,到底又是什么样的火,什么样的光?这阴兵是听到雷声,才出现了这等状况,莫非是受了惊吓之后,才会念诵法诀?” 一念至此,横江施展出九耀诀,手中燃起一团熊熊烈焰,光焰高达数尺。 可是,那阴兵见了火焰,却直接扑了过来,把整个身子都放在火上烧烤。 火焰当中,阴兵的身形渐渐变得暗淡起来,显然是被火焰烧得元气大伤,可阴兵却高兴得手舞足蹈,连连高呼,“魔火!我要魔火火!” 横江神色一变,赶紧收了火焰。 只因,若再这样烧下去,只需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这阴兵就会被火焰烧得魂飞魄散。 “这阴兵实在古怪,对天雷恐惧至极,却不怕烈火。阴兵虽无多少灵智,却应该有着趋利避害,贪生畏死的本能。可这阴兵明明就要被火烧得烟消云散,却快活至极……” 横江越想越觉得不对。 红衣早早的起来做了早餐,眼睛红红的,应该是一夜没睡好,不过神色却十分雀跃,看向横江之时,大眼睛忽闪忽闪。 “少爷……” 红衣试探着问道:“您是仙门中人吧?” 横江随意吃了几口早餐,放下碗筷,点点头。 红衣满脸惊喜,道:“我早晨出去买菜的时候,听人说昨夜那些恶霸,准备寻衅滋事,来找少爷的麻烦。现在知道少爷是修士大人,红衣就不怕他们了。” “那等人欺压弱小,如同草芥。昨日不杀,算是网开一面,留他们一线生机。他们若干侵扰我的府邸,我必杀之,为民除害。” 横江站起身来,从衣袖里掏出一方玉符,交给红衣,道:“我在这院中,布置了一座阵法。如果那些人趁着我不在府中,打上门来,你就躲进后院里,到时候大阵自会发动,收了他们的魂魄。你有玉符在手,法阵伤不到你。” 红衣喜滋滋的将玉符捧在手心,视如珍宝。 横江挥挥手,大步走出府外。 摩北城不大。 横江在街中买了一坛陈年美酒,走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来到了荀誉府外。 大院高墙,朱门石狮。 就连守在门口的两个门子,也是颇为威武,低着眼睛扫视着街中来来往往的人群,颇有几分宰相门前三品官的派头。 不过,当横江说自己是宣明弟子,有事来寻师兄的时候,这两个门子立即满脸堆笑,朝横江点头哈腰,让他稍等片刻,赶紧分出一人跑进院内禀告。 横江进入院中,只觉得是进入了一个大花园。 昨夜才是除夕,今日初一,本该万木皆枯,花叶凋零,可这院子里却如人间仙境,园林秀美,百花齐放。 荀誉在客厅里备了茶水,站在门口迎接横江。 横江将美酒送上,只说是给师兄拜年。 荀誉接过酒坛,哈哈一笑,走进客厅,道:“师门早有规矩,长幼有序,师弟给师兄拜年的时候,于情于理,师兄都要给师弟封一个红包。我本以为,你会晚一点才来,暂且没做准备,如今你来的这么早,我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二人相对而坐。 横江摇头道:“师兄不妨将这封魔岛里各方局势,纷争冲突,对我告知一二,就算是一个大红包。” “封魔岛一共有八座大城,位于八个方向,分别是摩东、摩北、摩南……” 荀誉将岛中巨石略略说了一说,又掏出一卷竹简,道:“昨夜师弟与人激战,左手扛着铁锅,右手拿着铁铲,看来师弟尚未有多少御敌手段。我有一本雷法秘籍,算是雷法里很粗浅的入门法诀,师弟正好可以拿去修炼。” 横江也不推辞,直接接过了竹简。 “爽快!以前我遇到过一些师弟师妹,我给他们功法,他们还不要,都爱说什么师门戒律森严,道徒弟子只能修炼一种法术,否则就是违背了门规。他们也不想想,这封魔岛里凶险重重,若不多看几本法诀,多学几种保命的手段,哪那么容易活下来?” 荀誉面带微笑,又道:“不过,师门只让道徒弟子学一种道法,也是有道理的。我们师门的法诀,每一篇都极为高深,包涵着由道徒到纯阳,由低到高,诸多法术神通。若没有数十年光阴,休想融会贯通。你想想,咱们需要苦修数十年,才能学通一篇法诀,哪有那么多时间,去学其他的法诀?可是,若在这几十年时间里,挤出个三五年,来学一些其他粗浅的法诀,数月就能学会一篇,也不知能学会多少篇……” 横江细细听着,又与荀誉喝了一会儿酒,就辞别而回。 “荀誉师兄今日满腹牢骚,说出的那些话语,若是传到了那些古板固执的师门前辈耳中,只怕会斥责荀誉不够尊师重道,甚至会骂他欺师灭祖。” “不过,荀师兄所言,不无道理。” “我学来的九耀诀,其中林林总总有诸多法术神通,其中最为强横的火龙术,甚至要纯阳境界才能施展出来。而道徒层次的法术,仅有寥寥几个,诸如火球术这种法术,不仅威力不够,而且容易被人躲闪……” 横江回了府,坐在院中,略一沉吟,就拿出了雷法竹简,翻开一看,只见当头第一页竹简上,就写着“轰天雷法”四字。 第三十八章:道法小成 轰天! 好大的口气! 横江眼神一凝,将竹简从头到尾看完,脸上却出现了一道无奈的苦笑。 只因这雷法,简直是法如其名! 正像荀誉赠送功法之时说的那样,这本秘籍,果真是入门秘籍。其中记载着如何引动天地灵气,分判阴阳二气,再阴阳相悖为雷,施展出雷法。 这些都是雷法基础理论,横江在师门读书的时候,曾读到过,却没有得到正儿八经的口诀,今日才算有了修炼之法。 可是,这篇法诀却怎么都让认觉得不靠谱。 只因秘籍结尾之处,用朱红色显眼的字迹,写着:“轰天雷法,法如其名,最重气势。此法声势第一,威力第二。与人争斗,力求先声夺人,雷声一响,惊退敌手。” 至于威力…… 横江将秘籍塞入藏在衣袖中的乾坤袋里,淡然一笑,反正有法术总比没法术要好,若真能雷法一出,就惊得敌人抱头鼠窜,也是不错的,必须要修炼一番。 于是,自这一日起,横江每日除了修炼凤凰晒翅之法、九耀诀、熬制三十六宫都是春,燃烧香烛凝炼阴兵,祭炼金豆豆以外,就多了一项修炼雷法,以及雕琢雷击木。 他要将雷击木雕刻成一柄木剑。 “此木本就受天雷轰击,受到至阳之刚的天雷气息浸润,用来辅助施展雷法,事半功倍。我若以雷击木雕刻祭炼成法剑,再施展轰天雷法,必定更是声势浩大。” 横江在摩北城除了一个师兄,就再无亲友,正月里无需四处走访,也无人给他拜年,倒也乐得清静。 直到初七,横江的门庭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诸多街坊,乡老邻里,都来给他这个仙门中人拜年。 众人进了府中,却不敢直接来找横江说话,只拉着红衣絮絮叨叨的说着。 红衣很是机敏伶俐,她把众人送来的礼物,调调换换,又各自退了回去,倒也不至于让人空手而回。 横江在内院修行,听着外院的动静,也不出门,只顾修行。 “少爷,有一人不肯走,执意要见少爷。” 下午时分,红衣敲响了内院大门,怯生生的站在门口,道:“那人身上背着一柄剑,年纪不大,眼神却很凶,就像猛虎一样,可吓人了,我都不敢多跟他说话。” 横江淡然问道:“他可知道我是仙门中人?” “他知道的。” 红衣说道:“他说他知道少爷是宣明道场来的,还说只要少爷肯收留他,他就卖身为奴,给少爷做牛做马。” 偌大一个府邸,横江只收了红衣一人,哪怕红衣每天忙得像小蜜蜂一样,也有些忙不过来。 “若那少年性子不错,收了也无妨。” 横江走至外院,见厅中站着一个背剑的少年。 少年身材不高,黑瘦黑瘦,其貌不扬,唯独眼睛凌厉有神,他一见横江,就跪拜在地,“拜见大人。” “起来!” 横江皱了皱眉,道:“男儿在世,上跪天,下跪地,跪父母,拜师尊。除此四样,怎能轻易跪人?” 少年不肯起来,道:“我想卖身入府,大人就是我的主人,迟早是要跪的。” “你若继续跪着,那就走吧。你骨头太软,我府中留不下你。” 横江眼神一凝,指着西北中土帝国方向,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二百年多前,中土帝国的开国皇帝,只是一个卖身为奴的放牛娃,最终却夺了杨炀帝的江山,一统山河,定鼎天下!你年纪不大,未来一切皆是未知之数,怎能如此骨气散尽,卑躬屈膝?” 少年眼神颤了颤,站起身来。 横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道:“霍孤城。” “为何要入我府中?” “大人是仙门中人,宣明道场是天下闻名的名门正派,我想跟着大人斩妖除魔。” 闻言,横江剑眉一挑,道:“我不信。” 霍孤城咬咬牙,终于是说了实话,“我想……请大人帮我报仇!” 这霍孤城年幼的时候,家中靠他爹打猎维持生计,结果却在一个阴雨天气,被山中鬼怪抓了去,他母亲前去寻找,也被鬼怪抓了去。霍孤城在家中等了几日,直到天色放晴,艳阳高照,才敢上山去寻找,却只在一出山坳里,找到了他父母的遗物与一堆白骨。 自那一日起,霍孤城就立志报仇,勤学武艺,苦修剑术,又在摩北城找了一个看家护院的活计,维持生活。 去年冬天,霍孤城觉得学有所成,就去山中寻鬼怪报仇,却不是鬼怪的对手,要不是武艺不俗,只怕已经被鬼怪吃了。 报仇失败,霍孤城痛定思痛,认为剑术再强,也难以伤不了鬼怪,只有法术才能有效,于是就来给横江拜年,希望借卖身为奴之事,换取一个报仇的机会。 “降妖除魔,是我辈仙门中人分内之事,我府中正好缺一个护院,你留下来也未尝不可。我宣明道场戒律森严,你若借着我的名声,为非作歹,我必严惩不怠!” 横江将宣明戒律讲了一遍,又道:“我门下只收仆,不收奴,也无需叩头跪拜。” 霍孤城正要跪谢,听横江这么一说,立即挺直了腰杆,至于横江所说要求,他自然是一一点头应承。 初七一过,府中又宁静了下来。 如此过了一月有余,横江将九耀诀里第四种法术,真火法剑之术学会,同时掌握了轰天雷法的精要,也炼出了十几颗金豆子。 就连诸多阴兵,也被香烛烟气淬炼得精神抖擞,原本只浮于阴兵体表的金光,已经化成了一层金甲穿在阴兵身上,看上去就像是民间传说里的神将。 金豆已成,阴兵化作一股阴气,沉入金豆里。 等到使用之时,只需捏动法诀,口念咒语,将金豆抛洒而出,便是撒豆成兵之术。 凡俗间也有些民众见过这等法术,却以讹传讹,说是召唤天兵天将之法。实则归根到底,这都是仙门中人的驱鬼之术。 至此,横江才算是道法一途略有小成。 这意味着横江在这封魔岛,终于是有了几分安身立命的根基,能凭此斩妖除魔。 阳春二月,繁花似海。 横江把雷击木雕刻而成的雷木剑,金豆子,以及从顾惜风手里夺来的法剑,纳入衣袖之内,大步走向外院。 霍孤城见横江虎步龙趋,似是要远行,他顿时满脸惊喜,试探着问道:“大人是要去斩妖除魔吗?” 横江道:“准备坐骑行装,随我出城。” “好!” 霍孤城应了一声,不一刻间牵来了两匹骏马。 显然,他一直在期待着这一天,早已是准备多时。 第三十九章:大自在智慧诀 这次出门,横江虽没穿着云纹道袍,可凤凰羽衣却散发出淡淡的银光,腰间悬着玄箓玉佩,头戴玉冠,一看就是仙门修士的打扮。 二人刚到城门,守城的兵丁立时大声吆喝,让城门口的人群散开,给仙门大人让出一条道路。 横江放慢了马速,缓缓驶出城门。 两侧行人,皆用一种畏惧而敬仰的眼神,注视着横江。 他做了二十年的凡俗世人,求仙十年,布局三年,才求得一缕仙缘,入了宣明道场的门墙。在成为仙门弟子以前,横江也似这些凡俗世人一样,在遇到仙门修士之时,只能站在一旁让路…… 横江又看了看身边的霍孤城,却见霍孤城满脸春风,挺胸抬头,意气奋发。 “仙门中人,就该高高在上?就算成不了仙门中人,只需跟在仙门中人身边做仆从,也能高人一等?” 横江禁不住暗自沉吟,摇了摇头,又想起了刚刚收留霍孤城那一人,对霍孤城说的那句话语: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城外有一个老人家,左右手各牵着一个娃娃,正在入城。 也许是年纪太大,耳朵不好,眼睛也不好,竟没有发现有仙门中人出城,依旧拉着小孩子,缓步走着。 “让开!速速让开!” 霍孤城大声高呼,骑着骏马直达老人家身前,呼喝道:“有修士大人出城,你还不赶紧退到旁边?” 老人抬起头来,见到远处横江的穿着打扮,顿时满脸惶恐,拉着两个小娃娃跑到路边,又跪了下来,口中连连求饶:“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人耳朵不好使,又有眼无珠,没有发现修士大人出城,罪该万死……” 霍孤城转身看了看横江,又看了看老人家,咬咬牙,吼道:“念在你老态龙钟,年纪太大,此事就暂且这么算了,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老人家连连拜谢。 横江策马而来,却翻身落马,走至老人家面前,将老人家扶了起来,又说了一些安慰的话语,掏出几个小水果塞到两个娃娃手里,再给了些许银钱给老人家压惊。 随后,横江才翻身上马,在周围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策马而去。 封魔岛里,仙门中人本就不少。 这里的凡俗世人,早就习惯了仙门中人高高在上,今日突然见到横江这等尊老爱幼的仙门中人,一时间众人竟是愣住了,连话也不知道怎么说,也无人去议论,场面鸦雀无声,唯有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远。 唯有远处一个骑着漆黑大鸟的仙门中人,站在树冠上窥视着横江。 出城之后,横江一路往东南而行,那骑着黑鸟之人,也飞进了云中,远远追在横江后方。 马速不慢,等到黄昏时分,二人踏着黄灿灿的夕阳余晖,来到一座距离摩北城百余里的山村。 横江也不进村,只寻村民问了问周围山川地势的概况,就按照村民所指的位置,在不远处的山中,找到了一座僻静干燥的山洞,准备在此暂住。 天色未黑,霍孤城已经将山洞整理了一番,在石头上铺了草席,又摆出一些简陋厨具,生火做饭。 横江把施展出撒豆成兵之法,将十几颗金豆往地上一抛。 十几道穿着金甲,手持刀兵斧钺的人影,出现在山洞当中。 顿时,山洞内气温暴降,阴风习习。 霍孤城目瞪口呆看着突然出现的阴兵,倒吸一口凉气,叹道:“大人这种法术,是不是传说中,召唤天兵天将的手段?” 横江摇摇头。 霍孤城不敢多问,赶紧埋锅造饭,眼神里满是好奇与震惊,紧紧的盯着那十几个阴兵。 随即,横江衣袖一挥,将大部分迎宾收入金豆里,只留下一个阴兵,孤零零的站在山洞当中。 这个阴兵,就是除夕夜里,被雷声惊得元气大伤,继而口中念念有词,颠三倒四念诵着邪异功法口诀的阴兵。 “我倒要看看,这阴兵念诵的口诀,到底是什么来历!” 横江目光如剑,手中捏动一道法诀。 轰天雷法! 轰! 雷声爆响,冲荡在山洞当中,震耳欲聋。 另有一道雷电,随着横江的手诀指引,凭空出现在山洞当中,将地面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头,打得一片焦黑,却没有将石头击毁。 这轰天雷法,不愧是声势第一,威力第二。 若单论这雷霆的声音气势,比起除夕夜滚滚天雷之音,也差不了多少,可这雷法的威力,却连石头都轰不破。 一道雷法之后,横江接连不断,继续轰出一道一道雷电。 那阴兵听了雷音,神色越发的萎靡不振,就连身上金甲的光泽,也越发的暗淡。 “大人,吃饭了。” 霍孤城弄好饭食,送至横江面前,趁机问了一句:“大人一直在施展雷法,不知是所为何事?” “吓鬼。” 横江指了指阴兵,又道:“吃完饭后,你就去山下的村庄里,寻一户人家,投宿一夜。等到明日,再来寻我。” 霍孤城也不多问,告辞下山去了。 横江便拿出了铁锅,一边按照熬制汤药,一边时不时的施展出轰天雷法。 等到丹药熬成,横江的精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他便大口喝着汤药,借着药力之助,继续施展雷法,只为吓鬼。 天黑时分,阴兵已是瑟瑟发抖,口中念念有词。 月出之时,阴兵瘫倒在地,口中念出的法诀,已经是稍微有点条理了。 午夜之前,阴兵的魂魄之躯已是近乎透明,念诵口诀的声音也细如蚊蚋。 横江须得将耳朵靠在阴兵嘴边,才能听清楚阴兵的话语。 这一听,便让横江愣住了。 阴兵念着:“魔有万法,可摧仙伐道。我魔门下,道统有三。食人至低,中为饮血,燃魂至高。我魔燃魂,魂浸智慧之光。我魔燃魂,目见世间奥妙。我魔燃魂……” 一篇完整的法诀,从阴兵口中念出。 此法名作《大自在智慧诀》。 “世间之大,果真是无奇不有!” 横江聆听着阴兵的声音,眼神灼灼生辉,心中惊叹不已,“这等法诀施展之时,会使得施法之人的五官感知,以及修炼之时的悟性,暴增十倍有余!” 第四十章:戮杀 大自在智慧诀诡秘神奇,可施展此法,却需付出极大的代价。 关键之处,在于燃魂二字。 唯有燃烧自身魂魄,才能将大自在智慧诀施展出来。 仙门道途弟子,讲求引气入窍,疏通百脉;行气如河,始养神魂;以气壮魂,以精养神。 一旦施展出大自在智慧诀,固然能极大的加快修炼速度,可一旦魂魄被燃烧,那么诸如“行气如河养神魂,以气壮魂以精养神”,都成了笑话。 魂魄都烧没了,如何养魂? 大自在智慧诀可谓是一柄双刃剑! 不过,魔功终归是魔功。 在阴兵念诵出的口诀里头,另有一篇滋养魂魄的法门,这法门分作三个部分,分别是吃人、饮血、吞魂! 燃魂之法与养魂之法,相互配合,不仅不会导致魂魄受损,反倒是会让魂魄越发的强大! 山洞当中。 阴兵以一种极为怪异的腔调,念诵魔功口诀。 这腔调里,蕴含着一股极为神秘的诱惑之力,引诱着横江的心神,诱使他运转大自在智慧诀,诱导他凭借这种提升五官感知以及悟性的邪门秘法,去修炼其他仙门法诀。 甚至于,隐隐有一道声音,在横江脑海里响起。 “练吧!练吧!此时不练,更待何时!” “练了之后,修炼速度暴增十倍!” “练了之后,此生必定能修成纯阳,仙道可期!” 魔音阵阵,穿心贯耳。 噗嗤! 横江喷出一口鲜血。 他强行把舌头咬破了,才压制住魔音的诱惑力。 “此等邪法,果真是邪恶至极!这邪法、这阴兵,到底是何来历?” 横江大口大口喘着气,凝视着那依旧在念诵不休的阴兵,却发现阴兵的身躯近乎透明,只需再过片刻,就将烟消云散。 几根香烛,被横江拿出,点燃在山洞里。 他用仙门驱鬼之法,以香烛烟火,滋养阴兵,才让这阴兵魂魄稳固,不至于就此魂飞魄散。 山间春夜,虫鸣阵阵。 有一道脚步声,夹杂在虫鸣里,踏向横江所在的山洞。 “赵无咎!” 横江回头一看,当即眼神一寒,站起身来,将恢复了些许元气的阴兵收进金豆,纳入袖中。 赵无咎面带冷笑,道:“我一路尾随你离开摩北城,跟着你来到此地,见你不住在村里,反倒是钻进了这山洞,我原本还以为,你宣明弟子一个个品德高尚,不愿意惊扰到村里的凡俗世人。可惜,我万万没有想到,原来你们这些宣明弟子,表面上看起来是正人君子,实际上却一肚子男盗女娼,竟然修炼了驱鬼之法!” 横江略一凝神,眼中暗含杀机,徐徐说道:“仙门有诸般妙法,驱鬼之法只是其中的一种而已,用作正道则是正法,用作邪道则是邪法,我为何不能修炼?” 赵无咎拍了拍身边大黑鸟的翅膀,上前几步,挡在山洞入口,冷笑道:“哼!好一个用正则正,用邪则邪!还请阁下告诉我,食人、饮血、吞魂,又是什么法门?” 这赵无咎,竟是全听到了! 横江眼神冰寒,不愿多说,只掏出了一柄寒光闪闪的法剑。 赵无咎见了法剑,眼中更是杀气森森。 只因这法剑本就是赵无咎之物,除夕夜他为了雷击木,杀入横江府邸,大战一场。 战败之后,找去就不仅赔了横江一块可以雕刻符箓的羊脂白玉,就连他用来施展仙门御剑术的随身法剑,也被横江夺走。 如今,赵无咎报仇来了! “你修炼了这等邪恶魔功,人人得而诛之!不过,你先前那句话倒是说的不错,用作正道则为正法,用作邪道则为邪法。如此邪恶的法门,合该落在我手里,将之化邪为正,用来斩妖除魔!” 赵无咎手臂一挥,道:“今夜,就由我替天行道,来斩了你这妖魔!” 大黑鸟似是与赵无咎心意相通,在赵无咎挥手之时,已冲入了山洞,翅膀像门板一样,扇向横江。 横江眼神微冷,施展出九耀诀当中的真火法剑之术,举剑一斩,剑锋生火,烈焰熊熊。 砰! 黑鸟力气极大,将横江连人带剑,扇得倒退数步。黑鸟羽毛极为坚硬,铠甲一样,竟然连法剑都斩不断它的翎羽! 好在剑上的火焰,点燃了黑鸟的羽毛。 此鸟不知是什么种类,像是乌鸦又像是老鹰,极为凶悍,竟是不顾身上着火,冲向横江,扬起那铁镐一样的鸟喙,朝横江胸口啄来,要将他穿肠破肚。 横江眼神冰冷,就地一滚,躲开了胸口要害之处,可后颈却被鸟喙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好凶恶的畜生!” 横江以手捂着伤口,强忍住痛楚,从黑鸟翅膀下面,钻到了黑鸟背后,一连数剑斩在黑鸟身上。 熊熊烈焰,包裹着黑鸟。 此鸟终于是怕了,扑通着跳出洞外。 赵无咎自衣袖里掏出一张玉符,打在黑鸟身上,顿时一阵水雾扬起,将火焰熄灭,救了黑鸟一命。 横江眼神一片冰冷,想道:“除夕夜里,我与他激斗的时候,曾用过几次火球术。如今,赵无咎竟然连灭火的符箓,都预先准备好了,他果然是有备而来!” “横江!你若肯引颈受戮,伸长脖子等着我杀,我可以留你一个全尸,你看如何?” 赵无咎咧嘴冷笑,仿佛横江已是粘板上的鱼肉,只等他去宰割。 一个铃铛,出现在赵无咎手中。 轻轻一摇,就有震人心魄的铃声响起,震得横江头晕脑胀,头疼欲列。 横江咬牙强忍,脸上却浮现一抹笑意。 横江心中杀机横呈。 他一心想要求仙问道,甚至把他与赵无咎之间的恩怨,都暂且放在一旁。却不料,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隐隐约约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横江心头。 这等恩怨仇杀,令横江想起了求仙十年,闯荡天下的往事。 这些年间,横江颠沛流离,不知经历过多少次生死杀戮。他前胸后背之上,那纵横交错的累累伤痕,就是这么来的。 “果然啊,温柔乡是英雄冢!” 一声叹息,出现在横江口中。 冢者,坟墓也! “什么温柔乡,什么英雄冢?” 赵无咎用力摇着铃铛,吼道:“死到临头,还不忘记装神弄鬼、故弄玄虚,不愧是邪魔外道之辈,合该死于我手!” 第四十一章:我魔门下! 一道道音波,明光灼灼,自铃铛里发出。 这段时日以来,横江一直在祭炼阴兵,对于魂魄一途,多有了结。他虽不知铃铛来历,却明白这必定是一件能震慑人魂魄的法宝。 如今,横江站在山洞之内,而赵无咎则对着山洞摇动铃铛,使得音波在山洞里来回激荡,平白无故让这铃铛的威能,暴增数倍。 若让赵无咎就这么摇下去,二人无需交战,他就已经倒地不起。 蹬蹬蹬! 横江猛地倒退数步,背靠着洞壁,指尖捏出一道法诀,朝赵无咎狠狠一挥。 轰隆! 雷声爆响,震耳欲聋。 继而,一道雷光,从横江掌中轰出,冲向赵无咎。 “这雷法的声势,为何如此浩瀚?” 赵无咎神色惊变,足下生风,朝山洞侧面腾空躲闪,却躲避不及,依旧被雷霆轰在了腿上。他本以为,这一双腿被雷霆击中之后,就算没被轰碎成渣,也会被雷火烧成焦炭,所以赵无咎不敢用双脚落地,而是选择屁股着地。 不过,当他落地之后,却发现双腿并无大碍,仅仅是皮肤被雷火轰得一片青黑,如同涂了墨,却不曾伤到血肉筋骨。 “这贼子奸猾至极,竟然用那吓鬼的雷法,来吓唬我!” 赵无咎激怒攻心,翻身站起,扬起手臂就要再摇铃铛。 不料,突然一道阴风,出现在赵无咎身边,化作一道身穿金甲的兵丁,手持斧钺的模样。那兵丁二话不说,扬起斧钺,狠狠斩在赵无咎手腕上。 哐当! 铃铛掉在了地上。 赵无咎中了一斧头,也不见流血,只是手腕之处多了一道青紫色的淤痕。 阴兵伤人,伤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精气神与魂魄。故而,赵无咎体表虽没有受伤流血,但是元气已损,这才留有淤痕。 紧接着,就有十几个阴兵,出现在赵无咎身边,持着各色兵刃,一顿乱砍。 转瞬之间,赵无咎身上已多了几十道狭长的淤痕。 他顾不上去捡起掉落在地的铃铛,赶紧牵着黑鸟,往远处飞奔逃遁。 十几个阴兵冲过去追杀赵无咎,却被困在洞外方圆十几米的地界范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一顿团团乱转。 赵无咎见阴兵追不上他,就停步转身,一脸冷笑。 他揉着身上的淤痕,疼得龇牙咧嘴,笑起来整个面部都在扭曲,让人觉得一阵恶寒。 “来追啊!来追你爷爷啊!” 赵无咎在身上揉了一阵之后,就手舞足蹈,朝横江显摆威风,大喊大叫,“你不是很厉害吗?你当初不是暗地里布置一座拘魂法阵,暗算过我吗?今天就让你知道,爷爷的阵法手段,到底有多厉害!我这阵法,叫做困魔阵,专门用来围困你这样的邪魔外道。” 阵法? 横江眼神一凝,也不亲自入阵,只用宣明驱鬼之术,控制十几个阴兵,在阵中四处奔走,却找不到破阵的办法。 “你若肯死在我手里,那邪法就成了我的囊中之物,我也可以留你一个全尸。可惜,你冥顽不宁,竟想用厉鬼来杀我。那我就只有将你关在此处,找召集各方仙门中人,来一个关门打狗。我会让各派弟子,放出雷法,惊吓你手中的阴兵,让阴兵把魔功邪法的口诀念出来,大家肯定会争先恐后,抢着斩妖除魔。” 赵无咎恨恨的瞪着横江,又道:“你若肯横剑自刎,将那个会念口诀的阴兵给我,则可以保全你师门的名声。你若不肯横剑自刎,到时候不仅你要死,就连你师门宣明道场,也会跟着你一起名声扫地!我听说你宣明弟子,素来尊师重道。也不知在你们心中,到底是师门的名声重要,还是自己多活一天半日更重要。” 宣明道场! 横江眼神一凛,回想起他在师门的那段时间。 拜入师门之前,横江挣扎求索十年,禅精竭虑谋划三年,才求得一缕仙缘。这其中不知包涵了多少艰难辛苦、苦痛挣扎…… 可拜入师门之后,前有独孤信赠送仙门法诀与历年的考卷,后有祖师爷赐下凤凰羽衣,随即又有御龙升送来三十六宫都是春。 就连被发配到封魔岛十年,横江也得到了一个装满了东西的乾坤袋。而陆青皇更是说清楚了,等他十年之内突破至仙门修士,就让他做大师伯陈操之的亲传弟子…… “除了那个姓卢,却不知名字的书吏之外,我在师门遇到的人当中,竟然再也没有任何一人,是卑劣狡诈、蓄意害人之辈!” “师门和人心险恶的红尘世间相比,简直就是一处远离纷争的温柔乡!” “温柔乡是英雄冢!”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横江不怪宣明山是温柔乡,也不怪宣明道场给了他半年的安乐。 他素来信奉,我以信义待人,人以信义待我。 “我身为宣明弟子,饱受师门恩惠。我怎能让这赵无咎搬弄是非,颠倒黑白,让师门因为我而名声受损?” 诸多念头,像是闪电一样,浮现在横江心中,他深吸一口气,一步踏入阵中。 他行走之时,伤口被步伐牵动,鲜血汩汩流出,浸透了衣袍,沿着手臂滑落,滴滴坠地,响声滴答! “我不想死,也不想让师门的名声受损。唯今之计,只有速速破阵,诛杀这赵无咎,才能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横江初入道徒境界,对阵法研究不深,只在考试的时候,读了一些基础的阵法理论而已。 在获取了学习法术的资格之后,横江得来的又是一本火法秘籍九耀诀,而不是阵法秘籍。他如今想要破阵,极为艰难。 一入阵中,横江只觉得周围景物一变,已不是站在洞外山林里,而是置身于一座仿佛无边无垠的迷宫当中。 遥遥可以听到,赵无咎的声音从阵外传来。 “不愧是宣明弟子,果然有情有义,为了让自己活下来,也不让师门受辱,竟企图破阵……莫非你是想冲出困魔阵,再将我杀了灭口,来一个两全其美?” “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想没头苍蝇一样,在阵中到处乱撞,最后又是如何的万念俱灰,心中充满绝望。” “你经历过绝望吗?” “哈哈哈!哈哈哈……” 赵无咎笑声狂妄,极为尖锐刺耳。 横江咬咬牙,想起了云雾缭绕犹如仙境的宣明山,想起了那几个月安乐的时光。 倏然,他眼中闪过一丝毅然决然之色,心中念道:“我魔门下,道统有三……” 第四十二章:一夜悲白发 横江眼眸当中,焕发着智慧的光忙,他眼神淡漠,瞳孔赭红,犹如宝石。 早在探访远古遗迹的时候,独孤信就赞叹横江心细如发,如今横江眼含红色光泽,目光更是灵动。 数月之前,横江在师门当中,也曾学过诸多基础阵法理论,甚至考了一个极高的分数。 不过,那都是书本上的东西,短时间之内,横江没有太多机会动手布阵。未曾亲身实践,难以融会贯通。 片刻之前,横江站在座困魔阵,只觉得困魔阵中,迷宫重重。 处处是路,又处处是墙。 他满心茫然,不知该从何处动手破阵。 只朝阵中深深看了几眼,就看破了破阵的方位。 “破!” 横江心中沉吟,一步踏出,周遭景象,亦有不同。 阵中纵横交错的道路,重重叠叠的迷墙,一散而空,先前那等山林杂草,春花野树的景象,再度出现在视线当中。 “我这阵法,竟被他破了!” 赵无咎满心骇然,脸色惨白。 他站在阵外不肯走,原本是怀着必胜的心思,以一种猫戏老鼠的闲情逸致,想要狠狠的戏耍痕迹,以此来消减心头之恨。 这一瞬间,赵无咎见横江破了阵法,朝他冲来,他额头汗水直冒,犹如麦粒,自脸上滑落。 “这到底是什么魔功!竟然在运功的一瞬间,就能看穿我的困魔阵的破绽,呼吸之间破了我的阵法……” 赵无咎心潮澎湃,惊诧之余,呼喊道:“横江!今夜我虽杀不死你,却能将你修炼魔功之事,传遍整个封魔岛!你就等着各方仙门高手,前往你宣明山兴师问罪吧!” 一言至此,赵无咎再不犹豫,闪身跳到了大黑鸟背上。 扑腾! 扑腾! 大黑鸟扇动着羽翅,飞向空中。 可惜,先前大黑鸟冲进山洞和横江激战一场,被横江用真火法剑之术,烧掉了身上不少羽毛。 如今这只鸟羽毛不全,起飞速度大不如前。 “快啊!快啊!” 赵无咎心急如焚,用力的拍着鸟脖子,就怕横江冲过来将他杀了。 黑鸟被打得疼了,痛呼几声,死命的扇动羽翅。 直到横江冲到了数米之外,它才载着赵无咎离地腾空。 “哈哈哈哈……” 赵无咎猖狂大小,极为潇洒的擦了擦汗水,骑在鸟背上冷嘲道:“像你这样的人,就算使用了魔功,也拿我没有半点办法!你且等着,我赵无咎今夜离去之后,必定要让你宣明道场,不得安宁!” 横江却不追了,站在地上,抬起头来,语气冷漠,道:“你高兴得太早了!” “哼!” 赵无咎嗤之以鼻,道:“事已至此,竟还想着故弄玄虚蒙骗我,简直是痴人说梦……” 呼! 一股风声自赵无咎头顶响起。 赵无咎心下一惊,慌忙抬起头来,却见一道人影,从旁边一座树干上,一跃而下。 此人正是霍孤城,他犹如猛虎扑食,朝赵无咎和黑鸟扑去。 “什么!你竟然还有帮手!” 赵无咎怪叫一声,却已被霍孤城扑到了黑鸟背上。 霍孤城不管三七二十一,只掏出一柄匕首,在赵无咎腹部捅了一刀,再死死抱住赵无咎,二人在黑鸟背上滚了一滚…… 随着砰的一声,二人当空坠地。 “我万万没有想道,你竟然预留了后手,在树上藏了一个人!更没有想到,你竟如此隐忍,哪怕被困阵中,也不叫此人出手相助。而是等我即将乘鸟飞行而去,在我以为可以逃出生天的时候,再给我迎头一击,断绝我最后的一线希望!” 赵无咎捂着腹部伤口,嘴角溢血,躺在地上,目如毒蛇,盯着横江,道:“横江……你……好恶毒的性格!好狠的心!” “你死到临头,还不忘含血喷人!难道,除了我家大人的师门宣明道场,其他道场的仙门弟子,都是你这等下三滥的人物么?” 霍孤城咬着牙站了起来,眼中带着几分炽烈之色,朝赵无咎身上狠狠踹了几脚。 赵无咎咬着牙,冷着脸,不再多说。 横江走至不远处,略一沉吟,朝霍孤城问道:“依你之见,我该如何处置这个赵无咎?” 霍孤城冷声道:“不如杀了!” 横江点头,“那就杀了。” 霍孤城拔剑出鞘,剑锋一闪,赵无咎身首异处。 他杀了赵无咎之后,再度举起长剑,又是剑锋一闪。 这一次,霍孤城手中剑锋,斩向了他自己的脖子。 横江眼神一凝,施展出轰天雷法,雷光迸射,轰击霍孤城手臂。 这等雷法虽然威力欠佳,却足以震得霍孤城这等凡俗武夫手臂发麻。 哐当一声,长剑坠地。 剑锋只在霍孤城咽喉之处,留下一道狭长剑痕,鲜血溢出。 “大人!” 霍孤城摇了摇头,不顾咽喉伤势,又用左手去捡剑,语气决然,道:“大人修炼魔功之事,我全都看在了眼里。我一旦将此事宣扬出去,对于大人而言,必定后患无穷。不如让我举剑自刎,死在大人面前,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横江挥动法剑,用剑侧拍敲击霍孤城手腕。 哐当! 三尺长剑,再度坠地。 横江摇了摇头,道:“难道你活在世上,就不会替我保守秘密?” 霍孤城眼神一亮,讶异道:“大人愿意相信我?” 横江抬起头,仰视夜空星月,问道:“你明知我修炼了魔功,才破掉了赵无咎的困魔阵,为何还要替我截击赵无咎,为我斩除后患?” 霍孤城凝视着地上长剑,道:“我和大人策马出城,那个老人家带着孙子,挡在了道路当中,大人不仅不怪罪他们,反倒亲自去扶起了老人家,还赠送了果品钱财。自那时起,我就相信,大人绝对不是奸恶之徒。” “我也相信你,会替我保守秘密。” 横江指着霍孤城咽喉之处,那一道溢血的剑痕,笑道:“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不能替我保守秘密?” 霍孤城愣了愣神,一拜倒地。 银月当空,山风料峭,横江衣袂飘飘,仿佛凌空御风,飘然如仙。 霍孤城长身而起,收剑回鞘。 突然间,他脸色大变,盯着横江两鬓的长发,惊道:“大人!你的头发……白了!” 第四十三章:心瘾 横江怔了一怔,凝视着霍孤城的眼眸。 从霍孤城的瞳孔,可以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已经两鬓斑白。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横江心中叹息,想起了刚刚施展大自在智慧诀之时的清醒。 这等功法不愧是魔功邪功,哪怕横江资质平平,也能在第一次尝试修炼之时,就将大自在智慧诀成功施展。使出此法之时,横江只觉得浑身上下,出现了刮骨吸髓般的痛苦,就好比一身血肉,正在燃烧、撕裂、在枯萎!与此同时,另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快感,出现在横江心头,就好比置身云端、飘飘欲仙…… 痛苦与快乐,两种感觉,同时出现,诡异至极! 尤其是那种飘飘欲仙的快意,让人百般沉迷。 “燃魂!燃魂!魂魄是性命的根本,我不过是将大自在智慧诀施展了片刻,就两鬓斑白,也不知在这燃魂的过程当中,被消耗了多少寿命!” 横江眼中,闪过一丝骇然,突然又觉得肚子极其饥饿。 当他转过身,看向趴在地上赵无咎尸体之时,竟是生出了一种,将赵无咎吃了的冲动。 “我若吃人,与禽兽何异?” 横江心中厌烦,捡起赵无咎掉落在地的黄铜铃铛,正要转身离去,却蓦然发现,想吃东西的冲动更强烈了。 就好比不远处,摆着玉盘珍羞,人间美味。 横江凝神一看,却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正待转身回到山洞,横江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按照魔功口诀,我魔门下,道统有三,分别是吃人、饮血、夺魂!刚刚引诱我的东西,是赵无咎的尸体;现在引诱我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莫非是魂魄?” 念及此处,横江眼神一冷。 他已是猜到了一些事情。 “太阴悬空,北斗汇聚,仙门杀伐,收摄不祥,先杀恶鬼,后斩夜光,急急如律令……” 横江口念咒语,朝前方空当之处,指了一指。 一道鬼魂,自泥土中缓缓浮出,相貌清晰,五官分明,正是赵无咎! 此刻,赵无咎惊恐至极,却依旧嘴硬,“横江!我就算魂飞魄散,也不会放过你!” “你魂魄若存,还有机会修炼成鬼仙,再来与我为敌。魂飞魄散之后,万事皆空,竟还说不放过我,简直是痴人说梦!” 横江大步向前,走至赵无咎魂魄面前,手中捏出一道诛鬼的法诀,淡然说出一句:“赵无咎,你经历过绝望吗?” 一言至此,法诀已出。 赵无咎瑟瑟发抖,他以为横江要用夺魂之法,吃了他的魂魄! 横江心里头,确实有一种强烈的yuwang,想要以魔功记载的夺魂之法,将只剩魂魄之躯的赵无咎,一口吞下! “此乃心瘾,必须强行压下去!我若吞噬人魂,与禽兽何异?” 横江咬紧牙关,对准魂魄捏动法诀。 一道烈火攀升而起,灼烧魂魄,顷刻之间,魂魄业已烟消云散。 横江虽未曾学过太多师门妙法,可似这等诛鬼之类的基础法诀,他在师门考试之时,就已经熟记在心,只是不曾用过几次。 如今,他以诛鬼之法再加上九耀诀的火法,用来诛灭区区一个魂魄,倒也绰绰有余。 “这赵无咎,也算是个人物,只是心术不正……” 横江收起法诀,心中沉吟。 时至此刻,他已经明白了,为何当初赵无咎死到临头,那说了那么多废话。显然,这赵无咎就是要拖延时间,暗地里施展出一道法诀,将身体与魂魄分离出来。 故而,即便肉身被人斩杀,赵无咎也能让魂魄活下来。 只等有朝一日东山再起,还能再寻横江报仇。 可惜,赵无咎太谨慎了些。他害怕魂魄逃离之时,会生出阴风,引起横江的注意。于是,赵无咎于是一直留在不远处,不肯动弹,想等横江远离之后,再逃之夭夭。 他却不曾料到,横江使用了魔功之后,对于人身、鲜血、魂魄这三物,极为敏感,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暗藏在泥土里的魂魄。 “埋锅造饭,准备吃食!” 横江越发的觉得饥肠辘辘,转身入了山洞,拿出铁锅,熬制三十六宫都是春。 霍孤城不知横江为何半夜要吃饭,却也不曾多问。 不一刻间,饭食已好。 横江吃完了汤药,又大口大口的吃着饭菜,直到吃得肚子都胀了起来,却越吃越饿…… 他只得放下碗筷,把饥饿感强行压住,让霍孤城收拾行李,离开了山洞,二人策马而行,超远方疾驰而去。 先前那个山洞,已不再安全。 赵无咎都能追踪而来,难免他师兄顾惜风也会追来。 驰骋半夜,翻过数座山头,横江翻身下马,上山找了一处洞穴,住了进去,二话不说,只让霍孤城继续做饭。 仙门中人,习惯在洞府里修行。 山洞虽不是洞府,却也有一个洞字,倒也合服仙门中人的风格。 横江又熬制汤药喝了,再吃了好几碗饭,可依旧觉得极为饥饿。 这一次,饭菜的香味,引来了山中野狼。 霍孤城不待横江吩咐,就提剑出洞,杀了也野狼,用一个大碗,装着一碗热乎乎的狼血,回到洞中,把碗端到横江面前。 横江看了霍孤城一眼,也不多说,一饮而尽。 片刻之后,横江摇了摇头。 这碗狼血,也像先前吃的饭食与汤药一样,压不住饥饿感。 他再度放出阴兵,施展轰天雷法,惊吓阴兵,念诵法诀。 霍孤城见此,赶紧走了出去,守在洞外数十米外,不愿留在洞中偷听法诀。 横江把大自在智慧诀又听了数遍,深思熟虑一阵,喟然长叹,“这魔功里的三大法门,吃人、饮血、夺魂,实际上指的是吃人肉、喝人血、夺人魂。狼虫虎豹之类的野兽,我杀得再多吃得再多,也无用处……” 他不愿吃人,此事又该如何化解? 第四十四章:血食 横江山洞里住了一段时间,以求能将灼心烧胃的饥饿感,以吃人饮血吞魂的心瘾,强行压制住。 直到十余日之后,他才离开山洞。 山下有一个小镇。 横江来到镇子里,进了酒楼,点了一桌酒菜,与霍孤城对坐饮酒。 “我仅仅修炼了一回大自在智慧诀,如今已是心瘾极大。对我而言,这镇子里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好比是一块一块飘荡在眼前的人间美味。我要是没在山洞里避世隐居十天,强行将心瘾压制住,只怕此刻就算不扑过去咬人,也会被心瘾刺激得浑身发颤,口水直流……” 突然间,他端着酒杯的手臂,轻轻一颤。 只因窗外街道里,有一个穿着云纹道袍的仙门中人,骑鹤而过。 仙门中人,气血旺盛,魂魄精粹! 对于修炼过大自在智慧诀的横江而言,仙门中人对他的吸引力,比起凡俗世人,何止强烈十倍。 横江只觉得口干舌燥,赶紧深吸一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心中慨然想道:“难怪当初我遇到的那个山鬼,明明看到我放出了火系法术,知道了我是仙门中人,却依旧不肯罢手!那山鬼极有可能,也修炼了大自在智慧诀。只因我的魂魄,对它的诱惑力太大。它无法压制心瘾,利欲熏心,这才悍不畏死,铤而走险,想要吃我!” 横江只在小镇上略作休息,再让霍孤城补充了一些物资,便再度上路。 封魔岛妖魔鬼怪虽多,可在岛屿边缘之处,却有许多凡俗世人的村镇,常有仙门中人往来行走,妖魔鬼物倒是不多。 那山鬼是一个特例。 这一路走来,横江也知道了,各方道场镇守基地的真传弟子,绝非当初山鬼所言,会护持基地周围二三十里。 他们护持的,仅仅是道场周围十里范围。 出了这十里,妖魔鬼怪也不多。 毕竟这封魔岛外围,有着许多村镇。要是妖魔遍地,鬼物横行,只怕岛中凡人早就被妖鬼吃光,如何能建立村镇? 这一次启程,横江的前行方向,是封魔岛内部。 “大人,封魔岛外围的妖鬼好杀,越是深入,妖鬼实力越是高强。” 霍孤城语气里,透着几许忧虑,道:“恕我直言,大人应该是来封魔岛历练的仙门弟子,实力暂且不高,只怕斗不过岛中大魔。” 横江头也不回说着,“我时时刻刻,受心瘾折磨。我绝不会吃人,那就只有去试试吃鬼。岛中那些害人的厉鬼、猛鬼,大多都是人死之后的魂魄所化。它们被我吃,是罪有应得。我吃了它们,是替天行道。” “大人仁义!” 霍孤城眼神一亮,拱手抱拳。 横江却摇了摇头,心中思忖着:“也不知吃了它们,是否有效。” 一直等到奔驰了数十里,横江才减缓马速,为了不把鬼物吓跑,他连凤凰羽衣都收了起来,只穿了件普通的长袍,做书生打扮。 此地,距离海岸已有百余里,人烟明显变得稀少起来。 横江不再深入岛内,而是沿着一条岔道,任由座下骏马缓步慢跑,走了几十里,才遇到一座市集。 进入市集,就遇到两伙人,正在持刀砍杀。 街边甚至还有一伙人在开赌下注,赌那些砍杀的人谁输谁赢,紧接着那一伙开赌的人,也加入了砍杀战局里,三方乱战,刀光剑影,杀得长街染血。 市集里无人阻拦他们,也无人报官,只一个个站在远处围观呐喊……这个场面,让横江想起了多年以前的墟城,也是这样的混乱,生死仇杀处处可见。 穷山恶水多刁民! 横江摇了摇头,突然间有几个人,朝他冲了过来,嘴里还大声呼喊着:“外乡人!这里有外乡人!你们不必砍杀了,这里有外乡人!” 短短一瞬间,生死相杀的三方人,全都停手。 他们一哄而至,跑过来把横江与霍孤城团团围住。 “哈哈哈!好!果然是外乡人,好哇!” 一个裸着上身的壮汉,提刀指着横江,道:“诸位不必打了,这个月的血食,算是有着落了!” 霍孤城满眼寒气,拔剑出鞘。 横江听到血食二字,眼中精光一闪,朝霍孤城摇了摇头,示意霍孤城且慢动手,再向那壮汉问道:“血食是什么?” “杀生取血,祭祀给邪魔鬼物做食物,就叫血食。也罢,你反正是将死之人,不妨就让你死个明白。” 壮汉把大刀扛在肩上,指着远处大山,道:“我们这风火集,每月初一十五,都要送活人上山,才能保住一方平安。如若不送,那就家家户户都不得安宁。你们两人,替这儿的父老乡亲去死,行善积德,也算是死得其所。” “血食……血食……指的是祭祀给鬼物邪魔的食物。” 横江略一沉吟,又问道:“你们为何不请来仙门弟子,到此斩妖除魔?” “仙门弟子管个屌用!仙门弟子又不会风火集安家落户,可鬼物却一直住在周围的深山老林里。仙门弟子只救得了我们一时,却救不了我们一世。” 壮汉满脸愤懑,吐着唾沫星子,嘿嘿一笑,道:“将这两人绑了,初一送一个上山,十五再送一个。” 霍孤城手持长剑,护在横江身边。 众人拿着各式兵刃,一拥而上。 霍孤城虽不是仙门弟子,却武艺不俗,以寡敌众,剑出如风,唰唰几剑,已有数人倒地,其他人则吓得纷纷后退,不敢靠近。 霍孤城甩了甩剑上血迹,退至横江身后。 横江扫视周围之人,冷然问道:“现在有血食了?” 无人回答。 横江大步走向壮汉。 壮汉不知横江想干什么,却明白先下手为强的道理。 他恶向胆边生,朝着横江挥刀就砍。 横江抬起一脚,将壮汉踹翻,再跨步向前,一脚踩在壮汉脸上,淡然问道:“市集当中,可有客栈?” 壮汉连连点头。 横江这才抬起脚,道:“带我去。” 壮汉揉了揉脸,前头带路。 直到在街中见到了客栈的招牌,壮汉才敢问话,“两位明明知道风火集有鬼物,却还敢住在风火集,难道你们是仙门中人,这才不怕鬼物?” 横江哂然一笑,示意霍孤城回答。 “难道这世间,就只有仙门中人不怕鬼物?” 霍孤城怀抱三尺剑锋,语气冷傲,道:“我自幼习武,学剑十几年,一剑在手百人难敌。区区鬼物妖邪,何足道哉?” 壮汉不敢多问,赔笑离去,走出市集,钻进了阴森森的山林里。 第四十五章:纸人草马 此地鬼物侵扰,往来旅人稀少,客栈的生意也冷清。 贩卖酒菜的大堂还算干净。 至于客房,也不做多久没人住过,霉味刺鼻。 横江住了店之后,就让霍孤城追踪先前那个壮汉。 不一刻间,霍孤城飞檐走壁,翻窗而回。 “大人,那恶汉鬼鬼祟祟,离开市集之后,就钻进了山里。我遵照大人吩咐,没有追进山去,也不知那恶汉到底去了哪座山。以我之见,他多半是给厉鬼通风报信去了。我要是一路追踪,十有八九,能打探出鬼物的老巢。” 霍孤城掏出一块绸布,擦拭剑锋,道:“到时候,大人与我杀进去,肯定可以将它们一网打尽!” “你若追进山里,容易暴露了行踪,反倒会打草惊蛇。” 横江站在窗边,眺望远山,沉吟道:“此地的尸鬼妖邪,必定奸诈狡猾,否则早就被仙门弟子殆尽。” “我明白了!” 霍孤城眼神发亮,道:“先前那恶汉问我们是不是仙门中人,大人不肯开口,只让我来回答。此举,就是为了隐藏身份,误导他们,让他们以为大人也只是个练武学剑之人。” 横江点点头,道:“狡诈之鬼,必定多疑。今天晚上,应该还会前来试探。我若出手,必会吓退鬼物,此事就交给你了。” 霍孤城五指发力,紧握剑柄,显得尤为兴奋。 不知不觉,天色已黑。 横江端坐在床上,修炼凤凰晒翅之法,膝盖上摆着一个黄铜铃铛。霍孤城搬了一条凳子,怀抱宝剑,坐在一侧。 呼呼呼。 夜风吹来,带着阴气。 随着咔嚓一声响,门栓抖了一抖,房门已开。 一个连人带马都只有一尺来高的骑马武将,踏马而来,蹄声哒哒作响。 来到横江房门之时,武将朝着门内纵马一跃,跨过门槛。 跃马腾空之时,原本一尺来高的骑马武将,急速变大,等到战马落地,已有变成了正常人大小,就连坐下战马,也高达六尺有余。 战马希律律嘶鸣着,鬃毛飞扬,极为神骏。 房中桌椅,被战马一踢,四分五裂。 武将骑在马上,手持大戟,吼声如雷,道:“尔等何人,报上名来,本将军不斩无名之辈。” 横江略一睁眼,淡然道:“杀了!” 霍孤城拔剑出鞘,一跃而起,双手握剑,凌空斩下。 只此一剑,就将武将连人带马,一分为二。 人与马分作两半坠在地上,也不见流血,只变成了两瓣一尺来长的纸人,草编的草马。 过了半个时辰,又有阴风袭来。 一黑一白两道人影,推窗而入,化作黑白无常。 霍孤城不待横江下令,已是持剑杀了过去,剑如流星,朝黑白无常腰间,挥斩而过。, 砰砰! 黑白无常被剑锋斩断,坠在地上,摔成四瓣,现了原形,乃是一黑一白,两节一尺长的木偶所化。 周遭阴气,渐渐散去。 “区区鬼物,竟也如此狡诈,。一夜之间,连施两种手段,前来试探,还好大人料事如神!” 霍孤城走至窗口,看了看夜幕下的远处群山,道:“如今我用剑斩了纸人纸马与木偶,鬼物肯定认为我们都只习武之人,从而戒心大减,也许会直接出现在大人面前,送上门来给大人斩妖除魔。” 横江不动声色,道:“若鬼物送上门来,那就最好。你先去屋顶守着,观望这风火集的动静。” 霍孤城跳到窗外,又回过头来,问道:“大人,我们何时去我家乡?” 横江微微一笑,问道:“我们这一路走来,不正是走在前往你家乡的路上?” 霍孤城眼神一热,拱手抱拳,攀上屋顶。 横江张开双臂,修炼凤凰晒翅之法。 温和的暖意,自他腰间发出。 “紫布虽然玄妙,能助我化解药力,辅助修行,却化解不了心瘾。” 一念至此,横江看了看膝盖上的黄铜铃铛,再闭上了眼睛,思忖道:“法器法宝一途,浩如烟海。也许,要等到我突破至仙门修士,在炼器一途颇有造诣,才能参透这紫布的奥妙与玄虚。” 风火集里,有不少人彻夜不睡。 横江修炼了仙门法诀,耳聪目明,隐隐可以听到。有喝酒划拳,聚赌下注的声音,随风而来。 若论修炼实力,横江与追踪偷袭他的赵无咎相比,还差了许多。 当时阴兵念诵口诀,横江需要靠近阴兵,才能听清楚字句,而赵无咎站在洞外,却能偷听到口诀。 夜越深,寒风越凉,集市里喧闹之声,也越发的强烈,显得尤为怪异。 等到午夜,众人群聚而出,将今日死在霍孤城手里之人,用红布罩住尸体,抬出集市,趁着月色走向深山。 “大人!” 霍孤城前来禀告,道:“他们送血食去了!” “很好!” 横江长身而起,将黄铜铃铛塞进衣袖,道:“随我诛魔!” 二人悄悄出城,尾随在送血食的队伍后方。 山林阴森,队伍走了十几里,来到一处石林,就放下血食,摆出祭坛,点燃香火,请鬼现身。 祭坛周围,阴气汇聚。 众人不等鬼物现行,就一哄而散,逃回风火集。 阴气当中,鬼物渐渐显形,竟然多达十几个。它们先是商议了一阵,再朝着摆在地上的血食扑了过去,一拥而上,掀开红布,大口吞噬。 霍孤脸上冒出了汗水,他虽也是为了斩妖除魔而来,可面对这么多的鬼物,终究有些心里没底。 横江提着法剑,走上前去。 不等他靠近,已被鬼物发现。 “桀桀桀!” 一只鬼物放声怪笑,道:“竟然还有生人没走,看来这次吃得到热饭热菜了。” 有鬼问道:“这人面生得紧,应该是外乡人吧?” 又有鬼道:“今天郑屠夫来给我报信,说来了两个武艺高强的外乡人,在市集里杀了人。我估计他就是外乡人,仗着自己武艺不俗,想学人家仙门弟子,来寻我们斩妖除魔呢。” 群鬼一边喝血吃肉,一边冷嘲热讽。 横江也不多说,大步向前。 在鬼物眼中,横江前来送死,只算是血食而已。 不过,在横江眼中,这些吃人的鬼物,未尝不是腹中之食! 第四十六章:飞剑 横江看得清楚,这些鬼物身上阴气浓重,比起当初他遇到的那个山鬼,只怕更加凶恶。 鬼物身上,煞气澎湃。 也不知残害了多少生灵,吃了多少活人,才能拥有这等煞气。 哪怕是眼睁睁看着横江踏步而来,诸多鬼物也不肯放下手中的血肉,依旧在用力啃着,大口吃着,将骨头渣子嚼得咔嚓作响。 其中一个鬼物,抹了一下嘴,摸得满脸是血。 这鬼抓着一只人手,朝横江摇了摇,咂巴着嘴,问道:“真是人间美味,你要不要也来一点?” 如此场面,不堪入目。 简直让人,恶心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横江微微眯着眼,有些不忍心去看。 被吃的几人,横江颇有印象。 当初,就是他们在风火集,想要砍杀了横江与霍孤城,拿来当做饲鬼的血食,却被霍孤城所杀,最终由风火集里的人,抬了尸体,来此喂鬼。 “桀桀!死人哪有火人好吃?” 一只鬼冷森森的笑着,突然眼神一变,闻了闻空中气味,猛地一抬手,指着霍孤城藏身之处,道:“那里还藏了一个,我闻到了生人的味道!” 数只猛鬼扑了出来,舍弃了地上尸体,腾空飞起。 它们竟想从横江头顶跃过,飞向霍孤城。 叮铃铃! 铃声响起。 横江手持黄铜铃铛,缓缓的摇着。 诸鬼的动作,为之一慢。 那几只飞在空中鬼物身形一颤,猛地坠向地面。 横江拿出得自于赵无咎的金钢法剑,施展出九耀诀里真火法剑之术,剑锋燃烧着三寸火焰,斩向鬼物。 一连数剑,就有数只鬼物,死于横江剑下。 横江一手摇着铃铛,一手持着法剑,斩杀了身边数只鬼物之后,就冲向那些依旧在围着尸体,吃肉饮血的鬼物。 距离尸体越近,横江就越是咬紧了牙关。 他虽觉吃人恶心至极,甚至不忍心去看,可他的心瘾,却已在引诱着他。 横江手中铃铛,本就是仙门镇魂之物。哪怕是横江这等,修炼了名门正派仙门法诀的道徒,在听到铃声的时候,也会头晕脑胀险些晕迷,如今这等鬼物,怎能抵挡住黄铜铃铛的铃声? “赵无咎身上这些仙门武器,果然不错,用在他手里,简直是明珠暗投,如今被我用来斩妖除魔,才算是物尽其用!” 横江心头杀机四伏,冲进鬼群。 鬼物虽凶恶,却非悍不畏死之辈,见到横江摇着铃铛冲来,竟是一哄而散,朝四面八方飞奔而去。 距离越远,铃声自然就越小,鬼物跑的也越快。 横江竭力追杀,却只用真火法剑,又用了火球术与轰天雷法斩,手段尽出,却杀了五六只鬼物。 此番斩妖除魔,霍孤城凡胎肉体,暂且派不上用场。 还好横江使用出撒豆成兵的法术,靠着手下阴兵,活捉了两只鬼物。 至于跑远了的三五只猛鬼,由于已经跑出了黄铜铃铛的铃声威力范围。 横江虽想着要除恶务尽,却已无瑕去追,让阴兵押着两只鬼物跪在地上,再施展出宣明驱鬼之法,朝两只鬼物额头,打出两道法诀。 一阵阴风吹过,两鬼渐渐缩小,只有一寸来高。 横江抓起二鬼,一口吞下,再闭上了眼睛。 呕! 就在此刻,一道干呕声响。 横江睁眼转身,见到一个穿着雪白衣裙,手持木剑的妙龄少女,站在原处。 木剑的剑锋,隐隐有一缕刚阳气息,凝而不散。 在少女靴子上,却环绕着继续阴森的寒气,正在渐渐消散。 横江知道,这少女定然也杀了鬼物,甚至用脚去践踏了鬼物的阴魂。是鬼物死后,阴气残留,沾染了靴子。 “恶心!你竟然连鬼都吃!” 少女皱着眉头,很是鄙夷,道:“刚刚鬼物吃尸体,我虽不忍心去看,却觉得这等吃人的尸鬼邪魔,是天底下最肮脏的东西。你竟然敢吃鬼,难道你不觉得脏吗?” “刚刚鬼物吃人,我也不忍心去看。” 横江淡然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道:“我越不忍心看鬼物吃人,我就越忍心吃鬼。” “算你有理,你吃了鬼物,是斩妖除魔,是替天行道,是我错了,行了吧?” 少女跺了跺脚,又道:“哼!我不就是嫌你吃鬼不雅观么,你有什么好失望的?” 横江沉默不语。 他并非是对少女失望,而是吃鬼之后,对于他的心瘾,全无半分效果。 看来,此事唯有强忍。 “难道你是嫌弃我不肯陪你吃鬼,不肯跟你一样,对尸鬼妖邪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少女看了看横江身边站着的阴兵,又道:“可是,吃鬼真的很恶心,如果……如果咱们今晚杀的是僵尸,吃起来岂不是更恶心?” 横江笑而不语。 少女瘪瘪嘴,朝远处招呼一声,道:“娘亲,来挖坑埋尸体啦!” 可是,不远处却无人做答。 “莫非,娘亲遇到猛鬼了?” 少女神色大变,朝横江身后,狂奔而去。 横江也追了过去,可跑至霍孤城藏身的那棵大树之处,横江却神色大变。 只因霍孤城此刻,正躺在地上,而他脖子上,则横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 持剑之人,是一个五十几岁的妇人。 “娘亲!快放下剑!” 少女赶紧跑过去,扯着妇人的手臂,焦急说道:“这人身上阳气很足,绝对不是鬼,娘亲你快放了他呀。” 妇人手臂纹丝不动,道:“我知道他是人。” 少女哀求道:“那你快放了他呀。” 妇人眼中满是怨毒,道:“人分很多种,有好人有坏人,有恩人有仇人。他是你娘亲生死仇人,怎能放了他?” 少女惊道:“我都从来没见过他,既然我们素不相识,怎么会和他有仇?” “他叫霍孤城!他爹是白云城的城主!此剑是仙门飞剑,可诛人于百里之外!这柄宝剑的式样,我曾经画图给你看过,让你牢记在心,莫非你忘了?” 妇人指着手中宝剑,语气森然,冷若冰霜。 第四十七章:青丘葳 仙门飞剑! 白云城主! 横江眼神一凝,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 霍孤城当初带着一柄剑,登门拜年,要卖身为奴。 横江只知道,霍孤城父母双亡,其父是上山砍柴,被鬼物害死,他母亲也是死于鬼物之手,却从未说他爹是白云城主。 至于仙门飞剑,横江也是闻所未闻。 霍孤城随身携带的长剑,只算是一柄凡俗世人手中,削金断铁的利器,却算不得是仙门之物。 这等凡俗间的利器,对于横江而言,还比不得他从赵无咎手里夺来的金钢法剑。 “这位大婶,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爹是一个樵夫,在世的时候,以砍柴为生,最终死在鬼物手里,绝不是什么白云城主。至于我这柄被你抢走的剑,也只是家传的宝剑,绝非仙门飞剑。” 霍孤城被剑横在脖子上,他自然是满心怒火,眼中却带着几许茫然,冷声问道:“如果我祖传之剑,真是仙门飞剑,我祖上怎么不将仙门御剑术一起传下?我若是学了仙门御剑术,手持仙门飞剑,又怎会落到你手里?” 妇人也不解释,只说道:“你倒是牙尖嘴利,可你这长相,却骗不得人,你且看此画。” 言罢,妇人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画卷,迎风一抖。 画卷垂下,画着一个身穿华服,腰悬宝剑的年轻男子模样,站在一株柳树下。 这一副人物画像,极为清晰,犹若真人。 画中之人的相貌,与霍孤城有七八分相似。 霍孤城看得眼神发直,却不辩解,只点头说道:“这画中之人,左眉比右眉略短,确实是我爹。” “哼!你倒是实诚。” 妇人不再多说,缓缓抬起长剑,准备一剑斩下。 横江早已走到了妇人身前数尺之外,如今见妇人动手,横江立时冲上前去。 霍孤城却呼喊道:“大人,你快走,不要管我,这老乞婆也是仙门中人,法力高强!” 横江眼神一寒,一步向前,朝着妇人挥剑就斩。 可惜,妇人只将手臂轻轻一推,袖子里生出一股难以抵挡的狂风。 狂风当中,显出了两只长达数米的青光羽翅。 两翅何抱,聚成一圈青色风墙,将横江挡在墙外,任他如何轰击,风墙岿然不动。就他手中附着了真火法剑之术的金钢法剑,也斩不动风墙。 好强的实力! 无需念咒,无需捏动手诀,只是随手一甩,御风法术信手而出! 横江眼神一凝,心知这妇人,绝对是仙门高手。 远处,妇人已是一剑斩落。 剑锋划开霍孤城的脖子,突然又停了下来。 “像!真像!如今见到了你,又让我想起了他。我姓青丘,单名一个葳字,你爹可曾提起过我?” 青丘葳长叹一声,喃喃说道:“我若杀了你,我和他就算恩怨两清。恩怨两清,就算是断了念想。断了念想,我还如何去日日夜夜惦记着他?” 霍孤城年轻气盛,也揣摩不透青丘葳的心思,只隐约猜到,这青丘葳多半是因爱生恨之类。 他已经存着必死之心,此刻耳中又听着鲜血从剑锋低落的滴答声,心中越发的烦躁,怒道:“你要杀就杀,何必犹犹豫豫?你一副乞丐婆的样子,连面目五官都长的不端正,年轻的时候肯定也是个丑女人。我爹当年怎么肯能看上你,多半是你自作多情吧?” 青丘葳皱了皱眉,脸上一阵白雾浮现,露出了本来面目,娥眉淡扫,眸如秋水,顾盼流波,竟有碧玉羞花之容貌! 她三十来岁,和旁边的少女,有四五分相似。 “我丑不丑?” 青丘葳居高临下,盯着霍孤城。 霍孤城闭着眼睛,不说半句。 青丘葳再度举剑,一剑斩下,却见霍孤城神色平静安心等死,她突地停下手中之剑,又问道:“我且问你,你娘是哪方贵族世家的小姐?” “哼!莫非你还想着,去找我娘的亲人报仇么?” 霍孤城冷笑道:“我不妨告诉你,我外公摩北城往西十几里外,划船帮人渡河的船夫,他早已去世,膝下也只有我娘一个女儿。” “堂堂白云城主,竟然沦落到上山砍柴的地步,娶了一个穷苦船夫的女儿……罢了,罢了。” 青丘葳略略有些失神,将宝剑插入剑鞘,伸手一提,就把霍孤城提得站了起来。 霍孤城冷冷说道:“如今知道我家里没了亲人,就想在杀我之前,先对我百般折磨,以解心头之恨?” “刚你把那东观道场的弟子叫做‘大人’,莫非你是卖身为奴跟了他,想借他之手,诛杀鬼物,替父母报仇?你爹不负我,我必不负他,你随我走吧。我教你修行,等你修炼有成,自己报仇就是,何须假手他人?” 青丘葳态度大变,把宝剑塞进霍孤城手里,又指着横江,道:“你持着此剑,去把他杀了。” 霍孤城一时间没想明白,愣在那里。 青丘葳语气冷傲,“他收你为奴,该死。” 霍孤城无动于衷,知道:“你若要我杀他,那就先杀了我吧。” 青丘葳抬手就是一巴掌,扇飞了霍孤城,怒道:“难道你给人做奴才,还做出感情来了?” 霍孤城擦拭嘴角血迹,道:“我并未卖身为奴,大人也待我不薄,我怎能对他拔剑?再说,我的事情你管得着么,你算什么东西?” “竟敢顶嘴!” 青丘葳眼神冰寒,抬手又是一巴掌扇出,手掌却在半空停住,失神叹息道,“你果真像他,这性格也像。” 霍孤城咬咬牙,突然扑上前去,趁着青丘葳失神的瞬间,死死抱她双脚,朝横江大喊道:“大人,你快跑!快跑啊!” 横江却摇了摇头。 青丘葳轻飘飘抓起霍孤城,丢掷一旁,朝横江问道:“你为何还不跑?” 横江早已将法剑与铃铛收入了衣袖,如今很是闲情逸致的站在月光下,语气也像月光一样淡然,道:“你舍不得杀霍孤城,我为何要跑?” 青丘葳语气一沉,眼中杀意森然,道:“我虽不会杀他,但我会杀你。” 第四十八章:智多近妖 横江摇头道:“不会。” 青丘葳有些愕然,“你为何如此肯定?” 横江道:“你舍不得霍孤城伤心,也不愿意霍孤城恨你。” 听了此话,青丘葳眼神发亮,瞳孔里却杀机更浓。 突然间,青丘葳的目光,从横江两鬓的白头发上,一扫而过,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拜入仙门?” 横江如实回答:“横江,二十。” “二十岁才拜入仙门,必定饱受波折。如今两鬓斑白,却还只是一个道徒。以你的天赋资质,只怕等到白发苍苍,都难以修成正式的仙门修士。若是你修炼资质上佳,拜入仙门的时间也早,只怕东观道场,会因你而青云直上,超过宣明道场,甚至会成为中土帝国当中,天下第一道场!” 青丘葳眸中杀机散去,道:“可惜,你资质平庸,年龄也大,到头来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幻。” 横江道:“我不是东观弟子。” 青丘葳皱了皱眉,问道:“你不是东观弟子,为何手中有东观道场的镇魂铜铃、法剑?” 横江转过身去,走向远方。 这青丘葳与他无亲无故,双方萍水相逢,青丘葳爱问就问,横江爱答不答。 “哼!” 青丘葳神色不悦,本想动手,却又忍住了。 横江越走越远。 等到走至拐弯之处,横江才脚步略缓,头也不回挥了挥手,朗声说道:“霍孤城,保重!” 夜幕当中,他就像是空中明月,孤月高悬,背影有一种说不出的洒脱。 这一幕,让那妙龄少女,看得有些痴了。 “樱樱!” 青丘葳冷着脸。 “啊!” 少女赶紧低下头,却在偷偷的打量着远去的横江。 青丘葳转身看向霍孤城,道:“小子,你随我走吧。” “哼!” 霍孤城连连后退,道:“你刚刚还要杀我,如今有说什么教我修行,让我随你走,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那么好骗?” “你不是三岁小孩,你只是不够聪明。先前我还不觉得你脑子有问题,如今把你和你家大人一比,就显得你是个蠢货了。” 樱樱噘了噘,目光依旧落在远去的横江身上,道:“你家大人,早已猜透了我娘亲的心思,你却还以为我娘亲要害你。” 霍孤城瞪着眼,明显不信。 樱樱又道:“先前,你家大人拼死拼活,想要救你,可现在他却大步离去,头也不回。很明显,他知道我娘亲不会害你,才会放心离去啊。” 霍孤城还是不信,竟是拔剑出鞘,指着少女。 樱樱摇头叹气,“蠢就是蠢,还容不得别人说你么?” “住口!那横江能从我只言片语,就看透了我的心思,简直智多近妖!寻常之人,怎能与那横江相提并论。他为了救霍孤城,竟然敢对我出剑,算是重情重义。若非如此,我早已杀了他,免得他活在世上,去祸害苍生。” 青丘葳眼神一冷,引来一股青色狂风,卷起霍孤城与樱樱,腾空而去。 春夜寒凉,露水深重。 横江回到风火集的客栈,将被露水沾湿的衣物换了,修炼了一夜。 天一亮,横江就给了店小二赏钱,要了一个浴桶,沐浴更衣。 这个习惯,他已经保持了许久。 哪怕是拜入了宣明道场,也不曾改变。 早餐之前,横江独自饮茶看书。 如今霍孤城被人带走,横江过得一样的自在如意。 他虽已步入仙门,却不像凡俗世人心中的修仙之人,高高在上,只等着别人伺候。 “小日子过得不错嘛。” 一道声音,从屋顶响起。 横江抬头一看,见屋顶瓦片,不知何时,被人揭掉了一块。透过那瓦片缺口,可以见到一个五官极为精致的女子,巧笑倩兮,正在看着他。 这正是昨夜那个少女。 横江自顾自的吃着早餐,也不抬头,只当那少女不存在。 随着屋顶踏踏的脚步声响起,少女又从窗户里跳了进来,饶有兴趣的看着横江,道:“我随娘亲姓,我叫青丘樱。” 横江依旧沉默不语。 青丘樱怒道:“你是呆子么,为什么不理我?” 横江摇摇头,道:“我怕你娘亲杀了我。” “你真聪明!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 青丘樱道:“我娘亲说了,要是你负了我,就让我杀了你,要是你不负我,那就不杀你。也就是说,你是可杀可不杀的,不一定要杀。” 横江头也不抬,道:“你我萍水相逢,既无冤仇,也无恩义,我怎会负你?” 青丘樱道:“那可不一定,以前咱们是不认识,现在认识了,指不定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横江转过身,打量着青丘樱。 这个少女十分漂亮,尤其是那一双眸子,似有水波荡漾,与青丘葳同出一辙。就算是横江这种,颠沛流离十余年,行走四方不知见惯了多少美女的人,也眼前为之一亮。 可蓦然间,横江又摇了摇头。 只因他竟在此刻,想起了独孤信。 “也许,再过两年,这青丘樱长大以后,会和独孤兄一样好看吧。” 一念至此,横江心中觉得很是别扭。 他站起身来,走出房外,在柜台结了账,大步走出了风火集。 来到此地,横江本是要一路斩妖除魔,最终到达霍孤城的故乡,帮霍孤城杀鬼报仇。如今霍孤城被人带去修行,横江在昨日一战,也收集了十几个鬼物死后的残魂,算是完成了师门任务,已无需留在这里。 再者,历经昨日一战,横江已然知道,吃鬼对他的心瘾无用。 与其再东游西荡,还不如回到摩北城,安安心心熬制三十六宫都是春,以求早日疏通百脉、行气如河、滋养神魂。 等到神魂一固,就可突破为正式的仙门修士。 “大叔!等等我!” 青丘樱追了上来,“大叔,你今年多大?” 横江头也不回,边走边说,“二十。” “哼!你骗人。” 青丘樱和横江并肩走着,“这天底下,哪有二十岁就头发白了的?” 是啊! 这天底下,有几人会在二十岁的时候,两鬓斑白? 世间有几个白发苍苍的道徒,能在有生之年,修炼成仙门修士? 横江仰起头来,心中唏嘘。 他自家人知自家事。 第四十九章:神魂颠倒 横江本就资质平庸,二十岁才拜入仙门。 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修成修士。 他心中想道:“我施展了燃魂的魔功,元气大伤,如今头发已白,甚至有可能寿命大损,对于修炼一途,更是雪上加霜。” 他只为了一丝虚无缥缈的仙缘,就孜孜不倦,苦求十三年。 如今已入仙门,修至道徒,求仙问道之路就在脚下,比起以前希望渺茫的求索,不知要幸运了多少倍。 故而,略作唏嘘之后,横江眼中神采,却越发坚定。 行走之时,龙行虎步。 仿佛他脚下就是坦荡的仙途,大道通天! 青丘樱年纪不大,身形也不高,全靠施展出一种仙门不法,才能与横江并肩而行。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担心你年纪太大,这辈子都难以修炼成仙门修士,可你倒好,竟然不把把年龄当一回事,就好比你是天纵之才似的。仿佛你不需三五年,就能跨越仙门修士境,再突破神魂修士,直达纯阳修士!” 青丘樱皱了皱眉,道:“我是关心你,才问你年龄。你居然故意骗我,说什么只有二十岁。” 横江也不说话,一路走出了风火集。 青丘樱却停下了脚步。 只因有不少风火集之人,站在集市出口处,嘀嘀咕咕。 “这个剑客,可算是走了啊!” “两个剑客来我们风火集,今天就只剩下一个了。估计另外一个,是想着斩妖除魔,半夜入山抓鬼,结果却被鬼给吃了,剩下的这个剑客,自然吓得脚底抹油,拔腿就跑。” “走了好啊,免得留下来祸害我们!他和另一个剑客,昨日刚来我们风火集,就杀了好几个人呢!原本我们一个月,只需供奉两个血食,可昨夜一晚上就送了四五个。” 这些话语,气得青丘樱眼中冒火。 “昨天晚上,他们连夜进山,将那些吃人的鬼物,杀得干干净净,你们从现在起,就不必再每个月送两个人,去充当饲鬼的血食。” 青丘樱气得义愤填膺,怒道:“你们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竟然还在背地里说他的坏话,做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连夜进山除鬼? 鬼物被杀得干干净净? 众乡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去无人面露喜色,反倒更加担忧。 “你们简直不可救药!” 青丘樱气鼓鼓的离去,追上了横江。 一路远走,时不时可以见到,有一些乡民挑着金银铜铁等各色矿石,走向风火集。 “喂!你能认出来,那矿石上残留的法术气息,是什么法术么?” 青丘樱余怒未消,凑到横江身边,指着远处挑着矿石的乡民,道:“那是五鬼搬运术,是一种用来搬运、挪移物体的法术。这等法术气息阴气森森,一看就不是正经仙门修士施展出来的。” 横江点点头。 青丘樱不悦道:“那些乡民背后说你坏话,你无动于衷。如今见到矿石上残留着法术痕迹,你也不闻不问。你是不是很讨厌我,不想理我?” 横江摇了摇头。 青丘樱急行几步,挡在横江面前,双手叉腰,道:“你这呆子,我在和你说话呢!你是不是嫌我笨,才不肯理我?” 由于相貌太过于漂亮,而且正好是十四五岁的豆蔻年华。这青丘樱哪怕是生气了,模样也格外的娇俏可人。 “我斩妖除魔,问心无愧。乡民愚昧,不知好歹,背后骂我又如何?我乃仙门中人,何必和他们计较?至于那些矿石,肯定是尸鬼妖邪用法术挖出,再交给乡民。此地乡民,正是被这些利益诱惑,才不肯离开此地,移居别处。” 横江摇摇头,目光如炬,仔细审视着青丘樱,直到青丘樱脸色微红低下头去,他才问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青丘樱因羞生怒,道:“你不是很聪明么,你不是智多近妖么,你猜呀!” 横江笑道:“你娘亲倒是个妙人。” “哼!怎么有扯到我娘亲身上去了?” 青丘樱气鼓鼓的瞪着横江,道:“大叔!你两鬓斑白,论年龄是和我娘亲相配,可我娘的女儿都这么大了,而且实力高强,你却只是一个小小的道徒,你们不合适!” 横江哑然失笑,“人小鬼大!” “我不小了!按照我们族里的规矩,不管年龄多大,修炼至仙门修士,就可以嫁人了!” 青丘樱挺胸抬头,骄傲的像一只小孔雀,道:“我娘亲说了,让我暂时跟着你,出来见见世面。她说你是个聪明人,我跟在你身边,肯定不会吃亏。” 横江摇头道:“我只是一个小道徒。” 青丘樱道:“我娘亲还说,你如果在霍孤城修成修士之前,不能成为修士,她会来把你杀了。至于我娘为什么这么说,她说你应该猜得到的。” 横江眼神一冷,不再多说。 青丘樱眼中透着一丝乞求,道:“大叔,你快说说,我娘为什么要杀你?” 仙门中人也是人,也像凡俗世人一样。 人心叵测,江湖险恶。 横江不禁想起了他七岁离家,颠沛流离的十余年,想起了那一张张令他记忆犹新的面孔,继而又想起了一派祥和,其乐融融的宣明山。 看到青丘樱楚楚可怜的样子,横江就想起了师妹纪嫣然,于是心中颇为不忍,道:“霍孤城奉我为主,尊我为大人。我要是修不成仙门修士,就算是侮辱了霍孤城,也让你娘颜面无存。” “哼哼,大叔你果然聪明呀。” 青丘樱可怜兮兮的样子一扫而空,咂巴着嘴,道:“我娘还真是这么说的,她还说,与其丢人现眼,不如杀了。” 少女的心思,当真是说变就变。 横江定了定神,问道:“莫非你娘有什么办法,可助我早日修成仙门修士?” “啊!?” 青丘樱惊得小嘴张开,“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一惊一乍,心思极为敏感。 少女情怀总是诗。 青丘樱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可令人神魂颠倒…… 第五十章:百脉俱通 青丘樱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问道:“大叔,你真只有二十岁?难道,你是对我有非分之想,又担心我嫌弃你年龄太大,于是故意装嫩?” 横江笑而不语。 青丘樱又道:“咱们修仙问道,实力越高,活得越久,几百岁几千岁的人比比皆是,年龄完全不是问题呀。堂堂仙门中人,竟然还有这等世俗观念,算是我看错你了!哼!” 这等少女,一会儿一个主意,实在令人有些招架不住。 横江却只大步向前,不多做理会。 行至岔路口。 “大叔!站住!” 青丘樱大吼一声,喜滋滋的说道:“你不是聪明绝顶吗?你不是什么都能猜到的吗?现在怎么走错路了呢?” 不等横江回答,她就优哉游哉的走上另一条岔路,朝南方走去。 横江跟随其后,道:“高兴吧?” 青丘樱重重的点了点头,又否认道:“我为什么要高兴?” 横江道:“刚刚你比我更聪明,难道不值得高兴?” “嗯哼!” 青丘樱脸色微红,只在心中对叮嘱自己:“不要再和他说话了,不然心思都被他看透了。” 小姑娘的实力,更在横江之上。 就连赶路,脚程也比横江快,于是她就有闲心调侃横江,“我在客栈里听人说,马厩那两匹马是你的,你怎么把马留在客栈了?” 横江道:“你上房揭瓦,坏了别人的屋顶,我把马儿留下,算是抵债。” “哼!” 青丘樱撅了噘嘴,心中有些懊恼,想道:“还是不要和他说话了,不然显得我蠢。” 于是,二人就闷头赶路。 直到天色将晚,才来到一座小镇,进入客栈。 青丘樱一进门,就施出一道仙门法术避尘决,把二人靴子上沾染的尘土,清理得干干净净。 周围之人见了,知道二人是仙门中人,不敢怠慢,赶紧给两人安排了最好的客房,再整理出一张干干净净的桌子,摆上美味佳肴,招待二人。 青丘樱只顾着吃,也不说话。 青丘樱摇了摇头,吃完之后,就回房睡觉。 天一亮,两人再度赶路。 直到下午,才来到一座大山脚下。 青丘樱指了指前方大山,又指了指横江两鬓白头发,可就是不说话。 横江有些诧异,问道:“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青丘樱犹豫片刻,才肯开口,道:“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横江拿出水壶,喝了一口,问道:“为什么?” 青丘樱眼睛一眨,水汪汪的眸子里,似乎随时都会落泪,道:“反正我不说话,你也能猜到我在想什么。就算我说了话,你也会觉得我蠢。如果说多了,也许会被你瞧不起,还不如不说呢。” 横江乐了,只觉得这青丘樱,性子甚是可爱。 青丘樱生气道:“你笑什么?” 横江直言不讳,道:“我见你娇俏可人,直觉妙趣横生,心中欢喜,自然要笑。” “哼!为老不尊。” 青丘樱微红着脸,指着大山,道:“这座大山,延绵二三十里,叫左镇山,与右镇山遥遥相对。左镇山下面,有一座幽泉。我娘亲说了,你的修炼机缘,就在那幽泉里。不过,这山距离封魔岛中央已经不远了,藏着很多尸鬼妖邪,你要陪我去杀他们,我才会带你去幽泉。” 横江点头道:“好。” 二人一同上山。 山中尽是古树密林,连路都没有一条,很是难走。 直到黄昏时分,才来到半山腰。 天一黑,就遇到了一个浑身僵硬,身穿黑袍,一蹦一跳的僵尸。 青丘樱不待横江说话,就持着剑,身形翩若惊鸿,冲上去就将僵尸斩杀了。 她也不急着前往幽泉,只在山中到处乱逛,杀了一夜,斩了三四只僵尸,十来只鬼物。 横江看得真切,青丘樱每一次斩杀鬼物的时候,都会拿出一幅画卷,在鬼物被杀的地方扬了一扬。 若有青色雾气费劲画卷,青丘樱就显得很开心,若无雾气,她就会失望的摇了摇头。 天一亮,尸鬼妖邪消失无踪,二人就寻一个山洞休息。 青丘樱打着哈欠,眼睛里却神采奕奕,凑到横江身边,道:“你可别以为我像你一样,是为了替天行道而斩妖除魔。我告诉你,我是要亲手炼制一件法宝,叫‘群魔夜行图’,才来斩妖除魔的。我这法宝要是炼成了,一旦施展出来,可厉害了!我先抓满一百个邪魔,然后咱们再去幽泉。” 横江不着痕迹的退后,道:“好。到了那时候,就算遇到了法力高强的邪魔,你也可以保护我。” “没志气!” 青丘樱瘪着嘴,不悦道:“你既然要我保护你,为什么还离我那么远?” 横江眼神一黯,却不说话。 青丘樱睁大了眼睛,讶异道:“大叔!难道你对我有非分之想,这才不肯挨得太近,就怕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对不起对我的事情吗?” “不错!” 横江毫不避讳,直接承认。 他对青丘樱,确实有非分之想,甚至有那么一股冲动,要朝青丘樱冲过去…… 只是,他想冲过去,并非是因为男女之事,而是受心瘾折磨,把青丘樱扑倒在地。 横江脑海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激荡回响。 “我魔门下,道统有三……” 这声音仿若魔咒,日夜不绝。 “哼!坏大叔!” 青丘樱狠狠瞪了横江一眼,不愿意再说话了,只从袖子里掏出两颗丹药,她自己吃了一颗,又递给横江一颗,道:“这是我们青丘山的青灵丹,原料取自于毒蛇蝎子等世间奇毒之物,你敢不敢吃?” 横江淡然一笑,将青灵丹吃了。 丹药入口,化作一股腥甜的味道,直灌腹中。 顿时,横江只觉得百脉发热,浑身发麻。 他赶紧运转凤凰晒翅之法,引动天地灵气入体,穿行于经脉当中。 倏然间,横江体内传来一阵咔咔的清响,体内原本闭塞的经脉,竟被天地灵气,一条条冲开! 道童开启灵窍,即是道徒。 道徒须得引气入窍,方可疏通百脉。 百脉具通,方可行气行周身,就叫一个大周天。 周天一成,行气如河,方可滋养神魂。 以气壮魂,以精养神,神魂就越发的凝固。 神魂一固,便是仙门修士! 整个过程共分作五个步骤,恰好与五行之数相合。 横江步入道徒已经两月有余,早已能引气入窍。 不过,他资质平庸,哪怕是有师门汤药相助,这段时间也一直停留在道徒五步里的第一步:疏通百脉。 如今得青灵丹,竟是保持凤凰晒翅的修炼之法的修行姿势,一坐不起。 直到十余日之后,横江才从修炼状态里醒来,闭眼探查,蓦然发现,体内百脉俱通。 一身修为,已踏入了道徒第二步! 第五十一章:幽泉 接下来,就需要让天地灵气,在体内不停的运转。 能按照功法口诀,让天地灵气在经脉里圆圆满满的穿行一周,就要大周天。 功法不同,大周天的运行路线也不同,其难易程度,也不一样。 这凤凰晒翅之法,运转大周天的运功路线颇为复杂。 横江也不知道别人修炼的功法,运功路线到底是怎样的,于是也分辨不出,凤凰晒翅之法到底是难练,还是容易修炼。 不论如何,这法诀在宣明山,算是祖师爷的真传功法,来历不凡。 如今百脉一通,横江就尝试着运行大周天。 体内天地灵气,犹如一条白线,穿行在经脉里。 可惜,只将运功路线走了不到一成,天地灵气组成的白线就断了。终究是修为不够,体内天地灵气不足,行功难以久远。 横江摇了摇头,再度尝试运功。 不知不觉,天色将黑。 “按照这个修炼进度,至少也需要三五年,才能功行圆满,达成大周天。大周天之后,还有三步,分别是行气如河,滋养神魂,精气壮魂,修炼起来只会越来越难。” “以我这种修炼速度,至少也需二三十年,才能突破道徒,成为仙门修士。我如今已经两鬓斑白,也不知还剩下多少年的寿命。不论如何,二三十年以后,我都是白发苍苍、老态龙钟!寻常修士的寿命,与凡人相差无几,到时候我就算成了仙门修士,也是命不久矣,又有何用?” “青丘樱说,我的修炼机缘,就在幽泉!也不知她所指的,到底是一份什么样的机缘。” 横江看了看天色,站起身来,又从乾坤袋里,摆出锅碗瓢盆,熬制两人份汤药,又泡了一壶茶,道:“我请你喝汤,喝茶。” “三十六宫都是春!” 青丘樱认得这种汤药,她眼神微亮,像饿死鬼一样,大口大口的喝了汤,道:“没想到你熬汤的手艺那么好!” 这十来天,横江因为吃了青灵丹,一直在闭关修炼,无暇顾及青丘樱。 如今仔细一看,见这小姑娘的脸颊,已是有些消瘦,也不知她这十来天,是怎么火来的,也不知她是否按时一日三餐。 喝完了汤,青丘樱又端起茶杯,咕噜噜喝了下去。 “爽!” 青丘樱很愉悦的擦了擦嘴,站起身来,道:“大叔!我已经把斩妖除魔的事干完了,咱们去幽泉吧!” 横江不着急启程,只从乾坤袋里,拿出诸多食材。 他将一块平整的石头当做桌子,不一会儿就弄了许多菜肴。 “大叔!你真好!” 青丘樱大口大口吃着,眼睛都湿了。 看她刚刚吃东西的模样,估计是饿坏了。 不知不觉,天色已黑。 两人离了山洞,行走在左镇山的密林里。 在山间行走了十余里,都没见到一个鬼物,显然都死在了青丘樱手里。 一些长着野果的灌木丛,有被人采摘过的痕迹。 青丘樱时不时指着那些灌木丛,朝横江嘀嘀咕咕,说哪种果子酸,哪种果子甜,哪种果子有毒。 她吃饱喝足之后很是兴奋,竟绝口不提这些天饿肚子的事情。 月满中天之时,二人来到了一处山坳。 此地,四处摆着一些青石,石头上刻画着俘虏纹路,而且石头的摆设也很有讲究,乃是仙门中人,布置九宫一系阵法,摆设镇物的方式。 “幽泉就在下面啦!” 青丘樱轻车熟路的走近阵内,寻到了一个地洞入口,先行跑了进去。 横江看了看周遭景致,跟随其后。 地洞蜿蜿蜒蜒,朝着下方延伸。 洞内虽然没有灯火,却长着一丛一丛,一簇一簇的明光草,长在洞内某些角落里,提供光源。 这让横江回想起了当初在墟城地界,为了求取一丝仙缘,与独孤信等仙门修士,进入远古修行遗迹的景象。 同时,也回想起了远古遗迹当中,数之不清的毒虫。 一种危险的感觉,出现在横江心头。他也不对青丘樱多说,只是加快了脚步,跟随在青丘樱身边,又将镇魂铜铃与金钢法剑拿了出来,一左一右持在手中,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凝神戒备。 一路往前,走了三五十里,走得青丘樱累到手脚发软,越走越慢,干燥的地洞才渐渐的变得潮湿起来。 洞中除了明光草以外,也出现了一些苔藓、杂草。 呼吸之时,也可以闻到空气当中,一股子泥土湿润的味道,除此之外,还有一股烧焦的气味,随着洞风而来。 不知为何,横江对于那种烧焦的气味,极为敏感。 他能够感觉到,在闻到这种气味的一瞬间,他整个人都颤了一颤,就好比浑身毛孔都已张开,在尽情的呼吸着空气里的焦味。 “这股烧焦的味道好难闻啊!” 青丘樱捏着鼻子,皱着眉头,说道:“这股气味,就像……就像在火山喷发的地方,燃放烟花爆竹。让硝烟气味和硫磺味混合在一起,太刺鼻啦!” 横江眼神一凛。 又往前走了百余米,横江突然间眯上了眼眸。 时至此刻,他终于是感觉到了,他对这股气味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于是心中喟然长叹:“我竟然会觉得,这种气味,是家乡的味道……” 横江幼年离乡,过了十年的浪子生活。 在他内心深处的故乡,就是长风万里,黄沙漫天的墟城。 不过,墟城的气味,因为尽是沙尘与狂风,所以气味又干又腥,绝不是现在这种硝烟与硫磺夹杂的味道。 砰砰! 砰砰! 随着焦味越来越浓,横江不由自主心跳加速。 前方,传来了轰隆隆的流水声与轰隆隆的雷音。 二人走出洞穴,就进入了一座巨大的地下溶洞里,洞中一条大河,流淌着会发光的蓝汪汪的河水。 当河水拍岸,便会卷起浪花。 这浪,赤红燃烧,浇在地上,轰然炸开,响如雷鸣! 青丘樱站在洞口,指着前方大河,道:“瞧!那就是幽泉!” 横江一步步走上前去,凝神探查。 幽泉! 这哪里是泉水? 这分明就是一条岩浆大河! 岩浆一片蔚蓝,汹涌澎湃,明明是炽烈至极,却给人一种森然阴冷的恐怖感! 可是,横江心中,却有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引诱着他去跳进河里,烧一个尸骨无存,灰飞烟灭! 第五十二章:金乌扶桑木 此时此刻,横江才真正理解了,飞蛾扑火之时,那些扑向火焰的飞蛾,是怎样一番心境。 飞蛾明知必死,依旧乐此不疲,矢志不渝。 横江不是飞蛾。 他与心瘾争斗,已有一段时日,又怎会不顾死活,扑进幽泉? “心瘾诱惑我扑向幽泉,肯定与幽泉有所关联!” 横江一步步走至幽泉河边,站在岸边一块石头上,打量脚底下翻滚不休的蓝色岩浆,神色越发的深沉。 烈焰熊熊,翻滚不休。 “好一座幽泉河!” 横江勃然赞叹,衣袍受到热浪冲击,卷动如旗,猎猎作响。 宣明祖师爷东方索传下的法衣,名字里带有凤凰二字,果真不凡。 如今横江位于岩浆大河边,周遭极为炽热,哪怕是玄冰也会融化成沸水,他却浑然无事。 凤凰本是神鸟,生于火中,即便是死,也可以浴火涅槃,重生临世。 “哼哼!我还以为你会跳下去呢!” 青丘樱噘着嘴,趾高气扬,却碍于河边温度太高,不敢靠近,只远远的说道:“大叔,你快洗哄我开心,等我开心了,就给你指一条明路。” “好。” 横江温和一笑,拱手言道:“还请樱樱给我指一条明路。” “我还以为你要考虑一下,才肯哄我,没想到你这么没立场。” 青丘樱跺了跺脚,有些懊恼,又从衣袖里拿出一艘巴掌大的木船,往地上一抛。 木船迎风而涨,越变越大,化为一艘乌篷船,长度大约有十余米,看上去像极了凡俗世人在江河里打鱼的渔舟。 旋即,青丘樱又掏出一根绳子。 她将绳子的一端系在船头,又将另一端系在不远处的大石头上,稳稳当当的绑好了。 “大叔,你能猜出来,我准备用这船做什么吗?” 青丘樱兴致盎然。 横江也不说话,直接走到船尾处,运用力推着,将渔船推得滑向幽泉河。 “哼,果然被你猜到了……真没劲!” 青丘樱不肯帮横江推船,反倒是跳到了船上,手舞足蹈,呼喊道:“大叔!用力!大叔!加把劲!” 乌篷船看上去不小,实际上却不重,只有数百斤。 横江已是道徒,修炼日久,身强体健,只消片刻时间,就把船推进了幽泉河里,随即再一跃而起,跳到船上。 乌篷船猛地一摇。 青丘樱吓得赶紧趴在船舱里,像小狗一样爬到船尾,找了一个安稳地方坐好。 这短短一瞬间,她已汗流浃背。 “好热呀!” 青丘樱埋怨了一句,从衣袖里掏出了一方雪白的蒲团,放在屁股下面坐着,旋即寒气从蒲团里升起,裹住她全身,她又呼喊道:“好凉快呀!” 横江被她逗乐了,淡然一笑,坐在船头,准备运转凤凰晒翅之法,在此闭关修行。 “你果然不怕火烧,也不怕这船被火烧。” 青丘樱嘟着小嘴,道:“你快猜一猜,我这船是什么材料做出来的。” “书中记载,凤凰栖梧桐,金乌栖扶桑。世间只有凤凰住过的梧桐木,与金乌筑巢的扶桑木,不惧火焰。这艘船上,没有刻画避火一类的阵法与符箓,却不惧幽泉烈火,材质必定属于这两种之一。” 横江略一凝神,道:“我修炼的是凤凰晒翅之法,对凤凰气息应该极为敏感。却没有在这船上,感受到凤凰的气息,那么此船必定是金乌扶桑木所制。” “我再也不想和你说话了!” 青丘樱突然就生气了,转身背对着横江,大吼大叫:“我再也不想和你这样的人做朋友了……” 横江哑然失笑。 他越发的觉得,这青丘樱调皮率真。 青丘樱突然回头,巧笑倩兮,问道:“大叔!你知道我接下来要干什么吗?” 横江摇了摇头。 “哈哈哈哈……” 青丘樱得意的笑着,从衣袖里,掏出一根鱼竿,挂上鱼饵,轻轻一甩,将鱼钩沉入幽泉河里,竟要在此钓鱼。 横江运转凤凰晒翅之法,在熊熊烈焰当中,暴晒双臂,大口大口呼吸着,同时运转心法,将天地灵气从头顶引入体内。 幽泉河里,烈焰滔天。 就连天地灵气,也是灼热滚烫。 呼吸之时,火焰从鼻腔灌入腹中,焚烧五脏六腑。 此地对于其他仙门修士而言,算是一处绝境,一旦被困在此处,每时每刻都要受到火焰气息折磨。 在此修炼,稍有不慎,就会被夹带着火焰气息的天地灵气,烧毁浑身经脉,最终肉身干枯。 对于横江而言,此处是难得的宝地。 神鸟凤凰,可浴火重生! 横江在此修炼凤凰晒翅之法,得天独厚,一日抵得上以前十余日! 不过,修炼过程,依旧极为煎熬。 虽有紫布船帆缠在小腹,能让灌入小腹的火焰气息变得温和起来,可紫布也仅仅只能护住小腹,却护不住其它部位。 横江每时每刻,都觉得有毒火攻心,有烈焰烧肺,将他的心肺,灼烧得奇痒无比 。 若是常人,肯定早已按耐不住,只想着抓心挠肺去止痒。 横江却端坐不动,呆若木偶。 他苦求仙道十三年,本就坚忍不拔。 这段时间,横江日日夜夜心瘾抗衡,动心忍心,增益其所不能,让他的定力越来越强。 一坐就是一天。 睁开眼睛,就看到青丘樱蹲在他面前,两人大眼瞪小眼。 青丘樱道:“我饿啦!” 横江点点头,拿出餐具做饭。 吃饭过后,青丘樱无聊透顶,继续钓鱼。 横江继续修炼,他已渐渐适应了这种煎熬,修炼进度也越来越快。 修行无早晚。 岁月如风逝。 青丘樱钓鱼腻了,就织辫子玩,织辫子腻了,就拿出一个棋盘下棋玩,又去数船上的木头纹路…… 某一天,横江正在运功修行,耳中突然听到惊呼。 “大叔!大叔!” 青丘樱焦急的呼喊着,见横江睁开眼,她立即抬起手指着岸边,道:“你快看,那里有人在偷看我们!” 横江站起身来,目光透过幽蓝色的河流火焰,只见远处地洞入口,站着几个身穿云纹道袍的仙门弟子,手里一人持着一个铃铛。 那是东观道场的镇魂铜铃! 横江眼神一冷,心知来者不善! 第五十三章:围杀 横江打量那些东观弟子的时候,他们也在打量着横江。 其中一人,拿出一幅画卷,凝神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横江,道:“审图师兄,船上那人骨瘦如柴,不像画中的横江,莫非我们找错人了?” 审图摸了摸下巴,沉声道:“宁可杀错,不可放过!此人行为诡异,竟然在幽泉河里修炼,绝非我仙门中人,肯定是尸鬼妖邪一类!” 那拿着画卷之人说道:“尸鬼妖邪虽然该杀,可一旦他是实力高强的大魔头,咱们未必斗得过他。且让我略施手段,探他一探。” 审图道:“速速施法!” 那人将画卷一收,自衣袖里掏出一只草编的狗,往地上一丢。 汪汪! 草狗落地,变成一只牙口流涎的恶狗,发疯般朝着横江冲去,跑至幽泉河边一跃而二起,却因力气不够,没有跳到船上,而是坠入了河里,烧得灰飞烟灭。 “此人就是横江!” “这狗在风火集客栈里,闻到过横江的气味!” “咱们速速动手,莫要让他上岸,免得徒生枝节!” 众人一拥而上,朝幽泉河边狂奔而去。 几人走近一看,才乌篷船的船尾,被一根绳子绑住,绳子另一端绑在岸边的巨石上。 一个东观弟子立时掏出法剑,朝绳子上砍去。 “住手!” 审图一掌打掉那人手中法剑,怒道:“幽泉河炽热无比,火焰足以熔金化铁!那木船能完好无损的浮在幽泉河,绳子悬在河上竟没被烧毁。这两样东西,肯定是难得的宝物。若是被你一剑斩断绳子,宝船和宝绳必会随横江一起,被幽泉河冲走!” 那弟子赶紧认错。 审图余怒未消,讥讽道:“猪肉龙你脑子撞的都是屎吗,连这都想不到?” 猪肉龙不敢还嘴,只抬头看向横江,眼神越发阴冷。他已将这些从审图那里收到的欺压与怨气,全都算到了横江头上。 众人沿着绳子,走至幽泉河边。 炎流激荡,炽热焚身。 他们停在了距离岩浆数尺之地,不敢靠近,顷刻间就热得浑身是汗。 先前那拿着画卷之人提议道:“师兄!幽泉河火焰熊熊,此地五行属火,我们用火系法术,肯定事半功倍!” 审图摇了摇头,略一沉吟,道:“横江站在船上,置身火焰当中,却脸上无汗,他肯定不惧火焰。我们被河流阻挡,难以杀上船去,不如就留在此地,施展雷法。” 众人定下计策,站成一排,手掌挥舞,打出一道一道手诀。 轰隆隆! 雷声爆鸣。 幽泉河上,闪现数道雷光,轰向乌篷船。 这些弟子实力不算太强,就连雷法,也不算很熟练,准头不足。 其中两道雷电,挨着乌篷船的边沿落下,轰在幽泉河里,溅起数尺蔚蓝色的岩浆火花。 只有两道雷霆,轰向横江。 横江纵步一跳,钻进船舱,藏身于乌篷之内。 雷法打在船头,轰隆作响,却没有在船上留下任何痕迹。 “罢了!罢了!” 审图甩甩手,道:“你们快快把船拉到岸边,只等乌篷船靠岸,咱们就冲上船去,把横江弄死,给师弟报仇。” “那小姑娘怎么办?” 有人指着船尾的青丘樱,问了一句。 审图盯着青丘樱看了看,道:“小姑娘粉妆玉琢,杀了可惜,先活捉了,等长大后,慢慢享用!” 众人会心一笑,一阵吹嘘拍马,再聚成一团,拉着绳子。 乌篷船被人一拉,绑着绳子的一端,正对着那些东观弟子。 自然而然,乌篷挡住了岸上之人的视线,让他们看不到船的另一端。 乌篷船一晃一晃,朝岸边靠近。 至于舱门,则早已被横江关住。 “关门不出,想做缩头乌龟?” 审图冷然一笑,盯着已然靠岸的乌篷船,又道:“继续拉!把这乌篷船,拉得离幽泉河远远的!别一不小心把小姑娘弄到河里去了,我要抓活的!” 众人依言而行。 乌篷船离河越来越远,船身尚未冷却,散发着滚烫的热意,距离那些拉扯着绳子的东观弟子越来越近。 咔嚓! 随着一声脆响,舱门大开。 横江捧着一口铁锅,一步跃到穿透,将铁锅用力往前方控制一丢。 呼呼! 铁锅掀起一阵风声,在空中翻滚着。 蔚蓝色的火焰,自锅中洒落,宛若一场流星火雨,落向那些东观弟子。 众人心神俱惊,连连后撤。 “这个横江,好生奸诈!” “竟然装了一锅幽泉河的岩浆,想烧死我们!” “还好!还好!他虽然有几分奸诈,却太过心急。否则,一旦等我们靠近了乌篷船,他再泼洒岩浆,到时候我们就无处可逃了……” 一阵惊慌之后,众人也不肯拉船了,齐齐朝乌篷船围了过来。 那猪肉龙也要过去,却被另外一个东观弟子抬起一脚,踹飞出去,“滚远点!难道你这猪肉龙,也想随着审图师兄,也想分取好处?” 猪肉龙不敢作声,悻悻然后腿,站在远处阴沉着脸。 “宣明弟子?横江?都说你宣明弟子,万众一心,很是团结。为何你却独自一人,离开摩北城,你怎么不找荀誉陪你同行?” 审图站在离船三尺之处,将横江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又道:“哼!你鬓发已白,年纪应该有四五十岁了,却还只修炼至道徒境界。像你这样的天赋资质,这辈子都别想修炼成仙门修士。像你这种无用之辈,只怕在宣明道场里,你也是整日被人冷嘲热讽,受尽欺凌。” 横江沉默不言,暗自盘算着。 “你资质虽差,机缘倒也不错,竟然能得到一艘不惧幽泉烈焰的乌篷船与绳子!可惜,像你这样的东西,不配拥有这等宝物!” 审图摇头叹惋,不胜唏嘘,道:“顾惜风对赵无咎另眼相看,处处提携赵无咎,可赵无咎竟然死在了你这种人手里。看来,赵无咎果真是一个废物,竟然连你都不如!” 一言至此,审图看了看站在他身边的东观弟子,再提起镇魂铃铛,朝横江摇了摇,随即暴喝一声:“杀!” 铃声一响,横江只觉眼前一黑,几欲晕倒! 第五十四章:手段百出 东观道场的镇魂铜铃,横江也有一个。 他早已知道,这铜铃威力如何。 故而,横江心中早有准备,凝神静气,要强行挡住镇魂铜铃对魂魄的影响。 审图一身实力,比赵无咎强了许多。他摇动镇魂铜铃之时,威力比起赵无咎,要强了数倍。 可惜,这段时日以来,横江不仅修炼至了百脉俱通的层次,定力更是暴增。 铃声响时,横江咬紧牙关,只是身躯略略一摇,随即定下神来。 东观弟子,业已冲出。 他们尚未冲至船上,当先就丢出了一批符箓,一人一张,打向横江。 也许是怕误伤了自己人,众人丢出的符箓,都是放出火焰的火符,化作一条条巨大的火舌,舔向横江。 火焰之后,有几人手持法剑,朝横江冲杀而去,剩下的几人,则远远站着,手持法剑施展出仙门御剑术,放出一道道剑刃。 这等御剑术,与除夕之夜,赵无咎激战横江之时,施展出的御剑术同出一辙。 横江身穿凤凰羽衣,不惧寻常火法。 不过,他终究是血肉之躯,一旦被对方用御剑术斩在身上,肯定必死无疑! “看来这一套御剑术,是东观道场里,广为流传的仙门法诀。” 横江嘴角挂着一抹轻笑,伸手自衣袖里一掏。 一连数只大锅,被他掏了出来,朝四周抛去。 锅里装的都是幽泉岩浆! 火雨铺天盖地,如流星乱坠,当空洒下,将周围数十米范围罩住。 “他竟然还留了这么多铁锅!” “不好!他事先丢出一口铁锅洒出火雨,就是为了麻痹我们,让我们以为他只有那么一口装了岩浆的锅,从而掉以轻心。” “都说宣明弟子光明正大,只会堂堂正正与人争斗,这横江怎地如此诡计多端?” 众人吓得鸡飞狗跳,举头望着漫天火雨,纷纷后撤,一边掏出各种器具抵挡,一边寻找火雨之间的空档以求躲闪。 横江则掏出了一口锅扛在头顶,手持法剑,纵步跃下乌篷船,杀向东观弟子。 来到封魔岛的时候,御龙升送了横江整整一套厨具餐具。 在宣明道场,御龙升掌管内门厨房,是最专业的厨师。 专业厨师的厨具,种类繁多。 炒菜的菜锅,煮饭的饭锅,熬汤的汤锅,煎鱼的煎锅,蒸馒头的蒸锅…… 由于御龙升平日里做的都是大锅菜,自然这些锅,都是直径一米以上的大锅。 横江举锅如撑伞,龙行虎步,冲杀而去! “好大的胆子,竟然杀过来了!” “只等火雨落完,咱们就一拥而上,将他宰了。” “审图师兄手里有一颗雷珠,到时候无需我们动手,一道雷霆就能将他轰得灰飞烟灭!” 嘶! 横江手中剑锋一闪,剑出如虹,直指左前方一个东观弟子咽喉。 他的剑法,虽比不得霍孤城,却比眼前这些东观弟子,强了太多。 周遭东观弟子人数虽多,却全是道徒,比横江强不了多少。 他们为了拜入东观道场,想要通过考举,就必须自幼苦读经书,哪有那么多时间来修炼武艺。至于与人争斗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横江七岁离家,闯荡世间,回到墟城之时,前胸后背伤痕累累,不知经络过多少场生死之战。 那东观弟子见剑锋来袭,本能的后退。 不料,空中一团火雨落下,砸在他头上,火焰自上往下蔓延,眨眼间就将此人烧成一个火人。 横江默不作声,一剑击杀此人,再剑锋一转,杀向右侧之人。 此人倒也凶狠,不退反进,手持法剑杀向横江,可横江却闪身后腿。此人还以为横江是怕了他,奋起直追,不料横江身躯一偏,避开那一剑,再手臂一挥,将此人一剑斩了! 另一人见横江连杀两人,心知单打独斗难以胜过横江,便招来一个同伴,一左一右杀向横江。 横江闪身侧移。 那两人也侧身移动,却没有注意到脚下,一脚踩在火雨落地形成的岩浆火焰上,烧得哭爹喊娘。 横江眼神一冷,趁你病要你命! 眨眼之间,就已诛杀四人! 横江犹如虎入羊群,势不可挡。 东观弟子见横江强横,一个个拿出了镇魂铃铛,捏着法诀,朝横江用力猛摇。 可是,横江顶着一口大铁锅,像是扛着巨大的头盔,阻挡着袭来的铃音。 铃声传到他耳中之时,已是威力大减。 乌篷船上,青丘樱盯着前方那个顶锅的男人。 她已然看呆,嘴巴张大,眸子里冒着小星星。 此刻,她心中只想着:“大叔刚刚踏入道徒不久,还没有达到大周天的层次,远远比不上我。可是,大叔与人争斗的实力,比我厉害了好多好多倍啊!他似乎把将每一团火焰坠落的时间,以及火焰坠落的方位,都全都记载了脑子里。于是,他奔行于漫天火雨当中,就像是散步溜达一样,更把漫天火雨,都当做了自己的武器……” 乌篷船前方,已成了一团火海。 等到青丘樱回过神来,空中火焰全落到了地上,东观弟子只剩四人。 其中两人,正在和横江拼杀。 那猪肉龙被横江所向披靡的气势震慑,吓得躲到了远处捆绳子的大石头后面,脸色惨白,手脚发抖。 审图不知何时溜出了火海范围,绕路奔向乌篷船。 青丘樱神色惊变,站在雪白蒲团之上,自衣袖里掏出了一柄木剑,指向审图。 “哼!小姑娘毛都没长齐,也学人家用剑指人。区区一柄木剑,只适合用来玩泥巴,过家家……” 审图面色狰狞,拔腿狂奔。 他心中愤恨,想道:“等我生擒了这小姑娘,一定要以她做要挟。让横江束手就擒,再将他四肢斩断,当着他的面,蹂躏这个小姑娘……” 铮! 剑鸣如潮,自青丘樱手中响起。 随着她左手捏动剑诀,右手木剑脱手飞出,剑锋之上,乍现雷光,斩向审图。 “横江诡计多端手段、百出也就罢了,为何连他身边的黄毛丫头,也这么厉害!” 审图神色惊变,他没想到那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木剑,居然是一柄法剑。 更没想到,青丘樱年纪虽小,却修成了御剑术。 第五十五章:右镇山 剑如长虹,雷光迸射。 审图竭力躲闪,依旧被木剑斩断了半截手臂,至于剩下的半截手臂,已是一片焦黑,如遭雷击。 一阵麻痹之感,从断臂之上,一直蔓延到胸口。 审图眼中透着怨毒,往后狂奔逃遁。 木剑斩了审图的手臂之后,在空中一绕,再度斩向审图。 审图打出诸多符箓,想要与木剑争斗,却全无用处。他又自衣袖里,掏出一块白壁,捏动法诀,将白壁朝木剑打去。 白壁光芒一闪,化作一张玉盾,挡在木剑前方。 轰! 雷声炸响。 木剑裹着一圈圈电光,将白壁轰碎,继续追杀审图。 审图狠狠一咬牙,脚下靴子爆炸,化作一团青蒙蒙的光辉,轰然爆开,生出一股推力,推得审图身形爆射,逃向远处。 “你速度再快,也快不过人家的飞剑!” 青丘樱狠狠一跺脚,周身天地灵气流转,手里法诀一变,木剑速度暴增,在空中划出一道长虹。 嘶! 剑锋一闪而过,斩在审图腿上。 轰隆! 剑上雷霆,爆炸开来。 审图的腿虽没被斩断,大腿却被木剑刺穿,身形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狠狠摔在地上,掀起一股烟尘。 这一剑,让审图下半身,一片焦黑。 青丘樱隔空御剑,本是要一见杀了审图,当剑锋挨着审图胸口的时候,木剑却停了下来。 她手臂一挥,收剑入鞘,朝横江说道:“大叔,你来杀吧。” 终究是年岁小,心也软,下不了手。 横江在火焰中飞跃数次,来到审图身边,挥剑就斩。 战局至此,诸多东观弟子,只剩下猪肉龙一人。 横江手提法剑,行至猪肉龙面前,将剑锋横在此人脖子上。 “别……别杀我……” 猪肉龙浑身发抖,上半身后仰,想要躲开剑锋,脚下却不敢移动半步,只是连连摇手,歪着脖子,嘴唇颤动:“别杀我,别杀我……” “好,我不杀你。” 横江略一凝神,将法剑垂下,转身走至诸多战死的东观弟子之处,见给他们的随身法剑,镇魂铜铃,以及装东西的乾坤袋,尽数收了。 青丘樱则把木船变小,纳入衣袖,再站在一旁,直勾勾的盯着猪肉龙。 猪肉龙见横江与青丘樱各忙各的,无瑕理他,本想要跑,可他又想起了青丘樱的御剑术,心知自己再厉害,也比不得审图,更跑不过小姑娘的木剑。 至于拼死一搏? 猪肉龙连想都不敢想。 他在这几个东观弟子当中,实力最弱,总是受人欺凌,如今其他东观弟子都死在了横江手里,他又怎有半分机会能打赢横江? 于是,猪肉龙竟帮横江把绑在石头上的绳子解开,在将圣子盘成一团,恭恭敬敬的递到横江面前。 “哼哼!居然懂得见风使舵,你还真是个软骨头。不过,我这大叔坏得很哩!你与其活着受罪,还不如横剑自刎,死一个痛快。” 青丘樱坏坏的笑了,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猪肉龙瞥了横江一眼,见横江正在闭目沉思,顿吓得脸色惨白,低下头去,他只以为横江在思考折磨他的办法。 “大叔!” 青丘樱蹦蹦跳跳,走上前去,扯着横江的衣袖,道:“你老实说,是不是以前干了什么大坏事,才惹来这些东观弟子追杀你?” 横江也不否认,只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哇!大叔你袖子好烫!” 青丘樱把小手放到嘴边,用力吹着,又拿出雪白蒲团抓在手里。 横江眼神一沉,衣袖一甩,袖子里掉出一个乾坤袋。 这个袋子,正是当初御龙升所赠,如今正冒着丝丝缕缕的青烟,出现了着火的迹象。 横江赶紧用衣袖裹着手掌,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口锅,再把以前收在乾坤袋里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 锅中装满了幽泉岩浆,泛着蓝光。 噗嗤! 乾坤袋燃起一缕火苗,在地上疯狂的颤动着。 显然,这乾坤袋是因为内部一直收着一锅滚烫的岩浆,耐不住高温烈焰,这才着了火,出现了异变。 横江一脚踢飞乾坤袋。 轰隆! 乾坤袋在空中爆炸,光芒璀璨。 “真好看!” 青丘樱拍着小手,眼巴巴的盯着横江手里那些乾坤袋,兴奋道:“乾坤袋爆炸的烟花,真的好美啊!比凡俗世间的人放烟花,不知要好看了多少倍呢!” 横江赶紧将几个乾坤袋收入衣袖,不给青丘樱半分机会。 他身上最贵重的东西,就是这些从东观弟子手里,夺取而来的物件,怎能为了博小姑娘一笑,就拿乾坤袋放烟花? “此地不宜久留。” 横江把锅里的岩浆倒了,又将地上其他铁锅收起,离了幽泉,穿过地洞,满载而出,再钻进了山林里。 时刻正好是清晨,朝阳初升。 青丘樱蹦蹦跳跳,跟着横江,像是一只快乐的小鸟。 她亲眼见到横江持剑杀敌,却没有丝毫出现呕吐,害怕等等情绪。 显然,她见惯了这种场面。 也不知她的来历如何,背景如何。 猪肉龙小心翼翼的走在前方,对于横江的命令,不敢有丝毫怠慢,心中只想:“哪怕审图已死,他依旧在乾坤袋里,藏着一锅幽泉岩浆……老谋深算!未雨绸缪!这横江好深的心思!我要是心生不轨,只怕会被他一眼看穿!” 直到中午,才走出了左镇山。 三人在路边遇到村寨与集市,也不停留。只朝着右镇山走了十几里,见到一条进山的小路,便钻进了深山当中。 直到遇到了一座破庙,才暂且休息。 横江审视着猪肉龙,目光锐利,问道:“你们是如何找到了我?” 猪肉龙答道:“顾惜风师兄见赵无咎出城追杀你,却有去无回,他无瑕亲自调查此事,就召集我们出城寻找。我们用草狗,一路追踪出城,在山里找到了赵无咎的尸体,再一路追到了风火集,再追到了左镇山。” 横江略抬起头,问道:“顾惜风在何处?” 猪肉龙看了看横江的脸色,指着远处山峦,道:“就在右镇山。” 右镇山! 前方就是右镇山! 横江眼中一冷,心中已有杀机。 第五十六章:大叔,你真好 猪肉龙吓得浑身一颤,赶紧低下头去,拿出一些炊具,道:“两位想必是饿了,我先烧火做饭。” 青丘樱只觉得猪肉龙心思叵测,正要说话,却被横江摇头制止。 “哼!” 青丘樱噘着嘴,生着闷气,心里越发的讨厌猪肉龙。 直到此刻,横江才有空闲。 他将得来的诸多乾坤袋,一个个拿出来,清点这一次战获所得,清点了一番。 乾坤袋里,收着一些金银与杂乱的盒子,以及寻常火符雷符,虽算不上是珍奇之物,却正好弥补了横江这方面的弱项。 尤其在审图的乾坤袋里,有一颗拇指大小的珠子,焕发着雷光 。 横江记得清楚,当时审图被青丘樱以飞剑斩翻在地的时候,曾把手伸向乾坤袋。 可惜,横江一剑斩去,让审图没机会把乾坤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那些东观弟子曾说,审图有一颗雷珠,莫非就是这颗珠子? 横江略一沉吟,却发现猪肉龙正在偷偷的看着珠子。 横江将珠子扬了扬,问道:“这雷珠怎么用的?” “我不知道。” 猪肉龙眼神有些慌乱。 横江不愿意和他纠缠,直接抽出金钢法剑,淡淡说道:“这都不知道,留你何用,不如杀了!” “我说,我说……”猪肉龙眼中闪过一丝阴冷之色,急忙将操控雷珠的办法说了出来。 横江又问:“为何他有雷珠,你却没有。” 猪肉龙道:“这是完成了师门任务之后,师门给的奖励。我们这一群人里,审图师兄入门最早,实力也最强,只有他得到过一颗雷珠。” 横江将雷珠收起,问道:“你真叫猪肉龙?” 猪肉龙道:“我姓龙,叫龙注柔,他们嫌我实力微末,就蔑称我为猪肉龙。” 横江点点头,心中回想着刚刚那些乾坤袋里的东西。 他依稀记得,那些杂乱的盒子里,隐约传出一股子腥味,他甚至在那腥味当中,嗅出了金蚕蛊的气味! 当初,横江成为内门弟子之后,师门考试,诸多科目,他都是第一,也正因如此,横江才是几个师兄妹里,最早能得到法术传授的人。 那些科目里,就有一门“蛊法”,都是些养蛊的知识。其中包括了记住蛊虫种类,分辨蛊虫气味…… 不一会儿,饭菜已经做好,香气扑鼻。 “没想到你饭菜还做的不错!” 青丘樱啃了一天的干粮,如今闻到饭菜香味,哪里还忍得住,拿起筷子就准备吃。 “且慢!” 横江拔剑出鞘,以剑锋挡在青丘樱的筷子前面,道:“让他先吃。” 青丘樱一时愕然,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横江的意思,当即放下筷子,直勾勾的盯着猪肉龙。 “我吃就我吃!” 猪肉龙眼含愤懑,似是被受委屈,却不敢违抗横江。 横江持剑指着猪肉龙的咽喉,道:“吃之前,先把你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猪肉龙神色变幻,愣了愣神,猛地将上半身往后一仰,躺倒在地,再打了几个滚,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闪身钻出窗外。 “追!” 横江眼中杀机四溢,急追而去。 青丘樱拿出木剑,紧随其后。 若论实力,这猪肉龙只怕比不上任何一个死在横江剑下的东观弟子。可若论逃跑的水准,只怕那些东观弟子,无一人能比得上猪肉龙。 猪肉龙一闪身就钻进了山林里,消失无踪。 不过,横江追踪敌人的手段,也非同小可,他沿着山间草木痕迹,追了三四里,终于是把跑得筋疲力尽的猪肉龙追上。 嗖! 一道剑锋,夹带雷音,从后方飞来,将猪肉龙一剑斩杀。 横江回头一看,见出剑的是气喘吁吁的青丘樱,便点了点头,走过去拉住青丘樱的手,道:“此人已死,我们回去吧。” 青丘樱脸色发白,手掌发冷,问道:“大叔,这人身上的乾坤袋,你不要了吗?” “区区一个乾坤袋,不要也罢!” 横江淡然一笑,紧紧握着青丘樱冰冷的手掌,道:“樱樱啃了一天的干粮,肯定是馋坏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弄东西给你吃,怎能耽搁时间?” “哦。” 青丘樱乖乖的应了一声,心中暖暖的。 回到破庙之时,秒钟的锅碗与饭菜,已经一片狼藉。 几只野狼,躺在地上,口吐白沫。 显然,是山中野狼趁着庙里的人不在,溜进来偷吃饭菜,毒法身亡。 “那个猪肉龙,简直不是东西!” 青丘樱狠狠的骂着,又道:“他们跑来围杀大叔,本来就都该死在大叔手里。大叔你一番好意,饶他一命,没想到他竟然在饭菜里下毒。” 骂完之后,青丘樱的煞白的脸色又好看些了。 横江将屋内打扫一番,拿出餐具烧火做饭,问道“樱樱,今日你是第一次杀人?” “嗯!” 青丘樱重重的点了点头。 横江一边操持着餐具,一边说道:“我第一次杀人,是七岁。” “啊!七岁!大叔你骗我的吧。” 青丘樱惊得张大了嘴。 横江摇头一笑,道:“七岁之时,我家祖屋与临街的店铺,被恶人霸占,爷爷被人害死,我一个人逃离了家乡。那些恶人知道我跑了,就派人四处追杀我,我被其中一个人追上,险些被他杀了,不过,最终还是我杀了他。” 横江说的轻描淡写,青丘樱却惊得说不出话来。 七岁! 青丘樱只在心中回想着,她七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在玩泥巴? 叠纸鹤? 玩过家家? 青丘樱舔了舔嘴唇,突然间抬起头,盯着横江,甜甜的笑了起来,就连眼神也是亮汪汪的,道:“大叔,你真好!” 第五十七章:封魔故地! 横江略有些讶异,不过转念一想,他就明白了,只道:“樱樱才是个好姑娘。” “嗯!” 青丘樱低下头,应了一声,脸色有些微红,似乎不是很适应横江这么夸她。 直到横江弄出了饭菜和汤药,青丘樱才抬起头来,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就连吃相,也比以前文静了很多。 她心里想道:“大叔七岁的时候,就家破人亡,还被人追杀,好可怜啊。七岁的时候,就迫不得已反抗杀人,大叔肯定吓坏了!” “娘亲说过的,很多人年纪小小就杀人,长大以后会成为杀人不眨眼的大坏蛋。大叔虽然也杀人不眨眼,却是一个大好人。要不然,他也不会为了安慰我,连猪肉龙神色的乾坤袋,都不肯去捡,而是猜到了人家是第一次下杀手,第一时间就想到要安慰人家,跑过来握住人家的手。。” “他又温柔,又体贴,还那么聪明。猪肉龙投降的时候大叔也不杀他,证明大叔心里还是善良的……大叔的手,好温暖,好有安全感呀!” “可惜呀,大叔的头发都白了,可能年纪比我娘亲还大呢。” 一念至此,青丘樱心中有些苦恼,眼中竟然低落了一颗泪珠。 “可是,只要修炼有成,修至纯阳境,甚至可以活八千岁呢!如果我和大叔都能修炼到纯阳境,成为纯阳修士,到时候就算大叔比我大一百岁,都不算什么的。” 想到这里,青丘樱又喜滋滋的笑了笑。 她这番神态变化,一会哭一会儿笑,倒是让横江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樱樱,是不是我做的东西太难吃了,把你给吃哭了?” “没有!没有!” 青丘樱连忙否认,大口大口吃着,恨不得把脑袋都藏进碗里,三两口就吃完了,站起来大声说道:“大叔!咱们赶紧走吧!你一定要好好修炼,早一点修炼到纯阳境!” 横江愕然:“为什么这么说。” “没什么!” 青丘樱脸色微红,施了一个避尘决,把碗筷清洗得干干净净。 横江问道:“你对封魔岛很熟悉么?” 青丘樱道:“那当然了!我跟着我娘,来过封魔岛很多次呢。我们青丘仙门,有着巡查封魔岛的职责,我娘亲每年都要来封魔岛巡查一次,我还知道封魔岛很多的秘密哟。以后,你要是把我哄开心了,我就把秘密告诉你。” “好!” 横江笑得很是儒雅。 二人略作收拾,离开破庙,趁着夜色,来到一座市集,买了两匹马,连夜赶路。 奔行了数十里,青丘樱将马停在路边,翻身下马。 “右镇山下面,也有一条幽泉河,我先前觉得,左镇山不安全,咱们就去右镇山,可猪肉龙说,那个叫什么顾惜风的,也在右镇山,咱们还是不要去了。” 青丘樱指着前方大山,道:“咱们就去那座山里,那山叫做镇魔山!幽泉河贯穿三山,人家带你去镇魔山修炼,也是一样的。” “镇魔山?” 横江眼神一凝,眺望着夜色当中,远处那座像是荒古巨兽一样的苍茫大山,问道:“左镇山,右镇山,镇魔山,这三座大山,可有什么关联?” “镇魔山就是封魔岛里,封印镇压古代大魔的场所啊。” 青丘樱扬起马鞭,在两匹马上抽了几下,惊得大马落荒而逃,又道:“左镇山右镇山,都是用来布置镇魔阵法的山脉,左右两座镇山的阵法,和镇魔山的大阵,以三才之势,让三座阵法相辅相成,组建成一座封魔大阵,才能把上古大魔安安稳稳的封印在封魔岛,上万年都出不来呢。” 原来,前方大山,就是镇魔山! 此刻,横江与青丘樱所在之处,已是靠近了封魔岛的中央。 封魔岛里,尸鬼妖邪众多。 越是往内,就越是危险。 可青丘樱却一脸轻松,这让横江有些讶异,问道:“你我二人,都只是道徒,就算你修炼了仙门御剑术,实力比寻常道徒高强,可一旦遇到了强横的鬼物,只怕以你我的实力,不是鬼物的对手。” “怕什么呀!以前我跟着娘亲到处跑,也没见什么妖魔鬼怪敢找我们的麻烦,都是我们去找它们的麻烦……啊!我忘记了,现在娘亲不在!” 青丘樱蓦然一惊,小脸儿有些发白,期期艾艾的看着横江,道:“其实,大叔你也很厉害呀,那么多东观弟子围攻我们,都不是你的对手。我们要是遇到了什么厉害的妖魔鬼怪,以大叔的能耐,咱们肯定能逢凶化吉的。” “唯有见机行事。” 横江点了点头,却不怪青丘樱。 他只在心中喟叹,这些时日,自己一心想着速速提升实力,太过急切,很多原本应该考虑周全,却放在了一旁。 事不关己,关己则乱。 希律律! 远处传来骏马的悲鸣声。 “速速离开此地!” 横江眼神一凝,已然想到,必定是那两匹马,遭遇了什么不测。他毫不犹豫,牵着青丘樱,沿着远处一条岔路,登山而上。 走了一阵,回头往山下看,只见月光之下,两匹马已经死在了路边,上百个鬼物,黑压压一大片,正围着骏马,大口大口撕咬着。 “好险!” 横江干脆将青丘樱背起来,扭头疾跑。 青丘樱红着脸,语气有些发颤,道:“大叔!都是些寻常鬼物,打不过我们的!你故意把我背起来,是想趁机占人家的便宜吗?” 横江头也不回,道:“鬼物虽多,却马身上最鲜嫩的部位留下来了,肯定是留给更厉害的鬼物。” “哦。” 青丘樱嘤咛一声,不说话了。 横江大步奔行之余,四处眺望,只觉得远近群山,阴气森森。 尤其是最为巍峨雄壮的镇魔山,显得尤为可怖。也不知,那个在镇魔山下,被镇压了上万年的古代大魔,到底是何来历! 古代大魔! 横江凝视着镇魔山,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月色照耀的大山上空,有一道淡淡的魔影,在挣扎、嘶嚎、咆哮、怒吼…… 他心中长叹:“我曾与独孤兄说,求仙之路,道阻且长,唯有上下求索,如今果真是印证了那句话……我为求仙,竟需舍生忘死,来此封魔故地,采集幽泉烈焰,以烈火焚身之法,来求取突破道徒的机会!” 第五十八章:桃林 登高望远。 周遭山川河岳,尽显阴森。 唯有横江脚下这条道路通向的山坳里,隐隐约约间,有淡淡的香火气味,顺着山风吹来。 回想这段时日以来,被人追击,被人围杀,诸多事情,皆是后知后觉,横江眼中泛起一丝凝重之色。 “我一心求道,心思全在修道一途,竟是忘记了自身的优劣得失。我在修炼一途,天资本不如人,全靠着上下求索,苦心运筹,殚精竭虑谋算,才寻到一缕仙缘,方能踏入仙门。” “入了仙门之后,心中虽依旧有求索二字,却抛开了原本运筹帷幄的胸怀,虽算不上是舍本逐末,却也有失偏驳。我如今已入仙门,如此二事,依旧要牢记在心。其一为求索,其二为运筹。于我而言,若要修炼有成,二者缺一不可!” “正所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我梦寐以求,只为步入仙门,如今入得仙门,反倒是失去了先前以世人为棋子,超然物外的胸襟……” 一念至此,横江心中豁然开朗。 这一瞬间,他甚至能感觉到,环绕周身不停运转的天地灵气,都变得条理清晰起来。 “为何我心思开豁之后,连环绕周身的天地灵气,都生出了变化?难道……这就是师门典籍里,记载的顿悟?” 横江脚步一停,闭上了眼睛。 在他脑海里,浮现出以前在师门书籍经文里,看到了的一句话:修道即是修心! 横江看了一眼满天星月,就连他爬山的步伐,似乎也变得轻快了不少。 横江呼吸着寒凉飒爽的山风,口中长吟,如歌如颂,道:“纸上得来终觉浅,须知此事要躬行。” 青丘樱觉得有异,便问道:“大叔,你怎么了?” 横江笑而不语 ,大步前行。 他只觉的以后的修行道途,也如今夜这脚下的山路,百折千回,崎岖难行,却可凭着求索与筹谋,步步攀登。 终有一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山路越是往上,越是崎岖。 随风飘来的香火气味,越来越浓。 横江越发的能感觉出来,这香火气息里,带着几分正大刚阳的气息,有点类似于他以师门驱鬼之法,祭炼阴兵之时,以天地灵气催发香火的气味。 “莫非在这山上,仙门中人,正在祭炼阴兵?” 横江停下脚步,打量着前方山坳。 一条山涧,自山顶洒落瀑布,从山坳里穿过。 昼夜交替,雾气滋生,将山坳罩住。 月色如银纱洒下,照得雾气莹白,如梦如幻。 时不时有料峭山风吹来,将笼罩山坳的雾气,吹得开开合合。 透过夜雾缝隙,可以见到,山坳里桃林盛开,嫣红一片。 林花深处,建着一座殿宇,燃着微弱的灯火,照亮了空荡荡的殿宇。 两个身穿道袍的童子,扶着扫帚,在殿外打扫。 当山风减弱,雾气合拢,遮住殿宇灯火,那桃林里诸多景象,便消失在了视野当中。 青丘樱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奇道:“大叔,这个地方好奇怪呀!我和娘亲,好几次经过这座山,都没有发现山里有桃林和殿宇呢。” 横江点点头,说道:“此山位于镇魔山附近,尽是尸鬼妖邪,此地竟然建着一座修行殿宇,着实怪异。以常理而言,在此处修行之辈,要么就是将尸鬼妖邪视作草芥蝼蚁的仙门高手,要么本身就是威震封魔岛的盖世凶魔……” 二选一! 若殿宇里是仙门高手也就罢了,若是盖世凶魔,横江必定凶多吉少。 这等一半一半的概率,他怎会拿命去赌? 横江略一凝神,掉头就走。 夜风习习,花香扑鼻,顺风而来。 横江心觉有异,蒙地回头,只见山坳里雾气消散一空,无数粉红花瓣,自林中升起,在殿宇屋顶聚成一团花海。 花海被风一吹,飘向山路,犹如穿行在半空的花瓣大河,奔腾而来,转瞬之间,已经追上了横江。 明月当空,星空万里。 漫天花雨,当头洒下。 “好美啊……” 青丘樱睁大了眼睛,伸手去接花瓣,可花瓣却如同幻影,穿过了她细嫩的手掌,坠落在地,消失不见。她却浑然不顾,这一朵没接住,又去接另外一朵。 横江神色一变,拔腿狂奔。 可是,有些桃花落地之后,却生根发芽,长出一颗树苗,在呼吸间急速长大,生长成了一颗颗大桃树。 顷刻间,横江已被桃林包围。 桃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满了新叶,继而开花,继而结果,继而桃子坠地,摔在地上,啪嗒作响 一个个巴掌大小的小人,从桃子里钻了出来,冲向横江。 这突然生长的桃林,不知几百几千颗桃树,落地的桃子,不只有几十万几百万,全都变作小人。 “哇哦!” “哈哈哈!” “有活物,可以吃的活物,美味的活物。” 他们欢快的蹦跳着,嚎叫着,手中拿着牙签大小的长矛,潮水一样,朝横江冲了过来。 顷刻之间,小人就来到了横江脚边,抡起长矛,刺向横江的脚掌。 他穿着的靴子,是宣明道场分发给内门弟子的鹿皮靴,也算是仙门之物,寻常刀斧都难以割开,却被小人用长矛一捅就破。 刺骨疼痛,让横江皱起了眉头。 突逢此变,哪怕横江智略超群,此刻也唯有拔腿狂奔。 他只能一边背着青丘樱,朝远方奔跑;一边拿出金钢法剑,施展出九耀诀里真火法剑之术,朝着周围辟出一道道火焰。 可惜,火剑虽能斩杀小人,无奈小人数量实在太多,仿佛无穷无尽,一下子就攀爬到了横江小腿上。 横江只得把那些从东观弟子手中得来的符箓,一股脑儿施展了出来,勉强阻挡小人,却无多大效果。 横江又放出阴兵,可就连阴兵也被小人活生生的吃掉了。 他又丢出雷珠,随着轰隆一声响,炸死了一大片小人,却有更多的小人冲了过来。 小人爬树一样爬到横江身上,抡矛就刺,却刺不破凤凰羽衣,于是小人就钻进了凤凰羽衣之内,用长矛去刺横江的腿。 横江只觉得痛彻骨髓,刚刚奔出几十步,腿脚上已经插满了长矛。 密密麻麻的小人趴在长矛刺出的伤口旁边,大口大口的吸允横江的鲜血,撕咬着横江的血肉。 第五十九章:生离死别 “大叔!我不会飞呀!咱们跑不了啦!你快放我下来!我有飞剑,我还有其他仙门手段,我可以给你断后!” 青丘樱在横江背上扭动着,呼喊着:“大叔你傻了吗?你脑子进水了吗?你背着我,咱们一个都跑步了,你要是让我给你断后,你一个人肯定跑得更快,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等你修炼有成,再回来给我报仇啊!” 啪! 横江把法剑一甩,反手抽打在青丘樱屁股上,怒道:“住口!” 青丘樱咬咬牙,脸红得似乎要滴出水来,而她眼中已是热泪盈眶。 “站稳了!” 横江用力将青丘樱往上方一掂,让青丘樱站在他肩上,又道:“把你那根不怕火的绳子给我!” 青丘樱不知横江为何如此,却也不多说,立即拿出绳子,递给横江。 她知道横江比她聪明多了,此刻想出的主意,肯定也比她更为周全,与其再大喊大叫被横江大屁股,还不如安安静静。 却不料,横江伸手一抓,就将她从肩上抓了下来,搂在怀里,再将绳子的一端,捆在了青丘樱腰间。 随即,他抱着青丘樱,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桃树稀疏之地,站在一座凸起的小土丘上。 土丘只有数米高。 从上往下看,桃林里那些小人,正飞快的追来,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 “大叔,快放开我!” 青丘樱死命挣扎着,却被横江丢了出去,飞到了空中。 她腰间,捆着一根绳子。 绳子的另一端,被横江紧紧握在手里。 横江拉着绳子,不停的在土丘顶部旋转着,而绳子另一端的青丘樱,则在空中不停的转圈圈…… 爬在横江身上的小人,越来越多。 横江旋转速度,也越来越快,青丘樱在空中飞旋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当诸多小人,爬到了横江的手臂上,钻进横江衣袖,撕咬啃食横江的手臂的时候,横江的手终于无法握住绳子…… 嗖! 青丘樱带着绳子,飞向空中,越飞越远。 她在空中竭力转过头去,睁大了眼睛,盯着远处已被小人爬满全身的横江,只想把横江牢牢记在心中,可泪水却模糊了眼眸。 青丘樱狠狠摇头,把泪水甩落。 可是,当她再去看时,横江已经被小人组成的人堆,埋藏了进去,再也看不到了…… 顷刻之前,还言笑晏晏。 如今,已生离死别。 ************* “大叔!大叔……呜呜……” 青丘樱嘴巴一瘪,哭出声来。 可蓦然间,她却感觉到自己依旧在横江背上,前身贴着横江的后背,极为温暖。 她二话不说,死死的抱住横江的脖子,哭得更加激烈。 片刻之后,青丘樱才止住了哭声,红着脸,擦了擦泪,很不好意思的说道:“大叔!刚刚我不小心睡着了,还做了个噩梦!梦到我们在一片桃林里,桃子落地,变成了小人,要吃我们,是大叔救了我,可大叔却被他们吃了。” “我也以为,我会被他们吃了。” 横江满是唏嘘,话音竟带着些轻微的颤动。 方才那番小人吃人的景象,实在太过真切,太过可怕,如今回忆起来,都会有一种遍体生寒,毛骨悚然之感。 “啊!?” 青丘樱惊道:“大叔难道和我做了同样的梦?” 横江摇头,看向远处那座殿宇,打量着殿外桃林,沉吟道:“刚刚你我并非是做梦,而是身处于一座幻境。” 此刻,罩住山坳的雾气,消散一空。 就俩那两个打扫殿宇的童子,也消失不见。 唯有前方道路上,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一个童子,手提灯笼,沿山路而来,走至横江面前,拱手言道:“贵客有礼了!我家主人有请。” 青丘樱回想着刚刚的幻觉,咬了咬牙,指着远处殿宇,问道:“你家主人,就是那座殿宇的主人吗?” 童子微微一笑,点头道:“主人说了,二位大梦一场,不如前往殿中,喝杯茶,压压惊。” “你家主人,肯定坏透了,我才不去呢!” 青丘樱用力摇了摇头,又贴在横江耳边说道:“大叔,咱们快走吧,那人肯定是一个凶恶的大魔头!” 横江却道:“既然是此地主人有请,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贵客请跟我来。” 童子转过身去,提灯领路。 青丘樱用力抓着横江的肩膀,急切道:“大叔!咱们现在跑还来得及,要是进入了那殿宇,只怕就出不来了啊!” “刚刚那座幻境,肯定是此地主人的手段。那幻境之中桃花的香味,颜色,桃子的味道,小人的呼喊声,长矛刺身之时的痛感,甚至连空中星月的位置与亮度,全部都如真的一样。此等幻境手段,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这意味着,此地主人,必定是一个修炼依旧的高手。” 横江摇了摇头,神色淡然,道:“以他的实力,就算此刻我们转身就跑,也是无济于事。他既然不肯在幻境里直接杀了我们,又派出童子,请我们去喝茶,就肯定有其他的目的。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哼!” 青丘樱撅起了嘴,道:“大半夜的,弄一个幻境出来吓唬小女孩,简直是坏透了,我才不要帮他呢。” 说话之间,前方已是殿宇。 童子当先进入殿中,挂起灯笼,站在门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横江把青丘樱放在地上,牵着她,走向大殿。 行至殿门,朝内一看,横江神色微变,朝童子问道:“贵客已到,你家主人何不出现?” 大殿空廓、简陋。 殿中摆着一张供桌,供奉着一个神像,看那神像的穿着打扮,应该是一个仙门中人。 几条凳子,摆在供桌周围。 一个童子站在殿门迎宾,另一个童子则跪在供桌前焚香念经。 可是,整个大殿之内,除了两个童子,再无他人。 “我家主人,就在殿中啊。” 焚香童子站起身来,端着供桌上的茶壶茶碗,道了两碗茶,摆在供桌上,又燃了两张符纸,放进茶杯里。 符纸遇水即熄,沉入碗中。 焚香童子退到一旁,指着供桌上的茶碗,朝站在殿门的横江二人拱手施了一礼,道:“贵客请喝茶。” 这一幕,让青丘樱瞪大了眼睛。她也算大家闺秀,也算见多识广,却不曾见过,天底下还有这种请人喝茶的方法。 横江拉着青丘樱,在供桌边坐下。 他端茶就喝。 青丘樱神色大变,伸手挡在茶碗上,阻止道:“大叔!这茶里全是纸灰,还浸泡了符纸也不知道脏不脏、苦不苦、吃了会不会拉肚子,你可别乱喝!” 第六十章:仙门琼浆 横江充耳不闻,本要将空碗放回供桌,可就在此刻,他抓碗的手掌,顿在半空。 这一瞬间。 横江只觉胸前,一团冰冷,有一股冰冷奇寒的气流,突生与胸腹之间,穿行在周身经络,冲刷着的五脏六腑,洗涤着四肢百骸。 横江长吁一口气,不由自主打了一个激灵。 浑身十万八千个毛孔,顷刻间尽数张开,天地灵气竟是顺着毛孔,灌入了体内,冲进经脉里,翻滚运行,一万无前。 横江赶紧闭上眼眸,运转凤凰晒翅之法。 他这师门法诀,本来是火属性,就连按照凤凰晒翅之法,运功之时,体内那一道由天地灵气汇聚而成的细线,也如同奔行的炎流。 可事到如今,凤凰晒翅之法滋生的炎流,与体内突生的寒气,冲撞在一起,竟是水火相悖,发出一声声爆鸣! 在此之前,横江的实力,已经踏入了道徒第二步,已是百脉俱通,却尚未达到第三步大周天层次。 所谓百脉俱通,就是将体内某些闭塞不同的经脉,用天地灵气冲开,使得天地灵气在经脉里畅行无阻,便是百脉俱通。 所谓大周天,就是将修行法诀,完完整整的在体内,运行一周,周而复始,方为大周天。 至于为何道徒修至百脉俱通的层次,却不能达到大周天,只因人体之内,经脉众多,有些经脉,就算是打通了,也是极为细小,天地灵气从这等经脉穿过,极有可能断流。 一旦断流,就意味着大周天失败。 要想在百脉俱通之后,达成大周天,办法有二。 其一,拓宽经脉。 其二,增强对体内气流的控制能力,使之细而不断,能完美穿行于周身百脉当中。 两种办法,都需要很长时间的苦修。 求仙问道,素来是水磨的功夫。 以滴水石穿来形容,也不为过。 可是,此刻茶水入腹,寒气升起,与横江运转凤凰晒翅之法的炎流,合二为一,荣和城一股冷热纠缠的气流,在横江经脉当中,横冲直撞。 每当经过哪些细小的经脉,冷热气流被压缩,融在一起,水火相悖,竟是轰然炸开,发出连番不断的爆鸣声。 那些细小的经脉,竟在冷热气流爆炸之时,被硬生生的冲开! 顷刻之间,经脉宽度暴增! 紧接着,天地灵气就像决堤之水,灌入了被扩张过后的经脉里,一路涛涛,若小溪奔腾,在横江经脉里畅通无阻。 伴随着功法运转,横江周身上下,传来一串串噼里啪啦的爆鸣声。 良久之后,爆鸣停歇。 横江放下茶碗,长吁一口气,赞叹道:“好茶!好茶!” 确实是难得的好茶。 这喝茶的感觉,就好比汗流浃背之时,喝饱了一肚子冰镇果汁,爽到了骨子里头。 也就在这喝茶的过程当中,横江达到了道徒五步当中的第三步,功行圆满,已是大周天层次! “大叔!真的有那么好喝吗?” 青丘樱噘着嘴,有些不信,道:“你喝完茶之后,身上噼里啪啦爆响着,就像在燃放爆竹一样,可吓坏人家啦。” 横江摇摇头,道:“此茶极好,堪称仙门琼浆。此茶入腹,使我心生愉悦,四肢百骸,无比欢腾,发出爆竹之声,噼啪作响,以示庆祝。” “嗯哼,我不信。” 青丘樱摇了摇头,却发现横江一脸正经,她便半信半疑的端起茶碗,试探着喝了一口,顿时满脸愁苦,吐着小舌头,道:“好难喝!” 横江道:“良药苦口。” 青丘樱只得将香茶,一口喝下。 茶水入腹,青丘樱也来不及放下茶杯,就愣在了那里。 与横江浑身上下噼啪作响的景象不同,青丘樱安安稳稳的坐在凳子上,眉宇间透着一丝在她身上难以见到的宁静。 “我喝了此茶,功行大周天。也不知樱樱喝了此茶,有何效果。” 横江观察着青丘樱,突然见到,有一丝飘忽的人影,从青丘樱头顶,浮现了出来。 这人影是一个小人儿,约莫有三寸大小,相貌外表,和青丘樱一模一样,格外的娇俏可爱,看上去像瓷娃娃一样。 小人儿在青丘樱头发上蹦跶着,又朝横江张了张嘴,似乎是在说些什么,可横江却半个字也听不到。 随即,小人儿学着横江先前修炼凤凰晒翅之法的模样,扇动着手臂,竟是在青丘樱的头发上缓缓飞了起来。 小人就像是一只小蝴蝶,飞离了青丘樱的头顶,朝着殿宇大门之处,缓缓飞去。 这番景象,看得横江眼神一抖,他赶紧追上前去,当在小人面前,大声呼喊道:“樱樱!你快回去,快回自己的身体里去!” 小人儿充耳不闻,只顾着往殿外漂浮。 横江伸手去抓,可手掌却从小人儿身上穿过,碰不到小人儿。 他虽修为尚低,却拜师名门正派,读过诸多经文典籍,能够看出来,这小人儿,就是青丘樱的魂魄。 道徒弟子,共有五步修行,其中第五步,就是滋养神魂。 当神魂滋养到一定程度之时,便可魂魄离体。 可道徒弟子的魂魄,极为脆弱,一旦离开身体,若被邪风一吹,被春雷一惊,被烈火一烧,被污物一沾,便会魂飞魄散,化作三魂七魄,分为十份,各自散去…… “定!” 突然间,一声暴喝,在殿中响起。 魂魄小人儿,定在控制,动弹不得。 继而,又有一道清风出现在殿中,吹着魂魄小人儿,把小人吹到了青丘樱的头顶,再缓缓沉入青丘樱体内。 “大叔!刚刚我又不小心睡着啦,我做了个梦,梦到了我学会了飞翔,正准备飞出这座大殿,飞到天上去看一看呢,却不知为何,就醒来了。” 青丘樱睁开眼睛,眸子有些茫然,道:“我做梦的时候,还和你说话了,想带着你一起飞呢。可是,你不仅不理我,还挥手要打我,大叔你太可恶了,真是一个大呆子。” “你刚刚踏出了道徒境界第五步,滋养神魂大圆满,生出了魂魄离体的迹象。此处是反镇魔山范围,尸鬼妖邪数不胜数,若任凭你就此飞走,樱樱你只怕回不来了。” 横江摇了摇头,正要对青丘樱告诫一番,却突然发现,原本只有他和青丘樱坐着的供桌旁边,多了一个人。 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相貌古朴,正襟危坐的道士。 第六十一章:九崇之妖! 道士坐着的位置,就是先前供奉神像的地方。 如今,神龛,神像,皆已不见。 供桌边却多了一个道士。 横江略一凝神,也不多说,只转头环顾四周,却发现原本侍应在殿内的两个童子,已经消失不见,而在殿门内侧, 却一左一右,多了两个泥像。 看那泥像的穿着打扮,与先前出现在殿内的两个童子,是一模一样。 如今,殿内只有三人。 横江坐着不动,青丘樱则被惊到了,愣愣的打量着道士。 场面一阵沉默。 良久之后,道士长眉一挑,直视横江,道:“宣明弟子,素来尊礼。你来次做客喝茶,如今见了此地主人,为何连个招呼都不打?” 这道士胡须很长,皱纹横额,年岁已高,横江于情于理,都应该遵守宣明道场尊老爱幼的师门规矩,朝这个道士施礼问好。 “礼数之事,在于礼尚往来。” 横江随口答了一句,牵着青丘樱,长身而起,走向殿外,头也不回。 道士神色不悦,冷冷说道:“小辈,休要不识抬举!贫道只不过用一座幻阵,吓唬了你一番,你竟如此小心呀,因此事而对贫道心生芥蒂。我听闻你宣明道场,戒律森严,还有着尊敬长辈的规矩。如今,这些师门礼法,都被你抛之脑后了?” 此刻,二人已行至殿门。 青丘樱踩在门槛上,踮起脚尖,朝横江悄然说道:“大叔,这道士好厉害,他竟已经猜丑了横江的师承。” 横江淡然一笑,也不说话,只朝殿外走去。 在横江看来,道士猜出了他的师承,算不得有多厉害。 先前横江在幻境桃林里,施展出了宣明九耀诀里的几种法术,来到殿宇之内,喝了香茶,又趁机运转凤凰晒翅之法,修至大周天。 九耀诀与凤凰晒翅之法,都是宣明法诀。 见多识广之辈,明眼之人,一眼便能看出来。也就青丘樱心思单纯,无瑕多想,这才被道士惊了一惊。 “小子!” 道士见横江越走越远,便站起身来,朗声说道:“我知道这世间,有一种仙门法诀,叫作‘扬帆之法’,你想不想要?” 扬帆之法? 横江脚步一顿,转过身来,隔着殿门,看向道士,问道:“什么帆?” 道士也不说话,只将那一双宛若星芒的眼睛,冲着横江胸腹之间,不停的打量着,做出一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态度。 紫布船帆,就缠在横江腰间! 这一刻,横江终于是拱手抱拳,按照师门规矩,对道士说了一句:“前辈有礼了。” “哼!” 道士冷着脸,道:“你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横江不以为意,问道:“敢问前辈是何方高人?” 道士大步走出殿宇,站在门口,并未直接回答横江,反倒是抬手指着远处巍峨高耸的镇魔山,问道:“这山,黑不黑?” 横江眼神一凝。 青丘樱却争着回答,大声说道:“黑!” “嘿嘿!” 道士咧嘴一笑,道:“我叫黑山老妖,名震天下!” “你骗人!” 青丘樱撇撇嘴,道:“我和娘亲来过镇魔山好几次,也见过一些长辈,听他们谈论过天下高手,怎么我从未听说过你的名号?” 道士傲然一笑,道:“贫道在此隐居,已有数千年光景。他们所谈论的天下高手,在贫道眼里,皆是后辈小娃娃,他们怎会知道贫道的名号?” “哼!大骗子。” 青丘樱拉了拉横江的衣袖,道:“大叔,咱们快走,可别让他骗了。” 横江朝青丘樱摇了摇头,稍作沉吟,再问了一句:“敢问前辈,与九崇山一脉,有何关联?” “九崇山啊……” 道士一声长叹,如歌如诉。 他抬起头来,仰观明月,沉默几许,才徐徐说道:“万年之前,我就是那九崇之妖。” 一个妖字出口,周遭雾气滋生。 道士的身形,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道士,殿宇,周围桃林,殿中灯火,诸多景象,笼罩在梦梦夜雾里,似是化作了一副古旧的水墨画,似幻似真。 这景象,吓得青丘樱小脸惨白。 她又想起了先前的桃林环境,立即拉着横江,转身就跑,呼喊道:“大叔,快跑!快跑啊!” 横江站着不动。 青丘樱用力拉扯着,拉不动横江。 她不愿意丢下横江一个人跑,于是只得陪着横江站在原地,眼眸里却急出了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她又默默的擦掉了。 横江握了握青丘樱的手掌,直入主题,道:“请前辈传我扬帆之法!” 道士神色倨傲,道:“你我无亲无故,我为何要传你?” 横江目光如剑,极为锐利,似已看透了道士心中所想,“前辈有求于我,又怎会连区区一道法诀,都舍不得?” “区区一道法诀?你说的倒是轻巧!” 道士眼神一寒,声音变冷,话语中傲气更足,道:“我九崇山一脉,道统有九。封魔岛这封魔之地,以三座镇山,浩瀚大阵,镇压邪魔,这番手段,就出自于九崇山九大道统之一。贫道所说的扬帆之法,也是属于九大道统之一,你竟用区区二字来概括,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九崇山有九大道统! 方圆数百里的封魔岛,镇压着古代大魔,竟只是九崇山九大道统之一的手笔…… 这个消息,横江是第一次听到。 九崇山若真如此强大,那么此派覆灭之前,该强横到了何种境地? 横江眼神一凝,问道:“敢问前辈,九崇山既如此强横,为何如今已烟消云散,就连九崇山故地,都已化作一片绝地,只剩万里沙漠?” “哼!若不是徐无忌一意孤行,去研究以魔制魔之法……此等旧事,不必再问!” 一言至此,道士话语一停,双眼冒光,看向横江。 道士这一眼,神目如电,目光有若实质,似能透过肌肤表里,将横江的三魂七魄,看一个透彻! 横江挺胸抬头,直视道士,未有半分避让,更无半分怯懦,心中却想:“那徐无忌是谁,以魔制魔又是何事?” “胆气十足,倒是不错。” 道士点了点头,又道:“普天之下,无不劳而获之事。你若想要扬帆之法,须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第六十二章:烈焰冰荷 横江说道:“你若让我做背信弃义的事情,这扬帆之法,我不要也罢。” 道士问道:“采花之事,算背信弃义么?” 青丘樱气得脸都红了,气鼓鼓的说道:“采花?去做采花贼?你个为老不尊的臭道士,居然让大叔去做那样的事情,亏你想得出来。” 横江却神色如常。 道士朝青丘樱摇了摇头,也不反驳,只说道:“幽泉河贯穿三座镇山,这殿宇笔直往下,地底就是幽泉河。万年之前,我在幽泉当中,投了一颗种子,如今算算时间,正好到了花开堪折,鲜花怒放的时候。你只需帮我,去将那花儿采来,送至此地,我就传你扬帆之法,你意下如何?” 横江眼眸一闭一睁,心中已拿定了主意,道:“可以!” 青丘樱瘪了瘪嘴,拉了拉横江衣袖,道:“大叔,人家陪你一起去。” 道士不再多言,飘然来到横江与青丘樱身边,再将衣袖一甩,掌中洒出一束青光,化作一个泡沫般的光罩,将三人罩住。 随着一阵轻微的颤鸣响起,光罩沉入了泥土当中。 不一刻间,已经来到了一处地下溶洞。 轰隆隆的幽泉河奔腾之声,直灌耳中。 道士将光罩散去,指着声音传来之处,道:“我那花朵,就在前方河水当中。我会在此地留下一道法诀,你二人前去采了花朵,再回到此地,只需轻吟一声‘上去’,我留下的那道法诀,就会把你们送到殿宇门口。” 横江点点头,牵着青丘樱,大步向前。 幽泉河一如既往,热浪汹涌,火焰滔天,蓝光幽幽。 横江走近一看,才知这一段幽泉河,比起当初在左镇山下面,见到的那一段幽泉河,要宽广了数倍之多。 岩浆汇聚的河水,更为淌急。 周遭温度,更为炽热。 青丘樱早早的拿出了白色蒲团,抱在怀里,借此驱散热气,又把金乌扶桑木乌篷船,以及那根绳子,都拿了出来。 当横江拿着绳子,走向远处岩石,把绳子的一端绑起来的时候,青丘樱突然瞪大了眼睛,似有所悟,惊道:“大叔,那道士好坏好坏啊!” 横江笑问道:“樱樱何出此言?” 青丘樱道:“幽泉河烈焰滔天,寻常仙门中人,一入河里,便会烧得灰飞烟灭,道士的花长在幽泉河里,却让咱们来采花,他摆明了就是想害死我们!” 横江又将绳子的另一端,绑在了乌篷船上,将乌篷船推向幽泉河,道:“道士不是想还是我们,而是他早就明白,我们有避火的办法。” 青丘樱跳进木船,惊道:“他怎么知道的?” 横江已把乌篷船推到河边,再跃起登船,道:“我们进入殿宇的时候,浑身上下,尽是硫磺味与烟火味。你是有白色蒲团护身,能浑然无事,可我却被幽泉河熏得浑身黝黑,瘦如竹竿,恍若一块老腊肉。那道士是一个精明人,自然能从这些事情,猜出我们曾在幽泉河里,度过一段不短的时日。” “哼!他还真是老奸巨猾!” 青丘樱咬牙切齿,道:“大叔,你可要格外小心了,可千万别被那臭道士大骗子给骗了!” 横江点了点头,在船尾坐了下来,任凭拴着绳子的乌篷船,在幽泉河随波逐流而去。 拴船的绳子虽是仙门之物,长度却也有限。 船行至河中数十米,绳子已经抖得笔直,不能再驶向远处。 横江就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口大锅,将锅子当做船桨,用力的划着,让乌篷船在幽泉河打着圈儿巡航,他则借此机会,找寻那朵开在河里的鲜花。 划船的铁锅,乃是御龙升以仙门炼器手段,炼制而成,故而岩浆虽热,一时半会却融不化铁锅。 每当铁锅变红,横江就会将之摆在船上,再换另一口锅。 划船之时,免不得会溅起岩浆浪花,落到船上,溅到横江身上,还好他穿着凤凰羽衣,否则早已烧得遍体鳞伤。 一会儿后。 青丘樱有些不赖烦了,道:“大叔!那臭道士,很有可能是骗我们的。” 横江道:“道士高深莫测,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他就是万年之前的高手,有着翻云覆雨的实力,杀我们不费水灰之力,他又何必骗我们?” “哼哼!” 青丘樱揣测道:“也许他是活得太久,活得太无聊,那我们寻开心,在逗我们玩呢。” 此事,还真有可能! 横江略一凝神,也不划船了,干脆坐在船上,张开双臂,准备修炼凤凰晒翅之法。 他喝了道士那一杯茶之后,实力已达大周天的层次,下一步就是行气如河。 所谓行气如河,就是让体内天地灵气形成的气流,越变愈大,最终使得气流在体内运行之时,犹如大河奔涛,发出河水般的呼啸声,就意味着体内灵气已满,可以凭着这股气流,滋养神魂…… 青丘樱见横江要打坐修炼,用手掌撑着下巴,捧着粉嫩嫩的小脸蛋,呼喊道:“大叔,大叔!我找到花花了!你快看,我像不像花,是不是最美的花?” “你只是个花骨朵。” 横江淡然一笑,闭上眼眸。 青丘樱百无聊赖,咿咿呀呀的唱歌玩。 这一段幽泉河,颇为怪异。 在横江与青丘樱划船到河里的时候,水位正渐渐上涨,朝着河岸蔓延。 过了一段时间,河水又渐渐消退。 此情此景,就好比海水潮起潮落。 当河水消退到一定的程度之时,有一抹雪白迷人的光芒,自河面浮现。 水位徐徐下降,白光越发耀眼。 青丘樱死死盯着白光,突然间跳了起来,指着白光所在之处,大喊大叫,道:“大叔!大叔!我找到花了!” 横江蓦然睁眼,只见一朵雪白无瑕的荷花,盛开于幽泉的岩浆河水中,就在数米之外。 此花开得晶莹剔透,美得不可方物!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未曾想到,竟真有这等旷世奇花,能盛开于岩浆火海当中。花枝招展,摇曳生姿,烈焰冰荷,相映生辉!” 此情此景,让横江不免惊叹。 他赶紧拿出锅子,用力划船。 当乌篷船靠近花朵,横江伸手摘花,手掌只与花枝碰了一碰,便像触电一样,猛然缩回。 “好冷!” 横江指尖不停的发抖,手指一片森白。 刚刚手指和花瓣接触的一瞬间,他只觉得有一丝透骨奇寒,刺痛了手指。 继而,寒气如刀,如电如雷,奔入体内,冷得他直打哆嗦。 第六十三章:升天帆 “好一朵冰荷!” 横江大赞一声,先用一口锅装了小半锅岩浆。 再把手臂一甩,用凤凰羽衣宽大的衣袖,裹住了手掌。 随即伸出手来,握住火中冰荷的花枝,手臂力气渐大,将这朵冰荷,连枝带根,缓缓从幽泉河里拔出。 冷冽寒气,扑面而来。 就连横江口中呼出的气息,也成了阵阵白气。 他赶紧将冰荷栽进锅里,再站起身来,走至乌篷船的另一端,力拉着绳子,将乌篷船拉向岸边。 青丘樱猫着腰,蹑手蹑脚走至船尾,定定的看着烈焰中盛开的冰荷,久久不语。 直到横江上了岸,把锅子搬到岸边,收起了绳子与乌篷船,再转身去拿锅子之时,青丘樱却张开了双臂,把锅子和冰荷挡在身后。 横江道:“乖,樱樱快让开。” “我不让!” 青丘樱扬起下巴,道:“这么美丽的花,可不能让臭道士给糟蹋了!” 横江摇头道:“这朵冰荷,本来就是道士之物,咱们不能强占别人的东西。你看,那花径上,还浮现了一行字迹,写着:九崇之妖所种。” 青丘樱看了看花,见果真有这几个字样,便苦着脸,道:“那臭道士,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咱们别把花给他好不好?” 横江摇了摇头,道:“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怎能背信弃义?” “哼,就你有理。” 青丘樱一脸不乐意,却还是让开了。 横江把变小的乌篷船与绳子递给青丘樱,再抱起锅子,走向道士预留法诀的地方。 青丘樱却蹲在原地,动也不动,气鼓鼓的说道:“大叔!我会土遁法术,不如咱们现在就施展土遁术,带着荷花跑了吧!这个荷花,一看就是世间少有的奇物,肯定比那道士说的扬帆之法,要好了百倍千倍。再说了,道士到底会不会扬帆之法,还是未知之数呢,可这冰荷晶莹剔透的,就在咱们眼前……” 横江也不多说,只朝青丘樱微笑着摇了摇头。 “哼!你这榆木脑袋……” 青丘樱瞪着横江,终归是站起身来,走至横江身边,双手拉着横江的衣袖。 横江不知她为何如此,只道:“樱樱你先别拉我,万一我手一抖,岩浆洒了出来,会烫着你。” “不放!我就不放!” 青丘樱脸色却红了,像鸵鸟一样低下头去,心中想道:“娘亲总是说,天底下的男人,总是信誓旦旦,却都会三心二意,他们一转眼一个主意,却都是口是心非。可是,大叔明明那么聪明,却偏偏就这么死心眼。他和道士只不过是萍水相逢,却言出必行,不肯听我的,吞昧了这朵冰荷……” 一念至此,青丘樱拉着横江衣袖的手掌,抓得更紧,似是怕横江跑了。 “上去!” 横江轻吟一声。 泡沫光罩,再度出现。 载着二人,冉冉上浮。 不需片刻时间,二人已经到了地面。 殿宇之外,多了一座凉亭。 道士斜倚着凉亭柱子,手掌捧着一卷书籍,正在对月看书,见二人出现,他顺手将书籍放在凉亭里的石桌上,再将衣袖一挥,横江那口铁锅里的冰荷,便徐徐飞起,直达道士手中。 “有趣!有趣!” 道士只看了一眼冰荷,便将目光落到横江身上,不停的打量着,继而轻笑道:“小子,你若非是智略高深,以你这耿直的性子,只怕不知死过多少回了。” 横江也不回答,只道:“还请前辈信守承诺,将扬帆之法给我。” 道士指了指石桌上的书籍,又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盒子,放在桌上,再对青丘樱说道:“贫道与你祖上,也有几分交情,初次见面,若让你空手而回,岂不是显得贫道小气?此物,就算是贫道给你见面礼。” “哼!谁愿意要你的东西了?” 青丘樱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道士不以为意,只将冰荷摘下,把花捧在手里,再将枝叶放置桌上,随即冉冉飞起。 他衣袂飘飞,道骨仙风! 似乎要登天揽月,且飞且高歌。 “火中养花已万年,不为群魔不为仙,只觉苍天方溃溃,欲凭性命拯乾元!” 歌声悠扬,随风飘远。 横江目送道人远去,赞叹道:“真仙人也!” “大叔你又被骗啦!他哪里是什么仙人,他分明就是个妖人,就连他自己都说,他有两个名号,一个是黑山老妖,一个是九崇之妖。” 青丘樱一边鄙夷道士,一边却拿起了道士送她的盒子,打开一看,却见盒子里摆着一个镜子与一张信笺。 她当先拿出镜子,敲了一敲。 哗! 镜面一响,华光焕发,显现出一个画面。 青丘樱睁大了眼睛,盯着画面,眸子颤动,惊道:“大叔!大叔你快看,我们在桃林幻境里发生的事情,全都在这镜子里呢!臭道士简直坏透了,他肯定是在镜子里,看到大叔为了救我而舍生忘死,就知道大叔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他才吃定了你不会贪昧冰荷,放心大胆的让你去采花。这个臭道士,心机好深啊,真的好卑鄙啊!” 横江回头一看,见果然如此。 他也不多说,只拿起了摆在桌上的书籍,翻开一看。 书中文字,尽是虫书。 丝丝缕缕新鲜的墨香,从字里行间散发出来。 显然,这本秘籍,是由道士刚刚书写而成。 书名就叫《扬帆之法》。 其中详细的写着,紫布船帆,名叫升天帆。 持此船帆之人,在地上可以采集五行精气,辅助修行,在空中可以采集金木水火土五星精气,淬炼五种道法。 书中字迹,越来越潦草,越来越模糊。 横江看了一两页,就觉得头晕脑胀,他连忙深呼吸,再凝神静气,睁大了眼睛,才将接下来几行字迹看清。 这几行字迹,是一部道法的开篇文字,此法就是以五星精气,淬炼的五种道法之一,名作太乙庚金剑气。 此法,讲求采集太白金星精气,藏气入肺,凝练剑气。 太乙庚金剑气练到高深之处,一旦施展出来,剑气冲天,自肺而出,张口一吐,便是一挂天河! 可惜,横江只将这法诀读了一小半,便双眸酸痛,眼中一片模糊,再也看不清下面的字迹了。 “好字!这道士的实力,也不知高深到了何种境界,竟然能在秘籍字迹之上,辅以道法!” 横江长吁一口气,收起秘籍,想道:“以我目前的实力,只能看清楚前面数页的字迹。我若想将太乙庚金剑气的口诀,全部看清,只怕至少也要修炼至仙门修士。” 第六十四章:仙门啸法 天高月沉。 星辰渐消,黎明已至。 周遭景致,一片漆黑。 唯有殿中香烛,灼灼生辉。 青丘樱掏出一根蜡烛,摆在亭中点燃,再将匣子里那封信笺摊开,摆在桌上,“大叔,那道士在信中说,将这座殿宇,送给我们了。还说这几日间,可能会有一个客人,来这殿宇拜访,至于到底是什么客人,信中却没说。” 横江看了看信笺,也不多言。 青丘樱捧着道士赠送的镜子,细细的揣摩观察着。 按照信中所言,这面镜子,就是掌控此地桃林幻阵的法宝。 镜子是一面古旧的铜镜,背面雕刻着许多纹路。 这些纹路,看似杂乱无章,冥冥中却自有一股独特的风格,全是草体的虫书,与现今仙门中人雕刻在法宝上的符书,全然不同。 横江见青丘樱看不懂镜子背后的虫书,便接过镜子,帮她翻译。 “果然是老妖怪,居然还在使用虫书,这种字体,已经有好几千年,不曾流传世间了。” 青丘樱满不乐意,却还是掏出纸笔,把横江翻译出来的虫书口诀,记录在一张绸布之上,再从头到尾念了几遍,力求将之牢记在心。 时至此刻,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朝阳初升,霞光万里。 殿宇周围,是一片桃林。 三月桃花被朝霞照耀,更是鲜妍明媚,被晨风一吹,便花香满山。 封魔岛内,此地风景独好! 横江瞭望远空红日,呼吸着山间清新的气息,道:“樱樱,此地有阵法镇守,我准备留下来,修行一段时间。” 青丘樱道:“那我陪你就是啦。” 横江点了点头。 随即,二人一起,准备早饭。 吃过饭后,再齐齐进入地底溶洞,去那幽泉河上修炼。 道士留下的 那一道遁地法术,依旧可用,只需轻呼一声“下去”,就有青光自地面升起,化作泡沫,载着二人缓缓下沉。若想上来,也只需像往常一样,来到道士预留法术之地,轻呼一声“上去”即可。 这一段幽泉河的河道,火势猛烈。 横江在此地修炼,比起当初在左镇山那段幽泉河,效果又好了不少。 尤其是河水涨潮之时,烈焰滔天,修炼一个时辰,便抵得上在左镇山大半天。 留在此地修行,也不惧人打扰。 这殿宇周围的桃林,长宽只有二三里。 可是,桃林笼罩的地方,全是道士布置的桃林幻阵范围。 横江修炼了数日之后,食材耗尽,曾与青丘樱下山,前去市集购买诸多生活所需的物品,回来之时,却被只看到一片桃林,没有找到殿宇位于何处。 他觉得十分惊奇,便和青丘樱在桃林里寻找了大半日,把整座桃林,东南西北,逛了个遍,都没找到殿宇位于何处。 直到他让青丘樱拿出铜镜,催动阵法。 顿时桃枝摇曳,哗哗作响。 整片桃林,景象为之一变,那座藏在桃林里消失不见的殿宇,也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这阵内阵外,仿若是两重天地。 若不用铜镜驱动阵法,哪怕在桃林外住上几十年,也看不到、找不到林中的殿宇。 经过这一番探查,横江对这个修行之地,更加满意,而他对于道士的真实实力,更是好奇。 “这样的高手,到底是何种境界。” “我曾在墟城沙漠的古代遗迹入口,见到一副对面,写着‘踏遍青山心未暮,修至纯阳人已老’。也不知这个道士,是不是个纯阳高手,甚至更在纯阳之上。” “我在此地修行,虽比在别处修炼的速度,快了许多倍,如今已经修至道徒第三步大周天,却不知还要多少年,才能行气如河,才能滋养神魂,才能突破至仙门修士。” 这一夜,横江修炼完毕,领着青丘樱回殿宇休息,待到青丘樱睡了,他便站在殿外凉亭里,思忖未来修行之路。 仰观夜空,星月无边。 数不清的星辰,在空中一闪一闪,就像是银灿灿的大河,横挂天宇。 “道士的秘籍里,记载着太乙庚金剑气的修炼之法。书中写着,此法修炼至高深之处,有冲天剑气自肺而出,张口一吐,便是一挂天河。” “若修炼太乙庚金剑气,张口吐出的剑气,像这夜空当中,满天星辰汇聚的浩瀚天河。我若修成此法,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天下大可去得!” “可惜,我如今刚入仙门,尚且只是一个道徒……” 一念至此,横江的目光越发坚毅,长啸道:“仙路漫漫,吾将上下而求索!” 啸声悠长。 他虽不是高手,却也有修为在身。 如今这一声长啸,便把周围桃林里,那些彻夜不停的虫鸣之声,惊得戛然而止。 唯有山风吹动桃花与桃叶簌簌之声,清晰入耳。 除此风声之外,还有一道脚步声,自远而来。 横江蓦然回首,看向脚步传来之处,只见到一个身穿宫装长裙,浑身上下灵气流转,长得倾国倾城的女子,踏着漫山遍野的桃花,朝殿宇走来。 “上下求索……这心气不错,可啸声却太差了。” 女子相貌约在二十许,语气却有些老气横秋,缓步走向横江,在凉亭外站定,又道:“你可知道,这世间的啸法,分作多少种?” “前辈请坐。” 横江拿出茶具,煮茶待客。 他一边清洗茶杯,一边说道:“我只是有感而发,随口长啸一声,至于啸法如何,我尚且未曾入门。” “哼!老妖怪连啸法都不愿意教你,简直是误人子弟!我所知的啸法,分作十五种,一曰权舆,二曰流云,三曰深溪虎,四曰高柳蝉,五曰空林鬼,六曰巫山猿,七曰下鸿鹄,八曰古木鸢……” 女子朝殿中打量一眼,见殿内供桌神龛之处,神像已经消失无踪,她微微皱眉,又道:“如此诸多种类,尽是仙门啸法,你想不想学?” *********** 注解:曰字读(yue),在这一章,是“叫做”的意思。 第六十五章:凤鸣龙吟 老妖怪? 横江略一凝神,就知道女子所说的,定然是那数日之前,御风而去的道士。 对于女子所说的啸法,横江颇有兴趣。 不过,横江也明白,这女子,多半是把他当成了道士的门人弟子,这才直接问他想不想学。 若非女子误会了横江的身份,她就不会说道士误人子弟。 于是,横江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将“想学”两字,说出口来。 女子见横江笑而不语,又道:“莫非,你觉得我这诸般啸法的名字,不够响亮,才不感兴趣?” 横江摇了摇头,将茶水倒入杯中,放到女子面前。 “茶艺不错!” 女子闻着茶香,面露微笑。 横江道:“前辈喜欢就好。” “十五种仙门啸法里,前面八种,还算寻常,这后面七种,皆是仙门音律之法。” 女子又道:“九曰凤鸣,十曰龙吟,十一曰惊门,十二曰动地,十三曰令天,十四曰正章,十五曰毕竟。” 凤鸣龙吟! 动地令天! 这四种啸法,顾名思义,已是极不寻常。 至于正章,毕竟这两种啸法,又是何意,横江却没有问。 这两种啸法,定然在十五种啸法里,最为高深厉害。 可他却不是道士的门人弟子,就算了解到这两种啸法的玄奇之处,也学不到修行法诀。 女子见横江沉默不语,又问道:“你是否对‘正章’、‘毕竟’这两种啸法的名字,十分疑惑?” 横江点了点头,口中却道:“前辈还是不要说了。” 女子皱眉,“为何?” 横江道:“此地主人,已经御风离去,他将此地赠给了我,我就暂住在此地,潜心修行。前辈把我当做了此地主人的门人弟子,才说要传我仙门啸法。我既不是他的门人弟子,即使知晓了啸法之玄妙,却也学不到,反倒会日思夜想,徒增烦恼而已。” “你倒是实诚,难怪他会将此地,赠送给你。你虽不想听,可我偏偏要说。这十五种啸法,乃是仙道乐章,又叫做仙门啸法十五章。十四曰正章,深远浩大,已非世间之声!十五曰毕竟,臻至音律之极,而大道毕矣!这第十五种啸法,毕之一字,意为‘圆满’。” 女子冷然一笑,端着茶杯,站起身来,道:“我这啸法,直指仙门大道,你想不想学?” 横江直言道:“不想。” 女子一愣神,问道:“为何不想?” 横江说道:“我有师门传承,只需勤修苦练,仙道可期。若是高深奥妙的法诀学多了,反倒是顾此失彼,贪多不烂,还不如少修炼一些法诀,精益求精。” “哼!你资质平庸,就算生于仙门大派,从小修炼,也未必能修炼有成。更何况你如今头发已白,年岁不小,却还只是区区一个道徒。哪怕你再如何勤修苦练,也要许多年后,才能修至仙门修士。此生若想突破至神魂修士,更是遥遥无期。至于纯阳修士,于你而言,只算水中花,镜中月,可望而不可求。” 女子语气冷傲,眼中却含着一丝叹惋之色。 横江端起茶杯,沉默不语,他自家人知自家事。于他而言,仙道一事,唯有二法:求索、筹谋。 女子又道:“老妖怪既已离去,想必那幽泉河里的烈焰冰荷,你已经帮他采回来了,是吧?” 横江点了点头。 女子目光如炬,盯着横江上下打量,又问道:“你体内炎流澎湃,已至道徒大周天层次,修的可是凤凰晒翅之法?” 横江愕然,未曾想到,这女子一眼就看穿了他法诀的来历。 “那老妖怪,名叫陆慎,号称九崇之妖。我姓庄,号落薇道人。你修了凤凰晒翅之法,必定是宣明道场弟子。我那啸法十五章,反正也是从九崇山得来,若是传给了你,也不算是道法外传。” 女子略作沉吟,话锋一转,道:“可惜,那老妖怪,终究没有正式收你做弟子,我这真传妙法,不可轻传于你。” “无妨。” 横江毫不在意,只将落薇道人身前的茶杯倒满,说道:“陆慎前辈离开之时,说就在这段时日,会有客人来此,嘱托我招待一番。我身无长物,没有仙门果品,也无琼浆玉液,只能以茶待客,请前辈多多包涵。” 落薇道人却摇了摇头,道:“老妖怪需要的只是冰荷的荷花,以他的性格,他若看你顺眼,摘走花朵之后,会将花枝留给你,你为何不拿出待客?” 横江直言道:“我舍不得。” 他竟如此直接! “你倒是个妙人!也罢!你本就仙路崎岖,修行艰难,能弄到一根花枝已是天大的福源,我怎能夺人所好?” 落薇道人讶然摇头,道:“我且问你,老妖怪御风离去之时,是飞向了哪个方向?” 横江如实告知。 落薇道人神色大变,气急败坏的坐回桌边,怒道:“陆慎你个老混账,竟如此急着去送死!你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见我一面?” 时至此刻,横江已经猜到了这女子和道士之间的关系,便问道:“他刚走数日,庄前辈若是先在就追,也许能够追上。” “时日未到,老妖怪就算想送死,一时半会也死不成,何需我去追他。” 落薇道人摇了摇头,又道:“他既然嘱托你在此地招待我,我不妨顺了他的意思,在此住上一夜。” 言罢,她走出凉亭,朝着不远处一棵桃树指了一指。 哗啦啦! 桃树枝叶摇动,树干扶摇而上。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原本只有数人来高的桃树,变成了一颗比殿宇还高,数人合抱的巨树。 随即,树上枝干疯狂生长,左右延伸,顷刻之间,就在树腰之处,长成了一座有门有窗的树屋。 青丘樱已被惊醒,正站在殿门的门槛上,直勾勾盯着树屋,惊得目瞪口呆。 落薇道人踏云而起,扶摇而上,飞进了木屋当中。 随即,便有一声接着一声长啸,自桃树木屋里响了起来,回荡在这片桃林里。 先前落薇道人曾说,啸法十五章,一曰权舆,二曰流云。 权舆二字,乃是古语,意味萌芽,新生。 如今木屋里传出的啸声,也如万物萌芽,草木新生…… 横江与青丘樱被啸声所惊,不由自主就闭上了眼睛,心思完全沉浸在啸声里头,迷迷糊糊,懵懵懂懂。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啸声变化,宛若飘空之云,浮沉不定。 又过了一炷香,啸声如虎! 继而,如蝉,如鬼,如猿如鸿鹄,如鹰鸢…… 继而,凤鸣龙吟。 继而,雷声一响,惊魂动魄…… 第六十六章:心瘾爆发 横江心神一震,就此惊醒。 就好似先前做了一场大梦,梦到自己变成了萌芽的小草,变成了飘摇的云絮,变成蝉,变成鬼,变成猿…… 大梦一场,如凤如龙。 当雷声响起,心门惊动,才自梦里醒来。 睁眼之时,只见到远处东方天空,一缕霞光至,万里长空白,天色已亮。 前方桃树上的木屋,门已打开。 横江抬头搜寻,只见天空当中,落薇真人脚踏一缕祥云,腾空而起,离开了此地,飞向了万道霞光深处。 “这一夜间,一炷香变换一次的啸声,肯定就是啸法十五章,那十几种啸法,最后雷声炸响,震动心扉,应该是惊门啸法。” 一念至此,横江闭上了眼眸,仔细回想着,这一夜之间,听到的诸多啸法。 当时啸法响起,他虽懵懵懂懂,好似进入了梦境,实则各种啸法之声,已经被横江牢牢记在了心头。 啸法十数种,从权舆流云,到凤鸣龙吟,一一重现,回响在横江脑海当中。 当最终那一道雷声响起,横江闭着的眼睑,猛地颤了一颤。 他只觉得,双耳当中,脑海之内,尽是轰隆隆的雷声,震得他心神动摇,震得他思绪一片空白! 此刻,这道雷声给他的震撼,甚至比起刚刚落薇道人亲自长啸,发出的雷声,要更加强烈。 横江神色微微一变,深吸一口气,再去回想这道惊门啸法。 轰隆! 雷声再度响起! 横江深吸一口气,喟然长叹,想道:“也不知这落薇真人,到底是何来历,此等仙门啸法,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她只是将诸多啸法,通过啸声,一一展现出来。可诸多啸法,却像是刻印在了我脑海里一样,只需回忆昨夜的发生之事,诸多啸法之音,就完完整整的,再度出现在脑海里,仿佛身临其境!” 太阳渐渐升起。 横江已把早餐做好。 青丘樱闻到了饭菜香味,才回过神来。 “大叔,那个落薇真人真的好厉害!她只将仙门啸法施展了一遍,各种啸声,就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里了呢。” 青丘樱怔怔的看了看人去楼空的木屋,咬着手指头仔细的想了想,又道:“我在青丘仙门的时候,曾经听师门的前辈说。世间有一种传功的法门,叫做醍醐灌顶之法。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醍醐灌顶吧?” “我也不知。” 横江摇了摇头,眼中却有一丝苦涩。 青丘樱见横江神色有异,不解道:“大叔,咱们明明得了天大的好处,你为什么还要发愁啊?” 横江道:“我与那前辈无亲无故,却得了她传授十几种仙门啸法,欠了她一个大人请。以我的修行天赋,不知要多少年后,才能修炼成仙门修士,更不知要多少年后,才能把这人情还给她。” 青丘樱满不在乎,道:“哼!大叔你就是太老实了。你没听人说过吗,现在这个世间,欠债的都是大爷。反正她也没说让我们还人情,我们先不还就是了。” 横江又摇了摇头,眼中苦涩之意更浓。 青丘樱又道:“要不,等到我们修炼有成了,我们再去帮她一个大忙,让她反过来欠我们的人情,也让她尝尝欠债的滋味。” 横江这才点头,强颜欢笑,道:“今天樱樱就在殿宇里玩耍,好不好?” “为什么?” 青丘樱问道:“大叔不喜欢我跟你一起去幽泉河修炼吗?” 横江只说道:“我今天的修炼之法,有些怪异,需要把全身的衣服都脱光。男女有别,你可不能跑去偷看。” “哼!” 青丘樱红着脸,噘起了嘴,道:“不看就不看,你被幽泉火焰熏得像腊肉,瘦得像竹竿,只剩个皮包骨头,有什么好看的!” 等到汤药熬制好了,饭菜也做好了,横江就喝了汤药,吃了饭菜,来到陆慎预留的法术之处,去了地下溶洞。 青丘樱见横江离去,本想跟过去,偷偷的看几眼,又觉得不合适,一阵脸红心跳之后,她狠狠的在地上跺了几脚,捂着火烫烫的小脸,跑进殿内。 当横江来到有权河边的时候,他眼中的痛苦之色,已是无法抑制。 呼呼! 呼呼! 横江气喘如牛,胸膛就像是风箱一样,起起伏伏。 一颗颗麦粒大小的汗珠,从他脸上滑落。 猛然间,横江抬起头来,长大了嘴巴。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自横江口中响起,他那看向溶洞顶部的眼眸,已是赤红一片。 “魔有万法,可摧仙伐道。我魔门下,道统有三……” “食人至低,中为饮血,燃魂至高!” “入我魔门,既得大解脱,既得大自在……” 一声一声口诀,如世外魔音,回响在横江脑海当中。 哪怕横江这种坚忍不拔之辈,也是难以忍受。 溶洞之内,幽泉河岸。 横江一手抓紧了额头,一手捂住心口,面目狰狞。 似有无数虫蚁,在撕咬着他的血肉,似有无数铁针,在扎着他的心脏,似有无数管子,在吸吮着他的骨髓。 无与伦比的痛苦,折磨得横江满地打滚! 这一次心瘾发作,如同火山喷发! 实则,早在先前遇到九崇之妖陆慎的时候,横江就已有些按耐不住。不过,不知为何,那陆慎实力虽强,可他的魂魄对于横江的吸引力,只比比青丘樱强了少许,故而横江还能强行忍耐。 可是,昨夜那个落薇真人,对于横江而言,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横江见到她,就好比嗜酒如命的酒徒,遇到了一坛绝世佳酿;好比一个色中饿鬼,见到了国色天香的裸 女…… 若非横江心智坚定,只怕早已受到心瘾驱使,朝落薇真人扑去。 一旦横江真这么做了,其结果不言而喻,以落薇真人的实力,挥手间就将让横江灰飞烟灭,又怎会在桃林里住上一夜,传下仙门啸法? 如今,落薇真人虽已离去。 可横江被勾动的心瘾,却越发的强烈。 他承受着无穷痛苦、苦痛挣扎,在地面来回打滚,好几次滚进了陆慎留下的法术里,好几次险些高呼一声:“上去”…… 第六十七章:魔焰滔天 每一次,即将吼出“上去”两字之时,横江都会死死按住太阳穴,保持最后一丝清醒,不肯催动陆慎留下的法术。 横江死死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他额头之上,青筋暴起。 心瘾的苦痛与折磨,越来越强烈。 到后来,横江竟是连牙关也无法咬紧,渐渐张开了嘴巴。 “啊!!!” 撕心裂肺的怒吼,自横江口中响起。 此时此刻,横江心思生出,诸多杂念,潮水一样滋长。 “我得赶紧上去!上面就是殿宇,青丘樱就住在那里!” “多新鲜的血肉啊!多纯净的魂魄啊!我只要去了大殿之内,只要吃了青丘樱一口肉,就可以将这痛不欲生的痛苦,一扫而空!” “我若是食肉饮血吞魂,三样全都做了,就能得大解脱,得大自在!去吧!去吧!我还犹豫什么,我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这种杂念,与无与伦比的痛苦,参杂在一起,让横江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他几乎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嘴巴一张,喊出了一个“上”字! 可是,“去”字尚未出口,横江已经伸出手来,将四个手指头,猛地伸入嘴里,用手指死死压着舌头,不让后面那个“去”字,发出声音。 紧接着,横江狠狠用力一咬,在手指上咬出了深可见骨的伤痕…… 心瘾引诱着他,驱使催动法术,回到殿宇,做那食肉、饮血、吞魂之事。 而横江的残存的意志,死守着最后一份坚定,将手指伸进嘴里,咬得皮开肉绽,鲜血横流,死活都不肯催动法术。 随着时间推移,横江在地上滚得越来越慢。 这幽泉河边,气温炽热。 哪怕流出再多的汗水,也会在片刻之后被烤干。 原本雪白干净的凤凰羽衣,如今满是汗渍,汗渍上又沾满了泥尘,呈现一大片一大片乌漆墨黑的污痕。 因在地上来回打滚,汗水从尘土上流过,他脸上满是一道一道纵横交错的泥垢污渍。 就连他头上那座玉冠,也已经掉在了地上,发髻散开,披头散发。 如今的横江,再也看不出半点仙门弟子的模样,也再无半分儒雅温和的气度。 蒙头垢面,就像多年不洗澡,多年不梳头…… 就像一个乞丐,一个疯子! 当他精疲力竭,无法动弹之时,他就蜷缩在溶洞角落里,把身躯藏进了背光的阴影里,有气无力的喘息着。 这一次,心瘾爆发得极为猛烈。 而且,心瘾爆发过后,横江所承受的万般痛苦,也消散得极慢。 直到大半天之后,横江才动了动手指头,一只手撑在石头上,缓缓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往前走去。 此刻,心瘾虽已暂时消退,横江却被折磨到了油井灯枯的地步。 几步之后,他双腿一软,摔倒在地。 摔倒之后,横江反倒是笑了。 “哈哈哈哈……” 他以手撑地面,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声音已经极其嘶哑,却笑得如疯似癫,笑得放肆至极。 他的眼睛,极为清澈,亮得可怕。 站起身后,他大步往前走去,脚步越来越稳健,最终站立在幽泉河边,身躯犹如一柄出鞘之剑,挺得笔直。 幽泉河水,澎湃汹涌。 一如先前火山爆发般的心瘾,无可阻挡。 “我魔门下,果真是魔焰滔天,势不可挡!可我就算粉身碎骨,就算跳进这幽泉河里,烧得灰飞烟灭,我也不会受心瘾驱使……” 横江听着河水轰隆之声,缓缓闭上了眼睛,一道啸声,自他口中响起。 从权舆之声到流云之声。 继而虎啸猿啼。 继而凤鸣龙吟。 继而雷鸣…… 横江按照脑海里的诸多仙门啸法,仰天长啸,却学什么不像什么。 “我这修炼天赋,果真是平庸得很!如今虽得人传授仙门啸法,却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有所领悟……” 一念至此,横江便不再长啸。 不过,人在生死大劫过后,大难不死,总想要做一些事情,来抒发一下情感,横江也不例外。 有人会纵饮烈酒,一醉方休。 有人会大声哭泣,泪流满面。 横江则会唱歌。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他喉咙已经嘶哑,歌声更是苍凉。 这本是横江很小的时候,爷爷教他的一首儿歌。 横江曾问,“我们墟城周围都是沙漠,没有河流,我要去哪里才能找到沧浪之水,来清洗我的冠缨……” 爷爷就说,“仙门中人,才会在头上戴着高高的玉冠,玉冠上垂下长长的冠缨。你得先拜入仙门,成为仙门弟子,才有冠缨。” 从那一日起,横江就立志要拜入仙门。 如今,他已拜入仙门,得了诸般道法…… 横江拿出香烛点燃,又摆出了那一根陆慎所留的花枝,当做贡品,就在这幽泉河边,祭拜爷爷,一跪到地。 算算时间,应该已快到了黄昏。 横江站起身来,自乾坤袋里掏出几桶备用的清水,将身上清洗了一番,再把凤凰羽衣烘干,整了整发型,带好玉冠,用白布把受伤的手指绑好。 梳洗整理一番,横江又是衣冠楚楚,温文尔雅。 他拉了拉袖子,将手上的伤痕遮了遮,再走至陆慎预留的法术之处,念一声:“上去。” 殿宇门口,青丘樱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一根小棍子,正在逗弄地上的蚂蚁。 她一见到横江,便丢了棍子,大喊道:“大叔,我饿了!” 横江温和一笑,道:“我给你做饭。” 青丘樱却抓着横江的手掌,心疼道:“大叔,你手怎么了?” 横江只说是修炼的时候不小心,被幽泉河溅起的岩浆,烫伤了手指。 “大叔受了伤,是病人,那就由樱樱给你做饭吧。” 青丘樱蛮横的推开横江,生火做饭,却被浓烟熏红了眼睛,呛得连连咳嗽,她却依旧不让横江插手,只说要给横江做一顿好吃的。 她做出来的饭菜,勉强可以入口,但绝对谈不上好吃。 横江吃得狼吞虎咽,仿佛这是天地间一等一的美味佳肴。 饭后,横江又去了幽泉河。 这一次,他依旧没让青丘樱跟随,就怕心瘾突然爆发。 河中蓝光璀璨,烈焰滔天,日夜不绝。 不久之前,横还在河边祭拜过去世的爷爷,点了香烛,摆了果品。 如今,早已燃尽的香烛还在,唯独烈焰冰荷的花枝,却不见了! 横江脚步一停,神色惊变! 是谁? 取走了花枝! 第六十八章:人皇之位 大河滚滚。 横江身后是方圆百余米的溶洞地面,在火光照耀下,一览无余,除了些许石头,空无一人。 身前蓝焰滔天,热浪翻腾,除了汹涌岩浆,亦是空无一人。 横江眼神冷冽,扫视四方,却一无所获。 他拿出花枝,祭奠祖父,是为了慰藉祖父在天之灵。等祭祖之后,这花枝自然会再取回来,留作他用。 “先祖只是一介凡人,断然不可能在去世十几年之后,还有能来离开墟城数万里,来到封魔岛,再进入地底幽泉河畔,取走烈焰冰荷的花枝……” “到底是谁,拿走了花枝?” 森然怒意,出现在横江心中。 “这溶洞地面,除了我满地打滚的痕迹,以及留下的脚印以外,再无其他脚步印痕。也就是说,拿走花枝之人。只有两种来到此地的核能,一则是用土遁术进入溶洞,来去飞驰,足不沾地面,拿走花枝。至于第二种,则是用火遁之法,从前方足以熔金化铁的幽泉河里,火遁而来,直达河边,摘走了花枝……” 他越是愤怒,便也是冷静。 将周围景致打量了一番,横江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迹象,他便将原本摆在地上,用来装花枝的盘子,拿了起来。 淡淡的黑印,出现在盘子上。 横江用手指在黑印上摸了摸,再闻了闻手指,目光立时一变。 黑印是细碎的幽泉河岩浆,凝固之后所化,留着浓浓的硫磺烟火味!而且黑印之上,有一丝一丝的弧形痕迹。 这必定就是指纹! 而且是沾染了岩浆的指纹。 “就算是施展火遁术,从烈火中遁迹而来,也是靠着法术,在周身形成一个护盾,穿行于火焰当中,手指上怎会沾染岩浆?” “幽泉河的岩浆,一片蔚蓝,比起寻常火山里,黄红色的岩浆,更为炽烈。我先前曾用铁锅装入岩浆,铁锅乃是御龙升师兄,以仙门炼器手段,炼制而成,算是仙门法器,却依旧被岩浆烧得通红,如若把铁锅泡在岩浆里,不消多少时间,便会融成铁水。” “我辈仙门中人,就算是修炼有成,肉身远强于凡人,可终究是血肉之躯!若想像游泳一样,单凭血肉之躯,在幽泉河蓝汪汪的岩浆里来如自如,只怕连九崇之妖以及落薇真人那样的高手,也难以做到!” “烈焰冰荷在这幽泉河,已经生长了多年,为了一直没有被人偷走,偏偏在我祭拜祖父之时,花枝却被偷了?难道那偷花之贼,是惧怕九崇之妖的实力,故而九崇之妖未曾离去之前,偷花贼不敢动手?” “就连九崇之妖,也不愿意亲自来幽泉河摘花,反倒将此事托付给我。偷花贼实力不如九崇之妖,为何能以肉身,在炽烈岩浆当中,来去自如?” 诸多念想,,浮现在横江心头。 他本就心思敏锐,思维迅捷,考虑的事情比常人多,思维也比常人遥远。 “莫非……” 横江深吸一口气,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惊得他头皮都有些发麻。 此地,叫做镇魔山! 此山两侧,各有一座镇山。 三座镇山下面,存在三座古代阵法。 三阵合一,镇压古时大魔! 而浩荡幽泉河,奔流在三座镇山之下,岩浆河水一片蔚蓝,与别处完全不同。 此河不知从何处发源,也不知流向何处。 哒哒! 哒哒! 战鼓之声,遥遥传来。 横江霍然抬头,幽泉河上游百米之处,蓝色岩浆河面,一辆由八匹大马拉着的马车,从岩浆之内,跃马奔腾而出。 马蹄踏在岩浆河面,如履平地,哒哒作响。 一个中年男子,做商人打扮,坐在马车之上。而赶车之人,却是一个石头做的人偶,看上去惟妙惟肖,只是动作略显笨拙。 “客官有礼了!” 马车从河面跑到了溶洞里,停在岸边。 横江凝神戒备,默不作声,已将前些日从东观弟子手里,夺取来的雷珠,捏在手中。 “客官无需紧张,我是生意人,讲求和气生财,不像这世间诸多心怀叵测之辈,一心想着谋财害命,杀人夺宝。” 商人用手撑着车辕,很是笨拙的跳了一跳,落到地上。 至于那赶车的石头人偶,则保持着举鞭的姿态,一动不动。 横江不着痕迹的往溶洞边缘退去,问道:“阁下意欲何为?” 商人嘿嘿一笑,眼睛眯成一条线,脸上肥肉抖动,搓着手指,说道:“我想和客官,做一场交易。” 交易? 横江笑了一笑,抬起手臂,朝着商人摊开了手掌,道:“我的花枝呢?” 商人眼神一闪,脸上尽是和善的笑意,让人觉得如沐春风,道:“客官就这么肯定,花枝在我手里?” “不给也无妨。” 横江冷然一笑,退至陆慎预留的法术当中,道:“数日之前,陆师才将花枝给我,不曾想到,这才过了几天,花枝就被人偷走。我倒要问一问陆师,在这镇魔山里,到底是什么人物,胆大包天,敢做偷鸡摸狗之事!” 陆慎的来历,横江并不清楚。 他只知道,陆慎号称九崇之妖,必定与九崇山关系匪浅。 而且,陆慎曾说,他万年之前,在幽泉河种植了一颗种子,时隔万年鲜花开放,花开堪折。 仙门中人,修行境界划分鲜明。 道童之上为道徒,突破道徒为仙门修士。 仙门修士之上,则是神魂修士。神魂之上,是为纯阳。 纯阳高手,可活八千年。 陆慎若真是万年之前种的花,意味着陆慎已有万年以上的寿命,实力必在纯阳之上! 这样的高手,必是威震四方。 “且慢!你我在商言商,买卖不成仁义在,你若不肯答应,我将花枝还给你就是了。区区小事,一场交易而已,何须惊动九崇之妖?” 商人终于是激昂花枝掏了出来。 他笑得依旧温和,语气依旧平缓,又道:“我愿以人皇之位,换取客官这一段花枝,客官意下如何?” 横江心思一动,道:“何为人皇?” “人间皇帝,即为人皇。封魔岛往北,是中土帝国。二百年前,那中土帝国尚未建国,原来的国家叫大杨皇朝。大杨皇朝的开国皇帝,就是与我做了一场交易,才得了人皇之位。你若做了人皇,帝国疆域之内,万千美女,无数生灵,天材地宝,灵药奇葩,数不清的资源财富,全在你一人之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我还有一道无上法诀,名作《大自在长生诀》!凭此法诀,可得大解脱,可得大自在!就算不能修至纯阳,也可活数千年,若是处置得当,便是万岁万岁万万岁,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 商人见横江静静的听着,不再直接向他索取花枝,便笑得更加灿烂,问道:“客官意下如何?” 第六十九章:幻术 横江站在陆慎留下的法术范围内,眼神如同一泓清水,古井不波 ,道:“这根花枝,是陆师所留,我怎能随意拿来和你交易?” 商人见横江又没找他要花枝,神态越发的和气,道:“你把九崇之妖叫做陆师,必然是得他传授了某些仙门法诀。不过,那九崇之妖实力虽强,又怎么比得上我这妙诀?这天底下,能让人延年益寿,增长寿命的法诀,除了我这本之外,只怕再无第二本?” 横江道:“此事,我还需问一问陆师。” “何必问他?” 商人笑了笑,道:“那九崇之妖,数日之前,已经离开了此地。你若想要问他,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他一面。” “哦?” 横江轻咦了一声。 实则,当商人说九崇之妖不在此地的时候,横江内心深处,已杀机横生! 商人自衣袖里,掏出一座天平,摆在地上。 随即,商人又拿出了花枝,摆在天平左边的托盘上,又拿出一卷玉简,摆在天平右边的托盘上。 阵阵荧光,从天平上散发出来。 这座天平,一看就是不凡之物。 不过,当两件东西,都摆在了天平上的时候,天平却朝着左边沉去。 花枝不过二三两,而那玉简长达一尺有余,玉石雕琢而成,一看就有两三斤。可是,在这天平之上,玉简所在的托盘,却升了起来。 “客官请看!我做生意,最是公平,就连我这天平,也和寻常天平不同。世间的天平,都是用来称量货物的轻重。而我这天平,却是用来衡量货物的价值!” 商人指着天平,眼神发亮,道:“我这座天平,源自于上古时代,叫做命运天平,最是公平公正!” 一言至此,商人又从衣袖里,掏出了一顶皇冠,挨着玉简放在了天平右边。 皇冠珠光宝气,纯金打造,珠宝镶嵌。 至此,天平左右托盘,终于平衡。 商人双手负背,昂首挺胸,好整以暇的望着横江,问道:“我以一卷《大自在长生诀》,和中土帝国的皇位,换取客官的花枝,价值已算平等。此事,客官以为如何?” 横江略一犹豫,问道:“可否容我仔细看一看?” “当然!” 商人将手臂一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自古以来,买卖货物,都讲一个你情我愿,客官只管看就是。” 横江走上前去,站在天平前方一步之外。 商人则在天平另一侧一步之外。 双方距离,二步即到。 横江盯着天平看了许久,越是观察打量,就越发现这天平极为不凡。 数不清的玄奥纹路,刻画在天平之上,形成一座一座玄之又玄的阵法。那天平看上去不大,只有一二尺高,可上面刻画的阵法,却不计其数,难以数清。 横江勃然赞叹:“好一座命运天平!” “客官过奖了。鄙人行商多年,虽不愿意哄骗顾客,却也不想被别人欺骗。于是我才带了这座命运天平,利人利己。做生意嘛,最重要的,还是将信誉。” 商人道:“古语有云: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我深以为然。” 闻言,横江脸上浮现起一抹温文尔雅的笑意。 这笑容,让商人眼神微变,问道:“客官为何发笑?” “你也配和我讲信誉?” 一言至此,横江眼神冰冷,伸手一抓,便将摆在天平左边的花枝抓起,收入乾坤袋,随即出脚如电,将天平踢飞。 整座天平,连同天平右侧托盘上,摆着的玉简与皇冠,离地飞起,撞在不远处溶洞壁上,啪嗒啪嗒摔在地面。 “好大的胆子!” 商人先前和气生财的神态,一扫而空,指着横江,吼道:“我对你以礼相待,好心好意,要与你作一场交易,你却不知好歹,抢走了花枝,踢飞了天平!莫非你真以为,我只会和气生财,不会持刀杀人?” 唰! 一柄长刀,出现在商人手中。 刀长三尺,泛着幽幽冷光,刀锋上纹路遍布,灵光闪闪。 横江却浑然不惧,掏出了一柄法剑,挥剑就斩杀。 商人身形爆退,躲开了横江这一剑,又持刀指着横江,怒道:“客官,我劝你不要逼我!你若肯立刻将花枝拿出来,把天平摆好,安安心心与我作一场交易,刚刚你得罪我的事情,我以慈悲为怀,可以既往不咎。” 时至此刻,商人手中长刀,更是光辉璀璨。 横江看得清清楚楚,那刀锋左侧,印刻着日月星辰,右侧则印刻着山川河岳,俨然一柄绝世法宝! “既往不咎?” 横江摇了摇头,道:“难道我魔门下,也讲信誉?我魔门下,也会心怀慈悲?” “我魔门下……我魔门下……你竟然知道我魔门下。” 商人的脸色惊变,念叨着这四个字,眼珠子变得一片血红,勃然大怒,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杀你之人!” 横江再不多说,施展出九耀诀里,真火法剑之术,挥剑就斩。 商人只得挥动长刀,抵挡横江的法剑。 叮! 剑锋斩落,长刀应声折断。 半截刀锋,掉在地上。 横江低头一看,只见刀锋一落地,便灵光全无,变成了一截冒着青烟的岩石…… “果真是幻术!” 横江冷然一笑,干脆连捏在手里的雷珠都收了起来,左手持着一个镇魂铜铃,不停的摇动,右手持着金钢法剑,剑出如风。 叮铃铃! 铃铛一响,商人的行动立即变得迟钝起来。 至此,商人再不敢和横江激战,竟是转身朝着幽泉河跑去。 他哪里跑得过早有准备的横江? 唰唰唰…… 横江一连数剑,斩断了商人的手脚。 啪嗒! 商人摔在地上,已是动弹不得。 他浑身颤抖,周身幻术散去,身上穿着的衣服化做红光消失,原本肥胖憨厚的外表,也变成了一个燃烧着烈焰的石头人。 至于商人被斩断的手脚,则散落地面,变成了一团一团燃烧着火焰的岩浆…… 横江手持长剑,指着石头商人的脖子,问道:“你从何而来?为何要谋取花枝?为何要引诱我修炼大自在长生诀?” 石头人本就长相丑恶,如今嘴巴一张一合,面容更是扭曲恐怖,话语里透着几分阴森,道:“你先说,你是怎么看穿了我一身幻术,我再回答你的问题。” 第七十章:化身无数 先回答? 横江笑而不语。 横江本来推测,这商人能在幽泉烈焰中穿行,必定已将肉身修炼至了岩浆难融的极高境界。这意味着此人实力,也许超过了九崇之妖陆慎。 正因如此,横江才严阵以待。 早在商人拿出那一本《大自在长生诀》的时候,横江就已经知道,这商人必定是尸鬼妖邪一类。 当商人说他知道九崇之妖不在此地,横江就明白了,这商人绝对只是虚有其表! 这世间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即便是凡俗那些看起来善良之辈,也会被金银财宝引诱,生死相杀,更何况尸鬼妖邪? 商人知道九崇之妖不在,却不肯直接对横江动手,甚至还要和横江来做交易。 此事,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这商人,没有胜过横江的把握! 于是,横江断然出手,将这商人手脚斩断,直接破了商人的幻术,让商人现出原形,变成了一个浑身燃烧烈焰的石头人。 哪怕这商人从头到尾,都只漏出了两处破绽。 可对于横江而言,两处破绽,已然足够! “我如何看穿了你一身幻术?” 横江微微摇头,笑得温文尔雅,道:“因为你蠢啊。” “可恶!卑微的蝼蚁,竟敢嘲讽本座!” 石头人气得浑身发抖,身上火焰翻腾,怒吼道:“本座即便粉身碎骨,灰飞烟灭,也绝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 “真的吗?” 横江眼神一凝,手指捏动,打出一道法诀。 轰隆! 雷光一闪,平地雷声起。 此乃轰天雷法。 石头人吓得浑身一僵,就连身上熊熊燃烧的火焰,也变得暗淡无光。 横江摇了摇头,语气平缓,道:“你等尸鬼妖邪,口口声声说要讲信誉,骨子里却依旧卑鄙狡诈。你先前还说,只要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就会回答我的问题,如今看来,你都是在骗我啊。” 石头人吼道:“本座乃无上大魔,你休要拿那些蝼蚁,来和本座相提并论。” “一样,你与寻常尸鬼妖邪,都是一样的蠢物,你们有何区别?” 横江恍然抬头,语气唏嘘,道:“以你的智商,肯定无法想象,当你被雷声吓得瑟瑟发抖之时,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可恶……” 石头人气得浑身冒烟,正待怒骂横江,却被横江以法剑斩断了头颅。 嘶嘶嘶嘶…… 剑出如风啸,将石头人斩得四分五裂。 一道青黑色气息,自裂开的石头里飞出,逃向幽泉河。 横江早有准备,挥手掏出收妖袋,对准那黑色气息,罩了过去。 黑气在即将落入袋子之前,怒吼道:“吾此身虽死,却有化身无数!封魔岛的商人,也不止这一个。从今日起,本座会广发悬赏,利诱天下仙门中人,取你头颅,报我今日之仇!” 说完之后,黑气自知无处可逃,在空中猛地一震,化作一团火焰,烧得灰飞烟灭。 横江早就知道,这封魔岛里,有诸多仙门道场安置的别院。 各派弟子,在修至道徒之后,都要来此地历练。 除了道徒以外,道徒之上的仙门修士,也有不少。 宣明道场派来封魔岛镇守宣明别苑之人,叫做廖长空,甚至是一个真传弟子! 至于其他人,横江暂且不熟悉,他只见过同门的荀誉与东观道场的顾惜风,若所料不差,这两人必定都已是仙门修士。 如果是仙门修士,受商人利诱,为了得到悬赏,杀伐而来…… 横江的心思越发的平静,眼神却越发的热切! 他自七岁离开墟城,便未曾有过几日安宁,最终留下了满身伤疤。 似这等与人争斗之事,他何曾怕过? 商人魂飞魄散之前,那一句威胁,不仅没能让他畏惧,反倒让他热血沸腾! 横江确实喜欢宁静的生活。 可横江骨子里头,却是一个挥斥方遒、慷慨激昂之人。 诸多东观弟子被横江诛杀之时,他何曾手软? 不是我辈好杀人,时人为利不惧死! ****** 轰隆! 爆裂轰鸣,自不远处响起。 横江转头一看,只见商人带来的马车,连带着驾车石头人,一同崩塌,摔成冒火的石头,碎了一地。 不远处溶洞墙壁下,横躺着一座天平。 横江走上前去,捡起天平,细细一看。 天平上环绕的宝气灵光,消散一空,再无绝世法宝的气象。 如今商人魂飞魄散,诸多幻术,自然失笑。 乍看一眼,这只是一座用石头雕刻而成的石质天平而已,看上去毫无玄奇之处。 不过,这天平虽失去了灵光,可那些纵横交错刻画的纹路,却还像先前一样清晰,只是没有先前那种重重叠叠的层次感而已。 “命运天平?这天地之间,真有这样的宝物?” 横江不置可否的摇摇头,将石头天平放入乾坤袋,再拿起地上的玉简与皇冠。 皇冠依旧珠光宝气,却只算俗物,横江随手收了。 他又翻开了玉简…… 玉简开篇,就是这三句:“我魔门下,道统有三,食肉饮血吞魂……” 横江眼神大变,将玉简一句一句往下读,读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他读完之后,便将玉简用一块步包起,狠狠的摔在石头上。 砰! 玉简应声而裂,碎成了无数块, 随即,横江走至河边,将碎玉洒进了烈焰滔天的幽泉河里,又眼睁睁看着浮在河面的碎玉被烈火烧融,他才转身离去。 “大自在长生诀,与我先前修炼过的大自在智慧诀,开篇语句,一模一样,只是后面的功法口诀不同。前者,靠食人饮血吞魂,可得大智慧,使人天赋暴涨;后者,也是靠食人饮血吞魂,可延年益寿,使人长生不死!” “这两篇魔功,必定是一脉相承,源自于同一个大魔头。” “石头商人明明已经偷走了花枝,却还要实战幻术,驾驶马车,冒着被我夺回花枝的危险,来此地和我交易,以长生不死为诱饵,引诱我修炼大自在长生诀。难道引诱仙门中人修炼魔功之事,比他偷取到手的花枝,更为重要?” =========== 注:“不是我辈好杀人”这句,好(hao)读第四声,为喜爱、爱好之意。 第七十一章:血雨漫天 幽泉蔚蓝。 海水潮涨潮落,万载如此。 石头商人魂飞魄散之前,曾说有无数化身,横江却浑然不惧。 他将绳子拴好,把乌篷船推倒河里,一如往昔,苦修一阵,将体内气流,按照凤凰晒翅之法,运转了几个大周天,再把诸多法术,修炼了一番,这才来到溶洞边缘,驱动陆慎留下的阵法,回了大殿。 时刻,已到了凌晨。 夜空星辰稀少,那一轮略略有些椭圆的明月,正在西沉。 青丘樱睡在殿内,呼吸均匀。 横江爬上桃树,进入落薇真人留下的木屋里,睡了一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哭声,将横江吵醒。 “呜呜……大叔!” 青丘樱蹲在木屋门口,泪眼迷蒙,瘪着小嘴,道:“我一早醒来,四处找不到大叔,我还以为大叔不要我了。” 横江翻身坐起,道:“我半夜回来,怕吵醒你,这才睡进了树屋。” 青丘樱抽噎着点点头,来到横江身边,挨着他坐了下来,道:“大叔!人家晚上睡得很沉,不会醒来的。” 横江微微一笑,抬起手来,要帮青丘樱擦去眼泪。 不过,当他的手掌,挨着青丘樱的脸颊之时,他手臂肌肉,猛地一僵,五指猛地用力,就连他的眼眸,也散发出一丝淡淡的红光…… 此时此刻,他的手臂竟是不受控制,要掐向青丘樱的脖子! “心瘾!” 横江心中惊呼,只觉头皮发麻,猛地一摇牙,强行将手臂收了回去。 随即,他深吸一口气,想道:“心瘾爆发以前,哪怕将樱樱背在身上,我也能将心瘾压制住。今日,我只是伸手靠近她,却险些控制不住手脚,先写对她下毒手……” 他本以为,度过了上一次心瘾爆发,此事也许就这么过去了。 未曾想到,今时今日,心瘾对他的影响力,竟然越来越强! “大叔!大叔!” 青丘樱抬起头,满不乐意,问道:“大叔!你刚刚不是要给人家擦眼泪么,怎么突然把手缩了回去?” 横江只道:“男女有别。” “哼!” 青丘樱白了横江一眼,可转瞬间她又低下头去,小脸红红,想道:“大叔以前都把我当小孩子,现在却跟我说男女有别。原来,大叔现在已经把我当女人看了呀。” 横江不知青丘樱心中所想,只站起身来,沿着树枝一连数跃,落到地上。 青丘樱紧随而来,主动去烧火做饭。 横江想要帮她,她竟不高兴,还说什么女孩子不能太懒,要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才能拴住男人的心。 横江只得听之任之。 从这一日起,青丘樱便负责做饭,手艺也越来越好。 不知不觉,二人买来的粮食虽有剩余,可新鲜的蔬菜瓜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横江便骑着上次去集市里买来代步的骏马,离开桃林,下山采买。 集市位于镇魔山与右镇山之间,叫做镇山集。 右镇山里,总是逗留许多仙门弟子。 仙门弟子也需吃穿用度,时不时会去镇山集购买东西。 有些仙门弟子受不了山中清苦,甚至会长期居住在镇山集。 所以这镇山集虽靠近三座镇山,周围山林里尽是尸鬼妖邪,集市内却相对安全。 上一回横江和青丘樱下山采买的地方,就是这座镇山集。 集市之内,人来人往,大多是些凡俗世人,穿着云纹道袍,头戴玉冠的仙门弟子,只是少数。 横江牵马来到菜市,四处采买。 他虽也是仙门弟子打扮,却因这段时间被幽泉河熏得肤色发黑,瘦骨嶙峋,相貌外表大不如前,倒也不惹人注目。 也正因横江看上去只是个普通仙门弟子,这集市里的人,才没有发现,横江牵着缰绳的五指握得极紧,指间已是一片煞白。 人越多,对横江的诱惑力就越大。 尤其是那些仙门弟子。 每当有仙门弟子经过横江身边的时候,横江心里都会出现一股子扑上去的冲动。 直到采买完毕,横江便不再逗留,策马离了镇山集。 这一趟下山采买物资,横江很是谨慎,一直在留意四周,却没发现有谁藏在暗处跟踪他。 “商人魂飞魄散之前,层威胁我,要发布悬赏,让岛中仙门弟子来杀我,莫非那只是句恐吓之词?” “可惜,我身上这些乾坤袋,都只是普通的仙门法宝,虽能贮藏物资,却没有保鲜的功效,否则我也无需每过一段时日,就下山一趟。” 横江在大路上策马疾驰,他本以为,这一次下山,会遇到一些为了利益而截杀他的仙门弟子,却不曾料到,一个都没遇见。 山间凉风吹来,十分舒爽。 天空乌云聚拢,遮住了太阳,俨然即将下雨。 此刻,横江距离桃林殿宇,尚有十余里路途。 “好端端一个大晴天,怎么突然就风云骤变,大雨将至?” 横江抬头看了看天空,却见远处天宇,一片朗朗晴天,唯有他头顶上,生出了一团大云,遮住了周围十几里天穹。 见此景象,横江眼神一变。 “驾!” 他挥动马鞭,用力抽打在马匹股上。 骏马受疼,放肆狂奔。 云中电光闪闪,劈下一道一道纵横交错的电蛇。 轰隆隆! 春雷炸响。 倾盆大雨,铺天盖地而来。 横江已经修炼至了道徒层次,周身环绕着天地灵气,一羽不能加,片叶不沾身。 不论是冬日里的风雪冰雹,还是这春夏间的瓢泼大雨,在落到他身上的时候,都会被他周身流转不休的天地灵气挡住,隔绝在身躯之外。 即便不躲雨不打伞,哪怕暴雨再大,也淋湿不了道徒的衣衫。 可是,横江依旧不停的挥打着马鞭,朝着桃林殿宇方向,竭力策马奔驰! 大雨如幕,遮蔽了视线。 顷刻之间,骏马浑身上下,已被暴雨湿,唯独横江身上,滴水不沾。 可他的眼神却越发的冷冽。 金钢法剑,镇魂铜铃,以及那颗雷珠,已被横江持在手中。 他眼中尽是雨幕,耳中尽是雷声与雨声。 突然间,在雨声雷声当中,有一阵桀桀怪笑,传入横江耳朵里。 这怪笑响起之时,横江只觉鼻间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继而眼前画面,陡然一变,只见那铺天盖地的大雨,竟是变得一片血红。 血雨倾盆,遮天蔽日! 第七十二章:帝王之法 血雨漫天。 雨幕汇聚,好似重重叠叠的血雨珠帘,密布天地。 放眼望去,周围一片嫣红。 视线模糊,就连数尺之外的东西,都已看不清。 骏马已找不到路,一脚踩歪,悲鸣一声,摔了出去。 横江自马背上一跃而起,在空中转身回望,只见骏马一头撞在了大石头上,撞得**迸裂,血肉模糊。 桀桀! 桀桀! 怪笑声声,夹杂在噼里啪啦的雨声里。 横江将镇魂铃铛挂在腰间,拔剑四顾,满眼杀机。 哐哐! 咚咚! 锣声鼓声,突然响起。 横江眼眸微眯,转生看向锣鼓喧天之处。 前方雨幕,向两旁分开,中间留出了一条悠长的道路。 道路里有一支队伍,敲锣打鼓而来。 继而又有笛子、唢呐之声响起。 继而,队伍里又有人燃放鞭炮。 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提着花篮,自两旁血雨里跳出,走在队伍最前面,每走一步,都会从花篮里掏出一大捧花瓣,洒在地上。 花篮里的花瓣似是无穷无尽,竟将雨中的道路,撒得满地是花,形成了一条花路。 撒花女子后面,跟着一队骑着高头大马,手持兵刃的骑士。 八个身强体壮之辈,抬着一定轿子,走在骑士后面。 轿子左右两侧,则是一些身穿黄衣的力士,举着衙牌。 后方,则是手持大戟,身穿明光铠甲的卫士。 轰隆! 雷声一响,电光大作。 电光照耀下,衙牌上的字迹灼灼生辉,写的乃是“肃静、回避、鬼王出巡、生人勿近”之类的字样。 这种场面,简直比说书先生口中,那些巡查天下的钦差大臣,更加威风。只怕比中土帝国皇帝出巡,也差不了多少。 好大的排场! 横江眼神一凝,握紧了手中法剑。 那队伍看似冗长,前行速度却很快。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之后,那轿子就停在了横江面前十米之外。 骑士策马而来,围成一个方圆数十米的圈,把横江团团围住。 至于那些手持大戟的卫士,则排成一行行一列列,站在了轿子前方,寒气森森的大戟,齐齐指着横江。 锣鼓笛子唢呐之声,越发的刺耳。 隐隐约约间,可以听到无数的痛苦嘶嚎,夹杂其中。 “前方何人,为何要挡住本王去路?” 一道软糯妖冶的声音,从轿子里响起。 此人一开口说话,锣鼓乐器之声便戛然而止。 横江沉默不语,只朝着剑锋屈指一弹。 铮! 剑鸣响起。 周围骑士卫士,神色齐齐一变。 哗啦! 轿子里伸出一只洁白如玉的手臂,将门帘掀开。 “见了本王,竟然拔剑相向,倒是有些胆色。” 轿中女子走出,站在花瓣道路上,凝神看着横江,又道:“模样倒是不错,五官也算俊朗,可惜太瘦太黑了些,头发已白,想必身子骨也弱,只怕经不起本王几日折腾。也罢,不妨先将你养起来,好酒好菜招待着,只等养得身强体壮,再与本王在床榻之上,大战一千回合,分一个高下。” 这女子声音又软又糯,犹如魔音灌耳! 若是寻常男子听了这个声音,只怕早已是按耐不住,**焚心,立即就会脱光了衣服,扑上前去…… 就算是仙门弟子,只怕也难以抵挡女子话音里,那勾魂夺魄的魅惑气息,如今早已心神失守,方寸大乱。 横江甚至觉得耳朵一阵酥酥麻麻,浑身都有些发软,好在他饱受心瘾折磨,耐力定力远超常人,方能保持本心不变,抬起手中法剑,指着女子。 “哎呀呀,公子别用剑指着人家,快把剑放下吧,不要吓人了好不好?” 女子上前几步,又把手伸入胸口衣襟里,轻轻的揉了揉胸前那高耸丰盈之处,羞道:“人家的小心肝,都被你吓得噗通噗通乱跳!” 横江冷冷说道:“我不吓人,只吓鬼。” “鬼?公子你真爱说笑。” 女子痴痴一笑,道:“如今虽下了一场雨,却也是大白天,光天化日之下,哪里会有鬼?” 横江沉默不语,左手已捏出了一道法诀。 女子见状摇了摇头,又道:“这镇魔山周围十里,都是本王的封地。在本王的封地之内,就要守本王的规矩。公子腰间,悬着东观道场的镇魂铜铃,想必也是仙门弟子,却似乎不是很守规矩啊。” 横江眼中杀机横呈,问道:“鬼物也讲规矩?” 鬼物二字一出,女子神色勃然大变。 “未曾想到,公子只是一个道徒,却能谨守心神不失,保持清醒,看穿了本王的来历,倒也难能可贵。” 女子语气冷然,却赞口不绝,又道:“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既为王,自有帝王之法。本王虽欣赏你,却不能因此而荒废了本王的王法!” 王法? 换做旁人,可会觉得此事好笑。 区区尸鬼妖邪,也讲王法? 横江的神色却更加肃穆,想道:“如果这鬼物,真在此地定下了王法,那就意味着,她已在次雄踞多年,甚至立下了诸多规章制度,让此地生灵,都遵从他的法统,听从她的法令。这样的鬼物,必是一方鬼王,修炼依旧,实力高深!” 前方扛着衙牌的鬼物,把衙牌插在了地上。 随即,几个鬼物,搬来有座纸糊竹编的房子,往地上一甩,纸房放出阵阵青烟,罩住方圆十余米,不一刻间就变作了一座官衙殿堂。 等到烟雾,女子已坐在衙门里,衣服也换成了蟒袍王服。 两列手持风火棍的衙役,站在两侧。 啪! 女子拍打惊堂木,喝道:“升堂!” 衙役敲击风火棍,齐呼:“威武……” 女子将官帽后的乌纱帽弹了一弹,喝问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横江伸出手指,轻抚着雪亮的剑锋,淡然道:“鬼魂野鬼,也敢审我?” 女子不以为意,拿起惊堂木旁边摆着的卷宗,打开看了看,道:“幽泉河里,有一个商人,找本王告状,告你仗势欺人,谋财害命,可有此事?” 横江默不作声,眼神深沉,心思如电运转。 第七十三章:鬼谋 女子见横江沉默不言,冷冷一笑,盯着手中卷宗,道:“商人身上财物众多,有天平一座,法诀一卷,皇冠一顶,又有载货的马车一辆,车中货物众多,包含……” “说够了没有?” 横江突然抬头,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打断了女子的话语。 时至此刻。 横江心思已定,杀意已决。 女子眼神一变,扬了扬手中卷宗,问道:“商人状词,皆在卷宗之内,写得清清楚楚,你可认罪?你若不认,你可有话反驳?” 铮! 剑锋暴然鸣响。 横江一言不发,手持法剑,朝女子杀奔而去。 两侧持戟卫士,围杀而来。 横江施展出九耀诀里,真火法剑之术,剑锋炽烈,挥剑就斩。 周围持戟卫士虽多,却挡不住横江脚步,剑锋所向披靡,将卫士斩得浑身着火,继而烧得魂飞魄散。 “左右何在?” 女子站起身来,用力拍着惊堂木,喝道:“拿下此人!” 纸屋所化衙门殿堂,霍然消散。 周遭骑士,卫士,蜂拥而来,里三层外三层,把横江团团围住。 横江浑然不惧,衣袖一甩,袖子里抖出十几颗金豆豆,落到地上,变成一个一个身穿金甲,手持斧钺兵器,浑身上下金光闪闪的阴兵。 此等阴兵,跟随横江,已有数月。 横江每到午夜时分,都会施展师门驱鬼之术,燃烧香烛,祭炼阴兵。如今历经数月,这些阴兵的实力,已经达到了阴兵巅峰。 可惜,横江只在内门考试之时,只读了一些驱鬼之法的基础典籍,无法让阴兵更进一步。若他得到的法术秘籍不是那本九耀诀,而是驱鬼一类的仙门秘籍,也许这十多个阴兵,已有一小半,被横江祭炼成了仙门护法神将。 十几个阴兵,结成军阵,护卫在横江身边。 周遭骑士与卫士如潮袭来,阴兵军阵如中流砥柱,岿然不动。 刀枪剑戟斩在阴兵身上,只能留下一道划痕,而阴兵的兵器斩在骑士与卫士身上,就如同烈火烧上干柴,燃起一阵阵火光。 横江挥剑斩杀之时,因真火法剑之术威力不凡,一剑就将敌人杀得灰飞烟灭,故而没能看清,敌人到底是何物。 阴兵杀敌,兵刃带火,却是渐渐的将敌人的铠甲烧毁,再烧伤身躯,让其显现原形。 那铠甲之下藏着的,是一个一个鬼物。 有的皮肉稀烂,有的浑身长蛆,有的满脸獠牙,有的舌头极长…… 不一刻间,横江已杀至女子身前。 叮铃铃! 镇魂铜铃响起,女子神色勃然惊变。 横江连续洒出数道火球,烈火流星一般打向女子,随即一剑斩出。 女子身躯一摇,竟一分为三,化作三道鬼影,各持刀剑斩向横江,却不料横江掏出一口铁锅,挡住袭来的刀剑,顺势一剑横扫,要将三个鬼影一剑斩了。 不料,三个鬼影化作鬼火,齐齐消失,再合为一人,衣服也不穿,身躯**,出现在横江身后,巧笑倩兮,舌头舔弄着嘴唇,里口发出吟哦之声,极为诱人。 横江持剑转身,见女子这般模样,手中斩下的法剑竟是掉在了地上,随即一步上前,把女子搂在了怀里。 “官人,我要嘛……” 女子眼眸里闪过一丝喜色,偎依在横江怀里,又抬起头来,要嘴对嘴去亲横江。 等到靠近之时,女子张口一喷,嘴里吐出一阵黑烟,罩向横江。 横江突然发出一声怪啸,震得女子心神一颤,那口黑烟竟是喷歪了,挨着横江的脸喷到了别处。 这啸声像虎、像猿、像鹰,又有些像鬼叫,十分怪异,极为刺耳。 女子神色惊变,貌美如花的面容化作一张丑恶的鬼脸,那张占据半截脸的血盆大口猛地张开,咬向横江的脖子。 熊熊烈焰,升腾而起。 此乃凤凰羽衣燃出的烈焰! 女子只觉得浑身火烫,如浸油锅。 她眼中闪过一丝惶恐,摇身一变,化作一团鬼火,闪烁逃遁,退到空中,一声令下:“退!” 诸多鬼物所化的骑士与卫士,如潮而退,消失在了满天血雨里。 顷刻间,血雨中分出的道路消失无踪,周遭只剩下横江与十几个阴兵。 满天血雨合拢,罩住鬼物开辟出的道路。 “这次暂且饶你一回,等到了夜间,我必要取你性命!” 暴雨当中,传来一声怒吼,回音激荡。 此地距离桃林殿宇,尚有十余里。 如今血雨遮天,放眼望去,视线里一片血红,看不清道路,也分不清东南西北,更不知要往何处前行,才能回到桃林废墟。 横江衣袖一挥,将阴兵收进金豆,纳入袖中,凝视着茫茫血雨,一时半会,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他断然不能再留在雨中。 阴邪鬼物,天性就是昼伏夜出。 此刻虽满天血雨,却是大白天,光天化日之下,阳气充足,尸鬼妖邪实力暴降。 一旦到了夜间,阴气森森,那鬼王的实力,不知该强到何种程度。 先前那鬼王大摆排场,甚至弄出了衙门,做出了开堂审案的架势,只怕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只等晚间一道,天地间阴气森森,再对横江动手。 可惜,如此一番鬼谋,却被横江看穿。 “大叔……大叔……” 一声声呼唤,自雨中传来。 横江眼神一亮,高呼道:“樱樱!我在这!” 一会儿后,青丘樱骑着一匹马,撑着一柄油纸伞,来到了横江面前。 骏马前方,悬浮着青丘樱那柄木剑,灼灼生辉,灯笼一样,将周围十米内雨水里的血色驱散,照亮了道路。 “大叔,快上来!” “好!” 横江一跃而起,落到马背上。 青丘樱捏动法诀,口中念念有词:“日月轮转,星辰生辉,飞剑指路,助我前行,急急如律令!” 木剑光芒一闪,飞向暴雨深处。 “驾!” 青丘樱扬鞭策马,追在木剑后面,一路疾驰。 数里之后。 砰! 骏马前腿一折,摔飞出去。 横江抱着青丘樱腾空而起,落到地上,回头一看,只见路中竟被人拴了一根绊马索。 嗖! 木剑疾驰而回。 青丘樱将飞剑抓在手里,当做火把,将周围雨水里的血色驱散。 这次出现的,又是何方鬼物? 横江打量四周,只见道路两侧,走出来几道人影。 “来者何人?” 横江神色一冷,心中已然出现了一种,扑过去食人饮血吞魂的欲念。 这意味着,挡在此处之辈,是人非鬼! 来人答道:“受人之托,取你项上人头……” 第七十四章:符剑 横江眼眸一凝,不再多说。 此情此景,即便他问,别人也必不会回答。 前方数人,围在四方。 当先一道符箓,被这些人拿了出来,朝着地上用力一拍。 轰隆! 一身爆响,周遭数十米内,地动山摇。 “大叔,快跑,这是石牢符!” 青丘樱拉着横江衣袖,一边呼喊,一边狂奔。 却不料,前方地面,猛地升起了一道道石柱,挡住了两人前行的方向。 横江猛地转身,却发现四面八方,全都立起了一排排直径一尺有余,高达数米的石柱,像是牢笼围栏,四四方方,将他和青丘樱围在其中。 石柱密密麻麻,每两根石柱之间,都只有不到半尺宽的缝隙,哪怕像青丘樱这样瘦弱的小姑娘,都钻不出去。 青丘樱脸色发白,有些丧气,道:“东南西北都被围住了!” “抱紧了!” 横江抓着青丘樱的手臂,往背上一抛,随即来到一根石柱下方,手脚并用,急速爬了上去。 不料,那几人又打出了数道符纸。 借着青丘樱手中木剑光芒,横江勉强能够看到,那些符纸之上,隐约有雷光闪烁。 此乃雷符! 一道道雷光,出现在诸多石柱上空,交错成一道道雷电长蛇,朝横江所在之处,轰然劈裸。 横江只得从石柱上跳了下去,躲开雷光。 轰隆隆! 雷声大作,将石柱顶端轰得四分五裂,碎石伴随暴雨,落了一地。 “咱们土遁走吧!” 青丘樱拉着横江,身躯往地面一沉。 突地,她又从地面钻了出来,捂着脑袋,愁眉苦脸,道:“这些人好卑鄙,竟然早早就施展了石化术。我还只是一个道徒,土遁术尚未修炼至高深之处,无法在石头里遁行。” 就在青丘樱说话之时,周围那些仙门弟子,再度丢出符箓。 一道道符箓,宛若飞叶,飘向石牢。 横江赶紧解开凤凰羽衣,像披斗篷一样,把凤凰羽衣劈头盖脸罩在身上,再将青丘樱拉到怀里,用凤凰羽衣把她一起裹住。 嘶嘶! 周遭符箓,在空中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刺鸣。 横江透过凤凰羽衣的衣领,往外看去,只见空中符纸变作了一只一只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森冷的剑气虹光,朝他身上斩来。 “果然是符剑之术!” 横江眼神一沉,再不多想,直接将衣领拉紧,弯腰躬身,抱紧了青丘樱,藏身于凤凰羽衣之内。 符剑破空而来,竟在空中掀起一阵音爆! 飞剑法宝御空飞行,当速度快到一定的程度,才会出现此等破空音爆。 这等速度,比起当初横江激斗赵无咎之时,那赵无忌施展出的东观道场仙门御剑术,速度不知快了多少倍。 甚至让横江想起了,当初在远古遗迹之时,独孤信施展出的仙门御剑术。 嘣嘣嘣…… 一道道符剑,轰在凤凰羽衣上。 这件衣袍,是宣明道场开山祖师东方索,传给横江的仙门法宝,材质非凡。 符剑虽刺不破凤凰羽衣,可剑锋上沛然巨力,却透过衣袍布料,轰在横江身上,就好比一柄柄重击而来的大铁锤…… 噗嗤! 横江闷哼一声,也不说话。 青丘樱只觉得后颈一热,伸手去摸,却摸到了满手鲜血,她这才知道,横江必定是被袭来的符剑轰伤,甚至脏腑受到重创,这才口喷鲜血。 她倒也乖巧,既不惊呼,也不痛哭,只咬咬牙,道:“大叔!咱们要是大难不死,以后一定要杀了他们报仇!” “樱樱你年纪不大,哪来这么大的杀气?” 横江拿出一方手帕,擦了擦喷在青丘樱脖子上的血迹,再将凤凰羽衣的衣领拉开一线,却见石牢外那几人,已在布置阵法。 横江趁机拿出金钢法剑,朝周围石柱上,用力一斩。 哐! 剑锋斩落,却只斩下了巴掌大小的石块,若想把这石柱斩断,绝非一时半会之事。 “好一件法宝!就连你这种白发苍苍、求仙无望的中老年道徒,也赏赐了一件能抵挡符剑的法衣,宣明道场不愧是中土帝国东南第一道场,果然是财大气粗。” 那为首之人盯着凤凰羽衣看了看,眼神炽热,目光里毫不掩饰贪念,又道:“你若肯交出法衣,今日就给你一个痛快。你若不交出法衣,就让这法衣与你陪葬,一同在此灰飞烟灭!” 几人布阵速度很快,说话间,大阵已毕。 横江眼神冰寒,沉默不语。 “也罢!就让法衣与你陪葬吧!” 众人各安方位站好,手中捏出一道道法诀,继而就有熊熊烈火,在大阵之内燃起,整座方圆数十米的石牢,被火焰罩住。 大火冲天而起,竟不惧满天暴雨,烧得哔啵作响。 火焰一出,横江便眼神发亮。 他与青丘樱,连幽泉河上蓝色火焰都抵挡得住,何惧火阵? “樱樱!你且留在阵中,等我跑出石牢,你再熄灭飞剑,等我则藏在暗处偷袭他们之时,你就操控飞剑,伺机杀敌!” 横江强忍着周身痛楚,对青丘樱叮嘱一番,便趁着阵中烈焰滔天,爬上了石柱。 不过,这一次攀爬,横江的左臂,一直垂着,不曾使用。 刚刚诸多符剑袭来,已是轰断了他的臂骨。 不一刻间,横江已到了石柱顶端,寻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借着火焰隐藏身形,一跃而起,如同一只大鸟,跳进了鲜红的雨幕里。 阵中烈火烧了一阵,渐渐散去。 阵外之人靠近石牢,拿出一面发光的镜子,显出一道光柱,往石牢内照了照,却蓦然发现,石牢里只剩一个怀中抱着蒲团的青丘樱,而横江已消失无踪。 “她竟完好无损,想必是靠了怀里的蒲团。那蒲团莹白如玉,寒气森森,肯定是了不得的宝物。” “可惜,那横江多半是被烈火焚身,法衣连同肉身,一同被烧成了灰。” “杀了横江,已算大功告成。至于这小女娃,咱们不妨把她养起来,她年纪小小,就已相貌非凡,若长大了,必当倾国倾城,到时候玩耍起来,妙用无穷啊!” 几人谈笑风生,浑然不觉身后雨幕里,多了一道持剑的人影! 第七十五章:左道旁门! 横江手持金钢法剑,立身于众人后方不远处。 鲜红雨幕,挡住了横江的视线,他也无法看清,前方几人的具体位置,只通过雨中传来的说话之声,勉强分辨方位。 横江持剑在手,剑锋斜指地面,步步向前。 等他走至众人身后二尺之处的时候,已能看得到,前方雨中,模模糊糊的人影。 唰!唰!唰! 剑出如风。 眨眼之间,横江已斩杀三人。 剩下那几人浑然不觉,还在高谈阔论。 如今是暴雨天气,铺天盖地尽是噼里啪啦的雨声,前方几人听不到长剑挥斩的细微风声,也没听清那些被斩杀之人,倒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唰! 横江又是数剑,再斩杀数人。 时至此刻,敌方已经只剩两人。 他们终于觉得不对,赶紧拿着那发出光柱的镜子,对着周围一顿乱照,把手持金钢法剑的横江照了出来。 “樱樱!飞剑!” 横江暴喝一声,竭力挥动断了臂骨的左手,摇动镇魂铜铃,再捏出一道法诀,轰出一束雷光。 惊天动地的雷声,暴然响起。 那两人早被镇魂铜铃震得心神不宁,如今听到这等浩大雷鸣,竟吓得转身就跑。 一束飞剑,自石牢里飞出。 剑光如虹,后发先至,自一人胸膛,穿胸而过,继而剑锋去势不止,又斩伤了另外一人的大腿。 横江几步向前,挥剑就斩,将他了结。 “大叔,你赶紧把手处理下,我自己能爬出来。此地不宜久留,可不能再耽搁了,得赶紧桃林里去。” 青丘樱收了飞剑,自衣袖里掏出那根不惧幽泉火焰的绳子,绑在剑柄上,再用飞剑将绳子在石柱顶端捆了几圈,随即借着绳子之助,向上爬去。 横江捏着左臂,用力一拉,再一合。 咔嚓! 断了的臂骨,合在一处。 他又用几根木棍布条,将断臂固定,再把敌人遗落之物,尽数收起。 青丘樱已是爬出了石牢,施展出飞剑指路的法术,照亮前路。 啪啪啪! 突然间,前方道路里,响起一阵掌声。 横江定神一看,只见飞剑光辉的尽头,有一个身穿黑色长袍之人,坐在石头上,正在拍手。 一张方桌,摆了酒菜,搁在此人面前。 另有一个妙龄女子,撑着一柄宽大的油纸伞,替此人挡雨。 那人见横江看向他,便站起身来,双手负背,道:“临危不惧,勇而有谋,心狠手辣,不错!不错!” 横江停下脚步,将青丘樱挡在身后。 “不对!不对!” 那人又摇了摇头,一步步走上前来,道:“遇到危险,首先要考虑自身安危,你应该把这小女孩推到身前,让她替你阻挡强敌,为你争取一丝逃命的机会。你怎能顾不自己的死活,反倒是把她护在身后?” 横江心念一转,随即神色大变,道:“樱樱,快跑!” 青丘樱倔强道:“我不!” 横江不愿多说,用力将青丘樱往身后一推,吼道:“快跑!有多远跑多远!” 青丘樱眼里泛起泪花,跺了跺脚,突然眼珠子转了转,大步飞奔,消失在鲜红的暴雨当中。 那人也不去追青丘樱,只走到横江身前数米之处,站定了身形,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横江,问道:“你已经猜到了我的来历?” 横江抬起法剑,持剑相向。 “看来,你比我想象中,更有智慧谋略。” 那人言笑晏晏,伸出手来,接了一掌血色雨水,放到鼻间闻了闻,慨然说道:“此等雨水,是尸鬼妖邪以邪法生成,虽有血腥气味,却终究比不得人血。芸芸众生各有不同,就连血肉魂魄,也多姿多彩,不同的血液,有不同的喝法。我最喜欢酿造血酒,窖藏封存,待其色如琥珀,再拿出来畅饮,最好是用夜光杯装着,在晚间被月光一照,酒水嫣红,荡漾如潮,美得不可方物!” 呼呼! 熊熊烈火,出现在法剑之上。 横江挥剑就斩,剑锋横扫那人脖颈。 那人身形一闪而逝,剑锋只斩到了那人留下的残影。 “道友,你活不长了啊!” 那人身躯飘荡,站在横江左侧,又拿出一个酒坛递向横江,语气唏嘘,道:“我魔门下,道统有三,食人饮血吞魂。你炼了魔功,却三样都不肯做,那心瘾会日日夜夜折磨你的心神,燃烧你的魂魄,长此以往,无需一两年,你便会头发全白,垂垂老矣,行将就木。三年之内,必会魂魄燃尽,到时候身死魂灭,万事皆休!” 横江将那人手中的酒坛推开,冷然言道:“我即便现在就死,也不会食人饮血吞魂!” “撑不过的。当初我撑了半年,被心瘾折磨得生不如死,骨瘦如柴,头发全白,明明只有三十来岁,却像一个七老八十的老人。正好那时候,有仇家打上门来,我设下计谋,杀了仇敌,却不小心喝了他的血……方才大彻大悟。” 那人脸上微笑如故,摇头叹道:“世间芸芸众生,形形色 色,有好人也有坏人。我们不去害那些好人,只找那些坏人下手。他们罪有应得,我们也算替天行道,何乐而不为?须知,除恶即是扬善!” 横江眼神冰冷,语气果决,道:“杀该杀之人,我绝不会心慈手软。若要我吃人,哪怕对方再坏,我也不做。我非禽兽,怎能吃人?” “道友此言差矣!那些不吃人的仙门中人,在此留下绊马索,设下埋伏,二话不说就要杀你。可我这个吃人的禽兽,却心平气和的与你谈话,请你喝酒。” 那人指着横江先前被伏杀的方向,道:“如此看来,我这个喜好吃人,来自于左道旁门的禽兽之辈,比起那些堂而皇之的仙门中人,要善良了无数倍。” 此言,听上去确实有几分道理。 横江凝神静思,片刻之后,才问,“何为左道旁门?” 第七十六章:道不同 “求仙问道,采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星辰之光泽,丹药之效力,以此四种方式修行,衍生出的诸多道统,号称仙门正宗。这世间广袤,除了这四种以外,尚有诸多修炼方式,衍生出的道统更是多种多样,数不胜数。只是诸如此类,都算不得仙门正宗,被称作旁门左道。” 那人将酒坛打开,对口就饮,又摇头失笑,道:“左道,亦在仙道之内!旁门,亦在仙门之中!” 横江凝神静气,沉思片刻,又问:“食人饮血吞魂,修炼魔功,也算仙道?” “当然!仙者,长生迁去也。长生不老,升天离去,称之为仙。道者,道可道,非常道,世间万事万物,皆在大道之内。” 那人抬起头来,目光深邃,凝视天穹,视线似要穿透遮天大雨,看破滚滚红尘,道:“我辈修炼魔功,可得长生不老,可称为仙。我辈修炼魔功,也在大道之内。以此观之,食人饮血吞魂,必然也是仙道!” 横江摇了摇头,他虽没有反驳此人之言,心中却并不赞同,只道:“阁下肯定不只是要告诉我,这世间除了仙门正宗之外,还有左道旁门。阁下今日来此,到底所谓何事?” 那人不以为意,只道:“难怪在心瘾的折磨之下,能强忍这么久,道友这心思果真坚定不凡。可道友若一直强忍下去,三年之内必死,我不忍看到道友这种杀伐有勇,谋略有智之人,被心瘾折磨而死,特来相救。” 横江微微一笑,问道:“如此说来,阁下不愿意与我为敌?” “当然!你我同道中人,是友非敌,你若肯入我左道旁门,我们就是同门师兄弟,我怎会与你为敌?” 那人神色温和,又道:“我与你宣明道场祖师爷同姓,叫做东方未明。你我之间,无需这么客气,不必以阁下相称,互称师兄师弟即可。” 横江却毅然回绝,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阁下这‘师弟’之称,我高攀不上。” “哈哈哈,师弟多心了。” 东方未明笑得极为爽朗,笑声里亦有几分苍凉,道:“不论我入不入左道旁门,你入不入左道旁门,我都是你师兄。” 闻言,横江眼神一凝,却不再多说,只大步走向雨中。 方才一场激战,青丘樱手中飞剑,照亮四方,使得横江看清楚了周围景象,一把脚下道路方向,以及桃林的位置,牢牢记在了心头。 此地,距离桃林,只有数里之遥,前方已无多少岔路。 以横江的智慧,如今就算没有人帮他之路,他也能以手中法剑,当做拐杖,学那盲人,一步一步摸索前行,回到桃林殿宇里。 东方未明也不恼怒,走上前去,与横江并肩而行,道:“大雨磅礴,山路难寻,不妨让我送师弟一程。” 横江神色冷漠,不愿与此人多做交流,道:“路已不远,不劳烦阁下相送。” 东方未明衣袖一抖,手里多了一个灯笼,照亮四周,“以师弟的智略,肯定能猜到,这一路走下去,必将是危险重重。师弟你只修炼至道徒,左臂已断,身边已没有那小姑娘相助,一旦再被人截杀,只怕在劫难逃。” 横江不予理会,只顾着往前走。 “近段时日,有人在黑市里,发了两张悬赏的榜文,只为买凶杀人。已经有不少仙门弟子揭榜,埋伏在这镇魔山周围,只为杀你。就连那些尸鬼妖邪当中,也有一方势力,发布悬赏,只了杀你。” 东方未明掏出三张榜文,在横江面前打开,叹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 横江扫视一眼,见那三张榜单,他都是榜上有名。继而又看到,那些悬赏的酬劳花红,都是些价值不菲之物。 那尸鬼妖邪榜单的酬劳花红,是一颗朱颜丹。 其他两个黑市榜单,给出的分别是一干养魂丹药以及一支滋神的丹药。 榜文中的一干一支,都是仙门中人,习惯用来指代数目之词。 所谓一干,指的是天干之数,甲乙丙丁午己庚辛壬癸,其数为十。 所谓一支,则是地支之数,其数为十二。 横江把目光从榜单上收回,神色深沉,心中想道:“那养魂滋神丹药的名字,榜单上虽没有说清,但必定都是不凡之物。否则先前那些截埋伏截杀我的人,也不会大下血本,不惜耗费石牢符与符剑,也要取我性命。至于那朱颜丹,肯定对于尸鬼妖邪而言,异常珍贵,否则尸鬼妖邪也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弄出一场遮蔽周遭数十里山川的倾盆血雨!” 二人并肩而行。 东方未明并未施展飞行法术,反倒是借着赶路的机会,又将旁门左道之事,对横江说了一些。 “我左道旁门,虽不如仙门正宗声势浩大,却也不可小觑。只可惜中土帝国,数万里疆域之内,就拥挤着数十座仙门道场,已无我左道旁门开辟道场的余地。” “这天地之大,中土帝国不过是世间一隅。单我人族当中,中土帝国那样的凡人国度,就有数百之多。还有诸多帝国,由妖族封疆而治。人族与妖族之外,尚有诸多幽冥鬼国……人有人仙,妖有妖仙,鬼有鬼仙,皆在仙道之内。” “远古群仙探索天地,于上见宇宙无垠,星罗棋布;于下见深渊地狱,无穷无尽。宇宙星空广袤寂寥,深渊地狱却有无数的敌人,双方激战无数年,仙门已显出败势。若无我左道旁门,悍不畏死,冲杀在前,只怕……” “这世间,万般皆下品,惟有修仙高。我虽属左道旁门,却也属仙道,不敢妄自菲薄。要是连我都觉得,我左道旁门比不得仙门正宗,我怎对得起那些为守卫仙道天地,护卫万古道统的无数左道旁门先烈?” 一言至此,东方未明停下脚步,道:“前方不远处,就是桃林了。我今日淋了血雨,被血腥味惹起了心中杀机,我还需杀伐一番,才能平复心中杀意。正所谓,堵不如疏,与其强忍,不如将之发泄出来,师弟你为何不想开一点?” 横江站在原地,闭上了眼睛,凝神静思。 东方未明本已乘风而起,即将离去,他见横江这番表情,便停了下来,面带微笑,等待横江睁开眼睛。 第七十七章:仙气凛然 横江双眼闭着,眉头微动,心中似乎在犹豫,在挣扎。 东方未明持着酒坛,一小口一小口抿着。 他这酒水,虽是鲜血酿造而成,却已无半分血腥气味,反倒是酒香清冽,酒水入喉满口芬芳。 良久之后,横江睁开眼睛。 东方未明放下酒坛,问道:“师弟是否做出了决定?” 横江点了点头,道一声告辞,便大步走向桃林。 “这个横江,竟如此心性坚定!” 东方未明摇头叹惋,身躯冉冉升起,飞至半空,再将酒坛里的烈酒,尽数倒入口中,随即捏动法诀,抬起头来,对着漫天降下的血雨,张口一喷。 酒水五光十色,如烟花升空,再轰然炸开,化作一道道鲜红璀璨,耀眼夺目的雷霆闪电。 天地之间,为之一亮。 横江蓦然抬头,只见一道道红色雷霆,劈开了漫天雨幕,雷光纵横交错,直上苍冥,轰碎了遮住天宇的乌云。 乌云一散,血雨立时停止。 天地景象恢复了本来的样貌。 好一个大晴天。 旭日高悬,长空万里,蔚蓝深邃。 东方未明站在空中,朝横江挥了挥手。 那个一直跟随在不远处的女子,举着伞飞到空中,替东方未明遮挡阳光,二人凌空御风,朝着镇魔山顶端,飞驰而去。 “旁门左道,竟也如此仙气凛然!” 横江心中唏嘘,自远空收回目光。 他知道,先前东方未明所说,有关左道旁门之事,多半是真的。 以东方未明表现出来的气度,他必然明白,若说假话,肯定骗不了横江。横江只需找师门长辈,问上一问,就能知道此事是真是假。 只是,这些事情,他当初在宣明道场,却未曾听到半句只言片语。 “东方未明说,就算他不入左道旁门,我也不入走到旁门,也算是师兄弟,莫非他与东方索……” 一念至此,横江心中,已有答案。 他心中担忧独自离去的青丘樱,不再多想,大步走向桃林。 嗖! 一道金灿灿的丸子,自不远处,迸射而来,在空中划出一道狭长的虹影。 横江把雷珠持在手里,凝神戒备,拔腿狂奔! 先前一战,横江被符剑击断了左臂,脏腑首创,口喷鲜血,实力已大不如前,怎能再战? 前方山川,一片嫣然花红。 甚至能从吹来的山风里,闻到桃花香味。 桃林就在眼前! 金丸飞至横江头顶十米之处,化作一张大网,朝横江劈头盖脸罩下。 嗖! 一道剑光,雪白无瑕,欺霜赛雪,迸射而来。 剑光从金色大网上斩过,大网一分为二,落在地上,暗淡无光。 廖长空身形如电,自远空闪烁飞来,落到横江左侧一座岩石上,迎风而立。 横江拱手抱拳,道:“多谢师姐相救。” 廖长空冷着脸,瞥了横江一眼,傲然说道:“独孤信看上的人,怎如此无用?” 横江眼神一沉,不再理会,大步走向桃林。 嗖嗖嗖…… 剑光一分为二,二分四,继而化作百千道剑光,汇聚成剑气洪流,在山间来回横扫,四处飞驰。 横江头也不回,只听到山间传来一阵阵树木断裂,山石崩碎之声,以及时不时响起的惨叫声。 他已明白,必然是那些在此处伏击他的人,连同周围山林里的树木与岩石,全都毁于廖长空的飞剑之下。 难怪,除夕那天晚上,荀誉在顾惜风面前,只提起了廖长空的名字,就吓得顾惜风不敢轻举妄动。 也不知这廖长空,与不久前离去的东方未明相比,到底谁强谁弱。 廖长空飞驰而来,挡在横江面前,衣袖一卷,满天剑光尽入袖中,她眼中带着一丝鄙夷之色,问道:“你头发为何白了?” 横江绕开廖长空,继续走向桃林,道:“不小心吃了毒药,头发就白了。” 廖长空又道:“莫不是觉得年纪已大,求仙无望,想另辟蹊径,投机取巧,修炼了左道旁门的邪法魔功?” 横江眼神一凝,道:“那又如何?” 廖长空道:“那我就开心了。” 横江冷然说道:“你若一心想要针对我,见不得我好,何必来此救我?你若是藏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我死,岂不痛快。” 廖长空自衣袖里,掏出两张榜文,在横江面前扬了扬,道:“我既然知道有人悬赏取你性命,就算再如何讨厌你,也应该前来救你。我宣明道场的门人弟子,理当守望相助。休说区区上百里,即便是十万里百万里,相隔诸国,我只要得知消息,也会前去救你。” 横江回身看了看廖长空,语气淡漠,道:“多谢师姐相救。” “我本该早点来此,却不知你在何方。直到镇魔山周围,血雨漫天,我才御剑而来,不料在半路上,遇到了其他道场的真传弟子。他们在云中布置阵法,将我阻挡了一段时间。” 廖长空眼中含着一丝怒意,又道:“我本以为,你年纪不小才修至道徒,理当是一个破有自知之明,谨小慎微之人,没想到你却处处惹事生非,连杀诸多东观弟子。你且随我,回宣明别苑去,以后就老老实实住在别院里,哪儿都不许去!” 横江晒然一笑,问道:“师门是否有规矩,规定来封魔岛历练的弟子,只能住在宣明别苑?” 廖长空皱眉摇头。 横江又问:“师门是否有规矩,规定来到此地的弟子,就一定要听你的?” 廖长空神色一变,依旧摇头。 “告辞了!” 横江大步离去,直奔桃林。 “跟我走吧!” 廖长空微微摇头,抬起手臂,五指张开,对着横江抓了一抓。 滚滚狂风,平地而起。 横江只觉得身躯不受控制,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得双脚离地,朝廖长空方向飞去。 嗖! 一柄飞剑,从桃林方飞出,斩向廖长空。 青丘樱大步奔来,小脸儿满是紧张,高呼道:“妖女!快放了我大叔!” “大叔?” 廖长空将掌中法术一散,屈指一弹,击飞了青丘樱的木剑,问道:“你把他叫做大叔?” 青丘樱跑到横江身边,紧紧拉着横江的手,昂起下巴,道:“是又怎样?” 廖长空道:“你既然是他侄女,那就随我一起走吧。” “呸!” 青丘樱勃然大怒,也不顾羞,怒道:“我才不是他侄女,我以后要嫁给他的!你不要以为自己长得漂亮,就可以勾引我大叔。我告诉你,我大叔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喜欢你这种轻浮的妖女!” 第七十八章:金屋藏娇 “哦?” 廖长空吟哦一声,饶有兴趣的看了看横江,又看了看青丘樱,问道:“如此说来,前方那座桃林,就是你们长相厮守之地?” 青丘樱正在气头上,也不管其他,直接答道:“是又如何?” “你们既两情相悦,师姐又怎能棒打鸳鸯?” 廖长空点点头,拿出一瓶疗伤丹药递给横江,道:“横师弟,这宣明柔水丹是师门的疗伤药,你拿去服用。我先前来此之时,被人在空中布置云阵,阻挡了一段时间,就不在此久留了。我若不打上门去,只怕这封魔岛各方弟子,还以为我廖长空久不杀人,飞剑已钝!” 嗖! 廖长空脚踏一道剑光,飞驰而去。 等到飞出了十余里,她又从衣袖里,掏出一柄三寸长的玉剑,以指代笔,在玉剑上写下一封信笺,子细如蚊。 随即,玉剑化作一道微光,朝西北万里之外的宣明道场,飞驰而去。 廖长空将施展飞剑传讯之法施展完了,才回过头来,深深的看了一眼镇魔山桃林方向,旋即眼神冰冷,满脸杀机,寻那个布置云阵之人去了。 横江二人,已回到桃林殿宇里。 青丘樱坐在门槛上,双掌撑着下巴,问道:“大叔,那女人是你师姐么?” 横江把宣明柔水丹拿出一颗,吞入腹中,点头回应,“嗯。” 青丘樱气呼呼的说道:“她可凶了,竟然想要强行抓走你,还想把我也抓走。我娘亲说过,男人都喜欢温柔贤惠的女子,大叔你可千万不要喜欢这样的母老虎,不然的话,以后成亲做了道侣,你会天天受罪,救都没得救。” 横江伸出手,揉了揉青丘樱的头发,笑道:“你刚刚还说,以后要嫁给我,是真是假?” 青丘樱红着脸,狠狠的将横江的手推开,却不说话。 横江摇头叹息,道:“以后长大了,心思就会不一样了啊。” 青丘樱有些懊恼,不悦道:“大叔是怕我以后会变心吗?” 横江说道:“我倒是希望,你以后的每一年每一天,都像这段时日一样。” 青丘樱心中一暖,脸色更红。 横江又道:“人在没长大的时候,最是天真率性。长大之后,就有了许多烦恼。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 “我不小了!” 青丘樱站起身来,挺着小胸脯,恶狠狠的瞪着横江。 不知不觉,她眼中已有泪光。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过来,原来横江只把她当小孩子来看,只希望她快快乐乐,无忧无虑,至于说什么长大以后嫁给他,则都是在逗弄她。 横江恍然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他已经知道了青丘樱的心思,却不愿让这率真的小姑娘,在他身上再多留情愫。 一则是对方年纪太小,不太合适。 二则是横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按照东方未明所说,最多还有三年可活。如若青丘樱真的心系于他,三年后她亭亭玉立,而那时横江已垂垂老矣,行将就木,可能连牙齿都已掉光,该如何面对她? 青丘樱心中惆怅,一直在打量着横江,突然呼唤一声,“大叔。” 横江回过头去。 青丘樱拿出镜子,举到横江面前,“你头发又白了不少呢。” 镜中之人,肤色发黑,面相消瘦。 横江清清楚楚的看到,此时此刻,他除了两鬓雪白之外,满头黑发,已是一片斑白。 “东方未明说的不错,最多半年,我就会满头白发。” 横江将镜子还给青丘樱,想起那三张榜文之事,又问道:“樱樱,你在青丘仙门里,可曾听说过,有关朱颜丹的消息?” “我知道啊!朱颜丹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对于尸鬼一类,最有效果。尸鬼要是能吃到一颗朱颜丹,就可以在白骨、鬼魂身上,生长出血肉,身体变得和活人一样呢!” 青丘樱终究是小孩心性,话题一转,她心中愁思就散了大半,道:“可他们终究是尸鬼,就算有了活人的身体,也不能见阳光,被太阳一照,就会皮开肉裂。要等到修炼至神魂修士境界,才能和正常人一样,在太阳下行走。” 原来如此! 这朱颜丹,对于尸鬼一类,竟有如此神效! 难怪那些鬼物,竟掀起满天血雨,摆出好大一个排场,不惜血本,只为了获得榜文里悬赏的酬劳花红。 “那三张榜文里,颁布在尸鬼妖邪之间的,肯定是出自那商人的手臂。我虽杀了幽泉河的商人,他魂飞魄散之前,却说自己有化身无数,化身心灵相通,死了一个化身,还剩下许多化身,帮他去颁布榜文。” “至于另外两张,颁布在黑市里的,其中一张,必定是东观道场之人所为。廖长空师姐说她御剑而来之时,在空中被一座云阵所困,想必也是东观道场之人的手笔。” “最后剩下的一张,也不只是何人所为。我步入仙门不到一年,除了在这封魔岛里,与东观道场有恩怨纠缠,就再也没和谁结仇?莫非,此事与当初我在墟城之时,遇到的那个古骁有关?除他之外,我和世间仙门中人,再无多少瓜葛。” 横江略一沉思,便明白了其中关键。 青丘樱大大咧咧,早已是熬好了汤药,煮了饭,用一个木盆在殿外洗菜,边洗边说:“大叔,你让我跑的时候,我连飞剑指路的法术都没有用哦。我是全靠着鼻子,一路搜寻着桃花香味,摸索着回到了桃林里呢。” 横江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青丘樱懊恼道:“大叔,你怎么不夸我聪明?” 横江讶然失笑道:“樱樱真聪明!樱樱真聪明!” 青丘樱气了,拿起一片洗好的白菜,丢向横江,怒道:“我娘亲说过的,你们男人如果把一句话,连续说两遍,多半就是在骗人。” 横江毫不生气,抬手接住白菜,张口就吃。今日奔波激战,他早已饿了。 吃饭之后,天色几近黄昏。 殿外桃林当中,出现了一个身穿华服的少年。 那人被阵法阻挡,找不到殿宇,便在桃林高呼:“横江!横江!你给我出来!” 横江与青丘樱爬到树屋上,站在高处眺望。 青丘樱认得此人,咬咬牙,哼声道:“哼!原来是他,还真是阴魂不散。” 林中之人见无人回应,又呼喊道:“横江!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以你为拐走我的樱樱,躲在这里金屋藏娇,就可以高枕无忧?我告诉你,你不肯出来,我就守在这里不走了,你要不就饿死在阵中算了,要不就滚出来受死!” 第七十九章:树敌、纯阳 至此,横江已看清了那人的相貌。 林中是一个少年,看起来十八九岁左右,长得倒也俊俏,只是眼神发红,应该是气得不轻。 看这架势,这人多半是准备留在桃林里不走了。 “哼!不可饶恕!” 青丘樱气得小脸发白,自木屋里跳了下去,又朝树上呼喊一句:“大叔,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 冲出包围殿宇的大阵,来到桃林里。 横江则走至阵法边缘,静观其变。 “武陟!你真不要脸!” 青丘樱一路疾驰,跑到那少年面前,直接飞起一脚,踹在那少年身上。 砰! 那少年被踹得离地飞起,却不发怒,反倒是一脸焦急,爬起来就问,“樱樱,你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是不是被那个横江欺负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救出火海……” 砰! 青丘樱又是一脚,踹在少年身上。 少年不知青丘樱为何如此勃然大怒,依旧问个不停,可青丘樱却懒得多说,只顾着拳打脚踢。 她年纪虽小,却已修炼至道徒第五步滋养神魂层次,一身力气,不亚于寻常壮汉,如今含怒出手,拳拳到肉,不一刻间,就把少年打得鼻青脸肿。 “武陟!你给我住口!” 青丘樱一脚踩在少年胸口,不让他起身,居高临下俯视少年,怒问道:“是谁告诉你,我被人拐走了?至于那夺妻之恨,又是怎么来的?” 那名作少年的武陟眼神一颤,不敢直视青丘樱,争辩道:“你青丘仙门最漂亮的女弟子,我是青丘仙门资质最高的男弟子,我们本来就是天生一对,你本来就该嫁给我。那横江把你拐走,偷偷摸摸的住在这山里,我与他不共戴天!” 青丘樱掏出一柄小刀,在武陟脸上比划了着,“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嫁给你?武陟,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胡言乱语,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武陟气势已弱,只问道:“难道,你不是被那横江拐走的?” “关你屁事!” 青丘樱皱了皱眉头,突然间又觉得不对,便把小刀横在了武陟的脖子上 ,冷声问道:“这些时日,有人在黑市里,颁布榜文,要害我横江大叔,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武陟听到大叔二字,神色渐缓,道:“我武陟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横江要是真拐走了你,我和他仇怎能假手于人?我就是怕他被死在别人手里,这才准备在桃林里住下来,亲手宰了他!” “滚!” 青丘樱心中更气,狠狠的踢了武陟一脚,转身走回桃林大阵。 武陟揉了揉身上痛处,高呼道:“樱樱,我知道封魔岛黑市两张榜文里,其中一张是谁发出来的!” 青丘樱停步回头,问道:“是谁?” 武陟答道:“毕防川!是毕防川干的!他许诺给人一干丹药,自己却拿不出十颗,还跑来找我借,我没借给她。” “你们一个比一个恶心!你们要干动我大叔一根毫毛,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青丘樱恶狠狠的瞪了武陟一眼,大步离去。 恰在此刻,横江也走出了大阵,就站在不远处的桃树下。 青丘樱顿时低下头去,脸色发红,扭捏道:“大叔,其实人家一直都很温柔,只不过这个人太可恶了,我才没忍住打了他。” 横江不以为意,揉了揉青丘樱的头发,二人携手走近阵中。 武陟见此景象,悲从中来,更觉羞愤欲死。可他回想起刚刚青丘樱暴揍他的场面,又知道青丘樱应该并非被拐,而是甘愿跟在横江身边,于是心中又生出一种万念俱灰之感,垂头丧气,踉踉跄跄,走下山去。 横江回了桃林殿宇,便直接去了地底幽泉河,潜心修行,只到了后半夜,才回到地面,在木屋里睡觉休息。 如此,过了数日。 这一天早晨,横江吃过早饭,正要去幽泉河修行,东面天空里,东方未明带着侍女,飞驰而来。 以东方未明那样的实力,也迫不得已陆慎留下的阵法,只能驻停在桃林上空,高呼道:“师弟,我这几日,四处追查,找到了一个发布榜文之人,我已将他杀了,尸体在此……” 继而,东方未明身边那个侍女从衣袖里掏出一副棺木,飞身落到阵外桃林里,将棺木摆在了地上,二人再联袂离去。 青丘樱听到发榜之人被杀,赶紧跑到桃林里,朝棺木内看了一看,随即神色大变,跑回来对横江说道:“大叔,不好了!毕防川被他们杀了!” 毕防川! 这几日间,青丘樱与横江说起过,武陟与毕防川这两人。 那武陟也是青丘仙门弟子,以辈分而言,是青丘樱的师兄。 至于毕防川,则是距离青丘仙门不远之地,一处名作黑狱道场的仙门弟子。此人最是纨绔不堪,仗着家中一位长辈是纯阳高手,平日里目中无人,最喜欢惹是生非。 “以东方未明的手段,他未必不知道毕防川的来历,却依旧将毕防川杀了,尸体装入棺木,送来桃林……” “我初次与东方未明相见之时,他见我将樱樱挡在身后,开口就说我做得不对,理当把樱樱当做挡箭牌,为自己争取逃命的机会,此人又怎是良善之辈?” “东方未明与我说起左道旁门之时,说得慷慨激昂,仿佛他左道旁门之人,都是忠贞义勇之辈,如今看来,未必如此。他杀了毕防川,那黑狱道场,必会把这件事情算在我头上,甚至会引来纯阳高手找我报仇。” “此人是在逼我啊!他替我四处树敌,让我在仙门正宗里寸步难行,若有朝一日,被他逼上了绝路,那就只有转投他左道旁门!” “此人好深的心机!” “果然,人心叵测,奸诈如鬼,令人防不胜防!” 一念至此,横江不肯遵从心瘾的念头更加坚定,而对于东方未明与左道旁门本就不多的好感,已是荡然无存! ======= P.S:今晚已更完,不必再等,明天继续。 第八十章:斗智 棺中毕防川,满脸青黄,肤色正在渐渐变黑。 显然,这人刚死不久。 横江朝棺中看了看,见那棺木内侧,竟隐隐含有一缕不易察觉的灵光。 “撞死人的棺木,怎会有阵法灵光?” 一念至此,横江便将手伸入了棺木之内,只觉得手指一片冰寒。而这棺木里头,竟有一股沛然巨大的困顿之力,束缚着他的手掌。就好比棺木里面,早已灌满了胶水,黏住了他的手掌,横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手掌抽出来。 “好一个东方未明,处处都是心机!” 横江摇了摇头,只在桃林当中,挖了一个坑,准备将这毕防川埋了。 青丘樱对于横江的举动,有些不解,问道:“这人在黑市里发布榜文,买凶杀你,你却还要替他下葬,你未免太好心了吧?” 横江道:“这片桃林,是你我修行的地方,若让这人,就这么躺在棺材里,留在桃林中,等到尸体腐烂,臭不可闻,遭罪的还是你我二人。” 青丘樱看了看毕防川的尸首,觉得有些恶心,忍不住捂住了嘴巴,道:“把他留在这里,肯定会有野兽吃他,有尸鬼妖邪来啃他,不需等到天亮,他肯定已经尸骨无存啦!” “死者为大。” 横江在毕防川身上搜索了一番,把所有贵重之物,尽数拿了出来,再将毕防川丢进了坑里,刨土去埋。 青丘樱对横江的举动有些迷惑不解,问道:“大叔,你多说了,死者为大,为何还要那他的东西呀?” “东西留在他身上,只能给他陪葬,岂不是糟蹋了?他身上的东西被我取走,才算是物尽其用。” 横江头也不抬,只管刨土。 “哼哼!” 青丘樱噘着嘴,“就你规矩多。” 实则青丘樱心中,则有些欢喜,她暗地里想道:“娘亲曾跟我说过不少她以前行走四方之时的故事,比起娘亲当初遇到的那些仙门中人,大叔不知要好了多少倍。这毕防川买凶杀人,和大叔有生死之仇,大叔却不愿他曝尸荒野。单凭此事,就足矣表明,大叔很讲原则,很有底线,不愧是我青丘樱看上的人,只是头发稍微白了些……” 扑簌!扑簌! 黄土落下,罩在毕防川尸体上。 突然间,尸体的手指,轻轻一动。 横江眼神一闪,假装未曾看到,只顾着刨土,等到将尸体埋好了之后,再烧了一把火,把棺木烧成了灰烬。 二人回到桃林阵法之后,各自修炼。 夜间,横江领着青丘樱,再回到桃林,藏身于一颗枝叶茂密的桃树之上,静静的等候。 明月越升越高,山间越发的寒凉。 丝丝缕缕阴气,从桃林之外飘了进来。 许多鬼物僵尸,紧随在阴气之后,走进了桃林里,在林中四处晃荡,渐渐的汇聚在埋葬毕防川的坟墓堆旁边,伸手挖坟。 不一刻间,毕防川的尸首,曝露在月光下。 诸多鬼物,一拥而上。 毕防川眼睛猛地睁开,捏出一道法诀,掌中绽放一束白光,照在周围鬼物身上,白光犹如春阳融雪,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把周围鬼物的鬼魂之躯化去。 他果真只是假死! 如今自坟墓里一跃而起,竟然还有实力,施展出仙门法术! 可惜,鬼物当中,夹杂僵尸。 鬼物被白光一照,纷纷后退,那僵尸却只被烧融化了一些皮肉,骨骼尚在,依旧是扑了上去,张口就咬。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毕防川口中响起。 惨叫响亮至极,声音极大,哪怕是数里之外,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叫声凄厉,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听得青丘樱皱起了眉头。 横江却听得眼神发红! 这种感觉,对于横江而言,最具诱惑力。 就好比一个饿得饥肠辘辘之人,突然闻到了肉香味,看到一大批人在围着山珍海味胡吃海喝,听到别人吃东西之时,砸吧砸吧的咀嚼声,只让人口水直流。 横江狠狠摇了摇头,眯着眼眸,不让青丘樱看到他颜色变化,只小声说道:“樱樱!你快去救他!” 青丘樱满怀不乐意,嘟着嘴,道:“这个毕防川本来就和你有仇,他假死的时候,你还好心好意给他挖坟埋了他,现在他活了过来,你又要救他,这算什么道理?” “乖,快去。” 横江推了推青丘樱的肩膀,道:“你去救他,我先回去,等你救了他,我再跟你细说。” “哼哼!去就去,等我救了他之后,你就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青丘樱掏出木剑,跳到了桃树下面,施展出青丘仙门的飞剑之术,以手中之剑,杀向诸多尸鬼妖邪。 林中僵尸鬼物,实力本不算强,青丘樱有飞剑在手,杀至犹如斩草割菜。 毕防川虽刚刚假死复生,实力大不如前,在青丘樱的帮助之下,终于是不再被鬼物僵尸扑到身上,不一刻间,二人就将周遭鬼物僵尸,杀得干干净净。 “多谢姑娘相救!” 毕防川擦了擦身上被僵尸咬出来的伤口,朝青丘樱拱手施礼,颇有风度。只是他此刻元气大伤,脸色蜡黄,看上去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让青丘樱颇为厌烦。 青丘樱对此人很是厌烦,挥挥手,转身而去,只留下一句话语:“不必谢我,我是受人所托,才救你一命。” 毕防川追问道:“敢问姑娘,是受何人所托,前来救我?” 青丘樱头也不回,说道:“横江!是横江让我救你的,你得到这个答案之后,开心了吧?” 说话间,青丘樱已经进了阵内,消失在毕防川的视线里。 “大叔,你快告诉我,为什么要救他?” “大叔!我看你与敌人激战的时候,也不是心慈手软,以德报怨的笨蛋,这一次为什么偏偏要救毕防川啊?” “大叔!大叔!” 青丘樱大声呼喊,四处寻找,却未曾找到横江位于何处。 她只得来到陆慎所留法术之处,催动法术,进入地底,来到地下溶洞里,果然看到了横江在幽泉河边席地而坐。 青丘樱高呼道:“大叔,你快解释给我听!” “斗智。” 横江头也不回,声音低沉,道:“我救毕防川,只因我在与东方未明斗智。” 第八十一章:视如草芥 “斗智?” 青丘樱愣了愣神,颇为不不懂,又问道:“我怎么没看出来啊?” 横江道:“东方未明把此人弄成假死状态,装在棺木里,送到桃林,就是想让毕防川被尸鬼妖邪吃了,死在这桃林里。” 青丘樱沉默片刻,随即眼神发亮,道:“东方未明肯定是想嫁祸给大叔,再惹来毕防川家里的纯阳高手,来找大叔报仇,这肯定是借刀杀人的计策。” 横江依旧不愿回头,只说道:“对。” 青丘樱又说道:“可是,东方未明直接杀了毕防川,再对人说是受你支使,他也能嫁祸给你啊,何必让东方未明假死?” “此事我也不知。” 横江的语气,越发低沉。 青丘樱满不乐意,道:“哼哼!你肯定知道的,只是不愿意跟我说。” 横江摇摇头,道:“我没你想的那么聪明,我又不是住在东方未明肚子里的虫子,我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什么虫子不虫子的,恶心死了。” 青丘樱却跑到横江面前,气呼呼的说道:“那你快睁开眼睛,我要看着你的眼睛,检查一下你是不是目光闪烁不定,说谎骗我。” 横江紧闭双眼,脸上冒出一颗一颗汗珠,道:“我在修炼师门法诀,你突然闯进来找我说话,已经打断了我的修行,一旦我睁开眼睛,引动了眼睛周围的经脉,导致内气走岔,必会走火入魔。樱樱你快些回去,莫要再打扰我修行。” 青丘樱半信半疑,却怕横江真的走火入魔,只得远远的推开,站在溶洞墙角下,却不肯驱动陆慎留下的法术回到桃林殿宇里。 横江听到青丘樱走远,原本端坐不动的身形,已是按耐不住了,急剧的抖动起来。 他浑身上下,都在发抖。 满头大汗,嘴唇青紫,眼眸血红一片。 好在这幽泉河热浪滔天,一股一股的气流,汇聚成滚滚热风,吹荡在河岸,把横江身上的凤凰羽衣,吹得不停的抖动着。 否则,站在远处的青丘樱,必定可以看出来,横江正在浑身颤抖。 横江的心瘾,已然发作。 这一次心瘾发作,痛苦虽在渐渐增强,没有上一回那么来势汹汹,他勉强还能坐在岸边,没有痛苦得满地打滚。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横江身上的痛苦越来越强烈,他已是经受不住,用力咬着牙,不愿意发出一丝声音,就担心青丘樱察觉。 不久之后,横江身躯一歪,倒在岸边。 “哼!你只愿意背对着我,不肯睁眼看我,那我也不看你!” 青丘樱嘀咕一声,转过身去,催动法术,回了桃林。 横江恰好倒在了地上,抬头观察远处,见法术已被青丘樱催动,显化成一个泡沫光罩,包围着青丘樱,把她送了上去。 横江暗道一声好险,提起手来,用力捂住脑袋…… 直到天色将亮,横江才缓缓平静下来,躺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再将梳洗一番,整理衣物。 “毕防川被僵尸咬一口的时候,叫声极为惨烈,声音穿透力极强,哪怕我藏在数里之外,也能清清楚楚的听到他叫声,而他叫声一响,立即就引动了我的心瘾……” “只怕,就是那东方未明,在毕防川身上,施展了某些手段,才能让毕防川发出如此诡异的叫声!” “我心瘾被引动之时,恰好将鬼物僵尸扑食毕防川的画面看在眼里,这等画面对我的心瘾而言,简直就是火上浇油。若是我定力稍稍差了些,只怕早就扑上前去,和那些僵尸鬼物一起,将毕防川分而食之!” “他诸般谋划,手段尽出,只为诱我吃人!” 横江把此事在心中梳理了一番,就催动法术,回到了殿中。 青丘樱已经做好了早餐,当横江走上前去吃饭,青丘樱却挡在了饭桌前,不让横江过去,只说横江说清楚,才肯给他吃饭。 横江只道:“那东方未明是左道旁门之人,此人对我不怀好意。我虽不知,他为何要把毕防川弄成假死藏在棺木里,却知道此事东方未明必有深意。东方未明想要让毕防川死,我就偏偏不让他如意,偏偏要救毕防川一命。若是东方未明想让毕防川活命,那我也会反其道而行之,将那毕防川一剑斩杀!” 青丘樱问道:“可是,大叔你怎么知道东方未明想让毕防川死?” 横江道:“这桃林殿宇,是九崇之妖陆慎布置而成,你我在此住了多日,都没有见到有任何鬼物,敢闯入桃林里。可昨夜突然就有许多鬼物僵尸,出现在桃林。这些鬼物僵尸,多半是东方未明驱赶至此,只为了让它们将毕防川吃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 青丘樱点了点头,她心中虽有许多疑问,却又觉得横江说得有道理,便不再多问。 横江确实有所隐瞒。 他对于大自在智慧诀魔功,以及食人饮血吞魂的心瘾,不愿透漏半句。 青丘樱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了一阵,疑惑道:“那毕防川,应该没什么理由去买凶杀大叔啊。他们黑狱道场,远离中土帝国,距离宣明道场有十几万里呢。那毕防川在中土帝国,也没什么熟人,只有一个表兄古骁,拜入了蝠池道场,听说已是蝠池道场某位高人的亲传弟子了。不过,大叔只是一个道徒,这段时日才离开师门出来历练,肯定不认识古骁。” 闻言,横江眼神一冷。 他怎会不认识古骁? 早在墟城,二人就有恩怨。 在古代遗迹当中,古骁认为横江必死无疑,甚至逼横江吃了一颗易经壮骨丹,只为了让横江能死得更加痛苦。 “我与古骁,早有恩怨。” 横江眯着眼眸,心中杀机横呈,道:“毕防川与我素不相识,却在封魔岛黑市买凶杀我,此事必定与古骁有关。不过,毕防川不足为虑,他家中有一个纯阳高手,明明可以狐假虎威,借纯阳高手的威势,暗地里找人害我,却偏偏要黑市发榜,把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足见此人智略平庸,只算一个碌碌之辈。” “啊?” 青丘樱惊了一声,道:“那咱们昨晚还救了毕防川呢,大叔你后悔不?” “鼠辈而已,且让他多活几日。” 横江傲然一笑,摇了摇头。 在他眼中,诸如毕防川,诸如古骁,他视如草芥。 这两人不仅实力远不如东方未明,智略更是天差地别。 对于横江而言,古骁与毕防川不足为虑,犹如土鸡瓦狗一般,倒是那东方未明,颇为棘手。 第八十二章:离别、相聚 土鸡瓦狗,一摔就碎。 早死晚死,都无伤大雅,亦无关紧要。 关键不能让东方未明如愿以偿。 这一点,横江早已想得清清楚楚,等到了下午时分。 自这一日起,他就留在桃林当中,安心修行近一个月的时间。 期间,也有一些宣明道场的弟子,来到桃林探望他,众人知道有人在黑市发布榜文通缉他,便给横江带来了一些日常用度的物品以及饮食之类,叮嘱横江小心行事。 那荀誉甚至力邀横江回到摩北城修行,说摩北城有他坐镇,寻常仙门中人不敢轻举妄动,也能保横江平安。 横江却直言拒绝。 这封魔岛内,除了幽泉河,再无任何地方,能让横江修炼速度更快。 至于有幽泉河的地方,除了这座布置了大阵的桃林,在无任何地方,更加安全。 又过了几日。 横江与青丘樱,正在殿中吃早饭。 青丘葳出现在了桃林里,大声呼唤着青丘樱。 横江便带着青丘樱出现在青丘葳面前, “娘亲!” 青丘樱许久不见母亲,甚是想念,奔了过去,如燕投林一样,投入青丘葳怀中。 青丘葳拍了拍青丘樱的后背,叹道:“跟娘回去吧。” “为什么啊?” 青丘樱不解道:“娘亲不是说,让我跟随在大叔身边,等我修炼至仙门修士,再回青丘仙门么?” 青丘葳摇了摇头,深深的看了横江一眼,道:“我本以为,这横江是一个聪明人,天资平庸必定勤奋,实力低微必定谨慎,我让你跟在他身边,本意是要你学他的勤奋与谨慎,却不曾料到,他不仅不够谨慎,反倒是惹是生非,惹出了三张悬赏榜文,要取他性命。若是再过一段时日,指不定他会惹出多大的灾祸,你一直跟在他身边,难免也小命难保。” 青丘樱反驳道:“这段时间里,我修为大有提升呢。我已经到了滋养神魂巅峰了,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成为真正的仙门修士了。” 青丘葳打量着横江斑白的头发,颇为叹惋,道:“仙门修士又如何?他若杀了毕防川,那独孤光必会来找他报仇,到时候就算你修炼至纯阳境界,成为纯阳修士,也未必斗得过那独孤光!” 青丘樱道:“可是……” “这段时日,我以飞剑传讯之术,和宣明道场的陆青皇道友,有过一次书信往来。得知这横江受师门之令,在此地修炼十年,若十年他能修成仙门修士,便会被陈操之道友收为真传弟子。到了那个时候,你便是要跟他成亲,娘亲也不会阻拦你。” 青丘葳挥挥手,又道:“你去收拾好行李,与横江道个别,再随我回青丘仙门。” 青丘樱听到成亲之事,脸色发红,却依旧念念不舍,道:“我真的不能留在这里陪大叔吗?” “我意已决!” 青丘葳不为所动,摇头道:“不过,你可将金乌扶桑木船,与那冰蚕绳,暂借给他。若这十年之内,他修不成仙门修士,便做不了陈操之的真传弟子,到时候我自会来封魔岛,收回金乌扶桑木船与冰蚕绳,再将他一剑杀了,免得你对他念念不忘,导致道心不稳,影响修行。” “我没有什么行李要收拾。” 青丘樱哽咽着回了一句,脸色由红砖白,眼中噙着泪水,走向横江。 她虽有许多话语,要对横江说,却不知从何说起,至于那些女孩子家的痴心话,又怎能随随便便开得了口? 她定定的站在横江面前,将金乌扶桑木船和冰蚕绳递给横江,咬了咬牙,也不说话。 横江毫不矫情,直接把两样宝物收入乾坤袋,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樱樱你若想哭就哭出来。” “我不!女孩子一哭,就不漂亮了,就不惹人喜欢了。” 青丘樱强忍着泪水,看上去可怜兮兮,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符,递向横江。 “这玉符不可给他!” 青丘葳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摇摇伸手一招,就把玉符招到了手中。 青丘樱道:“为什么不能给大叔,反正你十年之后,都要收回来的。” 青丘葳道:“这玉符之内,藏着你祖师爷一道身外化身。你乃青丘仙门弟子,玉符可以感应到你的气息,若你有性命之危,这玉符可救你性命。横江是宣明弟子,不曾修炼我青丘仙门法诀,你把玉符给他也没用。” 青丘樱瘪了瘪嘴,又把桃木飞剑、白色蒲团等等物件,全拿了出来,都要送给横江,横江却只取了那面掌控桃林阵法的铜镜。 青丘樱竟是怒了,道:“你是不是讨厌我了,才不肯要我的东西?” 横江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青丘葳远远的说道:“你身上飞剑,蒲团等物,都是我青丘仙门之物。按照师门规矩,不可借给旁人!” 青丘樱这才罢休,又叮嘱道:“大叔,你好好修炼,快些成为仙门修士,到时候就可以施展飞剑传讯之术,经常写信给我啦。” 横江点点头,道一声珍重。 “大叔你也保重!” 青丘樱挥着手离去,一步三回头。 青丘葳眉头一皱,找来一团云雾,拉着青丘樱,腾云驾雾而去。 青丘樱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直在看着横江,直到越飞越远,越飞越高,实在看不清了,她才转过身去,哇呜一声哭了出来,泪如雨下。 横江幼年离家,颠沛流离十余年,虽早已见惯了生离死别,如今也是有些伤怀,时不时他就会回想起,青丘樱陪在他身边的情景。 不过,青丘樱一走,横江独居在此,修炼却更加勤奋。 他每日上午,都会在树屋里,体会落薇真人所传的仙门啸法,下午则修炼九耀诀中的火法,吃过晚饭后就祭炼阴兵,再去地底幽泉河修炼凤凰晒翅之法。 至于他与东方未明与顾惜风等人的仇怨一事,则暂且被横江放到了一边。 “我只是区区道徒,连寻常仙门法术都没学会几样,实力低微,若想快意恩仇,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知不觉,又过了过了二十余日。 期间,横江心瘾发作了数次,一次比一次难受,却因心魔爆发不算太过于猛烈,都被他撑过来了。 这一日,横江正在树屋揣摩啸法,远空一束剑光,自北面载人而来,落到了桃林里。 “独孤兄!他竟然也来了!” 横江顺着剑光落地之处看去,眼中喜悦顿生。 第八十三章:窥虚破妄 人生如戏,有离别,有相聚。 离别,有时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横江拿出砚台与一方墨块,磨了墨汁,速速将花白的头发染黑,再下至幽泉河边蒸干了头发,这才去见独孤信。 封魔岛气候温和,终年不见雪,花期漫长。 四月初,桃花未尽。 独孤信穿白衣胜雪,高挑的身形站得笔直,手里提着一个酒坛。清风徐来,落花满天,点缀在独孤信周身,衬得她风雅绝俗,遗世独立。 横江信步而来,突然停足不前,看向独孤信的目光,颇有些惊疑不定。 这画面太美,他竟有些不敢多看。 “横兄!” 独孤信见横江目光闪烁,脸上反倒浮起一丝笑意,道:“廖长空师姐飞剑传讯告诉我,说你在封魔岛里,勾搭了一个粉妆玉彻的小姑娘。我本以为,你会第一时间,带她见一见我,如今却见不到她的踪影。莫非你担心她年纪太小,或者长得不够漂亮,怕我看不起她,不肯认她做嫂子?” “哪有这回事!” 横江哑然失笑,摇了摇头,领着独孤信走近桃林大阵,将近日以来,发生之事,对独孤信说了一说,唯独没提起魔功与心瘾之事。 独孤信在殿宇、树屋里看了几眼,见此地家居简陋,便随口说了道:“那青丘葳倒是狠心,竟让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日日夜夜陪着你在此受苦。” 横江摇摇头,道:“不管怎样的娘,总比没娘好。” 独孤信温润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黯然,又道:“横兄,你去过镇魔山顶么?” “未曾去过。” 横江说道:“我这段时日,一直在潜心苦修,期间还与人激战数次,现在被三张榜文通缉,哪有什么闲情逸致,到处去看风景?” 独孤信将横江打量了一番,问道:“横兄你本是一个雅人,正好我现在也有雅兴,你陪我去山顶可好?” 横江点点头。 独孤信施展出一道剑光,载着二人,离了桃林,直奔山顶而去。 山高崔巍。 这镇魔山,本是封魔岛最高的山峰,若是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站在山顶可以将整封魔岛的山川地势,尽收眼底。 前几日下了雨,今日阳光一照,水汽上升,形成一层方圆集市里的云雾,横在镇魔山的山腰之处。 嗖! 二人御剑,刺破云层,直达山顶。 独孤信似是早有准备,从衣袖里掏出一座巴掌大小的亭子,往平底一丢,亭子见风即涨,化作一座有桌有凳的凉亭,她自顾自进了凉亭,又将一个食盒拿了出来,在桌子上摆满了菜肴,再打开酒坛,满满的倒了两杯。 “喝酒!” 独孤信一饮而尽,再朝横江举杯。 二人对坐饮酒,话语却不多。 独孤信似有许多话语要说,却不愿开口, 横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在心中想道:“数月不见,独孤兄长得越发的俊秀了。如今,他看我的眼神,总是有些怪异,我在他面前,还是少说话为妙。” 良久之后,独孤信终于肯开口说话。 “横兄。这几个月,我按照那本从遗迹里得来的秘籍,炼制众生之相,却碍于材料有限,炼器手段不够高深,只炼出了两张眼罩。” 她从衣袖里,掏出两张样式很好看的银色眼罩,递给横江,道:“你把眼罩带上,试试这法宝的功效。” 横江依言而行,可眼罩戴上之后却发现双眼视线被阻,眼前只有一片银光,看不见东西,直到他引动天地灵气,灌入眼罩之内,银色眼罩立即变得透明,至于横江眼中所见到的万事万物,已经有所不同。 视线之内,五彩缤纷。 千丝万缕五彩气息,充斥在天地间。 活跃的红、厚重的黄、温润的蓝…… 横江心中诧异,走至亭外,环顾四方,道:“独孤兄!我视线里看到的五色气息,莫非就是天地间无处不在的天地灵气?天地灵气分属五行,金木水火土各有一色,才会五彩缤纷?” 独孤信将另一个眼罩持在手里,走至横江身边,肩并着肩,道:“正是!这眼罩不仅可以看到天地灵气,还能分清楚阴阳二气,甚至能看清楚人身上的魂魄模样!” “师门典籍里记载,修炼至纯阳,才能修炼一种名作天眼通的神通,可以窥虚破妄,洞察万物。也不知这个眼罩,与天眼通相比,有何差别。” 横江点点头,语气唏嘘不已,道:“独孤兄你按照众生之相秘籍,初次试炼,炼制出的眼罩就有如此功效。有朝一日,我们若将众生之相,完完整整炼制出来,不知该是如何的玄妙不凡!” 独孤信温和一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你修至仙门修士,我们一起炼制众生之相。” “好!” 横江点头应承。 二人颇为默契的伸出手,击掌为誓。 山顶风大,吹得二人衣袂飘飘。 云层位于山腰,就在二人脚下。 天空仿佛也变低了许多。 极目天地间,更觉心胸辽阔,心旷神怡。 淡淡的花香味,从独孤信身上传出,飘到横江鼻间。 横江只觉得心头闷得慌,便走进亭中,继续喝酒。 “横兄,陆青皇师叔托我带一些丹药给你。” 独孤信把横江的窘态看在眼里,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之色,随即轻轻一叹,自衣袖里掏出几瓶丹药,递给横江。 随即,她又拿出一叠厚厚的秘籍,道:“你要在封魔岛里,苦修十年,难免会与人争斗。这些秘籍,是我在师门抄来的,你拿去修炼了,也能多几种御敌的手段。” 横江把东西都收了,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将近日以来,在修炼一途,遇到的诸多问题,向独孤信一一询问。 二人坐而论道,不知不觉,已到了夜间。 独孤信站起身来,走出亭外。 横江知晓独孤信要走,便提议道:“独孤兄,不如就将这亭子留在这里,等到下次,我们再来喝酒。” “好!” 独孤信眼中闪过一丝欢欣。 横江挥挥手,大步下山而去。 独孤信御剑而起,又觉得有而不舍。 “我若是换回女装,再带着这个精致的眼罩,不知道横兄能不能认出来。” 独孤信怀着几许愁绪,戴上眼罩,在空中转过身,看向走在山间的横江。 这一眼,让她神色大变,眼神颤抖! 第八十四章:割脉喂血 众生之相面罩是独孤信初次炼制,尚且难以真正做到窥虚破妄,洞察万物,看不穿横江的头发是由墨汁染黑,却能看透人的魂魄! 独孤信清清楚楚看到,横江魂魄虚弱,仿佛风中烛火,将熄将灭! “横兄到底怎么了!” 独孤信驾驭着飞剑,划破长空,飞遁而去,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远空云雾里。 可她却不朝宣明道场方向飞去,反倒是降低了高度,贴着树梢飞驰,绕了一个圈子,回到了镇魔山顶,再拿出一件灰蒙蒙的斗篷,罩在身上,当即她身形隐去,消失在天地间。 横江脸上,带着众妙之相。 独孤信担心被众妙之相能看破斗篷的隐身之法,飞得很是小心,慢慢的跟随在横江身后。她担心横江察觉到她的气息,又施展出了一道敛息诀,收敛了身上气息。 横江未曾察觉身后有人,轻声吟哦,长吟当歌,“十载求道入得师承,玄功妙法不妄云。我辈本有清明性,怎可错路入旁门……” 独孤信听得旁门二字,眼中神色微变,心中已有猜想。 横江走进桃林,掏出铜镜,进了阵法,再驱动殿宇门口的法术,直接来到了地底幽泉河,再拿出金乌扶桑木船,用冰蚕绳拴住,把船推到幽泉河里,上船修炼。 这一回,横江却觉得有些不对。 “谁?” 横江高呼一声,猛地睁开眼睛,在溶洞里来回扫视,想道:“我总觉得身后有人,难道是错觉?” 随即,横江又施展九耀诀里法术,管他有人没人,先将在这溶洞之辈轰击一番,却一无所获,便继续修炼。 直到后半夜,他才回到桃林休息。 两天之后,已是到了四月十五。 天色尚未发亮,横江就已经醒,直觉的心神烦闷,总觉得胸中有一股闷气,无数发泄,他隐隐预感到,心瘾即将发作。 太阳升起之时,横江正在吃早饭,突地脸色脸色发白,额头冒汗。 横江神色乍变,丢下碗筷,驱动法术,去了地底溶洞,在幽泉河边,盘膝坐下。 不久之后,横江身形颤抖,犹如筛糠。 “啊……” 一声痛苦的嘶嚎,自横江口中响起。 他再也无法在河边坐稳,身躯一歪,倒在地上,无与伦比的痛苦让他在地面来回打滚,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 这一次心瘾爆发,比上一次落薇真人离去那一天,更为猛烈! 横江摘下了戴在脸上的众妙之相,将面罩的边缘塞进嘴里,用呀咬住。上一次他已经咬破了手掌,这一次若不磕住牙齿,只怕会直接咬断手。 声嘶力竭的呼喊,连番不断从横江嘴里传出。 不一会儿,他已是灰头土脸。 只是,横江的嘶鸣呼喊声,倒也古怪,一会儿像鸟兽,一会儿像蝉虫…… 嘶喊声连番响起,就好比有人将世间诸多生灵,关进了无边炼狱里,把芸芸苍生折磨得痛不欲生,才惹出这等痛呼之声。 独孤信藏在远处,一动不动。 她眼中虽无泪痕,却满是痛苦怜惜之意。 横江来回打滚,汗如雨下,渐渐将头发打湿,那染头发的墨汁便沾到了地面,留下一簇簇漆黑的痕迹。 独孤信看得脸色发白,心中叹息:“廖长空在信中说,横兄满头黑发,在数月之间,变得一片花白。前日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头上没有一根白头发,原来是怕我看了担心,故意用墨水染黑。” 好几次,独孤信想走上前去。 可每一次脚步要踏到一半,都被她收了回来。 直到下午,几近黄昏,横江才渐渐平息下来,蜷缩在地上,身躯一颤一颤,大口大口喘着气。 独孤信默默的看着,将嘴唇都咬出了血。 休息良久,横江扶着溶洞墙壁,颤巍巍站起身来,口中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 “即便魂飞魄散,我也不会食人饮血吞魂!” “即便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也绝不会沦入左道旁门!” 话音嘶哑,却坚定如雷。 独孤信站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 她本是宣明道场掌门弟子,不仅见多识广,而且知晓许多寻常弟子不知道的秘闻。 她很清楚何为仙门正宗,何为左道旁门,对于食人饮血吞魂之词,并不陌生。 听到横江的怒吼,独孤信睫毛颤动,眼中又是赞叹,又是忧虑,念想道:“横兄承受着如此苦痛折磨,却还能谨守本心不变,这番心性,世间少有。可是,他被魔功心瘾折磨,若不食人饮血吞魂,两三年内必定魂飞魄散,此事该如何是好……” 噗通!噗通! 横江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桶桶清水,当头淋下,又将宣明弟子用来梳洗的皂角粉,抹在头上。 头上墨水,被冲洗得干干净净。 他已满头白发,欺霜赛雪。 “他这头发,竟已全白了!” “头发一白,意味着横兄的魂魄,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命不久矣,死期就在数月之内!” 独孤信心思哀切,甚至回想起了当初在墟城,第一次与横江相见,对坐饮茶的场面;又想起了横江第一次见到美人果人模人样,被惊得不敢吃的画面;也想起了在古代遗迹,生死与共…… 她嘴唇都在发抖,眼泪盈眶。 横江浑然不觉有人藏在不远处,清晰一番之后,就在幽泉河继续修行,直到行功完毕,才回到殿宇休息。 独孤信等横江睡着了,她就走至床边,凝身不动,站了许久,如同木偶。 明月渐渐西移,横江睡得越来越沉。 独孤信眼中泪水一夜未干,双眸已有血丝。 突然间,她咬了咬牙,自衣袖里,掏出了一方印章。 印章之上,刻着宣明剑印四字。 独孤信手掌一都,宣明剑印化作一柄玉剑。 随即,她伸出了雪白细嫩的手臂,将手腕放到横江嘴唇上,用玉剑对准腕脉,一剑划去。要割脉放血,喂给横江吃! 叮! 玉剑划在手腕上,竟被弹开。 独孤信心神俱惊,猛地转身,环顾四周,却一无所获,这殿中空空荡荡,除了她与睡在床上的横江,就只剩下两个站在殿门之处的木偶童子,哪里还有别人? “莫不是我太过伤心,刚刚出现幻觉,幻视幻听了?我手中玉剑,是宣明剑印所化,此剑锋芒足以开山断岳,怎会被我的手腕弹开?” 独孤信定了定神,再度用剑割脉,可随着叮的一声响起,玉剑竟再度被弹开! 第八十五章:护法神将 横江被心瘾折磨了一天,极为疲倦,睡得很深沉。 可横江的警觉性很高,哪怕睡得不知人事,连番听到两次“叮”的声音,眼皮一动,已是猛地睁开了眼睛。 独孤信早有准备,翻手将宣明剑印收起,足不占地,身形缓缓往后飘动。 横江拿出众生之相戴上,凝神一看,却见殿中再无旁人,就连殿内飘荡的天地灵气画面,也一如往昔,他坐起身来,细细想了想,便摘去了眼罩,躺下睡觉。 独孤信在殿外等了许久 ,直到横江再度入睡,呼吸渐渐变得均匀平缓, 才持着宣明剑印,再度飞进殿中。 这一回,独孤信并未直接飞至横江床边,而是将她的众生之相眼罩带上,在殿内四处搜寻打量。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连番两次,挡住了她手中宣明剑印。 可直到天都快亮了,她依旧是一无所获。 最终,她还是走到了横江身边,一边准备割脉放血,一边环顾四周,审视着周围景象。 呼! 突地一道清风吹起。 独孤信只觉得眼前一暗,看不清楚任何东西,继而身躯被一股狂风卷起,朝殿外吹去。 当她眼前重现光明,可以看清楚周围景物的时候,她才霍然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横江所在的大殿,飞出了包围大殿的阵法,站在了她第一次来到桃林寻找横江之时,站立的位置。 “此人到底是谁,实力如此高深,手段如此诡秘莫测!我已是仙门修士,若非是遇到纯阳高手,绝不可能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人用一股狂风,从殿中吹出大阵,吹到这桃林里……这前辈高人把我吹出大殿,却不曾伤我分毫,想必对我没有恶意。而我在殿中割脉放血,两次被人阻挡,应该就是这个前辈所为。难道以那前辈的时候,还看不出来,横兄只有数月可活了吗?” 独孤信深吸一口气,凝神戒备,心道:“难道,那前辈是一个食古不化,固执至极之人,他见不得仙门正宗弟子踏入左道旁门,才会宁愿眼睁睁看着横兄魂飞魄散而死,也不愿我割脉喂血给横兄喝?” 一念至此,独孤信眼神悲切。 她在桃林里,四处晃荡,想要找出这阵法破绽,闯入殿内,却找不到半点头绪,神色也越发的黯然。 独孤信干脆脱掉了那件可以让她隐身的斗篷,在空中来去飞驰,等候横江起床。 不知不觉,晨光熹微。 “横兄!” “横兄……” 独孤信连声呼喊,等待横江回应。 她早已知晓,这桃林大阵极为玄妙,阵外之人,无法看清楚阵内景象,也听不到阵内的声音。而阵内之人,却可以看到阵外景象,听到阵外之人的呼喊。 上一回,她只从空中飞来,就被坐在树屋的横江看到。 可这一次,直到独孤信嗓子都哑了,都不见横江从阵中出来。 “肯定是这阵中前辈,担心我喂血给横兄,于是操控阵法,把阵外的声音与景象,尽数隔绝?” 独孤信神色安然,抬头看了看天宇,只见太阳已经移动到了天空中央。 她与横江之间,只隔了一片桃林,相距不过二三里。 可独孤信却觉得,仿若有一条浩瀚银河,把两人分开,以至天各一方。 “横兄,这次一别,也不知此生此世,能否再见……” 独孤信摇摇头,咬咬牙。 随即,她御剑而起,腾空飞去。 ****** 桃林大阵内,横江一大早就醒来了,吃过早饭便在木屋内修行了半日。 一沓厚厚的秘籍,摆在横江身前。 这些秘籍,包括了画符、炼丹、炼器、驱鬼、养蛊、等等各方各面,秘籍虽算不得有多高深,却都是宣明道场里,号称仙门正宗的修行手段。 不需多时,横江已将那篇驱鬼术的秘籍看了一遍。 “这篇驱鬼秘籍对我而言,简直是雪中送炭……还是独孤兄懂我!” 横江淡然一笑,将秘籍在心中回忆默记了一遍,随即离开木屋,抬头看了看天,见太阳渐渐高深,时刻快到中午,又想道:“好一个朗朗晴天,万里无云,也不知道独孤兄在空中御剑而行,会不会被太阳晒黑……” 他哪里知道,独孤兄一直在桃林上空,驾驭飞剑,来回飞驰。 “太阳高照,阳气正浓,不适合祭炼阴兵,不妨趁此机会,将那仙门啸法,修炼一番。” 横江修炼了一阵之后,时间已到了中午。 每一次修炼仙门啸法,横江都会被自己的啸声,搅得心神不宁。只因他仙门啸法依旧没有入门,尚未修炼出什么头绪,啸声自然是难听至极。 他哪里知道,独孤信在桃林里,呼喊了整整半天,就连嗓子都哑了…… 修炼啸法完毕,横江又开始修行九耀诀。 不知不觉,天色将晚,他熬了一锅三十六宫都是春吃了,便前往幽泉河修炼凤凰晒翅之法,直到午夜时分,才回到殿中。 此时,天地阴气最重,最适合修炼驱鬼之术。 “前辈莫怪,反正你已经离开了此地,这供桌留在这里,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不如让我就地取材,拿来当做祭炼阴兵的祭坛……” 横江把殿中供桌搬了出来,摆在殿门口,再布置好香烛之物,继而拿出十几个金豆豆,往地上一丢。 森森引起,拔地而起。 十几个身穿金甲的阴兵,手持各式兵刃,围在了供桌周围,一个个身材魁梧,威武不凡。 横江怕忘记了秘籍里的法诀,又将那驱鬼秘籍看了一看,随即才按照师门法诀,祭炼阴兵。 前段时日,碍于没有法诀在手,横江迟迟不能将这几个阴兵,祭炼成仙门护法神将,如今秘籍在手,万事俱备,只欠一场法事! “秉此香气,崭岩若山!上贯太华,呈以祭坛!中有五行,烛火青烟……” 横江脚踏七星步伐,手持法剑,口中念念有词。 供桌上的香气,分作许多缕,飘向诸多阴兵。 而另有两股香气,却飘进了殿内,直达那两个木偶童子的鼻间…… 第八十六章:木偶童子! 横江站在大殿门口,背对着殿内,没有亲眼看到两个木偶童子吸纳香气,可那两道香气,却是从他身前供桌上飘出向殿内。 大殿当中,除了两个木偶童子之外,再无任何活物。 横江第一次来桃林阵法,就是由木偶童子引路,才来到殿中,见到九崇之妖陆慎,继而采摘烈焰冰荷,得了扬帆之法的传承。 “木偶童子,也需香火之气?” 横江不着痕迹打量着身前两道香气,继续将诸般祭炼阴兵的手段,依照着师门驱鬼法诀,一一施展出来。 一团团香烛烟气,被阴兵吸入鼻间,使得阴兵的身躯,越发的魁梧。 继而,一团一团阴气,盘旋在阴兵下半身。 那阴气聚聚散散,渐渐合拢化形,变作了一匹一匹骏马模样。 横江知道,等到那些骏马完全成型,今日祭炼护法神将的法事,就算大功告成。 等到明月西沉,供桌旁边,终于响起了“希律律”的马嘶之声。 每个阴兵不再是孤身一人,而是胯下骑着一匹骏马,就连手中刀剑之类的短兵器,也换成了长枪大戟等势大力沉的长兵器。 时至此刻,护法神将已成! 法事完毕,横江收了供桌,又让诸多护法神将,聚集在殿外的坪地里,操持兵器,演练了一番。 随即,他又试着用火焰与雷法轰向护法神将,再用金钢法剑挥斩,测试他们是否耐打。 “这等护法神将,采集香烛烟气,化作层层明光,护住周身。就算我持着金钢法剑,施展九耀诀里真火法剑之术,也要两三剑之后,才能破得了他们的护身明光。至于声音大威力小的轰天雷法,竟伤不到他们分毫……若是天降血雨那天,我有着十几个护法神将在身,我只需驱策护法神将,就可杀败那些施展石牢符困我之人,又怎会被符剑击断手臂?” 横江翻开驱鬼秘籍,随意看了看,想道:“阴兵之流,冲杀在前,只算小兵小卒,说是炮灰也不为过。而护法神将,必有坐骑,形同军中将校,横刀立马,斩将杀敌,实力远在阴兵之上。如若再采集五行之精,给护法神将重塑金身,让他们拥有身体,能再次晋升。到了那时,这些护法神将,已经可以自行修炼,甚至灵智渐长,继而可以自己修行,算是踏入了鬼仙一脉,前途不可限量!也不知我手中这些护法神将,能否活到我给他们采集五行之精,重塑金身的那一天。” 一念至此, 横江恍然摇头,但是眼中坚毅之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求仙十年,布局三年,他才拜入仙门。 如今才不过修炼了数月而已,怎可气馁,怎可嗟叹? 不过,当他早晨起床,梳洗一番,把铜镜拿出来照的时候,看着镜中满头白发,眼角生出皱纹的模样,他隐约间已经知道,自己只怕真的活不长了。 “若再有师兄弟来探望我,哪怕我染黑了头发,也会被他们看到皱纹,到时候只有将众妙之相戴在脸上,遮掩一番。” 一念至此,横江把众妙之相戴上。 当他再看向铜镜之时,眼神却勃然一变。 只因,透过众妙之相,横江竟然能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魂魄模样! 魂魄若隐若现,沉浮于肌肤表里。 五官相貌,与真人一样。 而比起横江那满头白发、眼角生出皱纹的模样,他的魂魄更是不堪入目。 魂魄不仅头发发白,就连雪白的头发,也已经变得有些稀疏,至于脸上,竟全是纵横交错的皱纹。皱纹就像是一道道深深的沟壑,将他原本端正有型的硬朗面貌,勾勒得像皱了的橘子皮,丑陋可憎。 就连魂魄的牙齿,都已经掉光。 “难怪这几日间,我总掉头发,吃东西的时候,牙齿总在摇动。来我的魂魄,已经损耗到了这般地步,头发已稀,牙齿已光,也不知我还有几日可活。” 横江自嘲一笑,却依按照这段时日的修炼作息,开始练啸法,再修行其他法术。 等到中午时分,回到殿内,他又回想起昨夜木偶童子吸引了两缕香气的画面,便在两个木偶童子脚跟前,一人点了三根香。 随即,他才准备熬制汤药,准备午饭。 也许是这段时日休息得少,也许是魂魄大损心力交瘁,横江坐了一阵,觉得有些疲倦,便上床躺着,闭眼休息。 “这香倒是不错,可惜只能看,不能吃,真让人觉得难受啊!昨夜偷了两缕香气,便觉浑身舒爽,今日他拿香摆出来,我还以为他又要做法事,没想到只是随手燃了香,便对我们不管不顾。若他再这样随手点香,随意敷衍了事,我们就再也不理他了,你觉得如何?” “不好!不好!若你我真不再理他,他就会真的觉得我们只是两个木偶。也许有一天,他觉得我们俩站在门口碍眼,就用斧子把我们劈碎了做柴烧,咱们岂不是死得冤枉?” “那可不一定呢,你看他这样子,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睡意昏沉,指不定还能活几天。也许,他来不及去讨厌我们,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可别瞎说!难道大老爷的谕令,你也忘了吗?” “我没忘!我只是想不明白,大老爷慧眼如炬,明察秋毫,竟然会看上他这样的蠢物庸才……” 细微的嘀咕声,传入横江耳中,将横江惊醒。 他本已入睡,如今听到门口有人说话,便猛地转头一看,却见殿宇门口那两个木偶童子,竟是活化了过来,变成两个身穿青衣的道童儿,并肩坐在殿门槛上,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很近自然认得他们。 当初在殿宇里扫地,引他来到此处的,就是这两个童子。 横江按照师门规矩,拱手施了一礼,又道:“道友有礼了,你们如果想要昨日那样的香气,等下烧给你们就是。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为何二位道友,这些天来一直站着不动,迟迟不肯现身相见?” 第八十七章:羽化! 童子站起身,回了一礼。 “我叫白桦,他叫川榛。” 白桦的身形跟竹竿一样,脸也很瘦,尖嘴猴腮,说起话来面色僵硬,带着几分呆气。 川榛长得很壮实,肤色黝黑,看上去敦厚老实,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道:“你没听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吗?你明明带着香烛,却迟迟不不肯给我兄弟二人供奉香火,我们凭什么要出来见你?” “此事是我疏忽了,二位见谅。” 横江拿出茶具,以供桌为茶桌,泡了茶水,又把两童子请过来喝茶,道:“我先前还以为,二位道友是陆师已仙门法术,幻化而成,等到陆师离去之后,二位就变回了木偶。直至今日,才知道二位不是陆师用法术幻化出来的,还请二位莫怪。” “也罢,吃人家嘴软,喝了你的茶,此事就不怪你了。” 川榛端茶喝着,突地眼神发亮,道:“你资质普普通通,看上去平平无奇,这茶道手艺,倒是颇为不凡啊。” 白桦也喝了茶,却道:“茶如其人,你心境比起寻常道徒,不知清静了多少倍。难怪能挡住心瘾折磨,宁可魂飞魄散,也不去食人饮血吞魂。” 闻言,横江眼神一动,却不多说,只给二位童子添茶,心中只想:“这段时日,我时不时总觉得,有人藏在暗处偷窥我,尤其是独孤兄离去的那天晚上,感觉更为强烈。如今看来,偷窥之人就是这两个童子。” “好茶!好茶!” 川榛连连赞叹,端茶就喝,喝完就摇头,长吁一口气,叹道:“可惜,以你目前的情况看来,不出数月,必定油尽灯枯而死。你这一手茶艺,只怕我们兄弟二人,以后是尝不到了。 白桦却道:“休要胡说,人既然没有死,未来之事,都是未知之数。” 川榛摇着头,指了指横江满头白发,道:“他都老成这样了,还有几日能活?” “有道理!” 白桦砸吧砸吧嘴唇,道:“不如,咱们趁他还活着,有事没事找他喝茶?” 横江不停的添茶,推杯换盏,直到一壶茶喝完了,他才问道:“敢问两位道友,魔功心瘾一事,可有化解之法?” 川榛斩钉截铁答道,“有!” 横江拱手道:“愿闻其详。” 川榛道:“你若修至纯阳以上,哪怕魂魄离体飞至雨中,就连那雨中的雷霆,都伤不了你的魂魄,又何惧区区心瘾燃魂之苦?” 横江道:“我连仙门修士,都难以修至,何谈纯阳?” 川榛挥挥手,道:“那我就没办法了,看来你在这数月之内,终究难逃一死。” 横江听闻此言,便站起身来,走向殿外。他泡茶招待白桦与川榛,纯属仙门中人应有的礼仪规矩,如今相谈片刻,自然要去修行。 既已时日无多,怎能轻易耽搁? 白桦却跟着横江出了大殿,追问道:“可否说说,你心瘾发作之时,到底有多痛苦?对于未来修行之路,又有什么期盼?” “不道苦痛,莫问前程。” 横江头也不回,开启了陆慎留下的阵法,进入幽泉河。 哪怕心瘾发作的无尽折磨,记忆犹新、历历在目,终究是昨日之事,过去了的夜已过去。 至于前程,何须期盼,何须展望? 修行之路,就在脚下,步步向前,能走多远就是多远,能攀多高就是多高,既已无愧于心,何须长吁短叹? 不过,横江这番态势,却将让白桦与川榛愣了一愣。 川榛摇头晃脑走出大殿,叹道:“这小子的心性,坚忍不拔而又胸怀豁达,简直世所罕见啊!” 白桦道:“你说的有道理。” 川榛又道:“这小子看上去平平无奇,天赋泛泛。就连外表长相,在头发白了之后,也只算下品。可偏偏还能招惹女子,早先那个叫青丘樱的姑娘,死心塌地要跟着他,这回又来了一个独孤信,竟偷偷摸摸溜进此地,半夜里要割脉放血,喂给他喝,也不知看上了他哪一点。” 白桦摇头,道:“横江韧性十足,智略不凡,而且待人真挚。寻常女子,或许喜欢外表俊秀,善于花言巧语的小郎君。若是遇到来历不凡,家世显赫的小郎君,则死乞白赖也要缠上去。可是,若那女子本就不寻常,眼界便有所不同,她们能看上横江这种内在不凡的男子,也在情理当中。” 川榛嘿嘿一笑, 道:“你怎地尽说好话?” 白桦面无表情,道:“我只说实话。” 川榛嘿嘿一笑,道:“刚刚饮茶之时,你一直在观察横江,甚至用出了天眼通的手段,你可曾看出些什么来了?” 白桦闭眼沉思片刻,摇头道:“我看不透!” 川榛道:“可惜,我未修至纯阳,没有修成天眼通……你且说说,你刚刚观察他的时候,到底看到了些什么?” 白桦眯着眼眸,语气里带着几分揣测,道:“我能看得出来,他应该是在阳春二月之时,才开始修炼大自在智慧诀,如今是四月中旬,他受心瘾折磨,不过二个多月而已,魂魄却已经将要油尽灯枯,最多只能再活一两个月,此事不合常理!” 川榛点点头,道:“此事确实蹊跷!寻常道徒,修炼这等魔功,最快也要半年左右,才头发全白,要三年左右,才油尽灯枯而死。以此对比,横江这魂魄衰败的速度,比起常人,足足快了十余倍!” 白桦道:“正因如此,我才盯着他的魂魄,观察了许久。” 川榛问道:“你是否观察出了一些迹象?” 白桦闭上眼睛,沉吟片刻,又道:“我怀疑这个横江,应该是打娘胎里生出来,就根基不定,魂魄不稳!”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种仙门手段!” 川榛深吸一口气,霍然言道:“羽化!必定是羽化!寻常人若先天根基不定,魂魄不稳,只怕在幼年之时,就已经夭折死亡,哪能健健康康活到今日?唯有羽化,才会让横江被心瘾折磨之时,出现目前这种状况!” 第八十八章:老态龙钟 “仙门高手寿元耗尽,若选择羽化之法,使得肉身成灰,魂魄离体而去,像飞羽漂浮,在天地灵气里随波逐流,断则数月,长则数百年,方可转世为人。不过,魂魄在天地间,颠沛流离许久,必会受到不良影响,才导致根基不定,魂魄不稳。此事除了会让修行资质变差,还会导致智商低下!以横江的魂魄情况而言,他本该是一个智障……” 白桦唏嘘不已,眼中却异彩连连,又道:“可这横江身上,哪有半点智障的迹象?” 川榛连连点头,沉声道:“先前血雨漫天,他被鬼王困住,竟三言两语间识破了鬼王的谋略。其后又被人用石牢符困阻,又想出了藏进血雨里,绕后袭杀的计策。横江这般手段,可谓一步一计,智略深远。如果横江也算智障,这天地之间,芸芸众生,尽数都是没有思维的蠢物!” “要怪就怪他太聪明,才让我迟迟拿不定主意。” 白桦唏嘘不已,指着殿中供桌,道:“当日,我领他来此,以茶相待,他竟不假思索,端起就喝,也不怕我下毒害他!只怕,他早就已经猜到了,桃林里诸多凶险恐怖的幻象,都是老爷用来考验他品行心性的手段。” “此话怎讲?” 川榛惊道:“难道,他陷身幻阵之时,在那生死存亡之迹,就已经看穿了老爷是在考验他?” 白桦面无表情,语气却越发深沉,道:“这正是我担心的啊!我就怕他太聪明,早已看穿了将老爷与你我的诸多谋划,于是才装出一副义胆忠肝、信义至上的模样给我们看,到头来却是一个大奸似忠之辈。” 川榛道:“事已至此,想再多也没用。你我不妨日日夜夜跟着他,我就不信,等到他临死的那一刻,他还能装得下去!” 白桦道:“也只有如此了。” 二人不再多说,一左一右,站在了殿门之内,化作两个木偶童子。 随即,木偶脑门上光芒一闪,跳出了两个米粒大小的小人。 小人光芒一闪,犹如星火流光,直贯入地,来到横江闭关修炼的幽泉河溶洞,藏在暗处,安安静静的窥视着。 横江正在修炼,心中突地出现一种被人偷窥的不适之感。 “难道是那白桦与川榛二位童子来了?” 横江神色淡然,若无其事,继续修炼。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了,横江闭门修行,期间心瘾又发作了两次,都被他撑了过去。 仲夏五月。 端阳日。 这一天占了一个“阳”字,天地间阳气很足。 横江上回采买而来的食物,已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一些干粮。 仙门中人也是人,也要吃饭果腹。 横江身体状况本就一日不如一日,若接下来的日子里,只吃干粮,而不吃蔬果,只怕不久后便会一命呜呼。 “不知那三张悬赏杀我的榜文,是否依旧有效……” 横江不等天亮,趁着黎明前星月无光,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刻,牵马绕路,下山而去。 山路颠簸,横江在马背上被颠得双腿发麻,浑身酸痛,骨头架子都快要散了。 横江不敢骑得太快,直到接近中午,才进入了镇山集,牵马而行。 “数月之前,我刚刚步入道徒,身强体壮,双臂至少也有数百斤力气。今时今日,垂垂老矣……” 横江步履蹒跚,走得很慢。 远远近近 ,时不时会有人朝横江指指点点。 也有一些凡俗世人,对横江投来畏惧而又同情的眼神。 因为横江是仙门弟子的穿着打扮,所以畏惧。 因为横江老态龙钟,看上去命不久矣,所以同情。 越是往集市深处走,周围的来来往往的仙门弟子就越多。 终于,有几个仙门弟子走上前来。 其中一人,站在横江面前,眼中带着戏谑之色,问了一句,“敢问这位老道友,师承何门何派?” 老道友? 横江听闻此言,眼神一冷,却不说话,只牵着马儿,绕过了这几人。 他知道,那仙门弟肯定不是为了关心他,而是想问清楚他的来历,打探出他的消息,再添油加醋编纂一番,将他当做吹牛扯淡的谈资…… “我叫他一声老道友,他就不开心了,简直可笑!看他头发全白,满脸周围,走路摇摇欲坠,只怕有八九十岁了吧。” “明明命不久矣,却还穿一身仙门弟子的服饰,跑到集市里来晃荡,真给我们仙门丢人现眼!” “可惜,这老道徒嘴风很紧,不肯透露出师门来历。否则,咱们只需将此人的名号说出去,便叫他师门颜面无光。” 那几个仙门弟子跟在横江身后走了一阵,见横江完全不理他们,便觉得无趣,只冷嘲热讽几句。 横江进了菜市场,随意买了些蔬果。 有一个买菜的小孩,见横江拿起蔬果之时,手掌都在微微颤抖,便主动来帮横江挑选,“仙人老爷爷,我来帮你吧。” 老爷爷? 横江听闻此言,心中一酸,道:“好孩子,多谢了,这点小事无需帮忙,你忙自己的事情去吧。” 小孩仔仔细细帮横江挑菜,挑完之后,抬起头来,道:“仙人老爷爷,你能收我做徒弟吗?” 小孩的眼神,清澈明净,满是期盼。 这让横江想起了求仙问道那些年,心中一动。 他先是将小孩打量了一番,再从乾坤袋里,拿了一沓书籍,递给小孩,道:“这几本书,就送给你了,当做你帮我挑菜的酬劳。等你学有所成,就去中土帝国参加仙门考举,若能考上,得了仙缘,就可步入仙门。” 书籍多达十几本,垒起来高达一尺。 小孩只有七八岁,力气也小,很吃力的抱着书,臂膀连连发抖,脸都涨红了,却丝毫不肯松手,仿佛仙缘就在手里,一放手就消失无踪。 菜市场里,围了一大圈人,朝小孩指指点点。 一个身穿军中铠甲的中年汉子,越众而出,跑到小孩身边,一把将小孩抱在怀里,再朝横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三跪九叩,磕得满额是血,才肯抬起头来,口中高呼:“多谢修士大人赐书!” 横江摇摇头,转过离去。 可那几个站在远处冷眼旁观的仙门弟子,却冷冷一笑,其中一人掏出鞭子,迎风一抖,鞭梢风声呼呼,打向小孩。 此情此景,让横江心头怒火顿生。 第八十九章:话锋如刀 横江回头一看,就见一个仙门那仙门弟子的鞭子,已来到了小孩头顶。 跪在地上的中年汉子不敢躲避,只将双手罩在小孩头上,想替小孩挡住这一鞭。可那鞭子犹如毒蛇,抽到在小孩手中那一叠书籍上。 啪! 书籍猛地崩飞,掉的满地都是。 小孩要去捡书,却被中年汉子抱在怀里。 “阿爹!阿爹!我的书!” 小孩拼命挣扎,指着地上书籍,带着哭腔呼喊着,“阿爹!我要读书!我要拜入仙门,成为的修士大人!” 男子不为所动,跪在地上。 呜呜…… 小孩满眼泪水,大声哭泣,指着那几个仙门弟子,道:“你们打飞了仙人老爷爷给我的书,你们都是坏人。” 听闻此言,有一个仙门弟子便忍不住了,准备施法教训小孩,却被其他人拉住。 “他只是个小娃娃,区区凡人,皆是蝼蚁,何必与这小娃娃计较,损了我仙门正宗的声威?” “可恨之人,乃是这个白发苍苍的老道徒。旁人叫他一句仙人老爷爷,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仙人,竟拿出书籍送人,让别人都以为,他给了这小孩一线仙缘……你我来此,打飞书籍,不过是看不惯那老头子白发苍苍,还只是一个道徒,却要装模作样,授人书籍,假装高人。” “年事已高的道徒,本都去觅地潜修,以求突破至仙门修士;或者回到老家,教导后辈子弟。可此人却出现在了封魔岛,多半是直到近段时日,才修炼至道徒,来此历练。修炼半生,直到行将就木,才获取了一个来封魔岛历练的机会,像你这样的无用之辈,有何资格去赠人书籍,误人子弟?” “我听人说,宣明道场那个横江,也是两鬓斑白了,才修炼至道徒。来到封魔岛之后,就招灾惹祸,被人在黑市发榜买他人头。好在横江师承不凡,是那宣明道场弟子,那廖长空为了给横江出头,甚至持剑杀入黑市,直接逼得黑市撤了榜文,赔礼道歉,这才了事。我本以为,那横江已算是我仙门弟子里的笑柄,未曾想到,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人竟比横江更为可笑!” “就连东观道场顾惜风,也因为横江之事,被廖长空杀上门去,如今已逃出了封魔岛。若非那顾惜风跑得快,只怕早已死于廖长空剑下。横江虽然无用,却有师门庇护。宣明道场为了保护横江,在封魔岛里广布高手,现在就连这镇山集,也有宣明道场的亲传弟子镇守。这老道徒区区一个糟老头,也不知是来自于何门何派,怎能与横江相?以我之见,只怕他连仙门正宗都不是,只是一个左道旁门之辈,才如此厚颜无耻不要脸。” 众人全然不知,如今眼前这个老头,就是他们口中的横江。 横江虽未被人认出来,可对他而言,此等话语,句句如刀,割在心上,刀刀滴血。 横江心中怒火越来越炽烈,却一言不发。 他若说自己就是横江,周围这些仙门弟子,必定会畏惧宣明道场安排在镇山集的那个亲传弟子,不敢再对他有半分不敬。 可如此一来,只怕过不得多久,整个封魔岛,甚至整个中土帝国数十座道场,都会知道,宣明道场的横江,如今已白发苍苍。 如此一来,各方修士,都会猜测他为何会数月之间,变成如今这番模样。 至于宣明道场因此而名声受损,遭人耻笑之事,更不用提。 横江走上前去,将地上书籍,一本一本捡起。 周围几个仙门弟子冷眼看着,直到横江把书籍再度放到那小孩手里,那持鞭之人,才一鞭甩出,打向那叠书籍。 不料,一柄木剑,挡在了鞭子前方。 轰隆! 雷声炸鸣,震耳欲聋。 周遭围观之人,惊得连连后退。 那手持长鞭的仙门弟子只觉得雷电犹如蛟蛇,从木剑里闪烁而出,沿着长鞭攀升而来,轰在他手臂上,震得他浑身发麻,啪嗒一声鞭子落地。 轰天雷法! 此雷声势浩大,最擅先声夺人,不过威力稍差,可如今横江手中木剑,乃是雷击木雕琢而成,虽未经仙门炼器手段精心炼制,但雷击木本就是被天雷劈打之后生成,本就蕴含了天雷气息,对于雷法最有裨益。 雷法一出,周围仙门弟子神色惊变。 只从这一道雷法,他们就看出来了,横江绝不是刚刚步入道徒之辈。 若是刚入道徒,施法之时,需要口念咒法、手捏法诀,脚踏步法,哪能像横江这样,手中捏诀,持剑一挥,便有雷光轰出。 众人相互看了几眼,嘀咕几声,便步步走近,围了过来。 中年汉子吓得满头是汗,脸色发白,如今修士大人打架,他夹在中间肯定得遭殃,这该如何是好! 不知不觉,他抱着小孩的手臂,已经松开。 “坏人,看我打你们!”小孩把鞋跟踩松,高空一踢,鞋子脱脚飞起,带着市场地面的污水,砸向那些仙门弟子。 “坏了!” 中年汉子惊呼出手,他再也顾不得跪了,伸手把小孩连人带书抱了起来,像豹子一样窜了出去,夺命狂奔。 “区区凡人,竟敢对我仙门弟子不敬,简直不知死活!” “若不惩戒一番,我仙门弟子威严何在?” 有两人丢出符箓,隔空打向那对夺命狂奔的父子。 横江眼神一冷,挥动雷击木雕琢而成的法剑,剑上攀升一道长达数米的火蛇,把空中两道符箓击落。 符箓落地,轰然作响。 菜市场的青石地面,竟被炸开两个水缸大的缺口。至于周围那些看热闹的路人,则被震得东倒西歪。 这符若是打在那对父子身上,他们哪有命在? 这一幕,让横江想起了当初在墟城牛角洲的酒楼。当时那蝠池道场古骁,就是这么盛气凌人,跳到柜台上,朝横江的脑袋一脚踹来。若非有独孤信在场,将古骁击退,只怕那古骁随手几道法术,就能让横江在酒楼里横尸当场。 推己及人,感同身受! 熊熊怒意燃烧在横江心头,他再也忍受不住,猛地手臂一挥,施展出九耀诀里,最近才炼成的火墙术,洒出一道火墙,将他与几个仙门弟子,围在了火墙之内。 此刻,就连横江也不曾发现,他双眸瞳孔,已是一片血红! 第九十章:一线生机 呼呼! 火焰熊熊,高达数米,围成一圈。 周遭围观之人,被隔在火墙之外,横江与几个仙门弟子,则在火墙当中。 镇魂铜铃藏在横江衣袖内,叮当作响。 周围仙门弟子神色一变,只觉得头晕脑胀,而横江已经施展出真火法剑之术,雷木剑烈焰熊熊。 嘶! 横江不等对方动手,已是一剑横扫而出,逼退数人。 若换做从前,横江身体健朗,必定趁着这夺取先机的一剑,冲上前去,与对方近身激战。这些仙门弟子,可能也修炼了什么剑法武艺,却怎能比得上闯荡四方十余年,如今前胸后背都是伤疤战痕的横江? 可惜,横江垂垂老矣,手足无力,动作缓慢。而这些仙门弟子,则一个个风华正茂,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身强体壮,横江如何打得过他们? 敌众我寡,横江只得拿出雷珠,准备凭此手段,以雷霆万钧之势,速战速决。 突地,空中一声雷响。 一道水桶粗细的雷霆劈打而来,落在了横江与那些仙门弟子中间。 双方齐齐抬头,看向天空。 天空已是乌云密布,遮天蔽日,倾盆大雨瓢泼而下。 雷雨一来,仲夏暑气为之一清。 这一场暴雨,来的极为突然,也极为怪异。 转瞬之间之间,横江以九耀诀火墙术施展出的一圈火墙,已被暴雨浇灭。 对面那几个仙门弟子被突如其来砸在前方的雷霆惊到了,一时半会竟愣在那里,忘记了对横江出手。 横江见暴雨来袭,挡住了阳光,顿时眼神发亮,掏出十几颗金豆豆。 挥手一甩,金豆尚在掌中,却有十几道阴冷气息,自他衣袖飞出,化作护法神将,骑着战马,冲杀而去。 一时间,兵荒马乱。 对方没想到横江竟有护法神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被团团围住之后,这些人略路施了几手法术,就被护法神将打翻在地。 一道道青紫淤痕,出现在他们身上。 横江得理不饶人,好不心慈手软,让护法神将将这些仙门弟子打得满地打滚,一顿乱爬,呼天喊地。 直到这些人浑身发抖,动弹不得,横江才收了护法神将,走上前去,站在其中一个仙门弟子面前,居高临下俯视此人。 那人手中死死抓着鞭子,依旧不肯放手,时至此刻竟还想用鞭子去抽横江,只可惜遍体鳞伤满是淤痕,已是没了力气。 “你就是用这只手,持鞭要打那小孩,打飞了我的书?” 横江语气淡漠,摇了摇头,抬起脚来,猛地踩下。 咔嚓! 那人手臂折断,掌中鞭子掉落。 随即,横江走至另一个仙门弟子面前。 “那对父子,只是普通凡俗世人,他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下毒手,丢符箓追杀他们?” 横江手持雷木剑,指着那人咽喉,语气冰冷,道:“说!你若不说,一剑杀了你!” 那人阴沉着脸,道:“这等凡俗世人,竟敢对我仙门中人不敬,若不惩戒一番,我仙门中人颜面何存?” 横江道:“那小孩只是一个娃娃,童言无忌,你也要杀?” 那人一咬牙,依旧嘴硬,道:“如果就这么放他离去,那些小孩必会将此事到处宣扬,损害我仙门威名!等他长大之后,娶妻生子,他必会将此事,说给子孙后代听,让子子孙孙,对我仙门不怀敬意!区区一介凡人,蝼蚁之辈,杀了就杀了,难道因为此事,你就要杀我?” 未曾想到,这仙门弟子竟想得如此长远。 横江怒极反笑。 当初在牛角洲观海楼,那古骁喊打喊杀盛气凌人的画面,以及浪迹天下,遭受仙门弟子欺凌的回忆,一股脑儿涌上横江心头。 “没想到在你眼中,凡人如蝼蚁,可以草菅人命,可以随意斩杀。也罢!我与其留你性命,让你活在世上害人,还不如一剑杀了,以绝后患。” 横江眼中杀机四溢,一剑斩下。 那仙门弟子脖子已歪,瘫倒在地,生机已绝。 这场面,吓得其他几个仙门弟子脸色煞白,嘴巴紧闭,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就怕横江突下辣手,将他们也杀了。 此刻暴雨滂沱,谁也没看到,在不远处屋顶上,站着两道半透明的人影。 这二人,正是白桦与川榛。 川榛手里提着一壶酒,一边喝酒一边看戏,嘴里嘀咕道:“杀呀!杀呀!赶紧都杀了啊!你若不杀了他们,等他们跑去找来帮手,必会追出镇山集,一路追杀你,后患无穷啊!” 这嘀咕声很轻微,加之雨声轰鸣,其他人倒是听不到。 白桦道:“横江做事,极有分寸,刚刚只有两人,朝那对父子动了手,他才踩断一人手臂,杀了另外一人。至于其他人,横江肯定会网开一面。” 果不其然,横江已是翻身上马,朝镇山集外驰骋,身形消失在了暴雨里。 川榛摇头叹道:“这小子杀人之时,连瞳孔都红了,肯定是心瘾已经发作。可他却忍住了浑身痛苦,忍住了杀人饮血的yuwang,保持本心清明,只杀了一人就策马而去。这小子对自己都这么狠,对别人只怕更狠!” 白桦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横江走后不久,就有一个仙门修士,脚踏一道金光,从镇山集里飞了出来,却找不到横江踪迹,值得停在雨中,四处观望。 川榛见了此人,便空中现出身形,出现在这仙门修士面前,问道:“你是不是在追那白发苍苍的道途?” 那仙门修士惊疑不定,只点了点头。 川榛微微一笑,抛出一张玉符,道:“我在那人身上施展了追踪法术,这玉符可替你指引方向。” 那仙门修士接过玉符,正要说话,川榛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雨中。 横江骑马而行,被颠簸得浑身发软,终于是坐不稳了,身躯一歪,摔在了草丛里。 马儿跑了几步又转了回来,停在横江身边,低头去嚼青草,却不愿离去。 横江躺在地上,四肢僵硬,疲倦至极,只觉得身躯越来越冷,眼皮越来越重,眼中视线越来越模糊。 横江竭力睁开眼睛,任凭雨水落入眼眶。他尚未修炼有成,尚未领略到仙道瑰丽多姿,心有万分不甘,怎愿就此死去! 人之将死,万事皆休,本改其心也哀。 “我若想活,就只剩这一线生机!” 横江却眼神发亮,奋起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坐了起来,将以前得来的法剑,一柄柄插在周围。 暴雨不停,雷鸣阵阵。 第九十一章:曙光 横江的眼神,越来越亮。 雷声不绝,暴雨更汹。 诸多法剑各安方位,在地上集结成一座阵法。 此阵,横江从未学过,也从未在任何典籍上见到过,甚至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 在这临死之际,不知为何,有关这座阵法的诸多资料,清清楚楚的浮现在了横江心中,仿佛这个阵法,他已经布置了无数次。 除了此阵之外,还有一段讯息,浮现在横江脑海里。 “人寿有限,仙道无尽,以有限的寿命,追寻无尽仙道,几人能得长生?众生求仙,终将死于仙途,此事何解?” “有一解法,名作羽化。” “临终之时,魂魄离体,舍身而去,漂泊四方,择地轮回,可转世重修……” 诸多讯息,潮水一样涌上横江心头。 其中不仅包含了羽化的细节步骤,也详细阐述了羽化轮回之事,对仙门中人的诸多弊端。 “也许,羽化轮回之后,我转世重修,我会变成一个白痴智障……哪怕是成为白痴智障,也比灰飞烟灭魂飞魄散要好。只要活着,就有一线曙光!只要活着,就有再度求仙,追寻仙道的一丝希望!” “我记忆深处,藏着这一羽化之法,意味着我必是转世重修之人。只是丧失了前生记忆,也不知我前生到底心甚名谁,家乡何处……” “按照记忆里的讯息,寻常修士至少也要修炼至神魂境,才能尝试施展羽化之法,而唯有纯阳修士,才能将羽化之法完美的施展出来。而我这羽化之法,却只要踏入道徒第一步,能做到引气入体,可以将天地灵气引入体内,便能凭借体内天地灵气为引,布置一座大阵,借大阵之力,施展羽化之法。期间若有天雷、地火等等外力相助,更可缩短和简化施法过程……” 雷声轰隆,雨声噼啪,搅乱人心,却绕不乱横江的思绪。 “此等羽化之法,精妙玄奥,绝世不凡。难道我转世重修之前,是一个名震仙门的大人物?” 一念至此,横江皱了皱眉,将阵法布好之后,便走至阵中,盘膝坐了下来,抬头看着天空,只见云中雷如虬龙,纠缠而下,朝他劈打而来。 雷电贯穿长空,天地为之一亮。 横江凝视袭来的雷霆,脑海里突地浮现起独孤信的身影。 在这羽化之前,生命最后的时刻,横江脑海里的独孤信,已不再是那等身穿云纹道袍,玉冠束发的男子模样,而是一个青丝如瀑,长裙如雪的女子形象,美得不可方物…… “阿信……” 横江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想道:“羽化重修,会忘掉前世之事,就算再与独孤兄相见,也是形同陌路。也许,到了那个时候,独孤兄已经成了宣明道场的掌门。也许,以后我还会再拜入宣明道场,若机缘巧合,甚至会拜入独孤兄门下。” 轰! 天雷已至,劈在阵中。 一束华光,从阵内冲出,罩住横江。 这一瞬间,横江只觉得身躯麻痹,已无法控制。因心瘾而生的诸多痛苦,也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莫念口诀,施展羽化之法。 此刻,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在体内一跳一跳,跃跃欲试,只需再跳一会儿,魂魄就会从身躯里蹦跶出去,飞入雨中,如同一片轻飘飘的羽毛,在天地灵气里随波逐流,也不知什么时候,花落谁家,再转世重修。 嗖! 破空之声,当空袭来。 金光华闪,轰向法阵。 诸多插在地上的法剑,被金光打得晃了几晃,随即恢复如初。 一个仙门修士疾驰而来,落到地上,眼含杀机,一步步走向横江。 不远处,马儿正在吃草,它见那仙门修士浑身杀气,竟是嘶鸣一声,狂奔冲向那仙门修士,再扬起马蹄,用力踢去。 “寻常畜生,也懂真心护住,真是一匹好马,只可惜跟错了人。” 那仙门修士低吟一句,抬手隔空一推,就将马儿推得离地而起,摔倒了数米之外。 随即,他走至横江布置的法阵之外,指着阵中横江,道:“旁门左道之辈,竟也胆大包天,敢在镇山集里,杀我辟雍道场弟子,简直不知死活。” 横江沉默不答。 他已到了羽化的关键时刻,不可分心,更不可开口说话。 “你本该趁着暴雨遮天,逃入山里躲藏行迹,如今却在这大路当中,布置一座阵法,坐着不动……我虽不知你这阵法,到底有何作用,却知道你是我辟雍道场的仇人。我只需破了你的法阵,坏了你的好事,就算是替我那死于你剑下的师弟,收取了几分报仇之前的利息……” 那修士神色冷峻,沉声道:“你我虽素不相识,可杀人偿命之事,天经地义,阁下就认命吧!” 辟雍道场? 横江心中,回想起在师门之时,师叔陆青皇开讲,期间就讲了中土帝国东南七大道场局势,其中就讲了辟雍道场,与宣明道场关系极差。 一面黄褐色玉圭,被那修士持在手里。 他手捏指诀,念念有词,用玉圭朝法阵一指。 吼! 一直吊颈白额、高达数米,身形堪比巨像的猛虎,环绕着闪闪灵光,自玉圭里冲出,扑向法阵。 布阵的法剑被猛虎扑得左摇右摆,却幻化出一道光罩,护住法阵。 随即,那修士又施展出诸般手段,放出雷火阵阵,飞剑跳丸,符箓丹宝,却迫不得已横江的法阵。 “此阵竟还有这般防御功效!” 横江眼神微亮,对于自己的来历,更是满怀疑惑。 那修士手段尽出却破不了阵法,就收了诸多宝物站在一旁,死死盯着横江,眼中尽是怒意。 远处山中,白桦与川榛站在树下。 川榛远远指着横江,道:“果然不出你所料,他必是羽化重修之人!如今,时机已经成熟,该动手了!” “正该如此!” 白桦点点头,手中飞出一道绿光。 绿光沉入地面,遁地而行,来到横江布阵之处,停在一柄法剑下面,随即绿光化作一颗种子,急速抽枝发芽,钻出地面,竟把种子上方那柄布阵的法剑,硬生生挤了出来,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此剑一倒,法阵不攻自破! 第九十二章:雷来,电往 横江见到法剑到底,心神巨震。 那仙门修士见法阵一破,周遭阵法光罩消失,立即拿出玉圭,再度显现出一只巨虎,驱虎杀向横江。 吼! 猛虎一跃而起,在空中张开血门大口,挥舞着寒光闪闪的爪子。 横江只得将羽化之法强行停止,再掏出那颗一直守在身上,却不曾舍得拿出来用的雷珠,打向空中猛虎。 轰隆隆! 雷珠炸裂,掀起百米长雷,将空中猛虎打得四分五裂,化作一朵一朵黄褐色雾气,倒射而回,钻进那块玉圭当中。 猛虎虽退,却有一股源自于灵魂深处的冷意,让横江遍体生寒,心中更是悸动无比。 时至此刻,他已明白,羽化之法,功亏一篑。 传世重修的希望,就此断绝。 那修士见猛虎被迫,便收了玉圭,手持一柄长剑,步步向前,走向横江以法剑布置而成的法阵。 这人抿着嘴唇,也不说话,却有森森杀意,充斥在眼中。 轰隆隆! 暴雨连天,雷声不绝。 一道道雷霆,自云层深处垂落,朝横江所在之处,劈打而来。 他以法剑布置的法阵,虽因其中一柄法剑倒在地上,导致大阵的防护功效就此废去,可此阵引来雷霆的功效,依旧存在。 若是以前,这等雷霆落下,必定可以让横江在片刻之间,就完成羽化之法。可现在阵法已破损,这雷霆轰来,必会把横江轰得灰飞烟灭。 那辟雍道场修士被雷声惊住,赶紧停下脚步,站在法阵之外,抬头看着天空,恰巧见到一道雷霆自远空劈来。 “雷来!电往!” 川榛站在远处,朝空中挥了挥手。 那一束原本应该轰在阵法里的雷霆,竟在空中突然炸开,宛若是大树张开根系,变作一张巨大的电网。 横江所在的位置,恰好位于电网的空档处,尽没被伤到分毫。 反倒是那个站在阵外的修士,因雷霆电网袭来,只得寻找电网的空挡之处躲闪,左闪右避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横江插剑的地方。 他虽竭力躲闪,却终究被雷霆击中,打得半身麻痹,身躯发软,瘫倒在地,压在了那柄被种子发芽挤出地面的法剑之上,手臂被剑锋划出一道狭长的伤口,鲜血直流。 浓浓的血腥味,刺激着横江的嗅觉。 横江本就处于心瘾发作的阶段,先前只因施展出了羽化之法,才暂且压住了心瘾,如今羽化之法失败,心瘾自然而然会继续发作,加之鲜血就在眼前,他已百般难忍! 呼哧!呼哧! 横江大口大口喘着气,肺部起起伏伏,像风箱一样。 他双眼一片血红,盯着那个被雷霆击倒在地的修士,盯着流淌在地上的鲜红血液…… 这一刻间,横江原本酸软无力的手足四肢,竟恢复了些力气,而且就连老眼昏花的视线也变得清晰起来,仿佛在这一瞬间,他突然又恢复了年轻。 横江知道,恢复年轻只是幻觉,之所以恢复了些力气,之所以视线变得清晰,只因……这是临死之前,最后一次回光返照。 可他却没有趁着回光返照的机会,遵从心瘾的诱惑,扑到那仙门修士身上,去食人饮血吞魂。 也许,真如那东方未明所言,除恶就是扬善,仇人之血,喝了又何妨? 可人生在世,终究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横江只趁着这回光返照之时,恢复的些许力气与精力,盘膝坐了下来,从头开始,再度施展那记忆中的羽化之法。 远处,川榛与白桦默默的窥视着。 白桦神色木讷,眯着眼睛,道:“横江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这性格未免也太倔强了些!他已经到了回光返照的最后时刻,只怕在将羽化之法施展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油尽灯枯而死。以他的智略,必能预料到这个后果,可他却宁可死在此地,不愿意遵从心瘾。” 川榛颇为感叹,指着横江,道:“大老爷目光如炬,也许早就看出了横江的本性。只是你我妄加揣测,才怀疑横江心性不定,品行不良。” “事已至此,那便最后试他一试!” 白桦眼神一亮,朝横江所在之处,指了一指。 地上那株刚刚生根发芽的嫩芽,发出一道绿光,飘到了那个辟雍道场仙门修士身上。 随即,那修士就站了起来。 他见横江就在前方不远处,在地上盘膝坐着,一动不动,便拔出一柄插在地上的法剑,持剑走向横江。 嘶! 剑锋朝着横江胸口,直刺向前。 横江正在施展羽化之法,动弹不得。 轰隆! 云中有雷光劈打而来,在空中一分为二。 一束雷光打向横江,把横江打翻在地,同时也打断了横江的羽化之法,断绝了横江最后一丝转世重修的希望。 另一束雷光,则轰在了那持剑的修士身上,打得此人半身不遂,手中法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脚步却尚未停下,踉踉跄跄来到横江身边,随即身躯一栽,竟是扑倒在横江身边,恰巧那只被法剑割破正在流血的手臂,搭在横江嘴边。 时至此刻,横江身上已无一丝力气,他以再无任何可能,去重新施展羽化之法。 而那仙门修士流血的手掌,就在横江嘴边。 若要饮血,不费吹灰之力! 鲜血的气味,让横江浑身都在颤抖,就好比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香味,最让人神魂颠倒。 可他却紧逼着嘴巴。 直到鼻间呼出的气息越来越多,进气越来越少…… 随即,眼睛一闭,不省人事。 继而,呼吸断绝,心跳停止。 嗖嗖! 两道身影,疾驰而来。 川榛掏出一颗丹药,塞进横江嘴里,口中骂骂咧咧,道:“妈的!算你狠!算你牛!宁可魂飞魄散而死,竟也不愿食人饮血吞魂!” 白桦眼中异彩连连,痴痴呆呆的面容挂着一丝笑意,道:“今日之举,终究是试出此人品行纯良,也不枉费你我一番谋划。” 川榛掏出一个葫芦,给横江喂了些水,又问道:“他既然品行纯良,你准备如何待他?我可告诉你,大老爷亲自传给他扬帆之法,就意味着大老爷和他虽无师徒之名,却有了师徒之实。你如果是想收他为徒,我劝你还是不要做梦了。” 第九十三章:万古长青 白桦叹了一口气,眼神里带着几分叹惋,随即摇了摇头,道:“大老爷慧眼如炬,早将烈焰冰荷的花枝给了他,又传了扬帆之法,想必早已看上了他。你我只是大老爷身边的童子,又有何资格,收他为徒?” 川榛嬉笑道:“那也不一定呢,你要是假装看不懂大老爷的安排,装作懵懵懂懂,强行收横江为徒,一旦师徒之名立下,生米煮成了熟饭,以大老爷的气量,难道他还会因为此事,将你责罚一番?” 白桦摇头,道:“你不需激我,再如何我也不会这么做。我若是这种人,就不会安安心心留在大老爷门下做童子,侍奉他万年。” 川榛道:“不收也罢,反正你也是个实在人。不过,大老爷传他扬帆之法,对他有授业之情,这小子也把大老爷遵称为陆师,二人虽无师徒之名,却有了师徒之实。如今这小子,又通过了你我二人的考验,你我该如何对待他?” 白桦也不说话,衣袖一挥,捏出一道法诀。 青蒙蒙的光芒从白桦手中升起,犹如一挂长虹,直贯天宇。 空中云收雨住,显出朗朗晴天,旭日万里。 白桦朝地面指了一指,那颗刚刚才生更发芽的小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树枝延伸到横江身下,长成了一张木床。 白桦用手在树枝根部一削,再卷起一团云雾,承载着木床,偕同川榛一起,回到了桃林里。 午夜。 山间寒风习习。 横江打了一个冷颤,睁开眼睛,扭头观察四周,却见自己已经回到了桃林大殿,位于殿外坪地里,躺在一张散发着新鲜树叶香气的树枝床上。 不远处,摆着一张供桌,白桦与川榛对桌而坐,正在下棋。 “小郎君!” 川榛手持棋子,头也不回,道:“你可听说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 横江眼神一凝,只将这些时日,诸多事情,细细回想了一番。 “我本该魂飞魄散而死,却回到了桃林里,如今虽然疲倦不堪,却再无人之将死的迹象,肯定是这两位童子救了我。魔功心瘾,世间难解,这白桦与川榛却能将我救活,意味着他们的实力,必定非同小可。” “我在雨中布阵之时,那辟雍道场弟子突然杀来,数次打断我的羽化之法,空中却有连番不断的雷电袭来,那雷电次次对准辟雍道场弟子,最后才将我打翻在地,而那人倒下之时,他流血的手臂,恰好搭在到我嘴边……” “雨中竟有一棵小树发芽,将我布阵法剑挤出地面,导致阵法被破掉。” “而且,我本来心跳已绝,呼吸已断,必死无疑,如今却在这桃林里活了过来。” “如此诸多事情,未免太巧合了些。以前这川榛口口声声把我叫做‘小子’,现在却突然换了称呼,把我称作小郎君……” 如此思忖一番,横江才开口问道:“道友为何称呼我为小郎君?” 川榛随手在棋盘里落了一子,道:“我与白桦,是大老爷门下的童子,而你却得到大老爷传授了九崇山的法诀。以身份而论,我与白桦,理当叫你一声小郎君。” 横江摇了摇头,强撑着疲倦不堪的身躯,坐起身来,直入主题,道:“二位道友为何先前不称我为小郎君?” “这……”川榛微微一笑,看向白桦。 白桦面色呆滞,语气平缓,道:“先前我二人不知你心性如何,更不知你品行如何,怎能轻易认可你?” 横江点点头,他闯荡世间多年,自然知道人心叵测,不可轻信的道理。 白桦又道:“若以年龄二论,你本该叫我二人一声前辈。可那日你祭炼阴兵,引出我二人与你相见,却只把我二人叫做道友。想必以你的智略,只怕早已想到,你既然把大老爷叫做陆师,那么我们这两个大老爷门下的童子,就受不起你一声前辈。” 横江点点头。 他知道,这二人口中的大老爷,必定就是九崇之妖陆慎。 棋盘之上,黑白二子交错落下。 直到分了个胜负,川榛这才说道:“大老爷离去之前,留了一篇法诀给我们,让我们传给小郎君。” 白桦长身而起,朝横江拱手施了一礼,道:“小郎君也别怪我二人,不肯早些将法诀给你。只因小郎君太过聪明,我二人也不知你到底是真正的品行纯良,还是装出来的纯良。故而一直在暗中观察,看看小郎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川榛也朝横江施了一礼,道:“白桦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小郎君莫要放在心上。毕竟大老爷传下这篇功法,干系重大,不可轻传。如今看到你宁可魂飞魄散,也不愿食人饮血吞魂,我二人才算是拿定了主意。” 二人这躬身一礼,是在向横江致歉。 “法不可轻传,此事无妨。” 横江挥挥手,嘴角挂起了一丝玩味的笑意,道:“不过,二位难道就不怕我早已料到了二位的计策,却故意装作不知,只拿性命去赌,赌你们会在最后一刻救我?” 闻言,川榛满脸惊愕,愣在那里。 白桦亦是惊了一惊,却很快回过神来,只道:“小郎君料到了又如何?这法诀,我二人依旧会传给你。” “为何?” 横江随口问着,又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他已然猜到,陆师传下的法诀,必定是针对魔功而留,否则这两人也不会大费周折,做出这么多布置。 “小郎君心中有数,何必我多说。” 白桦无可奈何的笑了笑,自衣袖里,掏出了一卷由丝帛所制,卷成卷轴的帛书,递向横江,却被川榛伸手拦住。 “且慢!” 川榛惊疑不定,问道:“他若是骗了我们,就意味着你我一番谋划,已前功尽弃,我们怎能把法诀传给他?” “不论如何,小郎君宁可魂飞魄散,也不愿遵从心瘾,理当得此法诀。再者,小郎君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他未必真的是在骗我们。”白桦推开川榛的手臂,将帛书放在横江手里。 “你休要诓我!” 川榛皱着眉头,脸上肥肉聚成一团,道:“小郎君如果以前没骗我,那么他刚刚那句话肯定就骗了我。反正不论如何,他终归是骗了我!” 白桦摇摇头,只道:“想不通就不要多想,劳心劳力劳神,这对修行不好。” 横江手持帛书,意味深长的朝川榛笑了笑。 川榛看了看横江,又看了看白桦,狠狠一甩手,把棋盘上的棋子扫了一地,愤怒道:“我知道我不如你们聪明,可你们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横江把帛书翻开,趁着月色,凝神一看,只见帛书首行,写着这法诀的名字,名作《万古长青》。 只此一个书名,就让横江眼神亮如星辰。 何为万古长青? 青山不老,万古长青! 第九十四章:诛魔令 帛书灵光闪闪,字字尽是虫书。 随着横江一个字一个字往下读,帛书里的自己,逐一发出光芒,在帛书上轻轻浮动着,似要跃出纸面。 等到横江把这片功诀读完,帛书轻轻一颤,化作灰烬,渐渐洒落。 帛书化灰,书中字迹却漂浮在横江手中。 一颗颗虫书字迹,带着闪闪灵光,似一颗颗微小的流星,飞向横江,消失在他眉间,再逐字逐句,清清楚楚的浮现在横江心头,牢不可忘。 “万古长青!好一个万古长青!这功法最玄妙的地方,就在于将人当做山川,以世间草木为媒介,采集世间可活万年以上的花草树木之精气,融入魂魄当中,用以滋补魂魄,增添寿命!这万古长青之法,共有十层,一层増寿前年,加起来可以増寿十次,让仙门中人多活万岁。可惜,这世间难有能活万年之物,好在我手中有烈焰冰荷的花枝……” 横江闭上眼睛,细细体会着这功诀的玄妙,心中叹惋,想道:“只怕陆师让我去采摘烈焰冰荷,送我花枝的那一日期,就已经看穿了我的底细,他早已算计好了,要把万古长青之法,留下来让我修炼。” 一念至此,横江朝当初陆慎消失的方向,拱手下拜,一揖倒地。 陆慎对他有传道受业,添寿活命之恩。 足以受此大礼。 川榛站在远处,抚须而笑,道:“小郎君,我兄弟二人,还会在这里留几天,你若有什么修炼上的疑惑,可以来问我二人。只是你终归不是我们的徒弟,我们若手把手教你修行,未免有些越俎代庖,不合法理。不如这样,你可以选好问题,我与白桦,一人替你解惑一次,如何?” “正该如此!你既然拜入宣明道场,也算我九崇山一脉的传承,你宣明道场诸多法统,大多源自于我九崇山,想来你问的问题,我二人多半也能解答。” 白桦也道:“不过,你若问得多了,只怕时间不够,我二人也解答不来。算算时间,只怕就在这月,紫霄宫会在这仙道世间,发布一道诛魔令。一旦谕令发出,我二人受到感召,便不能再留。” 横江拱手一礼,道:“既如此,那就多谢二位道友了。” 自这一日起,横江便着手准备修炼万古长青诀。 先前陆慎所赠的烈焰冰荷花枝,恰好派上了用场。 他也不去幽泉河,只坐在先前落薇真人施法建成的木屋里,先将众妙之相眼罩带上,再按照万古长青的口诀,盘膝坐了下来,又把烈焰冰荷的花枝,捧在手中,挨着小腹丹田。 “我修炼天赋本就平庸,也不知要用多久,才能将万古长青第一层修炼成功……” 横江摇了摇头,随即闭上眼睛,运功移气。 这一回,横江一闭眼,脑海中就浮现出了万古长青之法的口诀字迹。 那字迹一出,就有一道声音响起,逐字逐句念诵着万古长青的口诀。 横江剑眉一样,他听得真真切切,脑海里念诵口诀的声音,是陆慎的声音! 而且,这声音乃是用仙门啸法发出,字字贯彻心神,甚至引领着他体内天地灵气按照万古长青的运功路线,自主运行,在周身经脉之内,畅通无阻! “只凭一张帛书,就能让书中字迹,印刻在我脑海里,牢不可忘,修炼之时,甚至会有仙门啸法之音念诵口诀,指引我修行……陆师这番手段,简直闻所未闻,哪怕我在师门看了诸多点击,知晓了诸多仙门典故,也从未见到相关记载。也不知陆师一身实力,到底强横到了何须程度。” 横江一边感受着体内自主运行的天地灵气,一边想道:“可落薇真人却说,陆师是赶着去送死。他们所要面对的敌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连陆师那种实力,也被落薇真人说成是送死……东方未明曾说,远古群仙探索天地,于上见宇宙无垠,星罗棋布;于下见深渊地狱,无穷无尽。又说他左道旁门之辈,悍不畏死,冲杀在前,立下了赫赫功勋。难道陆师要去的地方,就是东方未明所说的深渊地狱?” 一阵阵香味,从烈焰冰荷的花枝之上,散发出来。 横江明显能够感觉到,他修炼凤凰晒翅之法,在体内修成的一道一道炎流,全都盘踞在了双手之上,使得掌心冒出阵阵热意,犹若薪火,熏烧着花枝。 随着热意熏烧,香气越来越浓。 横江微微睁开眼睛,借助众妙之相,能清清楚楚的看到,数不清的青色气息,自花枝里升起,一丝一缕缓缓漂浮往上,全都灌入了他口鼻之间,被他吸入体内。 七日之后。 花枝里再无青气放出。 原本数月不枯的花枝,如今已经变得一片枯黄。 横江体内自行运转的万古长青法诀,渐渐停了下来,他手掌微微一动,掌中捧着的花枝便化作了粉尘,自指尖洒落。 万古长青第一层,已经练成。 “万古长青诀滋补了我的魂魄,让我多出了千年寿命!若我没有修炼大自在智慧诀这种魔功,哪怕资质再低劣几分,也可以依仗着千年寿命,日日修炼,只凭滴水穿石的水磨功夫,不懈努力,无论如何也能在寿命耗尽之前,修至神魂修士层次。” 横江拍了拍掌中灰尘,拿出铜镜,仔细照了照。 镜中之人,脸上皱纹已经消失不见,皮肤上长出的老人斑也无影无踪,可他的头发,依旧是霜白如雪。 如此白发,让横江恍然摇头,沉吟道:“我寿命虽增添千年,可心瘾依旧存在,日后心瘾依旧会燃烧我的魂魄,折磨我的心神。我本就是羽化重修之人,根基不定,魂魄不稳……只怕我的寿命,远远不足一千年。” 随即,他收拾了木屋,熟悉一番,前往大殿。 川榛一见横江出现,便拱手笑道: “恭喜小郎君,増添了千年寿命,可喜可贺!” 白桦却面无表情,道:“休要胡说!以小郎君情况而言,最多还有百年可活,哪里来的千年寿命?” “百年寿命足矣!” 听闻此言,横江不悲反喜,眼神发亮,道:“寻常道徒,满打满算最多只能活一百来岁。我却还有剩下百年寿命,比寻常道徒足足多了二十余年。我能比别人多活二十年,若还不能修炼有成,我还修什么仙,求什么道?” 第九十五章:胆战心惊 百年足矣! 川榛与白桦受横江豪气所惊,相视一笑,不再多言。 横江闭关了七日,早已饥肠辘辘,便拿出锅碗瓢盆,做了满满一桌子饭菜,大口大口吃着。 川榛白桦二人也坐到了桌边,却不用餐,只端起碗闻了闻香味,再陪横江喝了些酒,以示庆祝。 接下来的几日,横江起早贪黑,将独孤信给的诸多秘籍,一本一本阅读下去,时不时放下书本,试着修炼书中之法…… 这一日,日中正午之时。 悬在高空的旭日,突地变了颜色,就连洒下的阳光,也是色彩缤纷。 横江拿起手中秘籍,朝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看书,却发现川榛与白桦二人,早在站在了殿外的坪地上,此刻正在抬头看着天宇。 太阳变得像琉璃宝石一样,瑰丽夺目,色彩鲜艳,洒下的阳光则像是一道一道,悬挂在天地之间的彩虹。 不过,与寻常彩虹相比,今日阳光所化阳光彩虹,未免太直了些,数量未免也太多了些,数不胜数,悬挂于天地之间。 “这,莫非就是诛魔令?” 横江略一沉吟,问了一句。 “正是!” 白桦点头言道:“这诛魔令,是紫霄宫用来召集天下仙门中人的谕令。” 川榛则说道:“寻常凡俗世人,未曾步入仙门,肉眼凡胎,他们是看不到这种七彩旭日奇景的。唯有仙门中人,体内有天地灵气运行,日日夜夜受到天地灵气冲刷肉身,才能看到这诛魔令。” 白桦接过话头,道:“诛魔令一出,必有大战。这也意味着,我二人辞别小郎君的日子,已经到了,不知小郎君可曾想好了,到底要问那两个问题?” 仙道世间极大,人如浮萍。 萍聚萍散,相聚离别,本就平常。 横江闭了闭眼,略一凝神,问出了第一个问题:“我体内心瘾,如何化解?” 川榛抚掌而笑,歪着脖子看了看白桦,口中赞叹道:“不愧是大老爷看中的小郎君,这个问题问得好,此问我回答不了,就由白桦来答吧!” 白桦说道:“即便你修得了长生,再无寿元耗尽之忧,却也会一直受到心瘾折磨。心瘾间隔数日,就会发作一次,每逢月圆,就会大爆发。你修炼的魔功,源自于深渊大魔。大魔不死,心瘾不绝。若要根除心瘾,唯有前往深渊,诛杀大魔。只是此举难于登天,那尊大魔屹立深渊,已不知有多少年,其手段通天彻地,即便修至纯阳,在那大魔面前,一样是如同蝼蚁。” 大魔不死,心瘾不绝? 大魔为何要用心瘾来折磨人? 那大魔远在无尽深渊,与心瘾又是何种关系? 大魔与心瘾之间,是否有能够相互联系? 此等源自于深渊的魔功,为何会在仙道天地流传? 为何那些修炼了魔功的左道旁门之辈,也能算是仙门中人,而不算是邪魔外道? 大魔用心瘾来鄙人食人饮血吞魂,若顺从了心瘾,靠着食人饮血吞魂一心修炼,等魔功修炼至高深之时,对大魔又有何好处? 诸多问题,潮水一样,翻滚在横江心头。 白桦已经闭上了嘴巴,不愿再说,横江也不想多问。 横江本是信义之人,既然约定好了,只对川榛白桦二人一人问一个问题,如今怎可言而无信? 横江将心瘾与大魔之事暂且放下,朝川榛说道:“你我仙门中人,讲究缘法。恰好我手中这本书,是一本有关符箓的秘籍,不如就问符箓。若道友懂得符箓之道,还请道友将你在符箓一道的心得,告知于我。” “此时容易。” 川榛微微一笑,道:“符箓一道,虽种类繁多,却大同小异。不过,大老爷却独创了一脉符法,以此符法画出的符箓,威力大增。此法精要之处,在于画符之时,兼施咒法,其中包含笔咒、纸咒、墨咒、砚咒、朱砂咒……” 川榛把五种咒法,详细说出。 横江则用笔写在纸上,记了下来。 “时辰已到,就此别过。” 白桦捏出一道法诀,招来一团白云踩于脚下,再与川榛腾空而起,驾云悬停在桃林之上。 川榛远远的挥手,道:“小郎君,有缘再见!” 云速迅捷,不一刻间已是飞至了百里之外。 白桦突然开口,道:“你可知道,小郎君问你符箓之道的那个问题,其中包含了几层意思?” 川榛愕道:“不就是让我教他符法精要么?难道他话中有话?” 白桦点点头,道:“万年之前,世间盛行的是虫书文字。这些年来,虫书式微,符书大行其道。你我二人,是大老爷门下的童子,平日里肯定惯用虫书文字,而用不惯符书文字,他竟问你符箓之道,你不觉得此事有蹊跷?” 川榛满不在乎,道:“这有什么好说的,符书比虫书简洁易懂,符书比虫书威力更大,符书更符合仙道修行,总之符书比虫书好,我为什么不学符书?” 白桦道:“是啊,符书若不更佳,你怎会学符书?可你若不懂符书,小郎君又怎能确定符书更佳?” 川榛茫然问道:“那又如何?” 白桦道:“小郎君一旦确定了符书比虫书更好,他就清清楚楚的明白了,这仙道世间,是一个优胜劣汰,不断进步的世间。他也知道了,所谓的远古秘籍,远古功法,古时高手的神功法诀,未必比得上现今流传于世的仙门法诀。他更知道了,今人未必就比古人弱。古人不能化解魔功心瘾,今人未必就不能化解。” 川榛惊得眼神发痴,喃喃道:“他随口一问,竟然……竟然还有这么多条条道道!” 白桦慨然摇头,道:“他表面上是问你符箓,实际上,依旧是在问你,假如他要自己另辟蹊径,想办法化解心瘾,是否有这个可能。” 川榛脑子已是有些转不过来,问道:“我回答了么?” 白桦点点头,道:“你传他符法精要,就是在回答他。而且是清清楚楚的告诉他,古人不如今人,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一代新法换旧法。既然符书能取代虫书,他横江未必不能超过古人,自己想办法去化解心瘾。” 川榛惊得瞠目结舌,终是长叹一声,道:“这……这……这小郎君,真是聪明得令人胆战心惊!” 第九十六章:凤凰羽翼 “你我活了许久,这世间什么样的人你我没见过?有的奸诈如鬼,有的聪明绝顶,有的毅力如山。唯独小郎君这样有大智慧,有大毅力,世所罕见!其智慧可怕,其毅力可敬啊!只是小郎君处事太讲原则,诸多违背本心的事情,他都不愿意去做。” 白桦言道:“宣明道场的底蕴,颇为不凡,而且对门下弟子极为爱护。小郎君要是把心瘾一事,禀告师门,宣明道场虽不能化解心瘾,却必定会想方设法助他减缓痛苦,也会拿出师门灵药,护住他的性命,可他偏偏不肯向师门透漏半句。” 闻言,川榛只是叹气。 白桦又说道:“除了找师门求助,小郎君还可以去封魔岛的黑市里,接下一些黑市发布的任务,以此来谋取缓解痛楚,增添寿命的灵丹妙药。以小郎君的智略和手段,去完成黑市里的任务对他而言,不算难事,可他偏偏不去。” 川榛说道:“小郎君被三榜通缉,黑市里就挂了两张榜文要他的命,他怎敢去黑市?” 白桦摇头道:“以小郎君的智略,他若乔装打扮,伪装成其他道场弟子,黑市里那些人怎能认出他的身份?” 川榛点头道:“此言有理。” 白桦又道:“就连我都能想到这么多办法,小郎君又怎会想不到?他只是不愿意违背本心,不愿意去做而已。在他油尽灯枯,人之将死那一天,你我二人施法,伤了那追杀小郎君的仙门弟子,甚至还把那人流血的手臂,摆在他嘴边,他只需伸出舌头,不费吹灰之力,就可饮血活命,他却宁可死去,也不肯违背本心。” 川榛沉默许久,慨然言道:“当初东方索立下道场,取名之时,曾经说十二字,‘宣而明之,堂而皇之,正而大之’。宣明道场也因此而光明正大,堂堂正正,门中气象和谐。以至于其他道场里,那些争权夺利而同门相残、杀戮横行而强者为尊的现象,在宣明道场里完全见不到。如此看来,东方索在开宗立派一事,倒是做的不错。这横江小郎君,也合该拜入宣明道场。” 白桦道:“那东方索也是个奇才,是个有大毅力,大决心之人,只是智略不够,缘法不足,终究比不得横江小郎君。” 川榛问道:“东方索那弟子张空阙呢?” 白桦摇头道:“若非东方索门规严厉,那张空阙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修至纯阳。张空阙性格散漫,喜好逍遥,全靠资质超群,才修至纯阳。张空阙修至纯阳以后,东方索便不再管他,缺了东方索的督促和鞭策,张空阙终其一生,只怕也再难有所长进。” 川榛又问:“横江小郎君呢?” 白桦咧嘴笑了笑,道:“横江小郎君得了万古长青之法,已性命无忧,百年之内,必可修至仙门修士。不过,碍于他资质平庸,以凡人之资修仙,仙路崎岖,每一步都是千辛万苦,有可能小郎君会止步于仙门修士层次,难有长进。” 川榛问道:“若他修至了纯阳呢?” 白桦道:“以后的事情,尚未有定数,谁又看得透呢?” 川榛点点头,目光越发的深远,言道:“想当初,你我只是道观外的两棵树,大老爷只是道观里烧香的小道士。那时候又有谁能猜到,小道士会成长为九崇之妖,就连道观外的两棵树,也跟着小道士一路修行,修成了今日这般道果……” 何为道果? 修炼有成,犹如开花结果,是为道果。 以横江如今的修炼层次,距离道果二字,尚且遥远,却不算遥遥无期。 白桦与川榛离去之后,这桃林殿宇外,最终只剩横江一人。 他不觉孤单,也不怕寂寞。 横江站在殿外,激昂川榛所传的符法口诀,一一牢记在心,这才回到殿中,却见那张供桌上,买了一个木盒子。 盒子里头,满满的装着榛子。 “我又不是松鼠,他们为何留给我一盒榛子……榛子?榛!” 横江眼神一亮,想起了川榛的名字,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 他也不多想,当即剥开了一颗榛子,放入口中,顿时只觉满口生津,一种前所未有的香甜味道,充斥在唇齿之间。 仅仅只吃了一个榛子,就觉得腹中已饱。 另有一股热流,自胃部滋生,弥漫至五脏六腑,继而蔓延全身…… 横江赶紧跑出殿外,催动陆师留下的法术,进入幽泉河边,拿出金乌扶桑木船,坐在船头施展出凤凰晒翅之法。 一个大周天接着一个大周天,横江运功不停……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体内热意,渐渐融入四肢百骸,消失不见。 继而,横江经脉当中,隐隐有轻微响声,犹若涓涓细流在流淌。 “行气如河!我已触摸到行气如河的门槛了!” 横江心中一喜,神色振奋。 数月之后…… 天气已经入秋。 横江把川榛所留那一盒榛子,吃了个七七八八,将凤凰晒翅之法的时候,体内天地灵气运行的声音终于是再度变化,发出河流奔腾之时的哗哗。 哗啦啦! 哗啦啦! 此声音清晰入耳,听得横江满脸微笑。 可就在他微笑之时,他体内那九道因为修炼凤凰晒翅之法,而滋生出的炎流,竟齐齐钻进了丹田当中,聚拢在一处。 “那榛子果真不凡,竟让我在短短数月之内,就修跨过道徒第四步行气如河巅峰。就连凤凰晒翅之法,也提前修炼至了道徒层次所能达到的瓶颈!按照凤凰晒翅的秘籍记载,九道炎流会在丹田里合而为一,化作一团真火。凭着此火,方可施展凤凰晒翅之法里记载的,一道名作火翼的法术。” “火翼术一经施展,丹田里的火焰会从我背上冲出,化作一双由火焰组成的凤凰羽翼……” “火焰羽翼可以在与人激战之时,当做武器,也可以在修炼之时,可以协助我采集天地灵气,甚至日月精华之气,比起在这幽泉河修行,效率更佳。不过,这羽翼终究比不得真正的翅膀,无法助我翱翔天空,只能在高空坠落之时,助我滑翔……” “我已过了行气如河这一步,接下来就是滋养神魂,只等神魂一固,便是仙门修士!” 第九十七章:掌心雷符 如今已过了行气如河,修至滋养神魂,横江神清气爽。 他离了幽泉河,回到桃林殿宇,做了菜肴,摆出美酒,一个人自饮自酌。 “这酒,还是上次独孤兄送来的。算算时间,自独孤兄离去之后,已有好几个月了,他竟一直都不来看我,也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再在一起喝酒。” 横江颇为感慨,神色却有些古怪。 只因他回想起了,那一回心瘾发作,寿命耗尽,施展羽化之法的时候,心中惦记着的竟然是独孤信一身女装的模样。 “……那应该是我临死之前,神志不清,胡思乱想,才出现了幻觉。” 横江拿起酒坛,大口喝着。 放下酒坛之时,却看到了酒水里的倒影里,自己满头的白发。 这数月以来,横江遭受了多次心瘾爆发,却尽数忍了过去。期间也罢独孤信送来的秘籍,试着修炼了一番,可他资质本就不高,历时数月,也只不过对于炼丹、炼器、蛊术、画符等等诸多法门,有了基础的领悟而已。 若要修炼至高深,不知还需多少年苦修。 横江知晓修炼非一朝一夕之事,也明白贪多不烂的道理,这段时间里只专心研究了符箓秘籍里,两种道徒可以绘制使用的雷符。 一种叫做引雷符,另一种则为掌心雷。 引雷二字,谓之雷法根基。 不过,引雷符却全然算不得什么高深的雷符,秘籍里的文字早已介绍得清清楚楚,说这引雷符,乃是仙门中人,绘制雷符之时,首要学习的雷道符箓,乃是世间诸般雷符的基础,就如火法里的引火术,水法里的聚水术一样。 至于掌心雷,则是杀伐雷法。使用之时,把雷符置于掌心,驱动雷符一掌轰出,就有雷光迸射,自掌心而出。 只是,雷法比其他法术,威力本就大了不少。 这掌心雷比起横江在九耀诀里,修炼出来的御火术、真火法剑,火墙术,都要厉害许多。 横江依循从川榛那里问来的独特符法精要,在画符之时,将笔咒、纸咒、墨咒、砚咒、朱砂咒这五种咒法,逐一施展,使得绘制雷符的成功率极高,而且符箓的威力也有所不同。 这段时间,横江心无旁骛,只顾修行,收入乾坤袋里的掌心雷符,也越来越多,已存了厚厚的一沓。 诸如修行一道,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滋养神魂之事。 道徒第五步,就是滋养神魂。 神魂已固,就是仙门修士。 实则滋养神魂并非是一事,而是二事,分作滋神、养魂。其中滋神是滋补精神,养魂就是温养魂魄。 这两件事情,须得齐头并进,一起进行,仙门中人才对这个修炼过程,冠以滋养神魂四字。 横江滋养神魂的过程,极为缓慢。 只因每隔数日,心瘾发作,没到十五月圆,心瘾爆发。 心瘾爆发,便会燃魂。 燃魂会导致魂魄受损,使得横江温养魂魄之事,举步维艰。 每每他将魂魄养得壮大了些,心瘾就会发作,让他数日以来的苦修的成果,消散大半。没到月中十五,心瘾爆发,魂魄又饱受摧残,使得整月修行成果,前功尽弃。 如此数月,横江养魂燃魂,勉强保持收支平衡,唯独滋补精神一事,每日都有所裨益,精力越来越好,一日只需午夜子时,安睡一个时辰,就能神采奕奕。 此等燃魂之事,让横江心中烦忧。 他日思夜想,考虑了多种办法,却暂且找不到解决的方案。 这数月以来,也有宣明道场弟子,诸如荀誉、廖长空等人,来此探望。 横江对于廖长空印象不好,只收了廖长空送来的一些物资,请她吃了一顿饭,便送她离开桃林。 荀誉来时,横江才问起了师门之事。 荀誉只说:“因为诛魔令之事,师门高手都受到谕令感召,暂且离开了宣明山。至于宣明道场里诸多事务,现在已由诸多真传弟子与亲传弟子来管理,独孤信身为掌门弟子,暂时代理掌门之职。” 听闻此言,横江对于独孤信,更是心生感激,当时就想着:“我这生死之交独孤兄,果真是义薄云天!他知道自己要代理掌门之职,诸事缠身,若无大事不可离开宣明山,所以才早早做了准备,抄录了将诸多秘籍,准备了不少滋养神魂的丹药,预先给我送来。” 八月之时,韩剑来了一次。 这韩剑师弟来到桃林探望横江之时,也没带什么礼物,仿佛他只为蹭饭而来。 这师弟性格内敛孤傲,平日里话语极少。 他见横江头发已白,便更加沉默,吃完饭之后竟找横江斗法,却被横江用掌心雷符,打得灰头土脸,躺在地上气喘吁吁。 被打了一顿,韩剑反倒是露出了笑容。 他在地上躺够了,才站起身来,辞别而去,离开之前只说了一句:“纪嫣然师妹很想你,时不时总会提起你。” 这话听起来没头没脑。 至于他先前找横江斗法,也给人一种毫无来由的感觉。 横江却能猜到韩剑的心思。 “他见我满头白发,却还要找我斗法,必是要借斗法之事,探一探我目前的状态。我答应了他,他就知道我状况不错,他才放下心来。至于离别之时提起纪嫣然,只怕是韩师弟对对纪嫣然师妹,已经暗生情愫。” 如此,又过了一段时日。 廖长空御剑而来,探访横江,见面就说:“如今封魔岛大阵松动,恐有群魔遁出,我已下令,让岛中宣明弟子,前往右镇山,共商诛魔大计。你且先去镇魔山,我还需赶赴各地,通知其他师兄弟。” 横江不曾多问,也不多说,只点头答应。 廖长空镇守宣明别苑,有着在封魔岛里,除魔卫道的职责。 至于,调遣门中弟子,攻伐魔道,本就是师门赋予廖长空的权利,也是她的职责。 周围桃林,依旧花香阵阵。 横江回到殿中,打点行装。 他本以为,要在这桃林里,修炼几年,吃上几回桃子,直到成为仙门修士,才会离开此地。 不曾想到,时至九月,林中桃花依旧稀稀疏疏的开着,却已经要离去了…… 狂风呼呼而响。 横江走至桃林大阵边缘,回头看了一眼殿宇。 门前桃花飘摇,在空中打着转。 山雨欲来风满楼! 也不知廖长空所言,诛魔大事,到底是何事。 =========== 今天农历七月十四,随口说一下吧,用水果祭品的时候,最好选用苹果、柑。、橙、桔、碌柚等六果,以红色为主。最好不要用芒果、菠萝、榴莲。 第九十八章:燕青崖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横江骑马而歌,离开桃林大阵。 高歌之时,他用了仙门啸法,唱的怪腔怪调,歌声五音不全,极为难听,惊得山间百兽遁逃,万虫蛰伏。 马听到歌声,却显得极为兴奋,跑得也更加欢快。 它跟随横江已久,也算命途多舛。 数月之前,横江油尽灯枯,临死前施展羽化之法,却被一个辟雍道场的仙门修士追杀,此马忠心护主,为了阻挡那仙门修士,险些一命呜呼。 川榛白桦二人见此马颇有灵性,便将之一同救回桃林。 也不知这两童子给马吃了什么东西,数月以来,此马长得越来越健壮,甚至还长高了半尺有余,显得极为神骏。 阵外桃林早已繁华落尽,就连落在地上的桃子,也已经尽数溃烂,只剩下满地桃核,被翻腾的马蹄踏碎,啪啪作响。 三座镇山,在岛中呈品字形分布。 站在镇魔山顶,只需天气晴朗,可将远处右镇山的山势地形,看得清清楚楚。 即便山路蜿蜒曲折,两山道路距离,也只不过三四十里。 横江早晨离开镇魔山桃林,下午就来到了右镇山。 山下有一条石头台阶道路,宽达数米,沿着山势延伸至右镇山深处。 各方道场,早就调遣了门中弟子,守在台阶道路两旁。 横江策马而来,远远就听到前方有人在呼唤。 “来人可是横江师弟?” 一个身穿云纹道袍,腰悬宣明道场弟子玉牌之人,朝横江挥手致意。 “师兄有礼了。” 横江翻身下马,朝那人行了一礼。 “我叫夏志,比你早十几年拜入师门,你叫我夏师兄,或者老夏,都行。我看你风尘仆仆,肯定赶了不少的路,这烤鸭你拿去吃,别跟我客气。” 夏志掏出一只牛皮包裹的烤鸭,不由分说塞到横江手中,又道:“廖长空师姐说,你不小心吃了一颗毒药,人没毒死,却让毒素聚集在头顶,让头发都变白了。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不过,你也别急,御龙师兄最擅长食补之法,你以后回到师门,让御龙师亲自给你把把脉,再给你开一个食补的药方,保准药到病除!” 横江收了烤鸭,拱手致谢。 夏志挥挥手,道:“我还要在这里招待其他师兄弟,横师弟你先上山去吧。山上有一座大院,门口挂着我宣明牌匾,你一见就知。” 横江辞别夏志,牵着马拾阶而上。 走至山腰,便能见到山林当中,建着许多房屋,高高低低,参差不齐。 有低矮的竹楼,有高耸的塔楼,有围成一个大圆圈的围楼,也有只在地面留一扇门户的窑洞,风格各有不同。 宣明道场的庭院,犹如江南园林一般,清幽雅致,很是好认。 横江牵马而去,却只见到了门口站着几个杂役仆。 从院门往内看,大院里空空荡荡,只能隐隐约约,听到院子深处的厢房里,传来嘈杂喧闹的声音。 门口杂役认出了横江腰间的身份玉牌,便走上前来,给横江行了礼,接过了横江手里的缰绳,把马牵向马厩。 仙门与凡尘,有高下尊卑之分。 此等杂役,自然入不得庭院,也无人给横江领路。 横江只得循着院中喧闹的声音,走了过去。 “押大押小,买定离手!买大赔大,买小赔小,买个小姑娘赔大嫂……” “开盘了啊!速速下注,过期不候!” “豹子!哈哈哈,庄家通吃!多谢诸位师弟捧场,这一局,师兄我就不客气了!” 院中一颗树下,几十个宣明弟子,凑在一起。 场中摆着一张石桌,坐庄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穿着木屐拖鞋,一手抓着酒坛,一手抓着银票的壮汉。 “哈哈哈哈……又赚了!咱们继续!” 壮汉放下酒坛,抓起骰子,却发现横江站在远处,便高呼道:“那个白头发的,你是不是数月之前中了毒的横江师弟?” 横江点了点头。 “横师弟快来试试手气!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我敢打赌,你手气肯定不错,快快过来下注,我包你赢一个盆满钵满。我叫燕青崖,你叫我燕师兄就是。如今这院里之人,除了那两个与你同一年入门的小伙以外,其他都是你的师兄师姐。” 壮汉大声吆喝着,朝四周弟子指了指,道:“你们谁有解毒的灵丹妙药,速速给横师弟一颗,让他早些解了身上毒素,省得别派弟子,见了横师弟的白头发之后,就拿他的头发来嘲笑咱们师门。” 当即就有几个师兄师姐,拿出了丹药。 这些人,除了那自报姓名的燕青崖之外,其他人横江一个都不认识。 众人却硬要把解毒丹药塞进横江手里,顺便介绍了自己的姓名。 有两个女弟子,则叮嘱横江以后要小心行事,若是在诛魔之时遇到战事,千万不能只顾着一腔热血,就乱冲乱杀,切记要跟在师兄师姐身边,先保住小命要紧。 “来来来!过来试试手气!” 燕青崖直接走了过来,把横江拉到赌桌边。 横江却摇了摇头,道:“多谢燕师兄盛情,可我却不能和诸位师兄师姐一起赌钱。” “你是怕我们赢光了你的银钱,让你身无分文么?我本以为,你在封魔岛大杀四方,打杀了不少东观弟子,本该是个杀伐果断,爽快豪气的好汉子,没想到你竟这么婆婆妈妈。” 燕青崖将拉着横江的手臂一放,神色不悦,道:“你我仙门中人,只要随手画些符箓,拿到凡俗世间去卖,金银财物唾手可得,你怎地这般小气?” 横江摇头一笑,道:“我不担心银钱输光,我担心的是赢光了各位师兄师姐的钱袋子。” 燕青崖满脸不信,道:“我宣明众弟子,素来只有夏志师弟一人喜欢吹牛,难道今日又多了一个横江?你如果想说你赌术高超,我却不信。” “此事容易,一试便知。我先给各位师兄师姐看几手赌术……此术名作‘豹子手’。” 横江拿起桌上三颗骰子,随手一丢,骰子落桌,全是六点朝上。 三个骰子点数相同,就是豹子! 豹子一出,通吃四方。 众人神色惊变。 横江有抓起骰子,连丢数次,从三个六丢到三个一,次次都是豹子。 第九十九章:唯名与器 三个骰子从六点到一点,每一次横江投出了豹子,诸位师兄师姐,都会神色大变。 宣明道场门规森严,虽没有明令禁止不能沾赌,可在宣明山中,却无人敢拿出赌具聚众赌钱。 今日在此的这些师兄师姐,也不精赌术,甚至极少进出过凡俗间的赌场,他们从未见到过横江这种,随心所欲投出豹子的手段。 “我再给各位,看一手赌术,名作听风术。” 横江将骰子装入赌盅,随意摇了摇再摆在桌上,随即说出了赌盅里骰子的点数,再揭盖一看,点数果真跟他说的一样。 随即他又摇了数次赌盅,次次都被他听出了点数。 周围师兄弟,被横江惊得长大了嘴巴。 先前那一招豹子手,已让众人惊诧,如今竟然还有可以听出骰子点数的听风术,这已然出离了这些宣明弟子的想象。 实则,若横江拜的师门,是其他道场,只怕施展赌术之时,未必会师兄师姐这么惊叹。其他道场里免不得会有门人弟子勾心斗角,甚至暗地里为争权谋利而斗一个你死我活,那些人见惯了世间诸多腌臜下作的手段,只怕经常会出入青楼赌场,对于横江这番赌术,多半是见怪不怪。 “这些师兄师姐,与世间形形**之人相比,不知单纯了多少倍!”横江心头一叹,却又甚是欣慰。 他年幼离家,见惯了尔虞我诈之人,看多了见利忘义之辈。如今在此与封魔岛里的师兄师姐相聚,察觉到诸多师兄师姐在某些方面,竟单纯得像小白兔一样,横江心中甚慰。 他淡然一笑,又去拿骰子,随口说道:“各位师兄师姐再看一看,接下来这赌术叫做……” “看什么看!不看了!” 燕青崖满脸恼怒,伸手一拍,随着啪的一声,骰子被他压在掌下。 “你赌术这么厉害,赌起来有什么意思。以后我们赌钱的时候,你莫要再来和我们玩耍,只能站在一旁观看。今天你赢了,这些钱都是你的。” 燕青崖拿着手中银钱与赌桌上的赌资,一股脑儿塞进横江手里,道:“观赌不语真君子,你看着就行,可别乱说话。廖长空不在,这里的事情都归我管,院中空房多得是,你想住哪间就住哪间。” 横江点头一笑,把诸多银钱收了起来,往四周打量着。 此处除了众人聚在周边赌钱,还有一些不愿意参赌的师兄师姐。 他们或是三三两两,或是孤身一人。有的在打坐练气,有的围着炉子烧火炼药,有的在低头看书,互不干扰。也会时不时抬起头来,关注着赌桌上情况。 横江闲来无事,左瞧右看。 众师兄师姐若与横江视线相对,都对他报以微笑。 也许是横江那一番赌术,让燕青崖心中烦闷。当赌局再开,燕青崖继续坐庄,他手气已是极差,输多赢少。不过,燕青崖却不以为意,仿佛输得越多他就越开心,大口喝酒,大声吆喝,玩得兴致勃勃。 “横江师弟有礼了。” 一道女子的声音,自横江身侧传来。 他回头一看,赶紧拱手回礼。 这世界先前响应燕青崖号召,赠给横江解毒丹药,还叮嘱横江在以后与人激战之时,莫要太过冲动,保命要紧。 “我叫钱盈盈,比师弟早四年入门。” 钱盈盈笑得有些腼腆,又道:“师姐听人说,横师弟和独孤信师兄关系很好,是生死之交呢。” 横江点点头,心中想道:“莫非这个钱师姐,对独孤兄心仪已久?” 钱盈盈略作犹豫,微微低下头,道:“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横师弟能和独孤师兄关系那么好,肯定也是人中龙凤。” 横江不明所以,道:“师姐过奖了。” 钱盈盈抬眼看了看横江,,又道:“横师弟精通赌术,却不愿意和大家赌钱,还真是个正直的人呢。而且,横师弟赌术那么好,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横师弟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这回,横江才明白过来。 原来这钱盈盈师姐,看上的不是独孤信。 钱盈盈小声说道:“横师弟,天色将晚,快到晚饭时候了。师门虽然安排了一个师兄做饭,可那师兄自幼喜欢吃辣,做出的菜也是麻辣香辣味的,我不是很喜欢吃,所以这几天都是自己做饭。我还自己酿了酒呢,师弟要不要一起喝?” 横江只道:“钱师姐,其实我很喜欢吃辣。” 钱盈盈觉得有些委屈,竟瞪了横江一眼,跺脚道:“不吃就不吃,谁稀罕!去年在宣明别苑的时候,我见你在廖长空师姐面前,进退有据,毫不弱了气势,当时我还以为你是个慷慨悲歌的豪迈男儿,没想到你这么扭扭捏捏,算是我看错你了!” 横江哑然。 这钱盈盈师姐,性子直爽泼辣,相貌也是上佳之选。 宣明道场,不禁门中弟子谈婚论嫁。 横江不是没碰过女人,只是他见多了分分合合,看多了尔虞我诈,对情爱之事,素来谨慎,否则他也不会在墟城做了足足三年龙头老大,身边却连一个女人也没有。 这院里诸多师兄师姐,横江大多都是第一次见。 免不得要相互介绍,问候一番,遇到性格相合之人,话语自然就多了起来,不知不觉黄昏已至,那个做饭的李师兄,做了满满几桌子色香俱全的菜肴。 众人围坐在桌边,突然又觉得不对。 “韩剑与顾惜风为何还不回来?” 燕青崖清点人数,皱着眉头,道:“不是叮嘱了他们,让他们在黄昏之时,回来吃饭么,怎地无踪形影了?” “我去寻他们。” 横江长身而起,出门去找。 几个师兄师姐跟了出来,众人分头行事。 在山间寻了半晌,横江走至一处竹林,听到林中有争吵之声,就走上前去,只见韩剑与顾惜风,被几个东观弟子,围在了竹林里。 中土诸多道场,门中弟子服饰各有不同,一看便知身份。 韩剑与顾惜风已是持剑在手,周围东观弟子也拿出了金钢法剑,激战在即。 这个持剑的顾惜风,并非是东观道场那个仙门修士顾惜风,而是宣明道场里,与横江一同参与考举,一起拜入师门,沉默寡言,喜欢找韩剑下棋的顾惜风师弟。 横江大步走上前去,冷然扫视周围东观弟子,朝二位师弟问道:“何事?” 韩剑道:“这些人该死!” 横江知晓韩剑性格,只问道:“为何?” 顾惜风低下头去。 “这些人竟然说,顾师弟不配叫做顾惜风,说只有他东观道场的入室弟子顾惜风,才能叫顾惜风。他们竟想逼顾师弟改名,简直不可饶恕!” 韩剑却剑眉一扬,持剑指着周围众人,道:“我仙门中人,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 第一百章:行凶 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 此言,出自于古书,流传已久,其本意已失。 名之一字,便是名字、名声、名望,怎可被人磨灭? 器之一字,便是安身立命的本命法宝器具,怎可被人夺取? 难怪韩剑如此气愤,以剑示人。 横江已是眼神森然,扫视周围东观弟子,眼中杀意已足。如今别人欺压到头上来了,怎可吞声。 他若是善男信女,怎能在群山恶水出刁民的墟城,做了三年龙头老大? 横江衣袖一甩,镇魂铜铃已在手。 叮铃铃! 铃声一响,横江已冲杀了出去。 他手持雷击木剑,施展真火法剑之术,挥洒熊熊烈火,杀向前方东观弟子。 如今,横江修为,已至道徒第五步滋养神魂层次,若等神魂一固,就是仙门修士,实力在道徒当中已是颇高。 加之他自小出门在外,行走四方,不知历经了多少场激战,如今真正动手,这几个东观道场的道徒弟子,竟不是横江对手。 他们只得拿出诸多符箓,丢向横江,却被横江用大铁锅挡住。 区区数剑之后,已有三人倒地,剩下的几人想要逃跑,却被横江施展出火墙术,挡在了烈火形成的围墙里,逃脱不得。 横江二话不说,冲上前去,将之打翻在地,再持剑如鞭,在这些人身上一顿乱抽,打得他们皮开肉绽,哭爹喊娘,甚至骨头都被打断了不少。 这一幕,把两位师弟看得目瞪口呆。 韩剑本是最先拔剑之人,想要凭着祖师爷赐下的宝剑,已分景之剑的威能,大战一场,不曾想到横江突然暴起出手,如虎入羊群,顷刻间就结束了战斗。 呛! 韩剑收剑入鞘,沉默不语。 顾惜风则轮着一根玉尺,重现诸多东观弟子,持尺一顿乱打,打得畅快淋漓。 “住手!” 远处有暴喝传来。 顾惜风停手转身,见是一些东观弟子,便不再打。 横江却道:“打!打舒服了为止!” 此言,听得韩剑眼神一亮。 “好!” 顾惜风稍作犹豫,便扬起玉尺,狠狠打下,恰好他脚下的东观弟子,半蹲着正要齐声,被一尺打在脸上,顿时口吐鲜血,喷出了几颗被打断大白牙。 “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右镇山行凶!” 远处数位东观弟子已走上前来,为首之人怒吼道:“右镇山早有规矩,非生死大仇,各派弟子不得相互动手。莫非你宣明道场,已不将我其他六大道场放在眼里了?你宣明道场戒律森严,此事就算我东观道场肯罢手不管,宣明道场也饶不了你们!” 这一句话,吓得顾惜风持尺子的手掌,都有些颤抖。 这师弟终究只有十几岁,拜入师门才一年,多少有些小孩心性,如今被人这么看似有理有据,气势汹汹的怒吼一番,顿时就有些心中发怵,不敢再打。 “我仙门中人,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这些人要夺你之名,怎可轻饶?” 横江衣袖一甩,淡然说道:“打!打死算我的!” 那东观道场弟子还要再说,横江却抢先开口,道:“夺人‘名’与‘器’,已是生死之仇!” “董师兄!” 一个被打伤的东观弟子踉跄站起,呼喊道:“董师兄!这横江手中,有我东观道场的镇魂铜铃。刚刚他就是突然摇响了铜铃,震慑我们心魂,再出手偷袭,才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鄙人董昌。” 董昌衣袖一甩,掌中伸出一根长鞭,挡住了顾惜风的玉尺,再将诸多被打伤的东观弟子纠至身后,随后望着横江,道:“你手中有我东观道场的镇魂铜铃,看来是杀了我东观弟子,杀人夺宝得来。按照你先前说的,此事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仇,今日我向你动手,也不算违背各派规矩。” 横江扬了扬手中镇魂铜铃,道:“早些时日,我路过左镇山,在路上见到了这个铜铃。直到今日,才知这是你们东观道场的镇魂铜铃。你们东观弟子,实力低微,却还要自己作死,来封魔岛斩妖除魔,却技不如人,到头来却被尸鬼妖邪斩杀了,此事怎能怪我?” “哼!牙尖嘴利!区区一个道徒,也敢在仙门修士面前放肆!” 董昌眼神冰冷 ,心里已有决断。 哗! 长鞭闪烁着几许灵光,挥打而来。 这人必定是仙门修士! 唯有仙门修士,在使用仙门法器,施展仙门法术之时,才会有灵光显现。 横江却浑然不惧,只从衣袖里,掏出一张雷符,压在掌心,再对着董昌挥手一拍。 轰隆! 雷声爆鸣 ,电光大作。 空中袭来的长鞭,被雷霆轰得到卷而回。 就连持鞭的董昌,身形也晃了几晃,险些就站不稳了,心中只道:“这雷符我看得清清楚楚,已符箓纹路而言,那分明就是掌心雷符。可那雷霆之威,比起我以前见过的掌心雷符,却要强了太多……” 一念至此,董昌心中更怒。 稳住身形之后,他左手捏出一道法诀,右手挥动长鞭,周身灵光闪闪,犹若星辰闪烁。 鞭子往前抽打,就好比一条寒冰蛟蛇,张牙舞爪,噬向横江。 浓浓的白雾霜气,升腾而起,将周围数米方圆,笼罩在寒气霜气里,伸手不见五指。 横江浑身冒出熊熊烈焰,已烈火抵挡霜气,再抓起铁锅,砸向长鞭。随即双腿一用力蹬地,身形犹如离弦之箭,冲上前去。 轰隆! 一道雷光闪烁,横江已施展出轰天雷法。 “这是什么雷法,威势竟然如此浩大!” 董昌神色一变,赶紧施法抵挡,可雷霆袭来,却威力弱小。 顿时,董昌心中冷笑,暗道横江实力低微,连雷法都只是虚有其表,却不料横江已冲上前来,轰出一道掌心雷符。 此刻,二人距离已近。 长鞭打远不打近,如今已无大多作用。 董昌却直接用长鞭的鞭柄砸向雷光,挡住了这一道掌心雷符,左手则捏出一道剑诀,引动一柄七寸来高,半尺来宽的大铃铛。 嗡! 铃响如钟! 这座大铜铃的威力,比起其他东观弟子手里,那些巴掌大小的镇魂铜铃,强横了何止十倍!周围之人,不管是韩剑二人还是东观弟子,皆被铃声震得眼冒金星,头昏目眩,几欲晕倒。 横江已冲至董昌身前,首当其冲被铃声震慑了魂魄…… 第一百零一章:出手不凡 长鞭寒光暴闪,势如流星,到卷而回,杀向横江。 叮! 横江扛着铁锅,以锅为盾,挡住长鞭,随即竟抬起一脚,踹在董昌腹部。 董昌腹部受到重创,只觉五脏六腑一阵翻腾,踉踉跄跄,连连后退,口中发苦,险些连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这一幕,惊得周围东观弟子神色大变。 董昌更是吼道:“这人竟不惧我的丧魂铜铃,定是身怀异宝,诸位一起动手,不了落了我东观道场的威风。” 闻言,众人齐齐出手。 铺天盖地的法术与符箓,暴雨流星一样袭来。 横江立身不动,如出鞘之剑,屹立天地。 这些人只认为横江是身怀异宝,全靠宝物的功效,才挡住了那丧魂铜铃对于魂魄的轰击。 他们却不知道,横江这大半年来,不知遭受了多少次心瘾燃魂之苦,他对于魂魄的痛苦与损伤,早就习以为常。 丧魂铜铃虽威力不凡,横江首当其冲,被震得魂魄颤抖,可此等痛楚,横江只眼神一凝,便强忍住了! 甚至,横江在忍住魂魄痛苦,一脚踹退董昌之时,还能分心观察四周情况,看到了竹林深处,有一道灵光勃发的巨剑,飞射而来。 嗖! 巨剑凌空而来,落到横江身前,通体灰黑,剑上灵光闪闪。 此剑极为巨大,长达六七尺,乍一看去,此剑俨然一块门板! “董昌!” 一道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董昌回头一看,神色立时大变,至于韩剑二人,则神色舒缓。 来人正是燕青崖。 这人穿着麻衣道袍,脚下跨着一双破木屐,走起路来嘎吱作响。 “你再动我师弟试试!” 燕青崖大步而来,拔出插在横江身前地面是的巨剑,指着董昌,冷声说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眼皮子低下,欺负我宣明弟子!” 董昌神色有些惊慌,目光闪烁,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燕青崖道友。这些年,我听闻你离开了中土帝国,去远方修行了,怎么突然回来了?” 燕青崖掏出酒葫芦,大口大口喝着,道:“我爱去哪就去哪,你管得着么?今日我宣明弟子,被你们欺辱,你且划下道道,看着事情该如何处理。按照我的规矩,首先要赔礼道歉,其次要交出动手之人,其三……” 董昌阴沉着脸,道:“道友只怕是弄错了吧。今日并非我东观弟子欺负你宣明弟子,而是我东观弟子被你宣明弟子欺负,我好几个师弟,被他们打得遍体鳞伤,骨头断裂,连牙齿了掉了不少。就连我也被这横江一脚踹飞,若非我身强体壮,只怕那一脚就能将我踹死。” “哈哈哈哈……师弟如今只是道徒实力,就能把仙门修士踹飞出去,不愧是陈操之师伯看上之人,果然出手不凡啊!” 燕青崖勃然大笑,拍了拍横江的肩膀,道:“真有你的,以区区道徒实力,就打得董昌狼狈不堪,吾心甚慰啊!” 董昌神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心中极其不爽,指着燕青崖,怒道:“如今是你宣明弟子,欺辱了我东观弟子,此事该首先要赔礼道歉,其次要交出动手之人……” 燕青崖将巨剑一横,冷声道:“我宣明道场,素来光明正大,怎会轻易去欺压别人?定是你东观弟子,侮辱了我师弟,他们迫不得已,忍无可忍,才选择动手。” “师兄所言极是!” 韩剑指了指顾惜风,将此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原来这宣明弟子顾惜风,与那东观道场的仙门修士顾惜风,原本就是族兄弟。 只因百年之前,有一位纯阳修士在突然来到顾家做客,在酒宴之时,算了一卦。 那卦象显示,百年之后,顾家的“惜”字辈的子弟里,会出现一个修炼资质高超的子弟。纯阳高手又说那子弟与他有缘,可取名为顾惜风,须得好生培养。等那顾惜风修至仙门修士,便有机会得到他预留的纯阳传承。 此事犹如天上掉馅饼,太过蹊跷,难辨真假。 不过,顾家只是凡俗间一个官宦世家,对于这等纯阳传承之事,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若真能得到传承,顾家岂不是一飞冲天? 果然,等百年之期一至,原本从未出过仙门弟子的顾家,竟然接二连三,诞生了不少资质尚可的子弟。 谁都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为继承纯阳高手的传承,都想让自己的儿子叫做顾惜风,于是顾家就定下一个规矩,唯有那些获取了仙缘,能够拜入仙门的子弟,才能取名顾惜风。 顾家惜字辈子弟,多达上百人,却只有两人,拜入仙门。 只是,这两人辈分虽然一样,年纪却相差了二十余岁。 那年纪大的入了东观道场,修行二十余年,如今已是仙门修士。年纪小的则拜入宣明道场,正是横江身边这个顾师弟。 韩剑将这些说了一说,便闭口不言。 那顾惜风师弟则一脸哀切,叹道:“我小的时候,族兄对我还是很好的。当我越长越大,展现的天赋越来越好,读的书越来越多,族兄就对我越发冷淡。等我准备参加师门考举的时候,我族兄那一脉,对待我这一脉,已经是犹如仇人。” 家门不幸。 世间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 横江却指着那些被打伤的东观弟子,道:“燕师兄。这些东观弟子,多半是早已从顾师弟那个族兄口中,知道了顾家之事,这才找上门来欺辱顾师弟。不过,我仙门中人的名与器,怎可轻辱于人?” “哼!” 董昌哼了一声,自知理亏,不再多说。 燕青崖手臂一抖,巨剑化作灰黑色光芒,飞入衣袖,他挥手招呼着横江与韩剑三人,高声道:“打也打了,气也出了,走吧走吧,随我回去吃饭!” 四人大步而行。 前方东观弟子,自动让出一条道路,无人敢挡。 走着走着,燕青崖突然问了一句,“顾师弟,按照先前的说法,似乎你们家只能有一个顾惜风,能得到纯阳修士的传承,你准备如何处置此事?” “我也不知道。” 顾惜风眼神有些愁苦,定定的看着横江,突然拱手抱拳,一揖到地,诚恳道:“请师兄教我!” 第一百零二章:伐魔 燕青崖看了看顾师弟,又看了看横江。 他沉吟片刻,心中有些惊愕,想道:“问他问题之人,本是我燕青崖。如今这几人当中,属我实力最强,年龄也最大,最是见多识广。可是,这顾师弟却不找我求教,反倒直接去求横江,莫非这横江真有什么过人之处?” 横江略一凝神,眼中精芒一闪,语气里带着几分杀意,道:“你若杀了他,拜入仙门的顾家惜字辈子弟,就只有你一人了。东观道场那顾惜风我也见过,以他的作风,你不杀他,他必会想方设法杀你。他的相貌和你完全不像,想来已经隔了许多代,血脉早已不亲近了,杀了又何妨?” 顾惜风低头苦笑,道:“他终究是我族兄,师兄可还有其他办法?” 横江道摇了摇头。 “唉……” 顾惜风叹着气,道:“我该如何是好。” “我这个横师弟,竟如此杀伐果决,确实是一个人物!”燕青崖心中喟叹一句,深深的看了横江一眼,又朝顾惜风问道:“当初出现在你家的纯阳高手,叫什么名字。” 顾惜风道:“我只知道,他自称为辛晨子。” “辛晨子!竟是辛晨子!辛晨子的纯阳传承,怎可落到东观道场的弟子手里?” 燕青崖脚步一顿,摸了摸脸上胡子,眼中精光一闪,傲然说道:“顾师弟你无需惊慌,此事师兄会帮你想办法。” 不知不觉,四人已到了庭院。 一起吃过晚饭之后,便各自回房。 横江爬上了屋顶,盘膝坐下,迎着空中明月张开双臂,运转凤凰晒翅之法。 一对火焰组成的凤凰羽翼,出现在横江背上,徐徐扇动。 午夜之时,燕青崖提这两个酒坛,御剑而来,落到横江身前,见面就说:“横师弟,我有一事,要托付给你。” 横江收功抬头,道:“恰巧我也有一事,要托付师兄。” 燕青崖微微一笑,递给横江一坛酒,问道:“哦?这么巧?你是师弟,你先说。” “我们想要说的,也许是同一件事。” 横江把酒坛收入乾坤袋,沉吟道:“在这次诛魔之事里,若是遇到了东观道场那个顾惜风,我会将顾师弟引开,到时候还请燕师兄出手,除掉东观道场那个顾惜风!” 燕青崖端着酒坛,正在抬头喝酒,如今听到横江这些话,神色一呆,手指一抖,手中酒坛哐当一声摔在了屋顶瓦片上,碎成好几瓣。 “果然……果然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燕青崖凝视着空中那弯上弦月,喟然长叹:“可惜长空师妹做事太冲动,实力又不够强劲,不仅没能杀了那东观道场的顾惜风,反倒让他逃离了封魔岛,也不知如今去了何方。那时候我要是在封魔岛,知晓那顾惜风派遣东观弟子追杀你,我也会直接去替你报仇。一旦我出手,那人难逃一死!” 横江道:“那人逃了也好,姑且留他性命,留待日后,我亲手杀他!” “此言豪气,当浮一大白!” 燕青崖又掏出一坛酒,大口喝着,问道:“你为何不喝酒?” 横江摇头道:“皓月当空,正是修行之时,喝酒会误事。” “哼!你年纪不大,规矩倒是多。难怪我听人说,你和阿信师弟,是生死之交。你们果真是性格相合,他的规矩,比你还多!阿信从小就古古怪怪,甚至不愿意与我们一起洗澡,也不愿意与我们在一间房里睡觉,甚至不肯勾肩搭背这等小事,他也不肯……” 燕青崖哼哼唧唧,老不耐烦,突然间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后退几步,惊道:“阿信平日里对人不假辞色,前阵子却不远万里,跑来封魔岛探望你。难道你和阿信,莫不是……莫不是……” 燕青崖所言的阿信,必定就是独孤信。 横江皱了皱眉,问道:“燕师兄所言何事?” 燕青崖神色古怪,上下打量着横江,道:“阿信是掌门弟子,修炼天赋卓绝,而且相貌俊美玉树临风,他在我宣明道场,很受门中师姐师妹的青睐。就连那号称宣明道场第一真传美女的廖长空,也曾公开对阿信表白,却被阿信拒绝。从那一日起,师门诸多师兄弟,都在猜测阿信不喜欢女人,反倒是喜欢男人,你们……莫不是真的好上了吧?” 横江眼神一变,断然否决道:“绝无此事!” “若果真如此,那也无妨。” 燕青崖道:“师兄我心胸广阔,绝不会歧视你们,反倒会祝福你们。” 横江摇头道:“师兄!你误会了……” “没什么误会不误会的。只是,掌门师伯性格古板,若他知道了此事,只怕不会轻易放过你,横师弟你好自为之。” 燕青崖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横江,乘风而起,转身离去。 他这态度,应该是认定了此事! 横江百口莫辩。 当他抬起头,看向空中弯月之时,脑海里不禁回想起,当初他和独孤信逃离古代遗迹,也是借着空中弯月照耀道路,狂奔离去。奔跑之时,他明显感觉到,独孤信压在他背上的胸膛,颇有分量…… “独孤兄冰肌玉肤,手掌柔若无骨,看上去身形消瘦,胸肌倒是练得不错!” 一念至此,横江又觉得不对。 可是,他明明已经猜到是哪里不对,却只拿出燕青崖送来的酒,大口大口的喝着,不愿多想。 事不关己,关己则乱! 当横江心思紊乱之后,这一夜心瘾也趁虚而入,发作了一次。 横江紧闭房门,嘴里咬着一块布,一声不吭,熬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陆陆续续有同门弟子,从各处敢来右镇山。 九月中旬,廖长空回到了右镇山。 她一入庭院,就对着燕青崖怒吼,斥责燕青崖身为真传弟子,竟然带着师弟师妹们,聚众赌博,带坏师弟师妹,败坏了师门声誉。 燕青崖则说廖长空身为师妹,居然对他这个师兄指手画脚,目无尊长,此事传出去也很丢人现眼。 横江站在一旁看戏,想道:“原来这个看上去像个江湖豪客一样的燕师兄,竟是一个真传弟子。难怪他一出面,就吓得董昌不敢多言。” 那二人吵了一阵,谁也奈何不了谁,便不吵了。 廖长空平息了愤怒之后,就让几个师弟去其他道场弟子的驻地传讯,让各方仙门道场弟子,赶赴此地集合,准备出征伐魔。 不一刻间,各方弟子纷涌而来,聚集在院外的坪地里。 廖长空脚踏飞剑,悬空站在众人前方,冷声道:“封魔岛大阵,已有缺口!我奉各派掌门之令,统领各方弟子,进入大阵内部,讨伐地底群魔,修补大阵缺口。谁若阳奉阴违,不尊我令,我定一剑斩之!” 第一百零三章:万年古城 九月十五,宜嫁娶、出行、造车器…… 各方道场弟子,群聚而出,走向右镇山的山顶。 此地有一片草坪,方圆上千米。 几十根一人合抱不过来的石柱,各安方位,矗立在草坪里,俨然是一座大阵。 石柱有着古朴的纹路,雕刻着一些虫书文字,只是年代已久,字迹被岁月蹉跎,早已模糊不堪,哪怕横江精通虫书,也难以看清到底写的是什么。 等到各方弟子,都站在了草坪里,廖长空便拿出一朵令旗,口中念着咒语,脚踏玄妙步伐,将令旗摇了摇。 一道道灵光,从旗子里删闪出,落在石柱上。 原本平平无奇的石柱,突然发光变红,宛若一根根即将被烧融的铁柱。 随即,一道光圈,把众人罩住,缓缓下沉。 横江眼神微微一凝,只因此情此景,与桃林大阵里,九崇之妖陆慎留下的遁地法术,有些相似。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阵法光罩消失不见,而阵中众人,已是来到了地底深处,一座恢弘广阔的地下城池。 这是一座古城,占地至少有十余里,建于地底溶洞中。 城中建筑与街道,全是按照阵法方位构建而成,尽是巨石打造,看上去古朴壮观,而且与当初横江在墟城古代遗迹了,见到的诸多殿宇楼台,是同一种建筑风格。 由此观之,此城必定也与九崇山一脉有关。 横江与诸多初次来到此地的仙门弟子一样,四处打量了一番周遭环境,再抬起头来,只见上方洞顶,离地上千米,隐约可见一颗颗水晶宝石,镶嵌在洞顶,闪闪发光,排列有序,犹如周天星辰。 此城荒废万年,建筑完好如初,不腐不朽,洞顶星辰犹然发光…… 横江眼神灼灼,遥观古城,心中叹道:“九崇山一脉的手段,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周遭空气,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道。 对于此番出征伐魔之事,廖长空早有布置,如今她正对着各方弟子连连下令,有条不紊,不一刻间,各派弟子分成许多队伍,进入城中各处街道。 随即,廖长空又向宣明弟子下令,道:“此城建在封魔大阵之上,我们来此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入城中,寻找大阵损毁之处。我宣明弟子,负责前方城门之处,三条街道。诸位可以一个房间一个房间,逐一排查,仔细探寻。一旦有所发现,速来禀报!” 众人闻言,都进了城,或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是单独一人,进入城中,各自选了不同的区域,地毯式搜索。 横江也是单独行动。 师弟顾惜风知晓横江主修的是火法九耀诀,对阵法并不擅长,边说要跟他一起行动,却被横江拒绝。 每个月的月中,横江的心瘾,都会大爆发一次,从无例外。 今日是九月十五,正是心瘾爆发之日! 横江本想孤身一人,不料师姐钱盈盈却跑了过来。 她不等横江拒绝,已是和横江并肩走在了一起,“横师弟,你是初次参与诛魔伐魔之事,肯定有许多事情都不明白,不如我们一起行动吧。” “我习惯一个人。” 横江摇了摇头,说话之时,嘴唇已是有些轻微的颤抖。 他体内心瘾,已然开始爆发! 钱盈盈被他拒绝,心中有些发酸,却强颜欢笑,道:“可我听人说,前些日子,师弟一直跟一个青丘仙门的小女孩在一起呢。” 横江强忍心瘾之苦,装作若无其事,道:“师姐有所不知,我就喜欢没长大的小女孩,年纪越小越好。” 钱盈盈气得跺了跺脚,却不肯离去,只道:“师弟也许不知道吧,每一次诛魔伐魔,功勋位列前三之人,都有机会站在九崇祭坛上,得到仙音贯耳的机会。仙音贯耳,可以涤荡魂魄,对于我们仙门修士,最有裨益!” 仙音贯耳? 涤荡魂魄? “我受心瘾折磨,魂魄大受损伤……这功勋前三,我争定了!” 横江眼神一亮,本想追问,却被心瘾爆发的痛苦折磨得浑身发软,险些倒在地上,他赶紧扶着墙壁,稳住身形。 “师弟,你怎么啦?” 钱盈盈见横江脸色不好,赶紧跑上前去。 “你为何非要缠着我?” 横江衣袖一甩,退了几步,喘着粗气,道:“我昨日熬制的汤药出了问题,拉了一整夜肚子,直到现在还未康复。你一直跟在我身边,莫非是想守着我如厕?男女有别,还请师姐自重!” 钱盈盈见横江额头冒汗双腿打颤,便说道:“都是我不好,妨碍了师弟。师弟赶紧去如厕,然后你就留在这院子里,好好的休息。等到众人搜寻完毕之后,你再来和我们集合,我会说你一直和我一起,那样廖师姐就不会责怪你了……” “多谢师姐。” 横江拱手告辞,捂着肚子快步离去。 “明明吃坏了肚子,却还说什么只喜欢小女孩,他肯定是怕我笑他,直到忍不住了,才说出真相。他怕我笑话他,就意味着他在乎我的看法,如此说来,他对我还是有些心思的……这个横江师弟,性子还真倔!噗!” 钱盈盈掩嘴一笑,脸色有些发红。 城池长宽十余里,街道俱全。 诸多院落里,自然大堂、厢房、客房、茅房等等建筑,一应俱全。 万年不曾住人,茅房里已无一丝异味,只是灰尘堆积,每走一步,都会在地面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 横江将茅房的门窗关紧,蹲在茅房的角落里,双手抱膝,身躯蜷缩,瑟瑟发抖…… 也不知过了多久,心瘾暂且散去。 横江把整理了一番,走出茅房,却见钱盈盈站在先前与他分别的地方,显然是在等他。 “横师弟!你没事了吧?” 钱盈盈见横江脚步虚浮,赶紧走上去要扶他,却被横江用力推开了手。 “钱师姐!男女有别!” 横江退后数步,保持距离。 刚刚钱盈盈靠近之时,横江好不容易才平复的心瘾,便出现了再度发作的迹象,他怎能与钱盈盈靠的太近? 钱盈盈被推开之后,神色有些低沉,咬咬嘴唇,道:“我听人说,韩剑师弟已经找到了三处阵法有损之地。我学了十来年阵法,本以为对于今天的任务手到擒来,才跟你一起行动,想助你获取功勋,没想到忙了大半天,到现在连一处都没找到。” “此事有我,师姐无需担忧。” 横江摇摇头,闭上了眼睛,吃下一颗丹药,略作休息之后,再登上屋顶,把众妙之相眼罩带上,居高临下,巡视着他负责的这片区域。 第一百零四章:炎鬼如潮 钱盈盈不知横江意欲何为,却觉得横江带着银色眼罩的样子,很是俊朗不凡. 她直勾勾的盯着横江看,不觉间已想入非非。 “师姐随我来!” 横江自屋顶跳下,大步远去。 “呃……好的。” 钱盈盈脸色发红,低着头,跟在横江后面。 不一刻间,二人就找到了数处阵法有所损伤之地。 “师弟竟然能在片刻之间,就找到这么多处,就连我这个学了十年阵法的世界,都远远比不得你,你真厉害!” 钱盈盈站在一处阵法损毁之地,仔细观察周围房屋结构与坐落朝向,又道:“幽泉河从古城下方穿过,而咱们负责的这块区域,又是封魔大阵的坎水之位。正所谓山泽通气,水火不相射,咱们所在的坎水位被幽泉河的火焰一冲,阵势已有变化,想要在此地找到阵法损伤之处,更是难上加难……” 钱盈盈眼里冒着小星星,看向横江的眼神,又变得有所不同。 横江却从钱盈盈的话语里,听出来这个师姐对于阵法一途,造诣不低,便想道:“看来,钱师姐先前所说,要助我获取功勋之言,都是真心话。可我与她并不熟悉,也无多少交情,她却如此对我。女子的心思,果真诡秘莫测……” 念及此处,横江便想起了独孤信。 他全是靠着众妙之相的玄妙,观察周围天地灵气变化,这才找到了阵法破损之处。 众妙之相,正是独孤信所炼制。 不久之后,二人又找到了数处阵法破损之地。 等到廖长空下令众人集合,统计功勋,横江和钱盈盈并列第一。韩剑则孤身行动,只找到三处,未曾进入前三,却也排在了数百个仙门弟子的前列。 这结果一经宣布,众人看向横江的眼神,便有所不同。 各派女弟子,更是目光闪闪。 因为横江满头白发,这几天来,各派弟子偶尔也会谈论横江,其中有不少女弟子,则纷纷表示横江未老先衰,头发都白了,此生多半难以突破道徒,成为真正的仙门修士。 如今,横江却成了众人的焦点,被众人评头论足。 廖长空却皱了皱眉,冷然言道:“诸位……” 众人停止议论,等她发号施令。 “古城位于地底,我让人用沙漏计时,如今已到了黄昏时分。天色一黑,天地间阳气渐消,阴气渐浓。按照以往惯例,此地尸鬼妖邪之类,知晓我们前来修补大阵,必会趁夜来袭。各方道场,派遣一位仙门修士,与我一起统计战功。” 廖长空站在众人前列,虽是女子之身,却气宇轩昂,英气勃发,道:“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众人神色振奋。 钱盈盈则悄然对横江说了一句:“仙音贯耳洗涤魂魄之功,对于道徒弟子而言,抵得上苦修三年哦!” 横江不动声色,拿出一张掌心雷符捏在手里,想道:“此事我势在必得!” 廖长空掏出一艘巴掌大的金色小船,往空中一丢,小船灵光闪闪,变作一艘长达数十米的大船,浮在空中。 廖长空领着几个宣明女弟子,飞上金船。 金船越飞越高。 随着哗啦一声响,一块长达百米的白色绸布,自船上垂了下来。各派弟子名字,清清楚楚的写在绸布上。 紧接着,又有数位各派仙门修士,随她一起腾空,监督廖长空统计战功。 “凡俗世人征战四方,皆有军规!今次伐魔之战,我宣明道场的门规戒律,就是诸位的军规!若有违反,严惩不怠!” 廖长空站在船头,俯视四方,只将衣袖一甩,船上又垂下一道绸布,宣明诸多戒律门规,尽在绸布当中,写得清清楚楚。 众人见廖长空宣明规矩当做军规,不仅没有反驳,反倒是神色轻松了不少。 中土帝国东南七大道场,宣明规矩最为森严。 以宣明门规戒律当做军规,至少不需担心,身边的同伴对自己动刀子。 古城周围,阴气越来越重。 燕青崖喝着酒,走至横江身边,促狭一笑,道:“当年阿信在此诛魔,功勋遥遥领先于众人,可谓是战功赫赫啊……” 横江神色一正,道:“此战,我定不会让燕师兄失望。” 呼呼呼…… 阴风吹城,寒气森森。 众人呼吸之时,嘴里冒着白气,只觉手脚发冷,遍体生寒。 可就在寒风吹来的方向,冲天火光,自溶洞深处,汹涌而来。 横江眯着眼眸,极目远眺,只见溶洞墙壁,已被烈火烧融。 一个个浑身冒着幽蓝色火焰的火人,从烧融的溶洞墙壁里,潮水一样冲了出来,在溶洞墙壁下排成一行行、一列列,朝着古城张牙舞爪,大声嘶吼。 横江与众多道徒,站在城墙上。 燕青崖则早已退去,按照各派规矩,仙门修士以上,不可参与到这一次守城之战。 “那是炎鬼,浑身上下燃烧着蓝色火焰,就是鬼火。鬼火虽能烧融山壁,却属阴火,寒气森森,酷烈毒辣……” 钱盈盈指着远处无数火人,对横江说道:“此等炎鬼,是幽泉河沾染了魔气之后,滋生而成。幽泉不绝,鬼物不灭。故而每年九月,各派弟子都会出征伐魔,以此来削减鬼物的数量,免得鬼物泛滥成灾。” “多谢师姐。” 横江点点头,这一次终于是没有直接让钱盈盈离他远点。 钱盈盈笑了一笑,嘴角勾起一道很好看的弧线,又道:“幽泉河里滋生的鬼物与魔物,多种多样,实力也有强有弱。炎鬼在诸多鬼物里,数量最多,实力却最差。不过,却有许多实力强劲的鬼物魔物,会把自己伪装成炎鬼,藏在炎鬼的队伍里,等冲到我们身边的时候,再突然暴起伤人,得手之后,便会急速遁走,消失无踪。这样的鬼物魔物实力强大,既凶狠又奸诈,防不胜防,师弟务必小心。” 涌出洞壁的炎鬼,越来越多,鬼影躜动,数不胜数。 若论数量,只怕在十万以上! 桀桀…… 桀桀…… 十几万炎鬼嘶嚎怪叫,吼声震耳欲聋。 横江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悬在金船上的战功榜单…… 第一百零五章:星辰不灭 群鬼聚集,焦躁不安,嘶吼连连。 一时半会间,群鬼并未杀向鬼门,似是在等候某种命令。 城头之上,各派弟子小声交谈着。 每年九月,封魔岛各派弟子都要来此伐魔。 对于留在此地已久之人来说,伐魔之事,早已见怪不怪。众人并不担心战败,只担心自己战功不足,无法进入前三,获取仙音贯耳涤荡神魂的奖励。 不过,却有不少第一次参与伐魔的新弟子,一个个神色紧张,脸色发白,甚至有些人双腿已经发软,全靠撑扶在城头,才能站稳身躯。 唯独宣明道场不同。 早有几个师兄师姐,来到了韩剑与顾惜风这两位师弟身边,向他们小声讲解着诸多事情,平复他们心中的紧张。 韩剑倒也无事,一直冷着脸,面无表情。 顾惜风持着玉尺的手掌原本在轻轻颤抖着,被师兄师姐解说了一番,神态渐渐平复下来。 唯独横江,云淡风轻。 众师兄弟知道钱盈盈对横江颇有好感,便把向横江解说战局的机会,让给了钱盈盈。 “师弟,今日你我见到的,山壁融化,炎鬼出现,包括穿行三座镇山的幽泉河,以及此地古城,头顶水晶星辰,实则都是当年九崇山的谋划。” 钱盈盈站在横江身边,偷偷的打量着横江,幽幽的说道:“仙门阵法再强,也经不起时光蹉跎。于是,九崇山就让幽泉河生出鬼物魔物,在打开鬼门,将鬼物放入城中杀掉,鬼魂精气就会被洞顶水晶星辰吸收,以此维持大阵。只要星辰不灭,封魔岛三座镇山下方的大阵,就会运转不休!” 竟是如此! 以此观之,先前洞壁下方融化出的一座座岩浆洞门,必定就是鬼门。 横江又问道:“师姐是否知道,幽泉河又是从何而来?” “传闻,深渊大魔的魔血勾动地底岩浆,流窜于三座镇山之下,才形成了幽泉河。” 钱盈盈自手中拿出一条红菱,持在手中,又道:“我宣明一脉,自从开辟道场以来,就与各派不同。其他道场派遣弟子来封魔岛历练,赐下的都是些寻常宝物,诸如东观弟子的金钢法剑,镇魂铜铃,皆是他们道场里批量炼制而出。我宣明道场则不一样,赐给弟子的宝物,各有不同,我手中这条赤炎菱,以及顾惜风师弟手里的元阳尺,都是师门前辈一件一件,亲自祭炼而成。” 横江点了点头,心中盘算着,在接下来的战事里,该如何行动,才能获取更多的战功,同时也在揣测,这一次大战的功勋,廖长空等人到底如何统计。 钱盈盈见横江沉默不语,还以为横江对于师门赐宝之事心有芥蒂,又道:“师弟,你和韩剑师弟早在师门收徒大典之时,就得到了祖师爷赐下的凤凰羽衣和分景之剑。于是,这次你们来封魔岛历练,师门才就没有另外赐下宝物。就好比燕青崖师兄和廖长空师兄,当初他们突破至道徒的时候,师门也没有赐下宝物。实际上……在收徒大典里,只有真传弟子,才能让祖师爷降下法身,赐下宝物呢。” 横江摇摇头,面带微笑,道:“我想的不是师门赐宝之事,我只是在想,要如何才能大显身手,多获取些战功。” 钱盈盈看了看周围,突地凑到横江耳边,道:“师弟,等下我激战之时,我守在你身边,替你防御敌人,你只需尽力杀敌就可以了。” 横江愕然问道:“难道师姐不想争一争前三?” “只要师弟能争到前三就好了。” 钱盈盈说完之后,又觉得不妥,脸色微红,低下头,说道:“我已经已经修炼至滋养神魂的巅峰了,断则数月,长则半年,就能成为仙门修士。” 横江摇摇头,道:“此番激战,我已有所准备。若是我身陷敌阵,遇到了难以力敌的鬼物魔物,还请师姐在关键时刻,用赤炎菱把我拽回城头。” “啊!师弟准备孤身杀进群鬼当中?” 钱盈盈惊道:“攻城的鬼屋魔物,数量在十万以上,除了炎鬼之外,还会有实力高深的魔物隐藏在群鬼当中,师弟你怎可以身犯险?” 横江微微一笑,道:“我有凤凰羽衣。” 钱盈盈却脸色一红,不说话了,心中只想:“钱盈盈啊钱盈盈,你可真蠢,刚刚才提起了凤凰羽衣之事,现在却莫名其妙的忘记了。那凤凰羽衣,是祖师爷传下的宝物,必定是一件了不得的宝物。横师弟若真遇到危险,有凤凰羽衣在身,一时半会必无大碍,就算我来不及救他,其他师兄妹也会救他……” 一念至此,钱盈盈更不愿意离开横江身边。 她就怕救助横江的机会,被别人抢走,这样一来,横师弟就会感激别人去了。 洞壁鬼门,渐渐关上。 群鬼从四面八方,冲向古城。 交战一触即发。 “星辰动!” 廖长空叱喝一声,挥动令旗。 洞顶诸多水晶星辰受廖长空手中令旗激发,一瞬间光辉大作。每颗星辰都投下一道银灿灿的光柱,照耀在一个仙门弟子身上。 顷刻之间,群鬼如潮,宛如沧海横流,冲到了古城附近。 横江一跃而起,跳下城楼。 他头上顶着一口锅,浑身燃烧着熊熊烈火,身后显现出一双凤凰羽翼,朝着群鬼洪流冲去,逆流而上,杀入鬼群当中。 轰隆隆! 雷声大作。 一道道雷光,自横江掌心出现,宛若雷霆长鞭,劈打在鬼群当中。每一道雷霆轰出,都会有十几个甚至几十个炎鬼,被打得魂飞魄散。 炎鬼死后,化作一丝丝魂魄精气,被那道照耀在横江身上的银色光柱吸走,再灌入洞顶水晶星辰之内。 片刻之后,洞顶水晶星辰,已由银色变成了金色,投下的光柱也消失无踪。 就在横江身上光柱消散的瞬间,廖长空令旗一甩,洞顶一颗光芒暗淡的星辰,猛地发亮,偷下一束银辉,再度罩住横江。 两道光柱,一收一放,这个过程几乎没有间隙。 “宣明横江!首取一星!” 一个记录战功的仙门修士大喝一声,腾空挥笔,在战功榜横江的名字后面,画了一个星星图样。 第一百零六章:战功显赫 众人被这“首取一星”的大喝之声吸引,竟在迎战群鬼之时,抽空抬起头来,只见悬于金船的战功榜首,横江的名字后面,已画上了两颗星星。 “我听人说,横江天赋平庸,资质泛泛,直到二十岁,才拜入宣明道场。去年年底,他才修至道徒。至今不过九个来月,怎会变得如此厉害?” “你们看,那横江冲进鬼群之内,大杀四方,数不清的猛鬼扑向他,要么被他用雷法打杀了,要么被他身后的火焰羽翼烧死,就算冲到了他身边,也会被他身上燃烧的烈焰烧得魂飞魄散。就算鬼物暂且不被烈焰烧死,也破不了他那件法衣的防御。” “堂堂仙门弟子,竟然不顾仙门形象,头顶一口铁锅,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就算他榜上有名,得了涤荡魂魄的机会,也不光彩。” “哼!他们宣明道场的弟子,早就脸皮比城墙厚了,还怕什么光彩不光彩。你们看其他宣明弟子,不也有许多人,头上顶着一口大铁锅么?我听人说,宣明道场有一个御龙升,最爱炼制铁锅,只要是他看得上眼的师弟师妹,他是逢人就送啊。” “唉!我们蝠池道场,为何就没有御龙升那样的师兄啊!” “嘿嘿,蝠池道场的弟子,大多是些自私自利之辈,你那些师兄师姐不算计着害你,对你已经是大恩大德了,你竟还想要他们送你东西,真是痴心妄想。” 众人正议论着,突地空中又传来大喝之声。 “宣明韩剑,获取一星!” 这声音一出,众仙门弟子的心思又有了变化。 为何又是宣明弟子? 紧接着,大喝之声再度传来。 “宣明横江,再取一星!” 此刻,金船上那些观察督战的各派仙门修士,也是神色有异,小声议论起来。 “我认得那个韩剑,他和横江一样,都是在参悟道韵之时,领悟出了宣明道场的真传法诀。只是不知为何,横江不愿意做真传弟子,就谎称领悟出的真传法诀,是他家传的秘法。那韩剑也是有学有样,不肯做真传弟子。” “原来是这样,难怪这两人,在这次伐魔之战里,表现如此出众,原来这两人有着宣明道场真传弟子的底蕴。宣明道场历届真传弟子,个个都是惊才艳艳之辈。横江与韩剑表现出众,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这个横江,杀敌速度未免太过惊人。我曾经和黄天都一同参与过伐魔之战,可就连那人,也比不得横江今日战功显赫。” “黄天都?你说的可是那个在深渊战场,一剑轰出,十里之内,霜雪如剑的宣明真传弟子黄天都?” “正是此人!” “宣明道场虽有五千余年历史,可直到一百多年前,独孤明掌门执掌宣明道场,才广开门墙,收纳弟子。区区百余年,宣明道场前有华镇岳,中有黄天都、扶向阳、燕青崖。这十余年来,又有廖长空与掌门弟子独孤信,如今又要加上一个韩剑,还真是人才济济。只怕再过数百年,宣明道场不知会有多少个纯阳高手!” “你怎地不把横江也算进去?” “诸位有所不知,寻常宣明弟子,都是凭着苦修,一步步提升修为,根基极稳!唯独这个横江,资质和凡人相差无几,可谓极其平庸,他全靠着服丹用药,才成为道徒。如今横江头发已白,未老先衰。这样的人,他即便次次来参加伐魔之战,次次获得涤荡魂魄的机缘,只怕此生此世,他也难以修炼成我们这样的仙门修士。” “难怪横江宁可做普通的内门弟子,也不愿做真传弟子,此人倒是有自知之明。以此观之,横江若想修炼到纯阳境界,那完全就是痴人说梦了。至于那个韩剑,走的是剑修一途,过刚易折,只怕难以持久啊。” 廖长空站在船头,关注着下方战局。 她本是宣明真传弟子,得到的真传妙法,与韩剑一样,是那虚空凝剑诀,这乃是剑仙一途的仙门法诀。 剑仙一途,其人如剑! 廖长空实力也高,耳力极佳,哪怕船上仙门修士谈话声音很轻,她也听得清清楚楚。 听到众人对宣明弟子指手画脚,廖长空脸上寒气森森。 “谁说剑修过刚易折?” 廖长空霍然回身,扫视众人,喝道:“我也是剑修,我折了么?” 众人纷纷转头,避开廖长空锐利的目光。 不过,他们却不怕廖长空对他们动手,毕竟各派早有规矩,伐魔之战里不可自相残杀。而且廖长空有言在先,将宣明道场的规矩戒律当做此战的军规,众人便更不惧廖长空,只等她转过身去,便又开始嘀嘀咕咕。 廖长空听了几句,终于是按耐不住愤怒,持剑在手,指着众人,怒道:“谁敢再说三道四,只等此战过后,我饶不了你们!” 众人被廖长空的怒意惊了一惊,却只说什么按照宣明道场的规矩,议论战局并未触犯门规戒律,可如果廖长空记恨他们,准备秋后算账,再去找他们麻烦,便是违背了宣明道场的门规戒律。 廖长空一时语噎,无从反驳。 她“锵”的一声收剑入鞘,愤愤然转过身去,背对着众人,心中对横江越发不满,只想道:“这个横江,不知检点,不仅招惹了独孤信师妹,还勾搭上了青丘仙门的小姑娘,短短几日间,又惹得上钱盈盈师妹。如今,他竟连头发也不染,以这副未老先衰的病秧子模样,跑来伐魔,还兴风作浪耍风头,让各派弟子笑话我宣明道场,简直丢人现眼!” 正当廖长空满心不快之时,却见那一道照耀在横江身上的银光,再度呈现转换为金色的迹象。 廖长空纵有万般不爽,只得挥动令旗,替横江更换水晶星辰。 “宣明横江,再添一星!” 当这声音响起,廖长空眉头一皱,银牙紧咬,眼神却不停的在横江身上打量,眼神里带着几分挣扎之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一百零七章:护短 众人嘀咕着横江如何如何不好。 廖长空反倒在心里去寻思着横江的好。 廖长空自幼生活在宣明山,她是真传长老左宣,自凡俗间领养回来,对于师门感情极深。 她虽讨厌横江,却更见不得别人诋毁宣明弟子。 “我横江师弟,资质虽差,却以乡野小民的底子,读书三月,得了考举第一。单凭这这份努力与智慧,就将今日这古城战场里,大部分仙门弟子比了下去!横江虽服丹用药,却只用了九个月,从初入道徒,直达道徒第五步滋养神魂层次。试问你们这些仙门修士,有几人是在步入道徒之后,历时九月,就直达第五步?” 廖长空双手负背,头也不回,傲然道:“你等休要跟我说,你们从未服丹用药,是全靠着日夜苦修,才修成了仙门修士。像你们这样的人,有何资格,对我师弟说三道四?” 按照她这般说法,横江不仅不差,反倒是一个能将在场的仙门修士,全都给比下去的英才俊杰。 众人无言,未曾想到廖长空竟如此护短。 廖长空转过身来,神色越发倨傲,道:“东观道场顾惜风与赵无咎,与我横江师弟结仇。赵无咎尾随我师弟离开摩北城,意图暗算我师弟,却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顾惜风又令众多东观弟子,追杀我师弟,到头来尽数丧命!如此看来,即便横江是我宣明道场,资质最差,最不成大器的弟子,也比你们这些人,不知强了多少倍!” 东观道场董昌,就在众人之间。 他听闻此言,神色乍变,指着廖长空道:“果然如此!我东观道场那些消失的弟子,都是你宣明道场横江杀的!先前我拿此事,和燕青崖对质,他死不认账,如今你廖长空倒是不打自招!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此事我东观道场绝不罢休!” “我燕青崖师兄不肯认账,是他心软,担心他压不住心中怒火,一言不合将你也杀了。我比不得燕青崖慈悲为怀,当初若非那顾惜风跑得快,我早已杀了他。今日若非我已立下规矩,不可轻易杀人,我连你也要杀了!” 廖长空昂起下巴,冷然道:“我宣明道场门规戒律,天下皆知!我门中弟子,从不主动谋害别人,如若受人迫害,我宣明道场也绝不会忍气吞声。你若不服,等此事了结,你可回东观道场去告状。让你家掌门王双,前往宣明山,去与我掌门师伯理论!” 董昌脸色阴沉,咬牙道:“我只和你争辩了几句,你竟连我也想杀,你怎地如此狠毒?” 廖长空对此嗤之以鼻,只道:“你没听人说过,最毒妇人心么?” 董昌舔舔嘴唇,不再多言,他虽早知廖长空为人冷傲,却没想道廖长空竟如此强势,步步紧逼,不给他留半分余地。。 金船旁边,悬浮着一柄灰黑色大剑。 燕青崖一边斜躺在剑上喝酒,一边注意着下方战局。 如今听到廖长空这等话语,燕青崖冷哼一声,身下飞剑陡然下沉,飞到了宣明弟子守卫的那段城墙上。 战局已到了白热化。 周遭炎鬼,约莫有十几万。 参展的各派道徒弟子当中,宣明道场人数最少,只有二三十人,而其他各派弟子,却多达近百,甚至上是百个。 七派弟子,加起来足有上千人。 十几万炎鬼,若逐一均摊,分配到各派弟子头上,没人要杀上千个炎鬼,才能打完这一仗。 可战场当中,哪有将敌人均摊的道理? 横江一道雷霆轰出,若打在鬼影稀疏之处,可杀十几个炎鬼,若打在鬼影稠密之处,甚至可以杀几十个。 他凤凰羽翼每一次扇动,也能击杀不少。 约莫击杀一百来个炎鬼,就可以将洞顶的水晶星辰点亮一颗。 战局至此,横江已经点亮了二十几颗星辰,意味着死在他手里的炎鬼,已经二千有余,在战功榜上,遥遥领先! 若战场里的仙门弟子,都像横江这样,只怕十几万炎鬼,已然死的干干净净。 只可惜各派弟子,无人敢像横江那样冲到城外,他们都站在城头,依靠着城墙御敌,居高临下,再以符箓、法器之力,轰杀炎鬼。这些人身上没有凤凰羽衣那样的宝物,手中也没有横江那么多掌心雷符,孤身出城犹如送死,他们怎敢轻举妄动? 整个战场,唯有韩剑,能稍稍与横江相比。 韩剑站在城头,手中捏着指诀,施展出虚空凝剑诀,操控着分景之剑飞出城外,隔空御剑。每一次剑锋在鬼群里斩过,都会让他身上银辉变亮不少。 单论杀敌手段,韩剑比横江倒也差不了太多。 可惜,韩剑站在城头,左右两旁都是同门师兄师姐,迎面朝他杀来的炎鬼本就不多,他想多杀一些,也无能为力。再加上他和横江一样,只有道徒第五步的修为,实力有限,而且不像横江那样可以吃榛子补充体力,故而二人之间的战功差距,越来越大。 就算体力不济,杀敌速度有所减缓,韩剑依旧稳坐第二,他与第三名的差距,也越来越大。 “韩师弟,若不出意外,这次激战,你能稳住战功第二。” 燕青崖飞了过来,趁着韩剑擦汗休息,便拿出一个葫芦递了过去。 “我激战之时,从不喝酒。” 韩剑语气淡漠,手诀一变,前方飞剑如虹,自鬼群里横扫而过。 燕青崖道:“你难道是受横江那小子影响,跟着他学坏了,连喝酒也讲那么多规矩?我告诉你,我这酒来历非凡,你只需喝上几口,就能恢复不少力气,到时候就算想超过横江,也不是没有机会。你若不肯休息,等下只会越来越疲倦,杀敌速度越来越慢,在功勋榜被横江越甩越远!劳逸结合这几个字,你到底听没听说过?” “多谢燕师兄。” 韩剑挥手收剑,退后几步,却不拿燕师兄的葫芦,只从乾坤袋里拿出饮水干粮,大口大口吃着,随即闭眼坐下,恢复力气。 “真他娘的倔!” 燕青崖抓着葫芦,狠狠的喝了几口酒,又看了看在鬼群里冲杀的横江,嘀咕道:“娘的!横江那小子更倔,而且更古怪!” 韩剑听闻此言,闭着的眼皮抖了一抖。 他只稍作休息,便站起身来,捏动指诀,分景之剑化作一道长虹,迸射而出,此剑却对准了城外横江所在之地! “这小子,难道是嫉妒横江,才起了杀心?” 燕青崖眼神冰冷,正要有所动作,可他只朝横江看了一眼,便神色大变,吼道:“横江师弟!快跑!” 第一百零八章:霜魔 韩剑并非嫉妒横江,而对横江出手。 只因在横江身边几个炎鬼,突然间鬼影身躯颤动,变化了模样,变得惨白如纸,浑身上下雪花飘扬,掀起滚滚风霜,冷得让周遭其他炎鬼,连连后退。 好在横江虽冲出城外,却未曾离得太远。 他杀敌之处,距离城墙,不足百米。 这个位置,恰好钱盈盈手中赤炎菱,可以及时发出,把横江从鬼群里拽回来。 而韩剑的分景之剑,也可以飞至横江所在之处。 韩剑也只是道徒,修为比横江尚且差了些,百米范围,已是他的极限。 嗖! 分景之剑化虹而去,轰在一个浑身霜雪的鬼物身上。 随着嘣嚓一声响,鬼物以寒冰组成的身躯,被分景之剑轰出一个碗口大小的缺口,随即飞剑倒退回去,而鬼物身上的缺口,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复原。 空中一道红菱,紧随在分景之剑后方,飞至横江身边。 钱盈盈站在城墙上,远远操控着赤炎菱,想要将这赤炎菱当做绳子,把横江从数十米外的鬼群当中,拽回城墙上。 一大片冰雪出现,汇同空中群鬼散发的阴气寒气,显现出数不清的兵刃武器,轰向赤炎菱。当寒冰兵刃与赤炎菱接触之时,所有兵刃,尽数炸开,化作一道一道阴寒气息,沿着赤炎菱逆袭而上,直达钱盈盈手臂上。 钱盈盈只觉得手臂僵硬,寒气沿着手臂经络,灌入五脏六腑,顿时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感觉,呈现在钱盈盈心头,她张口一吐,便喷出满口鲜血。身体受创,法诀自然难以施展,钱盈盈手中赤炎菱,急速变小,化作一道平常红菱,卷回了钱盈盈手中。 “速退!那是霜魔!” 燕青崖御剑疾驰,眨眼间来到横江身边,脚下玄重飞剑朝着四方轰然砸下,把诸多霜魔砸得粉碎,随即他拉着横江的手臂,闪身飞回了城墙。 战场里那些被杂碎的冰块,竟再度合拢,重新变作一个个浑身冰雪环绕的霜魔。 “多谢诸位相助!” 横江朝周围师兄弟点了点头,便把众妙之相眼罩带上。 通过眼罩的功效,横江的视线透过霜魔周身寒冰,看到了在那些冰霜躯体之内,暗藏着一个个近乎透明的身躯。 想必霜魔的寒冰身躯,只不过是他们用来掩人耳目的躯体罢了,实际上霜魔的本体,乃是藏在寒冰身体之内,那一道道透明的身影。 “此等霜魔,以前伐魔之战里,我也曾遇到过不少。霜魔极为难缠,死而不灭。哪怕打碎了他们的身躯,只需片刻之后,地面寒冰也会渐渐合拢,再度变成一个霜魔。就算施展火法,把寒冰全部融化,过不得多久,地上便会再度凝聚寒冰,形成新的霜魔……” 燕青崖指着那几个霜魔所在之地,道:“炎鬼数量虽多,却终究只是鬼物而已。而这霜魔,则是魔物。我曾听黄天都师兄说起过,在无尽深渊里,有一种冰霜巨魔,外形和这些霜魔大同小异,只是身躯高大了无数倍,每一个都大如山岳。此等魔物,与深渊之魔,关系匪浅。如今霜魔已经出现,横师弟不可再孤身出城。” “多谢师兄提点。” 横江点点头,道:“我杀出城外,只想争取功勋榜上的名次。如今我已遥遥领先,不再出城也无关紧要。” “如此便好。” 燕青崖道:“以前这古城里,住着一个古代修士,姓庄,道号落薇真人。不过,今年紫霄宫发出诛魔令,落薇真人应召而去,守卫古城的责任,就落到了我们这些仙门弟子身上。若是此地鬼物魔物,知道落薇真人离去,必定有所动作,诸位务必小心为上!” 落薇真人! 横江眼神一凝,他自然认得这个前辈。 他在桃林大阵之内,得到的仙门啸法十五章,就是落薇真人亲传之法。在此之前,横江一直在揣测落薇真人的身份,不曾料到,她竟是镇守这古城之人。 横江点点头,想道:“世人都说,九崇山覆灭依旧,就连九崇山的山门驻地,也变作了万里荒漠。可在封魔岛里,却还存着一个九崇之妖,而原本守卫古城的落薇真人,只怕与九崇山一脉关系匪浅……” 燕青崖这一席话语,声音虽大,却被他用了仙门控音之法。 唯有这城中的仙门弟子,可以听到燕青崖的话语,至于城外鬼物魔物,却听不到一丝声音。 宣明弟子倒也罢了,他们只是神色变得慎重了些,随即继续杀敌。 至于其他道场的弟子,则眼神已有几分惊慌。 这一次来此伐魔的各派弟子,虽然绝大部分都是道徒,可其中大多数人,却已来此伐魔多次,甚至亲眼见识过落薇真人与那些强横魔物激战之时,展现出来的强大实力。 他们知道落薇真人实力高深。 也更加明白,隐藏在鬼物群中,那些魔物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大。 如今落薇真人离去,若再遇到强横无比的鬼物,谁能阻挡? “诸位!” 空中金船上一位仙门修士,走至廖长空身边,施展出仙门控音之法,朗声说道:“落薇真人虽然离去,却一道掌控阵法的法门,传给了廖长空道友。此法极为强横,可以掌控洞顶水晶星辰,垂下万道金光,威力莫大,足矣抵御群魔!” 闻言,众人齐齐看向头顶。 廖长空也不说话,只将掌中令旗一挥。 顿时,上方无数星辰,猛地变作金色,数以万计的金光自星辰当中垂下,伸缩不定。 各派弟子这才定下心神,继续杀敌。 横江看得真切,金船上那个出言解释的仙门修士,所穿衣服,乃是洪都道场弟子服饰。 燕青崖则哈哈一笑,道:“这个邓贤倒是有些义气,关键时刻,还是他们洪都道场的道友靠得住!” 这个邓贤也是金船上,唯一没有在背后议论横江之人。 横江却想起了去年初夏,在墟城荒漠古代遗迹里,遇到的那个洪都道场弟子陈浮生。 当初那陈浮生为救横江一起离去,被洞府顶补坠下的石柱砸中,身受重伤。 各派弟子心神稍安,城外温度却陡然暴降。 暗藏在炎鬼里的霜魔纷纷撕破伪装,数量多达上千,一个个宛若离弦之箭,自地面飞起,杀到了城头。 顷刻之间,痛呼惨叫,接连而起! 燕青崖眼神变得极为凝重,玄重飞剑如电飞出,只在眨眼之间,这宣明道场真传弟子,已满额大汗! 第一百零九章:破城 横江修为已至道徒第五步,有凤凰羽衣护身,有诸多掌心雷符在手,在被霜魔围攻之时,也选择第一时间随同燕青崖退回城墙。 韩剑手执分景之剑,修炼了宣明真传妙法虚空凝剑诀,先前他全力助战横江,一剑轰出,也只在霜魔身上,轰下一处碗口大小的缺口,尚且伤不到暗藏在冰霜身躯之内的霜魔本体。 这两人,在各派道徒当中,实力已算顶尖。 就连他们都要谨慎对待霜魔,城墙上其他各派弟子,怎是霜魔的对手? 短短一瞬间,就有数以百计的霜魔,杀上城墙。 各派弟子,与霜魔混站在一起。 古城方圆十余里,却只有上千个仙门弟子守城。 原本那些攻城的炎鬼,实力不强,不仅不能飞驰,而且跳得也不高,只能靠着攀爬,一步步攀登古城高达十余米的城墙。 那时候没个仙门弟子,守卫数十米的城墙,依仗着道法远攻,法器近战,守城还是绰绰有余。甚至在激战之时,有些弟子还会朝别处施法,击杀别人守卫之处的炎鬼,只为抢夺战功。 如今霜魔能飞,直上城墙。 城上各派弟子自顾不暇。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就出现了死伤。 而城下那些攀爬攻城的炎鬼,没了城上仙门弟子的杀伐,竟一个个像蚂蚁一样,蚁附攀爬,登上了城墙。 城墙一旦失守,意味着此城已破。 一段段城墙被霜魔占领,白霜汇聚,冰雪凝结。 这次伐魔,各派也调遣了一些道徒实力以上的弟子,来此照顾门中道徒。 辟雍道场一个亲传弟子,则从金船上飞至城墙,竟在此关键时刻,高声呼喊:“若肯在突破道徒之后,给我仙精一片,今日签下这张欠条,我可救你性命。” 此话一出,其他门派之人,有学有样。 同门弟子,本该相互护持。 在宣明道场里,哪怕廖长空对横江冷眼相待,也在横江危难之时,及时救援,甚至说哪怕远在百万里外,只要得到消息,也会前来帮忙。 可这些仙门弟子却明码标价。 不少人第一时间,就在跑过去在欠条上按下手印,以求平安。 一时间,人影散乱,整个城墙防线,除了宣明道场守卫的地段周围,其他地盘,尽数溃败。 邓贤也从高空落下,高呼道:“凡我洪都道场弟子,速度向我靠拢,与宣明道场各位道友,并肩作战。” 随即,他又朝燕青崖拱手施礼,道:“燕道友,还请助我一助。” 此番洪都道场只派了邓贤一人,来护持道徒弟子,他势单力孤,自然要寻人相助。 “哼!” 燕青崖冷然道:“如今古城之内,各个都是仙门弟子,个个都可称作道友。你叫我道友,我便帮不得你!” 邓贤眼神一变,随即拱手抱拳,道:“道兄!还请助我!” “这还差不多!” 燕青崖点点头,高声道:“宣明弟子与洪都弟子,速来我身边!” 两派弟子,蜂拥而来。 也有一些其他道场的弟子,不像签那欠条,便硬着头皮跑向燕青崖,燕青崖也不阻拦。 这段时间,战局瞬息变幻。 各派弟子围在门中高手周围,分成诸多群落,各自为战。 霜魔与炎鬼,潮水一样,从众多城墙失守之处,冲进了古城当,将各方弟子团团围住。 成百上千个霜魔,与数以万计的炎鬼,铺天盖地而来。 除了霜魔以外,还有不少外形诡异的魔物,暗藏在炎鬼当中,时不时显出身形,杀得各派弟子阵型大乱。 燕青崖身边人数最多。 不仅宣明道场与洪都道场弟子在此,更有其他道场里那些不愿意受人剥削的弟子,也来此寻求庇护。 人越多,就越容易吸引鬼物魔物。 饶是燕青崖实力高强,手中玄重飞剑威势无双,也有些力不从心。 “道兄!快叫廖长空启动阵法吧!今日这一战,与以前大不相同,我从未在任何一次伐魔之战里,见到这么多的魔物!” 邓贤站在燕青崖身侧,手捧一卷竹简,手捏法诀,每一次挥手,都有一道风火雷电之类的法术,竹简里轰出。 “道友稍安勿躁!” 燕青崖神色不变,只顾杀敌。 整个战场,喧闹纷乱。 轰隆隆的雷法之声,不绝于耳。 横江拥有诸多掌心雷符,又有凤凰羽衣护体,实力远强于寻常道徒弟子,便站在了众人边缘,抵挡一方鬼物魔物。 韩剑也是不甘平庸之辈,他见横江如此英勇,便持剑站在横江身侧,施展出虚空凝剑诀,飞剑如虹如蛟,划出一道道闪亮的剑芒。 钱盈盈则持着红菱,陪同横江杀敌,却数次被霜魔冲到身边,若非横江及时出手,只怕她就算没有香消玉殒,也会身受重伤。 顾惜风实力最差,持着玉尺护在横江身侧,直到横江满头大汗,休息之时,他才问道:“还是我们宣明道场好,燕师兄全力护持我们,却不收取一分一毫。其他门派的师兄,都是明码标价,甚至叫同门师弟签下一片仙精的欠条,尽是些无情无义之辈!横江师兄,你知道仙精是什么吗?” 横江摇了摇头。 如今,川榛所赠的榛子,横江已所剩无几,他也只能省着点用。 钱盈盈则说道:“我听人说过,紫霄宫外,有一座莲池。那莲池里的莲花,都是稀世之宝。莲花的花瓣功效极广,可以用来炼丹,入药,修炼之时也可以直接含入嘴里……” “仙门中人将一片莲花,叫做一片仙精。此物唯有紫霄宫出产,通行天下,在我仙门中人之间流传,如凡俗间的金银货币一样。不过,对于我等道徒而言,就算把仙精含入嘴里,也因修为低微,吸取不了仙精里的精华,至少也要仙门修士,才有资格用得上。” “我以前帮华镇岳师兄炼阵三年,师兄给了我一片仙精做酬劳……” 钱盈盈说罢,伸手往衣袖里一掏,拿出一颗晶莹剔透,鸡蛋大小的,中空的琉璃珠。 一片雪白无瑕的花瓣,悬浮在珠子里,五色光芒如龙如凤,盘旋在花瓣周围,美得不可方物。 这便是仙精。 钱盈盈收起仙精之后,又凑到横江身边,小声道:“横师弟,你喜欢那片仙精么?” 横江不明所以,正要说话,钱盈盈又道:“刚刚你救了我好几次呢,师姐这片仙精,就送给你好了。” 第一百一十章:杀人立威 “这样的话,钱师姐莫要再说!今日众人在此伐魔,就算我来不及救师姐,也会有其他师兄师姐出手相助。我宣明弟子,理当守望相助。” 横江推开钱盈盈拿着的仙精,指了指远处战场,道:“如若被人救一次,就要拿出一片仙精做酬劳,我宣明弟子与那些无情无义的门派,有何区别?” “真是个呆子!” 钱盈盈咬咬下唇,心中暗恼,跺跺脚走近人群,站在宣明女弟子当中。 周围师姐师妹见钱盈盈闷闷不乐,就来安慰她,问她是不是被横江给欺负了。 钱盈盈红着脸,摇了摇头。 众人见她脸红害羞,便不再缠着她问东问西。 钱盈盈抬起头来,悄悄打量着横江,只觉横江虽不是那种长相极为俊美的美男子,却眼神明亮,面色刚毅,有一种旁人无法比拟的气度。 战局惨烈。 燕青崖一心二用,激战之时,自衣袖里掏出九九八十一柄飞剑,插在周遭各处,布置了一座剑阵,以此阵御敌。 空中,廖长空终于挥动了手中令旗。 洞顶星辰,金光灿灿。 数不清的金色光柱,自空中垂下,在古城内外,来回扫射。 金光犹如一柄一柄长达上万丈的剑锋,所向披靡。 鬼物魔物一旦被金光击中,不管是寻常炎鬼,亦或是霜魔,以及其他面目狰狞的魔怪,当即就会灰飞烟灭。 就连古城中的建筑,一旦被金光扫中,也像切豆腐一样被切开。 一时间,各派弟子喜出望外,气势如虹,竟有人提议要说,让各派那些仙门修士,再度回到金船,为众人记录功勋。 可这等振奋之情,只持续了片刻,就消失不见。 只因溶洞四周原本已经关上的鬼门,竟是再度打开。 数不清的鬼物魔物,从鬼门里冲杀如风,杀向古城。 那鬼门里虽全是岩浆,却阴气森森,也不知是怎么形成的。鬼门岩浆不仅没有烫人的高温,反倒是冷的可怕。 有些实力低微的道徒,甚至觉得遍体生凉,浑身上下寒气滋生。 随着冲出的鬼物魔物越来越多,古城气温也越来越低。 至于洞顶水晶星辰的光芒,则越来越暗! 此地阵法,全靠着鬼物魔物死后的精气来支撑。 如今阵法虽能诛杀鬼物,采集一些精气,可杀敌之时消耗的精气却更多。 入不敷出! 不用再过多久,洞顶水晶星辰,便会变得暗淡无光。 廖长空别无他法,只得操控阵法放射金光,诛杀那些在炎鬼群里,显现出了原形的强横魔物。 古城十里,战场宽泛,廖长空一边要操控阵法,一边要在战场里分辨寻找魔物,不一会儿,她已是心力交瘁,而洞顶星辰,已有一小半,变得暗淡无光。 战局好不容易僵持下来,如今又显现出劣势。 那些收了人钱财,让门中师弟师妹签下欠条的各派高手,已经有些力有不逮。 时不时就有惨叫响起。 每一声惨叫,都意味着一个仙门弟子受伤,或者死亡。 于是,有些仙门弟子,看到自家高手实力有限,保不住他们性命,便纠集数人,组成队伍,施展出各种腾空的手段,急速奔向宣明弟子所在之处。 他们虽是道徒,却也些人,学了御蜂术之类的法术,虽不能一直飞在空中,却可以离地跳跃滑翔数十米。 顷刻之间,就有上百位各派道徒离地而起,他们当中有近半之数,在半路上就被鬼物魔物自空中打了下去,按在地上,撕咬啃食。最终只剩下六七十人,活着来到了燕青崖不知的剑阵当中。 燕青崖只冷眼看着这些人,任由他们入阵,并未赶走他们。 可这些人,却觉得剑阵外围不算安全,竟推搡着阵中宣明弟子和洪都弟子,想挤到大阵内部,寻一个安全的地方,以求活命。 “滚!” 横江暴喝一声,施展出掌心雷符,一连数掌轰出,将周围几个推搡别人的别派弟子,但打翻在地,直到手中那道雷符灵光耗尽,他又换了一张,轰向那些不守规矩之人,再抬起一脚,讲一个蝠池道场弟子,踢出剑阵范围。 那些人被横江打了,第一时间就选择以牙还牙。 不料,横江绝非善男信女,他在动手之时就杀心已起,如今见众人还手,更是满眼杀机,只将镇魂铜铃一摇,用力挥掌,轰出一束惊雷,将一个反抗之人,当场打死。 周围宣明弟子见横江和别人打了起来,便不再隐忍,纷纷施展手段,顷刻间就把钻进剑阵的各派弟子,驱赶到了剑阵外围。 顿时就有诸多愤愤不平的怒吼,出现在剑阵里。 “好一个宣明道场,号称中土东南第一大派,却如此卑劣!如今情况紧急,大伙儿应该齐心协力,你们却对自己人动刀子。” “先前廖长空还说得好好的,说什么要用宣明门规戒律,来当做军规,如今你们却自己出尔反尔,真不要面皮!” “我等本该同进同退,你们却只顾自己死活,不顾我们的安危,亏我还把你们当做自己人。” 这些人指鹿为马,对宣明道场连声斥责。 宣明弟子皆是满脸怒火,他们早就习惯了宣明道场上下一心,和睦相处的门风,何曾受过今日这等怨气? “住口!” 燕青崖怒喝如雷,轰然言道:“你等要么就滚出剑阵,要么就老老实实留在剑阵外围。谁敢再耍小手段,我一剑斩了他!” 此言一出,众人安静了不少。 却又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廖长空早就说了,她说燕青崖心地善良,慈悲为怀。此人既然慈悲,怎会对各派道友动手?” 嘶! 玄重飞剑闪烁一束灰光。 鲜血喷洒而出。 那阴阳怪气说话之人,已是人头落地。 玄重飞剑斩了那人之后,去势不止,飞至剑阵之外,剑光如电,来去杀伐。燕青崖也不再多说,只顾杀敌。 各派弟子终于安静了下来。 方才横江率先动手,杀人立威,又有燕青崖补上一剑,人头落地,这让各派弟子怎敢再造次? 第一百一十一章:群魔 空中星辰,越发暗淡。 廖长空操控阵旗,驾驭金船,自空中落下。 至于船上战功榜之类的长幡,早已被廖长空取下,如今群魔来袭,战局溃烂,她一心只想保全宣明道场弟子平安,至于此战胜负与否,她管不得那么多了。 廖长空虽是宣明真传弟子,比起寻常仙门弟子见识要广阔了不少,可她对于此地为何要布阵封魔,为何万年时间都不能把此地魔物斩尽杀绝,为何不从别的地方调遣高手前来斩草除根,诸如此类,以及隐藏在这些事里的诸多古代秘闻…… 以廖长空的身份与实力,她难以触及。 她已有了撤退的心思,至于众多仙门弟子离开此地之后,封魔大阵是否被迫,被镇压在此的大魔是否破阵而出,廖长空已顾不得那么多了。 陆青皇对内门弟子三次讲道之时,就曾经说过,修为与境界决定思维方式。 不论如何,廖长空只有仙门修士的实力,哪怕豁出性命,也难以在这等大战当中,扭转战局。 金船在空中划出一道金光,直达燕青崖的剑阵上方。 “上船!” 廖长空大喝一声,衣袖里飞出一根绳索。 绳子当空分裂,一化为二,二化为四,自末端延伸出上百根灵光闪烁的绳索,朝大阵里诸多宣明弟子捆去。 众人见绳索是廖长空放出,便任由她困住。 嗖嗖嗖…… 一个个宣明弟子,包括横江几人在内,全被廖长空用绳子拽到了船上。 随即,廖长空又甩出绳索,将剑阵里洪都道场弟子,也捆住送上了金船。 众人上船之时,金船变得愈来愈大,长达数十米,已成了一艘行空巨舰。 剑阵里其他各派弟子,也想上船, 廖长空却不再施法带他们上船,而是从从金船四周垂下诸多绳索,任由他们自己攀爬而上。 在场之人,都是仙门弟子,在道童之时,就已经培元固本,锻身炼体,比之凡俗世人,身体强健了数倍有余,自能爬绳登船。 可即便是这样,也有不少各派弟子对廖长空心生不满,嘀嘀咕咕说什么廖长空偏心,只愿意把宣明弟子和洪都弟子拉上金船,却让他们自己攀爬。 又有人说什么廖长空是碍于宣明道场门规戒律,这才勉强放下绳索,否则的话,廖长空肯定愿意看着众人去死。 “是又如何?” 廖长空神色冰冷,站在船头,位于高处,道:“再敢聒噪,立刻给我滚下船去!” 众人怔了一怔,猛地回想起先前横江一言不合,便动手杀人,便不敢多说。他们已然知道,这些宣明弟子虽谨守宣明道场门规戒律,不会见利忘义暗害他人,可这些人却绝非什么善男信女,一旦惹恼了他们,只怕真会被廖长空赶下金船,到头来免不得会被鬼物魔物重重包围,尸身喂鬼。 当剑阵里众多仙门弟子全都上了金船,金船便来到了另外一群仙门弟子上方,垂下绳索,救人上船。 燕青崖则悬空飞驰,操控玄重飞剑,守在金船周围,与邓贤合力,抵挡那些飞至空中杀向金船的魔物。 战局至此,在鬼群里现身的魔物,不再只是那些霜魔。 有些魔物浑身黑光,手持巨大镰刀,身躯强壮极为坚韧,哪怕燕青崖这样的高手,以玄重飞剑全力轰出一剑,也只能将其打伤击飞,却难以将这等魔物一剑斩杀。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体型极为庞大,身躯长达数米,上半截身躯是人身,下半截身躯是蜘蛛的蛛魔,从鬼群里显出身形。它们身后,尾随着野狗大小,数量数不胜数,宛若蚁群一样的黑蜘蛛,杀进了城中。 诸如此类怪物魔物,数不胜数。 更有一些长着翅膀的魔物,飞至空中,截杀金船。 这等飞行魔物长相各异,或像螳螂,或像蟑螂,或像蝴蝶,皆尽浑身缠绕着黑红色魔气,看上去魔焰滔天,势不可挡。 燕青崖只得将剑阵再度布置在金船上,以阵法御敌。 随着诸多魔物现身,战况越发危机。 好在廖长空当机立断,把各方修士都弄到了船上,避免了被魔物各个击破的惨剧。 “诸位!此战魔物滔天,非我们所能力敌。我等唯有,齐心协力,在战场冲杀。只需等我操控着金船,冲至出口,再启动大阵,我们就能离开地底,回到地面之上,到时候再将此事禀告给各派高手,才有战胜之机。” 廖长空左手捏出法诀操控金船,右手挥动令旗驱动洞顶星辰放射金光杀敌,说话之时语气越发森寒,道:“谁若在此战当中保留实力,不肯全力以赴,等到离开地底之后,我必会找他算账!就算这种人没有被魔物所杀,我手中飞剑,也饶不了他!” 在这等战局里,横江所能发挥的作用,实在有限。 他不会飞剑之术,也不会诸多雷霆法术,好在乾坤袋里存着不少掌心雷符。 事已至此,横江毫不藏私,把掌心雷符拿出一沓,约有七八十张,分发给宣明道场的同门师兄弟。 一时间,雷光四起。 整艘金船,被雷霆法术包围。 空中袭来的无数魔物,宛若飞蛾扑火,被雷霆打得灰飞烟灭。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金船就在群魔里杀出一条血流,来到古城之外的那片广场。 众人是由此处来到古城,想要离去,也必须途经此地。 此等来去通行的手段,与九崇之妖布置在桃林大阵里的法术,颇为类似。 不过,战场里的鬼物魔物似是已经有所猜测,知道众多仙门弟子会从此地离开,早就在此地布置大军阻挡。 当金船来到此地之时,地面魔物,已是重重叠叠,已血肉之躯,积累成一座肉山,只等金船上的仙门弟子来攻。 “横师弟!” 廖长空猛地回头,朝横江问道:“你可还有掌心雷符。” 横江也不说话,把最后一沓雷符拿了出来,分发出去。 “此战诛魔,横江战功第一,谁若不服我便杀了谁!我这金船,只能飞在空中,没有遁地的功效,我等若想撤离此地,必须从来路离开!” 廖长空抬起手臂,并拢中指食指,指着下方魔物肉山,道:“诸位听我号令,全力以赴,轰击魔物肉山。否则,一旦它们再度聚拢,阻挡我们的退路,在场诸位,无一人能活!” 第一百一十二章:地裂 众人已经用了一次横江的雷符,知晓这等符箓,比起寻常掌心雷符,威力截然不同,一张掌心雷符抵得上别人三五张。 宣明弟子持着雷符,心里底气足了不少。 其他各派弟子,也暂时按耐住了各种心思,只想着杀敌。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在此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众人只想着一定要轰破魔山,杀将出去。 “观我令旗,听我号令!” 廖长空将令旗高高举起,猛地挥下,同时暴喝:“杀!” 数不清的雷光,自金船之上迸射而出。 除此之外,还有诸多法剑、飞剑、跳丸、各色法宝,各种符箓,诸多法术,五花八门,齐齐轰出。 洞顶诸多星辰,在此时猛地发亮,垂下一道道金光。 只可惜战局已久,洞顶水晶星辰,早已不似先前那样明亮,能放出金光的水晶星辰,数量已经不多。 不过,在众人同心协力之下,魔物组成的肉山,轰然炸开。 满地数之不清的魔物鬼物,被清理出了一个缺口。 嘣! 金船当空坠落,砸在地上,船底入地三尺。 船上众人,被震得目眩头晕。 “上去!” 廖长空大吼一声,驱动阵法。 丝丝缕缕灵光,自金船四周,闪耀冲出。 金船猛地一摇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起来,即将消失在大阵当中。 而就在此刻,古城中央,遽然炸开。 整个溶洞,开出一条条裂纹。 洞顶镶嵌的水晶星辰,竟因大地震荡,而剥离了洞顶,一颗颗朝地面坠落。 就连金船所在的阵法,也受到影响,使得金船变成透明的过程,急剧变慢。 此时此刻,船上仙门弟子,已屏住了呼吸。 众人都是仙门中人,如今见此景象,已经猜到,必定是传下通行离去的阵法,受到了影响,只怕还需拖上一阵子,此船才可离去。 他们只乞求着,能平安度过这段时光,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乱子。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大地已然裂开! 就在金船下方,一条宽达二十余米的裂口,霍然出现。好在金船长达数十米,穿透船尾架空悬在裂缝两端,否则此船已经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大地裂口当中。 地裂导致阵法再度出现破损,法阵发动的速度再度减缓! 各派弟子一个个面如死灰,眼中充斥着一种人之将死的绝望与恐惧。 诸多魔物,铺天盖地扑杀而来。 不一刻间,金船四面八方所有视野,全被数不清的魔物挡住。 船上仙门弟子各显手段,竭力杀敌。 可在危难之际,确有不少人的心思与信念,被绝望所淹没…… 有些人阴沉着脸,和身边之人商量着自己会是何种死法。 有些人则乱喊乱叫,状若癫狂。 有些人甚至拔出法剑,在这命悬一线的时候,竟然对着身边一个与他有仇的仙门弟子,斩出一剑。不过,这动手之人却被燕青崖眼疾手快驱动剑阵,当场处决。 众生百态,人性美丑,在此刻暴露无遗。 好的坏的,原形毕露。 唯独那邓贤施展出仙门手段,大吼道:“众位!此时是我们离开此地,最为关键的时候,只需撑到大阵完全发动,你我就可以保全性命!” “不错!” 燕青崖抓起那个被他斩杀的仙门弟子尸首,丢出金船喂了魔物,高声回应道:“我等只有一线生机,若不尽力把握,必当魂飞魄散!一旦把握住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谁若拖我后腿,我必杀他喂魔!” 于是,各派弟子再度燃起了几许希望,也可能是惧怕燕青崖斩杀他们,便再度合力,联手杀敌。 横江一边竭力大战,一边观察周围众人。 只见船上宣明弟子,神色缓和,一个个宛若是惊涛骇浪里的石头,单论这韧性与定性,比起其他道场弟子,不知好了多少倍。 “好一个宣明道场,不愧是我师门,处处透着不同!也唯有我师门这样的门派,门中弟子相敬相亲、和而不争,才能养成这般气度。我师门弟子,彼此间极为信任,无需勾心斗角明争暗斗,更能将大部分心思,放在求仙问道之上,比起其他门派弟子,不知要单纯了多少倍,师兄弟们的思维,也不知要朴实了多少倍!” 横江心中颇为平和,想道:“也只有我宣明弟子,在此关键时刻,心中才想得清清楚楚,知道此刻唯有竭力杀敌,方可争取一线生机。若胡思乱想,甚至胡言乱语霍乱军心,只会自乱阵脚,到时候必死无疑!” 生死时刻,他泰然处之。 山岳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廖长空也在暗察船上众人神色,见横江如此淡然,心中禁不住想道:“好一个横江,难怪能让独孤信师妹惦记在心,果真有过人之处。他能在师门感悟道韵之时,得到凤凰晒翅之法的传承也就罢了,而且明明修炼的是火法九耀诀,可画符一途却造诣不凡,连他画出的雷法基础符箓掌心雷符,比起寻常人的雷符也威力大了数倍。如今九死一生,我宣明道场其他弟子看上去神色平静,可他们脸上额头却已有细汗,唯独这个横江师弟,也不知是见惯了生死,还是看淡了生死,此刻竟比我和燕青崖师兄,更加镇定。韩剑虽然不凡,可与横江相比,心性已是差了不少,若论其他,除了资质之外,皆是不如……” 嗡! 法阵轰鸣。 大地震动得越来越离开。 终于一束宽大百余米的微光,自阵中升起,笔直往上,照向洞顶。 洞顶被光芒一照,就变得透明如琉璃。 金船离地而起,犹若离弦之箭,沿着那一束微光,朝上空急速攀升。周围虽有无尽魔物袭来,却比不得金船的速度。 此刻,众人心中大喜,只觉得眨眼之间,就可以逃出生天。 轰隆隆! 溶洞竟在此刻崩塌。 镶嵌星辰的洞顶,四分五裂。 一方一方巨石,宛若瓢泼暴雨,当空砸下。 金船虽快,却依旧被不少巨石击中。每一块巨石砸上金船,廖长空脸色就会变白一分。 噗! 廖长空仰起头来,一口鲜血,喷洒而出。她身躯一歪,在金船震荡之时,被震得抛飞出去。 继而,金船在半空猛地一抖,向地面坠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不群 轰隆! 再一块巨石砸来,轰在船头,使得金船上灼灼生辉的灵光,散去了几分。 原本笔直下坠的金船,被巨石打得在空中不停的翻着跟斗。 船上众多仙门弟子像是洒米一样,从金船上洒了出来,朝着四面八方飞洒了出去。 几个仙门修士赶紧救人,只不过他们救的都是自己关系密切之辈,至于那些平日里往来不多,关系不算太好之人,他们却管不了那么多。 有些人紧紧抓着金船上的物件,没有被金船洒出去,却也不管同门师兄弟,只眼睁睁看着他们遇难。 唯独宣明弟子,各施手段,竭尽所能,救助同门。 横江一手抓着船上栏杆,一手甩出冰蚕绳索。绳子宛如长鞭,在空中飞扬,来到了几个被洒出去的宣明弟子身边,几人赶紧抓住绳索,横江再用力一拽,就将那几人救了回来。 而守在横江身边的钱盈盈,则抓着横江甩回来的绳子末端,腾空而起,飞出金船,来到了半空,再将赤炎菱施展出来,以红菱挥洒四方,又救回来了不少宣明弟子。 因宣明道场陆青皇赐给门下弟子的宝物多种多样,绳子鞭子之类的也有不少,于是众多宣明弟子竟都被拉回了金船,甚至还有空余的功夫,把洪都道场的弟子,也救了不少回来。 再加上邓贤腾空飞出,连拖带拽。 于是这一次金船在空中翻着跟斗,宣明弟子竟只有十几人受伤,一个也没有折损。 “横师弟!好样的!” 燕青崖早已飞至了廖长空先前掌控金船之处,操控着金船,在满天巨石里不断穿梭,他实力高于廖长空,操控金船的手段也更加不凡,竟让金船在空中稳住了,宛若水中鱼儿,虽时不时还会受到巨石轰击,却勉强稳住了,冉冉飞驰。 只是此时此刻,地面四分五裂,大阵分崩离析,使得阵中放出的那一束微光,已然消失不见。 至于能不能回到地面,都是未知之数。 不过,随着一块块巨石轰击在金船上,燕青崖的脸色也渐渐变白,只怕不久之后,就会像先前的廖长空一样,口吐鲜血,甚至会掉出金船之外。 船上灵光,越发暗淡。 此刻,廖长空已回到了金船上。 她虽受到重创,飞了出去,可终究是仙门修士,又是剑修一脉。她只在空中昏厥了几个呼吸的的时间,就清醒了过来,脚踏一束剑光,穿行在满天巨石与碎石之间,急速追上了金船。 “廖师姐!” “廖师姐追上来了!” 宣明弟子纷纷回头,庆幸不已。 横江也转身去看,只见廖长空御剑而来,越开越近,而在廖长空身后,却又输不起的飞行魔物,朝着金船冲杀而来。 不过,空中坠下的巨石,不仅会轰击金船,同样也会轰击追来的魔物。 透过诸多巨石与魔物的缝隙,凝聚目力,可以勉强见到,古城所在的溶洞地面,纵横交错已经满是裂纹。 裂纹如同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满目苍夷。 一丝一缕灼眼的光芒,从蜘蛛网状的裂纹里出现。 横江看得真切,知道这是裂纹深入大地深处,使得地底岩浆顺着裂纹涌了上来,才显现出这般刺眼的光芒。 尤其是先前那一道位于金船正下方的裂纹,已经被岩浆充满。 由上往下看去,那裂纹就好比一道灼眼是伤疤,横呈在大地之上。 紧接着,岩浆之上,又出现了幽幽蓝光。 蓝光一现,魔物纷纷仰天长嚎。 横江猛地睁大了眼睛,神色变得越发的凝重。 他曾听钱盈盈说过,此战诸多鬼物魔物,实则是从幽泉河里,滋生出来。也不知为何,幽泉河并没有流经古城所在的地底。 魔物既然是从幽泉河里滋生,一旦让他们沾染幽泉河的泉水,岂非更加强横,更加难以抵挡? 可出人意料的是,当地面流淌的岩浆变成蓝色,诸多鬼物魔物则不再追杀金船,而是一个个像飞蛾扑火一样,钻进了变成蓝色的岩浆里。 金船依旧在空中穿行。 而地上数不胜数的魔物,则在短短顷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恐怕全都进入了岩浆当中。 船上众人见此景象,尽是神色大变。 在场之人,有不少是参与过好几次伐魔之战。 其中的仙门修士,诸如实力高深的燕青崖等人,甚至参加过几十次伐魔之战,可在他们的印象当中,却没有任何一次,有今日这般惨烈。 各派参战弟子,除了宣明道场之外,都是死伤惨重。 哪怕洪都道场弟子受到宣明道场庇护,也在这一场伐魔之战里,死伤了十几人。 宣明弟子虽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死在此地,却因为门中弟子守望相助,不离不弃,反倒是受伤的极多,几乎是人人带伤,连横江也不例外。 横江脖子之上,已有一道狭长的伤口。只是他及时服用了宣明疗伤丹药柔水丹,如今伤口已经停止了流血,修养一段时日,自会复原。 时至此刻,阵法早已失效。 那一道原本可以将金船送到地面的微光,早消失得无影无踪。 魔物虽不在追杀众人,可众人却想不到办法脱身,也不知该如何才能脱离地底,能够重见天日。 数不清的巨石,一块块下坠。 船上众人神色灰败,已无人说话。 横江却扶着金船栏杆,站起身来,朝四方之人说道:“地发杀机,龙蛇起陆。诸位都看到了,古城所在的溶洞地面,虽方圆十几里,如今却已完全崩塌,地底岩浆溶出。如今大地动摇,天崩地裂,只怕这一场浩大的地震,会波及到整个封魔岛。” 众人听闻此言,抬起头来,注视着横江。 横江又道:“此地若崩塌,我们会被埋藏地底,可诸位莫要忘记了,我们是仙门中人,只需施展出土遁术,也能从土里钻出来。怕就怕被埋得太深,一旦呼吸断绝,必会被闷死在地底深处。” 闻言,邓贤赶紧追问:“道兄即由此言,想必已有良策!” 横江不置可否,深吸一口气,道:“此地溶洞极大,就算洞顶山川土石,全部坍塌,也难以将方圆十几里,高达上千米的溶洞,完全掩埋。而山川地势坍塌之时,山石与山石之间,必有缝隙。我燕青崖师兄,必会驾驶金船,找寻山石之间是缝隙,一路往上,也许能逆着山石崩塌下坠之势,直达地面。” 邓贤又问:“若不能呢?” 横江道:“即便不能直达地面,我们也会距离地面越来越近。到时候一旦金船被埋,诸位就只有各式手段,施展土遁之法,以求回到地面了。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可天下万事万物,皆是事在人为!” 听闻此言,众人惨白如纸的脸上,渐渐有了些血色。 而他们看向横江的眼神,又有所不同。 原本在这些人心中,横江压根就没有什么分量。不仅寻常弟子暗地里嘲讽横江满头白发,未老先衰。就连那些修炼依旧的仙门修士,也暗地里嘀嘀咕咕,对横江评头论足,甚至气得廖长空因此而狠狠的鄙夷了他们一番。 直到此刻,他们才真正对横江另眼相看。 可许多人心中,却对横江颇为不服。 他们只认为横江资质平庸,形如凡人,本该在修仙问道一途,远远比不得他们才对。如今在万念俱灰之时,却又要靠着横江分析局势,理清楚头绪,才能求一个心神安稳…… 不甘,不爽! 恼怒,暗恨! 诸多情绪,洋溢在众人心头。 当即就有人说:“你说的这些,都只是些寻常之言,我们若是静下心来,稍作分析,也能想得到,何须要你来唧唧歪歪?你区区一个新入门的道途,拜入仙门只有一年时间,有个资格在我们面前指手画脚?” 横江冷然一笑,只将此人当做了苍蝇,懒得理会他,更不想与他聒噪。 船上其他仙门弟子,也懒得搭理这出言不逊之人。 实则,这人说的话,听上去还是有几分道理。。 只是众人都不傻,他们全都明白,在这危难之际,所有人的精神都紧张万分,情绪激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种情况下,众人就是想要静下心来想办法,也是千头万绪,心乱如麻,哪里能分析清楚?哪里能够周周全全的去思考前因后果,去寻思着今日之局有几分生机几分死路…… 唯独说出这些话语的横江,是头脑最为清醒之人。 于是,众人深深的看了那人一眼。 其中有不少心性不坏的仙门弟子,暗暗把这人的相貌记在心中,又向别人问出了此人的来历与姓名,随即就打定了主意,日后再不与这等卑劣恩将仇报,反咬一口的卑鄙小人有所来往。 此等行径,怎不卑劣? 也正是此人的出现,衬托的横江刚刚那番举动,更是光明磊落,卓尔不群。 众人回想着今日之战里,横江前前后后诸多表现,对横江更是倾慕。 有人高呼道:“横江道友!我若今日不死,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此言一出,船上凝重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些。 当即有人调侃道:“你这话说得,未免心胸不够广阔。这天地之间,难道只有活着才能交朋友?我跟你说,我今日就算死了,只要魂魄不散,也要以魂魄之躯,修炼鬼仙一途,再找横江喝酒,反正我是交定了横江这个朋友!” 此言颇为豁达,也有些趣味。 众人便哈哈大笑。 如此苦中作乐一番,气氛又轻松了几分。 可就在此刻,空中一款方圆上千米的巨岩砸来。 因为四周光线昏暗,燕青崖闪避不及,使得金船被硬生生撞飞,翻滚不休,犹如陀螺。 而这巨岩一冲,也将金船上最后几许灵光打散,金船猛地一震,急速变小,化作一条一尺见方的小船,飞回廖长空衣袖。 船上各派弟子,飞散四方。 仙门修士尚可飞行,而寻常道徒,则纷纷下坠…… 第一百一十四章:患难 大地崩塌,天地昏暗。 唯有仙门中人手中法器,法宝,放出的法术、符箓,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一团团一束束,将周围稍微照亮几分。 浓浓的硫磺气味,自地底冲出,呛得人面红耳赤。 横江也在下坠。 在昏暗的光影里,横江视线受阻,只能看到不远处一张张惊慌失措,万念俱灰的面孔,看到众人在空中身躯扭摆,双手乱抓…… 有人刚抓住一块巨石,正以为暂且安全,却被旁边砸来的巨石击中,顷刻间被砸得血肉横飞,生死不明。 这一切,横江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 仙门弟子悲鸣着、呼喊着,却被轰隆隆的地震之声与法术之声掩盖住。 就好像是,在出演一场世界末日的哑剧。 此时此刻,哪怕是先前极为镇定的宣明弟子,也是经慌乱不已。 至于其他道场弟子,则更加不堪。他们甚至会用力踩踏在同门师兄弟身上,把别人下坠的身躯当做跳板,一跃而起,只为了让自己借力跃起,跳到一处暂且能避开头顶巨石之处,以求多活片刻。 “休要惊慌!” 燕青崖大声呼喝,却无人理会。 他御剑飞驰在空中,一边躲避着坠落的巨石,一边连连施展法诀。 继而,先前组成剑阵的八十一柄长剑,显化出一道道剑光,朝四面八方飞驰而去。 燕青崖穿行在下坠的土石当中,竭力寻找宣明弟子。 没找到一个,就有一束剑光,出现在那宣明弟子脚下,载着此人飞在空中,尾随在燕青崖身后。 至于其他门派弟子,燕青崖则管不了那么多。 他动作迅捷,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就将大半宣明弟子救了回来,甚至还救回了不少洪都道场的弟子与其他门派弟子。 随即,燕青崖御剑飞驰,带着众人穿行在巨石缝隙里,朝着上空飞驰。 飞着飞着,上方坠落的巨石土壤,越来越少。 隐隐约约之间,可以从巨石缝隙里,看到一线天光! 在往上飞了一会儿,就到了地面,悬停在离地十余米之处。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原本崔嵬高耸的右镇山,已经化为了一片废墟。 断山断崖,随处可见。 纵横交错的大地折痕与裂口,苍夷满目。 时不时可以在地面见到些许绿色,那是山中树木被折断,被掩埋之后,残留的痕迹。 众人大难不死,逃脱大劫,喜不自禁,有些人手舞足蹈,有些人欢呼雀跃,有些人痛哭流泪…… “横师弟不见了!” 钱盈盈带着哭腔,呼喊道:“燕师兄,横师弟不见了!” 燕青崖神色一僵,猛地回头,扫视着站在飞剑上众人,却见虽救回了大多数宣明弟子,却偏偏没有救回横江。 随即,他又打量四周,目光在其他仙门修士救回的弟子当中来回搜寻,也没有发现横江的踪迹。 燕青崖心中叹惋,手臂一挥,一束剑光载着韩剑与顾惜风,来到他面前。 燕青崖问道:“横江可曾修炼过土遁法术?” 韩剑摇摇头。 顾惜风则说道:“我只知道,横江师兄学了凤凰晒翅之法,又学了九耀诀,不知道他是否还修炼了其他法术。” “唉……” 燕青崖叹息一声,却见站在他剑光之上的其他门派弟子,竟在嬉笑打闹,饮酒庆祝,相互吹嘘。 有人说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有人说全靠着自己机灵,一路跟在宣明弟子身边才能得救。 甚至还有人说说如今横江一死,战功榜第一名自动作废,大家又多了几分榜上有名的机会。 这等话语听得燕青崖脸色铁青。 他将这些人脚下剑光散去,便让他们从空中掉落,再飞出一剑,站在那个说横江已死之人身上,将之当场斩杀! 那弟子本是来自于辟雍道场。 如今被燕青崖杀了,辟雍道场的领队高手,就来找燕青崖理论。 “此番伐魔之战,横江立下了赫赫功勋。此人功劳微薄,我适逢其会将他救了,他竟幸灾乐祸,全无半分情义。我宣明道场,门规森严,容不得这等忘恩负义的奸诈小人!你若不服,可回去禀告你门中长辈,来我宣明道场理论。你若想替他出头,对我动手,我便将你也杀了!” 燕青崖悬空站着,手中玄重飞剑血迹未干。 他拿出一方麻布,擦了擦剑上血迹,目光锐利,扫视众人,道:“功勋榜与仙音祭器,都在我廖长空师妹手中,此战论功行赏之事,等廖长空师妹回来再说。按照以往的惯例,原本在守城之后,还有诸多事宜,如今都做不成了,诸位各自散去吧!” 那蝠池道场修士被燕青崖斥责一番,便不敢多言,只哼了一声,领着蝠池道场弟子,转身离去。 其他人等,相继告辞而去。 唯有洪都道场邓贤,拿出了一些洪都道场的疗伤妙药交给燕青崖,才领人走远。 各方道场,在封魔岛都有驻地。 宣明别苑,距离此地上百里。 燕青崖施展飞剑传讯之法,让那留守宣明别苑的荀誉,赶赴此地,带着师弟师妹回别院里去。 当传讯飞剑消失在空中之时,燕青崖则捏出一道法诀,施展出宣明道场土遁之法,身躯一沉,钻进了地底。 天色渐晚。 荀誉御风而来,将发生之事询问了一番,便不再多言,只让师弟师妹随他回宣明别苑,等候燕青崖的消息。 钱盈盈泪眼朦胧,抽噎哭泣,却不肯走。 荀誉道:“这封魔岛,本是镇压古代大魔的地方。如今古城被魔物攻破,阵法已毁,不久之后地底魔物必会杀至地面。你只有道徒实力,自身难保,怎可留在此地?” 钱盈盈摇摇头,只说要留在这里,结庐而居,等候横江回来。 荀誉又道:“一旦大魔破阵而出,休说是你,只怕连我这样的仙门修士,留在此处也必死无疑。燕青崖师兄在飞剑传讯里,就已对我说的清清楚楚,让我整合封魔岛中宣明弟子,带队离开此岛,回宣明山去。你若不肯走,便是不尊师门号令。” 钱盈盈擦了擦眼泪,说道:“那我能在这里再留一会儿么?” “好吧。” 荀誉点了点头,又令其他师弟师妹烧火做饭,只等用过了晚饭,便启程回宣明别苑。 不知不觉,夕阳西下。 众人就在右镇山的废墟上,摆出桌椅。 这一顿饭,吃得很是沉闷。 夏志拿出了烤鸭,摆出一张祭桌,用以祭祀战损的师兄弟。他将杯中酒水倒出,在祭桌前撒了一个半圈,长吟一声:“魂归来兮……” 一时间,师兄弟们只觉悲从中来。 那原本不喜欢喝酒的韩剑,从一个师兄那里要了几坛烈酒,大口大口的喝着,一边喝一边咳。 顾惜风见他喝得太凶,便让他少喝点。 韩剑只说道:“无妨,这酒有一半,我是替横江师兄喝的。” 顾惜风看了看一直在哭的钱盈盈,回想起了拜入师门之时,与横江相处的时光,再想到不久之前,横江替他出头,激战东观道场董昌…… 他鼻子一酸,流下泪来。 韩剑则给了顾惜风一坛酒,道:“这酒你拿去喝,喝的时候把酒洒出来一点,别人就看不出你脸上到底是酒还是泪。” 远远近近,时不时可以听到轰隆隆的崩塌之声。 地面偶尔也会震动摇晃。 余震未消。 燕青崖在众人即将离去之时,回到地面。 他孤身一人,终究是没有找到横江和廖长空。 燕青崖见众人尚未离去,便皱着眉头朝荀誉问道:“此地不宜久留,你等为何还不离去?” 荀誉指了指钱盈盈等人,又指了指夏志摆出来的祭桌。 “唉……我在地底找了许久,未曾找到廖长空与横江。” 燕青崖摇摇头,道:“廖长空师妹多半会和横江师弟在一起,她实力不弱,只要不被巨石直接砸到脑袋晕厥过去,应该性命无忧。你领着师弟师妹,速速回宣明别苑,整理好行李之后,就回宣明山去,莫再逗留。” 荀誉问道:“师兄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宣明山吗?” 燕青崖道:“我想再留一段时日,看看能否找到他们。我会给独孤信师弟修书一封,让他以暂代宣明掌门的身份,将封魔岛之事,上报紫霄宫。” 荀誉讶然问道:“此事竟要惊动紫霄宫么?” 燕青崖点点头,道:“此地大魔,实则是当年九崇山一脉,覆灭的根源!一旦大魔现世,休说这封魔岛,只怕万里之外的中土帝国,数万里山河化作荒漠,国中万万凡人,芸芸众生,尽化灰灰!” 荀誉脸色一白,他虽有仙门修士的实力,却也只是寻常内门弟子的身份,这些年来都在封魔岛修行,对于仙道世间诸多秘闻,并不了解,也不知此地和九崇山之间的关系。如今听燕青崖如此一说,荀誉便惊得说不出话来。 饭后,众人离去。 燕青崖结庐而居,每天都会施展土遁之法,潜入地底许多次,只为寻找横江与廖长空的踪迹,却一无所获。 随着时间推移,岛中鬼物魔物,越发的多了起来。 封魔岛周围,聚集一艘艘大海船,满载岛中百姓,准备迁徙离去…… 那条穿行在三座镇山下方的幽泉河,河水里的幽蓝光泽一天天变淡,过不了多久,就会蓝光尽散,变成普通的地底岩浆大河。 河岸边上,有一处壁洞。 洞口早已被人用土糊了一块墙壁,堵了起来,只留下几个通气的气孔。 横江盘膝坐在洞中,憔悴不堪。 廖长空躺在他身边不远处,双眼闭着。 她已经昏迷了多日,一直不曾醒来。 这段时间,横江时不时会拿出饮水食物,想要喂一些给廖长空,廖长空紧闭双唇,喂不进去。 如果是普通人,多日间水米不进,就算不饿死也会渴死。 廖长空脸上的气色,却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她气若游丝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就连原本苍白如纸的面容,渐渐的多了几分血色。 这一日间,廖长空嘤咛一声,睁开眼眸。 “哼!” 廖长空打量着周围环境,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又道:“你倒是有些情义,居然一直守在我身边,也不枉费我救你性命。” 横江只道:“你我同门,理当患难与共,不离不弃。” 横江走过去将她扶着坐了起来。 廖长空抬手摸了摸胸前的伤口,却摸到了一处绷带,顿时脸色大变,眼含怒意,死死盯着横江…… 第一百一十五章:疯婆娘 廖长空神色冰冷,一手捂着胸,冷冷问道:“我的……我的绷带,是你帮我绑的?” 横江点头一笑,拿出一颗榛子,递给廖长空,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你是我同门师姐,于情于理,我都要救你,否则岂不是违背了师门的门规戒律?这颗榛子,是我一个道友所赠,师姐你拿去吃了吧。至于谢字,师姐不可再提。” 不可再提? 廖长空哪里是要感谢横江。 只因胸口被绑了一个绷带,相当于女子最隐秘的部位,被人看到了,廖长空才神色大变,心中恼怒不已。 她本想兴师问罪,如今被横江这么一说,反倒是诸多话语都说不出口。 廖长空只得皱着眉头,伸手去拿横江手里的榛子。 横江却把手掌了回去,仔仔细细将榛子剥开,再递给廖长空。 “哼!” 廖长空哼了一声,接过榛子,放入口中。 这一瞬间,她突然眼神又是一变。 只因横江给她吃的这颗榛子,实在太不寻常。 果子一入口中,便唇齿生香。 轻轻咬开榛子,就能感觉到,一股无与伦比的馨香与甜美味道,弥漫在舌尖,继而果汁沿着舌头滑入腹中,化作温温润润的暖流,穿行在四肢百骸。另有一部分暖流,会在胸口受伤之处,滋养着她身前创伤。 顿时,廖长空便闭上了眼睛,盘膝做好,不再多说,只将双手摆在小腹丹田之处,左右手各捏一道剑诀,借助榛子的功效,运功疗伤。 良久之后,她才睁开眼睛,脸上气色又好了不少。 横江又拿出了食物饮水,摆在廖长空面前,道:“师姐,先前我替你绑绷带,也是权宜之计。你为了救我,在空中被巨石击中胸膛,伤及脏腑,断了好几根肋骨,心脉受损。我担心师姐受伤太重,撑不过去,只有帮你疗伤……” “住口!这些话休要再说,否则我就杀了你。” 廖长空眼神冰冷。 她手臂一抬,指尖显现出一道狭长剑气,以剑锋指着横江,心中只想道:“你看光我身子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在我面前提起此事,得了便宜还卖乖,简直可恶!” 横江淡然一笑,问道:“师姐,这饭菜你吃不吃?” 廖长空冷声说道:“我早就修炼至仙门修士境界,如今已达到了辟谷层次,五谷杂粮,皆可不吃。即便水米不进,也可安然无恙,无需你来操心。” 横江不以为意,一个人吃了起来,边吃边说:“这几日以来,幽泉河里的蓝色光泽,渐渐消散,时不时有魔物在幽泉河岸上,来回巡视。我实力太弱,难以带着师姐一起离开,就在此地寻了一个洞穴,隐藏起来。” 廖长空还在生气,也不说话。 横江又道:“我们二人被巨石击中,急速下坠的时候,我看到燕青崖师兄,将绝大多数师兄弟都就走了。只怕参与伐魔之战的师兄弟里,只有我们两个流落自此,下落不明。师姐还需好好养伤,不可动怒,争取早日离开此地。” 廖长空瞪着横江,怒气更盛,道:“我还用你来教么?” 她本就对横江心怀不满,如今又觉得自己被横江占了便宜,坏了她女儿家的清白,又怎会给横江好脸色看。 不过,廖长空一直如此对待横江,让横江心头也生出了火气。 他霍然起身,指着廖长空身前伤口,道:“师姐,我给你绑绷带,全是为了救你,只是权宜之计,绝无占你便宜的心思,你何必耿耿于怀?” “你竟敢再提此事!” 廖长空神色震怒,手中放出一道剑气,斩向横江。 对于女子而言,贞洁之事何其重要! 横江闪身就躲。 廖长空左手捏出法诀,右手持剑,一跃而起,追杀横江。 可惜,她身受重伤,一直昏迷到今日才醒来,虽吃下了一颗榛子,稳住了伤势,可一身实力却十不存一。如今一跃而起,不仅没能杀到横江身边,反倒是跃至半空就力气不济,朝地上摔去。 横江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廖长空。 廖长空抬起手臂,朝着横江挥剑就斩。 横江此刻也恼了,一把捏住廖长空持剑之手的手腕,让她手臂动弹不得,同时怒道:“我是你同门师弟,你却用剑斩我,你眼里还有没有师门的门规戒律?” 廖长空面寒如霜,道:“我先斩了你,再横剑自尽,一命换一命!” “疯婆娘!” 横江怒骂一声,把廖长空横着抱起。 他好心照顾廖长空,廖长空却对他冷眼相待。先前横江念在廖长空曾救他性命,而且又是病人,这才一直忍耐,如今一忍再忍,忍无可忍,已是管不得那么多了。 顿时,廖长空脸朝下,背朝上,手舞足蹈,不停挣扎。 啪! 横江狠狠一巴掌,打在廖长空屁股上。 这一巴掌,打得廖长空心中怒火熊熊,她眼中杀气横呈,恨不得把横江碎尸万段。只可惜太过于虚弱,此刻全身发软,只能稍作挣扎,却无济于事。 “你给我老实点!” 横江不愿再和廖长空计较,直接掰开廖长空的嘴唇,把榛子塞了进去。 灵果的馨香甘甜,弥散在廖长空唇齿之间,可她却觉得心中有无与伦比的苦楚,眼皮一颤,已有泪水从眼角滑落。 随即,她大口大口咬着榛子,再用力吞了下去。 这等眼含泪水,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横江从未在廖长空脸上见到过。 她本就长得极为漂亮,眉眼修长,瑶鼻挺拔,看上去英气十足,如今把脆弱的一面显现出来,哪怕连横江见了,也生出一种我见犹怜的心思。 廖长空不再开口说话,也不去擦眼泪,只盘膝坐下,运功疗伤。 等到醒来之后,她竟二话不说,手中放出一道剑气,指着横江杀了过去,却又被横江擒住,抱在怀里。 “我让你发疯!我让你不识好歹!我让你恩将仇报!我让你一命换一命……” 横江一巴掌接一巴掌,连番不停的打在廖长空屁股上。 直到打得廖长空不再挣扎,他才把廖长空放下。 打的时候,横江心跳微微有些加速。 隐隐约约之间,他心头竟有一种放肆张扬,无法无天的快意! 若按照廖长空以前的行事风格,哪怕再如何对他不满,再如何动怒,也理当不会直接出剑杀人。 而已横江的行事风格,他再如何,也不会直接作出这番举动。 于是,当横江打完之后,他蓦然觉得不对。 可冥思苦想,横江又想不出到底是出于何种缘由,让廖长空心生杀念持剑斩他,让他举止轻浮去打廖长空的屁股。 时至此刻,廖长空脸上已无表情,目光空洞,眼神涣散,看着斑驳不平的洞顶,身躯一动不动。 横江又拿出了一颗榛子,剥开递给廖长空。 廖长空一动不动,形如木头人。 横江再也不愿留在这壁洞里,只将最后几颗榛子拿出,分了三颗摆在廖长空面前,再施展出土遁之法,钻出被封住的洞口,准备离开此地。 可他刚出洞口,却立即又钻了回去,急速来到廖长空身边,低声道:“师姐,千万不要再大喊大叫。我看到两个仙门中人,出现在幽泉河岸边,河岸鬼物魔物见到他们,竟纷纷避开,给他们让出一条道路……” 第一百一十六章:镇城高手 廖长空一动不动。 对于横江所说的话语,她充耳不闻。 横江不以为意,坐回廖长空身边,低声说道:“还好我先前打了你一顿,牵动连你的伤势,让你动弹不得。否则以你的性格,刚刚必定会追我出去,杀至幽泉河边,直接撞见那两个仙门中人……” 廖长空也不说话,依旧目光痴呆。 横江定了定神,走回洞口封堵之处,透过通气的气孔,朝外面看去。 对岸河畔两个仙门中人,皆是御空飞驰,一前一后,速度不快,越来越近。 飞在前方那人,身穿紫金色长袍,白面无须,看上去是中年人模样,气势不凡。 至于后方那人,横江却认识。 “东观道场顾惜风!” 横江眼神一凝,心中沉吟:“数月之前,廖师姐已经把顾惜风赶出了封魔岛,如今他为何又回来了?他亦步亦趋跟在中年人身后,看上去十分恭敬,想必那中年人的实力,远在这个顾惜风之上。这两人出现在幽泉河,到底所谓何事?” 一念至此,横江神色勃然大变。 他站在洞口泥墙后面,静静等待着,直到幽泉河岸两人都走远了,他才回到廖长空身边,道:“师姐,我猜顾惜风身边那个中年人,实力必定不凡!” 廖长空神态痴呆,不肯理他。 “师姐,你受各派掌门之令,统领七派弟子,来此伐魔,理当知晓这封魔岛诸多内幕,也应该知道守卫古城的落薇真人,是一个极为强横的仙门高手。” 横江只坐在廖长空身边,自顾自说道:“封魔之地,必然极为重要,这才让落薇真人镇守古城。此地既然重要,那么落薇真人离去之后,怎么会没有继任之人,来接替落薇真人镇守此地的职责?如果我没有猜错,外面那个和东观弟子顾惜风在一起的高手,也许就是接替落薇真人,来此镇守古城的镇城高手。” “哼!天下高手,何其众多!” 廖长空终于不再发呆,冷笑道:“也许那个高手,只是游历到此,适逢其会和顾惜风同行。你竟如此肯定,未免太自负了些。” 横江摇摇头,道:“早些时日,紫霄宫发布诛魔令,世间高手,都参与诛魔大事去了。就连我宣明道场诸多前辈,也离开了宣明山,否则也不会让独孤信代理掌门之位。那人若是一个游历四方的高手,他见到紫霄宫诛魔令,怎还有闲心四处晃荡?” 廖长空讥笑道:“也许他就是个自私自利之辈,懒得去管天下大事,也懒得理会众生死活,这样的人,又怎会遵从紫霄宫的号令?” “师姐此言差矣。” 横江说道:“他若只是一个游历四方之人,一路游览来到封魔岛,幽泉河岸上那些魔物,怎会对他恭恭敬敬?” 廖长空皱了皱眉,不再说话,却也不再摆出先前那副失魂落魄发呆的模样。 横江则问道:“师姐,紫霄宫是什么地方?” 这个问题,横江在听到紫霄宫之名的时候,就想要询问。只是白桦与川榛二人,走得太急,横江来不及开口,他们就腾空而去。 先前在右镇山,横江也不知师兄师姐是否知晓紫霄宫,便不曾问。 等到前往地底伐魔,钱盈盈说起了落薇真人,横江本想问一问紫霄宫之事,可惜大战已起,就更没有机会问。 可是,如今廖长空却不理他。 横江略一沉吟,道:“师姐,你若不说,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廖长空嘲讽道:“难道你还想杀了我?” 横江摇摇头,道:“师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横江又不是禽兽之辈,怎会对师姐动杀念?” 廖长空冷冷一笑,道:“那你想要如何对我心狠手辣?” 横江也不说话,只摊开两只手掌,轻轻拍了拍手,发出啪啪啪的拍击之声。 实际上,当横江想到打屁股这件事的时候,就有一种难以压制的冲动出现在他心头,诱使他扑向廖长空…… 迫不得已之下,横江用力咬了一下舌尖,靠疼痛来压制住心中欲念。 不过,横江拍手的动作,已把廖长空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先前横江对她的所作所为,诸多不堪入目、难以启齿的画面,历历在目…… “你……” 廖长空怒道:“你简直禽兽不如!” 横江摇头道:“若非廖师姐你一直对我冷言冷语,不给我好脸色看,甚至放出剑气要斩了我,我怎会出此下策?” 廖长空气得瞪大了眼睛,怒道:“难道在你看来,这些事情归根到底,都是我的错?” 横江点点头,道:“我来到封魔岛之前,和师姐你素不相识,你我也无恩怨。按照我宣明道场的门风,师姐你就算不真心实意的照顾我这个同门师弟,也不可能处处针对我,连宣明别苑都不让我住。” 廖长空眼神森冷,不愿意说话。 横江摇了摇头,笑得很是淡然,道:“师姐还是说一说紫霄宫之事吧,免得我再费手脚。虽然师姐身材极佳,手感也很不错,令人回味无穷,可终究男女有别。” 廖长空脸色霜白,骂道:“等我伤势复原,我饶不了你!” 横江不再多说,只将手掌放到廖长空身侧,做出一副要打屁股的态势。 廖长空气得直咬牙,终究还是服了软,说道:“紫霄宫是一座仙宫。中土帝国与周围方圆数十万里山河,以及封魔岛周遭百万里海域,尽归紫霄宫统管。” 横江问道:“何为仙宫?” 廖长空道:“仙宫是仙道世间里,统领群仙,管束芸芸众生的宫阙。” 横江又问:“世间有多少仙宫?” 廖长空道:“如今世间仙宫,有十几座。我辈仙门弟子,有朝一日,求得长生,也可以建造仙宫,立下道统。此事,称作开宮立道,十万年难得一见。” 横江又问道:“仙道世间虽然广袤宽阔,可疆域终究有限,每开辟一座仙宫,都要分出上百万里方圆的山川河岳让那长生高手统管,我仙道世间哪来那么宽的疆域?” 廖长空没有回答,显然此事她也不知。 横江也不追问,转而说道:“纯阳以上,又是何种境界?修得长生,开辟仙宫又是何种境界?” 廖长空道:“纯阳以上,叫做道君,道君以上,叫做天尊。修至天尊,方可开宮立道。” 横江又问:“再往上呢?” 廖长空沉默不语。 这回二人一问一答,解除了横江心中诸多疑惑。他虽觉廖长空身材极佳,打她屁股的说几句手感极好,可先前那是迫不得已,才动了手。 如今廖长空愿意配合,横江也只点了点头,就收回手掌,道:“师姐若不满我今日对你动手,可以等大伙儿都回了宣明山,再将此事禀告掌门师伯,按照师门规矩来处理,到时候不论是打是杀,我绝无二话!” “休想!你休想让我把此事禀告师门!今日是我先动的手,我若把此事原原本本禀告师门,以掌门师伯的脾气,他见我有错在先,又和你有了肌肤之亲,而且你我二人都得了祖师爷真传,都可算是真传弟子,到时候他必会将我许配给你!你这卑鄙小人,一步一计,老奸巨猾!你真以为,这世间除你之外,其他人都是傻子么?你以为我猜不到你心中所想?你以为你挖了坑我就得跳进去?” 廖长空气得咬牙切齿,怒道:“我告诉你,此事你若告诉其他人,我必先杀了你,再横剑自刎!” 横江哑口无言。 实际上,他让廖长空禀告师门,是觉得自己占了廖长空的清白,出于好意,才甘愿受师门处罚。 未曾料到,廖长空竟想的这么远。 “师姐你多虑了,就算掌门师伯把你许配给我,我也未必会答应啊。” 横江苦笑说着。 对他而言,他更喜欢知书达理的女子,像廖长空这种性格,他敬而远之,怎会愿意娶她。 “你……你这资质平平的庸才,竟然还看不上我!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二十来岁就头发白了,未老先衰,你哪一点配得上我?” 廖长空更是生气,伸手往乾坤袋里一掏,随便拿出一个东西,砸向横江。 砰。 金船自廖长空手里飞出,却力气不济,落到了二人中间的地面上。 廖长空不依不饶,强撑着站起身来,放出剑气杀向横江,不料走了几步就双腿发软,往地上倒去。 横江见状,赶紧去扶,却一脚提在金船上,绊了一跤。 恰好,廖长空身躯一歪,扑进了横江怀里。 二人同时摔倒,抱在了一起。 横江知晓廖长空有伤在身,怕她摔伤,便在摔倒之时,把身躯一扭,让廖长空在上面,而横江的身躯则成了肉垫。 廖长空浑身发软,自然而然压在横江身上,一时间嘴对着嘴…… 一时间,二人都呆了。 横江只觉得小腹处一片热意,心有一股冲动,只想翻过身把廖长空扑倒在地,再肆意妄为。 情急之下,他赶紧用力在自己大腿上捏了一把,才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廖长空强撑着抬起头来,怒道:“横江!我和你势不两立!” 横江叹息道:“师姐你冷静一点!” 廖长空深吸一口气,神态渐渐缓和。 可正当横江以为廖长空已经冷静了的时候,廖长空突然张开嘴巴,对准横江的嘴唇,狠狠咬了一口。 可惜她身体太虚弱,连咬人都没了力气,只在横江嘴唇上留下一个压印,咬出些许血迹,便无力再咬。 “唉……” 横江长叹一声,把廖长空扶起来,道:“师姐你这又是何必?” 廖长空怒道:“我恨不得咬死你!” 横江说道:“男女有别。” 廖长空冷声说道:“你打我的时候,怎么不记着这句话?” 横江道:“那是你持剑要杀我。” 廖长空冷冷的笑了,语气阴森,道:“我只是持剑吓唬你而已,我是你师姐,我怎会杀你?” 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素来都是女人的特权,尤其是大美女。 横江终于是不说话了。 他隐隐约约间,已经想到了,只怕今日心中生出的欲念,以及廖长空先前对他的杀意,应该都是受了外界某些因素的影响。 横江任凭廖长空怎么说,他都不再回话,只想道:“我饱受心瘾折磨,心性定力比起寻常仙门弟子,不知强了多少倍。在这封魔岛,能够影响我的心绪,让我情不自禁做出诸多出格举动的,唯有被封魔岛大阵镇压的那尊大魔!” 啪啪啪! 突然一阵掌声,洞口之处响起。 紧接着就有人说道:“我本以为,这一趟地底之行,除了与人生死相杀以外,余下的事情,皆是枯燥无味。未曾想到,竟在这幽泉河畔,看到一出师姐师弟,打情骂俏的好戏,实在是令人心旷神怡!” 横江与廖长空神色大变,霍然转身,看向洞口…… 第一百一十七章:心机 “东方未明!” 廖长空咬着牙,冷声道:“你不好好修你的旁门左道,来此何事?” “你本该叫我一声师兄,如此自呼其名,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东方未明面露微笑,手持折扇,如同一个浊世佳公子,站在洞口,道:“原本我担心,以长空妹妹冷酷的性格,只怕难以找到相亲相爱之人,结成道侣,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你如果会施展土遁术,那就赶紧土遁离去,休要逗留!” 廖长空在横江耳边悄然说着,随即强撑着站起身来,往前一步,把横江挡在身后。 横江摇了摇头。 对于东方未明的实力,横江早已知晓。若真要打起来,就算廖长空没有受伤,只怕也难以胜过东方未明。不过,横江却知道,东方未明不会轻易动手,对他更无杀意。如若东方未明想动手,早在血雨遮天那一日就动了手,何须等到今日? “多年不见,长空妹妹还是这样好强。如今你重伤在身,自身难保,我要是真的动手,你又怎能护得住你的小情郎?” 东方未明笑容不改,随手一挥,便将洞口打碎。 那个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侍女,便走进洞中,摆出了一张桌子,美酒佳肴。 随即,东方未明坐在桌边,拿出酒杯,斟满了酒,道:“闲来无事,二位不妨与我一起,喝上几杯可好?我与长空妹妹,已有多年不曾见面,如今久别重逢,我许多话语,想要对场控妹妹倾诉一番。” 廖长空道:“我对你无话可说,也不想听你多说半句。” “何必如此不近人情?” 东方未明有些失望,摇了摇头,又朝横江说道:“当初我杀心四起,匆匆辞别横师弟,跑去山中诛鬼,如今已有数月不见,横师弟这段时日过得可好?” 横江也不说话,只扶廖长空,朝洞外走去。 对于这东方未明,横江心中极为戒备。 此人心怀叵测,动机不纯。 血雨漫天那一日,东方未明虽助了横江一臂之力,一直等到廖长空来援,东方未明才肯离去。 这番情义,横江记在心中。 可后来东方未明弄了一个毕防川,装在棺材里,再引来诸多尸鬼妖邪进入桃林,想把毕防川的死,算在横江头上…… 一旦毕防川被横江杀了,毕防川家中纯阳高手,必定要来找横江报仇。 若真如此,横江的处境会更加艰难,有朝一日被逼上绝路,难免会遵从心瘾,以求破开困境。 自那一日起,横江就已经知道,这东方未明所做的一切,都是要把他推到左道旁门里去。 此刻,幽泉河两岸来回巡视的鬼物魔物,不知为何,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放眼望去,视线里空无一物,唯有岩浆河里,浪花卷动。 横江不知鬼物魔物为何消失,却明白此事必定与被镇压在此的大魔有关,他脚步不停,大步而行,只是走了一段,却前路却被岩石阻挡,前方唯有沿江河道冲出的地下河洞,黝黑如同巨兽之口。 此处无路,横江便转身往河道的另一端走。 走到尽头依旧是没有出去的道路。 独孤信给了横江诸多秘籍,其中也有土遁术之类的法术。 可惜,横江资质平平,如今修炼了好几日土遁术,都只能在土中遁行数十米,就无以为继。若再带上廖长空一起土遁,只怕遁行的距离至少要缩短一倍。 而且,土遁之时,横江也需要呼吸喘气,可地底深处如何能呼吸顺畅?若想靠土遁术带着廖长空离开此地回到地面,多半会呼吸断绝,憋死在半路上。 横江见前方无路,又拿出金乌扶桑木船,要渡船过河,到河对岸去找寻出路。 “横师弟!” 东方未明站在不远处,道:“今日就由我施展法术,带你们回到地面,如何?” 闻言,廖长空握着横江小臂的手掌紧了紧,冷声说道:“不要听他的!此人心思诡秘,多半不安好心。” 东方未明说道:“我在宣明那些年,可曾做过对不起师门之事?我离开宣明这些年,可曾做过出卖宣明道场之事?” 廖长空也不反驳,只对横江说道:“横师弟,无需理他。” 横江却要摇摇头,稳稳的扶住廖长空,再朝东方未明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阁下送我们一程。” “好!还是横师弟爽快!” 东方未明朝站在远处的侍女点了点头,让那侍女飞至身边。 轰隆! 一声雷响。 东方未明周身,雷光环绕。 随即,雷霆往左右蔓延,把横江与廖长空,以及右侧的侍女,一同罩在了雷光当中。 横江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有丝丝缕缕雷光电流,在身上穿行不休。 大部分雷霆电光,攀爬在凤凰羽衣之上,有些雷光,缠绕着手掌。 横江感受着身上雷电,只觉掌心一片温合,丝毫察觉不到雷霆的暴烈之威,就仿佛是轻柔的水流,自身上淌过。 “起!” 随着东方未明念出一字咒语。 四人裹在雷光当中,闪烁飞出。 须臾之间,众人来到地面,直飞宣明别苑。 如今,距离伐魔之战,已有十余日。 横江位于雷光之内,离地上千米,由上往下看,只见大地满目苍夷,山川分崩离析。 一条条由地震星辰的大裂谷,在地面纵横交错。 去年,横江刚来封魔岛之时,虽是隆冬时节,此地却草木葳蕤,有着四季如春的风景,如今此岛风景,已不堪入目。 等到飞至宣明别苑附近,从天空眺望远处海岸,横江又见到别院北方的海岸边,停靠着一艘艘挂满风帆的大海船。 岸上密密麻麻尽是民众,拖家带口,犹如蚂蚁搬家。 至于宣明别苑,已空无一人。 好在别院与镇魔山之间,有上百里的距离,虽受到地震影响,院墙与殿宇楼台,稍稍有些倾斜,却不曾倒塌。 不过,留在此地的宣明弟子,已人去楼空。 片片落叶,铺在院中。 “此地宣明弟子,都回宣明山了。” 东方未明随手施展出一道法诀,把院中狼藉的落叶与灰尘,清扫得干干净净,又道:“你们不妨先住上几日,等到伤势复原,再行离去。” 廖长空不再让横江搀扶,强撑着走向自己的房间。 横江却走上前去,道:“师姐,封魔岛不可久留!不如直接往北,坐船离开此地,先回中土帝国,再做打算。” 听闻此言,东方未明眉毛一挑,看向横江的眼神,又变得有所不同。 廖长空摇了摇头,对横江说道:“燕青崖师兄重情重义,以他的性格,他至少会会留在封魔岛数月之久,寻找我们的踪迹。你不妨再去一趟右镇山,等找到燕青崖师兄之后,再来宣明别苑,和我汇合,再一同回宣明山。我这里有一套神行符,只需将符箓贴在腿上,发动符箓之后,一日可奔行数百里,你速去速回。” 横江接过神行符,走出别院。 院外景物,与当初他刚来封魔岛之时,大同小异。 去年冬日,横江第一次与廖长空相见,廖长空对横江冷言冷语,横江一气之下,连夜离开宣明别苑,半路遇到山鬼,诛鬼之后才进入了摩北城…… 诸多回忆盘旋在横江脑海里,历历在目。 事到如今,别院里为人强势的廖长空师姐,身受重伤,甚至被她一直看不起的横江,狠狠的打了屁股…… 横江把神行符贴在腿上,施展出宣明道场发动符箓的法诀,只觉得身躯轻若羽毛,而双腿上似有无穷无尽的力气。 一步踏出,身形狂飙。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就翻过了一座小山。 横江本性速度极快,在山路上卷起一股劲风,吹得路上落叶漫天飞舞。 “封魔大阵损毁,使得封魔岛里的生灵,受到大魔影响,定力缺失,性格大变。就连廖长空师妹,也难以维持道心,竟用嘴去咬你!当时你们二人抱在一起,我本以为,你受到大魔影响,必定色心汹汹,把持不住,没想到你竟然忍住了!看来,横师弟心性之稳,定力之强,远超我的想象!” 感叹之声,响起在横江身旁。 横江不用回头,就知道说话的必定是东方未明。 这左道旁门修士,周身席卷雷光,飞在横江身边,不紧不慢,恰好与横江并行。 横江大步赶路,头也不回,问道:“阁下一路跟着我,难道就不怕遇上我燕青崖师兄?” “我把你们送到宣明别苑,却不去右镇山,就是不想与燕师兄相遇。单凭此事,你就猜出来我和燕师兄不和。果然,横师弟智略高深,也远超我的想象啊。你若不是宣明弟子,那该多好?唉……” 东方未明又是一声叹息,说道:“横师弟你如此优秀,一旦入了左道旁门,必定后来居上,终有一日会把我也踩在脚下。你若不是宣明弟子,我就能肆无忌惮对你动手,能毫无顾虑取你性命。” 横江神色冷然,心神宁静,道:“阁下早已不是宣明弟子,却还谨守宣明山的门规戒律,不肯对我动手。看来,哪怕你进了左道旁门,也一直惦记着宣明道场的好。你既如此推崇宣明道场,又担心我进了左道旁门把你给压下去,你为何还要孜孜不倦,费尽心机,引诱我算计我?” 东方未明在飞在横江侧前方,拱手抱拳,躬身一礼,一揖到地,道:“我有一事,请横师弟助我!” 第一百一十八章:魔种 横江直接摇头拒绝。 东方未明问道:“为何?” 横江神色严正,道:“你是旁门左道修士,我乃仙门正宗弟子,道不同不相为谋!” 东方未明说道:“你我有共同的敌人!” 横江眼神一凝,沉默无言。 东方未明道:“大魔!封魔岛里的大魔,便是你我共同的敌人!你我有这个公敌,便有了共同的道路,怎能不相为谋?” 横江道:“阁下早已屈服于心瘾,连你喝的酒,都是人血酿造而成,这意味着阁下至今没有摆脱心瘾,这公敌二字,从何谈起?” 东方未明眼神冰寒,沉声道:“你我的心瘾,归根到底,都来自于大魔。一旦你我二人,将大魔杀了,这心瘾断绝了根基,自然会消散。” 闻言,横江眼神一亮,问道:“此话怎讲?” 东方未明说道:“我们这些修炼魔功的人,之所以会产生心瘾,诱使我们食人饮血吞魂,此事归根到底,是因我们修炼魔功之时,已经被大魔以神鬼莫测的手段,在魂魄深处,种下了一颗魔种!横师弟何不仔细回想一下,当初你学到魔功的经过……” 横江深吸一口气,并未反驳,只因东方未明说的确实有理。 东方未明又道:“数月之前,我才与横师弟第一次相见,不知横师弟是如何得到了魔功。我却能将我得到魔功的经过,对横师弟说一说。” “当年我在宣明山悟道之时,听得钟声,得到了也是凤凰晒翅之法,和横师弟一般无二。于是我来到封魔岛历练的时候,也像横师弟一样,在幽泉河边,借助岩浆火焰修行。” “有一天,一个商人,驾驶着一辆马车,从河水里驰骋而来,说要委托我一个任务,让我去斩杀数十里外,盘踞在山林里的一个害人恶鬼。我那时候年轻气盛,一心想着除魔卫道,便答应了商人,斩了恶鬼,那商人就给了我一尊神像,作为报仇。” “那神像极为奇特,一旦我修炼的时候,把神像摆在身边,神像就会助我吸引天地灵气入体,使得我修炼速度比以前快了二三成。不过,神像除了可以助我洗练之外,还会时不时念出一段稀里糊涂的经文,开口就是这么两句:‘我魔门下,道统有三’。” “我第一回听到经文,就知道那必定是邪魔功法,对此事心生芥蒂。我堂堂宣明道场弟子,由得了师门的真传妙法,前途无量,怎会去修炼魔功?不过,我贪心神像带给我的修炼速度,故而一直把神像带在身边,长此以往,神像念诵的经文,在我耳边重复了无数次,那魔功的修炼法诀,自然而然就深深的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我得到神像之后数年,都在封魔岛修炼,一则是幽泉河有助于我修行凤凰晒翅之法,二则是留在封魔岛里,可以参与每年九月的伐魔之战,一旦获取了战功前三,就能得到仙音贯耳,涤荡魂魄的机缘。” “一个偶然机会,我和洪都道场一个女弟子相识。那女弟子本就是封魔岛人士,家也在封魔岛,我与她两情相悦,而且双方师门又关系极好,按照正常情况而言,我二人只需将此事禀告师门,便可以让师门长辈,替我们主持婚事。可当那女弟子带我回她老家,见她亲人之时,我才蓦然发现,我才蓦然发现,当初我受到商人嘱托,所杀的‘害人的恶鬼’,竟是那女弟子的祖父!” “那一天,我才知道,她祖父绝非是什么害人的恶鬼,而是一个鬼修,一个擅长医术,救死扶伤,在封魔岛凡俗世间,善名远扬的鬼修!她祖父若非被我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了,极有可能修炼至神魂境,再至纯阳境,成为一个足以庇护一方的鬼仙高手!她虽不知道祖父是被我所杀,可我却无法再面对他,只得寻了个借口离开了她。自此之后,我对神像里的魔功,更是深恶痛绝。” “可惜造化弄人,她外出游历之时,遇到了了精元道场弟子,被人玷污,含恨自杀。我寻觅四方,找到凶手要她报仇,却寡不敌众,迫不得已强行使用魔功,才逃过一劫。从那一日起,我便受心瘾折磨,也不愿意食人饮血吞魂,直到二年之后,才意外喝了敌人身上溅出的血液,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又被宣明道场逐出师门……” 此等事情,被东方未明娓娓道来。 他语气舒缓眼神平静,只是脸色却微微发白,显然心中极为痛苦。 横江只默默的听着,不多说,也不多问。 东方未明又道:“以我之见,实则在我听到神像念诵魔功那一日起,魔种已在我魂魄中种下。只要我不修炼魔功,那魔种就不会被催发。魔功就好比是一颗种子,一旦我修炼魔功,魂魄被燃烧,就相当于给种子施肥,自此魔种生根发芽,产生心瘾,不死不休!如今,距离我第一次饮血,已经过去了二十余年。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思考有关魔功之事,甚至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横师弟想不想听?” 横江眼神一凝,道:“阁下请说。” “食魔!饮血!吞魂!你我若不食人,换做食魔,如何?” 东方卫视眼神闪亮,语气透着疯狂,道:“大魔强横至极,想必大魔的血肉魂魄,更是功效非凡!你我若靠着食魔饮血吞魂,可以化解体内心瘾,何不试一试?一旦有效,你我便离开这封魔岛,前方诛魔大战最前线,与天下高手并肩作战,勠力伐魔,如何?” 这一席话语,就连横江听了,也神色大变。 横江猛地停在了山路里,问道:“大魔尚未破阵而出,我已能感觉到大魔影响了我的心绪,将我心中欲念,不知放大了多少倍。一旦大魔出世,必当魔焰滔天,威势无穷,以你我的实力,如何能胜过大魔?” “横师弟无需担心,此事我已有谋划。” 东方未明眼神灼灼,道:“这封魔岛里各方仙门弟子,虽大多已经离去,却来了一个纯阳高手!此人叫做独孤光,来自于左道旁门里的黑狱道场,他修炼了魔功,也不甘心受心瘾束缚,一直在寻找化解的办法。我已将此事,对独孤光说过,他早就答应了,与我一同动手。为了此事,他更是召集了诸多左道旁门的高手,力求一战建功!” 横江却心中生疑,问道:“我只是区区一个道徒,你们既然高手众多,又何必要来找我?” 东方未明说道:“我辈左道旁门的修士虽多,却无一人的心性定力,能与横师弟相提并论!” 第一百一十九章:去留 横江沉默不语。 东方未明说道:“我会留在此处,等你三天。” “也许阁下要白等了。”横江摇摇头,拿出两张神行符,贴在腿上,朝着右镇山方向,疾驰而去。 东方未明神色一变,凝视着横江远去的身影,心中叹息:“这横江之智,真是令人惶恐啊!” 山川地势,险峻崎岖。 一条条断裂的山谷,一道道交错的裂纹,出现在横江视线里。 偶尔会有宽大数十米的裂谷,隔断了道路。 横江尚未学会御空飞行的法术,难以从裂谷上度过,唯有绕路而行。 直到午夜时分,才来到来到右镇山。 历经地震,此山虽没有被完全夷为平地,却只剩下一片土丘。至于当初横江来到右镇山之时,所见到的诸多殿宇塔楼,早已在地震里被土石掩埋,化为乌有。 一座草庐,建在土丘顶端。 横江来到土丘上之上,极目远眺,只见周围十几里,荒无人烟。 “这方圆十几里,只有孤孤单单一座草庐,如果燕青崖师兄还在右镇山附近,这草庐必定就是他的安居之处。我若是燕青崖师兄,肯定会时不时施展土遁术,前往地底寻人,等累了之后,再回草庐休息。” “燕师兄将草庐建在山丘之上,十分醒目,也未尝没有以草庐为信标的心思。我若是见了草庐,必定会来此等他。” 横江将草庐门外的篝火点燃,煮上食物,再盘膝坐下,思忖着先前与东方未明之间,那一番话语。 “东方未明那些话语,也不知道几句是真,几句是假的。” “如果他说的都是真话,那么数月之前,他手段尽出,引诱我食人饮血吞魂之事,可以看做是他在考验我的心性与定力。而我正好通过了他的考验,并且直到现在都一直在抵抗着心瘾,他因我定力非凡,来寻我相助,也在情理之中。” “此人倒也是个怪才,他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竟也想到了以魔血代替人血。只是,就算能以魔血代替人血,以食魔代替食人,也终究摆脱不了心瘾,体内自始至终,依旧还会存在魔种,治标不治本!” “不过,东方未明斗志昂扬,只怕他这些年来冥思苦想,所想出来的办法,绝非仅仅是这等治标不治本的手段。我没有答应东方未明的邀请,他自然也没有必要将整个计划,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也不知此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东方未明此人,诡秘莫测,不可轻信!可他若真有彻底解决魔种的办法,这个机会我又不能置之不理……” 横江凝视着跳跃的篝火,心念如潮,翻滚不休。 远空浮起一轮圆月,渐渐升高。 嗖! 一束剑光,自远处一道裂谷中,迸射飞出。 “横师弟!你果然没死!” 燕青崖御剑而来,满是惊喜,眼神里又带着几分疑惑,道:“你可曾见到廖长空师妹?” “金船被撞得灵光散尽之时,众人朝四处散落,恰好有数块巨石,朝我砸来,我躲无可躲,廖长空师姐为了救我,被巨石砸成重伤,无力再向上飞,只能施展御风之术,和我一起往下滑翔。” 横江将当日发生之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道:“我们落地之后,古城已消失不见,地底尽是汹涌岩浆。恰好我手中,有一艘从青丘仙门借来的金乌扶桑木船。我二人驾驶木船,在汹涌的岩浆里随波逐流,来到了一段幽泉河的河道里。我干脆带着师姐,寻了一个岩洞,藏起来疗伤,最终遇到了东方未明……” “那个贼子!” 燕青崖暴喝一声,眼神猛地变红,怒道:“我宣明山待他不薄,他竟叛离师门,拜入了左道旁门。他不敢来见我也就罢了,如若让我遇见了他,我必定一剑斩了他!” 横江试探着问道:“也许东方未明也是迫不得已,我听他说,他是修炼了魔功……” “魔功又如何?” 燕青崖暴然打断横江的话语,喝道:“魔功只是一种功法而已,就好比世间的诸多武器,用之善则善,用之恶则恶。只要他不用魔功去害人,我宣明道场就不会将他逐出师门。可他却主动叛离师门,依我看必定是做了伤天害理之事,才不敢再留在宣明山。他若问心无愧,怎会来到了封魔岛,也不肯来见我?” 燕青崖怒火中烧,大吼大叫,继而竟有些气喘吁吁。 良久之后,他才平静下来。 “好一个大魔!大魔尚未出世,魔性已经罩住了整个封魔岛。哪怕我已是仙门修士,却依旧在不知不觉间,受到魔性的影响。” 燕青崖手捏法诀,盘膝坐在横江身边,念诵了一遍净心咒与净身咒,继而说道:“廖师妹性格急躁,身受重伤,而且你们又在地底,她必定也受到了魔性的影响。这几日以来,横师弟你受苦了。” 横江笑了一笑,道:“多谢燕师兄关心。廖师姐虽性格暴躁,却因为身受重伤,动弹不得,连说话都没有多少力气,就算她想对我发火,也无能为力。” “哈哈……我刚刚在地底探寻良久,须得休息片刻,才能与横师弟一起离开此地,前往宣明别苑和廖师妹会和。” 燕青崖爽朗一笑,拿出一坛酒塞到横江手里,他自己则已经打开酒坛大口大口喝了起来,“东方未明此人,是师祖东方索,亲自带回宣明山的孤儿。他那名字,也是祖师爷取的。那时候,祖师爷时不时会回到宣明山住上一段时日,对待东方未明犹如亲孙。这人自幼聪颖,而且资质不凡,悟道之日,得到了凤凰晒翅之法的真传。掌门师伯曾说,我宣明山第三代弟子里,东方未明资质最为出众!那时候,廖长空尚未来到宣明山,独孤信也还未出生。可惜,这么个惊才艳艳之辈,却要叛离师门。” 横江沉默不语。 他绝不会遵从心瘾。 万一像东方未明一样,出于意外,误食人血,横江也绝不会再吃第二次。 人各有志。 各有各的坚持。 咕噜噜…… 横江端起酒坛,大口大口喝着。 他绝不是借酒消愁。 而是借着刚烈的酒意,来激发心中豪气。 “我即便不遵从心瘾,那又如何?我已得到万古长青之法,百年之内,性命无忧。只需在这百年时间里,再找到可以増寿的奇珍异物,就能再活百年。万古长青之法,可以让人增寿万年,即便我受到心瘾折磨,魂魄消磨,也可以增寿千年!我就不信,千年时间,我都不能修至纯阳境界!一旦修至纯阳境界,就有八千岁寿命,加上万古长青之法,足有九千岁光阴!我就不信,足足九千年时间,都无法化解心瘾,消除魔种!” 饮尽坛中美酒,横江斗志昂扬。 燕青崖长身而起,施展出一道法诀,玄重飞剑悬浮在离地三尺之处。 师兄弟二人,站在飞剑之上。 嗖! 剑锋疾驰,一路往北。 不等天亮,已到了宣明别苑。 廖长空等在院中,一直不曾入睡,如今见到燕青崖来了,便强撑着站起身来。 横江前去扶她,却被她推开。 先前东方未明在场,横江一直都扶着廖长空,廖长空也一直在抓着横江的胳膊。如今燕青崖一来,廖长空就不愿意横江去扶了。 横江不以为意,只淡然笑了笑。 廖长空怒道:“你再笑我就一剑杀了你!” 燕青崖愕然,他不知横江与廖长空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愿意多问,只控制着玄重飞剑落到地面,犹如地毯。 廖长空走了上去,在宽大如门板的巨剑上盘膝坐下,又回头看向横江,冷冷说道:“你上来,跟我回宣明山!” 横江摇头,道:“我奉陆青皇师叔之令,要在封魔岛修炼十年,不可轻易离去。” 燕青崖神色一愕,劝说道:“陆青皇师叔当日虽有此令,可他也没有料到,封魔岛大阵会被破掉,更没有料到,大魔即将出世。如今大魔的魔性,已经覆盖了整个封魔岛,此地已经万分危险,师弟不如跟我们一起回去。陆青皇师叔如今已离开了宣明山,受了诛魔令的号召,前去参战。等他回到宣明山,我和你廖师姐,定会替你去分说,陆青皇师叔素来关爱门中弟子,想必他也不会怪你。” 横江只摇摇头,道:“师命如山,不可违背。” “真是无药可救!” 廖长空讥讽了一句,死死盯着横江,冷然说道:“横江!你若死在了封魔岛,我日后必会来此,寻找你的尸骨,挖坟鞭尸!” 燕青崖还要再劝说,廖长空却道:“燕师兄,走吧。这人性格极为古板,他既然打定了主意,你我无论如何,都劝不会来。” 燕青崖值得点点头,御剑飞起。 飞剑离地之时,廖长空衣袖一甩,丢出一只巨大的木箱,落到地面,又道:“这是仙音贯耳,涤荡魂魄的机缘。如今我将此物给你,你自己留着用吧。你若是死在了封魔岛,我定让你死了不能安宁!” 第一百二十章:宝箱 嗖! 飞剑腾空而去。 夜空当中,唯有一道雪亮的剑光,渐渐消失。 横江摇了摇头,心中多了一种莫名的叹息。 以年龄而论,横江拜入宣明山恰好一年,今年二十一岁。 可他自由离家,流离四方,经历的事情多了,心性比起同龄人而言,自然而然就成熟了一些。 他隐隐约约能够猜到,廖长空离去之前,对他的态度,比起往日,有所不同。 先是说要挖坟鞭尸。 最后又说要让横江死不安宁。 这等话语,虽然恶毒,可归根到底,是要横江保住性命。 他若是没有死在封魔岛,廖长空所说的挖坟鞭尸之事,自然无法实现。至于到了那个时候,廖长空又是怎样一番态度,横江也不知道。 女子的心思,最难揣测。 横江仰观夜空,由廖长空想到了青丘樱,甚至又想到了当初在摩北城,从人贩子手里买回来的侍女红衣。 “也不知道半年不见,红衣如今可好。我离开摩北城之时,给她留了不少银钱,又用拘魂法阵护住了大半个院子。她若和别人一起离开了封魔岛,就算是和我缘分已尽。她若还留在摩北城等我,哪怕霍孤城那样的剑术高手,也迫不得已拘魂法阵,此阵可保她性命无忧。只是摩北城必定已混乱不堪,她留在院中的食物,虽能坚持数日,却难以持久。” 横江把廖长空留下的木箱扛起来,走至别院大厅里,再将门窗关上。 时间,已经到了黎明之前。 这段时间,是天地间最为昏暗的时刻。 天地无光,伸手不见五指。 可是,横江所在的厅堂,却有昏暗的光芒。 横江没有点灯,也没有施展出御火术放出火焰。 厅中之光,全来源于那一只木箱子。 一丝一缕的光芒,细如蚕丝,在木箱子上四处游离。 灵光闪闪,意味着这箱子也是仙门宝物。 而这样的宝物,竟然做成了箱子,用来收纳物品,想必箱中之物,更是非同小可! “仙音贯耳,涤荡魂魄!” 横江深吸一口气,双手抓住箱盖,往上一揭…… 一时间,满堂灵光! 箱子里的灵光太过强烈,让横江不由自主就眯上了眼眸,可即便他凝聚目力,一时半会也难以看清楚,箱子里收着的宝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先前,实在太昏暗。 如今箱子一开,灵光璀璨,又太过明亮。 横江一时半会没有适应光线的亮度,以至于出现了短暂的失明。 当他恢复视觉,才看清楚里箱子里的东西,一共有两件物品。 其一,是一张阵图。 其二,是一块玉符。 其三,是一封信笺。 阵图不只是何种材料制成,如丝如帛,而玉符一册纯黑一册雪白,这二者皆是灵光闪闪,绝非凡物。 至于那封信笺,则是由宣明山出产的符纸书写而成。 横江拿起信笺,展开一看,只见里头写着:“阵图叫做道韵阵图,玉符叫做惊门灵符,二者都是落薇真人之物,每年九月,落薇真人都会拿出来,施展出仙音贯耳之法,给功勋前三的仙门弟子,涤荡魂魄。这两件宝物,每年可用一次,用过之回自动采集天地灵气,留待来年再用,使用之法如下……” 廖长空在这信中不提横江,也不谈私事,犹如说明书一般。 “此次伐魔之战,我当之无愧是战功第一,可韩剑师弟,无论如何都应该是第二。如今各方仙门弟子,虽然都离开了封魔岛,可按照常理而言,廖师姐理当召集战功前三之人,布置出道韵阵图,让我们三人一同涤荡魂魄,可廖师姐却直接将道韵阵图和惊门灵符给了我,直接让韩剑师弟错过了这场机缘……” 横江眼神越发的深沉,收起信笺,叹道:“也罢!这一场机缘,我就独自占了。日后离开封魔岛,再送韩剑师弟一场机缘就是。” 不知不觉,天色已明。 横江收起宝箱,在腿上贴了两道神行符。 不多时,就来到了摩北城。 春日离此,秋季才归。 城中行人已是极为稀少,见不到往日里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少,唯有一些携带兵器,身强体壮之辈,才敢走在街中。 横江一步跨过十余米,疾行如风。 在街中时不时可以见到,一些年久失修的房屋,倾圮倒塌,却无人去管。 也可以见到,街中人群混战。 仙门弟子一走,城中之人大半离去,剩下的人秩序已失,加之受到大魔的魔性影响,一个个行为暴虐,极其野蛮。 横江加快脚步,直奔城西。 院子还是当年的院子,可院门却坏了。 横江撕下神行符,站在街中。 透过损坏的院门,可以只见到院子中央,拘魂法阵里,红衣抱着膝盖坐在地上,脑袋埋在膝盖里,正在瑟瑟发抖。 另有一群手持兵刃的壮汉,此刻正坐在院子角落里拘魂法阵的边缘之处。、 这些人烤着一只羊羔,正在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好不畅快,甚至还有闲心时不时朝不远处的红衣,呼喊上几句话语。 “红衣妹子,我劝你还是出来吧。咱们已经守了你好些天了,你要是再不出来,等到院子里的食物和饮水吃光,你就算不饿死,也会渴死啊!难道你想靠着吃树叶,喝雨水,躲在院内过一辈子?” “只要你肯出来,兄弟们绝不会害你。你想想啊,别人嫁人,都是只嫁一个男人,多没趣味?你要是肯出来,我们十几个兄弟,一起娶你做老婆。到时候,十几个丈夫,一起疼你,爱你,多好啊?” “红衣妹子,你就从了吧。。你就行行好,出来让我们享享福,按照仙门中人的话来说,这也是一场大功德。你只要出来,就能救下我这个**焚身之辈,这简直是功德无量啊!我在青楼里久经考验,床头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你若肯出来,保证让你****,欲罢不能。” “红衣妹子你就别痴心妄想了,你那个仙门修士主人,肯定早早就离开了咱们封魔岛。你只是区区一介凡人,别人修士大人高高在上,他玩够了你之后,就会把你忘记,又怎会再回来找你?” “我这辈子玩过的女人不少,却从未玩过仙门中人的女眷呢。红衣妹子你要肯让我玩一次,我死也甘心啊!” 诸多话语,不堪入耳。 不过,这些人虽不停的呼喝着,却无人敢去阵中招惹红衣。 他们当中,有数人脸色惨白,显然是魂魄受了损伤,必定已是在横江留下拘魂法阵里吃了大亏,故而对法阵极为忌惮。 时至此刻,红衣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对方说起她主人的时候,她才嘶哑着嗓子,竭力呼喊道:“少爷不会忘记我的,他肯定回来找我!” 她被人围困了好几天,心力交瘁,只得坐在地上发抖,将那掌控拘魂法阵的槐木令牌,死死抓在手里。 “红衣。” 横江轻吟一声,走进阵中。 红衣听到声音,身躯猛地一抖,如同大梦初醒一样,抬起头来。 “少爷!” 她试探着叫了一声,却似乎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赶紧用力揉了揉耳朵,擦了擦眼睛,随即大步朝横江跑来。 “少爷!少爷!” 红衣跑了几步,脚步太急,一个踉跄往地上倒去。 横江一步向前,扶住红衣。 红衣扑到横江怀里,似有诸多话语想要说,却又捂住了嘴巴,一个劲的流泪。 这一幕,将聚集在拘魂法阵边缘的那群人,惊得魂不守舍。 “修士大人!” “他竟然回来了!” “误会!都是误会!我们见修士大人不在,就来此保护红衣妹子,绝无恶意啊!” 一群人大喊大叫,恐慌至极。 叫喊之时,有几人已是跑至墙边,要翻墙逃走。 轰隆! 一道雷声响起。 爬墙的数人被雷光击中,砰咚一声掉在地上,当场被雷霆轰杀。 余下之人对视一眼,知道今日难以活命,竟恶向胆边生,纷纷拿起兵刃,杀向横江,却尽数被横江催动掌心雷符,当场轰杀。 城中之人听到雷响,便来探查消息,当他们见到横江一身仙门中人打扮,便不敢靠近,只远远的站着,一个个神色惊疑不定。 “少爷,你留给我的银子,我都好好的收着呢,这院子我天天都会打扫……”“ 红衣红着脸,怯生生的站在一旁,她有些胆小,不愿意去看地上的尸体,问道:少爷,你是来带我离开封魔岛的吗?” “封魔岛土生变故,此地大魔即将出世,不可久留。不过,我有其他事情在身,不能和你一起离开封魔岛。” 横江略一沉吟,拿出笔墨纸砚,写下一封信笺,交给红衣,道:“这信你收好,我会托人带你去宣明山,你去了之后,把信笺交给宣明道场独孤信,他和我既是同门师兄弟,又是生死之交,会帮我安排好你。” 横江写信之时,红衣就站在一旁。 信中字迹,她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一封推荐信,推荐红衣去宣明山做书吏,一如当年独孤信给横江写的荐书。 红衣拿着信笺,犹豫着问道:“少爷,书吏是做什么的?” 横江便把书吏可以参与考举,可以获取仙缘之事,说了一说。 不料,红衣却将书信推向横江,道:“我不要!这个太贵重了,红衣受不起,少爷还是收回去吧。” “你受得起。这一次封魔岛民众撤离,一路上有仙门弟子保护。你如果随着城中众人,早些离去,定可保性命无忧,而且我早就留给你了不少钱财,可保你衣食无忧。可你却不顾性命,留在院中等我回来,这已算是生死相托。” 横江神色淡然,不去接那书信,道:“这书信,你好好收着。单凭信义二字,你就受得起这一份仙缘。” 红衣咬了咬牙,又问:“红衣做了书吏之后,还能和少爷在一起吗?” 横江只道:“你若能把握住仙缘,以后你我就是师兄妹了。” “师兄妹么……” 红衣目光变得有些迷离,把书信塞进怀里,贴身藏好,小脸不知不觉红了起来。 她却不知,横江正与东方未明,谋划一件与大魔有关的大事,生死未知…… 第一百二十一章:符水 东方未明与横江,有三日之约。 目前只过了一夜时间。 横江倒也不急。 他有廖长空赠送的一沓神行符,日行数百里,半日时间,就能前去和东方未明汇合。 在此之前,还有诸多事情。 廖长空既已将宝箱给了横江,横江怎能不用? 横江干脆在摩北城里,暂留一日,要做那仙音贯耳,涤荡魂魄之事。 对于阵法一途,横江造诣不算很高,可有独孤信赠送的诸多秘籍,他数月以来也学过阵法,以他苦心修行的风格,早已把那本基础阵法秘籍,完全吃透。 如今,按照宝箱里的阵图,布置阵法,倒也不算难事。 仙门中人布阵,皆有阵中镇物。 有些人是用飞剑法宝,有些人是用玉石奇物,有些人则是用符箓。 廖长空在信中写得清清楚楚,这道韵阵图使用之时,须得先画符箓,再行布阵之法。 横江用了半日时间,才将阵图里记载的俘虏,以川榛白桦二人传授的符箓之法,将符纸一一绘制出来。 当他把诸多符纸,按照道韵阵图的图纸,在大厅里各安方位,布置完整,再将道韵阵图,搁置在大阵的阵心当中,此阵已成。 阵法不大,方圆数米。 横江盘膝坐在阵中,朝守在远处的红衣招了招手,道:“我仙门中人,诸多事务,都讲究一个缘法。今日我在此布阵,你适逢其会在我身边,不妨进入阵中,与我一同感受着仙音贯耳之妙!” 红衣懦懦的点点头。 她自幼被卖出牙行,平日里稍什么事情做的不好,就会被人贩子打骂苛责,直到横江买下了她,才算脱离苦海。她对横江,无不应从,自是不会拒绝。 进了阵中之后,红衣却只肯站在阵法边缘。 横江略一沉吟,道:“你站在那里也好,等下我会施展仙门涤荡魂魄之法,你尚且只是凡人,根基尚浅,一旦禁受不住仙音,那就速速出阵!” 红衣点点头,道:“遵命!” 惊门灵符,早被横江持在手里。 他已信中所留法诀,驱动令符。 雷光乍起,轰隆作响,不绝于耳,如涛如潮。 道韵阵图布置成的阵法,却如同一个池子,将雷音困在阵中,来回激荡,阵外却听不到任何雷音。 红衣站在阵法边缘,只听了大约十几道雷声,就浑身发抖,难以承受,便赶紧走跑了阵外,回过头来,看着横江。 横江盘膝坐着,安然无恙。 他对阵中雷音,甚至有些熟悉! 这等仙音贯耳虽是雷音,可其本质上,根本就是当初落薇真人,所传授的仙门啸法十五章里,那第十一章啸法,惊门啸法! 未曾想到,这等啸法竟有涤荡魂魄的功效! 横江神色未变化,心中已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体内魔种长存,饱受心瘾折磨,以至于突破至道徒第五步已有不少时日,可滋养魂魄一途,却毫无进展。 “我如若将仙门啸法,修炼至第十一章,把惊门啸法,运用自如,达到啸声如雷的层次,岂非以后可以自己施仙音贯耳,涤荡魂魄之法?” 一念至此,横江便摒弃了心中杂念。 雷因持续不休。 半个时辰之后,横江却觉得这贯耳的仙音当中,另有一种熟悉之感。 思忖一阵,横江便回想起了,当初拜入师门之时,陆青皇师叔带着诸多弟子,前往陈操之镇守的涅槃洞府,感受道韵之事。 当时,涅槃洞府里,挂着一口大铜钟。 陈操之师伯敲响铜钟,众弟子便凝神静气,在众神当中,感悟祖师爷东方索,留在涅槃洞府的道韵。 横江早已知晓,道韵二字里那个“道”字,必指的是求仙问道的道。 可时至今日,他才明白过来,道字后面那个韵字,必定就是音韵! 仙门啸法十五章,尽是音韵之法。 “莫非师祖东方索,也学过仙门啸法十五章?当初感悟道韵之时,听到的钟声,似是也属于仙门啸法衍生而出的法诀。只是,我如今实力尚低,难以分辨出来。陆青皇师叔说过,修行境界决定思维方式,也许等我以后实力提升,再去回想当初感悟道韵的场景,或许也能从仙门十五章里,将祖师爷存留道韵的手段,一点一点领悟出来!” 横江只觉得魂魄受到仙音洗涤,浑身上下出现一种飘飘欲仙的舒适感,不经意间思绪也变得漂浮不定,想道:“川榛与白桦二人说过,我宣明弟子,也算是九崇山一脉的传承。如今看来,此话不假,也许师祖东方索,就是得到了九崇山一脉的功法,承袭了九崇山的底蕴,才创建了宣明道场。” 一个时辰之后。 横江手中不停颤抖的惊门灵符,渐渐平息下来。 令符上的黑白二色光芒,渐渐收敛。 继而,仙音消散。 横江拿起令符,细细一看,只见令符之上的灵光,比之先前,已然消散了不少。 他便按照廖长空在心中所写,用一根绳子,将玉符牢牢拴住,挂在脖子上,贴身收好,又收起了道韵阵图,把阵法撤去。 “少爷!我在阵中的时候,满脑子都是雷声,可一步走出阵外,就再也听不到任何雷声了。这个仙门阵法,竟然可以隔绝声音,好神奇呀!” 红衣很是雀跃的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又说道:“从阵里面出来之后,我感觉耳朵和眼睛,都灵敏了很多倍呢。” 横江微微一笑,也不多做解释,道:“你去将衣物行李,整理一番。” 红衣依言而行。 当她再度出现在横江身后之时,身上已经背了好几个大包小包。 横江摇头道:“只需带些随身的衣物就是,被褥行李,就留在这里吧。” 红衣便把大包小包都放在地上,只拿了一个小包袱,背在背后。 横江微微皱眉,问道:“这段时日,你为何连衣服都没添一些?” 红衣怯生生的低下头,小声道:“钱都是少爷的,人家不能乱花。” 对于横江而言,钱财都是身外之物。 只因仙门中人,只需在凡俗世间略施手段,金银财宝唾手可得,足以车载斗量。 不过,红衣如此替他着想,倒是让横江心中一暖。 他本就是个感性的人。 二人走出院外。 横江正要拿出神行符,带着红衣一起离去,却又一群守在街角之人,蜂拥而来。 横江眼神微变,神色已冷。 可众人却直接跪在了他面前,连连磕头。 “仙长救命!仙长救命啊!” “我家阿峰为了救助乡邻,被人害了,命在旦夕。求仙长念在以前曾是街坊,而我家阿峰又是为了好意救人,才出了事……” “请仙长施以援手,我们做牛做马,也愿意报答仙长。” 一群人围在周遭,脑袋在地上磕的咚咚作响。 不一刻间,额头已经磕出血来。 这些人,横江略微有些熟悉。 正月初七,这城西诸多街坊邻居,来给他拜年,其中既有这些人的身影。 横江神色减缓,目光变柔,道:“谁若再跪在地上,我转身便走。” 众人闻言赶紧起身。 横江问道:“到底是何事?” 其中一个最年长之人,朝横江拱手一拜,道:“仙长,我家阿峰,见那盛彪蛮横无理,要强抢邻居王家的女儿做小妾,便去打抱不平,结果对方二话不说就动手,他们人多势众,把阿峰打翻在地,又拿出许多的棋子,混着屎尿,硬生生灌进了阿峰嘴里……” 横江再问:“此话当真?” 众人连连点头,甚至指天发誓。 横江道:“那受伤的阿峰何在?” 当即就有几人,跑至街角阴暗处,将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抬了出来。 壮汉浑身上下伤痕累累,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苏布麻衣,脚上是一双草鞋,双手双脚满是老茧,显然是一个勤恳的庄稼人。 受伤之人看上去二十来岁,不过此人久在田间操劳,受生活磨砺,实际年龄也许要小了二三岁。 阿峰虽仰天平躺,可独子却高高隆起,犹如怀胎十月。 阵阵腥臭味,从阿峰口鼻间散出。 显然,此人是被打得半死,再灌入混合了屎尿的棋子。 你老人家看着阿峰凄惨的样子,泣不成声,道:“我们想找大夫看吧,可城里的大夫都远走他方了。也想把阿峰的嘴掰开,让他将赃物吐出来,可是阿峰脖子已经肿了起来,连出气进气都困难,实在是吐不出来啊!今天听闻仙长回来,我们商量一番,就带着阿峰,求仙长相助。” 横江点点头,让红衣回去端一碗水出来。 随即,他当街画了两张符,再把符纸烧了,丢进碗中。 这两道符,分别是回春符与通腹符,在宣明法术里,只算寻常符法,难度尚且比不得掌心雷符,横江自然是一挥而就。 “把这符水,给阿峰喝下。” 横江把碗递给老人家,便不再多说。 众人欢天喜地,以符水喂食阿峰。 阿峰喉咙肿胀,本来已经水米不进,如今却咕噜噜喝下了一大碗符水,随即又呕吐不停,吐出了诸多污秽不堪之物,肚子也消了肿,竟能在别人的搀扶下,走到横江面前,跪在地上,磕头致谢。 余下之人,喜出望外,连声相谢。 横江硬生生受了阿峰三个响头,问道:“盛彪是何人?” 阿峰说道:“盛彪是摩北城里,城西的龙头老大。以前城里有修士大人镇守,盛彪不敢放肆,如今众位修士大人,以及城里的官员捕快,尽数离去,盛彪就纠集一群手下,横行霸道,如今就住在摩北城的府衙里。” 龙头? 横江冷冷一笑,淡然说道:“随我去府衙。” 府衙院门大开。 盛彪带着一群手下,正在饮酒作乐,另有许多穿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在人群里陪酒。 有些姑娘强颜欢笑,有些姑娘则眼泪蒙蒙。 阿峰随着横江来到此地,第一时间就在人群里找到一个姑娘,顿时大步冲了过去,高呼道:“阿香!阿香!我来救你了!” 横江站在门口,凝视着人群里那众星拱月,浑身腱子肉,犹如山大王一般的人物。 这盛彪倒也眼尖,见横江一身仙门中人打扮,立即推开身边姑娘,跑至横江面前,老老实实行了礼,呼喊道:“凡俗世人盛彪,拜见修士大人。” “你就是盛彪?” 横江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慨然,道:“你也配做龙头?” 第一百二十二章:世事 你也配龙头! 此言一出,盛彪心中极为惊惧,却又十分茫然。 在盛彪眼中,仙门中人高高在上,只把凡俗世人看做蝼蚁,呼来喝去,即便是凡俗间的达官贵人,也不会被仙门中人放在眼里,区区一个摩北城街面上的龙头,怎么入得了仙门中人的法眼? 周围之人,也有些讶异。 他们又怎会知道,横江曾在墟城,做了三年龙头老大? 盛彪强行稳住心神,试探着:“大人……大人为何如此说?” 横江懒得理会。 红衣狠狠的盯着盛彪,对横江说道:“少爷,先前那些堵在我们院子里的,就是这个盛彪的手下。” 横江点点头,心中杀意更足。 可这一次,他却不愿意亲自动手。 先前诛杀十余人,把拘魂法阵之外的鼠辈,都杀得干干净净,横江闻到许多血腥味,隐约间已经勾动了心瘾。 如今,怎能再在这个盛彪身上,再费手脚?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盛彪见势不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此人在摩北城市井里混迹已久,早就是一个滚刀肉一般的人物,脸皮不知有多厚,如今见势不对,立即跪地求饶。 可惜,横江全无半分心慈手软。 “你自尽吧。” 横江走至桌边,将盛彪等人放在地上的一柄长刀,踢飞离地,落到盛彪面前。 盛彪颤抖着手脚,捡起长刀,虽知今日难逃一死,却迟迟不狠下手。 不远处阿峰见了,也捡了一柄刀,大步冲向盛彪,口中亦是怒吼道:“盛彪你这畜生,我必杀了你!” 盛彪脸色煞白,举刀抵挡,呼喊道:“阿峰你误会了,我碰都没碰过我香,欺负阿香的不是我啊!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就找别人去啊。” 阿峰充耳不闻,只顾砍杀。 那个叫做阿香的姑娘,原本站在不远处,笑声哭泣着,如今听盛彪这么一说,她猛地一扭头,趁着众人都把目光放在阿峰和盛彪身上,捂着脸转身跑出了院外,大步奔向井口,纵身一跳…… 噗通! 过得半晌,才有人呼喊:“阿香投井自尽了啊……” 一时间,诸多街坊全跑到井口去看。 此井是一口枯井,早已没了井水,深达十余米。阿香只是一个柔弱姑娘,这一跳进去,当即摔死,香消玉殒。 横江眼神微变,默默摇了摇头。 他也未曾注意到阿香投井,否则念在街坊之情,必会出手相救。 “盛彪!你这畜生!” 阿峰听闻阿香死了,怒不可遏,三两刀将盛彪手中长刀打歪,随即一刀斩下,斩落了盛彪的首级。 他杀了盛彪之后,也不停手,再度朝着盛彪那些手下杀去。 周围街坊见阿峰如此悍勇,也纷纷拿起厅中兵刃,或是直接扛着桌子板凳,加入战局。 片刻之间,竟有三五十人,随在阿峰身后。 不过,站在远处观望之人更多。 在这摩北城里,盛彪占城为王,他领着诸多手下,玷污的姑娘何止阿香一个? 如今盛彪一死,他手下众人士气已散了一半,又加上有横江这个仙门中人在此,这些地痞流氓之辈怎敢造次? 顷刻之间,阿峰已是大获全胜。 这壮汉大仇得报,就将手里长刀一丢,跑到横江面前,跪了下来,叩头言道:“叩谢仙长!” 横江神色不变,只问道:“封魔岛突生变故,摩北城里之人,大多都准备坐船离去,为何你等却留在摩北城,迟迟不肯离开?” 阿峰说道:“仙门官府安排了许多大船,让大伙儿都离开此地。可是船只却被那些达官贵人掌控,想要上船,都要购买船票。一张船票,要白银百两。能够上船的,就算不是有钱有势的人,也是家境殷实。我们这些穷苦人家,哪能凑得出一百两白银。” 这等发财手段,令人心寒。 世事如此。 人心薄凉。 横江又问:“如今盛彪已死,接下来你可有打算?” 阿峰想了想,道:“等我将阿香下葬之后,我会召集众人,群策群力,一起进山伐木,造船出海,前往中土帝国。” “不错。” 横江点点头,拿出一柄金钢法剑,道:“此剑削铁如泥,你拿去伐木造船。” 阿峰又是一阵叩谢。 横江不再多留,领着红衣,离开摩北城,再拿出神行符,一路疾驰而去。 路边草木,一晃而过。 途中。 红衣朝横江问道:“少爷,那个阿峰和阿香,好可怜啊。” 横江只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红衣迷惑不解,满眼茫然。 横江摇了摇头,笑道:“那阿峰颇有勇力,若生死相杀,盛彪未必赢得了他。而且此人在街坊当中,颇有威望。如果他早早召集众人,同心协力,一同与盛彪争斗,就算不能诛杀盛彪,在摩北城里也足以自保。” 红衣说道:“可是,阿峰只是一个普通人的庄稼汉,他又怎么会有与人争锋的心思?” “这便是哀其不幸,恨其不争。人若不争,这一辈子都只会庸庸碌碌,人若不争,如何出人头地?” 横江点点头,语气平淡,嘴角却挂着一丝微笑,道:“当初我去牙行里买仆从,若是你没有泪眼汪汪的盯着我,我又怎会直接买回了你?” 红衣点点头,神态依旧有些懵懂,却很赞同横江的说法。 横江又道:“我给阿峰的那柄金钢法剑,剑锋上有一些我闲来无事,刻上去的字迹。那是一篇最基础的修行之法,他若能看到字迹,学了基础法诀,也许可以迈入修行之门。他若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一旦修炼了法诀,日后必定会去宣明道场,也算是一场缘法……” 红衣有些不解,问道:“少爷你怎么知道他会去宣明道场,可他要是去了别的地方呢?” 横江说道:“摩北城里之人,都知道那荀誉是我师兄,自然也知道我是宣明弟子。阿峰若惦记着我的恩情,必定会去宣明道场。他若不去宣明道场,就意味着此人不重情义。这样的人不去宣明道场,反倒是一件好事。” 红衣点点头,不再多说。 从摩北城至宣明别苑,路途不远,横江当初靠双腿赶路,也只用了半日左右,如今有神行符,顷刻就到。 东方未明站在别苑门口,他并未按照当初约定,去那条前往镇魔山的路上等待横江。 “阁下竟在此处等我。” 横江眼神一凝,漠然说道:“阁下就不怕我去当初分别之地,和你会和,却找不到你,最终直接离开封魔岛?” “不怕。”东方未明摇摇头,道:“师弟有所不知,这封魔岛境地,如今全都是我们的眼线,别说师弟只去了一次摩北城,就算师弟绕着封魔岛狂奔几圈,再寻一个地方躲起来,我也能找到师弟藏身之处。” 横江神色微冷。 东方未明又道:“师弟有所不知,如今这封魔岛,不仅有各方左道旁门的高手在此,就连岛中诸多鬼修,如今也和我们结盟,一同对付大魔。” 横江道:“鬼修也可以修炼魔功?” “正是!这岛中尸鬼妖邪吃人,实际上多半也是因为鬼修而起。实则这等事情,包括宣明山在内的仙门大派,都是知道的。鬼修若修炼有成,一旦到了纯阳境,就是被称作鬼仙,也是我仙门世界,一大战力。” 东方未明点点头,说道:“也只有寻常后辈弟子,不知道仙门世界的大势,这才口口声声,叫喊着驱鬼杀妖。殊不知,自从我仙门世界,上古群仙遭遇群魔之后,仙门正宗就和鬼修妖修,以及诸多邪道修士,联合起来,一同伐魔。” 横江眼神一凝,问道:“我也只是个道徒,阁下何必和我说这些?” 东方未明却道:“横师弟现在虽是道徒,可一旦入我左道旁门,专心修炼魔功,以你的智略手段,过不得多少年,就能修炼有成。若过得千年万年,只怕在这仙道世界里,会多出一座由横师弟建立的仙宫呢。” 此等话语,横江自然不信。 他苦心修行一年,如今尚且只是区区一个道徒,连仙门修士都算不上,这东方未明竟然说什么建立仙宫,简直是无稽之谈。 若换做寻常年轻人,被东方未明这么一说,或许沾沾自喜。 横江却嗤之以鼻,只道:“当初有人在众多鬼物当中,发榜杀我,继而天降血雨,出现一个女子,挡在半路上,想来也是一方鬼王。如今你说岛中鬼修,也和左道旁门联盟,不知那女鬼,是否也在其中。” 东方未明道:“不在。” 横江点了点头。 东方未明道:“你为何不问缘由?” 横江说道:“她必定是实力不够,没资格参与其中。” “师弟果真智珠在握!如此看来,诸多事情,我就算想要隐瞒,也瞒不住你,不如早说。这一场针对大魔的机缘,虽是我一手谋划,可此事的领头人,却是那独孤光。独孤光此人性格刚愎,心胸狭隘,又是毕防川的舅祖。毕防川你也见过,就是被我装进棺材之人。” 东方未明讶然失笑道:“数月之前,我已利用了毕防川一次,险些让毕防川送命。如今又算计了独孤光,而独孤光也有可能就此丧命。如若他能活下来,必会对我动手,而你是我执意请来之人,到时候殃及池鱼,只怕独孤光会连你也害了。” “告辞!” 横江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他虽颇有智略,却懒得与人如此勾心斗角。 修行一途,已是千难万难。 如若在与人相处,还需如此劳心费神,不如远离这是非之地。 “横师弟且慢!” 东方未明大步追来,呼喊道:“有话好好说,何必如此果决?” 横江冷然一笑,道:“道不同,不相与谋!” 东方未明也不解释,只以手指天,发誓道:“我东方未明,对心魔起誓,天地为证!在这封魔岛里,绝不会做任何对横江不利之时,如违此誓……” 丝丝缕缕灵光,闪烁在东方未明指尖。 此乃心魔誓言。 横江尚未拜入仙门之时,就认得这个誓言。 一旦违背,后患无穷,此生修行尽毁。 不过,就算东方未明发出心魔誓言,横江却依旧摇头,道:“你还需发一个誓言。” 东方未明眼神一闪,正色道:“请说。” 第一百二十三章:蒙蔽 横江深吸一口气,凝视东方未明,一字一句,道:“你不会让我在你受伤之前受伤,也不会让我在你死之前丧命!” 东方未明哑然,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横江道:“这世间除了直接害人之外,还有人会间接害人,甚至会好心做坏事。阁下行事诡秘,手段非凡,我信不过你。”、 信不过你! 横江竟如此直接。 东方未明始料未及,唯有苦笑,再按照横江提出来的条件,一一发誓。 心魔誓言完毕之后,一丝深藏瞳孔的苦闷,从东方未明眼中闪过。 横江流离奔走十余年,混迹墟城三年,看人看事,目光如炬。 东方未明眼中神色变化,怎能逃过横江的观察。 横江对于东方未明,更是戒备。 红衣则悄悄拉了拉横江的衣袖,小声道:“少爷,我觉得这个人,不是很可靠。” 她不知仙门修士耳聪目明,听觉是凡俗世人的许多倍,还以为自己声音小,东方未明听不到。 东方未明有些懊恼。 横江却直接点认可了红衣之言,又道:“如此看来,我也不能随意就托他把你送回宣明山。” 红衣连连点头。 横江则对东方未明说道:“阁下不妨再发一个心魔誓言,务必诚心诚意,让你那侍女,把安安稳稳的红衣送到宣明山。” 东方未明只得依言而行。 红衣便随着东方未明的侍女,腾空而起,朝西北天空,飞驰而去。 横江本以为,东方未明的侍女应该是坐船离去,未曾想到,她竟直接御空飞行! 如此看来,东方未明身边这个侍女,竟也是仙门修士! 侍女尚且如此,东方未明的真实修为,只怕已经超过了普通仙门修士,极有可能是神魂修士。 宣明别苑,只剩横江与东方未明二人。 周遭空空荡荡,蝉鸣幽幽。 东方未明不急着离去,反倒是拿出了酒菜,与横江对桌饮酒。 只是,二人喝的酒不一样。 横江的酒是仙门灵酒。 东方未明的酒,却是人血酿造,窖藏多年。 “横师弟,先前在地底幽泉河,想必你也见到了,独孤光和顾惜风行走之时,河边猪都鬼物魔物,与他们秋毫无犯。” 东方未明道:“预先取之,必先予之。我等欲要让大魔为我所用,就先要为大魔所用。” 横江点点头,他已然明白,东方未明的意思就是,顾惜风等人,假装投靠大魔,以获取大魔的信任,再借机行事,算计大魔。 不过,横江却问了一句:“大魔有大智慧,也有大手段,又怎么会如此好骗?” 魔功里诸多功法口诀,横江一字一句,记得清清楚楚。 若非大智慧之辈,绝无可能创出此等强横的功法。 若非大手段之辈,也绝不可能创出食人饮血吞魂的魔功! 东方未明微微一笑,道:“师弟有所不知,这大魔被镇压在封魔岛,已有上万年。魔头被镇压之初,就已身受重伤,神志不清。而这座封魔大阵,又有着泯灭心智的功效。万年以来,大魔越发鲁钝愚昧,才会被我等蒙蔽。” “此言有理。” 横江略一沉吟,言道:“大魔若没有心智受损,在出世之前,绝不会掀起地震,毁掉小半个封魔岛,也不会释放出滔天魔性,影响封魔岛里芸芸众生的心神。我若是那大魔,必会示敌以弱,装作虚弱不堪,只在暗地里悄悄的破阵,等到脱困之后,再觅地潜修,直到回复当年实力,再横扫天下。” “正是!” 东方未明点点头,道:“参与此事的人当中,一共有三个纯阳高手,都曾修炼过魔功。第一人叫做独孤光,此人你曾见过,就是和顾惜风一起,出现在幽泉河边之人人。第二人叫做青丘冲,是青丘仙门的一方高手,已修炼了数千年,你与若娶那青丘樱为妻,日后还需尊称此人一声老祖。第三个叫做聂隐娘,是一个修至纯阳的鬼修,数月前天降血雨,你遇到的那个女鬼,就是聂隐娘门下弟子,至于召唤血雨的宝物,也是那女鬼从聂隐娘手中借来,是一方法幡,叫做血雨遮天幡。” “参与此事的仙门修士,共有上百人。除了三个纯阳高手以外,余下之人,实力最低的也是仙门修士。横师弟以道徒的实力,参与此事当中,可谓是一枝独秀!” “你我先吃饱喝足,再去和他们会和。见了那些人之后,横师弟你也无需怯场,他们实力虽远在你之上,可以我之见,若论心性与定力,只怕就连那三个纯阳高手,也远远比不得你!” 随即,东方未明又将余下众人的来历,仔细说了说。 他倒是博闻强识,记忆力极强,竟然将那一百多人的名字,师承来历,相貌特征,性格习惯,尽数记得清清楚楚,一一说给了横江听。 横江默默的听着,他也不去吃东方未明的酒菜,只喝着独孤信送他的灵酒,啃着自己准备好的干粮。 一直到了中午时分,东方未明才将诸多事情,叙述清楚。 横江虽与那些人素未谋面,却已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直到东方未明准备动身,横江才问道:“此事,紫霄宫是否知晓?” 东方未明点点头,自衣袖当中,掏出一方紫色的令旗。 数不清的灵光,犹如一颗颗星斗,在旗面中闪烁不定。 另有一种震慑心扉的气息,从令旗上传出。 横江只觉得,若多看那令旗几眼,只怕整个心神,都会陷入令旗当中,无法自拔。 “我奉的就是紫霄宫之令!数月之前,紫霄宫发布诛魔令,召集四方高手诛魔,实则也与此事有关!” 东方未明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唰的一下收起令旗,又道:“你我在封魔岛伐魔,而东方索祖师爷,与张空阙师祖,以及宣明山诸多高手,则奉紫霄宫谕令,前往别处诛魔。战场虽不相同,可战事却是同一件事!此行,你我都是在伐魔求道,胸中自有仙道大义,理当勠力同心!” 第一百二十四章:胜算 横江点点头,他能够从令旗上,感觉到一种与当初诛魔令,极为类似的气息。 这意味着东方未明今日之言,多半是真的。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横江眼神当中,却出现了一丝凝重之色。 此事,事关重大! 桃林大阵里的九崇之妖陆慎离去。 守卫地底古城的落薇真人也已经离去。 这两人一走,才让古城被魔物攻破,导致封魔岛地震,大魔出世…… 继而,又有独孤光、青丘冲、聂隐娘这三大纯阳高手,虚与委蛇,假装投靠大魔。 好大的一盘棋! 东方未明曾说,此事是他一手策划而出。 这让横江对待东方未明,不由得又谨慎了几分。 轰! 一道雷霆,出现在东方未明脚下。 二人腾空而起,风驰电掣,飞往封魔岛中央。 东方未明在空中叮嘱道:“横师弟,等你我进入地底之后,就不要再随意开口说话了。大魔虽心智大损,手段大不如前,可对你我而言,大魔的实力依深不可测,随时有可能破阵而出。一旦大魔破阵,就会有滔天魔气,罩住整个封魔岛,到了那时,岛上风吹草动,人声瘦语,一举一动,大魔都能清清楚楚的感知到。” 横江点头称是。 东方未明又道:“你我和众人会和之后,若有人对你不善,笑你讥你,你无需理会他们。此番参战之人,多大上百,却只有三个纯阳,余下之人,只怕能修至纯阳的,百中无一。这回你暂且忍他让他,等再过些年,你修至纯阳,再去看他,他便是你面前蝼蚁,微不足道!” 这一席话语,让横江微微有些心动。 此等话语,无关利益,全是肺腑之言,对横江有益无害。 不久之后,二人来到镇魔山。 随即,东方未明驾驭着雷光,直接钻进了土里。 横江心中想道:“这等雷法,竟能穿行于土壤当中,来去无阻,也不知是何方道统。仙门手段,当真是浩瀚无涯,令人心驰神往。” 地底幽泉河,蓝光散尽。 岩浆河流的温度,比往日要低了少许。 东方未明落到河边,与横江走至一片空旷之地,再打出几道法诀,前方空地显现出一层一层波纹。 透过波纹,可以看到,有一座石宫,建在这段幽泉河边。 东方未明口念咒语,与横江进入波纹,再推开石宫大门,走了进去。 宫中,整整齐齐摆着一排排蒲团。 百多个仙门中人,端坐在蒲团上。 仔细一看,最前方三人,两男一女,周身环绕着丝丝缕缕、似有若无的氤氲雾气。 此三人就是东方未明先前所说的独孤光、青丘冲、聂隐娘。 横江在师门典籍里见到过,此等远看无踪,细看才有的氤氲雾气,便是纯阳高手身上,才有的仙气。 也正因如此,修至纯阳的鬼修与妖修,才被尊称为鬼仙与妖仙,至于人类修士,那便是纯阳仙人。 众仙门修士正前方,建着一座祭坛。 祭坛上摆着一个神像,却用金丝红布罩住了神像全身,看不清面容。 横江揣测,那神像多半是照着大魔的身躯,雕刻而成之物。 二人一进宫中,众修士便纷纷回头打量。 独孤光盯了横江一眼,又似笑非笑看向东方未明,问了一句:“他便是横江?” 东方未明点点头。 青丘冲冷着脸,道:“深藏魔种却不肯遵从心瘾,以至年纪不大头发全白,却还去招惹小姑娘,简直臭不要脸!” “青丘老头,你此言差矣,奴家不敢苟同。” 那聂隐娘却摇了摇头,道:“这横江被心瘾折磨却不肯屈服,加之气度沉稳,温文尔雅,可谓品质极佳。你若烦他厌他,不妨管好你青丘仙门的小姑娘,日后莫要再和横江相见。我门下倒是有一个女弟子,虽只见了横江一回,却念念不忘……” “哼!” 青丘冲衣袖一甩,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聂隐娘眼含笑意,上下打量着横江。 她乃纯阳高手,目光如炬,在横江身上来回扫视,横江只觉得聂隐娘目光所及之处,他肌肤表里,竟一阵发麻! 更令横江难以理解的是,聂隐娘的眼神里,竟藏着几分丈母娘看女婿的意味。 横江只在心中想道:“果然如东方未明所说,当初我在血雨当中,遇到的那个设下鬼谋,开堂审我的鬼王,就是这聂隐娘的门下弟子。” 聂隐娘看了一阵,眼神渐渐变得有些复杂,道:“可惜啊可惜,中下之资,天赋不够。若想修炼有成,活一个长长久久,实在太难。” 横江不以为意,只按照宣明道场的门规礼法,朝殿中各方修士拱手见礼,道:“宣明道场横江,见过诸位。” 青丘冲哼了一声,算是作答。 聂隐娘则点点头。 至于其他仙门中人,有的朝横江拱手还礼,有的则无动于衷。 唯独那独孤光,朝人群里招了招手。 毕防川越众而出,走至独孤光身边。 独孤光指着毕防川,对横江说道:“我这后辈子弟,遭人暗算,装进棺木,动弹不得,又有鬼物来吃他,幸好被你发现,救他一回。我独孤光此生,不欠人恩情,这救命之恩不可不报。此番伐魔,横江你且和毕防川一起行动,由他一路护持你,保你平安。” 横江眼神一凝,拱手致谢。 独孤光又朝其他修士说道:“你等若有谁,觉得横江实力低微,心生不忿,要阴谋暗算他,那就休怪我独孤光下手无情!” 众人连说不敢。 独孤光点点头,面沉如水,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冷意,又朝东方未明问道:“你说此番伐魔,若能得能将相助,我等便会胜算大增。如今横江已经到了,你且仔细说说,若无横江在此,我们有几分胜算,如今横江来了,我们又有几分胜算?” 东方未明道:“若无横江,我有只有一成把握。如今横江来了,我便有三成把握!” 最开始只有一成! 现在横江来了,竟然也只有三成! 如此算来,岂非有七成会败? 此战,与大魔争锋。 如若战败,必当身死道消,灰飞烟灭! 众人听闻此言,顿时就怒火烧胸,朝东方未明怒吼不已,有些人准备起身离去,有些人甚至扬言要杀了东方未明。 也有不少人,目光灼灼,盯着横江。 众人在此,且只有一成胜算,横江一来,便多了两成胜算。他们倒要看看,横江那两成胜算,从何而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惭愧 东方未明扫视众人,只道:“这几日间,各位养精蓄锐,等到行动那一日,我会通知大家。” 众人一阵哗然。 他们还以为,东方未明会坦诚相见,将何为一层胜算,为何又有了三成胜算,以及余下诸多事情,对他们说个明白,却未料到,东方未明竟绝口不提。 一时间,众人喧闹起来,大声叫叫嚣 人心,已然不稳! 有些人甚至说要就此离去,不再趟这趟浑水。 唰! 东方未明掏出紫气昂然的令旗,喝道:“紫霄宫令旗在此,谁敢妄议诛魔大事,谁敢半途而废,定斩不饶。” 众人面面相觑,一下子安静下来。 青丘冲却朝紫色令旗一拱手,道:“谨遵紫霄宫之令!” 余下两位纯阳高手,也朝令旗拱手施礼。 横江看得真切,这三大纯阳高手,乃是受了东方未明手中令旗震慑,他们敬畏的是紫霄宫,绝非是东方未明本人。 “很好!” 东方未明朝三大纯阳高手点点头,冷然扫视众人,又转头看向横江,微笑道:“横师弟,这些时日,你就与我同住一间房吧。” “多谢!” 横江自然不会拒绝。 他刚刚来到此地,人生地不熟,能与东方未明同处一室,才是妥当的办法。 至于其他人,人心叵测,诡秘难明,各怀心思,也许须臾之间,就会遭人暗害。 对于此等左道旁门的仙门中人,横江满怀戒心。他逼得东方未明发了好几个心魔誓言,相比之下,还是东方未明更为可靠些。 石宫后方,有一片大院,建着一二百间房屋,犹如村寨。 “这等院落,与方圆百余米的恢弘大殿,全在大阵里被隐藏起来,足见阵法手段不凡。也不知这等大殿,是紫霄宫高手来此布置而成,还是这里的三大纯阳高手所为……” 横江一边审视着周遭景物,一边与东方未明一起,随意选了一栋屋子,准备在此住下。 那毕防川则选了隔壁的一间屋子,住在近处。 显然,这黑狱道场弟子,牢牢记住了独孤光的顶住,要和横江一起行动,护卫横江周全。 横江也不和此人多做交流,二人相互点头致意,就各自进了屋中。 屋内摆设简陋,除了桌、椅、凳子、蒲团等必要的器具之外,再无其他装饰。 东方未明随手关了门,再拿出一些玉符,各按方位,布置在房屋当中,不一刻间,就布置成了一座法阵。 此阵横江虽认不得,却在观察东方未明布阵的过程中,看到了此阵的几分来历。 这座阵法,以隔音阵、隔光阵等基础阵法为核心,将诸多法阵,汇同为一,理当是一种防止别人偷窥、偷看的法阵。 “你倒是行事谨慎,难怪连独孤光这样的人物,也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 横江拿出大锅,也不忌讳东方未明在此,直接将诸多药材,放进大锅里,熬制三十六宫都是春。 “哈哈哈,师弟确实心思细腻。” 东方未明面带笑意,迎着横江的目光,施展出一道法诀。 丝丝缕缕灵光,环绕在东方未明周身。 天地灵气在东方未明体内运转,行气如河,哗啦啦作响。 紧接着,东方未明高挑修长的身躯,急速变矮。 就连他的面容,也变得极为苍老,皱纹横生。 继而,东方未明笔直的腰杆,也变得佝偻驼背。 短短片刻之间,他已经从一个俊美的青年男子,变成一个行将就木,满脸周围,老态龙钟的老头子模样。 “咳咳……横师弟呀……” 东方未明咳嗽几声,声音也变得极为沧桑,道:“如今我这番模样,你可认得出我是谁?” 横江仔细打量着东方未明,心中稍稍有些骇然,只因此刻的东方未明,不仅外貌体型完全变化,成了一个陌生的老人家,就连他身上,也散发出了一股子浓浓的孜然味道,仿佛这此人这一辈子,都在和烤羊肉之类的东西打交道。 如此一来,谁还认得他是何人? “阁下好手段!” 横江点点头,不再多言。 这时候,横江完全明白过来,为何那毕防川明明被东方未明暗害了,如今独孤光与毕防川,却完全没有因此事而敌视东方未明。 “此等变化手段,算不得什么。我自从离开了宣明道场,拜入左道旁门,就不知见过多少尔虞我诈,不知被多少人算计过,我若不寻一些奇异的手段,又怎能在左道旁门里安安稳稳的活下来?” 东方未明又变回了本来的模样,抬起头看,凝视着天花板,感慨连连,道:“横师弟既然能抵挡住心瘾的折磨,那就安安稳稳,留在宣明道场。仙道世间虽有诸多仙门大派,比起宣明山不知强横了多少倍,可我东方未明,从未在这天地之间,再找到任何一个,能与宣明山相提并论的仙门。我在宣明山之时,不识得宣明山的好,离了宣明山之后,才知道此生再难找到第二个宣明山。人便是如此,得不到的最想要,失去后才知珍贵。若苍天能让我重来一次,我绝不会离开宣明山,哪怕被人看出我修炼了魔功,我也会厚着脸皮,死缠烂打不肯离去。” 横江拿出一柄竹扇,扇动着锅子下的火焰,不经意间抬起头来,问道:“你当初难道就不知道宣明山的好?” 东方未明笑道:“你以为这世间的仙门弟子,都像你一样,少年老成,明明只有二十来岁,却已经心性成熟,举止沉稳么?我那时候被称作天纵之才,年纪轻轻就名扬中土帝国,心思自然浮躁不安,只顾着跳出宣明山的桎梏,心中对宣明山的门规戒律更是反感,加上自己又修炼了魔功,觉得无颜面对师门,便叛离出去,一走了之……” “原来如此。你既然已经离了宣明山,那就不要再回来了。你行事诡秘,处处算计别人,若再回到宣明山,只怕会带坏了师门那些心地纯良的师弟师妹。” 横江直言不讳,又道:“我还有一事,想问阁下。” 东方未明惭愧一笑,点了点头,道:“请说。” 此人,竟然也懂得惭愧? 横江眼神一凝,深吸一口气,将扇火的柱扇丢在一旁,凝神问道:“为何我来了之后,胜算从一成变成了三成?” 第一百二十六章:杀魔取血 东方未明一愕。 他一直都在回避这个话题。 甚至还施展出了变幻相貌、身形的手段。 如此种种,只为引开横江的注意力。 东方未明却没有想到,横江为人沉稳,锦里藏针,表面上看起来不显山露水,心里头却明白得很。 屋中阵法,隔绝内外声音。 房间静谧,唯有熬制汤药的铁锅,水沸之后,汩汩作响。 东方未明盯着铁锅看了看,转而问道:“此番对敌大魔,生死未卜,许多事情横师弟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多知道一分,心里就多了一份忐忑,若因此而影响了心中战意,反倒是舍本逐末了。” “生死未卜又何妨?” 横江笑了笑,道:“以阁下的手段,你应该会让别人比你先死。而按照先前的誓言来说,我理当死在阁下后头。如此算来,此战我何须忐忑?” 听闻此言,东方未明哑然不语。 良久之后,他才自嘲一笑,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如此看来,反倒是我心中着急,乱了方寸。” 横江将锅下的火扯了,满满的装了一碗汤药,满满的喝着,淡然说道:“阁下请说。” 对比之下,二人神情态度差距已大,高下立判。 “难怪九崇山一脉的高手,会如此看重你。如今看来,你这气度风骨,果然远在我之上。” 东方未明深吸一口气,神色渐渐平缓,道:“你油尽灯枯那天,前往镇山集采买粮食蔬菜之时,实际上我一直尾随在你身后,从镇魔山桃林,一路跟到镇山集,再从镇山集跟随你进入暴雨当中,也亲眼看到你布置阵法。” 横江不置可否点点头,问道:“然后呢?” “我亲眼见到,那辟雍道场弟子,在雨中御剑飞行,一路追杀你。也见到了,那修士被天雷击中倒地,而他那被剑锋割伤的手臂,则正好搭在你嘴边。” 东方未明抬起头来,眼神里已万分感慨,道:“当时,你那法阵被破,意味着你再无半分生机,可你却宁可身死魂灭,也要紧闭嘴唇,不肯饮血活命。从那时开始,我就知道,我的心性与定力,是我此生此世遇到的人里,最强的一个。” 横江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汤药,又道:“单凭此事,你就邀我来此诛魔,认为我参与此事,能让此事胜算,暴增三倍,由一成变为三成?” “正是!大魔尚未破阵而出,魔性已然罩住整个封魔岛,连我等仙门中人的心绪,也受其影响。一旦大魔出现在我们面前,只怕那滔天魔性,会叫众人心神失守,让许多假装投靠大魔之辈,变成了大魔座下忠心耿耿的狗腿子。我等左道旁门之人体内,皆有魔种,而且我们早已顺从了心瘾,早已做了食人饮血吞魂之事。修炼魔功越久,食人饮血越多,体内魔种越强!到了那个时候,只怕连我自己,也难免会屈服在大魔的魔威之下,替大魔卖命,为他抛头颅洒热血。” 东方未明眼中目光,越发慎重,道:“我等想喝魔血,必先从大魔身上取血。越是靠近大魔,就越容易受魔性影响。我冥思苦想多日,最终觉得,这取血之人,唯有横师弟,能够胜任。” 横江却摇了摇头,道:“大魔强横至极,以我的实力,只怕尚未来得及靠近大魔,就早已魂飞魄散。” 东方未明眼神一凝,语气变冷,道:“此事,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横师弟难道以为,时至此刻,你还能全身而退么?” 横江端起大碗,将汤药一饮而尽,淡然问道:“我若要走,你难道还敢拦我?” 东方未明神色微变,道:“横师弟哪里来的底气?此地石宫,住着的都是我左道旁门的高手,以横师弟如今的实力,若想离开,简直是插翅难飞。” “阁下这些话骗得到旁人,却骗不了我。” 横江神态如常,又拿出一颗独孤信送他的养魂丹药,吞入口中,盘膝坐下,口中只说道:“我若想走,阁下只怕不仅不敢拦着我,反倒是会一心一意,带着我离开此地吧?” 东方未明嘴唇颤了颤,问道:“大不了受心魔侵袭,走火入魔,身死道消而已,有何可惧?” 横江道:“阁下休要骗我,我知道,你比我怕死。” 东方未明嘴皮子动了动,却不说话。 横江目光灼灼,逼视东方未明,道:“你若不怕死,肯定在暴雨天偷窥我的时候,已经死在了川榛白桦二人手中!” 东方未明眼神大变,竟是倒退数步,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油尽灯枯那一天,川榛白桦二人,一直都跟在我身边,以他二人的实力,怎可能没有发现你藏在暗处?那两人是九崇之妖座下童子,实力高深。而九崇之妖以‘妖’为名,绝非什么心慈手软的良善之辈,所谓有其主必有其仆,他们见你藏在暗处,鬼鬼祟祟,而且又是一个修炼了魔功之辈,他们怎会轻易饶你性命?” 横江笑了笑,温文尔雅,道:“你怕死,所以你必定做出了诸多妥协,才求得一条生路。你怕死,所以你不敢动我半根毫毛,否则九崇之妖那一脉高手,必会找你寻仇,让你生不如死。你怕死,所以你才请我来此地诛魔。你除了怕死,更怕生不如死,所以你才遵从心瘾,食人饮血吞魂。所以,此时此刻,你既怕我一怒之下一走了之,又因为拦住我而牵动了心魔誓言,于是,给啊最终一定会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东方未明沉默片刻,道:“横师弟未免太自负了些!” 横江微微一笑,道:“不是我自负,是阁下利欲熏心,太过于心机,也太过于心急。” 东方未明神色惊变,猛地盘膝坐下,运转功法,口中念念有词。 横江就在近处,把东方未明口中词句,听得清清楚楚。 他分明就是在念诵宣明山“净心咒”! 见此,横江也不多说,趁着腹中丹药的药力生效,运转凤凰晒翅之法。 良久之后,横江行功完毕。 东方未明早已醒来,他见横江睁开眼睛,竟是把修炼凤凰晒翅之法的诸多要领、修炼心得、关键之处,仔仔细细的说了出来。 这人原本也是宣明道场真传弟子,同样得了凤凰晒翅之法的传承,如今虽入了旁门左道,改修其他法门,可这番经验之谈,对横江而言,依旧极为有用。 横江听了之后,又吃下一颗滋养魂魄的丹药,再度运功修行,以此来印证东方未明先前所说的修炼心得。 修炼一轮,横江再度睁眼。 如此两次修炼,时间已过了好几天。 东方未明见横江醒了,便拱手弯腰,对他深深的施了一礼。 东方未明道:“多谢横师弟!我这段时日,口口声声叙说着大魔的魔性如何厉害,没想到我已不知不觉间,受了魔性的影响。若非横师弟及时当头棒喝,把我惊醒,我受到的魔性影响必会越来越深,后果不堪设想。” 横江点点头,不愿多言,心中只想道:“所谓魔性影响,实际上还是源自于被影响之人的本心。当初我和廖师姐被困在地底,若非我见廖师姐身材妙曼,且相貌极佳,心中生出了一丝旖旎的念头,魔性又怎能影响到我?这东方未明,若非本就心思诡秘,处处想着算计别人,魔性怎能影响到他?” 东方未明见横江沉默不语,又道:“横师弟有何想问的,尽管问我,我知无不言!” 横江道:“难得阁下如此坦诚,那就不妨借着这个机会,将阁下这一次的计划,前前后后,原原本本的说一遍。” 东方未明点点头,道:“我奉了紫霄宫之令,来此与大魔争锋。紫霄宫为此,给了我一面令旗,一颗火种,一柄紫绶扇。令旗用来号令左道旁门修士,火种用来封冻大魔的魂魄,紫绶扇则是用来扇火的法宝。只等大魔魂魄被封冻,就会动弹不得,到时候再靠近大魔,劈开魔躯,杀魔取血。” 横江略一沉吟,问道:“大魔强横至极,紫霄宫为何不派出高手,亲自来此诛魔?” 东方未明道:“近万年前,紫霄宫主,曾和九崇山掌教的教尊,做了一场赌局,赌那九崇山的高手徐无忌,万年之间,能否真正创出以魔制魔之法。赌局期间,紫霄宫修士,不得插手封魔岛大魔之事。” 横江又问:“既然不能插手,为何要借你之手,来此杀魔取血?” 东方未明说道:“我虽来此杀魔取血,却又怎能真正杀死大魔?只要大魔不死,紫霄宫就不算违背约定。” 横江再问:“紫霄宫为何要这么做?” 东方未明淡然一笑,道:“因为那紫霄宫的宫主,也有心瘾啊!不过,他那心瘾,却不是食人饮血吞魂的心瘾,而是惦念着一个女子,日思夜想,千年万年,都不能忘,故而相思成瘾。那紫霄宫宫主,就是想借助我等左道旁门,战胜心瘾的办法,来寻求一条断绝相思的路途。” 堂堂紫霄宫的宫主,统领仙道世间里,数百万里山川河岳。 这样的人物,竟然相思成瘾。 甚至他对那女子的相思,已经强到了影响他求仙问道之道心的地步。 横江对此,深表好奇,问道:“阁下是否知道,那样的女子,又是何许人物?” 东方未明从衣袖里掏出一方画卷,递给横江。 相比两日之前,东方未明胖若两人,如今面含笑意,语气平和,仿若谦谦君子。 可横江却捧着打开的画卷,愣在那里。 他目光呆滞,死死盯着画中女子,嘴唇微微张开,失魂落魄。 一种相思情绪,惊涛骇浪一样,冲刷在横江心头。 澎湃不休,来回激荡。 第一百二十七章:凶魔入梦 相思! 当横江把目光从画像上收回来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明白了,自己面对画像,心中翻滚激荡的情绪,必定就是相思! 横江不是没有相思过。 七岁离家,行走四方。 横江总会遇到各式各样的人,生出各式各样的情感,自然也会遇到女子。 横江也有过恋情。 如今双方虽早已不再联系,失去了音讯消息,甚至不知对方位于何方,是死是活,横江却能记得,当初两情相悦,是怎样一种感觉。 开始之时,只要两人在一起,总是每时每刻,每一个呼吸,甚至没一眨眼的时间,都妙不可言。 时时刻刻惦记着,念想着…… 这就是相思。 时至今日,横江对于数年之前的那个女子,虽然记忆犹新,可心中早已没了半分思念。 若非那个女子,只怕他前身后背的伤疤,不知要削减多少。 不过,时至今日,他大多已经释怀。 人生在世,总要经历一些波折,遭受一些苦闷,风吹雨打过后,才会渐渐的心思沉稳。 于是,相思这种感觉,横江已经有些陌生了。 可此刻面对这一副画像,横江心中却掀起了千重波澜。 这种相思之情,如若深埋在魂魄深处! 哪怕横江当年情窦初开,与人两情相悦之时,也未曾有过这等刻骨铭心的感觉! “横师弟!横师弟!” 东方未明呼唤两声。 横江紧紧抓着画卷,深吸一口气,渐渐回过神来,道:“先前,我帮阁下祛除心中魔性,阁下却只说了些修炼凤凰晒翅之法的心得,尚且不能抵消我那份恩情,不如再将这画卷赠我,如何?” 东方未明想了想,笑道:“这画卷不算珍贵,只是一个凡俗间的画师,对着雕像临摹而成,我就送给横师弟了。” “雕像?” 横江收起画卷,神色有些发白,问道:“那雕像在何处?” 东方未明道:“紫霄宫往东,有一座万丈高山,山顶上就建着这女子的雕像,高达上百丈,栩栩若生,哪怕相隔数十里,只要天气晴朗,也能远远的看清楚雕像的面容。传闻,那女子雕像,是许多年前,紫霄宫的宫主,亲自雕刻而成。也正因有这个雕像存在,紫霄宫主思念一个女子之事,才让世人皆知。” 横江又问:“那雕像是何时所建?” 东方未明摇了摇头,道:“紫霄宫主早已修成了天尊道果,长生不老,世人不知他活了多少年,自然也不知雕像是何时建立。那雕像所在的大山,有仙门大阵守护,才让雕像得以与世长存。” 横江点点头,不再多问,他心中却有太多疑问,暂且难以理清头绪。 东方未明道:“你打坐修炼的这两天,我与三大纯阳高手,已经商议好了,五天之后动手。此事,不能再等了,若再等下去,三座镇山下方大阵,全数被破掉,大魔必会应运而出。一旦让大魔临世,吞噬了这世间众生的血肉魂魄,大魔就能迅速回复实力,到了那时,就算我手中有三件紫霄宫的宝物,在大魔面前也只是一个蝼蚁。” 横江道:“既然知道大魔出世,便魔焰滔天,无可阻挡。你为何不早些动手,却还要等待五天?” 东方未明道:“这封魔岛下方,除了古城大阵之外,还有诸多大阵,许多阵法相互叠加,才成了封魔之阵。这些阵法当中,有一座九脉求魔剑阵,威力浩瀚,就算是纯阳高手,一旦闯入阵中,也会被阵内法剑,顷刻间斩杀!我等在此逗留,只为等那九脉求魔剑阵被大魔冲坏。这些时日,我们每天都会派人前去探查九脉求魔剑阵,算算时间,以大魔由内而外破阵的速度,正好是五日之后,剑阵受损。” 横江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再等五日。” 东方未明拿出酒来,小口小口喝着,又问:“横师弟已经知道,此战我只有三成把握,而且你也断定,你若要走我绝不敢阻拦,为何横师弟还要以身犯险,留在此地?” 横江道:“这世间诸事,怎会事事都有十成的把握?” 东方未明问道:“我去紫霄宫求来三件宝物,就是要赌一把,赌赢了就能击破魔种,摆脱心瘾,闯出牢笼。如若输了,就性命不存,万事皆休。难道横师弟也和我一样,有几分赌徒心性?” 横江道:“事在人为。我虽不赌,却也懂得拼搏二字。” 东方未明哑然失笑,有些不明所以。 横江转身回了房间,只留下东方未明一个人在厅中。 这东方未明,哪里会明白,横江为求仙问道,甚至走过连一成把握都没有的事情。 他更不知道,横江当初,将那一成把握都没有的事情,做成了十成把握。 数年前,横江回到墟城,依旧怀着求仙问道的心思。 墟城位于中土帝国西北角,地处荒漠当中,周遭万里人烟稀少,哪里有求仙问道的机缘? 横江无中生有做了金矿,弄出一座牛角洲市集,建造一座酒楼,引人来此,最终引来了仙门弟子,继而与独孤信一路通信,得以拜入宣明山。 步入仙门之事,全属“事在人为”四字。 至于其中艰辛,唯有横江自己知晓。 横江回房,并未睡觉,只将画卷持在手中,眼睛眨也不眨,盯着画中之人。 “我从未见过这个女子,为何却感觉这个女子的相貌,早已牢牢刻印在了我心神深处,永生永世难以忘却。” “我甚至隐隐约约间,感觉到了我与这个女子,发生了无数的过往,也许是山盟海誓,也许是神离死别,却无论如何,都回想不起任何画面。” “我心神深处,有一道羽化之法,也许我转世重修之前,认得这画中女子。可这女子的雕像,在世间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紫霄宫主也不知活了多少年。如此看来,这女子不知是多少万年之前的人物。我若真是以羽化之法转世重修之人,我前世距离今生,短则数年,长则数十年。以此而言,我也不可能认识这个不只存在于多少万年前的女子。” 横江强忍着心中思念,合上画卷。 他的脸色,却已变得一片惨白。 只因他将目光从画中女子身上移开,再合上画卷之时,心中竟生出了一种生离死别的悲切与心痛。 这等苦楚,比起心瘾爆发,来的更为强烈。 即便横江这等心性定力卓绝之人,也不仅伸出手来,用力捂住心口。 “我与这女子,到底是何关系?” 横江心中忖度道:“等到离开封魔岛之后,必定要去紫霄宫所在之地,前往那座万丈高山,亲眼去看一看……” 当横江压下念念不舍的心绪,收起画卷,准备继续运功修行之时,心中却时不时出现一阵阵心悸,当他心神不定,难以凝神静气运转功法。 师门净心咒与净身咒,被横江念了一遍又一遍,却无法静下心来。 到头来,横江心力交瘁,困倦不堪。 在此之前,他连续修炼两天,不眠不休,如今干脆就放下心中各种念想,来到床上,倒头就睡。 这一睡,就做了噩梦。 自从回到墟城之后,他已有数年时间,没有做梦。 整日忙碌,心神疲惫,横江在墟城连睡觉的空闲都很少,哪有时间做梦? 等到拜入宣明道场,学了“净心咒”与“净身咒”,每日持咒念诵,神清气爽,心思安稳,便更不会胡乱做梦。 这一回却梦到了激战大魔,同行的三个纯阳高手,以及其他左道旁门的修士,全都被大魔的魔性掌控,一个个化作了僵尸厉鬼,朝他扑来,撕咬着他身上皮肉,啃食着他的骨血…… 横江甚至深陷梦里,明知是在做梦,却无论如何都醒不来。 在那噩梦当中,当横江被那面目狰狞的大魔抓着魂魄,塞进魔口之时,一个女子从远空飞来,手持一束红绫,朝大魔信手一挥,红绫掀起滚滚红色沙城暴,遮天蔽日,汇聚万丈红尘,袭向大魔。 那万丈红尘铺天盖地而来,从大魔身上横扫而过。 眨眼之间,大魔浑身血肉消散,划走一具森森白骨,就连那抓着横江魂魄的手掌,也变作了骨爪。 横江魂魄如同一片羽毛,在风中飘飞。 女子飞驰而来,抱住横江,柔声道:“郎君,难道你忘记了我吗?” 横江被大魔那一抓伤了魂魄,有些心智不清,他感受着女子怀中的温暖与柔软,叹道:“我和姑娘素不相识,忘记二字从何说起?” 女子凄然道:“郎君不记得我了,可我生生世世,都记得郎君啊。” 横江在梦中有些迷糊,问道:“姑娘为何记得我?”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女子痴痴的看着横江,继而又摇了摇头,衣袖上红绫飘飞,翩然远去。 “姑娘!” 横江突然间神智一清,高呼一声,坐起身来。 顾目环视,看了看四周,却发现自己坐在床上,大汗淋漓。 至于刚刚发生的诸多事情,则全是梦境。 回忆梦境,横江霍然发现,自己竟记不起那女子的面容,只记得那白色衣裙,与衣袖上绯红的红绫。 他赶紧拿出画卷,打开一看,却见画中女子,和梦中女子的穿着打扮,甚至气质风度,全然不同。 做了这一场噩梦之后,接下来的几天,横江皆是夜间无梦,平稳度过。 到了第四天夜间,东方未明与横江回到石宫。 众人商议着如何对敌大魔,想了许许多多的方式方法,谋划了诸多应变之策,继而又定下了数套方案,最后又确定了出发的时间。 东方未明自始至终,都没有把他对横江说过的那个计划,告知众人。 他只等众人商议完了,才手持紫霄宫令旗,发号施令,让众人在对敌大魔之时,听他调遣。 众人因此而心生不满,连声反驳,却被三大纯阳高手强压了下去。 黎明之前,众人离开石宫,前往九脉求魔剑阵…… 一路上无人说话。 心事重重,哪有闲心开口? 大魔何其强横,众人早已知晓,此战不成功,便成仁! 第一百二十八章:剑主 嗖嗖嗖! 一束一束光芒,自石宫门口飞出。 这等光辉,是仙门修士飞驰之时,脚下飞剑、法宝,亦或是雷霆、法术之属,放出的光辉,五颜六色,绚烂多姿。 青丘冲骑着一个葫芦,飞在最前方。 东方未明则脚踏雷霆飞行,与横江位于队伍中后段。 独孤光与毕防川则在队伍中央。 那毕防川似是牢牢记着独孤光的叮嘱,时不时回头看上几眼,一直在注意着横江。而横江却也回过头去,看向那飞在最后放的聂隐娘。 这鬼仙也不靠法宝法术,只凭着鬼仙的魂魄鬼体,御空飞行,在她飞离那一座隐藏石宫的阵法之时,她在空中手臂一挥,顿时阵中有星星点点的光芒飞起,宛若是流星火雨,飞进了她衣袖里头。 至此,大阵已被收回,藏在阵中的石宫与诸多房屋,再也无法遮掩。 随即,聂隐娘又捏出一道法诀,在把手掌放到嘴边,朝石宫方向,吹了一口气。 石宫与房屋,灵光闪闪,猛地变小,画作一座一座只有巴掌大小的建筑物,一股脑儿飘到了空中,飞进聂隐娘衣袖里。 横江收回目光,心中想道:“原来阵法、石宫、房屋,都是聂隐娘这个鬼仙的手段,难怪我这几日住在里面,总觉得阴气颇重。” “少年人,刚刚你在偷窥我哟。” 聂隐娘的声音,突然想起在横江耳畔。 横江回过头,只见聂隐娘不知何时,已飞至了他身边,而且二人靠得极近。 还好横江回头的速度不算很快,及时侧了侧身,否则只怕已经把嘴唇,碰到了聂隐娘光洁细嫩的脸颊上。 “咯咯……” 聂隐娘掩口偷笑,花枝乱颤,悄声道:“少年人你若是喜欢,人家就送你一座房子吧。” 言罢,一座巴掌大小的房屋,已是被她递到了横江手里。 横江细细一看,这房子竟是纸糊的! 聂隐娘又拿出一本只有几页纸的小册子,放到横江手里,道:“此等驱物变化之道,算不得什么高深的仙门手段,如何使用木屋的法诀,都在这册子里,你且拿着。” “多谢。” 横江收起纸房子与书册,朝聂隐娘拱手一礼。 实际上以价值而言,这等用鬼仙手段制出的房屋,没有其他玄妙的功效,其最大的好处,就是在荒山野岭露营的时候,拿出来可以当房子用,遮风挡雨,极为方便。 真正的仙门高手,本就能呼风唤雨,何惧风雨? 而且,若将土系法术与木系法术稍稍精修一些,此等土木手段,构建房屋,实则只是两三法诀施展出来,便能房屋院落,自平地而起。 横江却懂得,鬼仙聂隐娘为何要送他这般礼物。 只因聂隐娘要以送礼之事,来向周围左道旁门之人表示,对于这一次与大魔争锋,她聂隐娘很有信心,甚至有必胜的把握。 唯有战而胜之,才能活下性命。 只有活在世上,才有使用这纸糊房屋的机会。若连命都没有了,要这等房屋何用? 果然,聂隐娘送了房子给横江之后,周围那些满怀心事,甚至可以说是死气沉沉的左道旁门修士,神色已经好转了不少。 继而,就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都是说些什么聂隐娘必定是有必胜的手段,否则也不会送人房子,她脸色也不会如此轻松。 横江默默的注意着周围动静,对于聂隐娘,经不住又高看了几分。 “就连凡俗世间里的人,也会说那些年纪大的是人老成精。聂隐娘这等修至纯阳,不知活了多少年的仙门高手,一个个心思缜密,审时度势,老于世故,工于心计,方方面面,皆有过人之处,不可小觑!” 横江一边感慨着聂隐娘的用意,一边在心中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与大魔争锋,耳边却又传来了聂隐娘的声音。 这鬼仙说道:“激战大魔之时,你千万不要随随便便就施展出仙门啸法。如若让大魔认出来了,你修炼的是九崇山的仙法道术,大魔必会第一时间,将你斩杀!” 横江听到声音,蓦然回头,却发现聂隐娘位于队伍最后方,正在笑盈盈的看和他,双方距离,尚有数十丈之遥。可聂隐娘的声音,却直接响起在自己耳中。 显然,这等传声之法,也是仙门手段。 若论年龄,聂隐娘虽不知活了多少岁,反正鬼仙层次,已是纯阳高手,有八千岁寿元,只要一日活着,就能安葆一日青春。 如今这盈盈一笑,竟有勾魂夺魄之能力。 若非横江定力十足,只怕已是心思荡漾。 “这聂隐娘,怎会知晓我修炼了九崇山的仙门啸法?必定是我做噩梦醒来之时,大吼一声‘姑娘’,不小心使用出了仙门啸法的发声方式。而东方未明布置的隔音阵法,只能涵盖木屋的大厅,故而我的吼声,传至屋外,被聂隐娘听到,她才知晓我修炼了仙门啸法。她知晓我啸法的来历,却好心提醒我,难道聂隐娘,与九崇山一脉,也有所关联?” 横江略一凝神,便想通了此事,暗道:“陆师曾说,九崇山一脉,有九脉道统。如果九脉之一,有鬼仙一途,聂隐娘得了九崇山的鬼修之法,也在情理之中。” 众仙门中人沿着幽泉河飞驰,又以仙门手段,穿行于山石土壤当中,不一刻间,已是在地底遁行了二三十里,来到了九脉求魔剑阵所在之处,才停了下来,落到阵法边缘。 此阵,位于一座地下洞穴。 横江往四周打量一番,只见洞穴方圆上百丈,四四方方,像个巨大的盒子一样,至于九脉求魔剑阵,则被装在盒子里。 洞穴地面中间,有一道阶梯,笔直往下。 周围洞壁,光滑如镜,以虫书勾勒出诸多纹路。 横江虽认得诸多虫书字体,可诸多文字组合在一起,他却全然分辨不出,墙壁上由虫书组成的纹路,到底是何种功效。 一柄一柄玉剑,长长短短,大大小小,数以万计,悬浮在半空中,散发出盈盈光泽。 当众人落地之时,空中立时飞出一波玉剑,汇聚飞剑成一股洪流,挟裹着风火雷电光芒,朝众人轰击而来。 青丘冲在最前方,他见到玉剑袭来,立时掏出一并雨伞,撑开挡在前方。 雨伞一张开,伞面便急速变大,宛若一方巨大的锅盖,将众人罩住。 一阵蹦蹦啪啪的响声之后,青丘冲撤去了雨伞。 当众人在去看悬挂在半空的玉剑之时,这等布阵的飞剑,已是光泽暗淡。 玉剑如同风中飞絮,在半空里一顿乱飞,像没头苍蝇一样相互撞击,发出叮叮当当之声,再也没有了先前各按阵法方位,井然有序,法度森严的仙门大阵气象。 随即,一些玉剑像是失去了力气,自空中飘摇而落,啪嗒啪嗒掉到地面。 有些仙门修士见猎心喜,伸手去捡。 “休要去管这些玉剑,大事要紧!此阵已被魔气侵蚀,威力散尽,诸位随我下去!” 青丘冲将手中雨伞收起,随手收了几柄玉剑,便一马当先,走至洞穴中央的阶梯口,拾级而下,独孤光与毕防川紧随其后。 东方未明朝横江招了招手,也大步走了进去。 其他人也随着这几人,鱼贯走向台阶。 他们只各自收了几柄玉剑,并不贪多。只因这些玉剑不会遁走,若战胜大魔,可以回来再取,若死在大魔手里,拿再多也无用处。 此等玉剑,对于九崇山的高手而言,也许只是用来布阵之物,可对于如今这些后世修士来说,却是价值不菲的宝物。 横江本也想去捡几柄玉剑,可他腰间缠着的紫色船帆,突然间发出了一阵阵热意。 空中有一柄约莫七寸来长的小剑,夹杂在诸多坠落的玉剑里头,飘飘摇摇,绕着弯子坠落,恰好落向横江腰间。 横江伸手一抓,就捏住了小剑的剑柄。 此剑入手寒凉,如同触摸万载玄冰,眨眼间就让横江的手指,冻得失去了知觉,好在紫色船帆里发出一道暖流,沿着经络直达指尖,才抵消了寒气,让手指变暖。 小剑似是察觉到了暖意,剑上寒气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剑柄只是略略有些寒凉。 横江感受着身上紫布与手中小剑的变化,抚摸着剑柄,却感觉到剑柄微微有些凹凸的纹路,他便低头看了小剑一眼,眼神却猛地一抖! 这七寸小剑的剑柄之上,竟用狂草字体的虫书,鬼画符一样,篆刻了“陆慎”二字! 横江装作若无其事,打量着周围坠地的玉剑。 其他玉剑,剑柄上尽是些“削”、“斩”、“刺”、等等寻常字样,唯独他手中之剑与众不同。 横江不动声色将小剑纳入衣袖,心道:“看来诸多玉剑里,只有我这柄小剑,最为独特,竟然刻着陆师的名字!” 可就在此刻,那柄被横江纳入衣袖的玉剑,却猛地一抖,剑锋从横江之间划过。 手指破皮,伤口溢血,沾在剑锋上。 一道寒流,从剑锋冲出,钻进横江手指伤口,沿着经络穿行在横江体内,直达脑部,再砰的一声炸开,化作一篇文字,浮现在横江脑海里。 此乃九脉求魔剑阵的阵法精要! 横江阅览着脑海里的文字,略一凝神,心中已是有了决断,只想道:“看来东方未明这一次,果真没有骗我。看来这封魔岛,还真是九崇山一脉掌教的教尊,与紫霄宫主的赌局之地!这两人既然设下了赌局,想必都是同一层次的人物。那紫霄宫主能想到借左道旁门修士,来插手封魔岛之事,九崇山一脉又怎会没有应对之法?” “我早就怀疑,为何在这大魔即将出世的关键时刻,镇守封魔岛的九崇之妖陆慎,以及落薇真人,却对大魔弃之不顾,相继离去。如今看来,九崇山一脉,早就有了应对之法。根据阵法精要里的文字记载,我这柄玉剑里,暗藏九脉求魔剑阵的真谛,乃是这九脉求魔剑阵里,十万玉剑的剑主。只因我腰缠九崇山一脉的船帆,此剑有灵,受到紫布船帆感召,才落到我身上。” “如今看来,这柄玉剑,必定是九崇山一脉,预留在此的手段。也不知那个执行九崇山应对之法的人,到底是谁。” 一念至此,横江已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他神色微变,停下脚步,转身往后方看去。 几个呼吸的时间过后,那个飞在最后的聂隐娘,姗姗来迟,终于是来到了洞穴。 她周身焕发着五行土法的黄光,从洞壁上浮现身形,飞向横江。 “事不宜迟,你我赶快进去。” 聂隐娘掀起一股森冷的凉气,卷着横江,二人一起飞向台阶。 令横江惊诧的是,这聂隐娘竟丝毫没有拾取玉剑的想法。 此地十万玉剑,在场之人,人人都收了一些,少则二三柄,多则十来柄,无人例外。 唯独这聂隐娘,对此地玉剑竟然视而不见,一柄也不取! 第一百二十九章:道塔 凉气汇聚阴风,载人而行。 横江指了指周围玉剑,问道:“前辈何不取剑?” 聂隐娘细细的看了横江一眼,道:“我师门之下,共有九脉道统。各脉道统之间,虽无芥蒂,也无仇怨,却很少会相互交流修炼法诀。我这鬼修一脉,只有一些粗浅的御剑法门。此地玉剑,就算落到了我手里,也只算明珠暗投。不过,少年人你若有心,不妨多取一些,也许以后用得上。” 九脉道统! 横江眼神一动,点点头,“前辈果然来自于九崇山。” 聂隐娘顾目流盼,眼含深意,道:“何止我来自九崇山,少年人你不也算是九崇山的么?” 横江面色平静,不置可否笑了笑,“我来自于中土七国宣明山,是宣明道场弟子。” 聂隐娘却道:“中土七国,三十六大道场,大多都是得了九崇山遗留的法诀,才开宗立派,也可算是九崇山的道统。不过,那三十六大道场里,却无一人,能得到完整的九崇山仙门啸法传承。也无一人,能住进镇魔山的桃林里。” 横江摇了摇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虽得了九崇之妖陆慎传承道法,也得了陆慎门下,那二位童子川榛与白桦的符箓法诀,算是与陆慎,有着传道受业的情义,却不曾拜师。 如此算来,他和中土帝国诸多道场之人一样,只算得了九崇山的功法道术,却不算拜入九崇山的门墙。 聂隐娘见横江不说话,只朝周围玉剑,打量了一番。 两道光幕,自聂隐娘眼中放出,在周遭扫视了一遍。 聂隐娘脸上笑意越发浓厚,语气也越发柔和,道:“这九脉求魔剑阵,是万年之前,由我九崇山的妖尊,亲手布置而成。其中有一柄玉剑,是这座剑阵的剑主。此剑之上,刻着妖尊的名字,如今却不见了。也不知到底是谁,竟有此缘法,能在十万玉剑里,挑选到剑主。” 横江思忖着前因后果,略一沉吟,感慨道:“是啊,也不知到底是谁,竟然能在十万玉剑里,挑选出那柄独一无二的玉剑。” 聂隐娘突地转过头,饶有兴趣的看着横江,道:“少年人,如今你我私下里相处,你直接叫我我名字就好了。我师门的前辈,都把我唤作隐娘。” 言语之时,已飞到了阶梯口。 聂隐娘也不落地,直接就飞了进去。 横江不再多言,心中只想道:“聂隐娘自从知道我修炼了仙门啸法,就对我态度大变。如今竟然说,她师门前辈叫她隐娘,也让我如此叫她。她这种态度,岂非把我当做师门前辈来看?不过,我与她虽认识了好几天,却了解不深,此人到底是何种心思,到底怀着何种目的,我都是一无所知……与人相交,最忌交浅言深!” 阶梯很长,聂隐娘一路飞驰,也只需片刻就到。 阶梯的尽头,没有了道路,唯有滚烫的热意,扑面而来。 二人飞出阶梯,就来到了一片岩浆火海上空。 诸多仙门中人飞在空中,等候多时。 独孤光有些不悦,张口就问:“聂隐娘,你怎么来得这么慢?” 聂隐娘微微一笑,道:“我见地上玉剑众多,便多选了一些,耽搁了些时间。” 独孤光冷声说道:“此战生死未卜,若是死在此地,身死道消,便万事皆空,取了再多玉剑又有何用?如若不死,我等勘破了心瘾魔种之秘,必会一飞冲天,何须依仗这等布阵的玉剑?那九脉求魔剑阵虽强,可最珍贵的是剑阵的祭炼阵图。阵中玉剑,鸡肋而已,弃之虽可惜,食之却无味!” 聂隐娘道:“你不是我,你怎知玉剑对我有用没用?” “哼”独孤光转过身去,不再多说。 青丘冲却问道:“东方未明,你说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诸位,请随我来。” 东方未明朝横江点点头,孤身飞走,岩浆海面飞掠而去。 众人跟随其后。 一座座光罩,从众人身上浮起,挡住了岩浆海面的熊熊烈火。 显然,众人早知此地是火海,准备依旧。 飞了几里之后,远远见到一座尖尖的建筑物,自岩浆河面冒了出来。 待到飞至近处,横江才看清楚,那是一座八面掉角,角悬风铃的道塔。 道塔只有顶端几层,从岩浆海面上冒出来。 至于下方塔层,则被岩浆埋没,也不知一共有多少层。 好雄壮的一座道塔! 横江打量着此塔,只见道塔顶层,面相众人的这一面,有一座塔门,紧紧闭着,这门就数丈高度,一丈来宽。 塔上风铃被热浪一冲,摇摇晃晃,叮当作响。 众人认不得这道塔的底细,只围着道塔飞来飞去,四处观望。 聂隐娘以阴风裹着横江,悬停在距离道塔百丈之处,以传音之法,将声音送至横江耳边,道:“这座道塔,是九崇山的镇山法宝之一,算是仙道灵宝,妙用无穷。也只有这等灵宝,才能经受住地底岩浆千年万年的灼烧,才能镇压住此地大魔!” 横江点点头,却不说话。 此地虽位于岩浆大海之上,周遭尽是轰隆隆的岩浆激荡之声。 可在此的都是仙门修士,实力最低也是正儿八经的修士,耳聪目明,也许甚至还修炼了类似于顺风耳一类的手段,如若开口说话,也许会被人偷听到。 聂隐娘说话之时,东方未明已经把道塔之门打开了,当先钻了进去。 众人略作犹豫,便鱼贯而入。 唯独那独孤光领着毕防川,站在塔门口,朝聂隐娘高呼道:“聂隐娘!你莫不是想要临阵潜逃吧?” 聂隐娘皱了皱眉,也不多说,卷起阴风飞进塔中。 塔门之内,视线开阔,宛若一个大广场,只是空空荡荡,没有放置任何东西。 众人直接奔向楼道口,前往道塔下一层。 毕防川亦步亦趋,走在横江身边,见横江时不时打量他,毕防川则面带微笑,道:“我奉老祖之命,跟随在横道友身边,就必会一心一意保护横道友。横道友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还请道友放心,在我死之前,绝不会让横道友有任何损伤。” “多谢了!” 横江点点头,心中却想:“东方未明曾说,当初就是这毕防川,在黑市发布榜文,悬赏杀我,也不知此事是真是假。此人口口声声,说要以性命来保护我,也不知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只怕保护我是假,趁机监视我才是他的本意……” 防人之心不可无。 横江早些年间,也曾心思稚嫩,容易相信别人。 若非如此,他前身后背的伤疤,不知要削减多少。 如今,横江就连那只凭他一声惊呼,就听出来他修炼了仙门啸法的聂隐娘,都不愿相信,又怎会相信这独孤光和毕防川? 道塔每一层,都有十来丈的高度。 众人一层层往下。 下降十余层,便可算是来到了岩浆大海上百丈的深处。 照理而言,深入火海,应该越来越热。 可道塔之内,却一片凉爽,显然熔金化铁的岩浆高温,早已被道塔尽数隔绝,无法传至塔内。 越是往下,前方领路的东方未明,便走得越慢。 下降到四十层左右,前方楼梯口,已有花香传来。 东方未明停下脚步,闻了闻花香,又转身看向横江,横江却闭目不语。 “这花香极为古怪,各位小心了!我们先下去探一探虚实,然后再上来,招呼各位一起下去。” 东方未明深吸一口气,让独孤光与青丘冲一左一右,与他并肩踏入楼梯。 片刻之后,独孤光飞身而上,召集众人一同下去。 横江和聂隐娘,位于队伍最后方。 他们尚未进入下一层,已是听到了前方众人的话语之声。 “此地竟然是一片园林,青草大树,生机勃勃,繁花盛开,芳香四溢!莫非这是九崇山高手,万年之前留在塔中的花园?” “不对!此地没有水源,怎可生长花草树木?而且除了植物之外,就再无其他生灵。没有昆虫授粉,也没有风雨,这些植物如何能繁衍生息?” “莫不是大魔的手段?” 横江听着众人的议论声,走下楼梯,远远一看,只见前方一片花海,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众人在楼梯口稍作停留,便再度往前。 突然间,一个声音,从花丛深处响起,“好大的胆子,竟敢来到此地,在我花园里肆意践踏,真是不知死活……” 听闻此言,众人神色大变,赶紧停下脚步。 当众人寻觅声音来源之处,却只看到一朵大牡丹花中间,站着一个拇指大小的小人,正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众人,小脸儿满是愤怒,正在破口大骂。 众人未曾想到,此地竟有生灵,更不知道和拇指大小的小人,到底是何来历,有何实力,便一个个愣在那里,进退两难。 那小人又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此事一向都是天经地义的。你们踩踏了我的花,就要负责,帮我把花草恢复原样,否则就别想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 青丘冲皱着眉头,手中拿出一柄灵光闪闪的木剑,道:“且让我来探一探她的虚实!” 嗖! 木剑如电如虹,飞射而出,斩向小人。 小人只抬起手臂,就用两个小手指,夹住了灵光闪闪的木剑…… 第一百三十章:进退两难 青丘冲为探虚实,放出木剑,斩向小人。 剑锋灵光闪闪,一看就不是寻常飞剑。 而青丘冲实力不凡,已是纯阳高手,寿有八千年,在凡俗世人眼中,已是实打实的仙人。 他已纯阳高手的实力,施展出御剑术,轰出一剑,却被小人用两个手指头,轻描淡写就夹住了! 众人见此,惊诧莫名。 “哎呀!流血了!呜呜呜……” 小人突然脸色大变,把木剑丢到一旁,再鼓起嘴巴,用力吹着被剑锋割破的手指,脸上泪水连连,哭着喊着骂道:“你这坏蛋,竟然对人家下毒手,人家恨死你了!” 青丘冲脑门上已是冒出汗珠,脸色一连变了数遍。 众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因这小人深不可测,连纯阳高手的飞剑,都能随意捏拿,一旦小人起了杀心,只怕众人全都要死在这里。 “你这糟老头子,拿一柄破木剑做飞剑,实在太寒碜了,真是丢人现眼。” 小人摸了摸肚兜,掏来掏去,却没有掏出什么东西来,只得双手叉腰,恶狠狠的等着青丘冲,奶声奶气说道:“你快大喊我三声姑奶奶,我就饶你一命。” 青丘冲惊愕不定,却不敢反驳,只站在原地不动。 他好歹也是纯阳高手,无论放到世间那一方道场,都是威风凛凛的人物,怎能不顾颜面,朝一个拇指大小的小人,大喊三声姑奶奶? 至于小人说的破木剑,则非是寻常法剑。 旁人认不得此剑的来历,横江却能看出几分。 此剑的剑胚,和青丘樱借给横江的那艘金乌扶桑木船,有些类似,想必也是金乌扶桑木炼制而成。而这木剑之上,有金灿灿的纹路,纵横交错,而且刚刚青丘冲放出飞剑之时,此剑破空发声,隐含金乌啼鸣……如此种种迹象,足以见得,此剑比起制造木船的金乌扶桑木,不知珍贵了多少倍。 小人见青丘冲迟迟没有回应,气得柳眉倒竖,道:“你再不喊,人家就动手了!” 青丘冲暗自戒备,只道:“阁下请动手吧。” 独孤光却朝青丘冲摇了摇头,劝诫道:“青丘老头,你就服个软,喊她三声又何妨,反正又不掉块肉。你休要忘了,我们来此,另有大事。” “大事,什么大事?” 小人听闻此言,却来了兴趣,转而言道:“快说是什么事情,你们要是不说清楚,就别想离开此地,都留下来帮我种花种树。” 一时间,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该如何是好。 东方未明却大吼一声:“诸位!也许我们要找的,就在此地!也许我们的对手,就在眼前!” 众人猛地惊醒过来。 东方未明虽没有将大魔二字说出口,众人却已然猜到,也许眼前这个拇指大小的小女娃,就是大魔所化! 独孤光死死盯着小人,沉声道:“东方未明,你能断定么?” 东方未明却摇了摇头,道:“我要是能断定,我早已拿出了紫霄宫宝物,夺取先机,先下手为强!” 事已至此,众人已是进退两难。 如果这小人就是大魔,众人抢先出手,倒是有些机会。 如果小人不是大魔,众人若先行动手,一旦东方未明若将紫霄宫的火种,以及那紫绶扇使用出来,虽有机会胜过小人,可等下遇到了大魔,火种却早已用掉,该如何是好? 小人却不管那么多,她低下小脑袋,捏着手指,沉死了一会儿,等到她再度抬头,脸上已满是恨意,咬牙切齿道:“好哇!难怪我在你们身上,闻到了一种我很讨厌的气息,原来你们都是坏蛋,都是大魔的狗腿子!” 听闻此言,东方未明幡然醒悟,呼喊道:“你误会了!” 可是,小人哪里愿意听他说话 她恨恨的瞪了东方未明一眼,左手横在小腹之处,右掌竖在身前,十指变幻,捏出一道法诀。 一圈灵光,浮现在小人脑后,恍若一轮皎洁的明月! 众人见小人率先出手,竟第一时间转身而逃。 小人却也不追,只默默看着众人,如同猫戏老鼠。 东方未明终究是记得当初的誓言,赶紧飞至横江身边,要带横江一起走。可他刚刚靠近横江,便被聂隐娘衣袖一甩,掀起一股阴风,远远的吹开。 聂隐娘道:“这少年人有我护持,何须你来插手?” 东方未明神色微变,急道:“你既然说要护持他,为何不赶紧带他离去?你虽也是纯阳高手,可青丘冲都不是那小人的对手,你难道就能胜得过这小人?” “你才是小人,你全家都是小人!” 小女娃张口怒骂。 紧接着,这一层塔楼,四面八方,花草树木疯狂生长。 眨眼之间,楼道已被疯长的草木封死。 有些人想要以木遁法术逃离,却毫无用处。 也有人用飞剑去斩,用法宝去轰,用火焰去烧,却毁不掉那些草木。 “你们真是坏透了,好好的仙门道法不学,偏偏要认贼作父,做大魔的狗腿子,学大魔的魔功!” 小人由不得众人分说,眼中杀机四溢,张开粉嘟嘟的小嘴唇,张口一喷。 嗖! 一束剑光,自她口中飞出。 数之不清的剑气,蕴含在剑光里,散发着浓烈的锐金之气息,灿若星河,杀向众人。 这般景象,只看得横江有些目瞪口呆。 他并非是吓到了。 也不是担心自己被剑气击杀,而绝望痴傻。 只因这等口吐剑光,剑气如河的景象,在横江那一部《扬帆之法》里,记载的清清楚楚。 此乃是太乙庚金剑气! 张口一吐,便是一挂天河! 众人见剑气袭来,纷纷施法抵挡,有的用金刚法符护身,有的用法术护体,有的则拿出各种防御法宝…… 可惜,他们这般手段,在剑气袭击之下,就像纸片和泡沫一样,一戳即破。 唯有三大纯阳高手,没有在剑气的攻击之下一触即溃。 青丘冲撑着大伞,独孤光举着一块黑色玉圭,聂隐娘则将一个玉瓶端在掌心。 三人靠着手中三件法宝,发出蒙蒙光芒,将剑气挡在数尺之外。 在剑气的压迫下,三人也只算是苦苦支撑而已,周身光芒一寸一寸被逼退,显然坚持不了多久。 短短一瞬间,仙门修士层次的左道旁门弟子,已在剑气袭击下,基本上全军覆没,唯有聂隐娘护着的横江,与独孤光护着毕防川,没有当场身亡。 诸多仙门修士死后,剩下的人数,已不到二十人。 小人似是想到了什么,小手随意一挥,满天剑气散去。 “哼哼!既然做了大魔的狗腿子,那就要受到应有的惩罚。要是让你们全都一死了之,实在是便宜了你们,还不如让你们活着,慢慢的折磨,至于怎么折磨你们……你们别着急啊,让人家好好的想一想。” 小人优哉游哉,在大牡丹花上踱着步子,走来走去,思考着该如何处置众人。 这时候,东方未明已然知晓,这小人绝非大魔所化。 他便趁着小人思考的时候,高声道:“前辈!前辈你误会了,我们绝非大魔的狗腿子,我们只是不小心修炼了魔功,体内产生了魔种。我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解决魔种之事……” “呸!” 小人瞪着东方未明,道:“狗腿子诡计多端,你以为人家会相信你?” “前辈请听我解释……”东方未明苦苦哀求。 小人用力摇着脑袋,只道:“你不要觉得我小,就容易上当受骗,反正你是大魔的狗腿子,我就是不相信你。” 东方未明又掏出那紫色令旗,道:“如今封魔大阵损毁,一旦让大魔出世,必会生灵涂炭。我带着紫霄宫的令旗来此,就是为了诛魔。” 小人身形一闪,速度如电,在东方未明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就抢走了令旗,三两下将旗面从旗杆上拆下来,再抓着紫色棋子,朝身上比划几下,雀跃道:“不愧是紫霄宫的令旗,这布料真真是极好的啊。可以给我做个肚兜,以后人家就有新衣服穿了。” 东方未明欲哭无泪。 他未曾想到,这小人竟是如此的不可理喻,难以交流。 其他人也是纷纷开口,朝小人解释着。 他们见识过了小人的手段之后,更不敢动手,只能开口求饶。 小人却充耳不闻,只抛出一些花花草草的种子,对众人说道:“不要再说废话了,先给人家种花,其他的事情,等人家想好怎么处罚你们再说。” 众人面若死灰,捡起小人抛过来的种子,面面相觑。 此地,位于道塔内部。 不仅没有水源,地面就连一粒土壤都见不到,怎能让种子发芽生长? 至于这层道塔里,周遭那些生机勃勃的花花草草,根茎之处全是白色雾气,也不知是如何养大的,显然是这小人的独特手段,其他人哪里能模仿得了? 众人拿着种子,打量着周围那些被剑气斩杀的仙门修士尸首,一个个垂头丧气,脸色越发的愁苦。 聂隐娘叹了口气。 她先前一直沉默,如今见众人已无计可施,才越众而出,朝小人拱拱手,道:“弟子聂隐娘,拜见师门前辈!他们说的都是真话,弟子和他们来到此地,就是为了诛魔而来。” “咦!你是我九崇山弟子?” 小人睁大眼睛,眸子里飞出一道霞光,照在聂隐娘身,又道:“原来你修行的是太阴炼形法。” 可片刻之后,小人又勃然大怒,指着聂隐娘骂道:“你不好好的修炼九崇山道术,却要欺师灭祖,去学大魔的魔功,真是罪该万死!” 随即,小人张开嘴唇,又是一口剑气吐出。 聂隐娘却指着横江,高呼道:“妖尊门下真传弟子,也在这里,他也可以作证!” 第一百三十一章: 杀尽! 妖尊门下,真传弟子! 横江神色冷峻。 实则,早在小人怒骂聂隐娘罪该万死的时候,横江已然想道,聂隐娘极有可能,会把交待出来。 可横江却未曾料到,聂隐娘竟直接说他是妖尊门下,亲传弟子。 妖尊这个称呼,聂隐娘早已说起过。 她曾对横江说,九脉求魔剑阵里,那柄叫做剑主的玉剑之上,刻着妖尊的名字。 以此观之,九崇山一脉的妖尊,必定就会那九崇之妖陆慎。 “这聂隐娘到底是急中生智,情急之下,才说我是陆师门下真传弟子。还是早有谋算,蓄意为之?” 横江心念急转。 小人脚踏一缕云光,飞至横江面前,上下打量着横江。 横江也在打量着前方小人。 以现在这个距离,横江终于能够看清楚,小人穿着的肚兜上面,刻画的纹路。 那分明就是狂草体的虫书,一个倒着绣在肚兜上的“福”字。 福字倒着,便取谐音之意,讨一个口彩,意为“福到”。 小人把拇指放到嘴里咬了咬,问道:“你是老妖怪的弟子?” 横江点点头。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承认,心道:“这小人行事古怪,全然就一副小娃娃脾气,很认死理,油盐不进,十分固执,而且性格颇为古怪。我要是矢口否认,小人就会认为聂隐娘在欺骗她,极有可能把我也当做聂隐娘的同伙。小人若怒气一来,动了杀念,张口吐出一束剑光,众人都会死在她剑下!” 小人沉思片刻,又问道:“老妖怪都教了你什么?” 横江默运法诀,说话的声音稍稍有变,道:“教得不多。” 他这四字,却是用仙门啸法说出。 小人皱了皱眉,道:“老妖怪收你做真传弟子,难道只传你这一种真传法门么?” 横江又道:“前辈刚刚施展的太乙庚金剑气,我也学过,只是我实力低微,还只是一个道徒,尚且无法修炼。不过太乙庚金剑气的口诀,我记得清清楚楚:绛宫重楼十二环,琼室之中五色集。太乙精气中池立,汇同庚金铸法剑。” 横江念了四句法诀,便不再多言。 如今,独孤光与青丘冲等人,就在周围。 此等九崇山剑道妙诀,怎可随意说出,让这些人轻而易举学了去? 小人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又问:“妖尊还传了你其他的法诀吗?” 横江这回没有念口诀,只说出四字:“万古长青。” “你果然是妖尊门下的真传弟子!” 小人听到了太乙庚金剑气的口诀,便不再怀疑横江的身份,只道:“你是妖尊门下弟子,我不能乱杀,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横江却道:“前辈,先前他们所言,都是真话。就连我,也不小心修炼了魔功,导致心瘾缠身。” 小人想了想,又问道:“那你食人饮血吞魂了吗?” 横江断然言道:“我非禽兽,怎会以人为食?” “嗯哼!” 小人噘了噘嘴,道:“你也许不知道,大魔一身实力,以及法统传承,全蕴含在血脉当中。你要是可以消化魔血,不仅能实力暴增,甚至可以学到大魔的某些看家本领哦。” 横江摇摇头,道:“我有九崇山传承,学了诸多仙法妙诀,何须舍本逐末,去学大魔的魔功?我只是一直被心瘾折磨,痛苦难忍,却又过不了心里那道坎,不愿意食人饮血吞魂,这才来到此地,想要试一试,看看能否借着饮用魔血,来压制心瘾。” 小人歪着脑袋想了想,又道:“你如果只是想喝魔血,也不一定要来到这个地方啊。你可以直接去深渊地狱,前往仙魔交战之地,那里到处都能找到魔血。” 横江说道:“我来此地,就是为了要了解大魔。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有志气!当年那个徐无忌,说要以魔制魔,结果谋事不周全,到头来祸害了整个九崇山。你和徐无忌相比,要有脑子多了。就算受到了魔性影响,智力大不如前,也能想得颇为周全,真的是很难得哦,不愧是妖尊门下的真传弟子呢。” 小人奶声奶气说着,忽然又指了指自己脑门,道:“可是,你难道就没想过,万一败了,那你就没命啦!就算你能打赢,可是如果大魔的血,对魔功心瘾没有用呢?你现在虽然受心瘾折磨,可你从未食人饮血吞魂,所以你体内魔种还没生长出来,如果魔血的功效,和人血相差无几,也可以滋生魔种,这样一来,你岂不是亏大了?” 横江点点头,又道:“这些事情,我也想过。可我若不来此诛魔,就连一分机会都没有。如今来此诛魔,至少诸多事情,都有了几分机会。我适逢其会,在这封魔岛修行,如今遇到这种机遇,如不拼搏一番,岂不是荒废了时机?” “你说的这些,确实有道理。” 小人张了张嘴,细细想了想,又道:“可是,你却不知道,这道塔当中,危机重重啊。还好我占据了这一层,把那家伙压在了下面那一层,如果让你先遇到了那家伙,他必会第一时间,就把你杀了。” 那家伙是谁? 只怕除了小人之外,无人知晓。 横江看了看小人,也不多问,只等她说。 “我在这道塔当中,和大魔争斗了已久,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久而久之,我的心性受大魔影响,潜移默化,心中恶念欲念越来越强。我迫不得已,只得将我的心神以及魂魄,一分为二,由一人变作两人,一体两面,一老一少。我就是年少的那一个,至于那个人则是年老的那一个。” 小人说道,“年少则敢打敢拼,年老则墨守成规。你若是遇到了年老的那一个,他肯定不想因为你们的出现,而让此地大魔得到一丝逃脱的机会。他也必定不愿意让你去面对大魔,必定会直接将你带出这座道塔。至于其他左道旁门修士,则全会被他杀得干干净净。” 这一番说法,让横江有些讶异。 当小人说起一个人变作两个人的时候,横江第一反应,就是可能是把善念和恶念分开,化作一恶一善。 没想到,竟是一老一少。 小人又道:“年少的偏执,年老则多疑。所以世人常言,七十耳顺,指的就是凡俗世人活到七十岁,耳根子就软了,多疑却不善做决定,容易受到流言蜚语影响。那个人在下方塔曾,距离大魔更近,肯定日日夜夜,听着大魔在他耳边絮絮叨叨,随着时间推移,难免会受到影响。自从我和他一分为二之后,我与他不知交战了多少次,互有胜负。你若想通过他的楼层,出现在大魔面前,只怕是难于登天。” 横江早就在师门的诸多经文里,看到过诸多有关于变化之道,诸如古代法术天罡三十六变,地煞七十二变等等修至纯阳以后,才能修行的法诀。 直至今日,他才听闻小人这等仙门手段,将自己一分为二,一体两面,未免太过神奇。 横江细细一想,忽而拱手抱拳,朝小人施了一礼,道:“还请前辈出手,助我一臂之力。” “让我助你,也不是不可以呀。” 小人拍了拍胸脯,又朝周围看了看,目光渐渐变冷。 实则,在小人和横江说话的时候,周围诸多纯阳高手,以及仙门神魂修士,一个个早已是竖起了耳朵,仔仔细细听着小人的话语。 如今他们见到小人神态变化,眼含杀机,顿时脸色一片惨白。 小人也不多说,张口一吐,剑气如虹,宛若天河摇落,卷向周围仙门修士。 “前辈!这东方未明不可杀!” 横江早在小人张开嘴唇,要喷出一挂剑气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小人意欲何为,故而第一时间,大声阻止。 小人也不说话,只将袭向东方未明的剑气,从中分开,绕过了东方未明。 眨眼之间,诸多旁门左道修士,只剩四人还活着。 东方未明、青丘冲、聂隐娘、独孤光。 除此四人之外,全在剑气轰击之下,死得干干净净,就连血肉也不曾留下,化作了飘飘忽忽的灰灰,洒落地面,成为花泥。 几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敢多说半句。 独孤光嘴角抽搐,死死闭上了眼睛。 他只怕睁开眼睛之后,让其他人看到了他眼中深深的愤恨与怒意。 刚刚死去的毕防川,与独孤光,乃是血肉之亲! 独孤光怎能不愤怒? 碍于这小人的实力,实在太过于强横,独孤光也只得暂且隐忍。 不过,他虽将心中怒意深深隐藏起来,却依旧被小人察觉到了。 小人转过身,凝视着独孤光,问道:“看起来,你很不开心啊。可是你不开心,又有什么用呢?我九崇山一脉,从来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蠢物。你修行不易,我看在你修至纯阳,也有些实力,才留你性命。你可要牢牢记住了,我若想杀你,不费吹灰之力!这些话语,你可要牢牢记在心头,千万不要忘了哟。” 独孤光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点头言道:“前辈金玉良言,晚辈牢记在心,必不敢忘。” 第一百三十二章:剑意通天 “这才乖嘛。” 小人开心的笑着。 独孤光心中纵有万分苦涩,也不敢多说半句。 小人拇指大小的外形,极为娇巧,说话之时奶声奶气,很是可爱。 在场之人,却没有任何一个,将可爱两字,与这个小人挂上钩。 众人为了与大魔争锋,才来到此地,如今尚且没遇到大魔,就已经在小人这里,死伤惨重。 眨眼之间,除了三个纯阳高手,以及横江和东方未明以外,其他左道旁门修士,被这小人,随口一挂剑气,杀得干干净净。 这手段令人胆战心惊! “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去下一层。” 小人飘在空中,飞向楼梯口。 当她经过横江身边之时,悄悄说道:“我叫凌枯荣,道号枯荣真人。人家现在是一个小孩子,你不要再叫人家前辈了呀。要不,你叫人家枯荣妹妹好了。” 枯荣妹妹? 横江微微一笑,哑然无语。 一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仙门高手,也能被他叫做妹妹? “嗯哼!” 小人见横江不说话,皱了皱鼻子,哼哼唧唧。 众人随在她后面,来到下一层。 上一层遍地奇花异草,美不胜收。 这一层却尽是荒漠,黄沙里零零散散,矗立着一些树干。 树干枯败灰黄,早已死去多年。 一具一具牛羊尸骨,躺在黄沙里,骨骼森白。 时不时还有狂风吹来,吹动黄沙迁移,吹得树干咔咔作响,随即砰咚一声倒在沙地里。 此地竟然有风? 还有累累白骨? 凌枯荣说过,她一分为二,分做了一体同源的两个人。住在上层的是小娃娃,住在下层的是老人家。可那上层虽有繁花盛开,却没有一丝清风,除了遍地植物以外,再无任何生灵,可这一层却有狂风吹刮,地上还有累累白骨。 如此算来,如此算来,难道这一层里住着的人,比小人实力更强? 这一片荒漠沙海,似乎没有尽头,一望无际。 当众人全都走下楼梯,再回头一看,却已经见不到来路,楼道阶梯消失无踪,唯有黄沙延绵,无边无垠。 “老不死的!” 小人冲着周围沙海,大声呼喊:“老不死的,快出来接客了!” 狂风越吹越猛烈,呼呼作响。 不远处一颗枯败的树干,轻轻摇晃着,化作了一个身穿缁衣,手持扁头拐杖,身形佝偻,满脸皱纹,白发苍苍的老太婆。 老太婆皱着眉头,眼神阴森,道:“小鬼!你不好好去种你的花,来我这里干什么?” 小人说道:“你一个人独处,人家怕你孤单寂寞,给你带来了一些客人,你还不赶紧谢谢人家?” “哼!一群魔崽子,杀了便是!” 老太婆神色越发冰冷,她虽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站在原地不动,可周遭黄沙,已然离地而起,在空中汇聚成一束一束金灿灿的剑锋,朝众人席卷而来。 剑光漫天,气势如虹。 小人挡在众人前头。 一束剑光,自小人身上,冲天而起。 剑光有着十余米的直径,将周遭众人,全罩在了剑气光柱之内,至于周遭满空袭来的金色剑锋,则全被挡在了小人的剑光以外。 “你这老不死的,真是越老越难伺候!” 小人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老太婆,怒道:“你和我一体同源,心有灵犀,人家早已用心灵传讯的手段,将他们的来意,跟你说得清清楚楚了。你竟然还装模作样,假装要杀他们,简直无聊透顶。” 老太婆也不反驳,只道:“我不同意他们的计划!” 小人指了指横江,道:“他是妖尊的真传弟子,有他在此,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老太婆道:“九崇山覆灭了上万年,连我们的山门,都化作了万里荒漠,他那九崇之妖的妖尊名号,早已作废,何须听他号令?” 小人皱着眉头,道:“你不同意也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指望你帮忙。老不死的你快点把大阵撤去,将楼道阶梯显现出来,人家要带着他们,下去诛魔。” 老太婆却冷冷一笑,道:“小鬼你休要忘了,当年我们九崇山一脉,何其强盛,掌教的教尊甚至快到了开辟仙宫,修成天尊的层次,却也在一夜之间,毁于一旦!大魔何其强横,怎能轻易战胜?依我看来,你们不仅诛不了大魔,反倒连自己也会魂飞魄散。” 小人说道:“魂飞魄散就魂飞魄散,要你管啊?” 老太婆骂道:“蠢货!你我一体同源,虽一分为二,却休戚与共,你若死了,我也必会随着你一起魂飞魄散。你这小鬼活够了,我可还没活够!” 小人咬咬牙,突然转过身,朝众人说道:“我和这老不死的,实力相差无几。我帮你们破掉幻阵,把楼道阶梯显现出来,你们赶紧去下一层诛魔,我帮你们拖住这个老不死的老太婆。” 东方未明惊呼道:“前辈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小人神色不悦,道:“人家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你管得着吗?你要是再聒噪,人家就一剑斩了你!” 众人神色一变,想起了先前小人诛杀上百人的画面,不寒而栗。 横江却道:“不去也无妨,原本我们也没想过,会有前辈这样的高手助阵。” “哼!” 小人瞪了横江一眼,转过身去。 东方未明却想道:“我既然定下计策,来次诛魔,本该临阵不乱,荣辱不惊。这小人若肯帮忙,自然会让此战胜算大增,她不肯帮忙,我也只需按原计划行事即可……枉我修炼了数十年,却还不如横江这个刚入仙门一年之辈,想得清楚。” 嗡! 一声剑鸣,响彻天地。 小人身上剑气光柱,越发洪亮,越发雪白无瑕。 滔天威势,倾泻而出。 剑意通天! 众人衣袍猛地抖得笔直,就连头发,也根根竖起,笔直向上。 横江头顶传来一声咔嚓之声,玉冠竟被头发斩碎! 他大量周围众人,只见其他人的头发也根根竖起,每一根头发都成了一道剑锋,将戴在头上的玉冠、毡巾、木簪,斩得四分五裂。 继而,横江觉得自己的身躯,也有些僵直。 有一种浩大澎湃的伟力,在压迫着他的手足四只,冲击着他浑身肌肉骨骼,要将他的身躯,打磨成一柄飞剑…… “这等剑修的实力,实在惊人!小人将剑意放出,竟能将周遭万物,包括我们的身体,全都淬炼成剑!我若在此地,多逗留一段时间,只怕我整个人,都会化作一柄剑,被她掌控,替她杀敌!” 横江只有道徒实力,见识的仙门高手不多,心中尚且惊叹莫名。 三位纯阳高手,不知活了多少年,见多识广。以他们的阅历与眼力,更能看出小人这等剑意的不凡,简直惊为天人。 以至于那独孤光,双腿都在发抖,双眼失神,喃喃叹道:“我也曾见过不少剑修,也曾与那些修至了纯阳的剑修激斗,可在这浩然剑意面前,我以前所认识的那些剑修,就好比三岁小孩,手持树枝挥舞……” 轰隆! 手臂一挥,剑响如雷。 周遭荒漠、枯枝、白骨,顷刻间消散一空。 这一层塔楼,终于显现出了青石地面,漆黑墙壁,花纹屋顶的本来面貌。 塔楼方圆数百米。 至于众人寻找的楼道阶梯,则在不远处的墙壁角落里。 小人也不多说,手中法诀一变,就有一束剑光,载着众人,闪电一样飞向楼道,一头钻了进去。 老太婆见众人走了,身形一闪追向楼道。 可是,小人却快了一步,挡在楼道口,不让老太婆进去。 她一手叉腰指着老太婆,骂道:“老不死的,你追他们干什么?” 老太婆道:“大魔是我九崇山一脉镇压在此,算是我九崇山的财产,若大魔被他们诛了,好处也被他们得了,我九崇山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这般歪理邪说,也像骗人家?我呸!” 小人唾骂道:“难道你这老不死的已经忘记了,妖尊的真传弟子,也和他们在一起吗?” 老太婆越发愤怒,喝道:“小鬼,你给我开!” 小人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道:“我就不让,就不让,气死你!” 老太婆咬咬牙,张口一喷,浩瀚剑气自嘴中倾泻而出。 小人毫不畏惧,也喷出看一口剑气。 顿时,这一层方圆数百米的塔楼里,铺天盖地尽是剑锋,数之不清,相互撞击,锵锵作响,爆鸣刺耳。 不过,这两人一体同源,就连施展的剑诀,也是一模一样。 小人挡在楼梯口,以剑道法诀防御,占了先机。 老太婆手段使尽,也只打了个平手,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她自然也就冲不进楼道。 老太婆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得将满天剑气散去,道:“小鬼,这些年来,我和大魔有过几次交流,甚至曾在一起,坐而论道。大魔虽不是我仙道中人,可对于修炼一途,却有很多独到的见解,让我受益颇深。我把我和大魔的论道心得,与我九崇山的法诀相互印证,已经颇有收获,若再和大魔论道数次,我必能成功。可一旦大魔被他们诛灭,我这数千年孜孜不倦的求索,就前功尽弃了!” 小人听闻此言,目光闪闪,笑道:“那是你的事情,和人家没关系!” 老太婆道:“小鬼!你和我一体同源,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我修成了正果,也相当于你修成了正果,你怎地就想不明白呢?” “哼!你果然已受了大魔蛊惑,一心向着大魔!谁要和你一荣俱荣?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认贼作父,变成了个魔崽子……人家要和你同归于尽!!” 小人翻脸就像翻书一样。 猛然间,小人周身剑气暴涨,眼里杀意熊熊,悍然出剑…… 第一百三十三章:魔尊 横江乘着剑光,与众人飞过楼梯。 进了下一层,剑光却依旧不散,直接找到楼道阶梯,钻了进去。 如此一层一层,一飞而过。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剑光散去,众人已来到了道塔底层。 这一层,宽达上千米,高达百余米。 中央之处,建着一座殿宇。 殿门大开。 一块牌匾,挂在门楣上。 有三字虫书,写于匾中。 横江凝神一看,神色微变,只因牌匾上写着的,竟是“诛仙殿”三字。 诛仙! 以常理而言,此地既有枯荣真人镇守,又怎会让大魔堂而皇之,将诛仙字样,写在大殿牌匾上? 众人站在远处,不愿轻举妄动。 “我先去探一探!” 聂隐娘传音说了一句,咬了咬牙,飘身飞向殿门。 她尚未飞近殿门,里头就传来一道温文尔雅,极有磁性的声音,“枯荣道友,你上次说,大约要等到一百年之后,等你将上次论道的心得,融会贯通了,才会再来找我论道,为何这么快就来了?” 这一席话语,犹如旱地惊雷,吓得聂隐娘魂不守舍。 她不敢多留片刻,急速闪身飞回,再以仙门法诀,朝众人传音,道:“糟了!枯荣真人必定被大魔控制了心智,成了大魔的狗腿子。我们我诛魔之计,只怕早已通过枯荣真人,被大魔知晓!” 众人心中凛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继而,殿中那个温雅磁性的声音,再度传来。 “我知道了,枯荣道友这一次,肯定是想用九崇山的万象分身法,显现出诸多分身,想要仗着人多势众,群策群力,来与我论道交流,我猜得对不对?” 听闻此言,青丘冲脑门冒汗,十分不安,来回走动。 独孤光则面如死灰。 东方未明咬咬牙,丢出诸多玉符,顷刻间布置出一座隔音法阵,又道:“我觉得那枯荣真人一体两面,未必一老一少两人,全都成了大魔的狗腿子。否则刚刚他们相见之时,也不会因为此事,大打出手。所以,就算那老太婆将诸多事情,告诉了大魔,我们也不是没有任何机会。事已至此,诸位有何对策?” 青丘冲擦着脸上汗水,冥思苦想,却一无所获。 独孤光哀叹一声,突然间捏动法诀,竟要朝横江出手,口中只道:“毕防川被枯荣真人杀了,我虽不是枯荣真人的对手,可此仇不得不报。你既然是他九崇山的弟子,今日就杀了你,一命偿一命!” 青丘冲神色大变,闪身挡在横江面前,怒道:“独孤光你这蠢货!你脑子被驴踢了?我们几人当中,横江的心性定力最强,他若活着,我们尚有一新生机,他若是死了,你我必死无疑!” 独孤光愣了愣,狠狠一甩衣袖。 聂隐娘早已将横江挡在身后,如今见独孤光不再动手,她才转身问道:“横江,你想出了什么办法吗?” 横江凝视着前方诛仙殿,一字一句,沉声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此言有理!” 青丘冲点点头,道:“都已经来到了大魔面前,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计策不计策,老子连生死都已置之度外!今日,不妨与这大魔干一场,万一咱们赢了呢?” “好!我先打头阵!” 独孤光视死如归,竟第一个走向诛仙殿。 众人尾随其后。 聂隐娘与横江并肩而行,悄然传音给横江,道:“独孤光这条老狗,死到临头,还不忘记算计我们!” 横江点点头,深以为然。 他自然能够看得出来,独孤光做出那副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模样,并非是为了众人着想,而是一心顾着自己。 独孤光第一个进去,众人定会紧随其后。而那大魔见独孤光还有帮手,为了夺取先机,必会第一时间杀了独孤光。 如此一来,独孤光就能死一个痛快。 倒是跟在他身后之人,一旦落到了大魔手里,被大魔生擒,必会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如若大魔因被镇压多年,已经实力不存。 独孤光这第一个冲进去的人,就占了首功。 众人便会承他的情,记着他的大义,一旦大魔存了些宝物在此,这独孤光就能名正言顺,为自己谋取更多好处。 难怪聂隐娘叫他老狗。 大殿之内,空空旷旷,只摆着一张桌腿很矮,十分复古的茶几。 这种茶几不需配凳子,饮茶之人都是席地而坐。 大殿顶部,勾勒着一副太极图。 寻常太极图,都是一黑一白阴阳鱼款式,这太极图却不同,上面是一白一红两色,极为诡秘。 众人只看了太极图一眼,就觉得心神都将陷入图中,难以自拔,就赶紧移开目光。 突然间。 茶几旁边,出现一个青衣书生,坐在那里,笑吟吟的看着众人。 “诸位远来是客,请坐下喝茶。” 书生将桌子敲了敲,茶几陡然变长,一直延伸到众人脚下。 每人面前,都悬浮着一倍热气氤氲的清茶。 众人已然猜到,这青衣书生,必是此地大魔,又怎敢去喝大魔的茶水? 书生面如冠玉,鼻梁挺拔,五官精致,眉如剑锋,长相极为出众,说是万中无一的美男子也不为过。 尤其是那一双眼眸,宛若深空星辰,神采奕奕,英气逼人。 书生见众人满怀敌意,微笑着摇了摇头。 东方未明眼神冰冷,道:“诸位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独孤光从衣袖里掏出一座巴掌大小的磨盘,却不肯率先动手。 青丘冲手捏法诀,眉心乍现一丝光芒,迸射而出。 光芒当空暴涨,变成一柄长达十余米,火焰熊熊的巨剑,朝书生当头展下。 嘶! 书生的身躯,犹如裂帛,像纸片人一样,一分为二,飘到茶几另一侧,再度合二为一,竟毫发无损。 青丘冲一连数剑,把书生斩成碎片。 诸多碎片在空中飘飘忽忽,又合拢在一处,变成书生,完好无缺。 青丘冲斩了几次,皆无功而返,眼中越发惊惧,便不再动手。 书生端着茶杯,一小口一小口喝着茶,似是忘记了青丘冲用剑斩他,只对横江问道:“魔有万法,摧仙伐道。我魔门下,道统有三。其中食人饮血吞魂,皆是高深奥妙之法,你为何一样都不学?” 横江闭口不答。 书生又问道:“你等不甘受到魔种驱使,不想再食人饮血吞魂,就来此地找我,想要化解魔种,也算是有点上进心。只可惜,我乃大自在魔尊,你们与我争锋,犹如萤火之光与皓月争辉,全无半分机会啊。” 众人皆不说话。 横江干脆连眼睛也闭上了,心念却在急速运转。 书生又道:“封魔岛也算是紫霄宫下辖的地界,虽孤悬海外,可对于仙门高手而言,算不得有多远。那紫霄宫的宫主,早在万年以前,就知道我被镇压在此,却迟迟不来斩草除根,只因就连那紫霄宫之主,也没有把握让我身死道消。你们几个,和那紫霄宫之主相比,形同蝼蚁,却不自量力,来到此地。” 聂隐娘暴喝道:“废话少说,要杀便杀!” “不杀。” 书生摇摇头,道:“我被镇压在此,孤寂枯燥,无聊至极。这些年来,就只有一个枯荣真人,肯与我上几句话语。今日好不容易,见了写新面孔,怎能随意杀了?” “来杀啊!快点杀了我!我操你妈的龟孙子,你要是不杀我,你就是畜生,你就是杂种!” 青丘冲怒吼连连,也收起了剑光。 他知晓自己伤不了大魔一根毫毛,干脆就豁出去了,先骂个痛快再说。 书生神色一怒,继而又恢复了平静,道:“这等激将法,也想激怒我,你未免太天真了些。” “前辈!” 东方未明朝青丘冲摇了摇头,掏出紫霄宫令旗,已然准备动手。 “且慢!” 横江伸手挡住东方未明,继而转身离去,道:“我们走!” 东方未明不知横江为何如此,却跟着横江走出大殿,心中只想道:“此人智略深远,更在我之上,且看他有何计策。” 书生见众人离去,衣袖一挥,掀起熊熊烈火,挡住了殿门。 独孤光丢出磨盘,以磨盘护在左右,飞出大门,口中大叫道:“我先去外头,探一探虚实。” “老狗!就连抱头鼠窜逃命,也如此冠冕堂皇!” 聂隐娘痛骂一声,准备拉着横江飞出去。 不料,横江竟大步行走在火焰当中。 火焰熊熊,却未曾烧焦横江一片衣角。 东方未明道:“他身上穿着凤凰羽衣,不惧火焰。” 横江走之门外,将手伸到火里面去烤,道:“我就算脱光了衣物,这火焰也伤不到我分毫!” 众人凝神一想,神色急变。 只因刚刚飞出大殿之时,果然是没有在火焰里,感觉到任何温度。 “诸位!朝这大殿施法,先破了这座诛仙殿!” 横江指了指诛仙殿,又朝东方未明道:“阁下暂且不要动手,且稍等片刻。” 众人不明所以,却无计可施,只得施法轰击诛仙殿。 东方未明本心有疑惑,本想问上几句,却看到横江昂首挺胸,胸有成竹。于是东方未明又回想起,他与横江几番接触,横江的诸多表现,便不再多问,只等横江发号施令。 一时间,飞剑法宝,雷火法术,暴风骤雨一般,轰向诛仙殿…… 第一百三十四章:时机已到 道术轰隆,仙法辉耀。 三大纯阳高手合力,施展出的诸般法术,虽依旧比不得枯荣真人的剑道手段,却也是横江修行一年以来,极少见过的仙门手法。 因修为过低,以横江如今的眼力而言,尚且难以看清楚每一道法术。 只觉眼前五光十色,光艳夺目,瑰丽多姿,煞是好看。 诛仙殿周围,浮现出一层层波纹光罩。 众人轰击半晌,波纹渐渐散去,而波纹里的诛仙殿,也渐渐生出了变化,显现出本来的模样。 这哪里是什么大殿? 这分明就是一颗巨大的头颅! 头颅高达数十米,张着嘴巴,皮肉僵硬,宛若石雕。 头颅下的脖子之处,地面有一个缺口,牢牢的套住脖子,使得这颗巨大的头颅,被困锁在道塔第一层,进出不得! 刚刚的诛仙殿,就是这颗巨大的头颅变化而成。 而众人走进的殿门,则是这头颅的嘴巴! 众人凝视着这颗头颅,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心中不寒而栗。 显然这颗头颅,就是大魔的脑袋。 众人竟是在大魔的魔口里头走了一遭,只一想想,就让人冷汗直流! “诸位不必惊慌,大魔在此被困了万年,早已元气大伤,实力不复当年。他若实力尚存,怎会任由我们在魔口里来如自如?大魔若实力尚存,刚刚他用来封堵魔口的火焰,怎会威力全无?” 横江双手负背,打量着前方大好头颅,朝东方未明点点头,道:“不妨先让几位纯阳前辈,施法攻击大魔的头颅,你等到时机成熟,再趁机出手。” 东方未明点点头,道:“横师弟深谋远虑,我远不及你。” 诛仙殿化作了头颅,大殿不存,可那书生却还站在大魔嘴里。 随着轰隆隆的声音响起,三位纯阳高手再度轰击大魔头颅。 魔口里的书生,终于是变了神色,恶狠狠的盯着横江,眼中杀机犹如实质,他咬咬牙,面目渐渐变得狰狞起来。 横江却面带微笑,朝书生点了点头,道:“大魔有礼了!今日我等来找大魔,实则是有事相求,想借大魔一样东西,还请大魔好好配合,不要吝啬。” 书生身上,浮现出丝丝缕缕红光。 光芒当中,书生原本俊逸的面容,渐渐变幻,变得面目狰狞,和被束缚在这层道塔里的大魔头颅,一模一样。 而书生的身躯,也变得弯腰驼背,渐渐的匍匐下去,变得稀奇古怪。 时至此刻,大魔所化的书生,已经显现出了大魔原形。 横江从未见过这般生灵! 头长独角,背生骨翅,上半截身躯的血肉之体,下半截身躯却是一块环绕着风霜的的寒冰。 大魔双目赤红,嘴唇一张一合,隐隐可见嘴中森然獠牙。 时至此刻,横江已然知道,前方被困在这道塔第一层的头颅,显然就是大魔真身的脑袋。至于出现在魔口里的这个大魔,必定是大魔的魂魄或者元神之类。 一阵声音,自大魔口中发出。 “魔有万法,摧仙伐道!我魔门下,道统有三……” 大魔竟在念诵经文! 横江听着经声,神色乍变。他那已有几日,不曾发作的心瘾,猛然间爆发,折磨得他痛不欲生。好在横江久经心瘾折磨,对心瘾的抵抗力与日俱增,时至今日,哪怕大魔亲自牵动横江心瘾,让心瘾爆发,也无法再让横江像当初一样,痛苦得满地打滚。 一颗颗汗珠,出现在横江脸上。 他咬紧牙关,身躯颤抖摇摇欲坠,却终究没有倒下,牢牢站在原地。 反倒是空中三个纯阳高手,竟停止了轰击大魔头颅,纷纷拿出了贮藏依旧的血酒,大口大口的喝着! 他们体内魔种,已然爆发! 唯有食人饮血吞魂,方可化解。 不过,这一次却爆发得尤为强烈,只是饱饮血酒,已然不够。 “魔种爆发,备受煎熬,我是受不了啦!” 独孤光高呼一声,猛地转身看向横江,随即眼中闪烁出淡淡的红光,凌空行走,一步步走向横江! 他行走之时,亦在高呼,“横江!我们这些人里面,就只有你没有食人饮血吞魂,也只有你的血肉魂魄,最为纯正。今日你不妨贡献出自己,来成全我们吧!我们是为了诛灭大魔而吃你,你死得其所,等我们诛灭大魔之后,必会在紫霄宫之外,替你立下大碑,在碑文里记载着你的功勋,让你名垂千古!” 嘶! 一道巨木剑锋,从天而降,挡在独孤光前行之路。 青丘冲身形电闪飞射,挡在横江面前,沉声道:“独孤光!你若再起什么坏心思,休怪我不顾往日情义,与聂隐娘联手,一剑斩了你!” 聂隐娘早已飞来,站在横江另一侧。 两大纯阳高手,一左一右,护在横江身边。 独孤光停下脚步,冷然问道:“这横江与你们无亲无故,二位大可不必这么袒护他。” 聂隐娘道:“横江是我九崇山妖尊的真传弟子,与我师出同门,怎算无亲无故?” 独孤光眼神发冷,又问青丘冲,“你呢?你不会也是横江的同门吧?” “我和他倒不是同门修士。” 青丘冲摇摇头,又大口大口的喝了半坛血酒,道:“我门下有一个后辈,很喜欢这个横江,我还指着有朝一日,能和他们的喜酒,怎可让你吃了横江?” “好!很好!算你们狠!” 独孤光怒极反笑,从衣袖里掏出一个桃木雕琢而成的小瓶子,再解开瓶子上封口的符纸,又对着瓶子张口一吸,竟把瓶子里贮藏的一个人魂,活生生吸进了嘴里,再心满意足的咽了下去。 青丘冲神色微变,有些不忍,道:“独孤光!你竟把活人魂魄关在瓶子里,吞噬人魂!” 独孤光道:“那又如何?就只需你们在活人身上抽血,用来酿酒么?” 青丘冲道:“我们虽然抽血,却不胡乱杀人。人体内有那么多血,抽一点又如何?再说我每次抽血之后,都会补偿很多补品灵药,从不滥杀无辜。” 独孤光道:“我吃的这人魂,也是一个罪大恶极之辈。除恶即是扬善,我杀得是恶人,吃得也是恶人,与你何干?” 横江听闻此言,心中渐渐发冷。 而魔口里的那个大魔听到这些,念经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东方未明暴喝一声:“诸位!大魔就在眼前,不可再起内讧!如今你们已经饮了血吞了魂,那就快些轰击大魔头颅!” 众人不再反驳,依言而行。 横江抢人心瘾,环视四周,他表面上是在打量周遭景象,实际却在想着,“这独孤光对我杀心已定,今天他虽杀不了我,但是今日之后,一旦离开此地,这独孤光必定会寻机找我报仇!世间之事,先发制人,后发受制于人!” 前方大魔头颅,化石雕塑,一动不动。 可是,这等化石一样的身躯,却坚固至极! 在三大纯阳高手的轰击之下,这化石一样的头颅岿然不动,连碎石都不曾掉下半块。 唯有那一双眼眸,散发着红光,宛若两块巨大的红宝石。 横江朝几人吩咐道:“轰击大魔眼睛!” 听闻此言,那念经的大魔,神色变了一变,又再度念经。 轰隆隆! 轰隆隆! 随着三位纯阳高手,连续攻击,大魔红宝石一样的眼珠子,终于开出了一道裂纹。 蔚蓝色浓烟,从眼珠裂纹里冲了出来。 聂隐娘只稍稍沾染些许浓烟,立时神色大变,赶紧掀起一股阴风,吹开身前浓烟,又急速飞驰后退,不敢靠近。 其他几人,也是身形爆退。 青丘冲再度拿出酒坛,大口大口的喝着血酒,大叫道:“这蓝色烟雾,全是魔气凝聚而成,可以勾动我们体内魔种。如今蓝烟魔气越来越多,此地已不宜久留,快让横江过来取血!” 聂隐娘远远施展法术,吹开魔眼前方浓烟,盯着魔眼缝隙里深处,那奔腾流淌着蓝汪汪的血液,道:“魔血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大魔体内,未曾从魔眼裂纹里流出一丝一毫。只有先想办法,把魔血引出来,才能取血。” 独孤光叫道:“那就继续施法,把这眼珠子击毁,把裂纹扩大,让横江钻进去取血!” 聂隐娘怒骂道:“你为什么不钻进去,却偏要叫横江以身犯险?” 横江目光淡漠,视线从独孤光身上一扫而过,再朝东方未明说道:“时候已到!” 东方未明左手持着紫霄宫令旗,右手拿出了火种。 这火种无需用手端着,就能飞在空中,悬浮与东方未明面前。 随即,东方未明又拿出了紫霄宫里求来的法宝紫绶扇,对准火种,轻轻一扇。 呼哧! 火种迎风而涨,陡然拔高,化作一簇高达数米,熊熊燃烧的烈焰。 哪怕相隔甚远,横江也能感觉到火焰当中,传来的一阵阵让人胆战心惊的恐怖气息。 可此火虽威势强横,却半分热量散发出来,反倒有森森寒气,自火种冲出,眨眼间就将东方未明的眉毛胡子,冻得一片霜白。 东方未明站在火焰前方,一手持着紫绶扇,一手持着令旗,远远朝横江高呼道:“横师弟,我这烈火,只能使用一次,你可要想好了!” 这个时候,东方未明也怕出错。 此人也是个智略不凡之辈,自然明白,越是到了关键之时,就越要谨慎行事。 大魔能创出大自在魔功,必定是一个智略深远之辈,哪怕在此地被镇压了上万年,心智打损害,也不可小觑。 这三人,是第一次知晓东方未明手中,竟有此等火焰与羽扇。如今见了,他们自然能猜到这必是紫霄宫的宝物。 横江朝聂隐娘道:“你先施展阴风,带我飞至魔眼前方,我随时准备取血!” 聂隐娘点点头,依言而行。 飞至魔眼之处,横江在空中转身回头,指着下方魔口之处,道:“还请独孤光与青丘冲二位,进入魔口,守着那个念经之辈。” 青丘冲点点头,飞驰而去。 “哼!这次要是出了错,我决不饶你!” 独孤光也冷声说着,也飞了过去。 等到这两人进入了魔口,横江才以眼神示意东方未明,随即指了指东方未明身前烈焰,再指了指魔口,再道一声:“时机已到!” 他竟是要将魔口里念经的大魔,以及独孤光和青丘冲,一同烧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冥凤浴火盘 东方未明看懂了横江的意思,扬起手中紫绶扇,用力一扇。 火冒十余丈,光泽纯白,寒气迸发,扶摇而去。 呼呼! 烈焰喷张,化作一条浑身冒着冰霜的火焰蛟龙,冲进下方那张魔口。 距离念经的大魔极近,受到经文影响就越强。 独孤光与青丘冲就在大魔身边,首当其冲受到静文影像。 独孤光神色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青丘冲则早已受不得经文之声折磨,拿出飞剑,持剑就斩,眨眼之间,就将念经的大魔,斩碎了数次。 可经文自始至终,不曾断绝。 就在青丘冲挥斩大魔的那一瞬间,独孤光眼神陡然变红,突地掌中出现一柄光泽全无,极近透明的飞剑。 嗖! 独孤光手掌一震,飞剑脱手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青丘冲。 青丘冲未曾料到独孤光会出手,猝不防及之下,竟被剑锋贯穿了胸膛。 念经大魔见独孤光出手,嘴角闪过一丝狞笑,随即张口一喷,最终飞出一本由蓝色魔气组成的典籍,飘向独孤光。 “独孤光!你……” 青丘冲捂着胸口,指着独孤光,正待继续怒骂,却见独孤光神色大变,瞪大了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青丘冲身后。 青丘冲猛地回过头,只见纯白如雪的烈焰,从外头烧了进来! 烈火冲击而来,塞满了整个魔口,将那念经的大魔,以及大魔旁边青丘冲与独孤光二人,全数卷入火焰当中。 这一瞬间,独孤光与青丘冲,全被火焰冻住! 就连那被斩成碎片,都能立即恢复原样的念经大魔,也在火焰袭来之时,被火焰冻结成冰雕。 经文之声,戛然而止! 而大魔口中喷出的蓝色典籍,被火焰寒气一冲,竟是一分为二,分别落到了独孤光和青丘冲的脑门上,闪电般消失不见。 就在这一瞬间,横江所在的魔眼之处,那些原本被束缚于大魔体内的魔血,已然沿着魔眼裂纹,喷洒而出。 另有一股一股蔚蓝色魔气,伴随着魔血,汹涌澎湃,飙出裂纹,飞散四方。 不远处东方未明与聂隐娘见到蓝色魔气,在空中连连后退,直到飞至了这一层道塔的楼梯口,才停下脚步。 横江站在魔眼裂纹前方,首当其冲,受到蓝色魔气冲击。 横江体内心瘾,刚刚才受到大魔经文之声引动,狠狠的爆发了一次,当大魔被冰封,不再念经,他的心瘾才有了沉寂的迹象。 不过,现在魔气袭体,导致横江的心瘾再度爆发。 而且这一次爆发的程度,比起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横江浑身上下,都在发抖。 可他却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痛楚,毫不犹豫,颤抖着手掌,拿出了玉瓶,伸向血流。 这个玉瓶,是东方未明早就准备好的器具,也是一件储物法宝。 玉瓶只有手指大小,看起来装不了多少东西,可如今玉瓶收纳魔血,却如巨鲸吸水! 沛然牵引之力,自瓶口放出。 魔血瀑布一样,从魔眼裂缝里喷洒而出,却全被玉瓶子吸了进去,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就吸入了上千斤魔血,玉瓶子才渐渐发出亮光。 瓶光显现,意味着此瓶已满。 横江再拿出另外一个瓶子,又装了千斤魔血。 如此,连翻几次,足足装了十几瓶,从魔眼里冒出的魔血,才瀑布喷洒的状态,变成了涓涓细流。 横江这才擦了擦脸上因为心瘾折磨而出现的满脸汗水,心满意足的收起诸多玉瓶,纵身一跃,从魔眼跳到大魔鼻子上,再沿着鼻梁下滑。 落地之后,横江回头一看,却见魔口里那念经的大魔,以及青丘冲与独孤光二人,依旧出于冰封状态。 至于冰封这三者的火焰,已是消失无踪,唯有滚滚寒气,长存不散。 其中,独孤光的冰雕双眼发红,右手捏着一道剑诀。 青丘冲胸口,则贯穿了一柄飞剑。 “这独孤光最终还是没有抵挡住大魔的魔性,竟然在关键时刻,对青丘冲出手,果然是一条老狗!还好我早有准备,让东方未明将火焰烧向此处,将他们一同冻住。否则若在我取血之时,独孤光突然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横江眼含冷意,本想趁此机会,一剑斩杀独孤光,却见那被冰封的念经大魔,周身寒冰发出轻微的咔咔声,显然这大魔正在挣脱寒冰的封冻。 于是,横江咬了咬牙,再不迟疑,大步走向楼道阶梯之处。 “横师弟,我要两瓶!” 东方未明远远就看到横江接了魔血,如今自然是满脸笑意,神色极为兴奋,高呼道:“我自己需要一瓶,还需拿一瓶,上交给紫霄宫宫主。” 横江点点头,直接丢了两瓶给东方未明,又丢给聂隐娘一瓶。 聂隐娘收了瓶子,面露微笑,朝横江走来,口中言道:“你果然信守诺言,我不找你要,你也主动给我一瓶。” 横江见聂隐娘飞来,却眼神一变,凝神戒备,心中想道:“我和这聂隐娘,才认识不过数日之间,我隐隐猜测,这聂隐娘应该是九崇山一脉修士,却尚未完全肯定。如今魔血已经获取到手,这聂隐娘理当施展阴风,与我离开此地,可她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像我冉冉飞来,到底意欲何为?” 实际上,横江早就料想到,夺取魔血之后,才是最危险的时刻。 获取魔血之前,众人惧怕魔气袭体,对魔气极为恐惧,必定不会轻易对横江动手,只因他们要依仗横江超凡的心性与定力,依靠横江在滚滚魔气里,采集魔血。 如今魔血到手,横江自然没有了利用价值。 飞鸟尽,良弓藏! 这道理横江怎会不懂? “休要伤我横师弟!” 东方未明惊呼一声,卷起一束雷光,飞向横江,同时在空中出手,掌心放出一股紫色雷霆,轰向聂隐娘。 聂隐娘身形一闪,避开了东方未明的雷法,戏谑道:“你早已叛离了宣明道场,不再是宣明山的弟子,怎能把横江叫做师弟?可我却是九崇山弟子,横江也是九崇山的传人,如此看来,还是我和横江更亲。” 东方未明阴沉着脸,趁着聂隐娘说话的时机,飞至横江身边,准备与聂隐娘死战一场。 东方未明早在多日之前,就发出了许多心魔誓言,其中就有一条,决不让横江在他受伤之前受伤,也不可让横江在他死之前死! 他也发过誓言,要竭尽全力,誓死保护横江! 如今,东方未明已经获取了魔血在手。 他觉得凭这一瓶重达千斤的魔血,此生此世,求仙问道大有希望。 如此一来,东方未明就更要护卫横江的周全。 否则的话,东方未明就算是违背了心魔誓言,他原本大有可为的修仙问道之途,将会就此葬送! 聂隐娘神色不悦,道:“你且让开!” 东方未明拿出紫霄宫令旗,手捏法诀,随时准备施展令旗对敌聂隐娘,又回头朝横江说道:“横师弟,你速速从楼道阶梯离去。我手中这紫霄宫令旗,仙威浩瀚,一旦施展起来,以我的实力难以控制令旗之威,极有可能误伤了横师弟。” 聂隐娘盯着令旗看了看,哼了一声,却以手指天,发出心魔誓言,只说绝不伤横江一根汗毛,否则死无葬身之地,随即才说道:“横师弟!这一次杀魔取血,不止他紫霄宫早有谋算,派遣东方未明带着三样宝物来此,我九崇山一脉,也早有谋算!我借你一套法宝,你拿着再去一趟魔眼裂纹,再去取一次魔血!” 嗖! 一个雕琢黑色凤凰纹路的精致玉盘,从聂隐娘衣袖里飞出,不疾不徐,飞向横江。 玉盘之内,装着十来颗鸽蛋大小,雪白无瑕,晶莹剔透的宝珠。 这一回,东方未明没有阻挡,任凭玉盘装着宝珠,飞到横江手里。 聂隐娘冷冷看了东方未明一眼,道:“那紫霄宫宫主,终究不是当年在此镇压大魔之人。就算他贵为天尊,对于封魔岛大魔,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这大魔体内魔血,虽已流干,可在大魔心脏之内,还有心头精血,尚未流出!我这一盘宝珠,正好能用来吸取大魔心头精血!” 横江端着玉盘,朝聂隐娘点点头。 聂隐娘施展出鬼修一脉法术,掀起一股阴风,又将横江送到了魔眼之处。 嗖嗖嗖! 宝珠一颗颗飞出,钻进了魔眼裂缝缺口当中。 短短几个呼吸之后,宝珠相继从魔眼裂缝里飞出,落到玉盘上。 此时此刻,原本雪白无瑕的宝珠,已经变得鲜红欲滴,色泽极为艳丽。 当横江端着宝珠,回到楼梯口之时,聂隐娘只取了玉盘里两颗宝珠,道:“这宝珠之内,都是大魔心头精血,比起寻常魔血,不知贵重了多少倍。此等宝珠,我只取两颗,一颗留给自己,一颗上交师门。这冥凤浴火盘,和余下的宝珠,就算是我九崇山鬼修一脉,送给妖尊真传弟子的面礼。你些宝贝,你可要好好收起来,千万别被某些心思诡秘,不三不四的奸诈小人,给骗了去!” 说罢,聂隐娘冷冷的逼视了东方未明一眼。 东方未明本来也有想像横江讨取一颗宝珠的想法,如今被聂隐娘这么一说,便闭口不言,心中想道:“横江恩怨分明,对我颇有成见,就算我找他要,他也未必会给。如今被聂隐娘这老鬼这么一说,横江更不会将宝珠分给我。要是没有聂隐娘的宝珠,这大魔心头精血,我绝对不可能得到。我还不如不再提起此事,一旦提了,他若不给,我东方未明就是在自如其辱。” 咔嚓! 咔嚓! 一声声脆响,从大魔头颅之处传来。 三人回头一看,只见化石雕塑一样的大魔巨头,开出了一道道巨大的裂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 大魔嘴里冰封的三道人影,已经解冻大半。 解冻最快的,却是那个念经大魔! 第一百三十六章:一败涂地 聂隐娘眼神一闪,急速飞驰而去,抓起青丘冲,飞了出来,至于青丘冲身边的独孤光,聂隐娘却不仅不救,反倒大声骂了一句:“老狗!” 独孤光双眼赤红,满脸杀机,想要追杀聂隐娘,可他身躯尚未完全解冻,只是像木偶一样晃了晃,手脚依旧难以动弹。 不过,那个被火焰封冻的念经大魔,周身寒冰咔嚓作响,碎了一地。 独孤光听到碎冰之声,奋力转动脖子,回头一看,却见身边那念经大魔,竟是身形如离弦之箭,迸射而来,直接钻进了他嘴里! 这个念经大魔,本是此地大魔的魂魄所化,与那被封禁在此,头颅已成化石的伟岸魔躯,本来就是一体同源,只不过一个是血肉之躯,另一个则是魂魄抑或元神之类。 如今魔魂竟然直接钻进了独孤光嘴里,也不知到底有神目的,会发生什么后果。 也正因为这大魔元神出窍,伪装成书生,随即又在魔躯的嘴里念经,才让横江有机可乘,直接站在魔眼之处,取走魔血! 轰隆隆! 大魔头颅崩解,犹如山崩地裂。 道塔禁锢大魔头颅之处,有一圈方圆数十米的缺口。 此刻,不仅位于道塔之内的大魔头颅崩解,就连位于道塔下方,被地底熔浆包围的大魔身躯,也在顷刻间碎裂,继而被岩浆淹没。 道塔缺口处缺了大魔身躯阻挡,岩浆立时喷涌而出。 顷刻之间,道塔这一层塔楼,已被上涌的岩浆覆盖了厚厚的一层。 至于碎裂的大魔头颅碎片,则在岩浆当中,急速融化,和岩浆混同为一,不分彼此。 若这大魔仅有一身魔躯,如今必定已是焚毁在岩浆里,烟消云散,身死道消! 可是,大魔身躯崩解之时,滚滚魔气,沿着地面缺口,汹涌而来,一瞬间就灌满了整个塔楼。 聂隐娘和东方未明惧怕魔气侵袭,只得站在楼梯尽头,施展出一身手段,布阵之后又放出法宝,护住周身,以求抵挡魔气。 旋即,这两人再不迟疑,飞身而起。 “横江!此地不宜久留!” 聂隐娘离去之前,高呼一声,一手抓着青丘冲,一手掀起阴风,要带横江一同离开。 横江却浑身冒出火焰,烧散了周遭阴风,道:“你们先走,我还要再逗留片刻,看看那独孤光,到底是何结果!” 时至此刻,独孤光也已经解冻。 如今这一层塔楼,已经被岩浆覆盖,以独孤光纯阳高手的实力,也难以凭着血肉之躯,在熔金化铁的岩浆里,保持性命。 可此时此刻,那独孤光竟是漂浮在了岩浆之上,载浮载沉。 他就好比一个木偶,漂浮于河面! 一圈蓝光,环绕在独孤光皮肤表面,让那炽烈岩浆,伤不到独孤光分毫! 通过蔚蓝色的魔气,可以见到,独孤光穿在身上的衣服,已被岩浆焚得消失无踪。 可他精赤的身躯,却完好无损,就连头发胡须,也没有被烧毁半根! 一个蓝色漩涡,出现在独孤光头顶。 周围魔气受到蓝色漩涡牵引,形成了一卷羊角飓风,如龙盘旋,从独孤光头顶百会穴,灌入体内! 龙卷风急速盘旋,风声轰鸣。 独孤光早已醒来,一动不动躺在岩浆上。 横江盯着魔气里的独孤光,眼神冰冷,心中杀机四起,只碍于如今实力尚浅,杀不死这蓝光魔气护体的独孤光,否则横江早已冲了过去,拿出法剑,一件占了这来自于黑狱道场的纯阳高手。 独孤光身躯不动,转着眼珠子,打量四方,看到了站在楼道里,满眼杀机的横江。 当即,独孤光脸上,出现了一抹意味深长诡笑。 “刚刚魔魂飞起,钻进这老狗嘴中,也不知这条老狗,到底是被大魔灌体夺舍,鸠占鹊巢占据了身躯;还是得了大魔一生传承,从此魔途坦荡!” 横江凝神静思片刻,一步步往后退,朝道塔二楼退去。 时至此刻,他已不得不走。 只因涌上来的岩浆越来越多,已经把楼道阶梯淹没了一小半,如果再留在此地,必会被岩浆淹没,尸骨无存。 就在此时,漂浮在岩浆上的独孤光,也在缓缓下沉,沉默于滚滚岩浆里。 道塔最底层,是镇压大魔之地。 倒是第二层,则住着一个老太婆,乃是枯荣真人一分为二,显化而成中一老一少里的老者。 横江几人进入底层之前,小人和老太婆,正在这一层激战。 而今横江回到这一层,却只见到了等候在此的聂隐娘与东方未明,至于先前激战的小人和老太婆,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大魔死后生出的滔天蓝色魔气,化作漩涡,形如龙卷飓风,全都灌入了独孤光体内。独孤光有魔气护身,在岩浆里毫发无损,如今已沉入了岩浆之内,消失无踪。” 横江把下方发生之事,略略说了一说,又问道:“你们上来之时,又没有看到枯荣真人所化的一老一少?” 东方未明摇摇头,眼含疑惑,道:“我们上来之时,此地已经空无一人。” 聂隐娘又道:“我们发现此地没人,又飞至上一层看了看,却见上一层里,原本种植的满地鲜花草木,尽数消失。就连原本地面上那些种花的孔洞小坑,也全部被抹平。” 此刻,青丘冲早已清醒,却因胸膛被独孤光偷袭一剑,贯穿脏腑,受伤太重,故而吞服了青丘仙门的疗伤妙药,正盘膝坐着,一心疗伤,不言不语。 横江拿出一瓶魔血,走上前去,塞进青丘冲怀里。 青丘冲眼眸微微睁开,深深的看了横江一眼,声音虚弱,道:“你小子果然讲信义,难怪青丘葳和青丘樱母女,对你念念不忘。” 周遭有一股热意,从楼道传来。 这意味着,下一层的岩浆,正在往上翻涌。 东方未明道:“也许枯荣真人的两位化身,早已离开了此地。我们身怀魔血,不如速速离去,免得夜长梦多。” 横江却摇了摇头,道:“阁下不必担心。这道塔能够镇压大魔,肯定是一件极为玄妙之物。此乃九崇山之宝,枯荣真人身为九崇山高手,镇守在此,又怎会丢下道塔离去,将此宝弃之不顾?” 闻言,聂隐娘眼神一亮,道:“你倒是心细,难怪会被妖尊传授法统。” 东方未明却有些神色黯然,不着痕迹的叹了一口气,想道:“想我东方未明,自诩足智多谋,甚至说动了紫霄宫主,策划了一场杀魔取血之事。如今魔血到手,便心思浮躁,竟然连枯荣真人不会舍弃道塔之事,都没有考虑到。对比之下,反倒是这个横江,临时不乱,心细如发,更在我之上。他不不仅得了十多瓶魔血,就连大魔心头精血,大部分也落到了他手里。若非我发出了诸多心魔誓言,不能对他动手,否则我必会拼死谋划,将他手中魔血和大魔心头精血,全都夺来。” 轰隆隆! 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霍然出现。 继而,众人只觉得脚下道塔,猛地颤抖起来。 聂隐娘一脸茫然,正要发问,却见东方未明死死盯着下方楼梯。 她赶紧转身,看向楼道,只见那原本已经快要涌出楼道的汹涌岩浆,此刻像退潮一样,往下退却,只剩下一层凝固了的岩浆残垢,附着在阶梯上。 “肯定是枯荣真人驱动道塔,让道塔从岩浆里飞了出来。” 聂隐娘细细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缘由,随即她又转过身,去看横江,却见横江早已盘膝坐了下来,浑身环绕着炎流热意,蒸发着他脸上细汗,冒出丝丝缕缕的蒸气。 轻微的喘息声,从横江口鼻间传出。 他刚刚在魔气里采集魔血,心瘾前所未有的爆发出来,早已是疲惫不堪,心力交瘁。 如今大魔身躯崩解,诛魔之事已经完成,横江正好借此机会,运功调息,以求回复一些精神与体力。 聂隐娘怔怔的凝视着横江,又看了看东方未明,忽而脸上又浮现起浓浓的笑意。 东方未明被聂隐娘看得浑身不自在,皱了皱眉,问道:“前辈,你为何笑得如此让人费解?” 聂隐娘脸上笑意更浓,道:“紫霄宫早有规矩,宫中令旗,非宫主门下弟子,不得持有。紫霄宫主将令旗借给了你,肯定对和你做出了约定,一旦你真能将魔血带回紫霄宫,他就会把你收入门墙,此事我猜得对不对?” 东方未明道:“此事算不得什么秘闻,想必除了捏前辈之外,青丘冲前辈和独孤光那条老狗,也早已猜到,绝不至于让前辈笑得如此意味深长。” “我笑的不是你,我是笑那紫霄宫宫主,谋划多年,到头来却给我九崇山一脉,做了嫁衣!紫霄宫虽借你东方未明之手,钻了赌局的漏洞,来此谋取魔血,可我九崇山一脉,却未尝不是借你东方未明之手,带来紫霄宫令旗、紫绶扇、以及那紫霄宫至高火焰‘无涯幽冥火’。如今大魔已诛,紫霄宫虽得了魔血,可我九崇山却得了大魔的心头精血。他紫霄宫虽收了你东方未明做弟子,可我九崇山一脉,却多了一个横江。” 聂隐娘脸上笑容渐渐散去,眼神灼灼,道:“大魔神是的寻常魔血,远远比不得大魔的心头精血;你东方未明虽惊才艳艳,却难以与横江相比。如此算来,他紫霄宫之主虽开辟仙宫,统领百万里山河,可在这一次与我九崇山的争锋当中,却一败涂地。此事,让我心中畅快淋漓,舒爽至极!” 听闻此言,东方未明神色一暗。 原本他心中那种,获取魔火之后可以化解魔种,即将拜入紫霄宫主门下,从此道途坦荡,仙路广阔的诸多欣喜之情,逐一消散。 东方未明看了看横江,握紧了拳头,沉声道:“我这段时日表现,虽和横师弟相差甚远,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多年之后,我东方未明未必不如横师弟!” 聂隐娘不以为意,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横师弟,告辞了!” 东方未明不再理会,只朝横江拱手拜别,继而脚下雷光乍现,飞上了楼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枯荣真解 横江坐着不动,神色不喜不悲。 他阅历丰富,知晓人情冷暖,尝过酸甜苦辣,有过生离死别,也见过大风大浪。虽算不得万事勘破,事实看穿,却也能荣辱不惊。 他已不是一年之前,守在墟城牛角洲,苦等仙门修士的那个观海楼东家。 更不是十余年前,在中土帝国诸多州郡,颠沛流离,为了一缕仙缘,苦苦求索的轻狂少年。 聂隐娘夸他的好,说东方未明不如他,横江心里也无多少波澜。 如今拜入仙门,横江知晓仙道世间广袤辽阔,中土帝国方圆数万里疆土,不过是紫霄宫百万里辖区之内,一方国度而已。 甚至于紫霄宫,也不过是苍茫世间里,一隅之地而已。 天地辽阔,苍生芸芸。 若说仙门、道场、门派,宗脉,数以万计。 在这其中又有多少仙门修士? 这世间之大,又有多少天纵之才? 其中天赋资质、智慧心性,超过了东方未明之人,又有多少? 横江知晓天地之大,更觉自身天赋平庸,仙路崎岖,求道艰难,又怎会因聂隐娘这些话语,便心思飘然? 故而,当聂隐娘打量横江神情之时,只见到横江眼眸微眯,眼观鼻,鼻观心,神色平静,脸上看不到任何欣喜。 这让聂隐娘眼中更是惊叹莫名,念想道:“他怎地如此初始超然,竟犹如得道多年,大道在怀的有道真修!” 道塔轻轻颤动着,想必一直在飞行。 横江疲倦不堪的心神,也已经恢复了过来,却依旧坐着,心念狂转。 当大魔被诛灭之后,弥散在天地间的魔性,已经一扫而空。 此时此刻,横江明显能够感觉到,没有了魔性的影响,他的思路比这段时日,要清晰了多,思维也变得更加活跃。 在此之前,诸多事情,都想的不是很周全。 如今魔性消散,横江细细一想,便将以前许多未曾想明白的事情,在很短的一段时间之内,想得清清楚楚。 继而,有许多感慨,浮现在横江心头。 他第一个感慨就是:“好一个紫霄宫,好一个九崇山!原来在这等名垂万古的仙门眼中,凡俗世人,世间万物,以及整个封魔岛里,芸芸众生,都像是蝼蚁草芥,可以任意践踏,死不足惜!” 时至此刻,他已完全明白过来。 “九崇山一脉,将这位大自在魔尊镇压于封魔岛,也许是像养猪一样,把大魔豢养在此,只等时机成熟,到了收割的时候,就来杀魔取血。大魔若非是豢养在此,以大魔当年能覆灭九崇山的实力,休说是横江和三位纯阳高手来此,只怕再来一些纯阳之上的高手,也绝非大魔对手。” “九崇山豢养大魔,全是因徐无忌的以魔制魔之法。而紫霄宫宫主参与此事,则只为解决自身相思之苦,以求道心安稳。此事最终是九崇山计高一筹,让紫霄宫只得到了大魔的魔血,而九崇山却得到了大魔的心头精血。” “至于我以区区道徒的实力,参与此事……在此之前,我还以为,真是因为我心性定力不凡,东方未明才邀请我参与此事,借助我的心性定力,抵挡魔气,由我亲手采集魔血,如今看来,此事也不是这么简单,只怕是……” “只怕是早在当初,我和青丘樱出现在镇魔山,被二位童子邀请到桃林大阵里,陆师以幻阵考验我的心性平行,再传给我扬帆之法的时候,我就已经被确定为执行九崇山计划之人!至于后来川榛白桦,在暴雨里割破辟雍道场弟子的手臂,引诱我饮血,则是九崇山为了确定我的品性与心性,最后一次考验我。” “陆师对我有传道受业之恩,而且这次诛魔之行,于我而言,看似凶险重重,实则有惊无险,反倒让我得了十几瓶魔血,整整八颗蕴含大魔心头精血的宝珠,以及一柄九脉求魔剑阵的剑主之剑,以及冥凤浴火盘。陆师这番情义,我会牢记在心。” “至于聂隐娘说我是陆师的真传弟子,此事……我已拜入宣明道场,就算宣明山也算承袭了九崇山一脉的传承,我也不可弃宣明而去,再拜入九崇山。而且,九崇山此等手段,机关算尽,草菅人命与苍生,与我心中之道相悖,道不同不相为谋!” 一念至此,横江长身而起,打量着周围空空荡荡的地面。 至于先前被小人以剑气击杀,死在此地,横尸当场的诸多旁门左道修士,早已无踪形影,整层塔楼空无一物,仿佛先前诸多事情,从未发生过。 “好一个九崇山!” 横江感慨一声,又看了看东方未明离去的方向,再道:“好一个紫霄宫!” 听闻此言,聂隐娘神色大变。 她已是纯阳高手,有着八千年寿命,如今不知已活了多少年,阅历极为丰富,自然能从横江的语气里,听出他对九崇山已经心生芥蒂。 聂隐娘皱了皱眉,说道:“唉,你对我们九崇山,应该是有些误会……” 横江转过身去,不愿多说。 轰! 随着一声震响,道塔终于不再抖动,显然已经飞行到了目的地,停了下来。 不远处墙壁上,开出了一道竖着的缝隙。 耀眼阳光,从缝隙外照了进来。 缝隙渐渐扩大,照进这层塔楼的阳光越来越逗,极为刺眼。 横江在晦暗的道塔里呆了许久,如今被强光一照,眼睛有些略微刺痛,直到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才适应这般强光,朝门外仔细打量,却发现门外就是已然损毁的镇魔山遗址。 原来这座道塔,并没有飞出多远 道塔只是从地底深处,穿梭而出,来到了地面之上。 聂隐娘与青丘冲,早已逆着照射而来的眼光,飞了出去。 横江不愿在此地多留,也走至那墙壁缺口之处,往下一看,只见立身之处距离地面有百米之遥,以他目前的实力,若就此跳下去,必会摔得粉身碎骨。 站在高处往下看,可以见到聂隐娘站在远处树荫之下,她虽以鬼魂之体,修至纯阳境界,不像寻常尸鬼一样惧怕阳光,可若让她站在阳光下暴晒,她也会浑身不舒服。并非是阳光能直接伤害到鬼仙,而是鬼仙由鬼修炼而来,天性如此。 至于青丘冲,则坐在另一块石头上,捧着一张卷轴,手持毛笔,唰唰唰写着,也不知在写些什么。 聂隐娘见横江准备下去,便放出阴风,施法相助。 “无功不受禄,前辈的好意我心领了!” 横江施展九耀诀里火焰法术,直接驱散了阴风,再拿出了冰蚕丝绳索,借着绳子,从百米高塔上,滑到了地面,再抓住绳子末端,轻轻一抖,把绳子收回。 横江刚一落地,就有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子,穿着杏黄色道袍,背着一个剑匣,凭空出现在他面前。 女子顾目流盼,双眼肆无忌惮,在横江身上来回打量。 横江尚未说话,远处聂隐娘已然飞了过来,跪拜在女子面前,叩头高呼道:“弟子聂隐娘,拜见枯荣师祖!” 这凭空出现的女子,竟是枯荣真人! 她不是一分为二,化作一老一小二人了吗? 横江眼神一凝,心中已有论断,想道:“枯荣真人将自己一分为二,想必也是某种九崇山修炼秘法,如今她是一个妙龄女子模样,至于那一老一少则消失无踪,极有可能是枯荣真人已经将那秘法修炼成功,道法大成,分化出来的一老一小合二为一,恢复了枯荣真人本来的面貌。” 枯荣真人朝聂隐娘问道:“你修的是我九崇山鬼修一脉功法,是那幽鬼真人门下的徒孙?” 聂隐娘赶紧点头。 “起来吧!” 枯荣真人朝聂隐娘挥挥手,又凝视着横江,道:“你修的是凤凰晒翅之法,是否也属我九崇山门下弟子?” 横江说道:“我师门是宣明道场,并非九崇山弟子。” “哼!休说你这个后辈小子,就连你宣明山祖师东方索,也可算是我九崇山弟子!” 枯荣真人神色一冷,道:“你既然不肯认我九崇山,那就是欺师灭祖,念在这次诛魔,是你亲自动手取了魔血,也算有功,本真人网开一面,饶你一命,只废掉你一身修为……” “师祖且慢!” 聂隐娘焦急道:“师祖有所不知,此人叫做横江,虽说拜入了宣明道场,却得到了妖尊赏识,就连仙音十五章,和太乙庚金剑气,也传给了他,他可算是妖尊真传弟子。” “仙音十五章!陆慎为何总要将我凌枯荣,与那庄落薇相提并论!这横江既是陆慎门下真传,这欺师灭祖之罪,理当由陆慎亲自处罚,与我无关。你说话之时,话音里带着几许仙门啸法的真意,想必你那仙音十五章里诸多仙门啸法,早已修炼入门。” 枯荣真人凝视着横江看了片刻,神色微变,又道:“可是,为何我在你身上,却看不到一丝半缕太乙庚金剑气?” 横江说道:“太乙庚金剑气,需要修行至仙门修士层次,才能开始修炼。我修炼至今,尚且只是道徒,暂时没有达到修炼太乙庚金剑气的要求。” “仙音十五章,也要修至仙门修士,才能修行!” 枯荣真人眼神一厉,冷声问道:“难道你那仙门啸法,是庄落薇亲自发出啸声,把仙音法门印入你脑海里,你才能以道徒实力,修炼入门?” 横江并未反驳,算是默认。 “哼!” 枯荣真人衣袖一甩,死死盯着横江,叱喝道:“叫师娘!” 横江一愣神,一时半会间,有些弄不懂情况。 “让你叫我师娘!你耳朵聋了么?” 枯荣真人气得柳眉倒竖,旋即又转换态度,循循善诱,道:“你若肯叫我师娘,我就以仙门剑气灌体之法,将太乙庚金剑气,亲传给你。至于我九崇山其他诸多妙法,只要你想学,我都会倾囊相授。就连我九崇山一脉,只有教尊一系嫡传,秘而不宣的《枯荣真解》,我也会毫不保留,尽数传授于你!” 第一百三十八章:半部魔典 剑气灌体之法传授太乙庚金剑气! 九崇山诸多秘法! 甚至连教尊一系嫡传的枯荣真解,枯荣真人也愿意传给横江! 这一刻间,温和的笑意,洋溢在枯荣真人脸上。 “本真人一言九鼎,说到做到!” 枯荣真人凝视着横江,又道:“你若肯叫我师娘,也算是我门下的真传弟子,如此一来,就算是教尊一系嫡传弟子,我将枯荣真解传你,正好我九崇山的门规戒律。不过,仙门高手寿命悠长,我枯荣真解修炼大成,此生已有寻求天尊道果的机会。一旦我成了天尊,修得长生,自此与世长存,只怕这九崇山掌教教尊之位,难以再传给你啊。” 横江默然,沉吟片刻,问道:“阁下就是九崇山掌教的教尊?” “九崇山已经覆灭,如今哪来的教尊?不过,我凌枯荣是教尊门下,嫡系真传,一旦重建九崇山的道统,我必会是下任教尊。此事,是当年我等来到封魔岛之前,就约定好了的事情。哪怕那庄落薇再如何与我作对,也必须要承认我是教尊。” 枯荣真人眼神一凝,逼视横江,道:“大魔虽已伏诛,可我九崇山却已经覆灭了上万年,如今百废待兴,时不我待,我还有诸多事情要办。你闲话少说,速速叫我师娘!我好趁早将诸多妙法,尽数传授给你。” 横江却摇摇头,道:“多谢前辈好意,不过,我尚未拜师。” “你连我的太乙庚金剑气都学了,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拜师不过是一个形式罢了!你把我叫做师娘,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再说你身上的船帆,是我亲自动手,一针一线,仔仔细细缝出来的。” 枯荣真人饶有兴趣的看着横江,目光转暖,笑意盈盈,道:“师娘这船帆,被你当做衣服穿在身上,这布料你穿起来是不是很舒服,要不要师娘再用同样的布料,亲手给你缝制几件衣裳?” 紫布船帆,竟是出自于枯荣真人之手! 横江自然知晓,枯荣真人不会在这件事情上骗他。 毕竟日后一旦遇到九崇之妖陆慎,亦或是落薇真人,只需提起此事,问上一句,就能得到答案。 这枯荣真人,长得很好看。 她虽不知修炼了多少年,可面容却保持在二十几岁,魅力非凡,一颦一笑,皆能勾魂夺魄。 横江也能从这枯荣真人的容貌里,看出几分当初在道塔里,遇到的小人和老太婆的面部轮廓。 也不知那枯荣真解,到底是怎样一种妙法。 枯荣真人由一老一少两个人合二为一之后,已然忘记了在道塔当中,发生的诸多事情,记不得横江的名字,就好像她从未见到过横江。 枯荣真人亲手缝制的紫布船帆,让横江受益良多。 横江把这船帆裹在身上,打坐练气,运功修行,采集天地灵气的速度,比起横江不穿紫布船帆的时候,要快了好几倍。 尤其是服用丹药之后,紫布船帆会放出玄妙的暖意,助横江炼化药力。 而对于横江修炼的凤凰晒翅之法,紫布船帆也别有功效,可以让横江体内炎流运行之时的痛苦,减弱许多倍。 若无紫布船帆,横江修炼至道徒第五步的时间,至少要多出半年之久。 横江深吸一口气,很是光明磊落,朝枯荣真人拱手施礼,道:“前辈的船帆,让我受益匪浅,多谢前辈!” 枯荣真人却皱眉道:“你始终不肯叫我师娘?” 横江摇摇头,道:“于礼法不和。” “朽木不可雕,简直是个榆木脑袋!” 枯荣真人眼含怒意,掀起横江穿着的凤凰羽衣,再挥手一抓,便把横江腰间紫布船帆扯了出来。 横江只是道徒,哪里是枯荣真人的对手? 枯荣真人只随口念出一道咒语,就让横江动弹不得,呆若木偶。 “我拍碎你这榆木脑袋!” 枯荣真人骂了一句,手掌已是轰向横江脑门。 这一幕,看得聂隐娘心惊肉跳,她早就听人说过,这枯荣师祖性格古怪,很难相处,今日亲眼见了,才知枯荣真人不仅仅是很难相处,而且杀心极重,一言不合就要杀人,哪怕对方是陆慎门下,也毫不迟疑。 横江干脆闭上了眼睛。 实则在这世间里,很多人都会像横江这样,在生死一线之际,因为明白人之将死,已然认命,这才放弃反抗。 嗡! 剑鸣之声,从枯荣真人掌心响起。 纯白璀璨的剑光,迸射而出,直接斩进了横江额头! 一线血迹自额头横江额头滑落。 横江浑身颤抖,脸色发青,继而身躯不再动弹,站在原地,口中气息已绝。 “如此智略深远之人,诛魔之时,获取诸多魔血与大魔心头精血,却死在了枯荣真人手里。” 青丘冲持着毛笔,停止抄写,满眼惊恐看着枯荣真人与横江,暗想道:“还是东方未明那小子聪明,一离开道塔,就施展法术远走高飞,不肯再此逗留片刻。如今我逗留在此,遇到了枯荣真人,只怕那枯荣真人先手斩杀横江,后手就会杀了我!” 就在这时,横江睁开了眼睛。 至于刺入他额头的剑光,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那一道困着横江不能动弹的咒法,也已然消散。 “多谢前辈传功!” 横江拱手抱拳,施礼致谢。 只因刚刚枯荣真人那一剑,只是看上去恐怖,实则仅仅在横江额头上刺破了些许皮肤,就化作一道精气,灌入横江体内,一处穴位里,再穿行于他经络之间,直灌丹田,凝固成一道剑丸,悬停在丹田里。 此剑,理当就是枯荣真人所说的,剑气灌体之法。 横江只稍稍探查,就感觉到了,这剑丸能完全受他掌控,他可以肆意驱使剑丸,放出剑气,施展太乙庚金剑气口诀里,记载的剑道法门。 “谢什么?你连师娘都不肯叫,本真人用得着你来谢?” 枯荣真人满眼不悦,看上去很是恼怒,她左手持着法诀不停,控制着紫布船帆悬停在掌上,又有一根缝衣针,在船帆上来回穿梭。 横江不再多言,心道:“枯荣真人因我学了仙音十五章,而恼怒不已。如今又下太乙庚金剑气,却只为让我叫一声师娘。看来,陆师、枯荣真人、落薇真人,这三人之间,必有诸多不为人知的往事。不论如何,这好处都是我得了,反正我不吃亏。若是有朝一日,枯荣真人真的和陆师成婚,她还真算得上是我师娘。她虽假意杀我,吓唬了我一回,可我却实实在在的得了极大好处。如此算来,我倒是赚大了,最好她再吓唬我几次,把九崇山一脉的高深法诀,多传我几部。” 这些时日,封魔岛风云变幻。 横江置身其中,饱受魔性影响,整日心弦绷紧。 如今诛杀了大魔,回到地面,重见天日,横江想法也稍稍有点挥洒起来。 这么一想,横江心思就更加开阔。 “哼!” 枯荣真人冷冷一哼,抓着被缝补了一番的紫布船帆,丢向横江,继而衣袖一甩,周生环绕着璀璨剑光,飞到了道塔顶端。 横江接过紫布船帆,抬起头来,看向塔顶。 九崇山这座道塔,有整整二十七层,最下方的塔层,高达百余米,上方塔层越来越矮,可就算最顶端的塔层,也有也有十米以上的高度。 二十七层高塔,合计数千米! 由下往上看去,仿若前方矗立着一坐巍峨的孤峰,险峻至极,雄壮秀丽。 轰隆! 一声巨响,大地震动。 道塔上出现层层灵光,缓缓升起,离开地面,飞向天宇。 横江仰视那速度越来越快,奔向远空的道塔,赞叹不已,道:“好一座无双道塔!” 顷刻之间,道塔已消失在天际。 横江低下头,端详着手中这件被枯荣真人缝补了一番的紫布船帆,却愕然发现,这船帆早已被枯荣真人,以鬼斧神工般的女红裁缝手段,改成了一件上衣,而且是穿在最里头,当做内衬的里衣。 男女有别,寻常女子怎么随意给别人做衣服? 也只有亲人,家中女眷,才会给男子缝制衣服,至于穿在最里面的贴身衣服,则更是不能乱送。 横江把紫布船帆改成的紫色衣服收好,只等私下里再换上,继而摇头一笑,想道:“看来这个枯荣真人,还真把她当我师娘了。” 镇魔山遭受地震,已然坍塌。 一左一右护卫在镇魔山两侧的左镇山,与右镇山,也被夷为平地,放眼望去,一片狼藉。 “你肯叫枯荣师祖一声师娘,以后我就要叫你横江师叔了呢。” 聂隐娘盈盈一笑,又道:“我们仙门中人的寻常乾坤袋,只能收纳贮藏死物。大魔虽被诛灭,可魔血却算是活物。你可千万别把魔血收在乾坤袋里,否则辛辛苦苦得来的魔血,将会功效全无哦。” 横江微笑道:“多谢提醒,此事东方未明和我说过。” “那就好。” 聂隐娘点点头,临别之前又叮嘱道:“大魔虽被诛灭,可封魔岛里,却存留许许多多鬼物魔物。你暂且只有道徒实力,这段时间不要在镇魔山遗址附近逗留,最好是回宣明别苑,反正那本来就是你们宣明道场的产业。” 横江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此刻,那青丘冲已经收起了笔墨纸砚,手中捧着两个抄写号的卷轴,御风而来,道:“二位请留步!” 第一百三十九章:大造化 聂隐娘暗暗把横江护在身侧,眼含戒备,道:“道友还有何事?” “我在大魔手中,得到了半部魔典。横江愿意拿出魔血,和我分享,我青丘冲若是独占这半部魔典,岂非太过于小气,岂不是辱没了我青丘仙门数万年的名声?” 青丘冲将两个卷轴,递给二人,又道:“可惜,这魔典出现之时,一分为二,被独孤光得了另外半部。而且,魔典里的文字,应该都是流传于无尽深渊里的魔文,我一个字都不认识,就只有把魔典里的字迹,按照原样,誊写下来。” 横江接过卷轴,问道:“前辈认不得魔文,为何知道这是魔典?” 青丘冲也有些茫然,道:“我得到半部魔典之时,一眼就看懂了封面上的五个魔文,叫做大自在魔典。至于如何能看懂那五个字,我也觉得很莫名其妙,仿佛自己天生就认得那五个字。” 半部魔典,写满了长长的卷轴。 横江扫视一眼,略略一算,便知这半部魔典,足足有万余字。 他便收起了卷轴,道:“这魔典字迹,虽多达上万,可我们却不算是一字识,至少认得其中‘大自在魔典’五个字。如果潜心研究魔典,通过已经认识的五个字,慢慢破译,有朝一日,必定能将魔典破译出来,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青丘冲点了点头,道:“此言正合我意,我将卷轴抄了两份,赠给二位,实际上也想要群策群力,求助于二位的智慧,将魔典破译出来。” 聂隐娘道:“按照常理而言,这半部魔典,应该是记载着大自在魔尊的修炼法门。我们虽是左道旁门修士,可修炼的却是正儿八经的仙道法诀,如今又取得魔血在手,就算将魔典完全破译出来,只怕也不会去修炼,何必多此一举,白费心思,劳心费神?” 青丘冲摇头道:“聂道友此言差矣!远古群仙探求天地,于上见宇宙无垠,于下见深渊无尽。世间群仙和深渊诸魔,激战已久。诛魔卫道,是我辈仙门中人的天职,怎能置身事外?我们若能将这半部魔典,破译出来,就能让我仙道世间,对深渊诸魔,了解得更多。此事,又利于世间仙门,利于天下世人,大利苍生。此等大造化,大功德,怎能算是白费心思?” 听闻此言,聂隐娘便不再多说。 “前辈高义!” 横江拱手抱拳,朝青丘冲施了一礼,道:“我虽只有道徒修为,实力微薄,也愿为此事尽一份力。” “好小子,够意思!” 青丘冲大赞一声,拿出他得到的半步魔典,递向横江,道:“你且拿出你的魔典卷轴,翻开和我这魔典原本,一一对应字迹。刚刚我抄书之时,枯荣真人突然出现,她又对你施展诸般手段,惊得我有些心神不宁,就怕因此而影响了心绪,导致抄书的时候出现错误,使得你手中卷轴里的魔文字迹,和原版不同。” 横江毫不推辞,直接翻开魔典,一字一字,一行一行对照,检查卷轴里的魔文。 检查完后,才发现卷轴里的魔文,一字不差,全都和魔典相同。 而且,就连每一个魔文的大小,笔迹,字体,甚至于文字与文字之间的距离,都和原版魔典一模一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当横江把原版魔典还给青丘冲之后,青丘冲又把魔典递向聂隐娘,道:“聂道友,你也检查检查。” 聂隐娘先前被青丘冲以大利苍生、功德无量等等话语说了一阵,心中暗暗有些惭愧,如今又怎好意思再去检查卷轴是否抄写正确,她只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横江手中卷轴里的魔文,和原文一模一样,我这个也就无须检查。” 青丘冲收起原版魔典,道:“不检查也罢,你若以后发现卷轴抄错了,可别再来怪我。” 横江说道:“破译魔典,必然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短则数年,长则数十年甚至上百年。我们不如约定一个时间,等时间一到,不管有没有破译完魔典,也不管破译了魔典里多少文字,我们三人按照时间约定,再度聚首,相互交流破译心得。” “此计甚妙!” 青丘冲点头道:“依你之见,我们应该什么时候再聚,又该在何处相聚?” 横江道:“我奉师门之名,要在封魔岛修炼十年,才能离开此地。时至今日,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还剩下九年有余。不如九年之后,我们再在这封魔岛相聚,交流魔典之事。至于下次何时何地相聚,则等九年之后,再行商议?” 青丘冲道:“就这么定下了!” 横江又拿出了金乌扶桑木船,以及冰蚕绳,道:“这两样宝物,是青丘仙门弟子青丘樱,借给我之物。还请前辈回到青丘仙门之后,将这两样宝物,替我还给青丘樱。” 青丘冲摇头道:“她把东西借给了你,你若真想还给她,只等以后再度相见之时,亲自给她就是,何须由我这个老人家帮忙?再说了,这是你们少年男女之间的事情,我虽是长辈,却也不好插手,你就好好收着,莫要为难我。” 横江也不多说,直接收了两样宝物。 “我被独孤光那条老狗,偷袭了一剑,如今虽暂且压制住伤势,可想要完全康复,还需精养一段时日。如今天色将晚,我也需启程回去了。二位,告辞!” 青丘冲架起一束云光,腾空飞起,电闪飞射而去。 此地,只剩下横江与聂隐娘二人。 “唉,你还真是个榆木脑袋。你年纪也不小了,为何对女孩子的心思,却一点也不懂?那女儿家的东西,借给了你,就算是要归还,也要你亲手送过去,怎能假手他人?再说了,女孩子借给人东西,如果是她主动借给你的,她未必想要你再归还给她,你若是还给她,她只怕会伤心流泪呢。” 聂隐娘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横江,又道:“你不把东西还给她,每当你使用她借给你的东西,或者你想起你还欠她东西没还,你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她。可你若把东西归还给她,想她的次数肯定会变少。你想想,假如她借你东西,就是要让你时不时想念她。一旦你把东西还给她,她岂不是会很伤心,很难过?” 横江默然。 他又不是从未见识过女子柔情的清心寡欲之辈,这些女儿家的心思,他自然也懂。 不过,他虽惦记着青丘樱的好,却不想沾染青丘樱的柔情。 青丘樱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终归是太小了些。 聂隐娘微微一笑,又道:“你说的那个青丘樱,我也见过几次。如今虽然只有十三四岁,可再过几年,就能长成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当你完成了师门的任务,再过九年离开封魔岛,那青丘樱肯定已经是亭亭玉立,倾国倾城,那时候你们再度相见,便是正好的年龄,重逢了正好的彼此……” 横江道:“九年之后,我正好三十岁。在这九年时间里,她应也许会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到了那时候再和我相见,也许会正儿八经的叫我一声大叔。” 此话说出口,横江讶然失笑,摇了摇头。 “你是不知道,青丘仙门的女子,自古以来,极为贞烈,一辈子都只会爱上一个男人。一旦动了真心,她们不管那男人是好是坏,不管那男人身份如何,都会生死相随,至死不渝。你说青丘樱可能会喜欢别人,此事绝无可能。咯咯咯……” 聂隐娘掩口而笑,她似乎很喜欢看到横江尴尬的样子,又道:“青丘仙门女子,若爱上了凡俗间的昏君,哪怕那昏君酒池肉林,弄得国中民不聊生,烽烟四起,她也不会变心。如果爱上了奸臣,她就会随着奸臣卖国求荣,此生不悔。更何况,横江你的智略心性,本就属于人中龙凤,只不过天赋资质平庸了些,可勤能补拙,你的毅力更为你增添了更多的魅力。青丘仙门那个小女娃一旦看上了你,她又怎会再去喜欢别人?” 横江听了此话,竟哑口无言,良久之后,才道:“她那么小,哪里会懂什么男女之情,前辈说笑了。” “那倒未必,女孩子的心思,素来比男孩子更加早熟。” 聂隐娘摇摇头,道:“以我之见,男女之情,应该顺其自然,水到渠成。不可强求,也不可强弃。我等仙道中人,讲求一个道法自然,如若强行压制住心中感情,就会违背道心,对修行不利。” 横江听着聂隐娘的话语,心中突然浮现出一道身影……独孤信。 于是,横江便在心中念道:“独孤兄俊美至极,他历练四方之时,只怕不知有多少女子,会对她青睐有加,芳心暗许。如若恰好,独孤兄也对那些女子,也颇有好感,不知道独孤兄该如何处置自己的道心……” 一念至此,横江只觉得心中妙趣横生,便摇头笑了笑。 聂隐娘道:“我门下那女弟子,她也是个可怜之人,生前女扮男装,一直想着读书考举,想谋取功名,入朝为官。不料殿试之时,被人察觉到是女子,皇帝见她貌美且满腹诗书,便要强行将她纳入后宫,她宁死不从,就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她这些年在封魔岛修行,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时,也一直没有对人动情,唯独见了你之后,便念念不忘,一直惦记着你……” 第一百四十章:国色天香 聂隐娘叹了口气,又道:“我的修炼洞府,原本就在镇魔山的另一侧,原本你住在桃林里,和我也算是邻居。山崩地裂之时,我那洞府毁于一旦,还需重建。不过你那桃林大阵,是妖尊亲手布置而成,应该不会被因山崩地裂而毁掉。我会着急门人弟子,帮你四处寻找,等找到之后,我再在附近重建洞府,和你再做邻居,可好?” “多谢阁下好意。” 横江拱手一谢,道:“我以后不会常住桃林。” 聂隐娘问道:“那你会在何处修行?” 横江看向北方,道:“宣明别苑。” 聂隐娘道:“是因为桃林大阵,源自于九崇山的道统么?” 横江指着周围崩裂损毁的山石,慨然道:“如果我在此地修行,是不愿意看到这满目苍夷的场面。等有朝一日,我若得道,就会把此地恢复原样,变成当年那般世外桃源的美景。那时,我会再回到桃林大阵,住上一段时日。” 聂隐娘眼含异彩,怔怔的看着横江。 她未曾想到,横江竟有这么高的心气。 横江天资平庸,道途坎坷,他要修至正儿八经的仙门修士,已是极为艰难。 而仙门修士之上的神魂修士,则更是千难万难。 在聂隐娘看来,以横江的资质,等到修成神魂修士以后,如若再进一步,修至仙气缠身的纯阳修士,简直连想想都觉得难于登天。 至于想要恢复封魔岛的原貌,相当于要施展移山填海,龙蛇起陆的大手段。 这等实力,哪怕是如今已达到纯阳境界,修成了鬼仙之体的聂隐娘,也只能仰望。 聂隐娘恍然想起了自己上千年来,修仙问道之路,复又言道:“仙路慢慢,修仙问道何其艰难,我苦修上千年,修至纯阳,已是万分艰难。若想把封魔岛山川河岳,恢复当初模样,只怕要修成道君,才办得到。你如今尚且处于道徒层次,不妨把目标定得近一些,例如多少年修至仙门修士。当成为修士之后,再去考虑要多少年再修至神魂修士。如此,走一步看一步,方得安稳。” 此言,倒也有理。 这世间诸多事情,无论何事,走一步看一步,都是最稳妥的想法。 不过,横江却素来不赞同这句话。 他要是走一步看一步,怎会在墟城牛角洲,以一个凡夫俗子的身份,布局求仙? 当初,横江犹如临江钓鱼,将那些前往万里大漠,寻找九崇山遗迹的仙门弟子,当做水中鱼儿,再下饵垂钓,愿者上钩。 他要是走一步看一步,哪能有此等心气,以凡人身份为渔夫,将各方仙门中人视为上钩之鱼? 不论是走一步看一步也好,走一步看三步也罢。 世人思想不同,眼光也不相同。 横江只道:“前辈早已说过,修道就是修心。我若连求仙问道的心气都不足,何谈道心稳固,何谈修成正果?我若对于未来之事,连想都不敢想,那我何必修仙问道。我还不如留在家乡,荣华富贵,一生安稳。仙门中人,若连追寻大道的心气都没有了,只求心思安稳,甚至无欲无求,与你我脚下,这些石头,有何区别?” 闻言,聂隐娘心中骇然。 千年以来,求仙问道过程当中,诸多过往,诸多历程,就像是闪电一样,在她脑海里,奔腾而过。 突然间,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竟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犹如木头人。 横江本想说完之后就告辞而去,如今见聂隐娘闭眼不动,他也不好就此离去。毕竟这聂隐娘在诛魔之事当中,对他算是颇为照拂。二人虽说不上有什么深交,却多少有些情谊,不可不辞而别。 良久之后,聂隐娘睁开眼睛,眸子里神采奕奕。 噗通! 她朝着横江,一跪倒地,叩头就拜。 横江心觉有异,想要避开这一拜,可聂隐娘却早早的施展出一道法术,让横江站在原地动弹不得,硬生生受了她这一拜。 “师叔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聂隐娘拱手抱拳,恭恭敬敬,言道:“弟子步入纯阳以来,心性越发沉稳,自认为有八千岁寿元,与其苦求仙道,不如乐得逍遥。甚至还认为,仙道之事,道法自然,与其苦心修行,还不如一切随缘,若有缘法,自然能更进一步,若无缘法,那便是命中注定。如今听师叔一言,如醍醐灌顶,令弟子恍然大悟!” 拜完之后,聂隐娘才站起身来,而她看向横江的眼神,已是包含敬意。 她起身之后,横江方能动弹。 “我早就说过,我已经拜入了宣明道场,不可再拜入九崇山,前辈这一声师叔,我担当不起。如今诛魔之事已经了结,我也需前往宣明别苑,潜心修行。等九年之后,约定之期一到,我会如约而至。” 横江不再多留,告辞而去。 “我这小师叔,可真是倔强得很呢。” 聂隐娘目光闪闪,目送横江远去。 直到横江施展出神行符,急速奔走,消失在了聂隐娘视线尽头,聂隐娘才腾空飞起,追向横江。 山风习习,吹得聂隐娘衣袂翩翩,如舞空之神女,仪态万千。 她施展出一道鬼修的隐身法术,在空中隐去了身形,一路跟随在横江身后。 直到横江来到宣明别苑,进了别院大门,聂隐娘才暗暗的在别院大门上,留下一道法术,,再远远飞走,重建洞府去了。 横江进了宣明别苑,天色已晚。 他拿出餐具,熬汤做饭。 时至此刻,横江实在是饿。 这段时日众人诛魔,只有横江实力最低,只是个尚未滋养神魂圆满的道徒。 其他仙门中人,至少也是仙门修士的实力,早已能够不吃五谷粮食,最多只需喝些水,就能精神抖擞。 横江怎能不吃饭? 他正值年轻,一顿不吃饿得慌! 这一顿饭,吃得横江大汗淋漓,心神舒畅。 “横江师叔祖!” 突然一道声音,从院门外响起,紧接着又传来了敲门声。 横江大约猜到了门外之人的来历,便放下碗筷,走上去开门。 门外站着穿着书生长袍,极为貌美的女子。 她手提木盒,长发披肩。 夜风袭来,吹得女子长发舞动,衣袂飘飘,身上香味弥散开来,令人神往。 “弟子杜若冰,拜见师叔祖。” 女子将木盒放在一旁,朝横江拱手一拜。 横江静静的看着这个女子,也不多说,更不多问。 他认得这女子。 数月之前,天降血雨,挡住了横江回镇魔山桃林的去路,就连横江的马儿,也因被血雨挡住视线,撞死在石头上。 横江记得清清楚楚,眼前这个女子,就是血雨挡住,带着上千个鬼物骑士,挡在横江面前,要开堂审案,审判横江的鬼王。 聂隐娘早就说了,当初那鬼王,是她门下弟子,是鬼修一脉的仙门中人,非是寻常鬼物。 杜若冰见横江沉默不言,便拿出了一根鸡蛋粗细的柳枝,举在头顶,道:“当初弟子无礼,挡住师叔祖去路,是弟子有眼无珠。如今弟子得知师叔祖在此修行,特来负荆请罪,还请师祖责罚。” 柳枝对于鬼物而言,颇有奇效。 就连凡俗世人也知道,柳枝打鬼,最能让鬼痛苦。 横江审视着眼前这个鬼修,道:“我不是九崇山弟子,你这一声师叔祖,怕是叫错人了。” 杜若冰道:“师叔祖是妖尊门下真传弟子,又得了枯荣真人传授法诀。弟子的师尊,将枯荣真人叫做师祖,而枯荣真人又要你叫她师娘。师叔祖是我九崇山掌教一脉,嫡系真传。以此推之,我理当尊称为师叔祖。我九崇山一脉,立道数万年,源远流长,辈分不可乱。” 杜若冰一条一条说着,条条是道。 毕竟是有过读书中举志向,曾坐在金銮殿里,在皇帝面前,参与殿试的才女。这等师门规矩,辈分差距,她倒是分得清清楚楚。 横江拿起柳枝,仔细一端详,他看得出来,这根柳枝,不是凡物,便道:“这柳枝上隐隐约约,有灵光时隐时现,想必是仙门之物。如果这柳枝威力极大,我一不小心,失手将你打死了,该如何是好?” 杜若冰抬起头来,看了看柳枝,又看了看横江,咬咬牙,道:“弟子目无尊长,冒犯师叔祖,打死也活该。” 横江摇摇头,道:“打就不必了。你这柳枝颇为不凡,我就当做是你赔罪之物。柳枝我收下了,你且走吧,这师叔祖之称,以后不要再叫了。” “多谢师叔祖。” 杜若冰拱手拜谢,口中称呼依旧不改,又道:“弟子知道,师叔祖住在桃林大阵的时候,经常会下山采买食材。如今封魔岛遭受大劫,许多市集荡然无存,无处去买食材,弟子就自作主张,摘了写瓜果,又打了些猎物,用木盒子装着,带了过来,还请师叔祖收下。” 横江结果木盒,转身走了回去。 可那杜若冰,竟跟了进来。 横江停步转身,问道:“你为何还不走?” 杜若冰脸色微红,道:“师叔祖一个人在此修行,无人照顾饮食起居,手下也无人使唤,弟子就把自己送了过来,还请师叔祖收下。” 月光如水,遍洒天地。 横江修为已至道徒第五步,虽做不到黑夜视物,可借着月光,也能把周遭事物,看得清清楚楚。 他自然也能,将站在近前的杜若冰,看得清清楚楚。 如今杜若冰不再做那红衣女鬼打扮,穿着书生长袍,长发瀑布一样披在肩上,一如大家闺秀,且容貌极为出众。 加上她饱读诗书,腹有诗书气自华,气质可谓绝佳! 横江审视着杜若冰,心中感慨道:“难怪当年那凡俗皇帝,要把她纳入后宫,果真是国色天香!” 第一百四十一章:剑气初成 杜若冰再如何国色天香,单以**而言,横江并不动心。 七岁开始求道,至今矢志不渝。 这种意志,怎会轻易更改? 横江也不是禁欲戒色之人,在这方面,他恰恰赞同聂隐娘的说法,愿意道法自然。 “师叔祖,弟子做了欺师灭祖之事。区区一柄戒尺,难以抵消弟子的罪过。弟子愿意留在此地,服侍师叔祖起居饮食,替师叔祖排忧解难,将功赎罪。师叔祖也不必介怀,只需把我当做一个受师门派遣,来此侍奉师叔祖的后辈弟子就好。如若师叔祖不肯,弟子就心中不安,因此而道心受损,从此仙道坎坷。” 杜若冰话语轻柔,眼眸一眨,手掌轻轻一抖,浑然天成的做了一个戏曲里,抖动水袖的动作,依依下拜,娇柔低头,道:“还请师叔祖慈悲,感念弟子修行艰难,求道不易,不要赶我走。” 自从杜若冰说出“把自己送来”这句话,横江就一直没有开口回答。 可这杜若冰,却似乎把横江的心思,一一猜到。 于是,杜若冰先说戒尺不够赎罪,唯有将功补过。继而,又说心中不安,会让道心受损。最后,又动之以情,苦苦哀求。她一眨眼,一低头,一甩袖,一拱手,都像是花枝招展,仪态万千。 “当年殿试,以你之才,应该位列三甲。” 横江自然猜透了杜若冰的心思,却被杜若冰被娇柔似水的话语套住,便摇头失笑,不再拒绝。毕竟多了一个实力不凡的鬼修,留在此地侍奉,对他只有好处,便道:“你既然执意如此,那就留在这里吧,不过师叔祖这个称呼,莫要再提。” “嗯。” 杜若冰点点头,帮着横江收拾碗筷,洗刷锅碗瓢盆。她也不施展避尘决一类的仙门法术,只像凡俗世间,居家的女子,端出一盆水,仔仔细细的洗着。她眼神却一会儿哀愁一会儿喜悦。哀的是当初考了榜首第一,得了状元,结果换衣服戴红花的时候,被发现了女子之身。喜的是撞柱自尽之后,修成鬼仙,这才遇到了眼前这个男子……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杜若冰安安稳稳,十分温柔体贴,几乎把横江照顾得无微不至。 横江什么事都不要管,只需安安稳稳修行即可。 而杜若冰除了体贴温柔之外,更是知书达理,善解人意,每当横江拿出仙门宝物,探查研究,她就出门捡拾柴火,直到吃饭之前,才回来做饭。 横江在诛魔之行里,所得颇多,不仅紫布船帆,被那不知道算不算是师娘的枯荣真人,缝制成一件里衣,还得到了冥凤浴火盘,以及九脉求魔剑阵的阵法秘诀,与那阵中的玉剑。 冥凤浴火盘是一件火系法宝,驱动之时,盘子里会出现一只栩栩如生,巴掌大小浑身冒着黑火的冥凤。只需把镜子对准敌人,就有一束火焰,犹如光柱,轰击而出。火光照射之处,如同纯阳化雪,万物皆焚。 玉剑虽说是阵中剑主,却也能算是一柄飞剑,可用来修炼剑道一脉法诀,修为一到,就可御剑飞行,灵虚御风,来去自如。 横江抚摸着玉剑,抬头看着天空,又摇了摇头。 空中乌云,尚未散去。 连星辰都看不到一颗,自然见不到太白金星,无法吸收太白金星的精气,更无机会去修炼太乙庚金剑气。 直至后半夜,云雾才薄了些。 透过云层,可以见到夜空深处,繁星点点。 横江在宣明别苑的大院里,盘膝坐着,五行心向天,运转体内天地灵气,又抬起头来,对着太白金星方向,深吸一口气。 他气脉悠长,久久不绝。 片刻之后,横江猛地觉得肺腑之间,传来一阵刀割般的疼痛。 随即,他赶紧停止修炼太乙庚金剑气,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咳嗽着,嘴里竟咳出一丝一丝剑气,至于嘴角之处,则多了些血迹。 “太乙庚金剑气的口诀里,清清楚楚的写着,要将太白精气,吸入肺中,炼化为剑。可枯荣真人,却将灌入我体内的太乙庚金剑气,在我丹田里化作一颗剑丸。如今看来,只因我实力不足,尚未达到仙门修士,无法正儿八经,在腹部将太白精气化为己用,凝成剑气,枯荣真人这才取了巧……” 横江服用一颗宣明柔水丹,修养片刻,再盘膝坐下,直接将太白精气,引入丹田当中,灌入剑丸之内,修行起来果然顺畅了许多。 修炼完毕,横江按照太乙庚金剑气的运气法门,张口一吐。 一束剑光,自口中喷出,迸射而去,站在院子里早已备好的石头上。 嘶! 剑锋划过,如割豆腐。 磨盘大小的大块青石,被一分为二,创面光滑如镜。 “好一口太乙庚金剑气,我才刚刚修炼,就有这般威力!不愧是九崇山中,掌教教尊一脉的法门。不够,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修至枯荣真人那种,张口一吐,剑气铺天盖地,犹如一挂天河的境地!” 横江心中颇为感慨,自这一日起,他修炼越发的精心。 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 这一日间,横江正在宣明别苑修炼符法,口中念念有词,诵着诸多咒语,手持法笔,自如龙蛇…… “开门开门!” 一阵砰砰砰的拍闷声,吵得横江直皱眉。 横江停下毛笔,朝大门看了看,漠然问道:“门外是何人?” “我是你爹!” 门外那人怪叫道:“我与诸位师兄弟,受中土帝国七大道场邀请,来这封魔岛里,斩妖除魔。你速速把门打开,滚出这座院子,休要侮了我们的法眼!” 这等人,开口就辱人父母,着实令人厌烦。 横江也不多说,微微张开嘴唇,口中喷出一道剑气,直接穿过了门缝,杀向先前那出言不逊之辈。 那人也有修为在急速,使得这一剑竟未尽全功,竟然只在此人身上,留下一道狭长的伤口。不过,横江五指微动,法诀一变。那剑光调转方向,再度杀向那人。这一剑回旋而来,极为突然,那人竟无擦地当,顷刻间死在太乙庚金剑气之下! 第一百四十二章:风不止 噗通! 一道身影,直挺挺的倒在门外。 横江推院门,站在门槛内,目光如水,无悲无喜。 那人被剑锋直接斩断心脉,身死魂灭,可胸口就连一丝鲜血,也不曾流出。 太乙庚金剑气何其锐利! 只因伤口极为平整,剑气散去之后,伤口又合二为一,若不伸手喷出挤压,只怕连一丝血线,都不会渗出。 早在宣明山,横江已熟读诸多仙道经书。 其中不乏剑修一脉的典册。 横江清清楚楚记得,有一本经书,是一个多年以前的剑修所留,其中写着:“世人皆言,吾辈分剑,飞剑取人头,吾甚哂之。吾实有三剑,一断无明烦恼,二断无明嗔怒,三断无明贪欲。” 以此观之,剑修已是修心。 剑修一途,亦是修行大道,为的不是以剑斩人,而是斩断烦恼、嗔怒、贪欲等等诸多负面情绪。 横江一件杀人,心中全无半分毁意。 他的道心,未曾丝毫动摇。 辱人父母,人恒杀之! “公子。” 杜若冰翩然飞来,也不多问,直接将那仙门弟子尸体处理了一番,又道:“这段时间,中土帝国诸多仙门道场,派出了门下弟子,来到封魔岛,斩妖除魔。刚刚公子所诛之人,应该就是那些仙门道场的弟子。” “你可知道,他们来自于何门何派,由谁带领?” 横江不让杜若冰叫他师叔祖,她就改了称呼,叫做公子,横江觉得这个称呼,还勉强能够入耳,就姑且依了她。 杜若冰道:“弟子打探到,他们是来自于中土帝国西南三大道,分别是千虫道场,伏龙山道场,青红道场。刚刚被公子所杀的仙门弟子,依照他的服侍打扮来看,应该是来自于伏龙山道场。这一次西南三大道场,受紫霄宫符召谕令,来封魔岛诛魔。此事紫霄宫已经知会过弟子的师尊,说是那三大道场,各派来了一个神魂境界的高手。至于其他弟子,也有几个是仙门修士,大多数却是道徒子弟。” 横江挥挥手,道:“人既已死,那就找个地方,埋了吧。” “弟子遵命。” 杜若冰掀起一股阴风,卷着那仙门弟子尸首,飘然远去。 夜色寒凉,明月高悬。 算算算时日,横江才恍然发现,原来距离诛魔之日,已经过了月余时间。 “红衣早已由东方未明的侍女护送,前往宣明山,也不知如今情况如何。今年宣明道场的考举时间,早已过了,红衣正好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去攻读我留给她的诸多书籍,留到来年,如果机缘到了,或许能考进前五十。” 横江独留在院中,打量着空则圆月。 这一个月来,横江虽把冥凤浴火盘,玉剑等等宝物,揣摩了一番,也一直都在修炼太乙庚金剑气,不过他对于那些魔血,却尚未使用。倒是从东方未明手中得来的那一副画卷,横江时不时会拿出来瞧一瞧,他虽然是不知道画中女子是何来历,叫什么名字,可每次打开画卷看到女子之时,心中总会出现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诛魔之行里,最为珍贵的东西,应该就是魔血。 魔血色如红宝石,晶莹剔透。 东方未明当初邀请横江之时,曾说要靠着饮用魔血,来化解体内心瘾,来消除根植在魂魄里的魔种。 可是,这也只是东方未明一个设想而已。 这普天之下,又有谁人,真正饮用过魔血? 如果魔血里暗藏剧毒,岂非喝下去之后,会当场就毒死? 为此,横江在山间抓了一些野兽,用来试毒,喂了一滴魔血。 不管是狼虫虎豹,还是蛇蝎蜘蛛,只要喂入一滴魔血,必会当场死亡,这让横江觉得,魔血里含有见血封喉的毒素。不过,当横江把那些服用魔血而死的野兽,再来喂食其他野兽的时候,其他野兽却浑然无事,反倒身体变得越发的强壮。 横江曾想,也许魔血里毒素,只能生效一次,毒死一个生灵以后,就会毒性消散,只剩下大魔残存在魔血当中的精华。横江特意养了一匹狼,把那些因为中毒而死的野兽尸体,喂给狼吃,消耗了好几十滴滴魔血,把匹狼养得原来越强壮,可随着时间推移,那匹狼性格越来越暴戾,浪眼睛越来越红。 数日之前,横江给那狼喂食的时候,狼竟然挣断了小拇指粗细的铁链,发疯了一样,朝他扑了过来。横江见野狼如此凶悍,魔性十足,哪里还会留下这野狼的性命,便挥手一剑,将野狼当场斩杀。 于是,横江对于魔血的研究,也就到此为止了。 “我若是在炼丹炼药一途,造诣不凡,或许有助于我研究魔血。如今只能将收纳魔血的物件,摆放在木箱子里。等到以后实力渐渐提升,炼丹炼药的造诣越来越高,再来研究这些魔血。可惜我的储物袋,不算是世间稀有的储物法宝,不能收纳活物,也不可收藏魔血。用木箱子随身携带,终究有些不方便。” 横江刚刚才诛杀一个仙门弟子,却根本就没有考虑,那仙门弟子死后,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患。他自始至终,一心只想着自身修炼一途的诸多事情。 至于杜若冰所说,西南三大道场诸多仙门中人,有三个神魂修士带领,横江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封魔岛中,有一个纯阳高手聂隐娘在此,何须惧怕这等神魂修士? “如今大魔已被诛灭,只怕我宣明道场,短期之内,不会再派遣弟子来此历练。我孤身在此修行,若不施雷霆手段,只怕连这宣明别苑,都会被人夺走。” 横江眼神深沉,朝杜若冰吩咐道:“若有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来宣明别苑打扰我修行,你不可随意让人闯进来。一旦有人敢妄自闯入大门,一剑杀了就是。要是来了神魂修士,你就传讯聂隐娘,让你师傅出手!” “弟子遵令。” 杜若冰点点头,又道:“前些日子,我去师尊洞府,给师尊请安。师尊说她已派人,去地底寻找九脉求魔剑阵,会把遗迹里诸多玉剑,尽数找来,还给公子。师尊还说,青丘冲前辈给她传讯,说独孤光已经回到了黑狱道场,而且性格大半,极为暴戾,甚至胡乱杀人!” 独孤光!此人沉入岩浆,竟然没死! 横江眼神一寒。 他想起了青丘冲那半部魔典的来历。 “独孤光性格大变,极有可能是被钻进他体内的魔魂,掌控了心智!当时魔典自魔魂身上飞出,一分为二,青丘冲和独孤光各得到一半。如今独孤光真成了受魔魂掌控的傀儡,他为了另一半魔典,必会让青丘冲难以安宁。甚至,连我和聂隐娘这两个得到了手抄本魔典之人,只怕也难从此事脱身……” 横江深吸一口气,他本想在这封魔岛,安安稳稳修炼,平平淡淡度过接下来的九年光阴,时至此刻,也不得不叹息一声:“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第一百四十三章:不浮则沉 仙路如河,仙道入海! 求仙问道,如穿行江海,途有惊涛骇浪,以身为船,以法为桨! 不进则退,不浮则沉! 秋风翻山越岭,自海面而来,夹带着淡淡的海腥味。 横江心中感慨极多,一时间竟混淆不清,这风中气味,到底是海中芸芸众生的气息,还是前些日子,封魔岛山崩地裂之时,众生死难之后残存的血腥味。 “公子不必心忧,弟子一定会安安稳稳,守在公子身边,护持公子十年修行。就算弟子护持不了,弟子的至尊,就在百里之外的镇魔山遗址。那些中土帝国仙门中人,在公子面前,翻不起什么风浪。” 杜若冰朝横江温和一笑,默念一道咒语,紧接着就有一朵青光幽幽的火焰,出现在她指尖。 火焰最开始只有针尖大小,随即慢慢增大,如米,如豆,如珠,最终变得犹如一朵含苞待放,娇艳欲滴的青色花骨朵。 “公子,这是我九崇山鬼修一脉,独有的鬼火传讯之法。” 杜若冰抬起手掌,指尖微微一挑,动作柔和,似天女散花。 她指尖花朵火焰,就这般散入风中。 呼呼! 火焰迎着秋夜寒风,冉冉飞起,奔向镇魔山遗址方向。 横江知道,杜若冰刚刚施展出的手段,与仙门中人的剑光传讯、符箓传讯,法宝传讯等等手段,稍稍有些不同,功效却应该是大同小异。 她终究没有亲自经历过地底诛魔之战,故而也不知道横江那一声山雨欲来风满楼,全是因知晓了独孤光的消息,才有感而发。此言,与那些来到封魔岛的三大道场弟子,全无多大关系。 “公子,弟子已经传讯给了师尊,只要这宣明别苑有事发生,我师尊会在第一时间,来到宣明别苑。以师尊纯阳高手的实力,飞驰之时风驰电掣,飞渡上百里长空,用不得多长时间。” 杜若冰看了看西沉的明月,又道:“夜色已深,按照公子以前的习惯,这时候该准备休息了。” 横江点点头,转身回房。 他来到封魔岛,已有十来个多月,一身修为,长进明显。可终究没有踏出道徒的界限,还停留在道徒第五步,未曾成为真正的仙门修士,也就不可做到辟谷,依旧要吃五谷杂粮果腹,也做不到无眠,依旧要躺在床上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第二天才能完全恢复精神。 这几个月以来,横江睡觉的时间,越来越少,在慢慢长夜里,他很多时候,都会用打坐练气,来代替卧床而眠,只有到了后半夜。在将要天亮之前,才会平躺下来,睡上一两个时辰。对他而言,这等睡眠时间,已经够了。 不过,以往横江准备睡觉的时候,一般都是躺倒床上,就能睡着。而且,时不时会做梦,梦中有些温馨,梦到的都是一些横江从未见过的美景,或在雪山顶端,或在云海深处,或在大江泛流,或在繁华从中……无一例外,在这些画面里,横江总会见到一个女子,虽在梦里看不清面容,却让横江心中出现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可这一夜,横江躺在床上,久不能眠。 “那伏龙山道场的弟子,虽出言不逊,辱我父母,可我却直接放出剑气,一剑将之斩杀,这个过程,未免太快了些,与我以往的处事方式,大有不同。若是从前,我虽不会饶他性命,可那人辱我父母,祸从口出,我在杀他之前,必会先将其教训一番……” “以此观之,魔性对我的影响,依旧存在。而且,如今深藏在我心中的魔性,比起以前更加隐蔽,更加难以察觉!自从诛灭大魔之后,我体内心瘾,已经有将近一月时间,不曾发作。等再过几日,就到了月圆之夜,也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心瘾会不会爆发……” 横江凝望西面窗户外,渐渐下沉的月亮,缓缓闭上了眼睛,只在心中想道:“月已椭圆,就在这几日间,可以知道结果。” 横江依旧梦到了一个女子。 梦中,那女子的面容虽一片模糊,可能将已然能够断定,梦中的女子身量体型,甚至于一身飘然临风的云中神女气度,都可东方未明所赠画卷里的女子,同出一辙。 眼睛一闭一睁,夜尽天明。 横江一觉醒来,蓦然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把守在乾坤袋里的画卷,拿出来捧在怀里…… 这一幕,让横江心中未免有些忐忑。 “我体内心瘾和魔性,尚且未曾完全化解,如今又受到画卷影响。东方未明曾说,紫霄宫的宫主,就是为了化解相思之苦,这才让东方未明来到封魔岛,求取魔血,要参考旁门左道修士化解心瘾魔种的手段,来祛除相思,稳固道心……难道,我恰好要和紫霄宫主相反,要参考紫霄宫主祛除相思的手段,来化解自身心瘾?” 如此一对比,横江哑然失笑,心中感慨,“那人是堂堂紫霄宫的宫主,开辟一方仙宫,统领上百万里天地中的芸芸众生。可我修炼至今,却只是一个尚未修成仙门修士的道途。我与他之间,哪能相提并论。不过,我若能在求仙问道路途里,一路走下去,等到许多年后,也未曾不能与那紫霄宫之主,坐而论道,一较高下!” 山间清幽。 叽叽喳喳的鸟鸣,不绝于耳。 杜若冰尽职尽责,比横江起来的还要早一些,正在准备早餐。 横江一如往昔,先起床晨读师门经文秘籍,再拿出纸笔联系了一番符文,随即沐浴更衣,去前厅用餐。 刚吃到一半,前院响起了敲门声。 叩叩!叩叩! 短促有力,显然来人颇为焦急。 杜若冰微微吸了吸鼻子,朝着从前院吹来的清风,闻了一闻,道:“那人身上气息,和昨晚被公子诛杀之人,有几分相似,两人修炼功法,应该是同出一门。” 横江点点头,端着粥碗喝了一口,道:“一夜之间,有门下弟子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伏龙山道场,只要不是冷血无情的邪魔外道门派,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们伏龙山的领队之人,终归要管上一管才行。你且放门外那人,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何话可说。” “嗯。” 杜若冰恭声称是,朝院门挥了挥衣袖。 一道阴凉融合的气息,推开门闩,吹得院门朝左右分开,中间门缝越来越大,显现出了站在门外那修士的身形相貌。 这人身上,穿着一件和昨日那人,同一款式的道袍。 “鄙人孟射,是伏龙山道场的弟子,阁下有礼了!” 孟射远远一拱手,也不进门,直挺挺的站在门外,朝门内问道:“昨天晚上,我伏龙山一位弟子,因夜色静美,秋月无边,就独自一人,出去赏月,至今未归,不知二位可否见到我那师弟?” 这孟射说完之后,就将双手打在身后,昂首挺胸,看上去气宇轩昂,颇为不凡。 和此人相比,横江的卖相要差了不少。 此时此刻,横江一手端着粥,另一只手拿着筷子,正就着桌上的菜肴,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粥,仿佛那孟射之言,他半个字都没听到。 横江喝粥喝得慢,吃菜也吃得慢。 一小口一小口,很是闲情逸致。 吃到一半,横江转头看向杜若冰,赞道:“你做早餐的手艺,真是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尤其是这腌萝卜,极为爽口……” “公子谬赞了。” 杜若冰眼含羞意,却欲拒还迎,道:“弟子就算手艺再好,也只愿意给公子一个人下厨。其他闲杂人等,若想来混吃混喝,弟子一定会在饭菜里面下毒,把他们一个个毒得口吐白沫,这才开心。” 横江叹道:“你还真小气。” “不仅是小气呢。” 杜若冰掩口一笑,道:“公子没听说过吗?这个世间,最毒妇人心哟。” 两人一问一答,旁若无人。 孟射打着伏牛山道场的名号来此,本以为就算不被人奉为上宾,至少也会被以礼相待,不曾院中两人,指甲把他晾在了门口,如今在院门外站了许久,最终还是按耐不住了,拔高了声音,问道:“里面那二位,可曾听到我说话?” 横江吃饱喝足,终于肯放下筷子,朝门外点了点头。 孟射昂起的下巴稍稍收敛了些许,眼神却变得越发锐利起来,问道:“阁下既然听到了,为何迟迟不肯答复?” 横江问道:“你想让我如何答复你?” “这……” 孟射皱着眉头,脸色已有些发白,道:“我先前问了阁下,昨夜是否曾见到了我伏龙山道场的一个弟子。” “宣明道场周围,方圆二三十里,没有一户人家。你寻人之时,肯定会沿着那人昨夜留下的足迹,一路追寻,才来到了这座宣明别苑。当你发现足迹在门口突然就中断了,你心中肯定已有了答案,却还要明知故问,而且是绕着弯子问,你何必多此一举?” 横江接过杜若冰泡好的参茶,喝了一口,说话方式更加直接,反问道:“这等明知故问之事,我何必开口?” 孟射深深的凝视了横江一眼,忽而拱手抱拳,问道:“还请阁下,将我师弟的下落,告知于我。我师弟虽性格暴躁,容易得罪人,可他骨子里却不是一个坏人。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阁下念在我伏龙山道场的面子上,网开一面,饶他一回,如何?” “唉!” 横江摇头一叹,道:“我本不想与你动手,如今看来,这一战是免不了。” 此话一出,就连站在横江身边收拾碗筷的杜若冰,也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当杜若冰看到横江的视线,时不时落在那孟射靴子上的时候,她立时恍然大悟…… 第一百四十四章:杀鸡儆猴 孟射头戴玉冠,腰悬玉佩,身穿道袍。 他衣冠楚楚,兼职相貌俊朗,若生在凡俗间世家大族,不知会是多少少女的闺中梦里人。如今有着伏龙山道场弟子的身份,周身天地灵气环绕,更显他卓尔不群,以这孟射机器自信洒脱的态度而言,他在师门里面,应该也是一个受人敬仰之辈。 可惜,横江全然不注意此人光鲜亮丽的外在,注意力却落到了此人的脚上。 孟射浑身上下,一尘不染,脚底下自然也没有尘泥。 不过,却有山间蝼蚁,围绕在他脚边。 这意味着,孟射在宣明别苑大门外,已经逗留了一段时间,而且此人鞋子上,必定沾染了蚊虫蚂蚁很是喜爱的气味,例如血腥味。 否则,仙门修士,五体清净,这孟射看上去又是个喜好干净之人,鞋子上又怎会存留腥味? 杜若冰只从这一眼,心中就已经有了结论。 “这一战,只怕还真是秒不了。” 孟射也点了点头,终于不再装模作样,道:“近月之前,封魔岛山崩地裂,大魔即将出世,中土帝国东南七大道场各方弟子,早已离开了此处,回了各自师门。宣明道场留下来的这座宣明别苑,也就成了无主之物……” “阁下鸠占鹊巢,以为宣明道场的仙门弟子离去了,就可以趁其不备,把宣明别苑占在手里。殊不知宣明道场的弟子虽然走了,可却有中土帝国其他道场弟子,要来到这封魔岛,暂借东南七大道场所留的院楼,暂住一番。” “我师弟夜晚来此,你等不肯接纳我师弟进去,不肯让他暂住一宿,也就罢了。竟然还下此毒手,将我师弟,一剑斩杀,埋尸荒野,实在不可饶恕!” 一番话语,井井有条,听上去有理有据。 杜若冰站在横江身边,越是往下听,就越觉得心中好笑。 这孟射口口声声说什么东南七大道场之人,都已经走光了,又说什么宣明别苑,如今成了无主之物,这简直是指鹿为马,指黑为白。 只因如今留在封魔岛,住在这宣明别苑之人,本来就是宣明道场的弟子! 横江也禁不住嘴角勾起一道笑意,道:“阁下既然早就知道,你那师弟,是死在了我手里,甚至还找到了坟墓,脚上沾染了血腥味,为何刚刚却对这些事情,一个字也不肯提。反倒是假情假意,问我是否见过你师弟?” 孟射冷冷一笑,道:“我不想提及此事,只我心有仁慈,只要你肯老老实实,将事情原原本本交代清楚,我可以从轻发落,饶你不死。若非如此,我先前与你说话之时,又怎会提起‘网开一面’这词?” 横江问道:“如今,便不愿意网开一面了?” 孟射点点头,叹道:“你竟然能从我脚下那些蚂蚁身上,猜到我早已找到师弟的下落,也猜到了我在门外站了许久,这意味着你智略不凡。像你这样的人,有一定修为在身,若愚蠢些,倒还干不出什么坏事。可你偏偏谋略不凡,眼光毒辣,我若饶你性命,等你在这仙道世间,再钻营几十年,当有朝一日你修炼有成,到那时候,你再去做什么坏事,必定件件都会为祸苍生。我天下计,为苍生计,我今日也只能痛下杀手,收了你的性命,断了你的道途,免得你再去祸害他人。” “咯咯咯……” 杜若冰一手掩唇,笑出声来。 孟射神色乍变,朝杜若冰拱手,深深施了一礼,文质彬彬,问道:“姑娘为何发笑?” 杜若冰不肯理会孟射,又笑了笑,只朝横江说道:“公子,这人倒也有趣。他只需直接说,他今日来此,就是是为了给他师弟报仇,然后再激战一场,分一个高下就是。他何必如此拐弯抹角,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横江问道:“你真不知道?” 杜若冰低眉不语。 横江又道:“若非你随我住这院中,只怕这孟射,早已将他伏龙山道场,诸多法门与道术,一起施展了出来。” “就连这种与我素不相识之人,只藏在远处山野里,施展仙门中人夜间瞭望远处的法术,远远的看了我一眼,就对我起了诸多花花心思。公子这段时日,与我朝夕相处,对我竟无半分念想。唉……” 杜若冰轻叹一声,白了横江一眼,感慨道:“弟子不愿意直言此事,就是怕说出来之后,会更加伤心。公子智珠在握,明察秋毫,肯定也已经算到了弟子的心思,却偏偏要让弟子说出口。自从朝夕相处以来,关系融洽,弟子每一日都过得开开心心,仿佛像是活在梦里一样,如今却被公子,硬生生从美梦里惊醒了。” 横江默然摇头,一时半会,不知该如何回答。 在此之前,横江遇见过各式各样的女子,有的热情如火,有的冰雪聪明。 可那些热情如火的,大多数心思不够玲珑剔透。 而冰雪聪明的,大都数却不够爽快直接。 杜若冰期期艾艾、幽幽怨怨的语气,也直接刺激到了站在门外的伏龙山修士孟射。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终究还是要做过一场。” 孟射衣袖一挥,已有一个明光闪闪,雕刻着诸多符文的罗盘,被他端在手里。 “做过一场?” 横江淡然一笑,问道:“你要做输赢,还是要做生死?” 正在此刻,太阳已经升起。 阳光普照天地,洒在杜若冰身上。 孟射在院外观察依旧,早就看穿了杜若冰的来历,知道她是鬼修。如今见杜若冰竟然不惧阳光,顿时脸色略微有些发白,问道:“做输赢又如何?做生死又如何?” 横江眼神一沉,正色道:“我留在封魔岛,只为静心修行,不可有一日耽搁。我若与你做输赢,只分胜负不分生死,你输了还会再来,于是这事就会纠缠不清,空费光阴。所以我不做输赢,只做生死。你若掉头就走,现在还来得及。你若不走,我也正好借你的性命,警告其他三派弟子,不要再妄闯此地,来打扰我修行。” 横江这言下之意, 分明就是要杀鸡儆猴! 孟射看了看横江,又看了看杜若冰,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气势汹汹而来,摆足了架子,拿足了强调,怎可灰头土脸,如丧家之犬一样,转身而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月圆、闭关 孟射凝视着横江,眼神闪烁不定,问了一句,“阁下执意如此?” 横江淡然看了看天色,点点头。 时间不早,他该修行了。 光阴如箭,岁月蹉跎,怎可在这种人,这种事情之上,多做耽搁? 孟射看了看横江,复又看了看杜若冰。他目光越发阴沉,藏在衣袖内的手掌,已是捏出了一道法诀,又问道:“敢问阁下,是何来历?这封魔岛遭逢大变,就连凡俗世人,也大都离去。诸多城池里,空置的房屋院落,数不胜数,阁下为何要占据我仙门道场的院落,住在这宣明别苑里?” 横江晒然一笑,道:“我是宣明弟子。” 孟射听闻横江是宣明弟子,心中怒意顿生,想道:“这人明明是宣明弟子,却不肯穿宣明道场服饰,身上也不佩戴宣明道场的身份玉牌,让我把他当成了左道旁门里,无门无派,没有根基的散修!” 孟射招摇来此,光明正大敲门,本就是怀着兴师问罪的念想。 只因这宣明别苑是宣明道场的产业,而他孟射虽不是宣明弟子,却也来自于中土帝国。他师门伏龙山道场,和宣明道场并为中土帝国,三十六大道场之二。两大道场,平日里虽往来不多,却终归有些香火情。 孟射正是想举着仙门正宗的旗号,觉着如今宣明道场弟子离开封魔岛,此地人去楼空,他这等仙门正宗的弟子,就可以算是封魔岛各方仙门产业的半个主人…… 殊不知,横江本就来自于宣明道场。 “阁下竟是宣明弟子……” 孟射眼神阴晴不定,沉吟一声,竟不知该如何再去和横江理论,只道:“阁下可否说说,为何要杀我师弟?” 横江淡然道:“该杀!” 孟射未曾想到,对方回答得这么简单直接,便满眼怒火,鄙视横江。 不料,横江挥挥手,道:“慢走,不送。” 孟射咬咬牙,暗道:“这人好生嚣张!” 他终于不再纠缠,乘风而起,转身而去。 杜若冰眺望远空去的人影,道:“公子,就这么放他走了,只怕会惹出更大的事端。不如由我追上去,在半路上将他杀了。” 横江稍稍有些讶异,指着孟射离去的方向,道:“此人已经修炼至仙门修士,你也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杀得了他?” “当日血雨遮天,弟子第一次和公子相见,败在了公子手里,那是因为弟子动手之前,就和东方未明说好了,只在路上吓唬吓唬公子,不可伤及公子性命。当日,弟子本想按照约定,让公子受点小伤,可公子一眼就看穿了我的计谋,还丝毫不为女色所动,弟子一时心软,便不再纠缠。” 杜若冰脸上虽神色平静,耳垂却有些羞红。 她微微低头,掏出一尺有余,宛若小旗子一样的法幡,道:“我已是神魂修士,又有血雨遮天幡在手,若要杀他,易如反掌。” 东方未明? 横江记得,他第一次见东方未明,就是在血雨遮天那一日。 横江摇了摇头,道:“这孟射虽然有些可恶,却罪不至死。” 杜若冰收起法幡,心中似是有些不甘,又道:“他离去之前,眼神愤愤不平,肯定会卷土重来,甚至会把那神魂修士也叫来。弟子虽有血雨遮天幡在手,可今日晴空万里,光天化日之下,弟子就算使用血雨遮天幡,掀起十里血雨,遮住烈烈阳光,实力也会大打折扣。不如弟子先传讯给师尊,让师尊来给公子护法。” 横江道:“既如此,此事就交给你了。” 杜若冰挥手打出一道法诀,将远处院门隔空关上,又从衣袖里拿出画符的器具,挥手间绘制成一道灵符,再捏动法诀,符纸当即腾空飞起,如离弦之箭,直入高空,朝封魔岛中央方向闪烁而去。 鬼修与孤魂野鬼一类的鬼物,截然不同。 孤魂野鬼最惧道法,见到仙门符箓就已胆战心惊,怎会画符? 鬼修则更近似于仙门修士,只不过没有了血肉之躯,靠着魂魄修行,等到修至纯阳,就能以鬼体魂魄为根基,让魂魄由虚化实,修炼成一具身体,就叫做鬼仙之体,周身隐隐有仙气环绕。 诸如那聂隐娘,就是鬼仙之体。 横江虽早已料想到,鬼修一途的修士,理当也会一些符法,今日才真正见到鬼修画符,他心里头不经意就想起了凡俗间一句话语:鬼画符。 杜若冰收起画符的笔墨纸砚,又问道:“公子,若是那孟射找来高手,来此兴师问罪,到时候要不要禀告公子?” “最好不要。” 横江走向清修的静室,边走边说,“这几日间,是我修炼的关键时刻,若无重要事情,不必来打扰我。此间诸多事情,由你师傅代为处理,只要不滥杀无辜即可。” “弟子遵命。” 杜若冰拱手而拜。 横江进入静室,关好门窗。 “凤凰羽衣虽是一件仙门宝衣,可这衣服火气太重。我练习符箓一道之时,若穿着凤凰羽衣,衣服上的火气会影响到符箓效果,一旦我绘制的符箓,五行属木或者五行属水,就会使画符的成功率下降,就算画出了符箓,也会功效大减。” 横江拿出凤凰羽衣,穿在身上,再盘膝坐下。 自从得了东方未明的修炼心得,横江修炼凤凰晒翅之法的功效,就越来越明显。而且,如今枯荣真人把紫布船帆,帮横江改成了一件里衣,让横江的修炼速度,又快乐几分,加之连日以来,横江天天熬制三十六宫都是春,又一直在服用独孤信送来的养魂丹药,使得他修起来,越发的得心应手。 “只要心瘾不再爆发,不再让我魂魄受损,以我目前的修炼速度而言,最多三十年,就能滋神养魂大成,修炼至仙门修士。” “我天赋平庸,好在有师门提供丹药。如果我拜入的不是宣明道场,而是其他仙门道场。在那些几乎人人都服用丹药修行的道场里,师门哪有这么多丹药,专门提供给我?” “我为了谋取丹药,不知要和多少人勾心斗角,再上下求索,苦苦挣扎。一旦不能从诸多杂事里,脱身而出,这一年十二个月,也不知有几个月的时间,能让我安安稳稳的修行……独孤兄上回给我的养魂丹药,我每日一颗,服用修行,从不间断。” 横江掏出一颗丹药,吞入口中。 抱元守一,意守丹田。 随着时间推移,横江心中杂念渐渐散去,只默念着凤凰晒翅之法的修行口诀,一如往昔,潜心修行。 中午时分,静室之外响起了脚步声。 “公子,该用饭了,食盒我先放在门口,等公子吃完,我再来取走。” 随着一句轻柔的话语响起,脚步声又渐渐远去。 只此一句话,横江就听出来了,这送饭之人不是杜若冰,而是她师尊聂隐娘。 “我不让叫我师叔和师叔祖,这师徒二人,便都把我叫做公子。如此也好,至少我没有平白无故,成了她们的长辈。这两人一个是有八千岁寿元的纯阳鬼仙,一个是神魂修士,又是鬼修,只怕最少也活了上百年。我修仙问道不足一年,年纪不过二十许。哪能不清不楚,做别人师叔祖,而且,这段时日以来,多亏杜若冰留在此处,给我解答了不少有关鬼魂的问题,让我的仙门驱鬼术,进展神速!” 横江推门而出,打开食盒。 食盒里除了饭菜,还有一份信笺。 横江吃饭之时,打开信笺。 这信中写得清清楚楚,今天聂隐娘来到宣明别苑之后,就在横江修炼的静室周围,不止了一座隔绝声音的阵法,防止诸多杂事,打扰到横江的修行。至于今天早晨离去的孟射,果然带着三大仙门道场之人,在一个神魂高手的带领下,来到了宣明别苑,却被聂隐娘一身纯阳修士的实力,吓得一哄而散。那孟射本也想逃跑,聂隐娘却用几根骨针,封住了孟射浑身经络,让他肉身僵硬,宛若木偶,杵在院门之外,动弹不得。 聂隐娘在信中写得清清楚楚,她要把孟射困住一段时间,当做惩戒,如果此人若肯悔过自新,再放他离去。 “这聂隐娘处事,比起她弟子杜若冰,要沉稳许多。如若换做杜若冰来主导此事,以她的杀心,只怕今日来此的三派弟子,多半会全军覆没。” 横江淡然一笑,拿出笔墨,在信笺末尾写下二字“多谢”,便把信笺连同餐具,放入木盒,摆在门外,再继续修行。 不知不觉,已到夜间。 横江临睡之前,打开天窗看了看。 夜空里,星辰稀疏,明月高悬。 “这月亮是越来越圆了。” 横江摇摇头,朝自己施展出一道避尘决,免去了梳洗之事,继而……倒头就睡。 他不知道,心瘾是否会在这两天爆发,也不知道一旦心瘾爆发,是比前微弱,还是更加强烈。 横江选择在这几天住进静室,闭关修行,实际上就是在等候心瘾到来。 实则,一直有一些疑问,存留在横江心头。 “杀魔取血之时,那尊被镇压在道塔下的大魔,未免死得太容易,太过于轻巧!以那天大魔的表现来看,随意一个纯阳修士,就能把被困道塔的大魔,当场灭杀。可为何九崇山要布置诸多大阵,搬来三座镇山,将大魔镇压在此?” “何须让九崇之妖陆慎、落薇真人庄落薇、枯荣真人凌枯荣,这三大九崇山高手,镇守在此?” 诸多困惑,让横江对封魔岛诛魔之事,极为费解。 只是,无人替他解惑,横江也只得把这些疑问,藏在心头。他也曾旁敲侧击,问过聂隐娘,其结果却是一问三不知。 次日。 早餐过后,横江继续修行。 他像往常一样,拿出师门滋神养魂的丹药,服入口中,再持着药瓶习惯性的摇了摇,却发现药瓶空空荡荡。 这瓶中丹药,已是最后一颗。 第一百四十六章:最难消受 “我若是独孤兄,我肯定会计算着时间,赶在丹药耗尽之前,将丹药送来。” “独孤兄义薄云天,他多日不见我,必会担心我的处境。就算聂隐娘师徒二人,告诉他我在静室里闭关修行,独孤兄也多半会闯进来,见一见我,才肯安心。” “我与其让独孤兄闯进密室,还不如光明正大,去外头等待。一旦他来了,我只需像以前一样,和他喝一场酒,他就会安安心心的离去。若是他没有来,我也正好借此机会,问一问聂隐娘,淬炼护法神将之时,如何将五行之精,炼入护法神将的身躯里……” 如此一想,横江将凤凰晒翅之法运行周天之后,便拿出染发的诸多杂物,将白头发软黑之后,再离开了密室。 聂隐娘与杜若冰,正在宣明别院的厅堂里,对面而坐。 两人一问一答,问话的是杜若冰,回答的是聂隐娘,二人说的都是九崇山鬼修一脉的修行妙法。 横江来的时候,杜若冰正听得入神,眸子里神采奕奕,显然心中破有所悟。 这等师徒传道受业解惑的场面,讲的都是秘而不宣,只有得了真传的弟子,才能听到的秘法妙言。如若被其他人听到,就算是偷师,甚至会导致追杀万里,不死不休的后果。 聂隐娘见横江来了,也不停止讲道论法,只朝身边的蒲团,延了延手,做了一个请坐的动作,便接着往下讲。 “看来这聂隐娘,还真将我当成他师叔了。” 横江心中一叹,本想转身而去,算是避嫌,可耳中却听到聂隐娘在说…… “夫魂魄者,三魂七魄。仙道先贤,早已细分三魂:胎光、爽灵、幽精。” “胎光者,性命之光,神而明之,最为可贵。凡俗世人若黯然神伤,胎光晦暗,抑郁不乐,满眼灰色,了无生趣,犹如行尸走肉,甚至一心求死。实则阴兵,胎光已去,虽魂魄尚存,却昏昏沉沉,形同木偶,全靠仙门中人操控指挥。阴兵胎光泯灭,乃司命之所属,若要重现胎光,唯有道术仙法,叫做开光,你且听之……” “爽灵是人的快速灵动的反应,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聪明、智慧。凡俗世间所云,灵醒不灵醒,聪明不聪明,也是由此而来。世间孩童,聪明伶俐也就是天生爽灵出色,弱智的孩童要么是丢了爽灵,要么就是爽灵先天不足。所谓阴兵,连胎光都无,自然也谈不上爽灵。吾九崇山鬼修一脉,正好有此一法,名作蕴灵,你且听之……” “至于幽精……我九崇山有一法,叫做藏幽,其法诀如下……” 聂隐娘毫不避讳,当着横江的面,把九崇山鬼修一脉祭炼阴兵与护法神将之时,秘而不宣的开光、蕴灵、藏幽三法,诸多法诀,讲得清清楚楚。 一面手帕,持在聂隐娘手里。 随着她一句一句口诀讲出,手帕上阴气沉沉浮浮,显现出一个一个暗灰色字迹,一行一行,讲她口中所讲,记了下来。 横江坐在一旁,细细听着。 他虽有些时候颇为固执,却不是一个不懂变通之辈。 宣明道场一脉,终究是以正儿八经的法术为主,那些法术大多是凡俗世人熟知的,五行之类的道术与仙法,以及剑诀雷诀,丹道符法一类的仙门手段。至于蛊术、妖术、毒咒、巫法,养鬼驱鬼一类的手段,哪怕穷尽整个宣明道场,也找不出几本精深奥妙的秘籍,多的都是些寻常法诀。 如今聂隐娘讲的法门,正好是宣明道场缺少的那些法门。 横江手中存着十几个阴兵炼成的仙门护法神将,如今正好需要聂隐娘所讲的开光、蕴灵、藏幽三法,以求给阴兵,以五金之精,重炼肉身。 这些问题,实则多日以前,横江就曾和杜若冰坐而论道,当时杜若冰也回答了一些,便让横江受益匪浅,却远远比不得,今日聂隐娘这一番说法。 “多谢了!” 横江听完之后,拱手一礼。 聂隐娘却摇了摇头,道:“公子要谢就谢若冰,无需谢我。若非她提起公子祭炼了阴兵,我也不会知道,公子需要这等法门。” 横江转头看向杜若冰,点头一笑,正要开口说话,杜若冰却抢在他前头,说道:“公子,你脸上有一颗饭粒,弟子帮你擦擦……” 她抓起一放手绢,朝横江脸上擦去。 横江赶紧伸手接过手绢,道:“我自己来吧。” “嗯。” 杜若冰直接放了手,起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语,“今天是月圆之日,我们师门早有规矩,每逢初一和十五,都要以三牲为礼,祭祀历代祖师。弟子还要出去准备三牲祭品,就不在这里陪公子了。” 聂隐娘则朝横江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也随着杜若冰一起,出门而去。 横江心中有些疑惑,不知这师徒二人为何讲道论法讲得好好的,却突然又要出门。 他想起杜若冰先前所说,便抬手摸了摸脸上,却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饭粒,再看向手中的手绢之时,却见这揉成一团的手绢,似乎有些眼熟。打开一看,才发现这方手绢,就是先前显现出文字,一字一句记录着聂隐娘所念三种法诀的手绢。 “唉。” 横江恍然摇头,展开手绢,默记着三道法诀,心中却又回想起,刚刚杜若冰朝他倚靠过来,抓着手绢要帮他擦脸的亲密动作,顿时就有一句话语,浮现在他心头…… 最难消受美人恩! 横江默念陆青皇师叔所传的净心咒,心无旁骛,默记着手绢里记载的妙法。 他早已习惯,只要是能用记忆记住的东西,就先牢牢记在心头,诸如当初独孤信那一篇“众妙之相”法诀,以及其他诸多宣明道场秘籍。每隔一段时日,他就会回忆一遍,以求不再忘记。 有备无患。 如此一来,就算是遗失了秘籍,也还能记得法诀。 可是,记着记着,横江的心思却越来越紊乱。 “果然!” 横江知道,如今心思紊乱,绝非是因为杜若冰那一倚,生出了男女之情,从而静不下心他对这种心绪紊乱的场景,极为熟悉! 每当心瘾爆发之前,必定会出现这种现象。 立时大半年,横江早已将这等莫名其妙就心思紊乱的状态,当成是心瘾爆发的预兆。 他默默的闭上眼睛静思片刻,继而把手绢揣入乾坤袋,要重回静室当中,独自一人,度过心瘾爆发的这段时间。 可是,横江刚刚起身抬头,却发现门口,多了两道人影。 独孤信!廖长空! 这两人一左一右,站在门外,正直勾勾的看着他。 “独孤兄,廖师姐。” 横江深吸一口气,以宣明道场的礼法,朝门外二人拱手见礼。 宣明道场的规矩戒律极为森严,礼法也极为苛刻。 按照常理而言,独孤信与廖长空比横江入门早许多年,虽然横江是他们的师弟,可如今面对横江这一礼,他们也必须要拱手回礼,否则便是失了礼数。 可是,这两人当中,只有廖长空手捏指诀,朝横江回了一礼,独孤信却无动于衷。 当横江抬头看时,却见独孤信眼神有些呆愕,沉默无语,唯有那一双宛若秋水的眸子里,悄然荡漾出了一丝丝泪光。 “这……” 横江不明所以,不知该如何开口。 横江哪里知道,实际上独孤信上一回来到封魔岛,给他送来师门秘籍与修炼丹药的时候,就已经带着面具,将他那靠颜料染料染成黑色的头发,看了个清清楚楚。 横江也不知道,独孤信靠着一件斗篷法宝,施展出隐身术,一路尾随在他身后,跟着他进了桃林阵法,再一路跟着他从陆慎留下的遁地法术,来到了幽泉河边,亲眼见到他心瘾发作,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横江更不知道,独孤信曾在桃林殿宇里,三番几次,将宣明剑印化作利剑,要割开自己的腕脉,割脉喂血给他。只因川榛白桦这两位高手,暗地里施展手段,才将独孤信送出了桃林法阵。 那一日,独孤信只以为横江必会被心瘾折磨而死,她回望桃林深处,心中万念俱灰,甚至有了诀别之意。 如今,再度相见,独孤信百感交集,心中不仅有重逢的欣喜,同时也埋怨横江在瞒着她,一时间百感交集。她堂堂掌门弟子,竟然连师门礼数都忘了。 “哼!你刚刚收起来的那块手绢,是哪个野女人的?” 廖长空看着独孤信眼看泪光的模样,心中越发的愤懑,顿时目光变冷,盯着横江,冷哼一声,道:“这宣明别苑里,隐隐飘荡着一丝女子身上的香味,看来师弟这段时日,留在封魔岛里,过得很是逍遥快活啊!刚刚师弟塞进乾坤袋里的手绢,只怕是哪个女子,赠给你的定情信物吧?也不知道,凡俗世人经常会挂在嘴边的,那些诸如红袖添香夜读书,软玉温香抱满怀,如此种种乐趣,师弟是否已经一一享受过了?” 这廖师姐的脾气,一如往昔,极为火爆。 以前她与横江,算不得有多熟悉,故而只对横江冷眼相待。 当她和横江一起,在地底度过了一段时日,又因为距离封印大魔之地较近,受到魔性的影响很深,使得这师姐师弟二人性情大变,一个出剑就要杀了师弟,另一个则放浪不羁打了师姐身上不该打的地方。 自那时起,廖长空便处处看横江不顺眼,言辞也更是锋锐。 横江只说,这段时日认识了此地一个纯阳鬼仙聂隐娘,如今那鬼仙师徒二人,就在此地替他护法,如今为了准备三牲之礼,暂且出了门。 廖长空神色越发不悦,不经意间就皱起了眉头,道:“那鬼仙聂隐娘,平日里深居简出,一直在洞府里修行,如今竟愿意暂住宣明别苑,替你护法。看来你虽修炼天赋平庸,可勾搭女人的手段,却非同小可。以我之见,你多半是一箭双雕,将别人师徒二人,一并勾搭上了吧?不然,人家聂隐娘堂堂一个纯阳高手,高高在上,她凭什么不顾身份,屈尊降贵,来给你一个道徒护法?” “师姐。” 独孤信默默的站在一旁,突然唤了廖长空一声,又轻轻摇了摇头,道:“横兄久经红尘,若对方是寻常女子,必定入不了横兄的法眼。若横兄真能看上对方,对方多半是才貌出众、品行俱佳,才能让横兄为之动心。” ===== PS:大章,祝大家中秋快乐,团团圆圆,喜乐安康。 第一百四十七章:独孤师妹 先前廖长空说什么师徒二人,一并都勾搭上了,横江还想反驳几句。 如今,就连独孤信也跟着说了几句,横江忽然什么话都不想多说。 在横江印象里,他这个独孤兄素来洒脱,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种出尘的气度,对于这等捕风捉影之事,理当不会说什么风言风语。 如今听闻此言,无言以对,只在心中感慨,“难道独孤兄做了代理掌门以后,受师门里诸多俗事影响,已经不复以前那种三分仙风、七分道骨的清丽脱俗?” 当横江心中念及“清丽”二字,他经不住恍然摇头,心思猛地抖了一下。 只因这清丽二字,多半用于女子。 独孤信束发带冠,穿着云纹道袍,全然是一副男子打扮。 不施粉黛,不画妆容。 可此时此刻,她眼中泪光未散,眸子里隐含着蒙蒙雾气,单凭眉眼之秀美,就已让人望之动心。 横江只多看了独孤信几眼,心中竟浮现出画卷当中,那个女子的模样,竟情不自禁,将独孤信和那女子作对比。 不过,横江的心性定力,非同小可。 横江心中那对比的念头与出现,他便猛地闭上了眼睛,道:“独孤兄,廖师姐。今日,正好到了我修炼的关键时刻,我还需抓紧时间,闭关苦修,不可错过了这段时间。” “难道,就你的时间要紧,我们的时间就不是时间了?” 廖长空脸色越来越差,就差指着横江的鼻子唾骂,她又道:“我们从师门来此,远隔重洋,相距上万里,一来一回,历时二十余天,只为了把丹药送给你。可你倒好,竟然说什么要闭关修炼,难道你把我们的一番好心,都当做了驴肝肺?” “师姐!” 独孤信摇了摇头,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玉瓶,道:“横兄,这是陆青皇数月之前前,就一直在炼制的养魂丹。他受紫霄宫诛魔令感召,离开师门前去参战,这丹药就由我接手炼制,直到上月才功成出丹。此丹虽然炼制成功了,可效果却差了少许。” 横江接过玉瓶,点了点头,不多说,也不多谢。 廖长空冷着脸,道:“连谢字都没有一个,真是无情无义。” “我和横兄,生死之交,何须那些虚礼?” 独孤信淡然一笑,道:“横兄正在修行的紧要关头,不妨先去闭关修行,我和廖师姐会在宣明别苑住上几日。等几天之后,你破关而出,我再请你喝酒。” 横江问道:“独孤兄代理掌门之职,师门必定事务众多,不如早些回去。” 廖长空被这话气得心头冒火,冷哼了一声。 “如今燕青崖师兄,留守宣明山,横兄不必担心师门事务无人处理。” 独孤信将玉瓶递给横江,转而朝廖长空道:“师姐,我已有许久,不曾在宣明别苑住过,对此地已经有些陌生。不如师姐陪我,去选一间合适的房间,打扫一番。” 廖长空狠狠瞪了横江一眼,衣袖一甩。 独孤信则朝横江拱拱手,站起身来,走向门外。 秋风徐来,破门而入。 横江长吁一口气,额头之上,猛然间冒出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刚刚独孤信和廖长空和他对桌而坐,隔得很近。 这两人都是仙门修士,气息纯正,对于横江的心瘾而言,有着极强的诱惑力。他虽能忍住不扑到两人身上,做那食人饮血吞魂之事,却难以在心瘾的百般折磨下,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更难以掩饰自身痛苦,不在这二人面前,展露半分。 “还好我早就料到了,独孤兄会来给我送丹药。否则当我独处一室,旁若无人,不去刻意掩饰痛苦神色,一旦被独孤兄和廖师姐看到了,哪怕我有三寸不烂之舌,也解释不清。” “师门对我极好,陆青皇师叔表面上处罚我在封魔岛苦修十年,不得离开此地半步,实际上却为了我,亲自开路炼丹。他要是知道我修炼过魔功,多半会误以为我做了食人饮血吞魂,到时候必会对我失望透顶……” 横江站起身来,咬紧牙关,走出门外。 去往静室的途中,横江也见到了不远处,正在一件一件挑选房间的独孤信和廖长空。 横江强忍住百般痛苦,朝独孤信点头一笑,随即脚步不停,大步走入静室,再将门窗,关的严严实实,从里头反锁了。 “这次心瘾爆发,比以往更为强烈!” “此事意味着,那个大自在魔尊,一定没有死!” 横江盘膝坐下,拿出一块布头,塞进嘴里,用力咬住,气喘如牛。 脑门额头上,青筋暴起,满是汗水。 他浑身上下,不停在颤抖着。 这等痛苦,犹如刮骨吸髓,万蚁钻心,千刀万剐,把横江折磨得死去活来。 横江已经修炼至道徒第五步,到了滋神养魂的层次,对于自身魂魄的感知,更加清晰。故而,他的痛苦,也就更加强烈。他能清清楚楚感觉到,有一股无形无相、似实还虚、其妙莫名的魔焰,在灼烤着三魂,焚烧着七魄! 这一月以来,横江苦心修行,好不容易才看到了滋养神魂大成,突破至仙门修士的希望。虽然这个修炼过程,需要三十余年,可这终究还有一线曙光。 可今时今日,心瘾再度爆发…… 横江只得咬紧牙关,苦苦支撑,蜷缩在蒲团上,不肯发出一丝声音。他心中只期盼着,千万不要让他一月苦修,前功尽弃。 静室之外。 独孤信和廖长空,已选好了房间,随手一道避尘决,就把房中灰尘,打扫得干干净净。 这二人在宣明别苑里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静室门口。 廖长空指了指静室外的阵法,感叹道:“聂隐娘不愧是纯阳鬼仙,如此一处简简单单的隔音法阵,也被她布置得极为精巧,不知比我等仙门修士,强了多少倍。” 独孤信沉默不语,只目光如水,看向静室。 廖长空见独孤信站在静室外不肯走,心中有些愤懑,道:“这横江天赋平庸,性格固执,修为微末却总是惹事生非,白发苍苍却还沾花惹草。他这样的人,到底有哪一点好?” 独孤信淡然一笑,道:“横兄执着,奋进,聪明,信义……” 廖长空见独孤信这么不争气,心里头更是愤愤不平,道:“你就只看到他的优点,难道就看不到他的缺点吗?他这样的修炼天赋,还好是拜入我们宣明道场,有陆师叔这样的师门长辈,千方百计给他谋取修炼丹药,助他修行。但凡他拜的是其他仙门道场,只怕这一辈子,再如何苦苦追寻,也休想触摸到仙门修士的门槛!” 独孤信抬起头来,眺望长空,道:“以他的智略,肯定不愿意拜入其他仙门道场。” “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愿不愿意?” 廖长空道:“早在去年的年底,我第一次见到横江的时候,我就托付一个师弟,前往墟城地界,打探过横江的消息。那师弟告诉我,墟城牛角洲,根本就没有什么金矿,多半是那横江弄出来的。他弄的那座观海楼,分明就是怀着临渊钓鱼的想法,等着你们这些探访九崇山遗址之人,去上他的钩。如果那一次,你没有去牛角洲,横江多半会钓上另外一个仙门弟子,从此步入仙门。” 独孤信神色淡然,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也许我在墟城遇到横江,就是冥冥中的缘法。” “唉……” 廖长空闭上了眼睛,似是想起了某事,道:“也许,我小的时候,把独孤师妹当做男孩子,一心一意等着长大后嫁给你,也是缘法。” 独孤信微微一低头:“师姐说笑了。” “这横江可恶至极,当初地底古城被破,山崩地裂,我奋不顾身,救了他的性命,可他却……”廖长空说到此处,脸色铁青,不愿再说。 独孤信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廖长空,道:“可师姐离开封魔岛之时,却把仙音贯耳,涤荡魂魄的机缘,留给了他。” “要不是师门规矩苛刻,戒律森严,我非得杀了他!” 廖长空气得牙痒痒,衣袖一甩,转身而去。 夜间,聂隐娘与杜若冰,处理完了备制三牲,祭祀历代师门前辈之事,就齐齐回到了宣明别苑。 杜若冰只一见到独孤信与廖长空,就立时神色大变,目光灼灼,包涵审视之意,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 “二位可是宣明道场弟子?” 聂隐娘修炼多年,老于世故,一声问候之后,再三言两语,就把她师徒二人留在宣明别苑的目的,说得清清楚楚。她并没有提起杀魔取血之事,只说是不久之前,凑巧认识了横江,一番交流之下,她和横江相谈甚欢,就成了忘年之交。 廖长空哪里肯信聂隐娘这些话,却又碍于对方是纯阳鬼仙,不好多问。 她只得以宣明别苑主人的身份,和聂隐娘聊了几句,顺带感谢这位纯阳鬼仙,多日以来,对她横江师弟的照拂。 聂隐娘挥挥手,便闭上了眼睛,打坐修行。 月光自远空洒落,照进宣明别苑。 聂隐娘身躯冉冉升起,悬浮于半空当中,犹如月下神女,她周身仙气环绕,丝丝缕缕,如缎如带。 杜若冰则拿出炊具,一边生火做饭,一边以仙门法术隔空操控针线,缝制着一件男式长袍。 廖长空闲来无事,走至杜若冰身边,随口问道:“道友是在给心上人做衣服么?” “道友眼力真好!” 杜若冰道:“这件衣服,就是给横江公子缝的。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亲手做过女红了,也不知合不合身。” 廖长空眼神微变,问道:“我那横师弟算不得什么人中龙凤,至今还只是一个道徒。可道友却是神魂修士,甚至纯阳可期,怎么会看上他?”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杜若冰随口答复着,徐徐抬起头来。 月光之下,她身上洋溢着饱读诗书之后的书卷气,更显得她卓尔不群。 可是,就在这个时刻,不远之处,横江闭关修炼的那间静室里,传出了轻微的痛苦闷哼之声。 众人齐齐回头,看向静室。 空中聂隐娘神色乍变,手中法诀连连变幻,心中暗道:“坏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门规! 横江闭关的静室周围,原本布置着一道隔音阵法,隔绝静室内外的声音。 这道阵法,本来就是出自于聂隐娘的手笔。 横江正是知道有这么一道隔音阵法存在,他才会在明知独孤信和廖长空来到了宣明别苑的情况下,进入静室里,静静的等候心瘾爆发时间过去。 可横江再如何智珠在握,也难以将人心猜透。 尤其,是女子的心思。 那隔音阵法是由聂隐娘布置而成,她自然也能挥手之间,将这阵法撤去。 刚刚廖长空与杜若冰,说起有关心上人之事,聂隐娘心思一动,就将隔音阵法,暂且撤去了,只为了让静室里面闭关的横江,可以听到静室之外,杜若冰毫不避讳表露出来的心声。 未曾想到,隔音阵法撤去之后,不仅阵外众人的说话之声,能传达到横江耳中,而横江痛苦至极之时的喘息与闷哼之声,同时也传了出来。 “坏了!我这一次,算是好心办了坏事!” 聂隐娘闭着眼睛,表面上神色平静,还在采集月光,悬空修行,实则那双被衣袖掩盖的手掌,已经朝那隔音阵法,施展出了诸多法诀。 短短片刻之间,隔音阵法再度被聂隐娘补全。 静室内外,声音隔绝。 “宣明道场规矩最多,在中土帝国三十六大道场里,戒律最为森严!当年,东方未明修炼魔功,离开宣明山,转投左道旁门,让东方索和张空阙师徒二人,勃然大怒,直接杀进了碧水阁,闹了个天翻地覆,直到紫霄宫出面,才肯罢手。” “宣明山这真传弟子廖长空,在宣明别苑镇守已久。这人冷酷刚烈之名,早已传遍了封魔岛。如果让廖长空知道了真相,她必定会依照宣明道场的门规,将此事禀告师门。到了那个时候,以横江固执的性格,他多半不愿意让师门蒙羞,会选择离开宣明山……” 聂隐娘将闭着的眼眸睁开一条缝隙,看了看神色大变的廖长空,又想道:“我虽很希望横江离开宣明道场,光明正大的回归于九崇山的道统。可若此事因我而起,逼得横江不得不离开师门,走投无路才回到九崇山,我聂隐娘岂非成了奸诈小人?我修行上千年,至今未曾做过阴谋暗害别人之事。如果因此事而害了横江,必会让我自此之后,心生内疚,继而念念不忘,影响道心,让我今生求仙之路,止步于纯阳……” 聂隐娘心中诸多念头,像一道道闪电,自心头划过。 当聂隐娘做出了决断之时,廖长空已大步向前,走向静室。 杜若冰则转过身,抬起头来,眼中含泪,凝望着聂隐娘,目光极为复杂。 这师徒二人,师傅一个修炼上千年,阅历深厚,老于世故。 徒弟惊才艳艳,甚至以女子之身考上了状元。 她们只在事情发生的最初,就已经想到了诸多后果。 聂隐娘摇了摇头,自空中降下,落到杜若冰身边。 杜若冰眼角泪珠,一颗颗滑落。她怔怔的看着走向静室的廖长空,愁肠百结,低垂着声音,凄然道:“师尊不是说过,男女之情,强求不得,不如道法自然么?” “唉……” 聂隐娘轻声一叹,手中再度捏动法诀,同时施展传音入耳的仙门手段,朝杜若冰吩咐道:“我先把廖长空困住,你从后门前往静室,带着横江赶紧离去,等他心瘾平息,再回宣明别苑。” 杜若冰拉住聂隐娘的手掌,满眼惘然,摇头拒绝。 聂隐娘只得撤去手中法诀,叹惋道:“我不插手也好,事已至此,也只能放她进入静室了。若是换做旁人,我那办法还行得通。可这廖长空,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就算把横江藏起来,只要横江出现了,她依旧会亲自找到横江,寻根究底。” 秋夜寂静。 此时此刻,就连风声也停了。 踏踏踏…… 唯有廖长空的脚步声,清晰入耳。 可是,她走了几步之后,步伐却突然变慢,似是在犹豫到底是该冲进静室,还是先考虑考虑。 “师姐!” 独孤信呼唤一声,却不多说,只死死盯着廖长空。 “阿信……” 廖长空一声沉吟,欲言又止。 此刻,杜若冰拉了拉聂隐娘的衣袖,道:“师尊,二师叔与师尊约好了,今晚午夜,来我们洞府讲道,如今天色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聂隐娘略一愣神,继而点了点头。 师徒二人,告辞而去。 待到飞离了宣明门别院,聂隐娘才问道:“你师祖门下,只有我一个真传弟子,你哪来的二师叔?” 杜若冰道:“我听横江师叔祖说起过,宣明道场掌门弟子独孤信,和他是生死之交。如今横江师叔祖心瘾爆发,被廖长空和独孤信察觉,极有可能会因此而被迫离开师门。可此事无论如何,都是他们宣明山的家务事,轮不到我们插手。师傅和我,与其留在那里旁观,还不如找个借口离开,让独孤信来处理此事。” 聂隐娘神色一怔,叹息一声,复又言道:“若冰,你要是个男儿身,该多好。” 杜若冰问道:“师傅的意思是,我如果是个男人,就不会惦念着着横江师叔祖?” 聂隐娘点点头,道:“如果你是男儿身,多半会和横江称兄道弟,聚在一起也是饮酒高歌,怎会为情所困?” 杜若冰摇摇头,转身回望宣明别苑,远远指着站在月光下的独孤信,道:“独孤信也是男子,可我却能察觉到,每一次别人在独孤信面前,提起了横江师叔祖,独孤信的眼神就会变得不一样。” “唉……痴儿!” 聂隐娘吟哦一声,欲言又止,架起一股阴风,周身仙气萦绕,腾空而去。 廖长空眼神冷冽,眺望着聂隐娘师徒离去的方向,道:“哼!鬼修一脉,终究算不得仙门正宗,心眼极多!若非那聂隐娘,故意把阵法扯掉,想让杜若冰口中那些肉麻的话语,传到横师弟耳中,我又怎会听到静室里的声音?我若没听到也就罢了,如今听到了,我怎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独孤信闭着眼睛,沉吟片刻,道:“师姐,刚刚横兄那声音,是因为修炼之时,体内气息走岔,导致旧伤发作,算不得什么大事,师姐不必多疑。” “我得到的真传妙法,是虚空凝剑诀,若要修至纯阳,必须心诚纯净,维持着剑心通明的心境。唯有诚于心,方能诚于剑。唯有诚于剑,方能诚于剑,方能成于道。我要是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就做不到诚于心,更无法诚于剑道。抛开我的剑道修行不论,只按照门规而言,我也应该直接冲进去。可是,我一旦冲了进去,横师弟也许会被迫离开师门……我向前一步,就对不起横师弟;我停步不前,便对不起师门。” 廖长空摇摇头,面带苦笑,道:“阿信,你一直比我聪明,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独孤信站直了身躯,凝视西北天空,眺望着宣明山方向,道:“横兄虽练过魔功,可时至今日,尚未食人饮血吞魂,否则他就不会受到心瘾折磨。归根到底,横兄只算误炼魔功,却不算堕入旁门左道。” 廖长空心头一软,眼神却有些茫然,道:“那一次我去镇魔山,却发现横师弟两鬓头发白了。横师弟对我说,是不小心中了毒,等到解毒之后,已然元气大伤,这才白了头发。当时,我心里就已经猜测,也许横师弟误入歧途,修炼了魔功。可我又想到,此事归根到底,因我而起。全是因为我和他第一次相见之时,对他冷言冷语,让他负气离去,没有住在宣明别苑,才导致头发变白。于是,我便没有多问,权且相信他是中了毒。” 独孤信朝廖长空拱手抱拳,恭恭谨谨的施了一礼,柔声道:“长空姐姐,阿信求你了。” 廖长空看了看独孤信,又看了看静室门口,不经回想起当年把独孤信当做师弟,心生爱慕,甚至苦苦追寻的场景。随即,她又想起了身受重伤,和横江躲在地底,因受大魔的魔性影响,而做出了出格的事情…… 廖长空越发觉得揪心,衣袖一甩,大步冲向静室。 砰! 她抬起一脚,直接踹开房门。 横江嘴里咬着一块布,坐在椅子上,正在注视着大门。 他身躯不停的颤抖,摇摇欲坠,为了防止摔倒在地,便用手掌用力抓住椅子的靠背。 先前阵法撤去,横江听见杜柔白和廖长空之间的谈话之时,就已然料到,阵外之人,必然也听到了他的的声音。 如今,横江见廖长空破门而入,心中已有了被廖长空揭穿修炼魔功之时的准备。 横江甚至想到了,会因为此事,而被逐出师门,从此不再是宣明弟子。 廖长空周身剑气充盈,站立于静室门口,背后是一轮明月。 “这段时日,我奉师门之令,暂代左宣师叔之职,执掌师门戒律。横江!你奉陆青皇师叔之令,离开宣明山,在封魔岛修行,已近一年。” 她已经不再以师弟相称,而是直呼其名,问道:“师门的门规戒律,你可还记得几条?” 横江大汗淋漓,遍体发颤,他强压着无穷苦痛,尽力让声音变得平稳,道:“师门的门规戒律,我牢记在心,从未忘记!” “很好!” 廖长空神色冷峻,转身看了看独孤信,再回身逼视横江,喝问道:“你告诉我,我宣明道场门规,第二条是什么?” 第一百四十九章:画卷被盗 宣明道场门规:第一,不得欺师灭祖;第二,不得同门相残…… 横江心中讶异,他本以为这廖长空师姐来势汹汹,开口就会提起魔功之事,未曾想到她竟然问他门规。可廖长空说得清清楚楚,师门长辈不在的这段时日,她奉命执掌师门戒律,于是横江虽不明所以,却也只得把第二条门规,背诵出来。 廖长空盯着横江,语气冷厉,又道:“若有同门师兄弟,为你伤心欲绝,痛不欲生,算不算违背门规?” “此事……” 横江咬咬牙,强撑着回答道:“算!” 他虽在聂隐娘撤去阵法的时候,听到了杜若冰说的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紧接着聂隐娘又恢复了隔音阵,至于后来廖长空和独孤信之间,诸多话语,则被隔音阵法完全隔绝。横江只是站在静室门口,透过门缝,朝外面看了几眼,至于独孤信和廖长空到底说了些什么,横江一概不知。 “阿信与你是生死之交,情谊深厚。你身中剧毒,却不肯说明,阿信以为你将毒法身亡,伤心欲绝,此事你已算是触犯了门规。念你初犯,这次就记在账上,暂且不罚。” 廖长空的神态依旧冰冷,可她的语气却缓和了些,道:“如若下次,阿信因为你的事情,担惊受怕,我必将此事禀告师门!” 横江愣了愣神,知道廖长空已经把魔功之事,放在了一边。 可他却不明白,为何以廖长空的性格,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横江清清楚楚的记得,廖长空与东方未明相见之时,对东方未明恨得咬牙切齿,若非身受重伤,必会第一时间就对东方未明大打出手。由此可见,廖长空对于宣明弟子修炼魔功一事,深恶痛绝。 “如今师门里,只有燕青崖师兄一人坐镇,我不可在此地久留。” 廖长空狠狠瞪了横江一眼,道:“我回师门以后,这宣明别苑,就只有你与独孤信师弟二人,你好自为之。” 嗖! 一束剑光,载着廖长空,凌空飞走。 “横兄!” 独孤信等到廖长空消失不见,才走进静室。 她眼神里暗藏愁绪,脸上却强颜欢笑,道:“长空师姐看上去冷傲,可实际上却不难相处,她只是事事循规蹈矩,处处惦记着师门的门规戒律,横兄不必太过在意。” 横江点点头,他却没想明白,为何廖长空让他在和独孤信单独相处之时,要好自为之。 他一手抓着椅子扶手,一手用力按着疼痛至极的胸膛,大口大口喘着气,道:“独孤兄,我猜你和廖师姐,已经知道我修炼了魔功,是不是?” “廖师姐答应了我,此事暂且不会告知师门,横兄你以后切记小心修行,不可再让人察觉。” 独孤信点了点头,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芒,问道:“横兄,我们宣明别苑门口,挂着的那个人,是什么来历?” 横江把前些天晚上,有人半夜敲门,被他一剑杀了之事,说了一说,又道:“门外被吊之人,叫做孟射,就是那伏龙山道场弟子。” “横兄先在此闭关修行,我出去一趟。” 独孤信朝横江温和一笑,转身走出静室,又关上了门。 她言行举止,一如既往的洒脱,道骨仙风,唯独脚步比起以往,沉重了少许。 月随云行,渐渐西移。 午夜时分,月满中天。 横江心瘾平息,周身痛苦,渐渐消散。 他施了一道避尘决,清除身上汗渍,再从乾坤袋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清水,痛痛快快的盥洗一番,然后才离开静室。 独孤信已在前厅里,等候多时。 厅中摆着一张茶几,两个蒲团。 她坐在茶几旁边,桌上摆着一盒茶叶,以及茶壶茶杯等等器具,只等横江来泡茶。 横江摇头一笑,坐在独孤信对面,一边着手泡茶,道:“独孤兄,今天这茶的味道,可能要比以往的茶,要清冽几分。” 独孤信问道:“横兄何出此言?” 横江道:“独孤兄先前离开静室,多半是跑去院外,把那伏龙山道场的弟子处置了,以至于如今独孤兄身上,还有杀气存留。如今,我和独孤兄对坐饮茶,桌上的茶水,被独孤兄身上杀气一冲,茶香会迅速浸入水中,味道更佳。” 横江已然知晓,独孤信将那伏龙山道场弟子诛杀的原因。 只因这宣明别苑,不算太大。 而且夜深人静,一旦有什么声音,都能传出很远。 如若先前独孤信和廖长空,在静室外所说的那些话语,被孟射听到,再由孟射之口,传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那孟射被吊在门外,颜面尽失,他若能活命,必会铭记此仇。若不杀了,有朝一日,孟射必会找横江报仇。 于是,独孤信才先行动手,不留后患。 独孤兄皱了皱眉,神色莫名,道:“我还以为,你是闻惯了杜若冰身上的香气,心中怀念着温柔乡的滋味,便对我身上杀气,心生厌恶。” “独孤兄多心了……请!” 横江摇摇头,将沏好的茶,倒给独孤信一杯,道:“杜若冰第一次与我相见,是她在黑市里看到悬赏杀我的榜文,就用血雨遮天幡,掀起满天血雨,拦路截杀我,却由受东方未明嘱托,不可伤我性命,最终让我逃出生天。当我与她师尊,纯阳鬼仙聂隐娘熟识了之后,那杜柔冰又跑来赔罪,要侍奉我起居。我实力差她太多,拦不住她,而且也想借她神魂高手的修为,在此替我护法,就让她留了下来。这女子,也算是一个惊才艳艳之辈,生前求取功名,参与考举,却在殿试之时,被揭穿女子身份……” 每次与独孤信相处,横江总会觉得心神宁静,思绪阔达。 于是,他干脆就将认识杜若冰的前前后后,都细细说了说,不过对于这段时日去地底诛魔,以及遇见九崇山三大高手等等事情,却略过不提。 独孤信默默的听着,先是讶然呆愕,随即摇头感叹,道:“你让那个叫做红衣的侍女,带着书信回到宣明山,当时我见到红衣,还以为你就喜欢那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如今看来,横兄你不知爱好小姑娘,就连鬼都不肯放过……简直让我叹为观止!” 横江笑了笑,道:“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莫非,独孤兄你在宣明山苦修太久,寂寞难耐,如今动了凡心,也想找一个道侣,双宿双飞?” 独孤信慢悠悠的喝着茶,慢悠悠的放下茶杯,目光却一直注释在横江身上,又慢悠悠的说道:“此事不劳横兄费心,我已有了主意。” 横江讶然失笑,追问道:“你看上的是哪家姑娘,是不是我们宣明山的弟子?” 独孤信摇摇头,语气有些轻飘,道:“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那姑娘脾气古怪,而且特别倔强。如果我告诉了你,你又把这事传了出去,再让那姑娘知道了,万一姑娘不喜欢我,岂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 横江觉得这事情颇为有趣,又问道:“那你是怎么喜欢上别人的?” 独孤信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走至窗边,眺望远空明月,沉默许久。 转过身来的时候,她看向横江的眼神,变得越发清亮,美目光彩灼灼,盯着横江,道:“我觉得杜若冰那句话说得好: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横江从蒲团上伸直了双腿,顺势往地上一趟,双手抱在脑后,道:“喜欢一个人,哪里会情不知所起,总会有喜欢的理由。独孤兄你可别学那些女子,细腻敏感,小心思多,整天胡思乱想,这样会导致定性不足,影响修行。” 听闻此言,独孤兄哑然无语,眼神一呆,心中叹道:“我哪里是学那些女子,我本来就是啊。”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横江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呼吸均匀,神态安详。 横江今日饱受心瘾折磨,早已是筋疲力尽、心力交瘁,如今又和独孤信对坐饮茶,相谈甚欢,情绪舒缓,加之疲倦至极,自然而然就睡了。 独孤信不愿吵醒横江,便御风而起,腾云驾雾,飞回茶几旁边,坐在横江对面,一边端起茶杯,一小口一小口喝着,一边拿出笔墨,写了一封信笺。 信写到一半,对面睡觉的横江,却有了动静。 一副画卷,被横江从乾坤袋里拿了出来,捧在怀里。此时此刻,横江嘴角挂着一抹微笑,似是梦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 独孤信暗捏一道法诀,让横江手中画卷徐徐抽出,再冉冉飞起,落到茶几上。 她只将画卷打开一看,嘴角就挂起一丝笑容,想道:“原来我这横兄,喜欢的是这样的女子。不过,这画中神女绝世无双,就连紫霄宫的宫主,无数年来,也因仰慕画中神女,从而相思成病。横兄你又何必舍近求远,只一心惦念着画中神女,却不肯把心思用在其他人身上?” 夜尽天明,晨光熹微。 横江睁开眼睛,却发现有些不对。 自从东方未明,送了他那副女子画卷之后,他每天醒来,都会发现画卷被自己抱在怀里,如今却怀中空空荡荡,他便在乾坤袋里找了找,却也未曾发现。 画卷被盗了! 横江翻身坐起,却与发现,独孤信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如今这大厅里,只有一封信笺,留在桌上。 第一百五十章:道术总纲 信纸莹白,隐隐透着一丝竹林清香。 这是宣明山贴纸的纸张,取材于宣明山的竹林,无人贩卖,也无处购买。 宣明山弟子想得到这种竹林宣纸,除了同门师兄弟相互赠送之外,就只有靠自己去山中砍伐竹子,再以造纸之术,自己制造纸张。这等宣纸最大的功效,是用来制符。被独孤信当做信纸,未免大材小用, 以宣明山竹林宣纸绘符,可以让符箓功效,完完整整的体现出来。画出来符箓,如果不立刻使用,哪怕收藏十年百年,也不损功效。 横江没有闲暇,去耗费两三月光阴,制造竹林宣纸。 如今持着信笺,横江甚至觉得,手中拿得不是纸,而是用金银打造而成的金箔,而纸上字迹,更是龙飞凤舞。 信中开篇两句,便是:“仙门自有黄金屋,仙门自有颜如玉。” 横江微微一笑,继续往下看,只见信中写着:“那画卷我先带走了,横兄修炼要紧,不可有一日耽搁,更不可沉迷女色。这大半年来,宣明山师弟师妹,颇为挂念横兄,他们准备了诸多礼物,托我送了过来……” “这个独孤兄!他是见我抱着画卷睡觉,认为我不务正业,从而生气了,还是他也” 横江摇了摇头,把信笺收好,继而又拿起独孤兄留在蒲团上的乾坤袋,打开一看,便见到乾坤袋里,收纳着诸多礼盒,其中有美酒,有棋盘,有一沓垒成纸山的宣明山竹林宣纸,最后一个礼盒里面,装着好几套衣服,冬夏都有。 除了礼物之外,每一个礼盒里,都有一份信笺。 其中多半写着,让横江安心修炼,保重身体,等到十年之期一到,再回宣明山聚首,必定要大摆宴席,饮酒高歌之类云云。 那吴冠则较为朴实,只在信里写说,听闻封魔岛里鬼物众多,他就上山砍竹子造纸,把造好的竹林宣纸送了过来。 纪嫣然则在信里写着,让横江吃好喝好,睡好玩好,又把她在宣明山这段时间的诸多事情,全都写了下来,林林总总,竟有十来页,横江一目十行,看完之后,才发现纪嫣然信里面最重要的就那么一句:“橫师兄,我发现独孤信师兄很奇怪。今年夏天,烈日炎炎,连山里的树都晒死了不少,师门的男弟子成群结队,跑去山涧里光着膀子游泳,连燕青崖师兄都去了,可只有独孤信师兄,不肯去光着膀子游泳,他甚至在经过山涧的时候,都要绕路呢,可奇怪了!” “独孤兄特立独行,兴许他有洁癖,不愿意和众人一起冲凉,也在情理之中。” 横江心中浮现起独孤信道骨仙风的样子,便把纪嫣然的信放下,又拿起最后一封信笺。 此信,是韩剑所写。 韩剑送的礼物,是一柄蕴含着剑气的木剑。 这封信和韩剑送来的礼物一样,很是怪异。 信中写着:“望师兄早日修至仙门修士,再回宣明,与我论剑!” “我得到的真传妙法,是凤凰晒翅之法。至于法术一途,也只将九耀诀里诸多法术,修炼至火翼术。韩剑却想着,等我回去之后,与我论剑斗剑,他倒是看得起我。” 横江摇头一笑,把诸多礼物收好,心中回想起了拜入师门之后,随着师弟师妹一起听讲,学经,练功…… 对比封魔岛里勾心斗角,物欲横流。横江只觉得,自己的师门宣明道场,在这仙道世间里,简直就是一朵奇葩! 突然间,一个念头,浮现在横江心中。 “我想起宣明山的次数,比想起墟城的次数,不知要频繁了多少倍。莫非在我心里,已经将只住了几个月的宣明山,当做了故乡?” 一念至此,横江喟然长叹:“吾心安处是故乡!” 想回而回不去的地方,也是故乡。 横江奉师门之名,在封魔岛苦修十年,即便他在封魔岛未必能够心安,也只得在此,勤修苦练。 这一回,独孤信除了送来修炼的药物,又拿来了诸多师门秘籍。 这些秘籍,也算不得什么高深奥妙的法诀,却已经渐渐的涉及到了仙门修士使用的手段。 这里头仅仅是仙门修士境界,能够修炼施展的道术,就有数百种! 其中攻击性法术五雷法、天雷破、玄冰法、火云法、紫幽法、青冥法、苍灵法、焚神法、灭魂法、大水法、巨木法……等等。 辅助性法术静心法、圣灵法、金刚伐、降魔法、镇妖法、御风法、飞翔法、破邪法、勾魂法、定身法、护心法、八卦法、集神法、收魂法、九烟法、三台法、安神法、天罡法、涌泉法、护身法、缚神咒、擎天咒、天罡战气…… 超度亡魂的清音咒、度魂咒,拘魂用的亡魂咒,做法事用的焚香咒、焚符咒、卫灵咒、净坛咒等,度魂用升天咒等,拘魂用拘魂咒等,驱除瘟疫用驱瘟咒、祛邪咒、破秽咒等,祈福用祈福咒、平安咒、安泰咒等。 恢复用的雷水甘霖、五气归元等等。 画符用的宣明符法、宣明运笔法、宣明炼墨法等等。 降蛊用的灭蛊咒、天蚕噬蛊等。 以及其他用途的开山咒、镇宅咒……等等法术。 除了记载这些法术的秘籍之外,还有一本金光灿灿的小册子。 横江拿起一看,就见封面上写着“宣明山道术总纲”这七个端端正正的大字。 翻开第一页,就见到里头记载着:仙门中人,施展道术、仙法的威力,根据施法者的修为境界,道行深浅,法术的类型,符的类型,施法的环境而定…… 横江只看完这一段,就知道这宣明山道术总纲,是一篇涵盖了仙门修士修炼使用道术仙法的文册,字字珠玑,皆是金玉良言。 “难道我那独孤兄,把师门藏经楼里,从道徒到仙门修士,能够修炼的所有秘籍,全都给我拿来了?” 横江心中一暖,又想起了独孤信偷走他画卷之事,暗暗又有些担忧,想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独孤兄担心我沉迷女色,惦念着画中女子,因此而耽误了修行。可我却怕独孤兄日日夜夜惦记着画中女子,从而荒废了时光……” 他却不知,若他的独孤兄知道他这么想,只怕会哑口无言,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这一回独孤信给的秘籍虽多,横江却不准备全都修炼。 “这些道术仙法里,仙门修士能够修炼的,足足有数百种。道徒境界能够修炼的,也有数十种之多。时间有限,光阴如流水,哪有那么多空闲,将宣明山几百种法术,全都练上一遍?贪多不烂,我还不如选择一两种适合自己的法诀,将之精修一番,至于余下的法诀,闲暇之时读上即便,将之记在心头,若是有朝一日,修炼有成,寿命悠长,再去揣摩也不迟。” 如此一想,横江心中一片坦然,只在恢复用的法诀里,选了一门雷水甘霖,便将其他秘籍,全都收了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安心修行。 虽然每隔一月,月圆之日,横江的心瘾就会爆发一次,无形无相的魔焰焚烧魂魄,痛苦至极。可不论如何,横江有师门养魂丹辅助修行,每次心瘾爆发虽会烧伤魂魄,让他多日以来的滋神养魂的成果消散大半。。 一月苦修,被心瘾摧残之后,约莫会有二十余天的修炼功效,会付之东流。 可横江却心中欣喜,只因心瘾虽然可恶,却还给他留下了十余天的养魂效果。 此事,虽让他修炼一月,也只抵得上十余天,可终究有一个盼头。 按照原先的预计,大约三十余年,就能修至仙门修士。 如今看来,只怕要九十几年,甚至是一百年左右。 横江修炼了九崇之妖陆慎传授的万古长青之法,能在心瘾的折磨下,再活百余年。 “很好!我求仙问道之路,并未断绝,尚有一线生机!就算不能找到像烈焰冰荷那样的珍奇之物,增长寿命,也有很大的机会,在油尽灯枯之前,修至仙门修士。” 横江如此想着,心中豁然开朗。 他是一个乐观的人。 如今虽孤身一人,远离师门,在封魔岛宣明别苑修行,却有杜若冰侍奉在身边,衣食无忧,不需为俗事操心,只需安安稳稳修行即可。 可横江却不知,在宣明山里,独孤信一旦想起修炼魔功之事,就会皱起眉头……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秋去春来。 万物萌发,草木生长。 封魔岛本就是雨水充足之地,气候宜人,四季如春。 春天一来,历经地震之后,满目苍夷的封魔岛,再度恢复了生机,原本坍塌崩裂的山体,被青翠的草木覆盖。 至于地面纵横交错的沟壑,被春雨一浇,就变作了一条条河流,山沟…… 流水潺潺,景色秀美。 只是往日贯穿封魔岛各方城池、村镇、市集的道路,却因为岛中居民离去,渐渐荒废,一个春天的时间,就全被山藤蔓草掩盖,再也看不出原本的道路轮廓。 就连宣明别苑门外的道路,也被葛藤掩埋。 杜若冰越来越会打扮自己,在横江面前越来越柔情似水,唯独横江没有任何改变,依旧穿着凤凰羽衣,头戴玉冠,头发也依旧是霜白一片。 这一日间,横江正在用饭,聂隐娘找上门来。 “公子,九脉求魔剑阵里,诸多玉剑,已经被我门下弟子找到了。就连妖尊留下的桃林大阵,也被他们寻到了踪迹。” 聂隐娘站在横江门口,盈盈而笑,道:“算算时日,桃林里有一颗桃树,已经结了果子,弟子特来求一颗桃子吃。” 桃树? 横江抬起头来,问道:“这世间,哪有阳春三月,果实成熟的桃树?” 聂隐娘道:“公子有所不知,妖尊种的桃树,可别人种的桃树,是不一样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一步三叹 镇魔山早已崩塌。 原本崔嵬高耸的雄山,在山崩地裂之后,变成了一大片延绵不绝的,跨幅十几二十里的诸多小土丘。 土丘与土丘之间,有平原,也有沟壑。 地势千奇百怪,虽算不得美景,却也别有一番凌乱的风味。 桃林大阵,就是聂隐娘门下一个鬼修,在一条沟壑旁边的平原里,找到的。 此地,也长出了一片方圆二三里的桃林。 只是,林中桃树,今年春天刚刚生根发芽,全靠着桃林大阵的功效,才长出了二三尺的枝丫,开出了星星点点的桃花。 聂隐娘施展仙门法术,腾云驾雾,席卷阴风,领着横江与她门下弟子杜若冰,来到这座刚刚生长出来的桃林之外。 “我门下一个女弟子,见到此地桃花盛开,别有一番情致,就来此地赏玩,不料却发现这桃林里,另有玄机,隐藏着一座阵法。” 聂隐娘指着桃林,道:“她施展出诸多手段,却不论如何,都破不了阵,就将此事禀告给我……” “据我所知,九崇山一脉对于收徒一事,应该极为严谨,为何阁下却门人弟子众多。”横江随口回应着,又看了看前方矮矮的小桃树,再环视周围景致,只觉得此地十分清幽,且依山傍水,颇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感觉。 聂隐娘摇头一笑,眼神微微有些发冷,道:“我早已传令门下弟子,一旦发现桃林阵法,必须第一时间禀告我。可我这记名弟子发现了桃林,却第一时间想着破阵,直到无法破阵才向我禀告……唉,这天地之间,众生百态,哪会人人都像公子一样光明磊落?” 横江不置可否,问道:“那记名弟子,你最后如何处置?” 聂隐娘道:“记名弟子而已,当不得真。唯有真传弟子,才是衣钵传人。这等人心术不正,我见之厌烦,便将她的名字从我洞府名册里划去,逐出了师门。” 若换做旁人,在听到聂隐娘只把记名弟子逐出师门,不将其一身修为废去,也不再施加其他处罚,或许会认为聂隐娘心胸宽广,高风亮节。 可横江却想得明白,那等聂隐娘门下的记名弟子,如果原本就是一个心术不正之辈,此人多半会借着聂隐娘这个纯阳高手的威风,上下钻营,巧取豪夺,捞到不少好处,同时也会得罪不少人。如今那人被聂隐娘逐出师门,失去了靠山,平日里受那人欺负过的,必会找上门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多行不义必自毙。 此事怨不得谁。 横江不在多问,大步踏入桃林当中。 “果然,走了十几步,就被大阵挡住,局促于诸多小桃树之间,不论往哪个方向走,都进不了桃林中央,最终还是会走出桃林之外。” 横江拿出了陆慎留下的铜镜,持在手中,只往前走了几十步,身形猛地消失在了聂隐娘和杜若冰的视线里。 入得阵内,景象又有不同。 自从去年九月,大魔伏诛,封魔岛山崩地裂,这镇魔山中央之处,就再也见不到一片完整的树林。 可横江进入阵中,来到那殿宇之前,却蓦然发现,殿宇周围的诸多桃树,竟然一颗一颗,完好无损,未曾在地震当中,受到半点伤害。就连那大殿门外不远处的桃树枝丫上,落薇真人留宿一宿,以仙门道术建造的木屋,也安安稳稳的矗立在树干之间,就连木屋上的茅草,也是安然无恙。 横江先是进入殿宇当中看了看,继又来到陆慎预留的遁地法术之处,沉吟一声:“下去!” 一道光罩,陡然出现,罩住横江。 片刻之后,横江已经来到了地底深处。 只是,如今这一处地底,却不再是先前的幽泉河畔。如今横江出现的地方,周围黑兮兮一大片,浓烈刺鼻的土腥味,扑鼻而来,显然已是来到了土壤深处。 若非横江早有准备,施展出了一道土遁术,将自身与周围土壤割开,只怕已经被滚滚泥土石头,压成了肉饼。 “诛魔之时,我与三位纯阳高手,在道塔里遇到了枯荣真人。堂堂纯阳高手,在枯荣真人面前,竟然如土鸡瓦狗一般,毫无反抗之力。枯荣真人的枯荣真解大成之后,一老一少两个分身合二为一,几度逼我叫她师娘,对陆师念念不忘,却又隐隐对陆师有些敬畏。以此看来,陆师的实力,更在枯荣真人之上,也不知强横到了何种层次!” 横江拿出储物袋,再握着金刚法剑,把诸多泥土石头,挖进了乾坤袋里。 这等法剑,都是横江从东观弟子手中,夺取而来的仙门法剑,在仙门中人眼中虽算不得精妙法宝,可放到凡俗世间,却是难得的宝剑,切玉断金不在话下,如今被横江当做了挖土的铲子, 用起来也极为顺手。 “如今幽泉河虽然消失不见,可地底岩浆还在。我若继续往下挖掘,再以师门风水堪舆的手段,寻找地脉,必定可以挖出一条通往岩浆翻滚之地的地道。我天赋平庸,求仙问道全靠师门丹药支撑……长此以往,我必须要研习炼丹之术,若有地底火焰相助,开路炼丹之事,能够方便了许多。” 不一刻间,横江已经挖出了一方不大不小的密室,就收起了法剑,把装满了土壤的乾坤袋抓在手里,又觉得随身背着的木箱子有些不方便,干脆就把木箱子摆放在密室里。 木箱子是装纳魔血之用,防止此地,最是安稳。 随即,横江才施了一道避尘决,摈弃一身尘土,催动陆慎留下的法诀,回到了大殿门口。 春风徐来,花枝招展。 阵阵沁入心脾的馨香,扑入鼻间。 “这座桃林,竟然没被地震摧毁!” 横江环视周围精致,打量着一座座桃林,突然又觉得,鼻间问道的花香里头,竟带有些似有若无的果香。 “莫非真如聂隐娘所言,有桃子熟了?” 一念至此,横江跳到旁边桃树之上,再往上攀爬,进了木屋当中,推开四面窗户,仔细一看,猛地觉得不对。 “去年秋天,镇魔山的桃林,早已林花凋谢,就连树叶都掉光了,而唯独大阵当中,桃花依旧,经久不衰。如今我再登上木屋,推窗观望,竟然觉得眼前桃花盛开的景象,和去年离开此地之时,相差无几,甚至隐隐约约间觉得,眼前这每一朵桃花,都是我以前见到过的桃花。我虽不是过目不忘的天纵之才,可记忆力比常人却要强了不少,理当不会记错才对……” 一念至此,横江一脚踩在窗棱上,身形如同一只大雁,朝着前方一挂桃枝,腾空飞跃而去。 横江虽只有道徒实力,尚且不能修炼飞行一途道术仙法,可苦修一年有余,日日服用汤药丹药,淬炼肉身,滋养魂魄,单论体魄而言,甚至比当初跟随在他身边的剑客霍孤城,都要强了不少。 如今蓄力一跃,腾飞出去,直掠七八米,跳到了桃枝之上。 桃枝顶端,长着几朵比常人手掌还要大的桃花。 横江本想摘下一朵桃花,可转念一想,便明白每一朵桃花,都代表着未来会结出一个桃子,于是他断绝了摘花的念头,只凝神静气,缓缓在树枝上蹲下,睁大了眼睛,仔仔细细的观看着眼前这一朵一朵娇艳欲滴桃花。 观花之时,横江心中,浮现出去年青丘樱在时,曾已青丘仙门御剑之术,操控着她那柄木剑,再这诸多桃花上,隔空刺字,以此来修炼箭术。 “大叔你就是个蠢驴。” “你真是不懂风情!” “活该头发白了都娶不上老婆。” 诸多字迹,歪歪斜斜,出现在桃花上。 “这些桃花,是去年樱樱还在的时候,就已经绽放在树梢。不知我和樱樱住进桃林之前,这些桃花开了多久,也不知过了今天之后,这些桃花还会开多久!” 横江越是往下看,心中就越是惊叹莫名,从树枝上一跃而下,再顺着暗藏在花香之间的果香,一步一步,寻觅而去。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殿宇侧后方。 一棵高达十余米的桃树,虬枝交错。 桃树枝丫之间,一朵桃花都见不到,却足足长了数千个桃子! 每一颗桃子,虽都只有鸡蛋大小,却鲜红剔透,果香阵阵,卖相极佳,一看就知此果不凡。 “果然!聂隐娘没有骗我!” 横江摘下一个桃子,咬了一口,顿觉得唇齿留香,当桃子吞入腹中之后,肚子里立时生出一阵温热之感,继而经脉之内,气息翻滚狂涌,犹如大河奔涛! 横江虽早已修炼至行气如河的境地,却从未像今日一样,不需盘膝坐下运转法诀,就能听到周身经脉里,传来滔滔不绝的哗哗之声! “好一颗仙门灵果!” 横江大赞一声,摘了几颗桃子,纳入袖中,再看这株桃树之时候,再经不住再度赞叹道:“好一株灵桃!” 当横江拿着几个桃子,转身离去,看着周围姹紫嫣红的桃林,本想再度赞叹,话到嘴边却静默无声。 他终究未曾做到一步三叹,只在心中想道:“陆师把这桃林大阵留给青丘樱,绝不仅仅是送给我和她一处修行之地,而是将阵中方圆二三里的桃林,以及林中不知何时花开,何时花谢,何时结果的灵桃,全都给了她。可是,樱樱返回青丘仙门之前,一转手将这桃林大阵,天大的机缘,全都给了我。” 时至此刻,横江已然明白过来,他与青丘樱之间,此生此世,再难理清! 第一百五十二章:四万八千岁 先前吃下的那颗灵桃,药力依旧在横江体内生效,滋补着他的肉身,滋养着他的魂魄。横江一边往桃林大阵之外走去,一边体会着灵桃的药力,不一刻间心中就有了结论:刚刚吃下的那颗灵桃,其功效比陆青皇师叔炼制的养魂丹,更强几分! 一颗桃树上,结着数千个果子。 桃林方圆二三里,长着不知多少可桃树…… 整座桃林的价值,简直难以估量,却全算是青丘樱所赠! “樱樱……” 横江回想起去年,镇魔山尚未摧毁,他和青丘樱在桃林大阵里修行,当时青丘樱就曾经说过,等到桃子熟了,一定要敞开肚皮,吃一个畅快淋漓。 如今,樱樱却不在此处,唯有桃林如昨。 大阵之外,聂隐娘师徒二人,默默的等待着。 当横江手中端着几个桃子,迎面走来,聂隐娘眼中顿时满是惊喜。 横江直接给了聂隐娘几个桃子,再朝杜若冰招招手,把另外几个桃子在杜若冰手里,算是感谢此女,这段时日以来,在宣明别苑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照顾。 杜若冰朝横江拱手施礼,拜道:“多谢公子!” 横江点点头,不再多言,道:“你陪我修行半年,助我良多,几颗桃子算不得什么。” 杜若冰摇摇头,眼中神采奕奕,道:“公子有所不知,对于一般的仙门修士而言,这灵桃的效果,和滋养神魂一类的丹药,大同小异。可对我们鬼修一旦吃了桃子,就能让魂魄之体,变得更加强健,此举直接影响到鬼修的寿命大限。对我而言,一颗灵桃,相当于数年寿命,这三五颗桃子,让我寻求纯阳鬼仙的道途里,增添了十几年的光阴!” “正是!这些灵桃里面,蕴含着极为精纯的甲木灵气。甲木属阳,而我等鬼修天性属于阴,一旦得到纯正祥和的甲木精气入体,我等魂魄之躯当中,就会因阴阳相调而生出一丝冲和之气,让我等鬼修,延年益寿。” 聂隐娘面带微笑,把桃子端在身前,仔细的端详着,又道:“不过,对于我这样的纯阳鬼仙而言,这等三年一熟的灵桃,已没有了增长寿命的功效。就算吃得再多,也如同凡俗世人吃山珍海味,虽有滋补的功效,却作用不甚明显。我来找公子讨取一颗灵桃,实则是这段时间,我正在开炉炼丹,需要这灵桃当中的甲木灵气,充当炼丹之时的药引子。” 横江问道:“阁下似乎认得这桃子的来历?” 聂隐娘点点头,道:“当年我在师尊坐下修道之时,师尊曾对我说起过,这林中灵桃,叫做四万八千岁。” 横江又问道:“何为四万八千岁。” 聂隐娘道:“妖尊这片桃林当中,获得最久的那一颗桃树,曾经活了四万八千岁。只因世间芸芸众生,不论是人是妖,亦或是花草树木,都有寿元极限。那功效最佳的桃树,也在四万八千岁之后,渐渐凋零枯萎,化作一截枯木。” “千年之前,我刚刚拜入师门,尚且只是一个寻常小鬼,因浑浑噩噩在世间游荡太久,导致寿元所剩无几。我师尊就带着我,前往镇魔山,来到桃林大阵之外,登门拜访妖尊,替我求得了一颗桃子。那颗桃子,让我足足多了百年寿命。我就是靠着那百余年世间,从寻常孤魂野鬼,一路修行,最终修成了纯阳鬼仙。” “桃林当中的桃子,如我手中这一颗,功效最低,一年开花,一年结果,一年成熟,又要过上一年,才能再度开花。如此四年一个循环,才能吃上一轮桃子。” “至于赢枯萎凋零的那颗桃树,则是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总计一万二千年,才能吃上一轮桃子。当年我九崇山尚未毁灭,曾经调集高手,想办法复活那颗枯萎的桃树,却最终没有想出办法,只根据那些枯萎的枝干,探究出来这桃树上果实的功效……若是吃上一颗,哪怕是修炼天赋差到了极点之辈,也能在一夜之间,触摸到纯阳的边缘,引来雷劫。一旦度过雷劫,便一步登天,从凡人之姿,直达纯阳!那颗活了四万八千岁的桃树,可谓是桃林的祖木。整片桃林,功效各异的桃树,全是由那颗祖木,繁衍而来。” “不过,祖木枯萎之后,繁衍出来的桃树,功效已经大不如前,灵性有高有低。有些四年一轮,有些百年一轮,有些千年一轮……其中灵性最强的,就是四千年一轮的桃子,不过我许多年前,听我师尊说过,那桃子在数百年前,已经成熟过一次。公子若想吃那等桃子,只怕还得等上三千多年。” 聂隐娘感慨万千,她又道:“公子得了妖尊大人的传承,如今这桃林大阵,诸多桃树,已全是公子之物。还望公子谨慎以对,切莫让这世间其他仙门道场之人,得知这一片桃林的消息。” “多谢!” 横江点点头,转身回望桃林,心中唏嘘不已。 突然间,横江又回想起万古长青之法,顿即想道:“这林中桃树,都算是世间珍奇之物,我若用来修炼万古长青之法,必定也能増寿一次。不过,诸多桃树,是由一颗祖木繁衍而成,只怕我以桃木修炼万古长青之法,也只能増寿一次。” “公子。” 聂隐娘脚下渐渐显现出云絮,身形冉冉飞起,道:“我在洞府当中,还炼制着一炉丹药,不宜在此久留,还需速速回去,将灵桃当做药引子。” 横江拱拱手,目送聂隐娘离去。 杜若冰则拿出灵符,摆放在周围心生的小桃树之间,她一边布阵,一边对横江说道:“公子,这些小桃树一旦长大,必定会让此地增添不少景色。到时候若有仙门修士,游历至此,只怕会舍不得走,甚至留在此地结庐而居。我先在此地,布置阵法,将这些小桃树隐藏起来,等到以后,再渐渐将阵法扩大,直到把这方圆数里的地界,完全笼罩在阵法之类。到时候就算有仙门修士觉得此地不凡,也会因为我预先布置了阵法,而直到此地已经有了主人,不会再占据此地不肯走。” “你倒是想得周全!” 横江点点头,默许了杜若冰此举,随即再度走入桃林大阵。 浓浓的桃花香味,扑鼻而来。 横江只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一朵一朵,娇艳欲滴,鲜妍明媚的桃花。 每当横江看到桃花,就会想起青丘樱。 想起了青丘樱之后,横江便加快了步伐,走向那颗挂满了桃子的大树之下,摘下了一颗颗果子,又用当年独孤信用来收纳美人果的木箱子,把桃子满满的装了一箱子,再大步离去,来到正在布阵的杜若冰面前。 杜若冰见横江捧着一个箱子,便问道:“公子可有吩咐?” 横江道:“我有一事,想托付于你。” 杜若冰拨了拨额前的长发,脸上微笑如春风一般和煦,道:“公子请说!” 横江问道:“你师尊门下,可有信得过的弟子?我这箱子里,装了一些桃子。我想要把箱子送至青丘仙门,可我奉师门之命,在封魔岛修炼十年,不得轻易离开此地,只能请人帮忙。” 杜若冰摇了摇头,道:“这箱子里若装满了灵桃,至少也能收纳上百个,对于我们鬼修而言,这个箱子意味着数百年的寿元!我师尊门下只有我一个真传弟子,其他的都是记名弟子,那些人如何信得过?若真要托付我师门去送,也只有我与师尊,亲自前往青丘仙门一趟,不过此事公子本就无需托付给我们来做,公子是当局者迷啊。” 横江道:“请讲。” 杜若冰指了指西北天空,又道:“你那宣明山的独孤兄弟,每隔两三个月,就要来一次封魔岛看你,给你送来师门灵药,甚至连吃的穿的,也都给你准备得妥投当当。公子只需等独孤信下次再来的时候,将箱子托付给他便是。而且,以公子和那独孤信的交情,定然也会送他桃子,正所谓一事不烦二主……” 她这么一说,倒是让横江茅塞顿开。 对于此事,横江确实是当局者迷。 以横江原本的智略,本该第一时间,就想到托付独孤信去办理此事。可只因他心中觉得,亏欠青丘樱太多,心中过意不去,这才导致心里头胡思乱想,杂念纷呈,以至于没有在第一时间,想到解决此事的最佳办法。 “唉……” 横江抱着箱子,再度回到桃林大阵。 他站在那颗结满了桃子的桃树下,仰头看着琳琅满目的桃子,久久不语。 不知不觉,天色已黑。 桃林中的花香味道,却在夜色里原来越浓。 横江甚至感觉到了,这等花香当中,似乎暗藏着一丝女子的体香! 他猛然回首,环视四周,却一无所获。 “我在这桃林里,曾经住了大半年时间,却从未有任何异变发生。今夜莫非是因为我吃了桃子,导致味觉嗅觉出了问题,这才误以为花香当中,带着女子体香?” 横江恍然摇头,大步从树下离开,来到大殿当中,盘膝坐下。 今夜横江不准备再回宣明别苑,而是要留在此地,清修数日。 不过,随着一阵女子笑声响起,横江神色勃然大变…… 第一百五十三章:幻境 这桃林大阵虽隔绝了大阵内外,挡住了山川原野里的春风,可大殿周围,依旧时不时会有清风吹荡,此乃陆慎当年布阵之时,早就设下的手段,无风自生。 一袭粉红色身影,出现在殿外。 横江听到笑声,抬起头来,只见殿门之处,已多了一女子。 “阁下是谁?” 横江问了一句,手中暗捏法诀,随时准备施展出太乙庚金剑气,先下手为强…… 女子面带微笑,朝横江点了点头,也不说话。 横江正要再问,女子的眼神当中,已是冒出了一阵阵暗黑色的光芒。 二人四目相对。 横江只觉得女子那双眼眸里,暗藏着深不见底的漩涡,竟在眨眼之间,就把他的整个心神,都拉扯到了漩涡当中。 “这是……” 横江尚未来得及将太乙庚金剑气施展出来,眼前女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当横江回过神来之时,他猛地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已经不再是桃林殿宇,而是站在了一座楼台的二楼,如今正倚着窗边栏杆,凭栏而望。 楼外景象,尽收眼底。 这是一座建立在湖泊边的水榭楼台,楼外杨柳依依,至于杨柳夹岸的湖泊当中,则有诸多小船,画舫,载着一些书生仕女,往来游玩。 “我受那女子目光侵袭心神,只觉得眼前一黑,如今却来到了这水榭楼台里。我必定是中了她的暗算,遁入了幻境当中,如同大梦一场,似幻似真!” 横江捏了捏自己手臂,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果然,仙门高手的幻境手段,比起平时自己做梦,更为真实。若在寻常梦境当中,我捏自己手臂,又怎会感觉到疼痛?” 一念至此,横江眼中戒备之色更浓,目光在周围来回打量,希望可以找到这幻境的破绽,最终破境而出。 不过,横江拜入宣明道场,才一年有余,虽得了独孤信送来诸多师门秘籍,对于仙门法术,仙门阵法一类的手段,比起往昔有了长足的进步,可对于幻境之类的手段,他虽然也有一本秘籍在身上,却尚未仔细研究过。 修行境界,决定思维高度。 横江曾经看过那本秘籍,可秘籍里所言的诸多口诀,诸多意境,以横江目前道徒的实力,虽能理解字面上的意思,却难以领会其中的真谛。 “横兄!横兄!” 一个书生,手里持着两柄折扇,从水榭的楼梯口,大步跑来。 这书生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挥手就把手中两柄折扇当中的一柄,塞到横江手里,又道:“横兄,我可算是找到你了!你可千万别想不开,起了轻生的念头,来此挑水,只求一死。我且与你说,这天下何处无芳草?你又何必,对那张家小姐,念念不忘?人生在世,总要被人拒绝几次,才能渐渐成长起来。等再过一些年,横兄你学有所成,赶赴京师,在皇帝天子面前,参与殿试,金榜题名,考了状元。等到那个时候,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等着把自家金枝玉叶的大小姐许配给你。至于如今这区区一座小镇上的张家小姐,哪里还配得上你?” 这一番话语,传达到横江耳中,顿时就让横江心头,浮现出了诸多记忆。 这段记忆,持续二十余年,从懵懵懂懂的孩童时代,到求学读书,再到参加科举考了秀才,再到拜入三味书屋准备考取举人,再到今日和诸多同窗,一起来月牙湖春游踏青,再到遇到了心仪已久的张家大小姐,一时冲动前去表白,却被张小姐身边的丫鬟奚落了一番,然后又被护院家丁驱赶,最终独自一人闷闷不乐,来到这水榭之上,准备投湖自尽。 诸多画面,一幕一幕,极为清晰,就好像横江真的活在这个世界里,完完整整的度过了二十余年的光影。 他甚至能叫得出眼前这个同窗好友的名字,想起这个同窗的来历,知道这同窗名叫叫胡飞宇,家住城外青山乡,家里父母尚在,还有一个妹妹…… “好强的手段!” 横江回想那双漩涡一样的眼眸,心中惊叹,道:“这幻境里,我历经的人生,足足右二十余年,其中与我有关联的人,包括同窗,友人,亲戚,街坊邻居,总计多达数百人。而这些人在我记忆当中,竟然一个一个,活灵活现,性格各有不同,人生各有区别。仿佛他们都是活生生活在这世间里的生灵,而不是因为幻境之威,被那红衣女子构造出来的。” “横兄!诗会就要开始了,诸多三味书屋的同窗,以及其他郡县赶赴此地,参与盛会的学友,大多已经到期了。咱们要是再不去,只怕赶不上了!” 胡飞宇拉着横江的手臂,转身就走。 横江本想挣脱,却发现头脑有些昏昏沉沉,四肢乏力,显然是喝多了酒水之后,微微有些醉意的表现,至于他道徒修为,强健身躯,此刻已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至于同窗胡飞宇,则身强体壮,有着一把子力气,生拉硬拽,横江用尽全力,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 横江只得踉踉跄跄,跟随在胡飞宇身后,心中想道:“我竟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诗会场地,人山人海。 三味书屋的学子,聚集在西北角落里。横江一来,众多同窗就把他团团围住,说些大丈夫何患无妻之类的话语,安慰横江。 横江站在众人中间,一时半会,不知该如何是好…… 诗会持续了半天时间,便散了会,横江也随着几十个同窗,回到了三味书屋。 接下来的日子,平平淡淡,整日整日读书习字。 横江一心想着要找到幻境破绽,可一脸十来天,都一无所获。 直到十天一休息的旬日到了,放一天假,横江才租了一匹马,离开三位书屋,本想城中,四处打听。 可他却无论如何,都打听不到,一星半点有关修行之士,有关仙门中人的消息。 这幻境世界里,似是没有鬼怪,没有妖魔,也没有仙门中人。 横江却不甘心,虽在身上找不到任何一个乾坤袋,也拿不出以前日日服用的丹药,可心中却还记得,师门凤凰晒翅之法的修炼口诀。 只可惜,在这个幻境当中,修炼速度,慢到了几点。 横江用了三年时间,考上了举人,可修炼凤凰晒翅之法一事,依旧没有半点眉目。 他再用了十年时间,连登三甲,金榜题名,考上了状元,依旧没能将凤凰晒翅之法入门。 直到又过了十余年,奉了圣旨,做了一郡的刺史,他体内才产生了第一丝热意,终于是将凤凰晒翅之法,入了门。 只是,按照这般算法,若要打开灵窍,引气入体,只怕还需三五十年…… 随着时间推移,又过了四十余年,横江回到京城,皇帝拜他为丞相,横江才引入第一缕天地灵气,成为了道徒。 可这个时候,他已经是老态龙钟,行将就木,命不久矣。 这一世,横江一生未曾娶妻,除了勤勤恳恳为官,剩下的时间就是苦修凤凰晒翅之法,直到寿终正寝那一日,依旧只是一个道徒。 临死之前,横江躺在床上,看着雪白的帐子,心中想道:“如今我在这幻境当中,已经度过了足足七十多年,也许身死之后,这幻景便会消失,我就会再度回到桃林大阵里,直面那个红衣女子……” 念及此处,横江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横江再度醒来。 这一次,他发现自己躺在街角,浑身瘫软无力,口中喷着酒气。 横江心中骇然,知道这必定又是一个幻境。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四肢无力,只能躺在地上,看着青天白日,等到酒劲渐渐散去。 “阿爹!阿爹……” 随着一阵哭声响起,一个小女孩跑了过来,扑到横江身上,大声哭喊着,“阿爹!清儿求求你,不要在喝酒了,好不好?” “好!” 横江回答的很坚定。 他心中记忆翻滚,已然想起来了,他是这城中,一个卖包子油条的小店主,老婆早就病死了,只剩下一个七八岁的女儿,跟在他身边。 自这一日起,横江果然不再喝酒。 他平日里除了卖包子油条维持生计,剩下的时间就都在家中修行。直到白发苍苍,依旧只修炼至道徒第一步…… 身死之后,横江再度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活了另一端人生。 如此循环往复。 横江做过柜子手,做过强盗,做过员外,做过地主,也做过乞丐,做过长工,甚至还做过妓院青楼里的龟公…… 横江也曾想着,要活出不一样的人生,可每当他想要改行,活出一些新花样,生活中就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事情,让他的人生轨迹,按照原有的路线,一日日往下发展…… 十辈子! 百辈子! 数百辈子! 一世一世,不断的轮转。 把每一世都加起来,横江数百辈子之后,已经是活了数万年! 世间一长,总有一些东西会忘记。 就连横江牢记心头的凤凰晒翅之法,他也渐渐的记不全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今日方知我是我 横江渐渐的忘记了凤凰晒翅之法的完整口诀。 如此,又过了十余世。 横江成了一个乞丐。 整日整日,持着一根驱赶恶狗的棍子,端着一只破碗,沿街乞讨,饥一顿饱一顿,恶的瘦骨嶙峋,浑身是病。 这时候的横江,只记得他上辈子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上上辈子是领兵十万的大将军,再上上辈子,则直接是坐在金銮殿上的皇帝。 而做皇帝之前那一世,是什么身份,横江已经记不清楚。 至于几百世之前,他是一个书生,最终成了丞相,寿终正寝之前修炼至了道徒层次,这些事情,他已经没了印象。 沿街乞讨之时,有人打他骂他,放狗要他,他生气的时候,就会想起前几世做公子哥,做将军,做皇帝的舒爽画面,然后小声骂上一句:“你们算个吊,当年老子也阔过!” 有关桃林大阵,有关红衣女子,有关封魔岛,有关宣明山,有关仙门,如此诸多事情,渐渐在横江记忆里淡去。 他哪里还记得这些? 直到有一日,城里最大的青楼,竞选花魁。 横江和几个乞丐朋友,爬到远处屋顶上,远远围观着那些环肥燕瘦,展示着各种才艺的女子。 突然,横江身边一个小乞丐,指着那擂台上的青楼佳人,呼喊道:“好漂亮啊!她肯定就是花魁了,长得和仙女一样啊……” 横江听闻此言,心中犹如雷击,心中无比悸动。 “仙女!” 横江抓着小乞丐的肩膀,问道:“仙女是什么?” “你轻点,你抓疼我了!” 小乞丐推开横江的手臂,揉了揉肩膀,含糊不清说道:“我小的时候,家里人跟我讲故事,说很多很多年以前,世上是有神仙的,仙女就是神仙里面最漂亮的女子。” 横江只觉得“仙”之一字听在耳中,别有一番不同的韵味,便急急忙忙追问道:“那个‘仙’字,你会写吗?” “会啊,那么简单的字,谁不会写?” 小乞丐把手指头当做笔墨,在瓦片上写写画画,一边写一边说:“这个仙字,就是由一个人字,和一个山字组成的……” 横江问道:“人入了山中,就成了仙?” 小乞丐说道:“哪有什么仙不仙的,这些都是神话传说,都是假的。反正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什么神仙,也许我下辈子也见不到。” 横江又问:“那你知道你上辈子,是什么身份吗?” 小乞丐道:“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是算命先生。” 横江微微一笑,道:“可我知道!” 小乞丐满脸不信,道:“你是不是几天没吃饱,饿疯了饿傻了?” 横江道:“仙字由人和山组成,搬山为人便是凡人,人若入山就是仙人,这乞丐我不做了。” 小乞丐问道:“不做乞丐,你还能做什么?” “做神仙!” 横江笑了笑,爬下屋顶,撑着木棍,一瘸一拐,朝城外走去,一路走到了深山老林里,独自一人住了起来。 不过,当横江改变了原有的人生轨迹,住进山中,不再做乞丐,反而要做野人的时候。突然就有个将军带着一支军队,跑到他住着的地方,对横江说他是皇帝遗失在外的皇子,把他抓进了皇宫。 横江却不稀罕皇子的生活,天天住在皇家园林里,依旧像野人一样生活。 不论是谁来劝,他都不肯改变主意。 他渴了就喝山泉水,饿了就吃些野果,树叶,树根。 如此风餐露宿,饥寒交迫,他自然活不长,过不得三五年,就一命呜呼。 横江这一世虽记不得任何仙门法诀,却明白自己寿终正寝之后,必当还有来世,于是他就想着,不论下辈子是什么身份,都要把那个令他心神悸动的“仙”字,弄个清楚。 未曾料到,下一世,却是一个女子。 女子也罢,横江什么都不管,直接钻进山里…… 如此,过了一世又一世。 横江每一世都钻进深山老林当中,无论如何都不肯出去,未曾再受红尘侵袭心神,倒是将以前曾遗忘的诸多事情,渐渐的想起来了一些。 终于有一日,横江看到山间一只鸿雁,在阳光下伸展着翅膀,他百无聊赖,也跟着鸿雁的动作,将手臂展开,在太阳下懒洋洋的晒着。 突然,一段记忆,浮现心头。 “凤凰晒翅之法!” 横江眼神一僵,脑子一片空白,心中惊喜不已。 “自从问起小乞丐一个仙字,我每一世都住进山中,平日里除了吃和睡,就是闭目沉思,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是想起来了,在我记忆深处,存着这么一段修仙的仙法……” 哪怕横江回想起了的凤凰晒翅之法,不算完整,他也不管不顾,只一门心思去修炼,不料因为没有正确的功法口诀,导致走火入魔,一命呜呼。 等到下一世,横江继续入山修行,却只修炼了半月,就一命呜呼。 如此循环往复,横江活得越来越长。 终于有一世,再度开启灵窍,引动天地灵气入体,修炼至道徒境界…… 道徒已成,就可滋神养魂。 随着修为渐渐提升,横江心思一片清明。 以前轮回转世之时,遗忘的诸多记忆,也慢慢被他回想起来。 甚至连独孤信赠送的那些师门秘籍里,记载的数百种仙门道术,以及那宣明山道法总纲,横江也一字不落,全都想起来了。 横江也完全明白过来,自己是被那红裙女子,引入了幻境当中,才辗转轮回了数百世。因为时间过得太久,记忆渐渐模糊,才忘记了寻找幻境破绽的本意,不再想着破掉幻境,而是在幻境当中,载浮载沉,如同浮萍飘零。 “受困于幻境当中,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独孤兄早已将诸多基础秘籍,全都送给了我,只是我因时间紧迫,没有时间一一修炼。我在幻境当中,虽只能修炼至道徒境界,可却能一世一世连番不断的轮回,如此算来,时间倒是极多。不如用这些时间,来诸多炼丹、炼器、画符、制药、阵法等等基础法门,一一精通……” “等到有朝一日,幻境被我破掉,我这等基础法门的造诣,只怕比起独孤兄,也要强了不知多少倍!” 横江站在山巅,眺望天地。 此刻间,横江但觉心胸开阔,神清气爽,他有感而发,迎着山间清风,沉吟道:“沉浮红尘数百世,今日方知我是我!” 从这一世起,横江一门心思,只顾着求仙问道。 如此死了又转世,转世之后又死亡。 不知过了多少世,横江成了一个刚刚出生不久、嗷嗷待哺的婴儿,他太过于幼小,太过于虚弱,以至于连眼睛都睁不开。 他只知道,自己天天被一个老人家抱着。 转世几日之后,他虽依旧没能睁开眼睛,却通过耳朵,听到了一些有用的讯息,知道自己是老人家的孙子,而别人则管着老人家叫做“横老头”。 这时候,横江只在心中想道:“这一世还真巧,我爷爷姓横,我也应该姓横,这姓氏倒是和原来一样。” 又过了几天,老人家终于想好了名字,口中念叨着:“咱们这墟城,位于沙漠深处,水贵如油,希望我的宝贝孙子,长大以后能出人头地,去有山有水地方……不如,就取名横江。” 这一席话语,听得横江心中大惊,暗道:“怎么会这么巧?” 如此,又过了半月。 天生体质虚弱的横江,终于能睁开眼睛。 他这一睁眼,就惊呆了。 只因抱着他的横姓老人家,分明就是他爷爷! 当横江渐渐长大,他已经完全确认,这一世生活的地方,就是他从小长大的墟城。 所以,当七岁之时,有人来霸占他家祖传的商铺,来害他祖孙二人,横江已是早有准备,设下计谋,将仇人尽数诛杀。 十几岁之时,他已经成为了墟城的龙头,做起了走私的行当,积累的钱财越来越多,就在牛角洲弄了个假金矿。 二十岁那年,终于等来了独孤信。 继而,拜入宣明山,来到封魔岛,随即杀魔取血,再在桃子成熟之时,来到桃林大阵。 这一次,横江早有准备,躲在殿门之内,他赶在红衣女子出现之前的一瞬间,先下手为强,施展太乙庚金剑气,一剑轰出! 可是,剑锋却在红衣女子身前三尺之处,烟消云散。 “你到底是谁!” 横江冷着眼,喝问一声,突然间觉得天旋地转,昏迷过去。 当他醒来之时,发现自己正坐在大殿之内,手中捏着一道剑诀,丹田里太乙庚金剑气凝聚的剑丸,轻轻的跳动着,满口剑气,蓄势待发! 面对横江如此冰冷的态度,那女子却笑得更加温和。 她的眼神,已不再像最开始那样,如同黑暗漩涡,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饱含倾慕之情,眨也不眨,盯着横江。 这等毫不掩饰的热忱目光,让横江觉得浑身不自在。 “尊上!” 女子轻呼一声。 横江不明所以,心中警惕,问道:“尊上?这就是你的名字?” 女子微微一笑,跪地而拜。 横江心中,越发迷惑不解。 这女子一拜三叩首,直到三跪九叩之后,她才抬起头来,道:“侍女瑶池,拜见尊上!” 第一百五十五章:刻骨铭心 横江目光深邃,看着眼前女子,不再多言。 根据女子的言行举止,横江已然猜到,尊上二字,应该是一个尊称。 可是,横江对这个拜倒在他面前的女子,没有任何印象。 尊上之称,又从何而来? 这女子长得很好看,明亮的大眼睛,微微带着些许弧线,如果眯着眼,便是一轮玩玩的月牙,加上她一袭红色衣裙,身材窈窕,更显妩媚温柔的女子魅力。 明月清风,花香阵阵。 横江站起身来,站在殿门之内,隔着门槛,道:“我不记得我在何时何地,认识过一个叫做瑶池的女子,我也不记得曾几何时,有人叫我尊上。阁下到底是谁,深夜出现在桃林大阵,究竟是何目的?” “瑶池只知道自己叫瑶池,还记得你是我的尊上,至于其他事情,瑶池能够记起来的,寥寥无几。” 瑶池站起身来,却不愿直接正面对着横江,而是稍稍望侧后方退了一步,再稍稍侧身,朝横江施了一礼,以示尊重。 不过,她说的这些,横江并不相信。 这世间哪有人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还记得一个莫名其妙的尊上,可对于其他事情,却完全不记不起来? “去年,尊上被那川榛白桦请来殿中,供奉香茶,瑶池就感觉到尊上身上,有一种令瑶池极为熟悉的气息。从那日以后,瑶池就一直默默的观察尊上,却又无法确定尊上的真实身份。直到尊上吃了一颗桃子,脸上露出回味悠长的神情,瑶池才定下心来,对尊上施展轮回之眼,以求确定尊上的身份。尊上,你我要是再不能相遇,等过得这一世,尊上就见不到瑶池了。” “这一世,是我最后一世,挣扎着活了四万八千年,寿元耗尽之后,便不能再转世重修。我全无其他办法,只能将一缕残魂,留在这桃林当中,以求有朝一日,尊上能适逢其会,来到这片桃林,让瑶池能再见尊上一次。” 瑶池说话之时,眼神里满是爱怜,又带着一丝哀怨。 四万八千岁! 聂隐娘曾说,这片桃林的祖木,就活了四万八千岁。 横江问道:“有一个九崇山一脉的纯阳鬼仙聂隐娘,曾经说过,这桃林里的祖木,活了四万八千年。如今看来,阁下应该就是这桃林里的祖木。可你既然说可以转世重修,为何这一世四万八千岁的寿元耗尽之后,却不再转世重修?以正常情况而言,桃树虽是树木,可这你本该懂得修行,四万八千岁的光阴,必能修炼成一个威震四方的高手,怎会连转世重修的能力都没有?” 瑶池道:“我原本也想要转世重修,可在寿元即将耗尽之前,却冥冥中感觉到,若真转世重修,等到来世,我便再也无法记起以前的任何记忆,不知道前世是谁,会忘记自己的来历,忘记自己的名字……这些,瑶池都不怕,不管转世遗忘了所有记忆,记不起任何东西,也不管转世之后是人是妖,是男是女,可瑶池不愿忘记尊上。于是,便留下一缕残魂,在这桃林里,等候一丝机缘,乞求尊上出现。” 横江眼神一凝,问道:“阁下能记起来的事情,有多少?” 瑶池道:“我只记着,无论如何,都要和尊上相见一次,把控制天涯海阁的法诀,亲自交给尊上。至于那一道轮回之眼法门,则是因为要确认尊上的身份,所以也一直不曾忘记。除了这两件事情之外,余下就只记得三件事情,其一是我的名字,其二是操控天涯海阁的法诀,其三就是尊上的真灵印记气息。” 横江问道:“何为天涯海阁。” 瑶池道:“天涯海阁,是尊上留在这世间的一座修行道塔,高达八十一层,取九九归原之意,尊上在塔中存留了诸多物品。” 横江又问:“真灵印记是什么?” 瑶池道:“仙门巅峰高手,会将一点真灵,寄托于宇宙虚空当中。宇宙虚空不灭,真灵与世同存。我一直把尊上的真灵气息,牢记心头。当我施展轮回之眼,让尊上陷入幻境,在幻境里将上千世的轮回过程,一一展现出来的时候,我就能感觉到魂魄深处的真灵气息,以此来确定尊上的身份。” 听闻此言,横江心中戒备,慢慢散去。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在幻境轮回里,最后一世,就是他现在这一生。 而且,横江知道,自己必定是施展过羽化轮回之法的仙门修士。 否则当初在暴雨当中,油尽灯枯,即将死亡之时,记忆中也不会突然出现遇到完完整整的羽化之法,让他多了一次转世重修的机会。如今回想起来,横江知道自己的羽化之法,必定是深藏在魂魄里的记忆,每当临死之前,便会浮现心头。 如今,对于这个瑶池,横江心中多了几分敬意。 “请受我一礼。” 横江拱手抱拳,朝女子施礼,道:“你只记得五件事情,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剩下的四件事,都与我有关。你如果没有骗我,那你对我的这份情义,我不知该如何回报。” “瑶池理当一心一意侍奉尊上,何须尊上回报?” 瑶池侧身躲开横江这一礼,她眼中含着一丝泪光,叹息道:“如今见到尊上,瑶池已无遗憾。” 横江问道:“你轮回了多少世?” “不记得了。” 瑶池摇摇头,又道:“尊上,我早已寿元耗尽,如今只剩一缕残魂,施展出了轮回之眼以后,所剩时间已经不多。还请尊上闭上眼睛,让我将掌控天涯海阁的法诀,传至尊上心中。” 横江正要再说,瑶池已然一挥手,施展出仙门法诀,将横江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此乃定身之法! “这瑶池的实力,深不可测!就算她说的都是假话,全然是在骗我,以我如今道徒的实力,也拿她没有任何办法。她若想动手杀我,我不知已死了多少回。与其防备着她,还不如听之任之,看她到底意欲何为……” 一念至此,横江便闭上了眼睛。 突然,随着一阵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瑶池已经扑进了横江怀里。 横江能闻得到,这女子身上,像桃花香味一样的气息。 他依旧闭着眼睛,身躯纹丝不动。 紧接着,就有一道讯息,传达至他心头。 “这是一种阵法的控制法门……” 横江阅读着心中讯息,对于瑶池先前的话语,又信了几分。 瑶池松开紧紧抱住横江的手臂,稍稍退后几步,又道:“瑶池体内精气已散,时日无多,还请尊上让瑶池留在尊上身边,侍奉几日。” 横江点了点头。 自从这一日起,瑶池就时时刻刻,跟随在横江身边,把横江照顾得无微不至,将女子的温柔体贴,展现的淋漓尽致。 就连那鬼修杜若冰,在照顾人这方面,也比不得这个瑶池。 横江心中叹喟莫名,百感交集。 第四天,瑶池终于不再做端茶倒水之事。 当横江在大殿当中,练习画符之时,瑶池拿出一卷白纸,在白纸上挥笔作画。 随着她一笔一笔画在纸上,她身上红色长裙的颜色,渐渐的变淡,而她整个身躯,也渐渐的变得虚幻起来。 这个时候,横江已无心思修行。他知道瑶池身上出现的情况,代表着瑶池就在今时今日,会烟消云散。 自此之后,世间再无瑶池。 他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瑶池,心中越发的不忍,道:“你不如趁着尚未身死道消,转世重修去吧。就算来世会忘了一切,也总比烟消云散要好。” “如果忘记了尊上,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瑶池面带微笑,将最后一笔画完,又吹了一口气,把画卷上的墨迹吹干,再拾起画卷,递给横江,道:“尊上,我给自己画了一幅画。以后尊上若还记得瑶池,若是想念瑶池了,就把这画卷拿出来看一看。尊上若能重回巅峰,必会与世长存,瑶池活在尊上心中,不也是与世长存么?” 横江接过画卷,心中恍然若失。 瑶池又说道:“以前那九崇之妖陆慎,带回了一副画卷,我也曾到听他与人交谈之时,提起画中女子,说那女子是根据紫霄宫外,一座女子雕像,绘制而成。当我看到那副画卷之时,只觉得我对那女画中女子,极为熟悉,却因遗失记忆,记不起那女子是谁,想必那女子是我的故人。紫霄宫主对那女子念念不忘,而尊上若和那女子关系匪浅,一旦紫霄宫主感觉到尊上身上的真灵气息,知晓了尊上的来历,只怕会尊上不利。尊上以后修炼有成,千万要对那紫霄宫之主,心存警惕……” 说着说着,瑶池身形,越来越淡,几乎变得完全透明。 横江虽记不得与瑶池有关的任何事情,可此时此刻,他却心中一阵阵刺痛,嗓子干涩不已,甚至连手指都在发抖。 这种感觉,对于横江而言,可谓是刻骨铭心。 十几年前的墟城里,横江只有七岁,躲在暗处,眼睁睁看着爷爷被人害死,当时他就有这种心痛至极的感觉。 只有失去亲友之时,才会如此痛彻心扉。 第一百五十六章:仙道可期 横江睁大了眼睛,暴喝道:“瑶池!听我之令,转世重修!” “遵令!” 瑶池眼神一颤,将双手合在身前,施展出一道法诀。 紧接着,周遭天地灵气蜂拥而来,化作滚滚狂风,卷起横江摆在殿中练习画符的符纸,飘在瑶池周围。继而桌上砚台里的朱砂墨汁,自动飞起,点点滴滴落在诸多符纸上,将符纸变成一套套绘制了虫书文字法符。 眨眼之间,诸多符箓已组成一道阵法,漂浮在瑶池身边。 继而天的变色,雷光电闪。 轰隆隆! 一道道雷霆,从天而降。 雷光贯穿了桃林大阵,轰入林中,直达大殿门外,击在瑶池极近透明的身躯之上。 受到天雷灌体内,瑶池极近透明,即将烟消云散的身躯,渐渐恢复。 横江心思稍定,问道:“世间广袤,方圆万万里。你怎知道,留在此地,有朝一日能与我重逢?” 瑶池目光温婉,注视着横江,似是要把横江的面容,牢牢记在心头,她道:“瑶池这一世,曾修至道君,有十万年寿元。我知道自己无任何机会,修至天尊、获取长生,就以自身余下的寿命为代价,起卦算命,参透天机,终于是算到了一线机缘,能与尊上在此处重逢。也因如此,我的寿元才从十万年,降为四万八千年……” 轰隆隆! 雷声不绝。 九道雷霆之后,瑶池的身形,终于不再透明。 她似有诸多话语,要对横江说,可只张了张嘴,身形就猛地缩小,化作一颗米粒大小的白色光芒,飞出了殿宇,在空中闪烁飞驰。 陆慎布置的桃林大阵,对这一粒白光,全无半分效果。 白光直接飞出了大阵之外,直上天宇,宛若一颗微不可查的星辰,消失在夜色长空里…… 横江抬起头来,手中捧着瑶池留下的画卷,眺望着那一粒白光消散的天空,心里头牢牢记住了白光离去的方向。 东北方。 封魔岛西北方,万里之外,是中土帝国。 而封魔岛东北方,是汪洋大海,也不知要多少万里之外,才能再见陆地。 时至此刻,横江对于瑶池的身份,再无一丝怀疑。 只因瑶池最后一瞬间,施展出的转世重修的法诀,手诀的施展方式,以及引来雷霆的阵法,都与他记忆里的羽化之法,完全一致! 若非同出一源,怎会连转世重修之法,都一模一样? “若修至纯阳,已算褪凡成仙。鬼修是为鬼仙,妖修是为妖仙,我可算人仙。等到那时,就可以修炼有关推演,因果,神算,命数之类的道术仙法,我必开坛起卦,推算瑶池的命数。如若纯阳不够,便修至道君,如若道君还是不够,那就修至天尊……若到了那时,瑶池还在世间,终归有一日,我会找到她的下落。” 横江心中,叹惋不已,念想道:“她生生世世,都将我牢记在心,我又怎能忘记她?” 瑶池到底轮回了多少世,横江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在幻境当中,轮回数百世之后,已然忘了所有事情。 直到有一世,横江遇到了一个小乞丐,听到了一个“仙”字,才以搬山为人,如山求仙的念想,重拾求仙问道之事。 “我诸事皆忘,唯对仙之一字,念念不忘。” “瑶池忘记前程往事,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只记得有关我的四件事情。如今想来,只怕她能记得自己的名字,也是与我有关。只想着着有朝一日,与我重逢之时,在我忘记了她的时候,把她的名字告诉我,期盼我在听到她名字的时候,能记起与她有关的事情。” “可惜,只怕我再度修至仙道巅峰,达到将真灵寄托于宇宙虚空的境界,也未必再是瑶池记忆里的尊上,而是这一世苦求仙道的宣明弟子横江。到了那时,就算我记起了当年的记忆,多半也也会觉得,那是别人的人生,别人的经历,正如我现在回想起幻境里一世一世的轮回,如今想起那个书生,想起那个乞丐,也是恍然如梦,如同一个旁观者……” “如果多年以后,我和转世重修的瑶池相遇,那时候我若记起了与她有关的所有事情,对她说她原本叫做瑶池,跟她讲我曾是她的尊上,也许她会像我第一眼看到瑶池那样,满心怀疑,处处防备着我……” 横江摇头一笑,施展了一道避尘决,把那符箓阵法被天雷轰击之后,残存的灰烬,清扫得干干净净。 他虽重情重义,却算不得儿女情长。 相聚如浮萍,离散如烟云。 横江颠沛流离那些年,早已习惯了分分合合,聚聚散散。 哗啦! 横江将画卷打开。 画中,瑶池站在一颗桃树下,巧笑倩兮。 “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也不知多年以后,能否再见。” 横江摇了摇头,把画卷收入乾坤袋里,心中经不住想道:“这画卷可不能再让独孤兄看到,如若独孤兄因这画卷,惦记上了瑶池,也许这画又会被他偷走。” 不知不觉,夜尽天明。 横江一夜没睡,只等天一亮,他就用独孤信当初给送美人果的木箱子,再装了一些桃子,这才转身离开桃林大阵。 在此地大殿,横江已难以再静心修炼下去。 他毕竟不是心如止水,无情无念之人。 每当他坐在殿中修行,他便会想起瑶池,想起这个生生世世,将他牢记在心,等着传他天涯海阁掌控之法的女子。 杜若冰已在阵外,等候多时。 这几日间,她已经建好了一座院子,至于她布置在周围新生桃林里的阵法,已经有了一个雏形。长此以往,再过数月,这阵法就能完全布成功。到时候阵外有阵,能让生长灵桃的桃林大阵,更加隐蔽。 “公子。” 杜若冰怔怔的看着横江,讶异道:“数日不见,公子身上气度,比起以往,不知沧桑了多少倍。若非我知公子只有二十余岁,只怕会把公子当做一个,修炼了上万年,修为已在纯阳之上的高人!” 她哪里知道,横江被瑶池施展了轮回之眼,遁入幻境的世间虽只有小半夜,如同做了一场大梦,可在梦中却历经了一次又一次轮回转世…… 如此生生世世,轮转不休,如何不沧桑? 横江微微一笑,也不解释,只把独孤信赠送的众妙之相眼罩,戴在脸上。 “这样就好多了。” 杜若冰饶有兴趣的看着银色眼罩,又道:“这眼罩造型真好,上面的花纹也很精细别致,也不知是哪个女子,如此的心灵手巧,弟子自愧不如。” 横江也不回答,随口问道:“你说一个人如果惦念着另一个人,他会生生世世,都记得此事吗?” “这怎么可能?凡人死后,要么化作孤魂野鬼,要么七日之后魂飞魄散,本就没有来世。我们仙门中人,虽然有转世重修的手段,可转世之后都会忘记前世之事,会开始新的人生,和前世再无瓜葛,哪里会有人生生世世,都能记得另外一个人。” 杜若冰摇了摇头,又道:“不过,弟子现在还只是神魂修士,对于纯阳之上的道术仙法,不是很了解。也许纯阳以上的高手,会有保留记忆的办法。” 横江点点头,不再多提此事,只道:“我们回宣明别苑。” “公子。” 杜若冰施展飞行之法,卷起阴风,与横江一起往西北方向飞驰。她冰雪聪明,知道横江不愿多说,就不再问起那转世轮回之事,只道:“弟子不敢去想什么生生世世,只希望能一直陪在公子身边就好。” 这女子的说话方式,越来越直白。 她终究是死过一次的鬼修,已曾看透生死,自会更重情谊。 自这一日起,横江都在宣明道场修行,每当桃子吃得差不多了,就会回一次桃林大阵,采摘两箱桃子,带回宣明别苑。那灵桃与凡俗间桃子不同,挂在树梢数月,不惹昆虫,也不会糜烂。横江每日修炼之前,都会吃下一颗桃子。 如此修行的效率,比起以往,加快了一倍有余。 修炼一月,相当于以往两三个月。 横江将灵桃辅助修炼的功效,对比心瘾对修行的破坏力,两相加减,细细一算,只需不到十年,便可修至仙门修士! “仙道可期!” 横江信心十足,眼神越发的神采奕奕。 数月之后。 横江手中养魂丹,即将吃完,独孤信再度来到了封魔岛。 这几天,正好是心瘾爆发的期间。 横江在静室里闭关,只留下一封书信让杜若冰交给独孤信,让独孤信稍等两三日。 归根到底,横江不愿意让任何人,见到他心瘾爆发之时,饱受折磨的痛苦模样。 尤其不愿意让独孤信看到。 直到心瘾散去,横江沐浴更衣之后,才神采奕奕,出现在独孤信面前。 “横兄!” 独孤信唤了一声,便怔怔的看着横江。 此时的横江,脸上正戴带着众妙之相眼罩,而这眼罩是独孤信亲手炼制而成。 良久之后,独孤信才回过神来,先前她曾有诸多话语要对横江说,如今却全然忘记了,只从衣袖里掏出一个木盒子,摆在桌上,道:“上个月,东方未明托人送来这个木盒子,让人转交给你,说这里面有一个他送你的礼物。” 东方未明? 横江心中生疑,道:“东方未明这等诡秘莫测之人,竟然有礼物送我?” 第一百五十七章:十年 木箱子是金丝楠木制成,雕刻花纹,散发出淡淡的药香。 隐隐有淡淡的灵光,在箱子上时隐时现。 灵光存在,意味着这箱子是仙门宝物,而且颇为不凡。 可金丝楠木就算受了天地造化之功劳,长成了灵木,也很少能入得了仙门中人的法眼。只因仙门中人,大多讲求缘法,喜好趋吉避凶。而金丝楠木这等木材,实在有些不吉利。无数年来,凡俗世间里的达官贵人,巨富豪强,死后都会用金丝楠木做棺材! 这等不祥之物,怎会被仙门中人用来做法宝? 横江打量着眼前的箱子,有些不明所以,最终还是选择打开。 一层层绸缎,垫在箱子底部。 绸缎中间,摆着一块玉佩。 玉佩上雕刻着云纹,一看就是仙门中人之物,除了云纹之外,还有几个蝇头小字,写在玉佩中间。 这块玉佩,横江只略略一看,就觉得有些眼熟。 横江拿起玉佩,仔细端详一番,继而看清楚了玉佩当中的那些字迹,分明就是:东观道场顾惜风。 “这是……东观道场弟子的身份玉牌!” 横江闭上眼睛,静思片刻,又把身份玉牌放在绸缎上,合上木箱子,再递给独孤信,道:“独孤兄,等你回了师门之后,就把这木箱子,送给顾惜风师弟吧。” “东方未明倒是有心了。我听廖长空师姐说,东观道场那顾惜风,曾召集门中弟子,追杀暗算你。廖师姐为了此事,杀上门去,却被顾惜风负伤而逃,未曾想到,那顾惜风却死在了东方未明手里。” 独孤信收起了木箱子,道:“身份玉牌,是仙门弟子的身份象征。人在玉牌在,唯有人死之后,身份玉牌才会落到别人手里。看来,在杀人寻仇这方面,还是他们旁门左道之人,更为心狠手辣。” 横江微微一笑,道:“连旁门左道之人,也懂得人情往来,送人礼物。我乃宣明道场弟子,出身名门正派,这一点又怎会被他比下去?” “哦?” 独孤信饶有兴趣的看着横江,道:“莫非横兄也有礼物,要送给那东方未明?” “东方未明算计过我,这一次诛杀东观弟子顾惜风,把身份玉牌送来,只算是将我和他的恩怨了结一番,只算断绝了仇怨,算不得礼尚往来。他送我这礼物,我收了就是,何须还礼?” 横江摇了摇头,拿出一颗桃子,递给独孤信,道:“独孤兄,你尝尝我这桃子,看看和你往日吃的桃子,有何不同。” 独孤信接过桃子,暗施法诀,手中一阵水光闪过,将桃子表面的桃毛,冲洗得干干净净,再把桃子放到嘴边,小小的咬了一口,旋即柳眉舒展,面露笑容,语气里带着几分惊讶,道:“这桃子竟然是灵桃!横兄真是好福气!” 她一边惊叹,一边小口小口的吃着。 横江却没有回话,反倒是转过身去,心中叹道:“我这独孤兄,哪儿都好,就是有些时候,未免太秀气了些。独孤兄应该是从小和廖长空一起长大,莫非是受了廖长空的影响,久而久之,独孤兄的言行举止,才会多了几分秀气?不过,廖长空师姐本是剑修,修的是虚空凝剑诀,性格直来直去,锋芒毕露,身上英气十足不亚于寻常男子,独孤兄若是受了廖长空师姐影响,也不应该如此秀气。” “莫非……莫非这两人是相互影响,才使得独孤兄多了几分秀气,而廖长空师姐则英气十足?” “必定是这个原因,也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的清楚,为何我和廖长空师姐第一次相见,她就对我冷眼相待。多半是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廖长空师姐对独孤兄日久生情,潜意识里已经把独孤兄当成她未来的道侣。而我天赋平庸,实力微末,廖长空师姐认为我配不上和独孤兄称兄道弟,这才对我心生敌意……” 念及此处,横江心中,豁然开朗。 他不怪廖长空。 毕竟廖长空也只是最开始相见之时,对他冷言冷语而已。等到了众多师兄弟在右镇山相聚,一起前往地底杀敌,廖长空未曾做出任何对不住横江的事情,甚至廖长空在离开封魔岛之前,还把仙音贯耳,涤荡魂魄的机缘,独自留给了横江。 独孤信吃完了桃子,又把桃核收了起来,却见横江目光有些失神,便问道:“横兄,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横江摇摇一笑,又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独孤信的面容,只觉得数月不见,这独孤兄越发的俊秀了,便在心中想道:“若独孤兄真能和廖师姐结成道侣,那还真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独孤信被横江看得有些心中发憷,她还以为,横兄察觉到她的身份底细,不由自主就有些脸色发红,低下头去。 横江与独孤信,一个智珠在握,一个心思细腻。 这样的人,思维活跃,心中念头也广,想法也多。 关于此刻对方心事,他们统统猜错。 于是,横江又拿出一个木箱子,递给独孤信,道:“独孤兄觉得廖师姐如何?” 这一问,独孤信才放下心来,只道:“廖师姐虽好,却不适合我。” 她话虽如此,心中却有些酸涩,想着若这横兄,知道她是女子,便不会这样胡思乱想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如若横江知晓了她的身份,她又该如何是好…… 横江递过来的木箱子,独孤信自然认得。 当初,她数次送给横江美人果,都是用这种箱子装着。 打开一看,里面全是桃子。 独孤信也不客套,直接把箱子收了起来,正要说话,却听横江说道:“独孤兄你本是人中龙凤,身为掌门弟子,天赋又高,而且相貌俊秀,玉树临风。如若一直单身,不知会让多少女子痴缠着你。不如早日找一个道侣,也好断绝了其他女子的念想。若独孤兄一直单身,休说是女人,只怕有些性格怪异的男人,也会对独孤兄生出非分之想……” 独孤兄皱了皱眉,嗓子有些干涩,道:“多谢横兄提醒。” 横江又道:“独孤兄将我那画卷拿走之后,这几月以来,我的道心稳固了不少,此事多谢独孤兄了。” “哼!你果然惦记上了那画中神女!” 独孤信语气微冷。 横江又拿出一箱子灵桃,让独孤信带回宣明山,托给顺路前往青丘仙门的师兄弟,去送给青丘樱。 “你竟然还惦记着那个小姑娘!” 独孤信瞪了横江一眼,把一个储物袋递给横江,又让横江把空出来的储物袋还给她,随即告辞而去,腾空飞起,回宣明山去了。 横江目送独孤信离去。 他哑然无语。 良久之后,横江才感慨道:“我这独孤兄有些心高气傲,本就朋友不多,对情义二字也就越发的看重,只怕他早已把我当做了生死兄弟,这才一心一意替我着想。如今听我再度提起画卷,她就误以为我因此事而耽误修行,这才负气而去……” 日月轮转,岁月如风。 横江越发的明心见性。 他来回于宣明别苑与桃林大阵之间,服丹药,吃桃子,静心修行,至于道徒第五步滋神养魂一事,也是稳步前行。 又过得数月,独孤信和师弟顾惜风,一同来到封魔岛。 顾惜风是为了横江出手相助,替他解决了那东观道场的顾惜风之事,特地前来致谢。 横江也不多说,只招待二人在宣明别苑,住了几日,便送他们离去。 这回独孤信前来,也带来了师门高手前去参与诛魔之战的消息,只说战况激烈,还需持续一段时间,断则三五年,长则数十年。而横江所在的封魔岛,已不再是宣明道场弟子的历练之地。紫霄宫在东海当中,安排了一座岛屿,专门作为中土帝国东南七大道场历练弟子的场所,也说那红衣,已参加了宣明道场一年一度的考举,却因为本身底子有些差,未曾正式读过书,故而只考入了前一百名,未能进入五十名,但红衣如今已是宣明道场的书吏。 得知这些消息,横江心中更是安稳。 一则是红衣已经在宣明山安定下来,她年纪还小,等到明年,多半可以考入前五十,至于能否步入仙门,那就要看机缘了。 二则是封魔岛已经不再是东南各派的弟子历练之地,而且如今西南三大道场的弟子,已经把封魔岛里厉鬼凶魂清理干净之,已然离去。 封魔岛安安稳稳,横江乐得清静。 不知不觉,距离杀魔取血,已过了数年。 每年,横江都会拿出了惊门灵符,以及道韵阵图,再度涤荡魂魄。 桃林大阵里,那颗桃树上的桃子,早已被横江全都摘下,一日一个,上千颗桃子已经吃完,如今已经到了第二轮桃子成熟。 至于其他桃树,也不知是多少年一熟,一直都没有第二颗桃树成熟,只有殿宇左侧边角处,有一颗桃树上,已经结出了拇指大小的小毛桃。不过,如果想等这颗桃树成熟,也不知要何年何月。 年复一年,十年之期,已快到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法宝 横江与十年前刚刚拜入宣明道场相比,除了头发全白,外貌没有多少变化,岁月时光,并未在他脸上留下任何印记。唯有他身上气度,比起十余年前,要沧桑了许多,让人觉得他更为沉稳。 算算时日,已经快到了离开封魔岛的时候。 横江未有任何不舍。 他早已做好了离开此地的准备。 至于封魔岛里的桃林大阵,反正也带不走,不如就留在封魔岛,等到以后再回来取桃子。 灵桃与寻常桃子不同,果实成熟之后,如果不摘下,就会一直挂在树梢上,经年累月不会损毁,却也不会因此而减少功效。 杜若冰知晓横江要走,这数月以来,已是心事重重。 等到横江即将离开之时,她才对横江说道:“公子在封魔岛修行十年,已到了突破至仙门修士的关键时刻,弟子的师尊,早在九年前,就已开始为公子开炉炼丹,如今丹药即将炼成,还请公子移步,与弟子前往师尊的洞府。” 横江有些疑惑,问道:“为我炼丹?” 杜若冰点点头,道:“当初师尊找公子要了一颗桃子,当做炼丹的药引子,就是为了那一炉丹药。师尊曾对我说,我鬼修只有魂魄鬼体,没有真正的肉身,服用不了那一炉丹药,如若公子不肯接受那一炉丹药,我们留着也没用。” 盛情难却。 横江只得随着杜若冰,前往聂隐娘的洞府。 这时节,正好是初秋。 封魔岛早已恢复了四季如春的气候,可秋季里能熟的果子,依然会熟,而且比别的地方熟得早一些。尤其是桔子,黄澄澄的挂在树梢上。暮色当空,远远看去,就像是一颗颗发着微光的小灯笼。 聂隐娘的洞府,就在这一片桔园深处,距离桃林大阵,不过二十余里。 古语有云:神仙者,或藏形洞府,或栖志灵岳。 据横江从师门典籍当做所知,这洞府并不一定是在山中挖洞,形成的府邸,也有些洞府,是建立在灵秀的山川里,只是一座院落,而非洞穴。 横江师门,就有一座涅槃洞府,是由师伯陈操之镇守,那洞府建立在山腹当中,确实算得上是洞穴。不过,这聂隐娘的洞府,却是一半在地面,是为园林;另一半在低下,是为石室。 桔园当中,空空荡荡。 聂隐娘站在一颗桔子树下,等候依旧。 她见得横江到来,衣袖一挥,启动桔园当中的阵法,便将暗藏在园林里的洞府,显现了出来。 亭台楼阁,殿宇塔屋,延绵不尽,遍布整个桔园。 “我被鬼修,由魂魄鬼体修炼而成,喜阴而厌阳,可弟子却更喜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走,于是这洞府就一半在地上,一半在低下。弟子炼丹之时,因要引动地底岩浆火焰生火炼丹,故而炼丹之室,位于地下,公子请随我来……” 聂隐娘在前头引路,入了阵法,走过几处亭台楼阁,再通过一座往下的楼梯,进入地底那下半截洞府,直接来到一座炼丹的密室里。 赤铜祭炼而成的丹炉,摆在石室中央。 炉子下面的地板,有一处方圆二三十的孔洞,滚滚烈火,就从这孔洞里喷洒出来,灼烧着炼丹炉的底部。 横江刚入石室,就闻到了浓浓的药香,但觉精神一振。 如今修炼了近十年,横江虽因实力只有道徒层次,修炼不了太多道术仙法,可秘籍却看了许多,也算见识不凡,如今他只通过这扑鼻而来的药香,横江已然知道,聂隐娘炼制的丹药,必定非同小可。 “弟子也是修炼了魔功之人,知道公子受体内心瘾尚存,却又不肯食人饮血吞魂,故而每月都会心瘾爆发,只怕一年下来,辛辛苦苦滋神养魂,到头来却被心瘾燃魂之苦,消磨了大半。故而杀魔取血之事过后,弟子一建好洞府,就着手炼丹……” 聂隐娘与横江来到炼丹炉侧方不远处的茶旁边,对面坐下,又倒了茶水,道:“我这一炉子丹药,若完美炼制成功,一共可以出丹七七四十九颗。不过,我鬼修一脉,本就不是一炼丹见长,我也是因为当初在道塔之外与枯荣祖师相见,枯荣祖师感念我修行艰难,传了我一手九崇山炼丹法诀,才有了几分把握。” 横江举杯饮茶,道:“炼丹之事我也知道,成与不成,都是未知之数。阁下为了我的修行,费时九年,才炼制出这一炉丹药,多谢了!” 聂隐娘道:“师有事,弟子服其劳。公子虽不肯承认,可弟子早已把公子当做师叔,替师叔炼丹,本就是分内之事。” 横江闭口不答,他终究不肯承认聂隐娘所指的九崇山一脉身份。 仙门中人的师门与传承,极为重要,对于尊师重道四字,看得很重。 世人皆知,九崇山一脉早在万年之前,就已经覆灭,如若投入九崇山门中,也算不得攀高枝。可能将却知道,九崇山虽不存在了,可九崇山一系的高手,却不知还有多少存留人间,其中陆慎、凌枯荣、庄落薇,都是横行世间的大威能之辈。其他两人暂且不说,只说那凌枯荣,哪怕是一分为二,化作一老一少,也能在道塔里,震慑得诸多纯阳高手,连还手的胆量都没有。 如若三人出面率领九崇山,重临世间,必将轰动四方。 到了那时,横江成了陆慎的弟子,必当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物,不知会受多少仙门弟子仰望,可横江偏偏不愿意。 可他却不知,对于聂颖而言,她恰恰很欣赏横江这种态度。 纯阳高手,寿元八千岁,聂隐娘不知活了多少年,不知见过多少风风雨雨,遇到过形形**的人,看透了人情冷暖,才更觉得横江可贵。 “公子。” 聂隐娘面带微笑,指着炼丹炉,道:“我以枯荣师祖传下的炼丹之法,初次开炉炼丹,终究是有些地方出了错误。这一炉丹药,能成的丹药只怕不多,也许会炼成二三十颗丹药,也许一颗都炼不成功,甚至也许炼出来的不是丹药,而是丹宝。” 丹宝? 横江未曾听过这个词,便问道:“何为丹宝?” 第一百五十九章:大日火鸦 聂隐娘道:“世间仙门众多,道统传承也有许多,功法各有不同,就连炼丹炼器的手段,也各不相同。这世间大多数仙门,炼丹之时用的是炼丹鼎炉,炼器之时用的是炼器鼎炉。也有一些仙门,是以天地为熔炉,以天地灵气为根基,隔空炼丹,不需要鼎炉。而我九崇山一脉,不论是炼丹炼药,还是炼制飞剑跳丸一类的法宝,都是用炼丹炉来炼制。于是,我们炼器之时,炼出来的可能是丹丸,炼丹之时,炼出来的也可能是法宝。不够,一旦能炼成,便都是珍贵之物,只是有时候未必能称心如意,难以做到想要丹药就能出丹药,想要法宝就能炼出法宝。” 横江道:“这一炉丹药,若是炼出了丹药又如何,若是炼出了法宝又如何?” 聂隐娘道:“若是炼出了丹药,公子在修炼之时,服用丹药,就有滋神养魂的效果。若是炼出了法宝,肯定也有着滋神养魂的功效,公子只需一直将法宝带在身边,虽未必比得上丹药直接有效,却胜在时间长久……” 说着说着,聂隐娘就对横江讲起了仙门法宝的区分。 仙门众人,将世间诸多器物,按照功效威能的高低,分作许多种。 其中最为低等的,就是凡物。 凡物顾名思义,就是凡俗世人也能制造的东西,算不得仙门之物,稀松平常。 比凡物要好一些的,就已算超凡脱俗,其中威力最低的,就是法器。诸如横江先前从东观道场弟子,夺取而来的镇魂铜铃,以及金钢法剑,都是法器,算不得有多珍贵。 法器之上,就是宝器。仙门弟子手中的器具,只有到了宝器层次,才称得上是精品。宝器之物,暗藏灵光,星星点点,柔印若想。灵光月亮越多越密集,意味着宝器越强。 法器与宝器,种类繁多,在仙门世间里数量巨大,也最具有代表性,故而世间仙门中人,将使用的所有仙门宝物,统统都称为仙门法宝。 法器与宝器,只算最低等的法宝。 有些法宝,灵光凝而不散,璀璨夺目,甚至会在法宝周围,形成一道明亮的光圈,或红或白,或青或紫,光芒闪耀,此等法宝,因为灵光充盈,被称作灵器。灵器上的灵光,可以受仙门中人掌控,平时能把灵光隐藏起来,看上去和凡物没有什么不同,可一旦施展出来,光芒辉耀。 至于比灵器更强的法宝,便是仙器。仙器唯有纯阳高手,才能炼制而成。而炼制仙器的条件就是,纯阳高手随身携带一件灵器,等到纯阳高手八千年寿元耗尽之时,纯阳高手就可以施法,将自身仙气,尽数灌入一件灵器之内,使得仙气和灵器合二为一,如此灵器就有一定的可能性,受仙气冲刷而成为一件萦绕仙气的仙器。 故而,每一个仙器的出现,都意味着一位纯阳高手的殒落…… 聂隐娘娓娓道来,将仙道世间,诸多法宝层次,略略说了一说,这些横江实则早已知晓了一部分,也知道了法器、宝器的区别,也知道灵器和仙器的存在,却直到今日,才知道仙器的出现,全是因为灵器吸收了纯阳高手一身仙气,才变作了仙器。 她甚至连九崇山一脉,炼丹炼器的精妙口诀,不传之秘,也全都说了出来。如今在这炼丹石室内的,除了横江,就只有她门下弟子杜若冰。这纯阳鬼仙,早已将横江当做了九崇山掌教一脉的真传弟子,自然不会藏私,更不会见外。 聂隐娘又道:“我这一炉丹药,如果炼成了丹宝,极有可能只是宝器级别的丹宝,很难成为灵器级别的丹宝。如若加入世间少有的天材地宝,方有一丝机会。” 横江默默的喝着茶,静静的听着。 生而知之者,世间难寻。 聂隐娘借着这一次炼丹的机会,把诸多炼丹炼器的手段,暗暗传给横江。横江对比九崇山一脉的炼丹炼器手段,以及师门宣明山的炼丹炼器手段,心中颇有收获,暗暗感激着聂隐娘这一番恩义。 杜若冰站在门口,守着捧着一个罗盘。此罗盘乃是控制着做洞府大阵的法宝,她持着这个东西在手,就是防止洞府里其他记名弟子,乱闯乱逛,来到此地,影响聂隐娘炼丹。 “师尊。” 杜若冰掐指一算,算了算时间,道:“子时已到,阴阳交替,可以出丹了!” 聂隐娘点点头,指尖捏动一道法诀。 轰隆! 一道雷声,自丹炉之下响起。 聂隐娘走至炼丹鼎炉旁边,脚踏七星,手中法诀不断。 一束电光,自喷出火焰的地面缺口里冲出,轰击在炼丹炉上。 横江看得真切,这电光乃是地底生出的地雷! 地雷区别于天雷,一个是由地底滋生,一个是从九霄降落。 见此景象,横江心中想道:“这鬼修一脉炼丹的手段,果真与寻常仙门中人不同,就连开炉收丹之时,最后一道雷霆,也是从地底引出……” 轰隆隆! 雷声不绝,一连九响。 聂隐娘炼丹九年,今日终于见到成果,随着一声咔嚓的鼎炉盖子响声,立时有一颗颗红光闪闪,犹若烧红了钢珠一般的丹丸,自丹炉当中,飞射而出。 “定!” 聂隐娘暴喝一声,施展出收丹之法,将九颗丹丸,定在空中。 “公子,未曾想到,这次炼丹,竟然只成了九颗!” 聂隐娘把丹丸一颗颗取回在手,端在掌心,又朝丹药之上,吹了一口纯阳鬼仙才有的纯阴之气,顿时她掌上一阵寒气翻滚,雪花飞舞,丹药急速冷却下来。 这些丹药,一颗颗晶莹剔透,浑圆如一,散发着星星点点的灵光。 横江站起身来,打量着丹丸,突然间又发现,在丹丸灵光之间,隐隐约约暗藏着丝丝缕缕的暗红色纹路。而这等纹路当中,带有一丝让横江极为敏感的气息。 大魔的气息! 横江眼神一凛,他已然想道,聂隐娘在炼丹之时,应该是加入了大魔的魔血! “此丹叫做大日火鸦丹,不过未成丹药,却成了丹宝。弟子炼丹之时,以魔血入鼎,未曾想到熊熊烈焰,九年炼丹,都不曾把魔血完全炼化成药。只怕这九颗丹丸,成了丹宝,也是由于这魔血的缘故。不过,丹宝上灵光若隐若现,理当颗颗都是宝器。也不知,如果我将九丹合一,能否混统一体,化九为一。” 聂隐娘左手拿出一块金精,手中火焰滋生,短短几个呼吸之间,金精在火焰里融化,化作一段金线,她便用金线把九颗丹丸,穿成一串手链一样的连珠。 呱呱! 乌鸦叫声,遽然响起。 一簇黑红色火焰,自丹丸手链中冲出,化作一只浑身燃烧着血红火焰的大乌鸦…… 第一百六十章:血炼、魂炼、炸炉 “公子,此乃大日火鸦!” 聂隐娘指着飞在空中的火乌鸦,道:“不过,这大日火鸦卖相虽然不错,却远远比不得各大道场门派里,记载的远古大日火鸦。” 仙道世间的远古时期,天地间有无数强横生灵,不过随着光阴荏苒,时间推移,远古生灵要么死在了岁月长河里,要么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于那些远古生灵的后裔,则因为一代代传承下来,体内源自于先祖的强横血统传承,渐渐单薄,故而与远古祖先相比,实力也越来越差。 大日火鸦,就是其中的一种。 横江读过不少师门典籍,也知道这大日火鸦在远古时期的威能。 典籍当中,记载着大日火鸦飞天遁地,展翅上百里,羽翼犹若垂天之云,腾空飞起,遮天蔽日,所过之处,山川河岳尽化火海! 大日火鸦若是飞得高了,肉眼凡胎已经看不出这火鸦的身形,就会觉得空中飞驰的,是一轮新的太阳,继而跪倒就拜,开山建庙,供奉大日火鸦。 时至今日,世间已经没有了大日火鸦的踪迹,可在仙道世间里,却有大日火鸦的后裔。这等后裔已经算不得是大日火鸦,只能算是一种奇异的飞禽,名字就叫火鸦,天生就能喷出火焰,只是这等火鸦嘴里吐出的光焰,威力已然不大,最多也就在寻常野兽之间,耍耍威风,能够把山间的老鼠、小兔一类的小动物烧死,如若遇到苍鹰金雕一类的猛禽,此等火鸦只能望风而逃。 呱呱! 呱呱! 一句句叫声,洞彻心扉。 每一句火鸦的叫声响起,横江的心思,都会微微有些波动。他知道,这是手链里幻化出的火鸦身上,已经出现了远古大日火鸦的几分威能,这才会在叫声当中,夹杂着大日火鸦对于世间众生的威慑之力,这才会导致心思波动。 横江抬头看着火焰里的大乌鸦,感叹道:“也不知这丹珠里生出的大日火鸦,能有当年火鸦的几分威势。而这件丹宝施展出来,与人争锋之时,又有几分威能。” “公子。如今这丹宝已成,炼出了九颗丹珠,也只能将之当做法宝了。实则弟子本来也不想在炼丹鼎炉里,加入大魔的魔血。只因我初次以枯荣祖师传下的秘法,炼制丹药,稍稍有些掌控不了,险些炼丹失败,这才加入了魔血。” 聂隐娘打出一道法诀,将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大乌鸦,收入了九颗丹珠当中,又道:“丹成之前,若冰已经跟我说了,如若炼制出来的是丹药,就由她先给公子试吃,如若全无任何副作用,才能让公子吃。如今炼成的是丹宝,这一个步骤,倒是可以省略了。只是这丹宝威力,有些不如人意。” 说吧,聂隐娘将九颗丹珠串成的手链,递到横江手里。 灵光闪闪,动人心魄。 这虽然是横江步入仙门以来,第一件到手的灵光法宝,可算是宝器当中的珍品,可横江却依旧神色平静,只在心中想道:“东方索祖师送我的凤凰羽衣,看上去虽没有半点灵光,可功效不凡,似乎不在寻常宝器之下。而枯荣真人给我缝制的里衣,比起我得来的那些法器金钢法剑与镇魂铜铃,不知强了多少倍,却也没有灵光闪烁的迹象。只怕这世间宝物,未必都会灵光闪闪,除此之外,也有暗藏灵光的手段。” 念及此处,横江又想起了一事,便把这九颗丹珠,再度交还道聂隐娘手中,道:“阁下既然是用大魔之血,炼制出了这九颗丹珠,不如再用大魔的心头精血,重炼一番,也许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好!此言甚妙!” 聂隐娘修长的眉毛舒展开来,赞叹有佳,又道:“只是,我虽得了枯荣祖师的炼丹炼器之法,可我才有过一次以此法开炉炼丹的经验,而且把丹药炼成了丹宝。若是炼制失败,只怕会白白浪费了公子的大魔心头精血。” “无妨。” 横江微微一笑。 “多谢公子,给聂隐娘这个以大魔精血炼制法宝的机会!” 聂隐娘拱手一拜。 横江摇摇头,道:“阁下若再如此说,那便是生分了。” 聂隐娘一愕,旋即言欢欢喜,面带笑意,道:“此事是隐娘错了,公子与我师徒二人,就算没有九崇山的师门情义,如今这十余年相处,也算是情深义厚。” “合该如此。” 横江拱手告辞,转身离了聂隐娘的洞府,施展出神行符,去了不远处桃林大阵里,取来一颗装纳大魔心头精血的珠子,回来交给聂隐娘。 珠子虽小,却内有玄机。 此等珠子,有着与乾坤袋相似的功效,能装纳许多东西。那大魔的头颅,就高达近百米,心脏定然也是极为庞大,其中蕴含的心头精血,足以车载斗量。于是每一颗珠子里头,装纳的精血,也是数量可观。 聂隐娘用大魔精血连炼制这件丹宝,满打满算,最多也就十斤八斤。 鼎炉再次被聂隐娘揭开。 丹珠手链,被她直接投入鼎炉当中。 聂隐娘一边施展炼器之法,一边说道:“此次是重炼宝物,不需像先前炼丹一样,耗费九年光阴,只需对应七星轮转之数,七七四十九天即可。” 横江坐在一旁,将聂隐娘以九崇山之法,炼器的手段,从头到尾,看得清清楚楚。 时日一到,已可开炉出宝。 九崇山的炼丹炼器之法,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在炼器成功的那一刻,恢复古法。 所谓古法,便是古代仙门里,那些远古修行之士的法门。 此法有二,其一为血炼,其二为魂炼,这两个炼器手段。 所谓血炼,就是在炼器的最后一刻,将自身血液,滴入法宝当中,力求让法宝能与自身心意相通。甚至让法宝拥有一丝似有若无的生命气息,恍若人的肢体一样,使得法宝施展起来,如同臂使。 至于魂炼,炼器的过程和血炼差不多,不过是将血液换成了魂魄。不过这个过程,会导致魂魄受损,此事对于仙门中人而言,极为恐怖。光是那魂魄分离,被斩断一部分,融入法宝当中的过程,就让人生不如死。 可是,对于横江而言,魂魄受损之事,实在算不得什么。 他每月十五月圆之时,都会魂魄受损,对于损伤魂魄而言,也是司空见惯,如今每月都被折磨之事,已经持续了十余年,横江对于魂魄之苦的承受能力,比起寻常仙门中人,不知要强了多少倍。 横江凝视着燃烧着烈烈火焰的鼎炉,突然心有所感,道:“可否让炼器之时,最后一道工序,延期至十五月圆之时?” “此时不难,依公子之言便是。” 聂隐娘点点头,将准备去揭开鼎炉盖子的手掌,再度收了回来,道:“十五月圆,距离今日,不过三四天而已。这大日火鸦丹实则我已经炼制得差不多了,公子要换上几日,我只需用文火保持鼎炉温度,再拖上几天而已。不过,每逢月圆之日,就是公子体内心瘾爆发之时。那个时候,公子饱受心瘾折磨,魂魄受到焚烧,痛苦无比,如果再分割些许魂魄,用做魂炼,只怕更是痛苦万分。” 横江摇摇头,问道:“你这样的纯阳鬼仙,可能看清楚暗藏在人体之内的魂魄?” 聂隐娘点点头。 横江又道:“十五月圆那一日,阁下只需关注着我的魂魄,一旦感觉到我魂魄何处受到损伤,你且不管那是魔焰燃烧,还是被雷霆分割,你只要感觉到那是受心瘾爆发而引起的,就在那魂魄受损之处,斩下一片,用来炼器。” 聂隐娘怔怔的看着横江,暗地里倒吸一口凉气,道:“此举必定是痛上加痛,令公子承受无与伦比的痛苦,只怕比活生生的抽筋扒皮,更要难受万分……” “无妨,我撑得住。” 横江却凝视着前方炼丹炉,道:“这鼎炉里炼制法宝的材料,最珍贵的莫过于大魔之血。而我魂魄当中,本就暗藏着大魔的魔种,只是不知那魔种是以何种方式存留下来。至于我准备月圆之日,再施展魂炼之法,也只是心中隐隐约约间,出现了一个猜测而已,至于成与不成,猜对猜错,都是未知之数。” 不知不觉,十五已到。 横江盘膝坐在一旁,满头是汗。 此时此刻,横江体内心瘾,正在猛烈爆发,一如既往的燃烧着他的魂魄,折磨着他的心神。 聂隐娘站在一旁,手中提着一个酒壶,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酒。 这纯阳鬼仙与横江,都修炼过大自在魔功。 其区别在于,聂隐娘一直在服用人血,她如今持在手里的酒壶,里头装着的就是人血酿造的美酒。若非如此,今日心瘾爆发之时,聂隐娘只怕早已被体内魔焰,折磨得死去活来,人不人鬼不鬼。 “公子,忍着点!” 聂隐娘眼神一凝,手中出现一道阴森森的剑锋,沿着横江的后脑勺,朝着他背脊之处,一战而下。 一片常人肉眼难以察觉的魂魄阴影,急速从横江背上飞出,随着聂隐娘手中阴风一卷,落入了鼎炉当中。 聂隐娘看得真切,这一片魂魄阴影当中,竟然带着几分远古大魔的气息! 嘣隆。 鼎炉像爆米花一样,轰然炸开,四分五裂,碎片朝四面八方飞射而去,深深的嵌入了石墙之内。 她转身回望鼎炉,一瞬间目瞪口呆。 聂隐娘曾考虑过多种结果,她甚至做好了丹珠被炼废的心理准备,却万万没有料到,这炼丹鼎炉,此刻竟然炸炉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红尘炼心 一柄金灿灿的雨伞,被聂隐娘持在手里。她一手执伞,一手掀起阴风,将横江与杜若冰,卷至身后。 伞中垂下一条条金灿灿的气息,将三人护在其中。 鼎炉炸开,碎片飞溅,撞击石室墙壁,留下千疮百孔,而飞向三人的碎片,则被金色光芒挡住。眨眼之间鼎炉荡然无存,自剩下熊熊烈火,从地底孔洞冲出,以及滚滚黑烟,充斥在石室之内。 “唉……是我大意了。” 聂隐娘凝视着满室黑烟,叹道:“炸炉之后,只怕这丹宝,已经完全废掉了。我若是按照以前的炼丹炼器之法,而不是想着借此来修行枯荣祖师传授的法门,必定可以炼制出滋神养魂的火鸦炼神丹,又怎会出现现在这种结果?” 杜若冰看了看横江,又看了看聂隐娘,道:“师尊,不如重新开炉炼丹,等到十年之后丹成,我再给公子送过去。” 聂隐娘点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 这师徒二人,叹惋感慨。 “不需如此。” 横江摇摇头,指着鼎炉炸裂之处,道:“还请二位出手,将这石室里的烟雾冲散,把炼丹火焰压下去。” 聂隐娘不明所以,只得依言而行。 当烟雾一散,火焰被压回地底,聂隐娘和杜若冰师徒二人的目光,就被悬浮在前方的那一条手链,完全吸引住了。 手链由九颗丹珠串联而成,呈暗金色,带着一些紫黑的纹路,看上去其貌不扬,却有一圈一圈的灵光,环绕在手链周围。 “灵器!” 聂隐娘惊叹一声,忽然回过神来,朝横江问道:“公子,先前鼎炉炸裂,整个石室被烟雾笼罩,伸手不见五指,我师徒二人都以为炼器失败,可却镇定如常,甚至察觉到了手链悬浮在烟雾当中,这是为何?” 横江凝视着前方手链,道:“炼制此物的最后阶段,我用的是九崇山古法炼器里的魂炼之法,此物炼入了我的一丝魂魄,与我心灵相通。” “原来如此。” 聂隐娘略作沉吟,又回想起了枯荣真人所传法门里的口诀,感慨道:“还好弟子不辱使命,没有把法宝炼废。否则,一旦这手链炸毁,公子因和这手链心灵相通,也会因此而损伤心神,至少也需静养两三月,才能成功。” “世间仙门中人,炼丹炼器,本无十足的把我,能否炼制成功,皆有几分缘法在里头。就算炼制失败,阁下也无须自责……” 横江摇摇头,将那手链持在手里,仔细端详着。 实则,炼制手链之时,虽然用了魂炼之法,可横江炼器之时分割下来的那一小片魂魄,本就是受到了心瘾折磨,被那无形无相的魔火煅烧,就算不割下用来施展魂炼的手段,也会被魔火焚烧干净。 自从与瑶池相见,通过那轮回之眼,历经千世轮回之后,横江就一直把众妙之相,戴在脸上。 戴得越久,就越是发现此物不凡。 这些年来,他一直不曾取下。 先前聂隐娘炼器之时,横江通过众妙之相,看得清清楚楚,那一片魂魄在飞进鼎炉的过程当中,不停的燃烧着,正在急速消融,而且与横江自身的联系,越来越微弱。 如今手链已成,与横江却算不得心灵相通。 他之所以能感觉到烟雾火焰里的手链,只因为脸上带着众妙之相,视线透过浓浓烟雾,将漂浮悬空的手链,看得清清楚楚…… “未曾想到,我第一次以九崇山法门炼器,就炼制出了一件灵器!” 聂隐娘眼中带着喜色,朝横江拱手一礼,道:“恭喜!恭喜!” “多谢!我奉师门长辈之命,在封魔岛修行十年,多亏阁下师徒二人,照顾有加,才能安安稳稳在此求仙问道。” 横江回了一礼,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木箱子,拿了出来,递给聂隐娘,道:“如今离别在即,我也身无长物,只有这一个木箱,装着几十颗桃子,送给二位。” 聂隐娘眼神一抖,惊问道:“灵桃?” 横江点了点头。 聂隐娘却不肯去接箱子,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桃林大阵里的灵桃,都是妖尊大人,留给公子的灵物,我师徒二人,虽是九崇山鬼修一脉弟子,却只算旁系传承,并非是掌教一脉的正宗,如何能收纳公子如此大礼?” 横江只把木箱子放在桌上,随即拱手一礼,告辞而去。 石室之外,诸多聂隐娘的记名弟子,聚在一起。这些鬼修弟子,早在丹炉炸炉之时,就听到了轰然爆鸣声,不知石室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虽心中怀疑揣测,却碍于聂隐娘先前的命令,不敢靠近。 如今,他们见到横江出来,便一个个睁大了眼睛,朝横江身上不停的打量着,希望能看出什么眉目来。 “诸位,告辞了!” 横江朝众鬼修点点头,大步而去。 他修炼十余年,虽尚未突破至仙门修士,却已是道徒巅峰,行走之时,步履如风,一步踏出,远至数米。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横江就从聂隐娘的洞府里,走到了桔园之外。 本在去年腊月,横江十年之期,就已经满了,随时可以离去。只是聂隐娘又用了五十余天,来炼制法宝,故而耽搁了世间。 时节,又到了春天。 浓春二月,百花齐放。 阳光自天空洒下,普照四野,让绿叶更绿,让鲜花更鲜。 “公子!” 杜若冰举着一柄纸伞,自桔园洞府当中,飘然而来,道:“公子,弟子送送你。” 她虽修为不凡,已是神魂境界的鬼修,却依旧会被阳光所伤,比不得她师傅聂隐娘,可以在旭日之下任意行走。 横江点点头。 如今分别在即,他也不知如何,与杜若冰道别。 近十年来,杜若冰一直跟随在横江身边,照顾横江的饮食起居,可谓是无微不至。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横江与杜若冰相处已久,他虽没有对这个九崇山鬼修弟子,生出半点男女之情,却把她当做了朋友,他对于杜若冰的称呼,也早已换成了道友。 何为道友? 求仙问道途中的友人,就是道友。 何为道侣? 求仙问道途中的伴侣,就是道侣。 横江离了桔园洞府,就再去了一次桃林大阵,将那收纳大魔之血与大魔精血的玉瓶以及珠子,一并装入了一个木盒里,再打点行装,将那颗四年一轮的桃树之上,所有剩余的桃子,全都摘走,才离开桃林大阵,往北而去。 杜若冰一直在桃林大阵之外等着横江,又随着横江一路往北,到了宣明别苑,继而又随着横江从宣明别苑,前往封魔岛西北一座港口。 海风呼呼作响,吹得沿岸白浪翻卷,哗啦啦不绝于耳。 杜若冰拢了一下耳边青丝,目光温和,注视着横江,问道:“公子可还会再回来?” “那桃林大阵里,四年一轮的桃子,我已经摘光了第三轮。于是我最早会四年之后,来吃第四轮灵桃。就算四年之后,我另有要事,没有回到封魔岛,我也会赶在那百年一轮的桃子成熟之时,回来摘取。” 横江背对着沙滩,眺望着那远处海天一线的方向,道:“道友的师傅聂隐娘,早就说过,桃林里的桃子,有四年一轮,有百年一轮,有千年一轮。我既然知道了灵桃的妙处,自然不会错过桃子成熟的时节。此事,以道友的心思,自然是才得到的,道友这是明知故问啊。” “事不关己,关己则乱。” 杜若冰的心思被横江看穿,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只道:“弟子只想知道一个确切的时间,好做好准备,在公子回封魔岛之时,给公子接风洗尘。” “你我俱是仙门中人,何须这些俗世间的客套?” 横江摇摇头,挥别杜若冰,朝远处港口,大步行走而去。 这十年间,封魔岛因为尸鬼妖邪一类邪物,被中土帝国西南三大道场弟子,杀得一干二净,倒是比起世间其他地方,要稍微平安了些,于是很多离开封魔岛的民众,慢慢的又回来了一些,在封魔岛重建家园。 如今这摩北城以北港口,造船的船坞,也渐渐的恢复了使用。 横江直接买了一艘大海船,雇了一些水手,扬帆出海。 上次独孤信来到封魔岛之时,虽提议横江与她一起回去,御剑飞行,只需十余日,就能从封魔岛回到宣明山,却被横江拒绝。 书中有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横江自从拜入仙门之后,虽横跨中土帝国南北,渡过的山川河岳数以千计,飞过的道路长达数万里,却都是与人一起,飞在空中,算不得亲自行走。 远行,也是一种历练。 求仙问道,修仙之事,本就是修心。 红尘炼心! “我已经在道徒巅峰,逗留了许久,能够感觉到自己随时都有可能,突破至仙门修士境界,却无论如何,都差了那么一线。这数月以来,也曾想过诸多办法,却找不到原由。独孤兄劝我回师门闭关静思,我却觉得,不如去红尘里涤荡一番……” 横江站在船头,回望着后方越来越远的封魔岛,心念如潮:“如今我已步入仙门十余年,即将成为仙门修士,也修炼了不少仙门法术。如今在赴红尘,回过头看一看这尘世间,到底有何不同。是否能够,在这滚滚红尘当中,找到一丝机缘,一举突破道徒桎梏,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仙门修士!” 第一百六十二章:龟人 也正因如此,独孤信才没有执意要横江和他一起回宣明山。 横江若是能在沿途红尘当中,成功破关,从道徒突破至仙门修士,自然会早日回到宣明山。如若直到回到宣明山了,横江还依旧不能突破至仙门修士,那就留在宣明山安安稳稳修行,不再去理会红尘俗世。 此事,二人早就有了决议。 横江只走这一趟,直到他回归宣明山为止。 海船是古老的帆船,长达数十米,桅杆的高度和船的长度差不多,风帆被海风吹得鼓了起来,渐渐的驶离开封魔岛。 横江身穿凤凰羽衣,头戴玉冠,腰悬玄箓玉佩,站在高高的桅杆顶端,正回头看着渐行渐远的封魔岛,心中颇有感慨。 十年! 这座岛屿,横江足足停留了十年。 对于凡俗世人而言,人生有几个十年? 可若修炼成仙门高手,寿命越发的悠长。诸如聂隐娘那样的纯阳鬼仙,寿元足有八千岁,也只有这种位列仙品的仙门高手,才能用十来年的寿命,炼制一炉丹药,寻常仙门修士,哪能这么消耗光阴? 大日火鸦丹珠,已在横江手里。 聂隐娘师徒二人的情义,深藏在横江心头。 “桃林大阵里那一株百年一轮的桃树,已经长出了小小的毛桃,不需百年,也许只要六七十年,桃子就能成熟。那样的灵桃,一旦吃进口中,其功效不知是我手中这些四年一轮灵桃的多少倍……” 横江缓缓转身,眺望远处大海,不再去看封魔岛,心中只想道:“到了那个时候,也不知封魔岛是否如同这几年,一样的平稳安宁。” 当封魔岛完全消失在了视线里,横江便下了桅杆,直接进入船舱,深居简出。 大海之上,水汽浓重。 横江正好借着海中充盈的水系天地灵气,修炼宣明山那道名叫雷水甘霖的道术。 这篇道术,比起横江修炼的第一步法诀九耀诀,要简短了不少,通篇只有一种道术,而不像九耀诀那样,从最基础的御火术,到火球术,再到真火法剑之术,到后来甚至有威力巨大的火龙术以及陨星术。不过,雷水甘霖兼修雷法与水法,两系同修,其修炼难度,并不亚于九耀诀,横江揣摩了数年,尚且没有修炼至精妙之处。 苦修十年,横江已经完全明白了,当初在宣明山,陆青皇师叔不让门中弟子,修炼太多法术,而是让新入门的内门弟子择其一二,潜心精修,就是怕宣明弟子贪多,学了许多道术,反倒是样样不精。 船上那些雇来的水手船工,都是些凡俗世人。 大海广袤,辽阔孤寂。 哪怕航程长达万里,也难得遇到往来的船只。 凡俗世人航海,在海中最容易遇到的,实际上就是刀口舔血的海盗。 出海数日之后,横江这艘海船就遇到了海盗,船上那些水手船工,都是普通人家之人,哪里是海盗的对手,当海盗靠近之后,众人直接就吓得双腿发软,一个个窜到横江面前,高呼着大仙救命。 横江也不留手,随手几道仙门法术打出,就将海盗杀得灰飞烟灭。 歼灭海盗之后,横江便再度进入船舱闭关。 船上众人遭遇海盗大难不死,却并没有心生欢喜,反倒是更加的忐忑不安。 横江虽表明了仙门修士的身份,却没有对众人说他是何门何派弟子,上船之后就深居简出,极少在船工水手面前出现,这倒让船上众人,对于横江的来历,讳莫如深,他们私下里谈论之时,都认为横江不是什么名门正派的仙门正宗弟子,多半是邪魔外道之辈,也许是惹上了什么仇家,不敢抛头露面,这才行为诡秘。 如此一想,众人平日里更是小心翼翼,就连说话都不敢大声说,就怕招惹到横江,让横江大发雷霆,在这船上把他们折磨到死。 他们虽没有猜中横江的身份,可对于横江深居简出的目的,却误打误撞,猜到了几分。 横江闭关不出,其一是不肯荒废了时光,要抓紧时间修行。其二则是不远太过于张扬,不想让这海域之上,往来路过的仙门中人,知晓这船上住着一个仙门修士,图生是非。 此举,实际上也有避开仇家的意思。 横江并非是一个没有尘缘恩怨之辈。 他与那东观道场、蝠池道场、辟雍道场里不少弟子,都有过恩怨,甚至到了生死相杀的地步,如今距离当初封魔岛住满仙门弟子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来年,也许当初那些道徒之辈,如今一个个已经修成了仙门修士,如若记起了封魔岛的恩怨,在半路上堵截横江,以横江目前的道徒巅峰的修为,虽未必会怕那些十年间才突破至仙门修士之辈,可一旦被人群起而攻之,也是凶多吉少。 宣明山独孤信,早在十余年前,就已经是仙门修士。 这十余年来,每隔一段时间,独孤信就会倒着师门丹药,前来探望横江。每一次二人相见,横江都能感觉到,独孤信身上的气息,都会比上一次相见,要明显的强了几分,十余年来,独孤信修为越来越高,也许永不了多少年,就能修炼至神魂修士。 若横江与独孤信一同从封魔岛回到宣明山,横江自然不用担心被各派后辈弟子截杀。 至于横江真正担心的人,哪怕独孤信真突破至了神魂修士,也绝难抵挡。 “独孤光……这条老狗!” 横江时不时会回想起这个人。 尤其是这大半年来,横江脑海当中,总是浮现出当时杀魔取血之时,独孤光的种种所作所为。 “当时受到东方未明邀请,一同杀魔取血的纯阳高手,一共有三位,除了独孤光与聂隐娘之外,剩下那位青丘冲,来自于青丘仙门。青丘仙门也是名门大派,门中能培养出青丘冲这样的纯阳高手,多半是底蕴深厚,实力强横。” “青丘冲离开封魔岛之前,曾与我和聂隐娘约定,等到九年之后,在我回宣明道场之前,他会来封魔岛,和我与聂隐娘再度聚首,商议破译那半部魔典之时。此人离去之时,虽然身受重伤,可事到如今,已经相隔十余年,他应该早就已经治好了伤势,如若他一心破译大自在魔典,多少也会有所进展,为何爽约,迟迟不肯出现?” “也许青丘冲为了摆脱魔种,回到青丘仙门之后,二话不说就喝了魔血,结果想那些被我喂血做实验的野兽一样,七窍流血而死。也许青丘冲在破译陌生文字这方面,是绝世奇才,在短短数年之内,就把半部大自在魔典,完全破译了出来。他既然得了魔典真谛,自然就不会把辛辛苦苦得来的成果,与我和聂隐娘分享。” “不过,青丘冲若是这方面的奇才,当初又怎会把魔典抄出两份,做出让我和聂隐娘来帮他破译魔文的决定?而且,青丘冲虽算不得智略高深之人,却处事沉稳,不疾不徐,这样的人,绝不可能不做检验就吞下魔血……” 念及此处,横江摇了摇头。不论青丘冲不来封魔岛的原因,是其中的任何一种,对于横江而言,都无关紧要。 横江最为担心的,就是此事与独孤光有关! 如若这十余年间,独孤光潜入青丘仙门,重伤青丘冲,或者直接将青丘冲杀了,青丘冲又怎能如约来到封魔岛? 独孤光既能对青丘冲动手,又怎会轻易放过聂隐娘与横江? 相比聂隐娘,横江更为危险。 聂隐娘是一尊纯阳鬼仙,而且没有像青丘冲那样因受伤而减弱实力。独孤光若想找聂隐娘报仇,还需掂量掂量自身手段。 可对于独孤光而言,横江这个只有道徒实力的后生小子,全然就是一个可以任意捏拿的软柿子。 区区道徒,在纯阳高手面前,形同蝼蚁。 就算横江在这十年间,突破至了仙门修士,若要对战独孤光,也无一丝胜算! 封魔岛距离中土帝国万里之遥,而横江购买的这艘帆船,虽是封魔岛摩北城外船坞里,最好的多桅帆船,可一天的航速,最多也只有二三百里。帆船要横渡万里海疆,又不能保证每天都顺风而行,速度有时候快,有时候慢。 一个月后,海船依旧位于茫茫大海里。 空中万里无云。 天蓝海蓝,放眼望去,世间再无第二种颜色。 夜间,横江以仙门观星术,夜观天象,掐指一算,才发现尚未走完一半的路程。 船速快不起来,横江倒也不急,这一月以来,他日夜都在海上,随着浪涛与海船一起颠簸,对于雷水甘霖的领悟,比起以前在封魔岛大半年都要多。反正在船上也可以修仙问道,管它船快船慢,都无关紧要。 这一日,横江坐在船舱里,凝神静气,绘制符箓。 “少年人真是好耐性!你离开师门十余年,被流放到万里之外的封魔岛,如今好不容易刑满释放,你本该归心似箭,一心想着早些回到宣明山,去见你那些千娇百媚的师姐师妹才对,为何偏偏弄一艘破船,摇摇晃晃、慢慢悠悠?” 一道声音,响起在窗口。 横江转头一看,蓦然见得,一个提着瓦罐酒坛,身材矮小瘦弱,穿着一个龟壳做铠甲的中年人,翘着二郎腿,坐在窗棱上。 横江暗生警惕,却依旧问候了一声:“阁下有礼了。” 龟甲人叹了一声,念叨道:“你倒是有礼有节,重情重义,可你为何偏偏要和东方未明那种奸诈之辈,混在一起?你知道么,那东方未明被我抓了后,无需我打他骂他,我只随口问了一问,他就把你供了出来,说你手中有很多魔血,让我来抢劫你……” 横江剑眉一扬,却问道:“阁下与我素不相识,如何知道我重情重义?” 第一百六十三章:长风五千里 横江只问重情重义之事,却不问为何龟甲人说他有礼有节。只因刚刚二人初次相见,横江问候那龟甲人,便是礼节。 有礼有节,进退有据,此乃宣明道场的门规。 “这世间居心叵测的人很多,忘恩负义的人也不少,甚至还有些人,喜欢做恩将仇报之事。唯独像你这样的人,却是不多。青丘仙门那小姑娘,与你相处不过数月,算不得有多么的情深义重,你把得来的灵桃,装了满满一箱,让人送上门去。” 龟甲人自衣袖里,摸出一颗桃子,边吃边说,道:“这灵桃功效非凡,哪怕仙门大派里那些滋神养魂的精品丹药,一粒丹丸也未必比得上一颗桃子。丹药也是药,是药三分毒,若天长日久服食丹丸,体内丹毒会越积越多,虽不影响修行,可久而久之,丹毒却会让五脏劳损,让经脉萎缩,须得闭关精修,耗费许多时间,细心调养,才能渐渐清除毒素。而灵桃不同,这种灵物,本就是天地生成,吃下去只有好处,全无半点害处。” 青丘仙门! 青丘樱! 无需多想,横江已然知晓,这龟甲人手中的桃子,必定是从青丘仙门得来。 横江问道:“阁下来此,意欲何为?” 龟甲人三两口吃完了桃子,将桃核挂在一根鱼竿的钓钩上,朝海中一丢,咕咚作响。 桃肉虽被吃完,可桃核里却残存了不果汁,也能散发出浓浓的果香与灵气,便引来了不少海鱼,围绕在鱼钩旁边,随着哗啦啦一声响,一条上钩的大金枪鱼,被龟甲人吊了起来。 啪! 龟甲人伸手在鱼头上拍了一拍,金枪鱼顿时不在动弹。 随即,这怪人挥了挥手,渐渐有一团方圆数尺的白云,汇聚在窗外,如同一床平铺开来的棉絮。 怪人在云絮上搭起一个木架子,烧起柴火,就这么在窗外烤鱼。 云上火焰燃烧之时,有一丝一缕的莹白色气息,自云絮里冉冉飘起,沁入烤鱼当中,使得香味更浓,令人食指大动。 云上升起的莹白气息, 此乃仙门中人里,纯阳高手身上,才会散发出来的气息,世称仙气。 横江定然不会认错这等气息。 他在封魔岛里,住了十余年,与聂隐娘相识已久,对于纯阳高手身上的仙气,已是极为熟悉。 “我来此找你,是有事相求。” 龟甲人三两下就将烤鱼做成,割下最鲜美的一块,用玉盘子装着,摆在横江身边的桌子上,继而有拿出美酒,道:“世人常说,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短,不如你先尝一尝我的烤鱼,我们再谈其他事情?” 此时,也到了快吃饭的时候,横江有些饿了,他也不怕这龟甲人在鱼肉里下毒,直接坐到桌边,若无旁人的享用起来。 龟甲人饶有兴趣的看着横江,问道:“你就不怕,我心有歹意,在烤鱼里动了手脚,要暗害你?” “好酒!” 横江赞叹一声,道:“阁下是前辈高人,道行高深,若要害我,何须多此一举。” “你小子倒是头脑清醒。” 龟甲人嘿嘿一笑,道:“不过,就算我实力远不如你,也不会那等卑鄙下作的手段。我青龙宫一脉,虽气数已尽,大不如前,却也是仙门正宗。” 在横江的印象中,世间仙门虽多,却只有出过天尊,建过仙宫的仙门,才算得上是一方仙宫,统御上百万里山川河岳。 至于龟甲人所说的青龙宫,横江却从未听说过,他略略一想,便问道:“阁下是为了魔血而来?” “正是!” 龟甲人点点头,道:“你倒是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心思通明。我心中所想之事,你一猜就中。” 这等夸赞,并不能让横江心思动摇,他问道:“这世间,没有不劳而获之事,前辈准备用什么来换?” 龟甲人大口大口吃鱼喝酒,一边眯着眼睛考虑。 那金枪鱼长达二三米,至少也有上百斤鱼肉,而龟甲人却身材矮小,可大半只鱼被他下去之后,他肚子依旧干瘪,也不见被撑着。 鱼吃完之后,云絮上火焰消失,只剩下烤鱼的木架子。 龟甲人把那根架在木头上烤鱼的长棍子拿在手里,细细端详一番,道:“此乃我青龙宫里的仙家之宝。我想以此物,用来换你百滴大魔之血,十滴大魔精血,不知你意下如何?” 横江只知道世间法宝,在法器宝器之上,就是灵器,再往上就是仙器,他未尝听说过什么叫做仙家之宝,便问道:“何为仙家之宝?” 龟甲人道:“仙门中人,就是仙家。仙家使用的法宝,自然就是仙门之宝。” 如此说来,岂非法器宝器,都算仙家之宝? 横江皱了皱眉。 他当然看不上龟甲人手里的木棍子。 这木棍看其貌不扬,和普通老人家手里,用来当做拐杖的棍子差不多,甚至比起乞丐叫花用来撵鸡赶狗的打狗棍,也强不了多少。 如若这木棍,真是一件珍奇宝物,这穿着龟甲的怪人,怎么会把这宝物当做木签子来烤鱼? 比起这根木棍,横江更愿意相信,龟甲人穿在身上的乌龟壳,才是难得的宝物。 龟甲人见横江沉默,也不再都说,只把木棍子抱在怀里,背靠着窗棱,眯着眼睛,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横江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这龟甲人手中灵桃,必定是在青丘仙门里得到的。此人若非和青丘仙门关系匪浅,能让青丘樱心甘情愿给他桃子,那就必定是打上青丘仙门,强抢了灵桃,这意味着此人实力,足以在偌大的青丘仙门中横行无忌。” “此人从东方未明口中,得知我手中有大魔精血。而那东方未明,是受紫霄宫之令来封魔岛杀魔取血,得了魔血之后必定已经拜入了紫霄宫……如若这龟甲人,是杀入紫霄宫,逼问东方未明,才得知此事。岂非意味着此人,足以在紫霄宫横行无忌?” “这样的人物,不知到底是何方神圣!只怕就算聂隐娘在船上护送我,也不是这龟甲人的对手。” “我若不肯答应他,这人一旦撕破脸皮,也不知会对我施展出何种手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我实力低微,技不如人,只能顺了他的心意。等到有朝一日,我修炼有成,必定要去他青龙宫,了结今日之事!” 横江只得分出了十滴大魔精血,以及百滴魔血,分别装入两个瓶子里,摆在桌上。 龟甲人倒也言而有信,收了魔血与大魔精血之后,就将木棍子放在横江面前,道:“这魔血与大魔精血,对我青龙宫用处极大。你肯将这两样东西还给我,算我青龙宫,欠你一个人情。你这帆船航海,犹如蜗牛赶路,我正好送你一程,算是将欠你的人情,稍稍偿还一些……” 大海茫茫。 如今海船所在之处,距离中土帝国陆地,尚有数千里之遥。 哪怕是仙门修士凌空飞行,一日也不过千余里,这龟甲人如要相送,难道他要把海船扛在肩上,一路飞至岸边? 横江心怀疑惑,回头去看之时,却见那龟甲人,已经离开了船窗,飞空悬停在窗外。 “风来!” 龟甲人手中捏出一道法诀,朝空中指了一指。 呼呼…… 长风凛冽,吹刮而至,把船帆吹得鼓了起来,甚至连铁木制成的桅杆,都在吱吱作响。 “浪起!” 龟甲人朝横江微微一笑,手诀指向海面。 原本微波荡漾的海面,顷刻间掀起巨大的海浪,一重一重,汹涌澎湃,如同一座一座移动的水山,朝横江的海船拍而来,发出一阵阵滔天巨响,轰然如雷鸣。、 此乃仙门高手,兴风作浪,行云布雨的大手段! “我道号金龟子,你若惦记着我烤鱼的手艺,日后只需来青龙宫找我便是,告辞了。” 随着道别之声响起,那龟甲人脚下出现一道水龙卷,载着他扶摇而上,眨眼间消失于海天之间。 狂风大浪,包围海船。 船速暴增,宛若是离弦之箭,朝着西北方向,风驰电掣而行。 长风五千里,大浪三万重! 数日之后,夜尽天明。 横江借着第一抹晨光,往西北眺望,已是能见到天际尽头,有一线青灰色。 那是陆地的颜色。 金龟子掀起的风浪,竟然直接将横江的海船,从大海当中,送到了中土帝国东面沿海。 这几日间,摆在桌上的那根用来烤鱼的木棍子,也渐渐发生了变化。已然从一根七扭八歪,长着虬枝的破木棍,变成了一根挺得笔直的大枪。 枪杆极长,就连枪尖都长达一尺有余。 只是枪杆通体青黑,色泽暗淡,而枪尖也是银灰色,看上去毫不起眼。 这大枪由破烂木棍变化而来,变化的过程有些缓慢, 横江拿着大枪,仔细端详,又在枪杆之上,发现了两个文字。 即便横江饱读经书,见多识广,连虫书也十分精通,可如今面对着枪杆上的两个文字,也是有些茫然。 直到观察了许久,横江才认出来这也是虫书,只不过书写的方式,笔画的格局极为古怪,字体字形也异常古朴。 “青莲?” 横江把枪杆上的那两个字读了出来,想道:“莫非此物,还真是仙门的法宝?而且是在虫书盛行之时,炼制出来的法宝?此物若真像金龟子说的那样,是仙家之宝,必当灵光闪闪才对,最开始怎会是一根破木棍模样?” 一念至此,横江把夺来的一柄金钢法剑,持在手里。 他要用这东观道场的法器,来验一验手中大枪的成色与质地。 法剑寒光闪闪,朝着枪尖一斩而下。 哐当! 半截剑锋,落在了地上。 横江一手握着大枪,一手持着法剑。 大枪的枪尖完好无损。 金钢法剑则从中间被截断,断口光滑平整,像切豆腐一样被切开。 第一百六十四章:归山 “我手中魔血与大魔精血极多,十滴百滴,算不得什么。聂隐娘炼制大日火鸦丹珠之时,前前后后耗费的魔血,何止百滴?最后重炼法宝,我又加入了不少大魔精血进去,这才将大日火鸦丹珠,炼制成了灵器。炼制法宝,除了炼器材料之外,还需耗费不少时间。聂隐娘足足用了九年光阴,才炼出了九颗丹丸。” 横江把手指贴在枪尖的侧面,眼神微微发亮,心中有感而发,叹道:“单以锋锐程度与质地而言,这青莲枪理当在法器与宝器之上,属于灵器。如今看来,我以十滴大魔精血,和百滴魔血,换来这杆大枪,似乎不算亏本。不过,这青莲枪的长度,已经超过了寻常乾坤袋的内部空间,携带起来不算方便,若是平时能小巧一些才好。” 就在此刻,青莲枪在横江手中,轻轻颤动起来。 原本修长的枪杆,遽然变短,只有五尺来长,而原先的大枪模样,也消失无踪,变回了破木棍的样子。 “难道这枪听得懂我我说的话,这才变幻了外表?” 横江怔怔的看着手中木棍,念道:“可否再变成长枪?” 随着木棍一颤,眨眼间就变作了长枪。 横江不再多想,把青莲枪朝乾坤袋里收去。 可惜,这破木棍子,却无论如何,都收不进乾坤袋里。 横江忽然想起了,当初杀魔取血之时,东方未明曾经说过,乾坤袋里,只能收纳没有生命的东西。除了寻常兵器符箓以及丹药一类的物品以外,最多也只能收纳一些药材、种子,果实,至于飞禽走兽一类的活物,一旦被收入乾坤袋,便会生机全无。 “果真是一件宝物!” 横江掂量着木棍,又让这木棍变小了些,直到变成了只有一个手指长短,才点了点头,将木棍当做束发的木簪,插在了头发上。 大海沿岸,浊浪翻腾。 横江收拾行李,将装着大魔精血的木箱子,裹在一个包袱里,背在背后,大步朝船舱外走去。 船上的船工水手见横江背起包袱要走,便跑了过来,问他这海船怎么办? “你我相遇一场,也算缘分。这几日以来,长风大浪,席卷帆船,让你等受惊了。这艘海船,就留在此处,任你们处置,算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 横江大步而去,头也不回。 对于仙门中人而言,凡俗间的钱财,皆是身外之物,随处可取,唾手可得,实在无关紧要。 中土帝国四季分明,比不得封魔岛温暖如春。 初秋时节,已有黄叶,飘落林间,行人稀少。 横江顺着海滩旁的小路,一路前行,走了小半日,入了一座小村,采买了一些日常用度之物。 寻常小村,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看上去宁静祥和,却十分贫穷。 村人忙活在林间田野里,年老的提着篮子跟在一旁忙活,哪怕只有五六岁的小孩子,穿着裤衩,光着屁股,也要跟着大人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这并非是山村里的老人有多闲不下来,也不是山村的小孩有多懂事,全是因生活所迫,不得不如此。 这样的村庄,也买不来什么骏马。 横江只买到了一头小毛驴,骑在驴背上,朝宣明山而去。 他有神行符在身,若施展出来,昼夜狂奔,从沿海直达宣明山,用不得多少时日,如今骑着毛驴,在路上晃晃悠悠,走走停停,遇到村庄便休息一两个晚上,每逢遇到颇为神秀精致,也会停下来,欣赏一番。 如此一路前行,横江的心思越发沉静。 哪怕十五月圆,心瘾爆发,折磨得他死去活来,他也能凝神静气以对,即便是再如何痛苦,也能强忍下来。 这一回,他甚至在心瘾爆发之迹,左手提着一壶烈酒,右手抓着一握花生,一边喝酒一边吃着花生,倒骑着小毛驴,从一座行人拥挤的城镇,招摇过市。 城中之人,见他如此行径,便在远处指指点点,却碍于横江一身穿着打扮,乃是仙门中人的模样,也不敢前来打招呼。期间也遇到了一些仙门弟子,认出了横江腰间的玉牌,是宣明道场弟子的身份牌,前来打招呼,横江一则受心瘾折磨,二则喝得微醺,也未曾在意。 他便如此放浪形骸,招摇过市。 他也不刻意留在某处,潜心修行。 几近中秋,终于来到了宣明山地界。 横江把小毛驴身上的缰绳松开,又把鞍鞯撤去,在毛驴背上来了一鞭。 吁…… 毛驴受痛,悲鸣一声,撒腿狂奔而去。 横江随手丢了马鞭,望着毛驴离去的方向,微微一笑,想道:“这毛驴不知好歹,被我打了一鞭,负气而去,也不顾念这段时日的朝夕相处之情,临走之前甚至想踢我一脚。我如今虽受心瘾痛苦,可有朝一日解决了这心瘾之事,或许真如那魔功之名,可得大自在。只是我与这毛驴不同,毛驴能的自由,须得感谢我。我若能得大自在,却不需去感谢大魔……若能真能将大魔诛灭,让其身死道消,才算得偿所愿。” 走着走着,前方宣明山,越来越近。 山高巍峨,山腰之处枫叶发黄,山顶之上却青翠葳蕤,竹林依旧。 早有宣明道场弟子,守卫在山门山下方入口,穿着整洁干净的道袍,腰悬玉佩,看上去便知气度不凡,不是寻常仙门道场,可以与之相比。 就连横江这个宣明弟子,在两个守山弟子面前,单论外表装束,也差的太远。 守卫山门的弟子,便是宣明山的颜面,和凡俗世间酒楼里,迎宾的姑娘差不多,不需有多大的才气,漂亮就行,以外观为主。 这是横江第二次,正儿八经,从宣明山正门,进入山中。 犹记得十余年前,第一次来到宣明山,站在山下,远眺山顶格局,见到此地云山雾罩,看上去仙气袅绕,宫殿成群,回廊交错,殿宇楼台不计其数,让横江叹为观止。 如今,横江回到宣明山,心思与当年,又有不同。 山门两个守山弟子,见到横江回来,远远就问:“回来的可是内门横江师弟?” “正是横江。” 横江走上前去,拱手行礼,道:“二位师兄有礼了。” 两位师兄回了一礼。 其中一人笑呵呵的说道:“横师弟从封魔岛回来,旅途遥远,风尘仆仆,快快上山去吧。” 另一人则自衣袖里,掏出了一壶酒,道:“我兄弟二人,在此守山,无法陪师弟上山,这壶酒师弟且拿去,回头等再过些时日,我两换班不需再守山门,到时候师弟再请我们喝酒。” “好说好说。” 横江把酒壶提在手里,朝宣明山上,大步而去。 一种回家的感觉,萦绕在横江心头。 “曾几何时,我已将宣明山,当做了故乡……” 进得山门,横江的心思,又宁静了不少,他远眺山腰之处的中门,又遥望山顶内门高大的牌坊,心有所感,叹道:“吾心安处是故乡!” 宣明山格局建筑,一如往昔。 横江回来之前,并未通知师门,故而也没有人知晓他回了宣明山,也无人在内门诸多院落里等他。 诸多小院,坐落在竹林旁边。 只有吴冠一人,目前住在这院子里。 横江回来之时,吴冠正扛着一大捆竹子,从竹林外走了回来。 “橫师兄,你终于回来了啊!” 吴冠将大捆的宣明竹往地上一丢,拉着横江就进了院子,又朝着厨房方向,施展出了一道传讯法诀,让同门师兄弟送来一些酒菜,旋即拉着横江,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这十年间,几个师兄弟,在海中那座紫霄宫安排的岛屿,全都去历练了一番,其中大多数人,已经成了仙门修士,只有他吴冠,资质比师兄弟们要差了些,目前还处于道徒巅峰,尚未成为真正的仙门修士。诸如韩剑、顾惜风、纪嫣然崔颢等人,如今已经暂离了师门,按照师门规矩,去往别处,修行去了。 二人说了一阵,厨房就派人送来了酒菜。 御龙升也跟着一起过来,拉着横江大口大口的喝酒。 这个厨艺超群的师兄,一开口就恭喜横江,说横江如今完成了在封魔岛历练十年的师门任务,只需等到诸多师门前辈,一一回来,陆青皇师叔必定会按照以前所说,把横江引荐到陈操之师伯门下,正式拜入陈操之师伯的门墙,成为宣明山长老门下,亲传弟子。 一阵叙话之后,三人就坐下喝酒。 酒喝得越多,话自然又多了。 不知不觉,天色已黑。 一轮弯月,悬浮在夜空当中,淡淡的月光洒落,照得山川河岳犹如裹着一层银纱,煞是好看。 “十余年前,紫霄宫发布诛魔令,四方高手,奉令前去诛魔。两三年后,诸多道场的前辈高人,纷纷回到了各自的道场,唯独我宣明山的长辈,却一直不曾回来。好在前段时日,掌门师伯独孤明,通过紫霄宫送回书信,让我宣明弟子,得知他们安全无忧,否则这中土帝国,三十几座道场,只怕会以为我宣明山的前辈高人,全都死在了诛魔之战里。唉……世间之事,本就如此,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御龙升大口大口喝着酒,叹了一声,道:“数月之前,那西南三大道场里的伏龙山道场,得知横师弟即将回来,他们就派人送了一封拜帖到宣明山,说不久之后,伏龙山高手就会来我宣明山拜山。那拜帖当中说,横师弟在封魔岛里,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伏龙山道场弟子出手,杀了他们门中两位弟子。他们说是拜山,实则来者不善,必是为了给门中弟子报仇而来。为了此事,我和独孤信师弟,燕青崖师兄,廖长空师妹,已经商议了数次。如今横师弟已经回来,不妨下次议事之时,与我同去,商议如何应对。” 第一百六十五章:青天揽月术 酒至酣时,谈性更浓。 御龙升此人,素来能说会道,他只略略问了一些横江在封魔岛的事情,便絮絮叨叨的说着宣明山之事,说与横江同一年入门的几个师弟师妹,一个个都是不凡之辈。如今大多都已经修成了仙门修士,只有吴冠因为醉心于符箓之道,修行师门法诀的时间太少,还需再过几年,才能突破道徒。 这执掌宣明山内门厨房之人,丝毫不避讳横江天赋平庸的缺陷,直说横江虽天赋平庸,却努力修行,如今已经到了道徒巅峰,只需机缘一到,顷刻可至仙门修士。 一大杯一大杯美酒喝下,御龙升口中话语,已不再局限于修行之事,而是说起了纪嫣然,又说起了前几年拜入师门的红衣小姑娘。 年轻人在一起饮酒说话,总避不开一些风花雪月之事。 御龙升话匣子一打开,便难以停下来。 如今,相比于满头白发的横江,这御龙升看起来反倒是更为年轻,二十几岁的相貌,正是风华正茂之时。他在宣明山,已经修行了二三十年,年龄也有四五十岁,若放在凡俗世间,膝下已经儿孙满堂,可仙门修士有修为在身,虽说不上能青春永葆,却很不显老。 二人饮酒叙话之时,又有不少宣明山师兄师弟,师姐师妹,来找横江。 御龙升早就对厨房的师弟们嘱托过了,于是整整大半夜,厨房连续不断,送来诸多美酒佳肴。 横江回来的这一天晚上,院子里酒菜从未断绝过,一大批人高谈阔论,直到后半夜,空中弯月渐渐西沉,众多同门师兄弟师姐妹,才渐渐散去。 在宣明山里,无需与人勾心斗角,也无需担心受人谋害,被人暗算。 横江很少喝醉。 他七岁遭逢剧变,离开墟城,浪迹天涯,早已见惯了人心险恶。于是,横江不论与任何人相处,心中都会藏着一丝戒备。 这样的人又怎会让自己喝醉? 可这一夜,诸多同门离去之后,横江孤身一人,走至院外,仰观空中弯月之时,竟发现空中月亮恍恍惚惚,由一个变成了两个,再从两个变成了无数个。 “难道这个月亮,也修炼了我们宣明山的万象分身法,一轮弯月变作了数不清的月亮?” 横江迷迷糊糊,醉眼惺忪,走了几步,突然觉得脚下一软就摔倒了。 他不愿意爬起来,仰天躺在院外的草地上,眯着醉眼,打量着满空明月,耳中听着山间虫鸣,以及隔壁院子里吴冠睡着之后轰鸣的呼噜声。 弯月当空,星辰无限。 横江一翻身,就看到了夜空当中,宣明山那积雪的山顶,深深的插入了天穹深处。 再一翻身,就看到了宣明山的竹林,以及竹林周围,一幢幢院落,稀稀疏疏的灯光,以及隐隐约约,随着夜风而来的声音。 “道可道,非常道……” 也不知是哪位师兄,勤奋苦修,大半夜了都不睡觉,还在念诵仙门的道经。 横江伸了个懒腰,一抬脚,脚掌就打在了吴冠先前丢下的那一捆宣明竹上,他只觉得浑身上下,轻松无比,胸怀变得更为开阔,心思也变得异常安宁。 “我在封魔岛修炼十年,未曾有一日,像今夜这般安稳。” 横江不顾草地上渐渐凝聚的水汽与露珠,就这样仰天躺着,嗅着不远处竹子散发出的竹香,渐渐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间,横江听到有人在唤他。 “横兄……” “横兄……” 横江微微睁开眼睛。 他酒喝得太多,视线很是模糊,看不清楚那呼唤他之人的面容,心中却隐约明白,在偌大一个宣明山里,只有他那独孤兄,会这么叫他。 “哼!” 横江神色有些不悦,再度闭上眼睛。 独孤信站在一旁,白衣胜雪,身量修长,衣袂随风飘卷,浩浩乎如冯虚御风,飘飘乎如遗世独立,悄然言道:“横兄,露水寒凉,不如回房去睡吧。” 横江眼也不争,随意挥了挥手,含糊不清说道:“这宣明山里的师兄弟,都对我好,他们知晓我被陆师叔在封魔岛关了十年,如今脱困而出,回来到了师门,就都来找我喝酒。你我生死之交,称兄道弟,你本该对我更好才对,可今夜众人都来了,唯独你没来,我心中有些不痛快。” 独孤信走过去,伸手去扶横江,道:“横兄,你醉了。” “是啊。” 横江拉着独孤信的手臂,站起身来,踉踉跄跄,道:“我自幼漂泊四方,居无定所,未曾有几日安宁。直到拜入宣明山,在封魔岛住了十年,再度回到师门,才觉心中安稳。门中师兄弟,知晓我天赋平庸修行艰难,见我在封魔岛苦修十年仙路崎岖,便来找我喝酒,盛情难却,我怎能扭扭捏捏,像个害羞的小姑娘一样不肯喝?” 独孤信扶着横江,走向院门,道:“下次,下次我和你一起喝酒。” “择日不如撞日。” 横江却摇摇头,转过身,朝远离院子的方向迈步走去,“当初在封魔岛,你我在镇魔山顶喝酒,我们约好了下次再喝。如今镇魔山灭了,我宣明山还在,不如去山顶。” “好。” 独孤信扶着横江,乘风而起。 宣明山顶高耸入云、白雪皑皑,哪怕是在夜间,被星月光芒一照,也隐隐泛着雪光。 越是往上,夜风就越冷。 横江被冷风一吹,酒劲散去了几分。 待到飞至山顶,二人落在雪峰之上,横江转身面对独孤信,拱手一礼,道:“多谢独孤兄,许我一丝仙缘,引我拜入宣明道场。” 独孤信摇了摇头,也不多说,只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一张桌子,摆在雪地里,再将诸多酒菜,摆在桌上。 二人在雪中席地而坐。 丝丝缕缕热气,自菜肴里散发出来。 “原来独孤兄本就是为了与我喝酒而来,这菜肴尚且是热的……” 横江尝了尝菜,赞叹道:“手艺不错!” 独孤信微微一笑,给横江倒了一杯酒,道:“当年,横兄考举第一,拜入宣明山,我本想请横兄喝酒,可我平日里并不喜欢饮酒,在宣明山也找不到合适的好久,就自己酿了一些。如今算算时间,正好窖藏了十年,横兄尝尝我酿酒的手艺如何,请!” 仙门中人,如若运转法诀,轻而易举就可以化掉体内酒力,千杯万杯,都能安然无恙。 可横江与独孤信喝酒,酒逢知己千杯少,他又怎会用凤凰晒翅之法,化去体内酒力? 横江本就喝得微醺,如今一杯接着一杯喝下去,就越发的醉了。 惺忪的醉眼,也越发朦胧。 独孤信则喝得脸色微红,看上去越发的秀气。 横江瞅着独孤信看了又看,眼神越发的疑惑,道:“独孤兄,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独孤信道:“横兄但说无妨。” “我在封魔岛之时,每逢遇到相貌出众的姑娘,心中都会回想起独孤兄,也会暗暗将她们与独孤兄作比较。我也曾想,独孤兄可能是女扮男装……” 横江说到此处,独孤信已是神色大变。 她正要说话,横江却腰杆一歪,躺倒在了雪地里,瞅着空中星月,喃喃说道:“可我又想,我和独孤兄是生死之交,情深义厚,独孤兄若真是女扮男装,也不会骗我,必定早就告知我真相。也难怪廖长空师姐,对独孤兄念念不忘。今日我喝多了酒,眼神有些模糊,在月色之下打量独孤兄,乍看一眼之下,还以为是云中神女,下凡而来,念我修行辛苦,来陪我饮上几杯。” 独孤信也已经不胜酒力,如今被横江这么一说,随手就取下了戴在头上的玉冠。 她束发带冠的男子模样,荡然无存。 满头青丝,瀑布一样垂落。 如瀑青丝被风一吹,长发飘飘,更显风情万种,颠倒众生。 “横兄,其实我本就是……” 独孤信说到一半,却发现横江已是闭上了眼睛,躺在雪中,一动不动,已经睡着了。 她摇了摇头,上前一步,坐到横江身边,低头打量着横江。 横江不是一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相貌只算中上,却很是耐看,他就算睡着了,眉头也微微皱起,似是总有烦心的事情纠缠着他,总有忧虑的事情困扰着他。 这是一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 独孤信经不住凑了过去,把手伸向横江的眉间,想抚平横江皱起来的眉头。不过,她如今改变了束发带冠的装扮,满头青丝垂下,发梢却落在了横江的脸上,被风吹得在荡来荡去,让横江觉得皮肤奇痒难耐,他眼皮子动了动,念叨了一句“独孤兄”,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嗖! 独孤兄神色大变,指尖突地迸出一道剑光,轰在旁边雪地里。 飞雪四溅,宛若白雾梦梦,挡住了横江的视线。 当渐起的雪花散去,横江只看到独孤信脚踏一道剑光,乘风而起,越飞越远。 “独孤兄肯定也喝多了,否则也不会连头上玉冠都摘了下来,披头散发……” 横江念叨一句,坐起身来,就在这宣明山顶,运转凤凰晒翅之法,采集山中天地灵气,坐而修行。 突然之间,他体内由凤凰晒翅之法生出的九道炎流,在丹田当中合二为一。 横江的脑子虽依旧昏昏沉沉,可精神却越发的舒爽。 隐隐约约,横江感觉到滋养了多年的神魂,已然稳固了下来,仿佛整个身躯,都变得有些轻飘,似乎只要山风再强上少许,就能把他这山雪当中,吹至九霄云外。 横江停止运功,拿起桌上那一壶酒,咕噜噜了喝下去,踉踉跄跄在山中走了几步,抬头看着西沉的弯月,却发现那月亮越变越多,一会儿就把整个天空都充满了。 他醉眼看世界,自然世界都是醉的。 “贼月亮,竟敢偷学我宣明山万象分身法,且看我把你抓回宣明山,听候发落!” 横江大步而行,朝着月亮狂奔而去,不知不觉间施展出宣明山御风飞行之法,身躯渐渐脱离雪地,宛若一只大雁,腾空而起,追月而去。 此法名作青天揽月术,是宣明道场里,十几种仙门修士御风飞驰的道法当中,最为精妙的一种。 第一百六十六章:逐月追星 渐飞渐远,渐飞渐高。 横江飞着飞着,视线里那一轮最亮的弯月,却距离他越来越远,不论如何都追不上了。越到高空,夜风越来越大,风刮在身上,犹如刀割,让横江有些浑身不适,他捏出一道法诀,身前显现出一个半圆的护盾,犹如半截银白水球,挡住了前方狂风。 这也是宣明道场里,仙门修士才能施展的道术,叫做天罡战气。 若从地上,朝着上空看去。 横江施展出天罡战气所化半圆护盾,也如一轮半月,朝着西方天宇,疾驰而去。 飞着飞着,横江心思越发清明,酒力稍稍减退。 横江深吸一口气,凝神静心,环视四周,又看了看下方山川河岳,只觉得群山犹如数不清的巨兽,蛰伏在大地之上。而宣明山屹立于群山之间,巍峨高耸,气势磅礴,尤其山顶积雪在夜色里呈现出的醒目银白,更是瑰丽夺目。 “这才是仙门修士的手段,飞天遁地、追星赶月!” 横江悬空站着,闭着眼睛,感受着体内发生的变化,神态平静,无悲无喜。 修至仙门修士,已可让天地灵气,自头顶灵窍灌入,又从周身十万八千个毛孔里,渐渐散出去,如此循环往复,不绝不休,与先前的道徒境界,大不相同。 不知不觉,飞离宣明山,已有上百里之遥。 横江再度施展青天揽月术,转身而去。 如今酒力已经消散,心神已然清醒,横江视线已不再产生幻觉,再也看不到先前满天悬挂无数个月亮的画面,固然也明白,西沉的弯月没有偷学宣明山的万象分身法,无需将之捉拿归案。 不过,飞了片刻,横江却觉得丹田当中,出现了一种空空荡荡的感觉。 横江知道,此乃体内的气息不足,难以再支撑青天揽月术。 于是,横江便收了青天揽月术,只试着施展当初在封魔岛,独孤信所赠诸多秘籍当中,御风术与飞翔术。所谓御风术,说是御风而行,实则是如飞鸟一样滑翔,最是省力,只不过无法往高处飞驰。至于飞翔术,则是往高处飞行的道术,虽有所消耗,却也比不得青天揽月术,速度也远不如青天揽月术。 他非天赋卓绝的天纵之才,如今这两种道术,他是第一次施展,很是生疏。最开始施展之时,身形就如断线的风筝,自空中坠落,直到下降了上千米,才缓缓稳住身形,初步将御风术施展了出来。当恢复了些气息与体力,再施展飞翔术攀升之时,横江也是在空中七拐八拐,宛若一直喝醉了的鸟雀,毫无任何仙门修士御风飞行,腾云驾雾的美感可言。 一路跌跌撞撞,终于是回到了宣明山。 横江离开宣明山追月亮之时,只用了一两个时辰,就飞出了上百里之遥。 月落乌啼,朝阳初现之时,横江酒醒,用御风术与飞翔术赶回师门,却直到中午,太阳位于天空中央的时候,才来到宣明山脚下。 守卫山门的师兄,早早就看到了飞在空中的横江。 “横师弟,慢些飞,莫要飞的太快了。早些时日,有一些笨鸟偷吃了厨房酿的酒,飞起来和你一样七拐八拐,结果一不小心撞在树上,晕了过去,直到过了大半天,才醒过来哩。横师弟不要着急,飞行法术,讲求的是熟能生巧,难以急于求成。你以后有事没事,就在空中飞上一段时间,久而久之,自然就熟练了。” “横师弟啊,我劝你还是先下来,别在这里飞了。此处是山门所在,时不时会有师姐师妹,从这里路过。若是被她们看到了你这等飞行姿态,只怕不出半天,咱们整个宣明山都知道你飞行之时,姿态诡异,动作浮夸。一旦你名声坏了,就没有几个师姐师妹会对你心生爱慕,以后想要在师门里,找一个志同道合的师姐师妹,成亲做道侣,简直是难于登天啊!” 他们呵呵的看着横江,大声调侃着。 这二人一个叫宋可,另一个叫张青,比横江要早入门二十几年。因二人入门很早,连独孤信见了他们,也要叫一声师兄。 当年宣明山掌门独孤明,以及陈操之、左宣、孙录堂、陆青皇等人,镇守于宣明山之时,中土帝国无人敢轻易招惹宣明道场。故而,那个时候,守卫山门的都是寻常内门弟子。如今这些宣明山高手参与诛魔之事,至今未归,宣明山诸多事情都交由独孤信代为掌管,于是山门也成了防范别人侵袭的重地,于是宋可与张青二人,就承担起了守卫山门的职责。 “二位师兄有礼了。” 横江施展御风术,落到山门之外,将昨夜宾客送来的美酒,拿了两坛,递给两位师兄,道:“我初次施展飞行法术,被人笑话也无妨。至于张青师兄所说的道侣一事,我倒是不着急。也许在咱们宣明山,还真就有一些师姐师妹,品味和旁人不一样,她们也许就喜欢我这种人。” 张青哈哈一笑,拿起酒就喝。 宋可则将施展飞行法术的诀窍,以及一些经验与心得,说给了横江听。 当横江辞别二人,回到内门,时间已到了下午。 他到食堂里随意吃了些饭菜,便踏着斜阳光辉,回到自己的院子,不料这院落里里外外,已被人精心打扫了一番,进门一看,便见到独孤信盘膝坐在屋中,正在打坐调息。 横江走进屋内,开口道:“独孤兄,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横兄请说。” 独孤信睁开眼眸,面露微笑,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她心中却惊了一惊,想道:“莫非他昨夜见我长发垂落,认出了我是女子?” 横江随意坐在独孤信旁边,指了指山顶方向,道:“昨夜我在山顶大醉一场,莫名其妙,就成为了仙门修士,而且把月亮当做贼人,竟不明不白就施展出了青天揽月术,一个多时辰就飞出了上百里之遥。在此之前,我只知晓青天揽月术的修炼法诀,却因只有道徒修为,从未正是精修过这种道术,为何如今运转青天揽月术,也能随心所欲,圆通如意?” 独孤信道:“横兄昨夜虽然酒醉,却心思宁静,正好符合我仙门中人明心见性的修行真谛,于是横兄你兴致已到,心境便再进一步,达到了道心通明的层次,处于顿悟状态。道心通明的心境,可遇而不可求,一旦出现这种心境,不论是修行任何法诀,都会有顿悟的效果。不过,这种状态下,只能顿悟自己能够修炼的法诀。仙门修士只能顿悟仙门修士能够修行的法诀,道徒也只能顿悟道徒可以修行的法诀。” “原来如此。昨夜我是和独孤兄一起喝了酒,才会心思宁静,继而道心通明。” 横江拿出独孤信赠送的美酒,摆在桌上,道:“看来,从今往后,我要和独孤兄多在一起饮酒叙话才行。如此一来,或许我隔三差五,就会出现道心通明的状态,自此之后,纯阳可期,仙路坦荡啊!” 听闻此言,独孤信脸色微微发红。 “若从今往后,我和横兄朝朝暮暮,不离不弃,当真是极好的……”她心中这么想着,嘴里却说不出话来,又觉得脸上有些发热,慌忙间赶紧端起了酒,来掩饰她脸上的红晕。 好在今日的独孤信,也和横江一样,将众妙之相眼罩,戴在脸上,遮住了小半容颜,独孤信才不担心横江把她的神态变化,全部看透。 横江却不知晓独孤信心中所想,只道:“昨夜我醉眼朦胧,见到独孤兄离去之时,似乎是长发披肩,莫非独孤兄因饮酒过多,影响到道心,出现了走火入魔的迹象么?若果真如此,以后咱们还是少喝酒的好。道心通明可遇不可求,若因此而影响到独孤兄的心境,反而不好。” 独孤信眼神有些换乱。 她站起身来,看向门外,侧脸对着横江,云淡风轻道:“我昨夜见横兄醉倒在雪地里,便独自回去修行,并无披散头发之事。横兄肯定是醉了,才会胡思乱想。” “此言有理。”横江点点头,笑道:“既然如此,那以后你我再一起对月畅饮!” “好。” 独孤信沉默片刻,莲步轻移,走向门外,边走边说,“我有一炉丹药,正在炼制当中,每日黎明与黄昏,都要照料炉中丹火。” 她每走一步,脚下就会多出几缕白色云雾。 走了数步之后,云雾汇在一处,聚成一柄云剑,载着独孤信冉冉而起,上山而去。 斜阳西沉,余晖万里。 “我这独孤兄,气宇轩昂,风姿绰约,当真是举世卓绝,就是……就是稍稍秀气了些,不够刚阳。” 横江目送独孤信离去,心道:“独孤兄正在炼制的丹药,多半就是为我而炼。他对我推心置腹,我必不能负他。等那封魔岛桃林里,百年一轮的桃子成熟,必要请他和我一起前去,尝一尝百年灵桃。” 夜幕降临。 吴冠忙活了一天的造纸制符之事,背着一捆竹子,回到院子。 他见横江院中亮着一盏油灯,便前去拜访。吴冠说御龙升师兄今天一大早就来嘱托他,叫他告知横江,让横江明日留在院中,不要四处乱走,如今陆青皇师叔尚未回来,宣明山里对门中弟子传道授法一事的职责,就落到了御龙升身上,说如今横江已是仙门修士,又到了听道学法的时候。 横江有些茫然,问道:“我中午才飞回宣明山,御龙师兄怎么会一大早就知道我成了仙门修士?” 吴冠憨憨的笑了笑,道:“昨夜,橫师兄你逐月追星,大喊大叫,声音中气十足,传遍山野……此事何止御龙升师兄知道,就连我也被你吵醒了,跑出门一看,见你远远的飞在天上,就知道你肯定是修成了仙门修士。” “原来如此……” 横江看着东方天际渐渐升起弯月,心中有些恍然,叹道:“有朝一日,若真有了通天彻地的实力,我还真想飞至天穹深处,抓住这轮月亮。” 吴冠茫然不解,问道:“抓月亮干啥?” 横江道:“我抓住月亮之后,要问一问那月亮,为何有时候圆,有时候弯,为何不天天都是弯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以魂铸道 “这,这话我有些听不懂啊。” 吴冠神色有些愁苦,道:“难怪十年前,我们拜入师门以后,陆青皇给我们讲道之时,对我们说修行境界决定思维方式。如今师兄你是仙门修士,我还只是道徒,我却连你话里的意思都领悟不了。看来,我还得把造纸画符之时,暂且放下,先闭关苦修,突破至仙门修士再说。” 听闻此言,横江哑然无语。 吴冠这些话语,并未谬误之处,只是他曲解了横江的意思。 吴冠哪里知道,横江每逢越远,心瘾就会爆发,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以横江的角度而言,他自然希望,月亮一直都是弯的才好,如此一来,心瘾便不会再出现。 “师兄,我要闭关修炼去了。” 吴冠站起身来,又从怀里拿出一方小册子,递给横江,道:“我在竹林里,建了一个小造纸坊,如今那一批竹林宣纸,已快到了完工的时刻,这册子里是我这些年的造纸制符心得,还请师兄都收下,不要推辞。” 横江也不推辞,直接收了册子,又拿出几个灵桃,递给吴冠。 桃子果香弥漫,吴冠只闻了一闻,就觉神清气爽,知晓这桃子必定是天地间生成,乃是钟灵神秀的灵物,便连连摇手,道:“这灵桃太贵重,师兄使不得,使不得!” 横江把灵桃塞到吴冠手里,问道:“如何使不得?” “唉……” 吴冠叹了口气,看了看横江满头白发,欲言又止,转身而去。 翌日。 御龙升如期而来。 “如今横师弟已成了仙门修士,才算正式踏入了仙路道途。仙门中人诸般修为,道童最低,讲求培元固本,锻炼身体,养精蓄锐,为求开窍。天资若差,十年培元,三年锻体,三年养精蓄锐,三年开开窍,苦修二十余年,才得引气入窍,成为道徒。天资若好,被名师看中,领入门中,辅以丹药,短则三月,长则半年,可开灵窍,成为道徒。其中,道童只算仙门里的童子,而道徒也只算是仙门里的学子与生徒,都算不得真正踏入了仙门之内。修士才是仙门中人里,真正意义的修道之士。” “道徒引气入窍,疏通百脉,行气如河,始养神魂,以气壮魂,以精养神。引气入窍,方可疏通百脉。百脉具通,方可行气行周身,叫做大周天。周天一成,行气如河,方可滋养神魂。以气壮魂,以精养神,神魂就越发的凝固。神魂一固,周身十万八千毛孔,尽数打开,接连天地,使得天地灵气冲刷肉身,绵绵不休,才是仙门修士。” “神魂已固,才能以神驱法,才能以魂铸道!”、 “对于仙门修士而言,法术、飞剑、炼丹、炼器、画符、御兽、掐算、无一不可学,却因寿元限制,却难以一一精通,只能在诸般仙门法统里面,选择一二,学而习之,研而修之。仙门修士若无灾劫,视其道行深浅,短则七八十岁无疾而终,长则添寿添命,自古以来从未有人活过二百岁,十余年前,有人活到一百四十九岁,已算是名动天下。不过,仙门修士在寿元耗尽之前,容貌衰老的过程极为缓慢,就算活了上百岁,外表看起来也是壮年之人,不显老态。” “此种修士若得了大机缘,可以临死的那一瞬间,投机取巧,让神魂合一,成为鬼修士,舍弃肉身,专修神魂。可此种办法终究外道,比那些肉身尚存的修士,相差太远,通常会被天雷轰灭,这种修士往往会走入邪道,为祸人间。也有人会居在祖宅祠堂里,镇守家宅,受人香火,教导后辈,比起自家去请先生要便宜,教导后辈也更用心,算是聊胜于无。寻常养气、锻体之法,可以传授出去。可师门精妙之法,却不可外传,即便是自家子孙,也不得传授,一经发现,便是灭顶之灾。” “此言谓之:法不可轻传,道不可妄泄……” 御龙升一本正经的讲着,说的却是些较为寻常的东西。 这陆青皇的亲传弟子,不知晓十年之间,独孤信把宣明山诸多典籍,一一抄录下来,都送到封魔岛离去,给横江阅读。以至于御龙升如今说的这些,对于横江而言,都算是老生常谈。 不过,横江还是静静的听着。 毕竟独孤信抄送秘籍之事,属于二人之间的私密事情。就算宣明山的门风堂堂正正,门中师兄弟相处和谐,横江与独孤信这等私相授受的事情,依旧不能与人分说。 横江见御龙升说的差不多了,便拱手一礼,道:“多谢师兄讲道。” “我也只是仙门修士,尚未修炼至神魂层次,也难以传授你什么仙门妙法的真谛。我师尊前去诛魔之前,曾嘱托过我,让我在横师弟回到宣明山之后,将这本秘籍给你。此乃我宣明山,诸多真传妙法之一,横师弟你且收好了,切莫亲传他人。” 御龙升拿一卷玉简,递给横江,旋即踏步而歌,高歌远去。 玉简。 此乃仙门中人,用来传授道术仙法的器具。 仙门修士有言,叫做假传万卷书,真传一句话。 仙门中人又有言:真言不落笔。 其意思很简单,真正的玄妙法诀,基本是不会记录在书册之上,要么是代代相传,以口传口,要么就是以仙门法术预留影音、图像一类,以传授后人,要么就是用这玉简。 对于横江而言,实则这些东西,都可以算是门户之见,他心中想道:“只怕什么真言不落笔,什么假传万卷书之类的规矩,都是这万年以来,才渐渐流传在仙门中人之间。十年之前,我和独孤兄探访九崇山修行遗迹,独孤兄得到了众妙之相的炼制秘籍。那秘籍虽然也是墨玉制造而成的玉简,却像凡俗世人那些古书竹简一样,是在玉简上书写雕刻文字,而不是像现在的玉简一样,在玉简里预留法术。” 玉简乃玉石炼制而成,形同仙门法宝,其最着重的功能,就是能记录仙门当中,那些不愿意轻传他人的法诀。 仙门高手以道术,将法诀录入玉简当中,得到玉简的人,只需盘膝打坐,运转妙法,就能得到玉简里的讯息。这玉简就像宝箱,而仙门中人引出玉简里法诀讯息的过程,犹如开锁。 横江修炼的师门法诀,便是凤凰晒翅之法。 以他的智略,自然能猜到,他所修炼的凤凰晒翅之法,就是打开玉简的钥匙。 嗡! 玉简发出一声清响,射出一道华光,照向横江眉心,继而就有两段心法,浮现在横江脑海当中,此乃《太阴炼魂法》与《太阳洗身法》…… 两种法诀一入横江脑海,玉简便咔嚓一声,化作了碎屑。 “陆青皇师叔掌管内门诸多事宜,果然行事颇有法度。他虽让御龙升师兄,转手把玉简交给我,实则却在玉简里预留了仙门手段,只有修炼凤凰晒翅之法的人,才能得到玉简里的法诀,而玉简用过一次,就会化为齑粉。如若御龙升师兄,在我回来之前,偷学玉简里的法术,我便无法修炼着两种法门,只等陆青皇师叔回来,找我考较我的修炼进度,御龙升师兄就遭殃了……” 横江摇头一笑,他也知道,就算陆青皇师叔不预留这般手段,御龙升也不会修炼这玉简里的法诀。 御龙升本就是陆青皇门下的亲传弟子,御龙升若想学道术仙法,只需去找陆青皇求学就是,何须偷偷学陆青皇特地留给横江的法诀? 两种法诀,字数加起来只有二三千字,远远比不得横江最初得到那一本凤凰晒翅之法的长度。可若论其精妙程度,却远在凤凰晒翅法之上,而且这两种法诀,究其根本,本就是凤凰晒翅之法里的后续法诀。 这玉简里的讯息,将得清清楚楚,凤凰晒翅之法,源自于就崇山。 此法共有四重,其一为凤凰晒翅,其二为太阴炼魂,其三为太阳洗身,其四为凤凰涅槃。 哪怕宣明山开山祖师东方索,也只得到了前三卷妙法,至于第四卷凤凰涅槃之法,东方索因为及远不够,故而未曾得到。为了这一篇法诀,东方索曾闭关百余年,只为了将凤凰晒翅之法的第四重凤凰涅槃,推演出来,却一无所获。于是东方索最终只得放弃了此事,转而将他当初闭关修炼的洞府,改名为涅槃洞府。 其中,太阴炼魂之法,乃是仙门修士,修炼自身魂魄的法门。 至于太阳洗身法,则是仙门修士修炼至神魂境,成了神魂修士之后,洗炼肉身的法门。 “原来十年之前,我刚刚拜入师门,陆青皇师叔带我们前去感悟道韵,所在的那座涅槃洞府的名字,就是因为凤凰晒翅之法而来的。” 一念至此,横江心中一震,回想起当初在封魔岛里,九崇之妖陆慎,传他的扬帆之法。 当初他修为尚低,连道徒五步,都没有走完,实力不够,那扬帆之法里,诸多文字,以他的实力全然看不清楚,只能隐隐约约之间,强行看清了一片太乙庚金剑气。 “时至今日,枯荣真人已经将太乙庚金剑气传给了我,甚至在我体内,留下了一颗剑丸,辅助我修炼这九崇山剑道妙法。而我在昨夜,机缘巧合,破开修行关卡,成为了仙门修士,甚至于道心通明,将青天揽月术融会贯通。也不知以我目前的实力,能将那扬帆之法下面的文字,看清楚多少……” 横江拿出陆慎所赠秘籍,一页页翻开,凝视着秘籍里的虫书文字。 如今再去看秘籍里的太乙庚金剑气法诀,阅读上毫无困难,能轻轻松松,逐字逐句看下去。 对于横江而言,秘籍里的太乙庚金剑气心法口诀,已无多大用处,秘籍里记载的太乙庚金剑气,和枯荣真人所传,一模一样,无需多读。 令横江诧异的是,他刚刚翻过了太乙庚金剑气的篇章,而接下来的法诀,霍然竟是…… 第一百六十八章:大有不同 这法诀竟然是独孤信修炼的御剑之术。 当头四字,就是此法之名,叫做《春秋剑印》,开篇第一段,记载着如何炼制一枚剑印的法诀,接下来就是御剑术的心法、口诀、总计三千余字。 横江没有问过独孤信的御剑术名字,在此之前也不知道独孤信修炼的到底是何种御剑术。不过二人在墟城荒漠遗迹里,历经生死之时,独孤信曾多次施展出御剑术,也曾经放出一道剑气光柱,将她和横江二人罩在剑光挡住,如电疾驰,将后方追击的毒虫,远远甩开。 如今这春秋剑印法诀里,清清楚楚的写着,独孤信当初施展出的那一式,叫做“以身贯剑术”,其施法手诀,以及剑诀施展出来的效果, 和独孤信当初放出的剑气光柱,一模一样。 “如今看来,独孤兄修炼的御剑术,应该就是这一篇春秋剑印。不过九崇山覆灭已久,这春秋剑印之法落到我宣明道场手里,炼制出的剑印,自然就叫做宣明剑印。” 横江把春秋剑印详细的读了一遍,又往下翻阅。 下一篇法诀,就是凤凰晒翅之法。 其中第一重凤凰晒翅,第二重太阴炼魂,第三重太阳洗身,一字一句,写得清清楚楚。不过,横江只能看清楚太阴炼魂的心法口诀,至于第三重太阳洗身,却字迹一幕模糊,以横江如今的实力,哪怕他再如何聚精会神的盯着看,也只能看清楚最前方太阳洗身四字,对于后面详细的心法口诀,却一个字都看不清,他只能隐约看到,太阳洗身之后,还有一重心法,便在心中猜测,也许后面的就是第四重凤凰涅槃。 这一片凤凰晒翅之法,看得横江神色深沉,剑眉微微皱起。 “这扬帆之法里记载的凤凰晒翅之法心法口诀,和我师门传授凤凰晒翅之法相比,虽在太阴炼魂阶段,都要盘膝坐在月光下修行,一边采集太阴星的月光灌入体内,一边催动体内炎流,再让阴气精纯的月华与体内炎流相互冲击,以此生出阴阳冲和之气,再以那一丝冲和之气,滋润魂魄。但是具体的修炼过程,却大有不同!” “我如今修炼的凤凰晒翅之法,在体内修成九道炎流之后,再滋神养魂,修至仙门修士,然后就开始修炼太阴炼魂之法,采集太阴星的月华光辉,来淬炼魂魄。可扬帆之法里记载的修炼方式却不相同,若按照扬帆之法里的心法口诀来修炼,当我成为仙门修士之后,还需再度重修凤凰晒翅之法,直到体内再度修炼出九道炎流,才能修行太阴炼魂之法。” “师门的凤凰晒翅之法,施展太阴炼魂手段,体内只有一道炎流。而按照扬帆之法里的法诀,体内却是九道炎流!以一对九,高下立判。单凭这一点,这两种法诀,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陆师在九崇山身份尊贵,号称妖尊,我从他那里得到的凤凰晒翅之法,理当是九崇山的原版功法。九崇山一脉高手除了陆师传我的扬帆之法秘籍,枯荣真人传我太乙庚金剑气,落薇真人传我仙门啸法十五章。这等妙法,任何一篇,只怕都不比我宣明道场的真传妙法差……也许东方索祖师得到的凤凰晒翅之法,本就是残缺不全的版本。” 诸多念头,浮现在横江心间。 玉简碎裂之后洒落在地上的碎屑与玉灰,十分惹眼。 横江没有施展仙门法术清扫碎玉,他拿起已经许久不用的扫帚,把地面碎玉,扫了起来,倒在院外。至于玉简里的师门凤凰晒翅之法,也像那满地碎玉一样,被横江从心中扫去。他不再多想,关起门窗,盘膝坐下,张开双臂,摆出凤凰晒翅的动作,按照扬帆之法里的口诀,要在体内修炼出九道炎流。 不知不觉,数日已过。 御龙升见横江几日不来厨房,就提着食盒来到横江的院子。 二人见面,御龙升才知横江这几天都在闭关苦修,连吃饭的时间都不愿意浪费,只凭着干粮清水度日。 御龙升深吸一口气。 房间之内,那些尚未散去的煎饼、干果、馒头之类的干粮气味,传入御龙升鼻间。 “唉!师弟,你虽天赋不够,可也犯不着这么努力。人是铁饭是钢,这饭食之物,你终究还是要吃的。再者,我们内门厨房的饭食里,都会加入一些有助于修行的食材,若长久吃下去,对于修炼一途,多有裨益。” 御龙升长叹一声,拍了拍横江肩膀,又道:“算算时间,如今已经过了五六天,不知横师弟对于玉简里的法诀,是否已经有所领悟?” 横江摇摇头,道:“我资质愚钝,尚未有所领悟。” “修炼之事,无需急于一时。只要功夫做足了,诸多事情都会水到渠成。吴冠就住在你隔壁院子里,我会嘱托他,让他在厨房吃饭的时候,给你带一份回来。” 御龙升把食盒打开,将饭菜一一摆在桌上,看了看横江,却欲言又止,只挥了挥衣袖,道:“若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你也无需去管,只管安心修行就是了。” 横江把御龙升送至院外,目送他离去。 风言风语? 横江心思细腻,就算御龙升有所隐瞒,他也能猜到几分。 “我刚回师门之时,御龙升师兄就提起过,说中土帝国西南三大道场里,伏龙山道场因两位弟子死在封魔岛一事,要来拜山……我虽刚刚修成仙门修士,名声不显,比不得燕青崖师兄与廖长空师姐威名远播,更比不得师门前辈威震四方,却绝非软弱退缩之辈。仙路崎岖,千难万险。我若事事都要靠着师门,时时都给靠人护卫,我拿什么来铸就仙途,凭什么去求索大道?” 横江抬起头来,极目千里,看向云海深处,心中想道:“我在封魔岛里,苦修十年,虽没有在岛中突破至仙门修士,却得了诸多道术法宝。如若前来拜山之人,来者不善,我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那些伏龙山的仙门中人,见识见识我手中的道术法宝!” 日升日落,半月过去。 横江再度历经了一次心瘾爆发,体内炎流,又多了一道,如今已有两道炎流。他那御风术与飞翔术,施展起来也越发的熟练。 这一日,吴冠来给横江送饭之时,神色有些慌张。 横江盯着吴冠看了看,问道:“吴师弟,你是否有话要说?” 吴冠说道:“没……没事。” 横江问道:“既然没什么事情,你为何目光闪烁,慌慌张张?” 吴冠说道:“我这几日在制造竹林宣纸的过程中,加入了一些新奇的材料,想让宣纸制造的符箓增强几分功效,不知能不能成功,故而心中紧张。” 横江道:“我宣明山喜欢造纸的门人弟子,为数不多,竹子却成千上万,而且每年都会长出新竹子。对于你们而言,竹林里的竹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就算这次造纸失败,下次再造就是,何须慌张?依我看,吴师弟神色慌张的缘故,不是因为你自己,而是因为我吧?” 吴冠神色一惊,问道:“这……橫师兄是怎么猜到的?” 横江道:“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又怎会猜不到?” 吴冠道:“橫师兄既然猜到了,此事我也不瞒你。今日有一批其他道场的弟子,来到我宣明山拜山,说他们来自于伏龙山道场,想求见掌门人,我宣明山掌门尚未归来,于是独孤信师兄就接待了他们。我因身份不够,不能参与其中,具体双方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听在食堂吃饭的师兄说,廖长空师姐和那些人谈了一阵之后,勃然大怒,施展出我宣明山真传妙法虚空凝剑诀,和对方大打出手,却被对方一道法术,打得倒退数十步。后来连燕青崖师兄都出手了,把对方赶出大殿之外,对方却依旧不肯罢休,还大声叫嚣,让我们宣明山把橫师兄交出来偿命,任凭他们处置呢。直到很多师兄师姐闻讯而来,把他们团团围住,那些伏龙山的人,才不那么嚣张了,却还要我们宣明道场给他们一个说法。” “哦。” 横江站起身来,道:“几位师兄师姐是怎么说的?” “廖长空师姐说,那两个死在封魔岛的伏龙山弟子,是因为半夜潜入宣明别苑,见橫师兄手中有宝物,而且身边有美女相伴,就想要杀人多宝,强抢美女,霸占宣明别苑,还说这样的人若不死,迟早会丢光伏龙山道场的脸面,如今被橫师兄杀了,只算罪有应得。这话说的可真解气,可惜我没有亲自在场,否则一定会替廖长空师姐大声喝彩,她可真是女中豪杰啊!” 吴冠道说起此事,两眼放光,又有些意犹未尽,道:“燕青崖师兄却没多说什么,只说如今独孤信师兄是代理掌门,一切由独孤信师兄做主。于是,那些人就问独孤信师兄,想如何处置此事。没想到独孤信师兄比廖长空师姐更硬气,他只说了一个字,就让那些人脸色一片煞白。” “哦?” 横江来了兴趣,问道:“独孤兄说什么了?” “滚!就一个滚字!” 吴冠拍着手,仿佛当时让对方滚的人是他,赞叹道:“不愧是掌门弟子,说话就是硬气,锋芒毕露。廖长空师姐虽然气势不凡,话锋锐利,可终究比不得独孤信师兄,只用了一个滚字,便将我宣明山霸气,显现的淋漓尽致啊!当时,独孤信师兄就是这个神态,这语气,我模仿给你瞧一瞧……” 于是,吴冠学着独孤信的样子,站得笔直,侧身对着横江,继而微微昂首,回头朝横江看了一眼,口中云淡风轻的说出一个滚字。只可惜他本就身材五短,体型发胖,全无独孤信身上半分仙风道骨的气度,反倒犹如鹦鹉学舌,十分的滑稽。 横江微微摇头,问道:“后来呢?” 第一百六十九章:生死不知 吴冠道:“伏龙山道场的人见我宣明道场如此霸道,他们拿我们宣明山没办法,只说如今我宣明山诸多高手诛魔未归,不想趁虚而入,欺压我宣明道场,便要把此事禀告紫霄宫,要让紫霄宫出面处置。” 听闻此言,横江眼神一寒,追问道:“上一次师门前辈从诛魔之地传讯回来,是多久之前?” 吴冠不知横江为何问起此事,不过他见横江眼神冰冷,心中就紧张起来,结结巴巴道:“这……这,我只是一个内门弟子,具体的传讯时间,我也不清楚,最近的一次,是三年前,除夕那天夜里,独孤信师兄领着门中师兄弟,在高塔前面祭祀天地,拿出了掌门师伯从诛魔之地寄会来的信笺,念给大家听。” 横江问道:“自此之后,就没有讯息了?” “没有了。我记得很清楚,掌门师伯在信中叮嘱我们,好好修行,莫要辜负了大好时光,还说回来之后,会亲自召集门中弟子,考较我们的修行进度呢。” 吴冠摇摇头,道:“橫师兄你问这个做什么?” 横江眼中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道:“我若猜测不差,那些伏龙山之人离去之前,必定还说了,要将此事公告天下,还要通知中土帝国其他道场,一起来公审我横江,是不是?” “啊?” 吴冠惊呼出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横江道:“那些人多半认为,我宣明山诸多高手,已经死在了诛魔大战当中,如今回不来了,这才趁机挑衅,借着他们有两个弟子死在封魔岛之事,来试探我宣明山的深浅,继而谋算我宣明山的诸多妙法,以及产业,资财。” 吴冠却有些不信,道:“那伏龙山道场,好歹也是仙门正宗,而且他们距离我们宣明山很远,就算要谋夺我们宣明山的产业资财,也鞭长莫及啊。再说了,咱们宣明山之人,不靠吞服丹药修炼,不假借外物,全靠自身苦修,我们哪像其他仙门道场一样,产业众多富可敌国?不过师兄你说的谋夺我们师门妙法功诀,我觉得还是有这个可能,毕竟我们宣明山真传妙法十几种,在整个中土帝国三十六大道场里,都是赫赫有名的上品道术仙法。” 横江无奈一笑,恍然摇头,想道:“我宣明山中弟子,虽不擅长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可门中这些未曾经历过人心狡诈的师兄弟,其心性未免太过单纯。若放在诸如东观道场那样的仙门,只怕已不知被人暗害了多少回。不过,若是拜入那样的仙门,只怕也保持不住这赤子之心。” 吴冠见横江发笑,颇为不解,问道,“师兄你笑什么?” 横江拿出一柄金钢法剑,又拿出一颗镇魂铜铃,摆在吴冠面前,道:“这两件东西,是东观道场,赏赐给门下弟子的护身法宝,你拿去看看。” “法宝有法器、宝器、灵器、仙器之分。这两件东西,只算是法器,而且是法器当中稀松寻常之物,比起我们宣明道场分发给弟子的法宝,不知要差了多少倍呢。” 吴冠端详着铜铃与法剑,颇为不屑,又自怀里掏出一并匕首,递给横江,道:“祖师爷上次给橫师兄和韩剑师兄的凤凰羽衣和分景之剑,我虽不知是什么层次的法宝,但是肯定比我们的要厉害。顾惜风师兄手里的玉尺,以及我手中的虎断匕,都是上等的宝器,比起东观道场的铜铃和法剑,一件抵得上几百件!” 虎断匕长约一尺,刀刃上纹路不绝,宛若猛虎背上斑纹。 星星点点的灵光,在刀锋上若隐若现。 “几百件未免太过于夸大其词,你这虎断匕,最多也就抵得上几十柄东观道场的金钢法剑。” 横江把匕首还给吴冠,再从乾坤袋里,拿出那些从凡俗世间带回来的干粮,将其中一大块牛肉干,递给吴冠,道:“你吃吃这个。” 吴冠拿起牛肉干咬了一口,旋即皱着眉头,强忍着吞了下去,苦着脸道:“这馒头也太难吃了,比起我们宣明山食堂的吃食,差了何止百倍!” 横江道:“其他仙门弟子,平日里吃的就是这种食物。当初,廖长空师姐在封魔岛里,主持伐魔卫道之事,各派弟子群聚在右镇山,住了几日,我曾吃过他们的伙食,他们吃的就是这种普通食物,和凡俗世人那些殷实富贵人家的饭食相差无几。唯有我宣明弟子,煮出来的东西,全都添加了不少有助于修行的食材。” “原来是这样啊……” 吴冠恍然大悟,道:“师兄你是说,实际上我们宣明山,不仅有很多产业,而且比其他仙门道场要富有了很多倍,这才会把上品宝器赐给门下弟子,才能在食堂的饭菜里添加珍贵的食材?” 横江点了点头。 吴冠感叹道:“师兄你连这个都考虑到了,果然比我聪明得多。难怪师兄明明早就猜到了,那些伏龙山道场的人要来拜山,可师兄这段时日,却依旧安安稳稳的在院子里修行,只怕以师兄智慧,肯定早就算到了结果,知道那些人会铩羽而归。” 横江摇头道:“这等事情,多看多想就能明白,算不得有多聪明。” 吴冠沉默许久,张了张嘴,很是小心的问道:“师兄,你说我们宣明山的高手,包括东方索祖师爷,与张空阙师祖,以及掌门师伯他们,是不是真的回不来了?” 身为后辈弟子,不可以轻易议论师门前辈的生死。 故而吴冠没有直接说出生死之词,只用一句回不来了,作为替代。 “诸位前辈,必定会安然无恙,你休要胡思乱想。他们若是回不来了,三年之前怎会传讯回来?” 横江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道:“你且好生修行,莫要再耽搁时间。如今,我们同一年拜入师门的七个师兄弟,只有你还在道徒境界逗留,余下之人都已经成了仙门修士。若是等到东方索祖师爷他们回来,考较门下弟子的修行,定会狠狠的训斥你。” “多谢师兄提醒!” 吴冠眼神一慌,似是想到了自己被训斥之时的丑态,赶紧站起身来,告辞而去。 横江站在门口,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闻着竹林里吹来的竹叶香气,听着呼呼风声,思绪渐渐延伸…… “中土帝国里,虽有三十六大道场,门派众多,可这些道场里,拥有一个以上纯阳高手的,却寥寥无几。在东南七大道场里,唯有我宣明山,一门两纯阳。也正因如此,宣明道场才被奉为中土东南第一道场,声威隆重,即便我在封魔岛里,杀了不少东观弟子,东观道场之人也只敢暗地里对我动手,却不敢在廖长空面前提起半句。反倒廖长空师姐知晓我被东观弟子暗算,直接提剑杀上门去。实则,这都是因为,各方道场,惧怕我宣明山,有两位纯阳高手。” “可事到如今,伏龙山之人前来拜山,气焰猖狂,直接叫嚣要我偿命。遭到拒绝之后,又说要禀告紫霄宫处置此事,又说要公告天下……如此举动,分明就是在试探我宣明山的深浅!” “伏龙山之人将此事禀告给紫霄宫之后,一旦紫霄宫回信,他们就能知道紫霄宫对于此事的态度,也能从紫霄宫的态度里,分辨出我宣明山如今在紫霄宫高手心中的地位。如若紫霄宫还看重我宣明山,就意味着我宣明山师门前辈尚在人世。如若紫霄宫不再看重我宣明山,则意味着我宣明山诸多高手,凶多吉少。至于公告天下,只怕就是为了把那些真正针对我宣明山的势力,引出来分取好处……” “正如吴冠所说,伏龙山远在中土西南,我宣明山则在东南,双方相隔上万里,就算各派瓜分我宣明道场门下产业,伏龙山道场也是鞭长莫及。而一旦我宣明道场遭各派瓜分,能直接获取好处,分润我宣明道场产业的,唯有距离宣明山不远,同在中土帝国东南的其他五大道场。只怕,此事的真正主事之人,并非是那伏龙山道场,而是另有主谋。” 对于横江而言,主谋到底是那一方,已然呼之欲出。 东南七大道场,宣明、洪都、蝠池、辟雍、东关、兰台,石室。 洪都道场与宣明道场关系密切,而蝠池道场、辟雍道场与宣明道场关系很差。十余年前,横江在封魔岛里,杀了不少东观弟子,又有东方未明出手替横江取走了东观道场顾惜风的性命,如今宣明道场与东观道场的关系,只怕比蝠池辟雍两方,也好不到哪儿去。 “好在我宣明道场,一门两纯阳,积威已久。” 横江神色深沉,目光精亮,暗想道:“只要对方没有完全确认,我宣明道场众多高手到底是生是死,他们就不会轻易动手,只会采取各种方式,不停的试探。等到他们试探出了结果只会,如若得知我宣明道场高手未死,我宣明山自然无忧,一旦他们确定我宣明山高手已死,就倒了图穷匕见之时!” 清风徐来,像吹起一片落叶,把横江吹得飘了起来。 横江捏出法诀,施展青天揽月术,直达独孤信那座院子,时节虽是秋季,可院中百花却开得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独孤信守着一座青黑色的炼丹鼎炉,盘膝坐在小院的厅堂里,直到横江走进了,她才睁开秋水一般的眼眸。 “独孤兄……” 横江也不客套,只将心中猜测,尽数说了出来,建议独孤信早做打算。 独孤信抬起头来,凝视着横江。 “横兄。” 她的目光,纯净如宣明山顶的雪水,清冽透彻,道:“师门众前辈参与诛魔大战,一去不归,也无任何消息传回来。三年前除夕夜,祭祀天地之时,我念的那封信,是我假冒父亲的笔迹,做来的假信。” 第一百七十章:心有灵犀 横江早已料到,独孤信三年之前拿出了的信笺,应该是一假信。 也真因如此,横江这段时日,才会一直留在院子里潜心苦修,哪怕早已知晓,伏龙山道场之人,近段时日会来宣明道场拜山,横江也不肯出面。 他并非是害怕伏龙山道场的人找上门来,早在十余年前,横江在封魔岛里,将孟射的师弟斩杀,横江就知道伏龙山道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他如今不愿意出面去见伏龙山之人,只因知晓宣明道场到了多事之秋,一旦他出面,多半会让双方产生正面冲突,如此一来,此事便一发不可收拾。只要他不出面,伏龙山之人找不到当事之人,此事便还有从长计议的余地。 拜入师门十余年,如今再回宣明山,横江对于师门,已有一种故乡的眷念。 若宣明山像别的仙门一样,门中弟子明争暗斗,强者为尊,相互之间尔虞我诈,横江又怎会顾虑这么多? 牵挂越多,顾虑就越多。 横江并不怕事,可如今他是宣明山弟子,一举一动,都牵系着整个宣明山,不可意气用事。 “我宣明山诸多前辈,是奉了紫霄宫诛魔令,才前去诛魔。于情于理,紫霄宫都应该给我宣明山一个交代。此事,独孤兄应该问过紫霄宫了。” 横江隔着炼丹鼎炉,和独孤信对面坐着,又道:“我若猜得不差,只怕那紫霄宫,如今也不知道我宣明山诸多高手,是凶是吉。” 独孤信手中捏出一道道手诀,操控着丹炉里的炉火,平淡的眼神中透着几分锐利,道:“我曾传讯紫霄宫,问起此事,紫霄宫却回复我,说当初紫霄宫派出了一位道君修为的高手,领着紫霄宫辖区之内,数以万计的仙门高手,前去深渊地狱,诛魔卫道。众多高手参展一年有余,战局已然结束,于是那道君修士,便率领个大道场的仙门高手,班师归来。可我宣明山众多前辈,却受九崇山高手邀请,留在了深渊地狱,赶赴另一方战场,自此便与紫霄宫,断绝了联系。” 深渊地狱。 横江眼神一凝,他知道此地。 宣明山师门典籍,早有记载。 无数年前,远古群仙探索天地,上穷碧落下黄泉,于上见宇宙无垠,星罗棋布;于下见深渊地狱,无穷无尽。宇宙星空广袤寂寥,深渊地狱却有无数的敌人。仙魔两方,业已征战多年。 典籍中记载着,深渊地狱,一重一重,无穷无尽。 仙门世界的修士虽然强横,有着通天彻地的威能,可仙门一方,最好的战绩,也不过是占领了深渊地狱十八层,却在十八层之下,遭到了深渊地狱大魔的强势反攻,最终退回十八层之内。 时至今日,已有不知多少年。 宣明山并非是紫霄宫那样威震天下的仙宫,门中典籍书册里蕴含的讯息,也数量有限。横江得独孤信之助,虽在封魔岛十年间,博览群书,却因为师门书籍内容有限,也不知如今仙门与深渊地狱大战的战况如何,更不知仙门是否杀入了十八层之下,还是被群魔从深渊地狱里,杀得节节败退。 不过,独孤信说起九崇山高手一事,却让横江眼神勃然发亮,问道:“独孤兄,你是否知晓那九崇山高手的名字?” “横兄难道见过九重山高手?” 独孤信问了一句,不等横江回答,又道:“我听闻我父亲他们,是受九崇山高手邀请参战,也问过此事。紫霄宫回复我说,那出面的九崇山高手,名叫陆慎,被古代九崇山一脉,奉为妖尊,又号称九崇之妖,也有人叫他黑山老妖,是一个了不得的仙门高手,此人实力,更在纯阳之上,有可能是道君,也有可能是修至了纯阳的天尊。” “陆师!” 横江略作沉吟,心中已有头绪。 他闭上了眼睛,将十年之前,在封魔岛里,遇见九崇之妖陆慎等等诸多事情,于心头回忆了一遍,旋即诸多事情,在他心中渐渐串联在一起,事情脉络,渐渐清晰起来。 “陆师?” 独孤信眼神一惊,凝视着横江,道:“横兄,你说的陆师,是否就是九崇之妖陆慎?” 横江点了点头。 独孤信眼中神色越发明亮,也不追问陆慎之事,话锋一转,又问道:“封魔岛里那聂隐娘与杜若冰师徒二人,是否也是九崇山一脉修士?” 横江点点头,道:“正是。” 独孤信微微一笑,便不再多问了。 两人相交已久,彼此之间,已是十分了解,知晓对方都是心思灵醒,一点就透之人。 如今,就算是相视无语,可四目相交,竟然都能猜到对方的心思。 “万年之前,九崇山就已经覆灭,连山门所在之地,都变作了近万里荒漠。世人皆以为,九崇山一脉,已是断绝了传承,只怕九崇山算作了仙道世间里,泯灭于历史长河中的一方道统,却未曾想到,九崇山尚有诸多修士,存留世间!其中不仅有九崇之妖陆慎这样通天彻地的高手,更有聂隐娘这样的纯阳高手,往下甚至还有杜若冰这样的神魂修士” 独孤信闭上了明亮的大眼睛,心中也在回想着诸多事情,良久之后,才道:“如此看来,九崇山不仅未曾覆灭,而且由上往下,从道君到寻常修士,一应俱全!如若九崇山要重临世间,重立山门,他们只需一夜之间,就能让九崇山之名,再度传遍四方。” 听闻此言,横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独孤信亦是说道:“我宣明道场,是得了九崇山一脉的道统传承,才能开宗立派。如若九崇山重临世间,我宣明道场也算九崇山一脉,会随着九崇山的重现,从而威势更浓。可是……九崇山有陆慎那样的高手,却还是一夜覆灭,随后又蛰伏不出,隐世上万年,此事意味着九崇山的敌人,必是极为强横与恐怖。如今九崇山重现,陆慎亲自前往深渊地狱参战,那战局必当凶险至极。我爹与诸多师叔师伯,以及师祖和祖师爷,随着九崇之妖陆慎参战,也不知是福是祸。” 她这一番说法,恰好说出了横江心中所想。 此事,也正是横江点头又摇头的缘由。 横江面露一丝苦涩,道:“深渊地狱里的战事,你我实力不足,尚且不能参与。为今之计,也只有在师门勤修苦练,争取早日修炼有成,才能参与到深渊地狱的大战当中。” 独孤信看了看横江,又看了看身前的炼丹炉,道:“我爹他们虽然生死未卜,可未必就不能安然回来。如今伏龙山道场虽说要把你我诛杀孟射二人之事,公告天下,禀告紫霄宫,此事紫霄宫未必会一心向着他们。毕竟我宣明山一脉,立派只有五千余年,门人弟子只有一二百人,却一门两纯阳,神魂高手也有数位,而且门中英杰辈出,比起其他仙门道场,强了太多。” “未必。” 横江摇摇头,脸上苦涩之意散去,可眼神却更加深沉,道:“此事若由紫霄宫出面,紫霄宫未必会心向我宣明道场!” 独孤信神色一正,道:“横兄请讲。” 横江道:“九崇山一脉,早在万年之前,就和紫霄宫,有过争锋。甚至连封魔岛里镇压大魔之事,也是和紫霄宫明争暗斗……” 时至此刻,横江干脆把封魔岛中,遇到东方未明,杀魔取血等等诸多事情,说了出来。 独孤信听了此事,沉默不语。 良久之后,她才徐徐说道:“如今九崇之妖陆慎,出现在深渊地狱,邀请我宣明山诸多高手参战。紫霄宫既已知晓此事,也许会将我宣明道场,划分到九崇山一方,他们又怎会心向我宣明道场,偏袒我宣明道场?如今,我宣明道场,已是风雨飘摇!” 横江微微摇头,问道:“师门高手音讯全无之事,独孤兄应该早点告诉我。” “横兄聪明,若心思平静,自然能猜到。若心思不平静,那就是苦求仙道,潜心修行去了,不可因其他事情分心,我不想因此事耽搁了你。” 独孤信明眸如同秋水,又问道:“横兄为何不将你和东方未明一起,在封魔岛杀魔取血诸多事情,早些告诉我?” 横江拿独孤信赠送的美酒,打开酒坛喝了一口,道:“独孤兄现在暂代宣明山掌门,诸事缠身,还要忙里偷闲给我酿酒,帮我炼丹,我也怕你分心。” 听闻此言,独孤信也有些愣住了。 随即,二人相视一笑,原来两人的心思,竟如此相似。 独孤信心道:“莫非这就是别人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 她心中想起这些,脸色便有些发红,眼眸也越发的温润如玉。 横江却心中一紧,追问道:“独孤兄,你为何突然脸色发红?可是修炼出了差错,走火入魔,导致内息走岔,气血上涌?你先在此运功调息,我去寻燕青崖师兄和廖长空师姐,助你疗伤。” “不碍事。” 独孤兄暗暗咬牙,道:“我修炼的宣明剑印,心法口诀比较特殊,时不时会有一些贮藏在丹田当中的细小剑气,游离至经脉当中,导致气血上涌,出现脸红耳热的现象。此等事情,都是修炼宣明剑印的正常现象,只需过上些许时候,脸色自然就会恢复正常。” “原来如此。” 横江恍然大悟,点了点头,道:“陆师曾传我九崇山一脉的扬帆之法,其中包含九崇山诸多法诀,有一种剑诀,叫做春秋剑印,与独孤兄修炼的宣明剑印,应该是同一种法诀。我宣明山的真法妙诀虽好,却有可能因为时隔久远,有些残缺不全。我回去后,将春秋剑印的法诀,抄一份给你,也许你按照春秋剑印的法诀修炼,便不会再出现这等莫名其妙脸红耳热的现象。” “这……” 独孤信哑然无语,微微低下头去,说道:“横兄得了陆慎前辈传授功法一事,切不可再对别人说。” 第一百七十一章:立命之基 横江慎重道:“此事你知我知,法不传六耳。” “嗯。” 独孤信轻吟一声,又道:“横兄若无其他事情,我们以后再叙,如今时辰已到,我该修炼了。” “好。” 横江告辞而去,心中却想着,以往与独孤兄叙话,次次都是会在一起饮酒畅谈,为何今日独孤兄却不愿他多留?莫非,独孤兄是因为我宣明道场山雨欲来风满楼,才格外努力? 他哪里知道,独孤信是脸色越来越红,不愿意再让他看到女儿家的羞态,这才逐客。 “也罢,我也正好回去修行。” 横江施展青天揽月术,自独孤信院门之外,冉冉飞起。 “横兄!横兄!我知道你先前为何面带苦涩!” 独孤信脚踏一道剑光,从院内追了出来,飞至院门处,拿出一壶酒,抛给飞在空中横江,道:“这仙道世间,唯有我们师门,才会人人谨守门规戒律,才会相亲相敬。至于世间各方势力,诸多道统,千百宗派,万千道场,全无一处地方,像我们师门一样,此乃大争之世!横兄心中苦涩,是因感叹你我如今实力微末,难以扭转大局,只能随波逐流。” 横江停在半空,接住独孤信抛过来的酒坛,回首望着她,道:“大争之世,物竞天择。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以众生为熔炉。不过,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我辈宣明弟子,理当逆流而上。” “横兄!答应我……” 独孤信凝视着横江满头白发,她口中语气越发的清幽,道:“不论如何,都莫要再用魔功了,可好?” 金秋时节,阳光普照。 两人脸上戴着的众妙之相眼罩, 在旭日光芒下,灼灼生辉。 “好!” 横江转过身去,御风饮酒,越飞越远。 独孤信见横江飞远,便关了院门,回到房中,拿出自横江那里,得来的画卷,缓缓打开,细细看着画中女子。 半晌之后,她似是对画中女子说话,又似是在喃喃自语,沉吟道:“世人常言,腹有诗书气自华。我辈仙门中人,除了相貌之外,更重气质。相貌只算外相,而气质却是内显于外的心相。区区一副画像,已将你画得如此高贵绝俗,也不知你到底修炼到了何种境界。今时今日,我独孤信只是一个仙门修士,暂且远不如你。待到有朝一日,我修成正果,换回女装,再和你一起,出现在横兄面前。也不知到了那个时候,横兄是喜欢你的高贵绝俗,还是更喜欢我独孤信的芳华绝代……” 独孤信是掌门弟子,居住的院落,清静雅致,与其他弟子的院落,相隔较远。 横江往山下飞了二三里,才飞至那几座真传弟子的院落。 山风吹着院中风铃,叮当作响。 唯有其中两座院落,未曾挂着风铃,按照宣明规矩,没有挂风铃意味着目前有人居住,这两座院子必是燕青崖与廖长空的住所。至于其他挂着风铃的院落,一想便知,那是宣明道场真传弟子华镇岳、黄天都、扶向阳等人的住处。 飞过了真传弟子的院落,便到了亲传弟子的住处,此地院落也不多,只有三五座院子。 再往下飞,便是入室弟子的住处。 随后,才到内门弟子所在的竹林。 横江飞在空中,回头朝山顶一看,正好此刻是夕阳西下之时,残颜如血,自西而来,照在宣明山上,把那一座靠近山顶的高塔,照得金碧辉煌,显得尤为雄壮奇伟。 “我宣明山就连这座高塔,都和枯荣真人手中道塔,建得外形相似。而门中诸多真传妙法,也大多承袭于九崇山一脉。我若是紫霄宫之人,只需来宣明山转上一圈,便会把宣明道场,划归于九崇山一脉的道统范畴……” 横江恍然摇头,回到自己院中。 师门虽面临困境,可修行一途,修仙问道,却不可有一日怠慢。 如今,横江已修行十年。 若论道术,独孤信送了横江许多秘籍,横江因时间有限,不曾一一修炼,如今也只把雷水甘霖修炼有成,另有一道青天揽月术也已融会贯通。 宣明火法九耀诀,横江也已在体内修成了九道火种,学会儿了九耀诀大半法诀,唯有那威力最大的火龙术,因在封魔岛未曾修成仙门修士,故而暂未学会。 当年独孤信在藏经大殿,挑选了这篇九耀诀,交给横江之时,曾说此法是火系基础秘籍,如今看来,独孤信所言不假。只不过九耀诀虽是基础秘籍,却涵盖极广,对于火系一脉法术的修炼与运用,讲得十分清楚,修成此法之后,以后再修炼其他火系法术,可事半功倍。 至于凤凰晒翅之法,此乃内炼之法,用以修仙求道,不显于表。 除此之外,便是御风术、飞翔术、青天揽月术、雷水甘霖等等法诀,虽然精妙,却算不得安身立命的大手段。 “这些师门传授的手段,我比起师门其他师兄弟,只是修炼的道术仙法不同,实力却相差无几。不过……” 横江略作沉吟,将他从封魔岛里,得来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在桌上。 扬帆之法秘籍,冥凤浴火盘,九脉求魔剑阵的剑主,道韵阵图与惊门灵符,大日火鸦丹珠,容纳大魔精血的珠子,以及青莲枪,掌控桃林大阵的铜镜……等等诸多物件,被横江摆在了桌上。 甚至,横江最后还施展出太乙庚金剑气,以剑气汇聚成一道剑锋,也放在了桌上。 横江一件一件,审视着桌上物件,再把衣袖一挥,将之尽数纳入袖中,沉吟道:“凡此种种,加诸于身,方是我封魔岛十年里,得来的安身立命之基!” 不知不觉两个月已过去,时至冬天。 这段时日,横江早已把春秋剑印,抄了一份送给独孤信,自己也按照扬帆之法里法诀,修炼凤凰晒翅之法,在体内修成了两道炎流,加之原来的两道,一共已有四道。只需再修炼出五道炎流,便可修行太阴炼魂之法,淬炼魂魄,正式开始仙门修士层次的修行。 仙门修士境界,主修魂魄。 世间生灵,种类繁多,只要拥有神智的,体内便有三魂七魄,加在一起,其数为十。 于是仙门修士境界,也分作是个层次。 每当淬炼好体内一魂,或者一魄,实力便上升几分,若将三魂七魄,尽数淬炼完毕,便是仙门修士巅峰。一旦将淬炼好的三魂七魄,浑然为一,魂魄便可成为神魂,仙门修士也因此更进一层,成为神魂修士。至于修炼过程中,到底先淬炼哪一魂,或是先淬炼哪一魄,都是因人而异,全因每个人修炼的内炼法诀不同,先后顺序也不相同,本质上没有什么主次之分。 不过,绝大多数法诀,都是先炼三魂,后炼七魄。而三魂由以天魂、地魂、人魂,这般天地人的排序,逐一淬炼。 横江的凤凰晒翅之法,便是这个顺序。 似这等修行的细节之事,御龙升虽暂代其师陆青皇的职责,却没有亲自来教导横江,他只说横江与独孤信关系极好,情同兄弟,这些事情就由独孤信代劳,至于修至仙门修士以后,要学取的道术仙法一类秘籍,御龙升也要横江去找独孤信帮忙挑选。 横江听御龙升如此说,自然就答应下来了。 他早在封魔岛那段时日,便已对仙门修士如何修行一事,了然于胸,独孤信也送了他数以百计的秘籍,如今若再听御龙升讲述一遍,只算是拜拜荒废了光阴。 立冬之后,紧接着就是小雪大雪。 宣明山气温渐冷,院外的宣明竹子,都被风霜寒气压得有些驼了。 嗡…… 嗡…… 宣明高塔,传来两声钟响,此乃召集师门里仙门修士的钟声。 横江挺的钟声,推开房门,迎着满天风雪,御风而起,飞至宣明高塔,走近塔内第一层的大厅里。厅中摆着诸多玉石雕琢而成的蒲团,一众宣明弟子席地而坐。 独孤信坐在首座,燕青崖与廖长空,一左一右坐在两旁。其他真传弟子,入室弟子,内门弟子,分座在大殿之内。 横江正要在一个靠近殿门的位置坐下,却被燕青崖交到了首座旁边,“横师弟,陆青皇师叔早已说过,只等你封魔岛历练十年之期一过,就让你拜入陈操之师伯门下。你既已竟回到了宣明山,不论陈操之师伯是否归来,你都已算是陈操之师伯亲传的门下弟子,不可坐在末位。” 横江微微一笑,也不多说,径直来到燕青崖等人身边,再御龙升侧方的蒲团上,坐了下来。 不久之后,吴冠御风而至。 御龙升数了数人数,再朝独孤信点点头,道:“独孤师弟,如今我宣明山上,共有仙门修士二十七人,已全数来此。其他仙门修士,皆游离在外,不能与会。” 独孤信点了点头。 御龙升自衣袖当中,拿出一方册子,摊开摆在身前,朝殿中师兄弟言道:“数月之前,伏龙山道场前来拜山,虽被独孤信师弟赶出宣明山,几月以来虽未见动静,可等到冬日里我宣明道场收纳供奉之时,那些原本属于师门的产业,却有一一部分,迟迟不来上供。今日召集诸位师兄弟来此,就是想让你们下山,调查此事。” 听闻此言,殿中师兄弟一个个义愤填膺,却碍于几位真传弟子与亲传弟子在场,不敢大声喧哗,只是小声议论着。 “师门的产业,都是陆青皇师叔他们一点一滴,亲手创办,交由一些书吏打理。每年四季,那些书吏都会调集物资,上供师门。如今竟然违背师门的门规戒律,不肯上供,此事必当严加惩戒!” “那等书吏,若还年轻,只需勤勤恳恳读书,未尝不能通过考举,拜入师门。就算年纪大了写,断绝了仙缘,可书吏之职,也相当于凡俗间九品官位,乃是在中土帝国朝廷里,登记在册的官员。他们原本都是些贫家子弟,出身寒门,怎能如此忘恩负义?” “这些不肯来上供的书吏,都是些养不熟的白眼狼。我们理当将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尽数擒回宣明山,按照门规戒律,严惩不怠!” 呼呼呼! 高塔之外,寒风吹刮。 横江倾听着殿中师兄弟的议论之词,心道:“起风了啊。”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一百七十二章:出山 “诸位!除了少数没有来宣明山上供的书吏之外,有一些书吏供奉给师门的物资,比起往年,数量与质量都有所减少。而那些按照往年规矩,一丝不苟交纳物资的书吏,则不约而同,发来了求救信。” 御龙升一开口,殿中师兄弟立时安静下来。 人人正襟危坐,看向御龙升。 御龙升朝独孤信点了点头,再看向众人,眼神里已有怒火,道:“那信中说,他们受到鬼物、邪物骚扰,不得安生,于是就请求我宣明山派出仙门中人,前去肃清鬼物邪物。此事我宣明山不能不理,独孤师弟已经做出了决断,决议强势出击,以雷霆手段,扫清骚扰师门产业的鬼物邪物,揪出幕后黑手,你等有何异议?” 众师兄弟义愤填膺,大声回应:合该如此! “师门产业,遍布宣明山周围,一千三百里山河。我按照地域,将之分为诸多区域,各位师兄弟各领一份,务必将此事彻查清楚!” 御龙升将一份份资料,发给众位师兄弟。 唯有独孤信暂代掌门,就留在宣明山镇守。自独孤信以下,即便是暂代陆青皇职务的御龙升,也手持一份资料。至于燕青崖与廖长空二人,则一人手中捧着一大叠册子,他二人实力最强,责任也最重。独孤信令他二人,各自统领一部分师弟师妹,一人主管宣明山以北的事务,一人主管宣明山以南事务。 横江与吴冠也是宣明道场的仙门修士,自然也要承担职责。 因二人同一年拜入师门,彼此之间关系十分融洽,故而御龙升把两人安排到了邻近的两座州郡。此地在宣明道场以南,七百余里之外,位于一条大河的东西两岸。 待到众人领了资料,知晓自身职责之后,独孤信才站起身来。 她暂代掌门之位,已有十余年,久居高位,积威已久,更是气度不凡,道:“我已发出召集师门弟子之令,不久之后,游历在外的诸多同门师兄弟,会逐一回到师门。诸位若是遇到强横的对手,若不能力敌,也无需以性命相搏。师门产业虽然重要,可我宣明中人的性命更为珍贵,切记量力而行,不可莽撞行事!诸位先在师门修整一番,准备冲分之后,再行出发。” 众人拱手抱拳,道:“遵令!” 独孤信点点头,目送众人远去。 横江独自留了下来。 如今殿中只剩下独孤信和横江二人,独孤信神色便变得温和了许多,朝横江温和一笑,道:“横兄,此行吉凶莫测,横兄一路小心。” 横江自衣袖里,拿出一封信笺,道:“我修成仙门修士时间不长,且天赋平庸,尚未能将师门飞剑传讯之术,修炼至传讯万里的层次。这一封信,还请独孤兄以传讯之法,将之送到封魔岛中,聂隐娘的洞府。” 独孤兄接过信笺,道:“横兄此举,是要请聂隐娘前辈,驰援我宣明道场?” 横江点点头,道:“若有纯阳鬼仙相助,我宣明道场就算诸多高手外出未归,实力比起中土帝国其他道场,已经差不了太多。” 独孤信道:“横兄放心,我比将信笺送到。” 横江这才告辞而去。 独孤信等横江走出高塔大殿,却没有第一时间,施展出飞剑传讯之术,而是拿出纸笔,挥手间写出了一份信笺,再把她写的信笺,和横江的信笺,贴在一起,随后才拿出一柄专门用来传讯的七寸玉剑,以玉剑携带两封信件,再捏出一道法诀,放出玉剑。 嗖! 玉剑迸射而出,飞离宣明高塔,朝东南天际深处,电闪而去。 “横兄此去,可要安然无恙回来才好……” 独孤信心中微叹,拿出一个横江赠送的灵桃,小小的咬了一口,再抬步走到大殿门口,倚门目送横江远去。 横江刚回到自己的院落,吴冠前来拜访。 二人一见,吴冠就从乾坤袋里,捧出一大叠符箓,摆在桌子上,道:“师兄,我这些年除了修至道徒之后,奉师门之命,去了风火岛历练了一番,余下的时间,都在造纸画符。师兄在封魔岛里,肯定资源匮乏,手中宝物不多。这些符箓,虽然算不得什么高深奥妙的灵符,却种类繁多,颇为实用,师兄你都拿去吧。只要别嫌弃我实力微末,画出来的符箓威力太小就好。” 这吴冠哪里知道,横江在封魔岛里,不仅得到了师门送来诸多辅助修行的丹药,而且另有机缘,受益匪浅。 “多谢了。” 横江衣袖一挥,收了诸多符箓,随即手掌一翻,掌中多了一叠符箓。 此等符箓,是横江在封魔岛里,以九崇山一脉的符箓之法,绘制出来的雷符。符箓质地和吴冠的符箓一样,都是宣明山的竹林宣纸,可威力却截然不同。 吴冠甚至能在符箓当中,隐隐约约见到一星半点灵光。当他接过符箓,将之放到耳边,细细一听,竟然听到了符箓当中,隐隐传出的雷鸣。 “这……这太贵重了。” 吴冠把符箓推向横江,道:“这个我不能收。” 横江摇头道:“送人之礼,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吴冠只得收了符箓,又转身看了看大殿之外,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师兄,上回你对我说的,有关师门前辈之事,我谁都没说。” “你性格踏实,谨小慎微,我知道你不会说。” 横江微微一笑,道:“你我先在师门修整一天,等到明天一早,再结伴启程,前往藤东与藤西二郡。今天晚上,我还需向门中其他师兄弟,赠送一些符箓。我天赋平庸,修为也稀松寻常,如今师门风雨飘摇,我辈弟子理当尽心尽力。可我手里头也只有这些雷符,能拿的出手。” “好,我也给人送竹林宣纸去。” 吴冠了点头,欣然应允。 正当吴冠转身离去之时,院外一声剑锋破空之声传来,紧接着廖长空落到院外,大步走进,道:“正好你二人都在此处,也免得我多跑一趟。” 二人朝师姐拱手见礼。 横江问道:“不知长空师姐来此,有何事情?” 廖长空自衣袖里一掏,拿出一条绳圈,上面拴挂几十柄手指长短的竹剑,仿佛是挂着一大串钥匙。 她从诸多竹剑里,扯出了了一柄,交给吴冠,道:“这柄竹剑,你且拿着。一旦遇到难以力敌之人,只需拿出竹剑,高呼一声‘师姐助我’,竹剑便会飞出杀敌。此剑一出,相当于我亲自御剑,全力出手发出的一剑,不过用过之后,竹剑便会化为灰灰,只有一次功效,不可再用。因世间有限,我只炼制的竹剑不多,只能每人分得一柄。此次出行,由我掌管南方事务,我会坐镇于山海城,到时候若有事情,必要第一时间传讯于我。” 吴冠接过竹剑,正要言谢,却被廖长空瞪了一眼,便将他口中话语都吓了回去。 “我先告辞了。” 吴冠看了看廖长空,见这师姐似乎有话要对横江说,他便拱拱手,匆匆离去。 廖长空又从扯下一柄竹剑,道:“你的竹剑,驱动之时的咒法和别人的不同。你使用竹剑之时,要高呼一声‘长空姐姐’助我,才能驱动竹剑。” 长空姐姐? 横江神色微变,愕然问道:“就我这竹剑驱动之时的咒法,和别人的不一样?” 廖长空面带微笑,眼眸如同弯月一样,语气却有些冷厉,道:“你在封魔岛里,非礼了我,我让你叫一声姐姐,你都不肯答应?你若如此忘恩负义,以后我定要寻一个机会,把你全身脱光,挂在山门之上,像晾衣服一样晾起来!” 横江哑口无言,沉默许久,道:“当时我出手莽撞,打了廖师姐的屁股,只因是受到深渊大魔的魔性影响,并非是我的本意,怎能怪得了我?再说,廖师姐当时持剑要杀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你若再提此事,我现在就剥光你的衣服!” 廖长空把竹剑啪的一声拍在桌上,甩袖离开,径直去了其他师弟师妹发放竹剑。 不久之后,燕青崖又来,他送了横江一颗玉珠子。此珠子是燕青崖仿造了自己身上一件法宝而成,那法宝叫做不动如山珠,一经施展,周身便会出现一个罡气护罩,能持续数个呼吸的时间,可以抵挡道术仙法的希冀。 不过,燕青崖造出来的,理当是一个赝品,只能用一次。 高塔钟响,自内门以下,诸如横江曾经带过的藏经楼等等地方,则是一如往昔。 至于内门以上,众人集会之后,宣明道场内院以上,已不再是先前宁静祥和的景象,诸多宣明弟子在空中飞来飞去,都在准备离山之事。 其中最为频繁的,就是给同门师兄弟,四处派发仙门物品。 半日之间,横江便受到符箓、丹药、法器等等诸多物件,其中甚至还有一只扑腾扑腾的蝴蝶,乃是内门一个专修蛊术的师姐所赠,能解百毒,也能在遇到敌人施展蛊术之时,提前发出警示。 横江也在师门里飞了好几圈,将这些年制出的雷符,没人送了一些。 翌日,御龙升在厨房里,摆了践行酒。 这些宣明弟子,都得到了别人的馈赠,也会把自己的东西送给同门。 这践行酒席里,人人身边都跟着一只蝴蝶,在食堂里飞来飞去,煞是好看。 众人吃过之后,便成群结队,飞到宣明山的山门,在此处相互道别。 吴冠恍如一个离家原形的孩子,对宣明山很是不舍,连连回头,不停的眺望山上高耸入云的高塔。 横江问道:“我宣明道场好不好?” 吴冠不假思索答道:“好。” 横江又问:“你觉得其他仙门,和我宣明道场一样吗?” 吴冠道:“应该不一样吧,我听说有些仙门,门中弟子明争暗斗,甚至生死相杀,哪里像我宣明道场一样,师兄弟相亲相敬,亲如一家。” 横江微微一笑,问道:“你敢杀人吗?” 第一百七十三章:妖道 “这……这该杀的时候,我应该是敢杀的吧。” 吴冠嘴唇一抖擞,说起话来已是有些结巴,“这一次咱们出去外面的州郡里办事,也不一定要杀人啊。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着办,何必……何必要杀人?” “此地,便是你我的师门!” 横江指了指宣明山中,延绵的宫阙殿宇,道:“这等安静祥和之地,怎能遭人欺凌,怎能受人践踏?如今师门风雨飘摇,正是你我宣明弟子,力挽狂澜之时。须知除恶即是扬善,反之亦然,吴师弟你若心慈手软,甚至怯懦畏惧,不肯悍然除恶,怎对得起你我身后的宣明山?” 二人的对话,声音不小,也不曾避讳旁人,故而周围师兄弟,全都听在耳中。 “横江之言,正合我意!谁若胆怯,大可现在就回去,不用参与此事。可若离开山门之后,还有浑浑噩噩,畏畏缩缩,我燕青崖绝比不轻饶” 燕青崖猛地回头,环视众多师弟师妹,挥手一剑,将远处一颗大石,斩成齑粉,喝道:“世间险恶,危急之时,你不杀人,人就会杀你,如若心慈手软,必会命丧黄泉,犹如此石!我宣明弟子,需谨守门规戒律,虽不可滥杀无辜,却也绝不心慈手软!” 听闻此言,众师兄弟神色一紧。 廖长空回应道:“正该如此!谁若有妇人之仁,不如趁早回去,休要在外抛头露面,玷污我宣明山的门风!” “遵令!” 众弟子轰然应诺。 随即,燕青崖与廖长空,各领十几个,飞离山门。 众人离开宣明山之后,便各自分开,飞向南北东西,前往各方产业所在的州郡。 横江施展出青天揽月术,载了吴冠一人,二人同行,飞向藤东藤西二郡。 吴冠不停的回望渐行渐远的宣明山方向,嘀咕道:“师兄,廖长空师姐刚刚说,不许我们有妇人之仁,难道她不是女人么?” 横江淡然说道:“世间险恶,人心诡诈。我刚去封魔岛之时,就受到了东观道场弟子迫害,险些丧命!后来廖师姐直接杀上门去,一路追杀那东观弟子的首脑,将之赶出了封魔岛……若非廖师姐性格刚烈,若非她手中飞剑锋芒毕露,我宣明道场前些年,在封魔岛历练的弟子,不知会被人害死多少回!” 吴冠脸色有些发白,问道:“这世间,便是如此险恶?” 横江摇了摇头,问道:“难道你忘记了,当年你我在藏书楼做书吏的时候,你便日日受人欺压?” 吴冠道:“可我成为内门弟子之后,门中师兄师姐,都对我很好,再也没有人欺负我了。” 横江问道:“你去风火岛历练的时候,可曾受别派弟子欺辱?” 吴冠道:“他们不敢哩。独孤信师兄用一封书信,把在外游历的扶向阳师兄,召回师门,让扶向阳师兄镇守风火岛。那些一起去风火岛历练的其他门派弟子,一见到扶向阳师兄,就像老鼠见了猫,他们才不敢欺负我们宣明弟子。” 横江道:“你可曾想过,独孤兄为何要把扶向阳师兄召回来?” “啊!” 吴冠惊了一惊,道:“师兄你是说,正因为各派弟子人心险恶,独孤信师兄才召回扶向阳师兄,只为了护卫我等平安?” 横江沉默不答。 对于横江而言,自幼生活在宣明山的吴冠,终究稚嫩了些。吴冠虽曾在藏书楼,被人欺压了多年,可也只是替别人干活,多干些事,最多也只是受人打骂一番,何曾直面生死? 只怕,不仅这个吴冠是如此,今日一同离开宣明山的二十几个师兄弟,多半也是如此。 “对比其他门派弟子,我宣明山这些师兄弟,犹如温室里长出的花朵。不过如此也好,门中收纳的,都是些心性纯良之辈。也难怪考举那一日,陆青皇师叔,施展出万象分身法,不停的骚扰考场里的弟子,以此来考较众人的心性。只怕一旦有人,被陆青皇师叔发现其心性有问题,那人便无论如何,都考不进前五十。” 横江心中颇为感慨,又问道:“吴冠,这几年来,陆青皇师叔未曾回来,师门考举之事,如何进行?” 吴冠想了想,道:“陆青皇师叔在的时候,只需一日时间,就考完了。这些年陆青皇师叔不在,就有御龙升师兄负责。御龙升师兄的万象分身法,只能变化出一百多个分身。于是,御龙升师兄就准备了许多款考卷,让参考之人轮番考试,一天考数场,连续考了几天,才能全部考完。” 原来如此。 横江点了点头,从衣袖当中,拿了一个桃核,递给吴冠,道:“这桃核你收好了,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危机,便把桃核捏碎,我便会得到消息。你在藤西,我在藤东,两郡相邻,我会尽快前去助你。” 吴冠小心翼翼的收好桃胡,道:“多谢师兄。” “你我师兄弟,本该守望相助,何须这些虚礼。” 横江毫不在意挥挥手,又自衣袖里,拿出一颗丹丸,含在嘴里。 这等丹丸,是前日师门里,一位擅长炼丹的师姐所赠,可以补充体力与内息,虽比不得那些拥有瞬间恢复功效的宝丹,药力不够刚猛,却胜在药效悠长,仿若糖丸一样,药力绵绵不绝。 七百余里,横江足足飞了一日。 直到太阳西沉,黄昏幽暗,才来到藤西郡边境的一座城里,二人就在此分别。 吴冠目送横江远去,站在地上连连挥手,道:“师兄,你放心,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我会把神行符贴在腿上,打不过就跑!” 横江点点头,飞驰而去。 待到飞至藤东郡,已是万家灯火。 宣明道场在藤东郡的产业有三,一座朱砂矿,一片紫檀树林,以及在藤山的山阴之处有一座虎园。如此三处地方,出产的朱砂、紫檀木是用来炼丹炼器的材料,至于虎园则是豢养猛虎,虎血虎骨用来炼药,至于虎肉则会被送至宣明山食堂,由御龙升做成菜肴。 正是宣明山周围,方圆一千三百里内,诸多产业,提供了宣明道场的日常消耗的物资。 横江入得藤东郡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前往宣明山的产业,而是在一座小城里逛了一番,到坊市里买了一头驴,连夜赶路,直接往郡城而去。 行了整整一夜,第二日上午,太阳高高升起,横江才风尘仆仆,来到郡城的城门外。 守卫郡城的兵丁,拦下了横江,问他要进城的人头税。 仙门修士在凡俗间来去自如,横江若是宣明弟子打扮,守城的兵丁必会对他恭恭敬敬,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又怎敢拦住他要钱? 如今的横江,头顶玉冠早已摘了下来,腰间的玄箓玉佩也被他收起。他只用九脉求魔剑阵的剑主小玉剑,随意插在发髻上,这玉剑光辉晦暗,看上去黑绿黑绿,毫不起眼。至于横江身上的凤凰羽衣,也因一夜赶路,沾满了灰尘,只看得出是一件道袍模样,全无半分仙门宝物的卖相。 他满头白发,牵着小毛驴,手中拄拐杖一样拄着青莲枪所化,七拐八拐的破木棍。 乍一看去,压根就是一个游方的落魄道士。 当横江被兵丁拦下要钱的时候,周围之人都以为,横江多半是靠一张嘴皮子,在老弱妇孺面前坑蒙拐骗,时不时混到三五个铜钱,过一日算一日的江湖骗子。 横江摸了摸小毛驴脖子上的鬃毛,问道:“我仙门中人,行走四方,何须遵从凡俗间的规矩?” “呸!像你这样的,也算是仙门中人?” 左侧那个兵丁勃然大怒,道:“我念你白发苍苍,生活艰难,不和你计较,你快些交钱,别挡在城门口,影响别人进出!” 横江倒也不恼怒,学别人进城那样,给了两个铜钱。 右侧兵丁见横江给钱爽快,便起了歪心思,等横江进了城,竟追了过去,说横江给的钱是假的,想要趁机勒索敲诈一番。 横江还是不怒,顺了那兵丁的意思,拿出一锭银元宝,道:“该是你的钱财,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拿着也烫手,我劝你还是不要执着,毕竟利令智昏之后,必无好报。” “拿来把你!你个江湖骗子,还学人唧唧歪歪,老子踹死你!” 兵丁劈手夺过元宝,抬起一脚,用力踹向横江。 横江转过身去,抬步而走,兵丁一脚踹在空档处,用力过猛,啪嗒一声摔在地上,他还想爬起来追击横江,可手中却传来一阵刺骨的烫热,疼得他忙地打滚。兵丁低头一看,见手中银元宝,竟像被烈火煅烧了许久,已变得一片赤红,烧得他手掌皮肉翻卷,发出刺鼻的臭味。 这时候,兵丁才想起了横江所说,拿着烫手之言。 “好你个妖道,竟然施妖法害我!这藤东郡地界,是宣明道场的香火之地,此人竟敢在藤东郡城放肆,真是好大的胆子!数日之前,城卫大人早有吩咐,说不日之后,宣明道场的上仙会来到藤东郡。我先将此事,禀告城卫大人,等到宣明道场的上仙来了,必会收拾你这个妖道!” 兵丁满眼怨恨,骂骂咧咧,见地上银元宝冷却降温了,便纵身一跃,恶狗扑食一样扑了过去。 不料,银元宝离地飞起,让兵丁扑了个空,摔得灰头土脸。 他抬头一看,只看到银元宝晃晃悠悠,飞到了那渐渐远去的白发妖道手里,耳中也听到了白发妖道的踏歌之声:“众生亦有性,与我将不别。我若似众生,成道无时节。世人不会道,向道却嗔道。伤嗟此辈人,宝山不得宝。” 第一百七十四章:世间神医 一郡疆域,方圆二三百里,不下于封魔岛。 郡中民众以百万计,郡城为郡治所在,是一郡之首,城民数以十万计。且藤东与藤西二郡,地震繁多,房屋大多不高,建得也不算秘籍,于是拥民二三十万的郡城,诸多街道平铺开来,已有方圆十余里的范围,被城墙一围,四四方方,宛若一个大棋盘。 横江牵着毛驴,行走在棋路一样纵横交错的街道里。 即便是冬日,风雪盈城,街中行人依旧是络绎不绝,呼喊声,叫卖声,人唤马嘶之声,混合一块,喧闹聒噪,让久居山林,潜修十余年的横江,觉得有一种久在山林中,复得返红尘的感觉。 “当年的墟城,也是这般模样……只是墟城很少会雪,墟城的风也很干燥,也不像这郡城里,四处吹来丝丝缕缕潮湿的气息。不过,这城中各色小吃的气味,牛马身上臭味,混在一处,再夹杂着左侧炒货店里,飘出的糖炒栗子的甜香味,倒是比我宣明山,人气要旺了许多。” 横江走至炒货店,买了一包糖炒栗子,再转入街中,进了侧畔一座酒楼里,拿出一锭元宝,摆在柜台上。 掌柜的见了亮晶晶的元宝,赶紧招呼店小二前来伺候,又给横江安排了一间干净的雅间。 横江在这酒楼里,沐浴更衣,吃过了早餐,又让店小二买来了一块白布。 不久之后,横江就举着挂了白布的青莲枪烂木棍,施施然走出酒楼,在酒楼门口侧前方,摆了一个摊位,将烂木棍插在摊桌上。 随即,横江就坐在摊位后方,闭上了眼睛。 他看起来像是在闭目养神,也像是睡着了,实际上却是在心中推演师门道法雷水甘霖。此等以心力脑力,推演道术的手段,对于仙门修士而言,比不得亲力亲为,亲自动手修行,不过横江如今位于大街当中,面前来来往往的都是凡俗世人,他若张开双臂修炼凤凰晒翅之法,亦或是拿出纸笔绘制符箓,亦或是手指捏动法诀将雷水甘霖之法施展出来,未免有些惊世骇俗。 对于横江而言,时间宝贵,他是一刻也不想耽搁。 他在此摆摊,实则就是为了调查这藤东郡,宣明道场三大产业之事。市井之间,人多口杂,消息流传最广,由此入手,可顺藤摸瓜,将事情调查清楚。 实则,横江若直接前往那三处产业,展现出仙门修士的实力,以雷霆手段,也能办好师门之事。 不过这藤东城,对于横江而言,并非只是师门产业所在之地。 二十几年前,横江七岁,离开墟城,狼藉四方,颠沛流离,就曾经来过这藤东诚。 那时,横江只有十来岁,过了一段时间的流浪儿之后,就跟着一伙四方卖艺玩杂耍的江湖艺人,混口饭吃,直到来到藤东郡地界,因同行的一个姑娘,被城中豪强看中了,见色起意,想要强抢回去做小妾,众人颇为义气,暴起反抗,却又怎斗得过此地豪强? 到头来姑娘自然是被豪强抓去了,那些反抗之人死的死,伤的伤。 横江年幼,随同一个同样年纪的同伴,被豪强家的打手揍得半死,丢在路边。城中一个看相算命的江湖术士救了,那术士见他二人机灵,便收留了他们,自此横江就在藤东郡城,住了大半年,直到学会了那江湖术士下毒的手段,便放毒报仇雪恨。因他心思机敏,做事周全,城中捕快查了一阵之后,竟查不出是何人所为。 此事,便成了藤东郡城里,一桩理不清头绪的无头公案,最后不了了之。 横江报仇之后,在城里又住了半月,这才离城而去,继续浪迹天涯,只为求仙问道。 相隔二十余年,横江再回到藤东郡城,他虽白发苍苍,却已是仙门修士。 可这郡城依旧是原来的郡城,街道也还是原来的街道,就连横江身后那一座白云酒楼,里面的掌柜依旧是原来的掌柜,就连柜台上挂着的“宾至如归”牌匾,也一如往昔。 此刻,早饭时间已过,酒楼客人稀少。 店小二肩上搁着一块白毛巾,手肘撑在柜台上,斜斜靠着柜台一角,正和掌柜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大掌柜,小人见多了来来往往的客人,却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你看他住店的时候,随手就是一块大元宝,是十足的成色,我用秤称了称,足足一百两白银,分毫不差!你说他一个看相算命的江湖术士,一年下来只怕也存不了几两银子,哪能这么大手大脚,他凭什么呀?” 店小二满脸不解,指了指酒楼之外,在门口处露出一角的摊位,道:“不过,他那白布上的字,写得倒是不错,‘包治百病’四字,写得四平八稳,肚子里应该有点墨水。不过我怎么看,都看不出他像个能治病的。” “休要胡说八道,客人的事情,岂是你我能说三道四的?” 掌柜斥责了一句,侧过头,偷偷的打量着门外摊位,突然神色有变,道:“这客人莫非是城外的强盗土匪,如今来到郡城里,只为了踩点?先来此地考察考察,看看谁家有钱,谁家防范松懈,只等拿定了主意,便会领着山寨里的兄弟,手持大刀大斧,杀进城中,大干一场?” 店小二大吃一惊,半掩住嘴巴,问道:“哎呀,大掌柜,你说咱们该如何是好?” 掌柜的拿出算盘,啪啪啪拨弄几下,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懂,我哪里知道该如何是好?” “也对。” 店小二笑了笑,道:“我们白云酒楼的钱,东家会按时收走,再存入钱庄里。那强人就算要抢,也是去抢东家,抢钱庄,哪里会对我们动手。” 掌柜哼了一声,道:“这话要是被东家听到,你不死也要脱层皮。” 店小二吓得脖子一缩,连忙跑开。 这两人哪里知道,横江非但不是进城踩点的强盗贼人,而且真能治病救人。他们更不知道,这酒楼里人来人往,只怕也唯有横江,才真算是宾至如归。 街道当中,横江摆摊之处,渐渐的有了行人驻足。 他们对横江插在摊上白布里写着的包治百病四字,深表怀疑,故而只在远处观望,却不靠近。 良久之后,才有一个老人家,抱着一个满脸病态的小孙子,来到横江摊位前。 老人家上上下下审视着横江,试探着问了一句:“大夫,您这真能包治百病?” 横江微微睁眼,“药到病除。” 老人家道:“您看,您今日摆摊已久,却没有客人上门,这生意一直不见开张,这都是因为大伙儿觉得大夫面生,信不过大夫的医术。如果大夫肯露一手,治好我这小孙子,大伙儿就会知道,大夫您是有真本事的人。” 这老人家与小孙子,身上衣服单薄,补丁打着补丁,一看便知是穷苦人家。 横江也知道,老人家必定也没什么钱财,否则早就抱着孙子进医馆治病去了,哪里会出现在他面前。如今老人家多半是存着不用花钱就能治病的心思,这才有了如此一番说法。 “世人常言,人老成精,果然不假。”横江轻叹一句。 老人家脸色已有些窘迫,苦涩一笑,道:“我这也是没办法,我家中无钱,买不起药,这才来大夫这里碰碰运气,让大夫见笑了。” “也罢,治病救人,本是应该的。这一回,我不收你钱。” 横江摇摇头,让那小孩伸出手来,再拿出一根金针,在小孩手腕处扎了一针。 他乃仙门修士,身上有诸般仙门手段,治疗凡俗世人之病,自是手到擒来。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过后,小孩惨白如纸的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晕,从老人家怀里挣了出来,跳到地上,指着远处一个卖糖葫芦的人,“爷爷,爷爷,我要吃糖葫芦。” 仅此一针,大病已除。 老人家哪里顾得上什么糖葫芦,一把拉着小孙子,连连拜谢:“多谢神医!多谢神医!” 横江挥挥手,继续闭目养神,不愿多言。 不过,治了这一回之后,那些观望之人,便知晓了横江有真本事,找他治病之人就多了起来,而且多得是凡俗间医生大夫治不好的疑难杂症。 横江来者不拒,药到病除。 不过,他收纳的诊金,却时高时低。 他完全根据对方的家业大小与财产多少,有时候一文不收,有时候十两百两随意收取。也有些富贵人家,又吝啬钱财,于是就装扮成穷人前来就诊。 他们这般举动,哪里瞒得过横江的法眼? 富贵人家就算穿上了破布衣服,手上也生不出长期劳作磨出来的老茧,脸上也张不出风吹日晒过后的沧桑。就算用了精妙的易容之法,横江也只需用出宣明道场的观人、看相之法,只需一眼,就能看出对方财运是长是短,福禄是深是浅,知晓此人目前是贵是贫。 短短三五日,横江就在郡城里出了名,被尊称为“世间神医”。 于是,就连距离郡城上百里的人家,也慕名而来。 这一日间,横江沐浴更衣,正要摆摊,刚一出门,就被一大群脸色惨白,面黄肌瘦之人围住。 “拜见神医!” 众人帮着横江摆好摊位,便围成一圈,朝横江拱手大拜,叙说着自己的病痛与症状,不过他们却大多口齿不清,说起话来结结巴巴。 横江把青莲枪做成的长幡,插在摊位上,环视四周,却见众人那打着拱手的手臂,竟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抽搐。 横江只看了一眼,就已然明白,今日这群求医之人的病因,皆是铅汞中毒。 铅汞二字,在横江所读的炼丹书籍当中,比比皆是。丹书有言:铅为命,汞为性。此乃服用丹药的修行之人,性命交修之根源。 甚至有人在丹书中写着:一朝识得真铅汞,便是长生不老仙。 此言未免太过于夸大其词。 对于铅汞二物,仙门中人比喻众多,或曰阴阳,或曰青龙白虎,或曰后天之炁、先天阳精等等,在炼丹炼药一途用处繁多。可对于凡俗世人而言,铅汞之物,却会让人中毒,甚至有性命之忧。 宣明道场在藤东郡里有三处产业,其中一处为朱砂矿,其主要成分是汞,其伴生矿为铅…… “终于来了!” 横江眼神一亮,坐了下来。 这次横江来到藤东郡,为的就是师门产业一事。他在郡城里治病救人,等的就是这一批在朱砂矿里做事,因常年接触汞铅而中毒之人。 第一百七十五章:众怒如雷 “神医,我们的病还有没有得治?” “休要胡说,神医能生死人肉白骨,咱们这些小灾小病,到了神医手里,自然是手到擒来。” “神医,还请你救救我的等。” 一群人七嘴八舌,围在摊位周围。 横江轻咳一声,便让众人安静下来,齐齐翘首期盼,看着横江,等他说话。 横江问道:“你等可是朱砂矿里的矿工?” 众人点头称是。 横江又道:“我听闻那朱砂矿,是宣明道场的产业。宣明道场乃是仙门正宗,高门大派,你们既是替宣明道场做工,宣明道场怎会让你们中了汞铅之毒?莫非是朱砂矿里的管事之人,故意不按照宣明道场的规矩办事,没有安排好矿内事务,才让你们中了毒?” 对于某些仙门中人而言,凡俗世人性命,或许不值一提。 不过,中土帝国三十六大道场,明面上来说,都是仙门正宗。既然是名门正派,那就会把面子上的功夫做足。即便是寻常道场,也会在自家产业里做好诸多措施,防止那些前来务工之人死伤,否则这等事情一旦传了出去,必会遭人口舌,颜面不存,被别的仙门中人唾弃。更何况宣明道场号称东南七大道场之首,门规戒律又极为森严,怎会连这种事情都不考虑周全? 横江心中暗想道:“若是连此事都是那写掌管朱砂矿的书吏故意为之,其罪当诛!” 众人见横江问起朱砂矿之事,就变得谨慎了许多,不再七嘴八舌乱说,而是推举出了一个年纪稍大,长得五大三粗,看似颇有威望之人,来和横江答话, 那人越众而出,朝横江拱手一拜,道:“小人叫做李大彪,是朱砂矿里的小工头。我们中毒的事情,和朱砂矿没多大关系。我们在朱砂矿里做工,每隔一季,矿上就会发放一件能罩住全身的袍子,一年会发四件,听书吏说,只要做工的时候,穿上那长袍就不会中毒。” 横江皱眉道:“那你等为何中毒已深?” 李大彪很不好意思的咬了咬牙,又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就把矿上发下来的衣服,拿回家去,让老婆把衣服拆了,重新裁缝出新衣,给老婆孩子穿,这一来全家人都省了衣服。至于我们自己,则只留了一身袍子,破了之后就缝缝补补,反正我们不是在山里挖坑,就是在炉子前烧制汞铅,做的都是脏活累活,哪里用得着一年穿四回新衣服。没想到,最终还是中了毒,身体越来越差,矿上的书吏说了,要是治不好病,以后就不能继续在矿上继续干下去了。” 横江又问:“宣明道场的朱砂矿,给你们开多少工钱,够不够你们养家糊口?” “这……” 李大彪有些犹豫,道:“神医问的这些,和咱们的病情,没什么关系吧?” 横江闭上了眼睛,道:“你若不说,我便不治。” 听闻此言,有几个矿工已经面带怒意。 他们本就是身强体壮之辈,全靠着有一把子力气,才能进入朱砂矿做事。如今虽中了汞铅之毒,却也觉得拥有自己仙门产业里矿工的身份,不是寻常凡俗世人能比得上的,便想要对横江动手动脚,以势逼人。在他们看利,横江虽相貌年轻,却白发苍苍,多半是未老先衰之辈,经不住他们两三拳,便会跪地求饶。 有人想要动手,却被旁边的同伴拉住。 双方拉拉扯扯,骂骂咧咧。 横江闭着眼睛,仿佛这些事情,与他全然没有关系,他只在心中想道:“我在此摆摊,本是治病救人,施恩四方,可却有人想要对我拳脚相向。这世间之事,便是如此波谲云诡,古怪难测。也不知我师门那些,从未沾染过世俗,从未见识过世态人心的师弟师妹们,遇到这样的事情,是何感想。” 那李大彪见横江不理会他们,便追问道:“神医!神医!我们这病,能治不能治?” 横江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李大彪又道:“听说神医收取诊金之时,是按照病人家财多少,价格各有不同。我等虽是矿工,却绝不吝啬诊金,神医只管开价。” 横江微微一笑,掐指算了算,随口道:“一人,一百两。” 李大彪道:“这……未免太高了。” 横江道:“你若嫌贵,那就去别处求医。” 李大彪怔怔的看着横江,神色阴晴不定。他这等中毒之症,若是这郡城里其他医馆能治得了,他又怎会来这里治病?正因为无人能治,他在得到郡城出现神医的消息之后,才领着一大伙人,连夜赶路,马不停蹄来到此地,就怕来得太晚,神医已经离开此地,云游四方去了。 李大彪眯着眼睛,注视着横江,道:“神医开的诊金,实在是太高了。我们只是区区矿工,全靠一把子力气,赚的都是血汗钱,只能养家糊口,哪来的一百两银子。” 横江摇摇头,道:“阁下听错了,我说的是一百两金子。” “这……神医你莫不是在消遣我?” 李大彪眼中已有些许怒火,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激烈起来,道:“我等贫苦之人,一百个铜钱都拿不出来,哪来的一百两金子?” 横江摇了摇头,指着李大彪身上那件,已经穿破了,打着不少补丁的长袍,云淡风轻道:“这种长袍,虽稀松寻常,质地也及唯品团,可此物却终归出自于仙门道场,如若是新的,拿出去卖,定然价值不菲。” 横江已然知晓,这些矿工未必是把矿上发的衣服给老婆孩子穿,多半是拿去卖钱。 一年四身衣服,皆是仙门之物,若拿出去卖钱,还真是一条发家致富的康庄大道。 听闻此言,李大彪猛地一咬牙,怒道:“你想要讹诈我?” 横江懒得理会,已然闭上了眼睛。 李大彪见横江无视他,心中更气,道:“这藤东郡的朱砂矿,是宣明道场的产业。我等来到郡城办事,就连守门的军士,都不敢收我们的进城税。便是城中捕快见了我等,也许好意问候一声。你明明能治我们的病,却狮子大开口,故意刁难我们,莫非堂堂宣明道场,都入不得你的法眼?” 这等人,也配狐假虎威,也配打着宣明道场的旗号? 横江颇为不屑,连眼都不睁,老神自在,若无旁人。 李大彪盯着横江看了看,随即和周围之人小声讨论了一番。突然间,他猛地一掌,拍在横江摆摊的桌子上,怒道:“我告诉你,今天这病,我们治定了!你是治也得治,你不治也得治!” 横江微微皱眉,心中生出几分火气。 “我等本不想动粗,如今神医故意刁难,我们别无办法,还请神医多多包涵。神医的医术,已经名传藤东郡,如果今天神医被我们打伤,想必神医略施手段,就能药到病除。” 李大彪阴沉着脸,朝周围之人招呼一声,一大群人便朝横江围了过去。 不料,正当他们要动手的时候,周围突然传来一声大吼。 “他们要打神医了!” “干死这群狗娘养的的,连神医也敢打。” 顷刻之间,许多围观之人,持着扁担,锄头,路边的石头,甚至是炒菜的锅勺,做包子的擀面杖,哗啦一下子围了过来。 横江在此行医,已有数日。 他看病效率极高,一日间不知治好了多少人的顽疾旧症。这周遭街坊邻里,贩夫走卒,或是亲自来此看病,或是介绍亲朋来自看病,人人都受过横江的恩惠。 众人见横江被人刁难,就早已有所戒备。 如今李大彪尚未来得及对横江动手,已有好几个人围在他身边,朝他一顿乱打,顷刻间就打得他分不清东南西北。至于其他矿工,也是遭人围殴。 众人殴打李大彪等人之时,还不忘记大声高呼。 远处之人听到呼喊,还以为神医被人打了,就纷纷赶了过来。旁边酒楼里吃饭的客人,听闻神医被打,竟拿起酒楼里的凳子,急速冲了出去。 一时间,便打得李大彪等人呜呼哀哉,大声求饶。 动手之人极多,人多便能壮胆,打起人来,下手没个轻重,若非横江挥手阻止,只怕已打出了人命。 众人打完了,还不忘记告诫李大彪等人,让他们莫要对神医无礼,随即才心满意,足各自散去。也有城中捕快,闻讯而来,却听闻是神医被打,众人才替神医打抱不平,便装作没看见。那捕快心中记得清清楚楚,昨日他带老娘前来看病,神医只用一根金针,就治好了他老娘的腿疾,让他瘫痪已久的老娘,片刻之间,就能行走自如。 横江见众人散去,这才睁开眼睛,朝躺倒在地的李大彪问道:“现在能说了?” 李大彪今日才知道,所谓“众怒难犯”四字,到底是什么道理。他更知道,如若不配合横江,周围那些人必会暴起而来,让他再挨一顿打。 众怒如雷,轰杀人也! 李大彪别无他法,只能配合横江。 照他所言,朱砂矿给的工钱不低,养家糊口不是问题。至于矿上发放的衣服,则果然是被他们拿去卖钱,借此发家致富,甚至买了不少田产,置办了颇为客观的家业。 “可怜之人,多半有可恨之处!” 横江摇了摇头,又问:“这些年来,朱砂矿产量如何,是否变化很大?” 李大彪答道:“每年每月,矿上的产量都差不多,一直都没什么变化。” 横江又问:“今年呢?” 李大彪老老实实,道:“今年也和往常一样。” 听闻此言,横江点点头,不再多问,挥手言道:“你走吧,下次记得带上百两黄金,我再给你治病。” 李大彪如蒙大赦,挣扎着爬了起来,和众人相互搀扶,离开了此地。他们虽遭了一顿打,受的却都只是些皮外伤,只需找个医馆,贴些膏药再开上一些方子,便能治好。至于找这里的神医治伤,李大彪却万万不敢,他倒不是怕横江打他,而是担心诊金太高,支付不起。 “朱砂矿……朱砂矿……” 横江把手掌搁在摊位上,轻轻的敲着,眼神越来越冷,心道:“矿山没有减产,可今年冬季上交的供奉,却远远不如往日。莫非朱砂矿里那些书吏,是觉得我宣明道场之人,太过仁慈,不懂杀人二字,故而软弱可欺?” 第一百七十六章:金风玉露 朱砂矿所在之地,距离藤东郡城不远,若循路而去,道路蜿蜒,又有长河大山阻挡,路途有上百里之遥。可若横江施展青天揽月术,凌空飞行,可自空中直达朱砂矿,其距离不过五六十里,用不上多少时间。 今天前来看病的,比起前几日更多。 只因横江神医的名声越传越广,知道他医术高超的人越来越多,而诸多贫苦百姓,知晓横江对于真正的穷苦人家,收的诊金极低,有些时候还能免费就诊,若真的是身无分文之人,这神医甚至还会拿出铜钱接济病人。 今日客似云来。 其中有不少人,帮横江动手,狠狠揍了李大彪等人一顿。 医者仁心。 横江在此行医,心中怀着救死扶伤的念头,如今就算查明了,那朱砂矿的书吏,是故意拖延供奉之物,他也没有立刻启程前往,而是要在这白云酒楼,再留一日。他孤身一人,虽是仙门中人,却未曾修炼万象分身法,分身乏术,就算天长日久留在藤东郡,也保不得郡中数百万民众百病消除。不过今日来到此处求医的民众,横江却不能袖手旁观,还需救上一救。 这白云酒楼的东家,在横江摆摊的第二天,就知道了此事。那东家也不嫌横江引来诸多民众,堵住他酒楼的大门,影响了酒楼的生意。这东家反倒是大开方便之门,请来木工与泥瓦匠,一夜之间,就在横江的摊位之处,撑起了一座亭子,替横江遮风挡雨。又替横江免了房钱饭钱,好吃好喝供着,还在亭子里烧了几炉炭火,用来取暖。 虽说仓廪实而知礼仪。 世间为富不仁之辈,虽不在少数,却也有些富长良心之人。 不论是为富不仁的人,或是富长良心之辈,一旦真正发了家,腰缠万贯之后,都会做一些替自己增长名声,增添面子的事情。有些人会修桥修路,有些人会布粥赈灾,有些人会赡养孤寡。不论这人暗地里干了多少坏事,或者明里暗里都是个善人,表面上都会尽力去做一个善人,喜欢听别人夸他是积善人家。 这东家不论是何种人,横江都是泰然受之。 不过,当酒楼东家带着家人,前来就诊,横江也未曾区别对待,依旧让东家领着人去排队候诊,收取的诊金,也是以百两计算。 如此一来一去,缘聚缘散,不偏不倚,方是仙门中人处世之道。 不知不觉,时刻已到了下午。 一位年岁三十左右,下颚有须的汉子,抱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儿,排了大半天的队,终于是轮上了。 这人一坐在横江面前,周围有些认得此人的,已是议论起来。 “这不是李半仙吗?” “李半仙本是咱们郡城地界,张半仙收的弟子。那张半仙寿终正寝,驾鹤西去之后,李半仙就承袭了张半仙的衣钵,手艺倒也不错。替人看相算卦,卜问前程,抽签测字,风水堪舆、寻穴迁葬,凡此种种,也还算是有些名声。他本身也有医术在身,比起寻常医馆的大夫,分毫不差。” “是啊,可惜李半仙终归不是真正的半仙,只是江湖术士,他那看相算卦之事,比不得真正的仙门中人。把脉下药的医术,自然也远远比不得神医。早些日子他女儿生了病,卧病不起,若不是李半仙精通医术,只怕早已一命呜呼了。这几天,李半仙肯定是抱着他孩儿,外出求医去了,否则只怕早就来找神医求救。” 众人议论纷纷,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变小,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眨也不眨,看着神医。 只因此时,神医竟眼睛发亮,不停的在打量着李半仙。 李半仙被看得坐立不安,怀疑自己是不是衣服穿反了,或者是身上太脏,失了礼数,让神医不喜。 “可前往别惹神医生气才好。” 李半仙赶紧低下头,在自己身上不停的打量着,却发现并无异处。 正当李半仙惊疑不定之时,坐在他对面的横江,开口道出一句:“李公子?” 李公子! 李半仙眼神一呆,心中犹如遭受雷击。 他本就是贫家子弟,出身低微,哪里会是什么公子? 不过,在许多年前,确实有人这么叫过他。 那时候的李半仙,只是一个随着别人街头卖艺的流浪儿,因羡慕富家子弟的生活,于是就和队伍里另一个流浪儿,相互称作公子。对方把他叫做李公子,他就把对方叫做横公子,如此相互吹嘘,在称呼上过一过干瘾,心中则期盼着有朝一日,真能成为潇潇洒洒的公子哥。 不过,自从与横公子失散之后,世间就再无人把李半仙叫做李公子了。 故而,李半仙良久在从回忆当中回过神来,怔怔的看着眼前神医,却发现眼前这满头白发之人,以相貌而言,与他记忆中的童年挚友,确实在五官轮廓上,有几分相似。 “横……横公子?” 李半仙试探着问了一句。 横江眼神发亮,挥手一拳,锤在李半仙肩上,笑道:“哈哈……好你个李公子,如今竟然得了张老头的衣钵传承,号称李半仙,也不枉费张老头对你的一番栽培!” 他所说的张老头,自然是二十年前,收留二人的江湖术士张半仙。 李半仙眼神一热,眼眶已然湿润了,焦急道:“横公子,闲话少说,快快救我孩儿。” “李公子慎言,休要胡说。” 横江摇摇头,道:“你女儿健健康康,哪有什么病?” 李半仙茫然不解,突然发现抱在怀里的女儿在拉扯他的衣襟,赶紧低头一看,却听到女儿稚嫩的说话声:“爹爹!爹爹!我饿了,我要吃大饼,我要吃红烧肉,我还要吃鸡腿……” “好好好!都吃!乖女儿想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 李半仙激动得流出眼泪,抓着衣袖胡乱擦了擦,再抬头看着横江,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说话了。时至此刻,他哪里还不知道,分明就是眼前这个童年挚友横公子,以神鬼莫测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觉的治好了他的女儿。 横江行走四方,见惯了风浪,习惯了聚散如浮萍,如今重见李公子,也只是心中欢喜,第一想法就是要抓着这李公子,痛饮一场。李公子却一直留在郡城,虽在张半仙身边做徒弟,最终侍奉张半仙终老,可谓是一生安稳,未曾遇到几次大喜大悲之事,今日不仅治好了女儿的顽疾,还见到了二十年前的老友,一时间竟是涕泪满襟,千言万语堵在嘴里,又不知从何处开始说起。 “李公子!走!咱们喝酒去!” 横江把青莲枪当做手杖持在手里,拄杖走出亭子,踏步远去。 李公子抱着女儿,跟在横江后头。 诸多求医之人见神医要走,一个个惊慌失措,痛哭流涕,乞求横江治他们一治。 顷刻之间,周围等着就医之人,跪了一地。 众人的呼喊声,把酒楼里喝酒吃饭之人,以及街中行人,都吸引住了,齐齐看向街中,就连长街两侧楼房的窗户,也纷纷被人推开。群人翘首期盼,看着横江。 “也罢!” 横江停下脚步,看了看漫天风雪,又看了看许多少衣少食,在寒风里冷得发抖的病人,道:“今日大风大雪,诸位来此求医,实属不易,我若就此离去,未免有些于心不忍。” 众人见横江似是改变了主意,便千恩万谢。 横江也不多说,只拿出一直毛笔,在青莲枪上那一块写着“包治百病”四字的白布另一面,写写画画,口中亦是念念有词。 他用的是九崇山的符箓之法,口中念的是画符之时的诸多咒语。 笔走龙蛇,咒如闷雷。 众多求医之人惊疑不定,不知横江在干些什么,却又不敢打扰。 横江写完之后,将白布摘下,轻轻一抖,吟道:“雷水!” 轰! 白布中响起雷鸣,继而又有闪烁不定的雷电光芒,一层一层荡漾在白布之上,有人一层波纹激荡的流水。 这一幕,惊呆了周遭之人。 就连颇有些手段的江湖术士李半仙,也是双眼发痴。 “甘霖!” 横江抬手一甩,白布随风飞起,在空中轰的一声炸开。爆炸中央之处,吹起一股金色狂风,吹刮着一场不知从何处而来,犹如玉露的雨水,撒在这一条长街里。 金风玉露,徐徐而下。 此乃雷水甘霖之术,被横江化用于符箓当中。 “走!喝酒去!” 横江拄杖而行。 李半仙抱着女儿,赶紧跟上。 二人大步远去。 周围求医之人,本想要追神医而去,却突然感觉到一阵轻松,身上病痛竟不知为何,突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某些奄奄一息之人,竟也能开口说话了。 当他们再去寻觅神医的踪迹之时,却发现那神医卷起一股清风,领着李半仙父女,一步步走向空中,正凌空虚度,踏风而行,渐行渐远。 时至此刻,众人哪里还不知道,先前此地神医,分明就是仙门中人。 “叩谢上仙。” “愿上仙寿与天齐,仙福永享!” 众人一番叩拜,才肯离去,又在城外建了一座神医庙,做了一座神医的塑像,用香火供奉着。至于白云酒楼的东家,则把门口阁楼,改名为“逢仙阁”,又将这几日间横江治病救人之事,编成画册,绘在墙上,供人瞻仰。 横江御风而行,直接飞出了郡城,来到城外一处山间。 山下是一个村落,山上则单独建着一座院子,此地就是张半仙的住所。二十年前,张半仙在郡城里,救了横江与李公子,横江也曾在此住了一段时日。 阔别二十年,横江再度来此,免不得睹物思人。 张老头已不在人世,李公子长大成了李半仙,就连女儿,都有他们当年那么大了。 李公子一边让老婆准备饭菜,一边与横江说些话,当他知道横江是宣明道场弟子之事,竟然开口就问:“横公子来到藤东郡,是不是为了宣明道场那三处产业之事?” 第一百七十七章:似是故人来 横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淡笑道:“李公子也知我宣明道场之事?” “此事,我只是略知一二。十几年前,藤东郡那三处产业里的书吏,因为有一次去宣明山送供奉的时候,出门不利,半路上途风暴雨,遭了洪水,携带的行李物资都被冲走了,结果只得两手空空前往宣明山。宣明道场素来仁义,未曾处罚他们,他们却将此事牢记在心。自此之后,每次运送供奉物资之前,都会来找我师傅卜卦测问吉凶,这才肯上路。” “十几年来,书吏换了一届又一届,我师傅也已经驾鹤西去,可每次运送供奉物资之前要卜卦问吉凶之事,却传了下来。师傅死后,这事情就落到了我身上。今年上半年,那些书吏在春夏两季,也来找我卜卦,一如往昔。可秋季之时,书吏再派人来找我卜卦之时,却对我说,冬季那一回,和往常不一样了,不需要我再开坛做法,卜卦测算,让我无需在做准备,免得白忙活一场。自那一日起,我就在心中猜测,如若那三大产业还需运送物资去宣明山,照理而言应该回来找我算卦,难道是宣明道场除了什么变故,使得那三大产业从今往后,不需要给宣明山运送物资了?” 故友重逢,李公子心中欢喜。 他摇头微笑的样子,也很是洒脱。 如今与横江相对而坐,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又道:“如今横公子成了宣明道场的仙门修士,又不远千里来到藤东郡城,摆下摊位,在此治病救人。我便猜测,以横公子的性格,不会无的放矢,你素来是谋而后定。你来此地,多半是为了宣明山的产业而来。至于在城中摆摊,装成神医,只怕多半是借此机会,把我给引出来,与我见上一面。” “二十年不见,李公子智略见长啊。” 横江看了看正正经经坐在一旁,听着两人说话的小女娃,自衣袖里掏出了一颗灵桃给她,见女娃儿开开心心的吃了,这才说道:“想当初,你整日整日浑浑噩噩,就会胡思乱想,盼望着有朝一日,一夜暴富,成为人上之人,哪有这般灵醒的心思?” 李半仙道:“你我当着孩子的面,当年的事情就少说些吧。” “哈哈……” 横江举杯笑道:“你怎知我摆摊行医,是为了见你?我不曾忘记这张老头居住之地,我若想见你,只需来此寻你就是,何须假装神医,多此一举?” 这一问,问得李半仙的眼神,都已有些惘然。 他转头看了看坐在一旁抱着女儿的老婆,又看了看啃着桃子的女儿,继而言道:“实则,横兄不愿直接来找我,而是在郡城里做了一回神医,倒让我心中颇为欢喜。” 横江道:“何喜之有?” “故而狐死首丘,故而代马依风,皆因眷念乡情。百兽尚且如此,更别说人了。世人皆会近乡情更怯,更别说横公子这等义薄云天之人。当年,你我随着别人,浪迹天涯,江湖卖艺。他们只给我们吃些稀粥馒头,勉强温饱而已,连衣服都不曾给我们弄上一两件。可横公子你却因为这些恩惠,就悍然出手,用下毒的手段,毒杀了那个为富不仁的豪强,替众人报仇雪恨。横公子你这样的人,如今再回藤东郡,心中的怯乡之情,比常人不知强烈了多少倍。” 李半仙给自己斟满酒杯,一杯一杯往下喝,烈酒如火,辣得他嗓子都有些哑了,说话的声音也越见低,道:“这藤东郡,虽不是横公子的故乡,可此地却有横公子的故人。我此生此世,除了附近的乡民与我相熟之外,没几个好友,更别说知己至交,能得横公子如此待我,此生足矣!” 听闻此言,横江便不多说,只端起酒杯和李半仙碰杯,一杯接着一倍喝酒。 如今这两人,早已不再是二十年前,跳脱童稚的十来岁少年。 李半仙有家有室,平日里俗事缠身,这段时日又因为女儿重病,劳心劳力,故而相貌比起寻常三十余岁之人,要更显老态,他的脸庞被太阳晒成了紫赯色,眼角皱纹渐长,下颚胡须丛生。而二十年前李公子纯真里带着几分呆滞的眼神,也变得略略有些浑浊。 经年不见,李半仙已在不知不觉间,学懂了人情世故,通晓了察言观色。 踏踏。 踏踏。 院落门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横江在失神间蓦然回首,大步走向至门口,翘首期盼,看向脚步声来源之处,却见来得是一个白发斑驳的老人家,手中提着一只野鸡。 老人家尚未进门,就高呼道:“李半仙在家么,你快快出来,把这鸡拿去,炖了汤,给你闺女补一补。” “好咧!” 李半仙吆喝一声,大步出门,和老人家说了几句,不久后便提了一只肥肥的野鸡回来。途经门口之时,便朝横江说了一句:“那是王二叔,住在山下村里,他儿子是个猎户,当年……” 横江点点头,他依旧记得这个王二叔。 李半仙又招呼道:“横公子,咱们继续喝酒!” 横江恍然摇头,坐回桌边。 李半仙觉得横江神态有异,问道:“横公子是否想起了我师傅?” “那脚步声,和张老头走路的时候有些像。” 横剑晃了晃杯中烈酒,念叨道:“……似是故人来啊!” 一言至此,李半仙便接不下话,不知该如何去说了。 二人只顾着喝酒。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 李半仙的老婆抱起女儿,要带女儿去睡觉,女儿却不肯,反倒趁机会,紧紧拉着横江的衣袖,“横叔叔,你来到兰兰家里,是不是特地来探望兰兰的?我听说,很多人都喜欢亲上加亲,给小孩子指腹为婚。横叔叔的儿子,现在还尿床不呀?他如果这么大了还尿床,兰兰就不嫁给他了。” “哈哈……” 横江被小女孩逗笑了,道:“横叔叔还没有小孩。” “这样子啊!那人家就放心啦。” 兰兰松了一口气,又问,“横叔叔,你和我爹爹,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横江比了比兰兰的个头,道:“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兰兰又问:“横叔叔是仙人吗?” 横江微微一笑,不答反问:“兰兰想成为仙人吗?” 兰兰半懂不懂,问道:“成了仙人之后,是不是就不能和爹娘在一起了?” 横江摇了摇头。 兰兰又问:“可不可以像横叔叔一样做一个神医?” 横江点点头。 “那兰兰就愿意做仙人,好!人家答应你了。” 兰兰朝横江伸出手,动了动小拇指,道:“我们拉钩。” “好!” 横江很是痛快,二人拉钩为誓。 这一幕,看得李半仙两口子,目瞪口呆。 最开始横江和兰兰叔侄二人说话的时候,两人还饶有兴趣的看着,当叔侄说起了仙人之时,夫妻二人已是有些紧张,等到拉钩为誓,李半仙眼中已是惊喜至极,而他老婆甚至连手指都在发抖,双腿一弯就要朝横江跪拜,却被李半仙拉住,斥责道:“仙缘可遇不可求,便是王子皇孙,也难得一遇。横公子给了兰兰仙缘,是惦念情义二字,你若拜谢横公子,你让我的脸往哪里搁?蠢婆娘,赶紧带兰兰睡觉去,别丢人现眼。” 母女二人,这才去睡。 “我师傅张老头总惦记着你,他说你很聪明,是他见过最聪明的人,说你要是肯拜他为师,肯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荣华富贵唾手可得。直到他寿终正寝了,还在念念叨叨,惦记着此事。未曾想到,横公子你虽没有得到张老头的衣钵传承,却成了门仙门中人。果真是人生际遇,各有不同。” 李半仙越喝越多,说话也越发不着边际,语境飘飘忽忽,东拉西扯,又道:“一月之前,虎园的那个书吏,来找我看相算命,卜问前程。我问他所为何事,他说近段时间,他人生有一段可遇不可求的际遇,让我给他算一算,到底是吉是凶,到底能不能成。” 横江隐约间,已经猜到了那书吏所为何事,便问道:“随后呢?” 李半仙道:“你曾在张老头身边住过一段时间,你也知道,我师傅只算个江湖术士,甚至可以说是江湖骗子,他诸多手段,没什么真能耐,多半是蒙骗为主,靠着忽悠来取信于人,好在老头心善,也不曾干什么坏事,只算养家糊口。我得到了师傅的一波传承,可也没什么能耐,哪能算出他到底前程如何。于是我便模棱两可的说,求仁得仁,求义得义,亦复何怨。意思就是,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实际上也没给他一个具体的说法。他听了之后,半懂不懂,又要问我。我只忽悠他说,天机不可泄露,他便回去了。如今横公子已经来到了藤东郡,想必是那三个书吏,已经做出了决断,才引来了横公子。” “正是如此!” 横江神色一正,道:“我会在你这里,住上三日,给兰兰启蒙。赠他一些书籍,等我处理了那三个书吏之事,再回来看她……” 第一百七十八章:问罪 曾几何时,横江也是书吏。 宣明道场的书吏,待遇极佳。 哪怕是刚刚进入宣明道场,最为低等的书吏,也有着相当于凡俗世间,九品官员的身份,至于俸禄与福利,则比凡俗世间的九品官,不知好了多少。在宣明道场做书吏,实则最大的好处,还是能参与宣明道场的考举,有机会去寻求那一缕仙缘。 在宣明道场了几年书吏之后,就算三次考举皆是失利,最终没能成为仙门中人,可因有宣明道场的多年阅历,就算回到凡俗世间,中土帝国的吏部也会接纳他们,至少也会安排一些诸如捕快,小吏之类的职务,一辈子锦衣玉食或许说不上,却因有朝廷公职在身,至少也能成为小腹之家。 如若在宣明道场历届考举当中,能榜上有名,那就意味着才学不凡,中土帝国甚至会给他们安排一些,有着九品官位的官职,诸如县尉,县城一类的一县副职,来安置这些书吏。如若曾考入前三,甚至像横江一样,位列榜首,一旦入朝为官,便形同科举进士出身,外放郡县,则至少也是一县之主,若留在朝中,则加封翰林,甚至可以做王子皇孙的伴读、侍读…… 如此待遇,夫复何求? 横江辞别李半仙,连夜离去,以青天揽月术御风而行,一路往北。 明月当空,下方一条大河,涛涛不休。 “人心如河,江河日下!私心利欲,也如春蚕吐丝,至死方休!” 横江自大河上空掠过,眼中杀机已浓。 月至中天,横江已出现在了朱砂矿所在的城镇。 此地因有朱砂矿,养活了诸多矿工,连带着镇中街道,也比别处更为繁华,即便到了半夜,依旧是灯火不灭,街上行人不绝。 横江拄杖而行,走在街中。 途径烟花柳巷青楼之地,便可以见到不少身穿矿工衣袍之人,流连在青楼之间**。也有一些青楼女子,见横江气度不凡,竟不无视他白发苍苍,朝他远远的挥动长长的水袖。 横江一概不理,直接往朱砂矿方向而去。 不消多久,便来到了矿山。 诸多院落阁楼,参差建立,成了一个座村寨。平日里矿上的一众人员,便在此地居住。 周遭气味刺鼻,隐隐可以闻到,一股类似于封魔岛地底岩浆气味的硫磺味道。 这是朱砂矿当中,伴生硫磺被矿工捣碎之后,散发出的气味。 “先前在郡城里做神医的时候,那些矿工犯了众怒,遭人毒打,迫于威势,又想着靠我治病活命,理当不会骗我。李公子与我自幼相识,是童年挚友,也绝不会骗我。这三处产业里的书吏,分明就是存着二心。他们找李半仙看相算命、卜问前程之时,竟说有一段可遇不可求的际遇……” “想要靠着出卖我宣明道场,获取际遇,从而一飞冲天?” “宣明门规,不可轻犯,若有人犯,不可轻饶!” 横江站在围墙之外,看着迎面矗立着的大门,目光从大门牌匾里,清晰可见的“宣明”二字上,一扫而过。 守在门口的门卫昏昏沉沉间,见到门外多了一个人影,便揉了揉眼睛,再咕噜噜喝了一大口冰凉的茶水,浇醒了满心睡意,喝问道:“来者何人?” 横江看了看此人,踏步而入。 “站住!” 门卫窜出门房,挡在横江面前,怒道:“好大的胆子,连宣明道场的产业,也敢乱闯!” 横江轻轻一挥手,衣袖间冲出一股罡风,把门卫吹得连连后退。 那门卫还要多说,横江已经拿出了宣明道场的身份玉牌。 “原来是上仙驾临!” 门卫神色大变,慌忙拜倒在地。 横江不再理他,大步走远。 那门卫见横江背对着他,竟是猛地一咬牙,自衣袖里掏出了一个牛角,放到嘴边用力一吹。 呜呜呜…… 夜间宁谧,万籁寂静,号角之声,嘹亮清晰,传遍四野。 横江听到号角声响起,脚步一停,转身看向门卫,问道:“你这是何意?” 门卫脸上汗如雨下,神色惊变,犹自不肯说实话,只道:“上仙是仙门里的仙人,肯屈尊降贵,来到我们朱砂矿,是我们莫大的福分,我们肯定要盛情款待一番才行。我担心大伙儿睡得太沉,没人醒来侍奉上仙,于是就吹响了号角,招呼他们起来置办酒菜。” 横江凝视此人,淡然道:“你说的不错,很有道理。如此能说会道,却只能在朱砂矿上,做一个门卫,实在是委屈了你的才华,难为你了。不如由我做主,让你在这朱砂矿,做一个管事之人,可好?” 门卫不知横江此言是真是假,不敢搭话,脸上汗水却越来越多。 他应该是喝了酒,如今被夜风一吹,身上酒味散发出来,随风飘散。 横江又道:“酒不错,必是陈年美酒。若无十余年窖藏,便不会有这般酒香。这朱砂矿里,就连门卫也喝得起十年陈酿美酒,日子倒是过得不错。可惜,色是刮骨刀,酒是穿肠毒!” 门卫神色惊变,突然间觉得小腹之内,出现一股无与伦比的绞痛,身躯一歪就瘫倒在地上,疼得浑身抽搐。 横江指尖,已有一张符箓,染成了纸灰。 这张符纸叫愁肠百结符,不算精深奥妙的灵符,威力不大,可对于凡俗世人而言,却已是无法抗衡的仙门手段。此乃宣明道场里,一个擅长绘符,专修符箓之道的师姐,赠给横江之物。 “小的……小的冤枉啊!” 门卫强忍着疼痛,呼喊道:“宣明道场待我们极好,我们平日里衣食无忧,颇有积蓄。今日正好是我亲戚办喜事,拿出了多年前埋下的美酒,我这才喝得起陈年美酒啊。” 横江冷然一笑,不再理会此人。 不一刻间,诸多被号角唤醒之人,蜂拥而来。 其中有数人,穿着宣明道场书吏服侍,被众人簇拥着,看上去颇有些气度,却入不得横江的法眼。 众人停在远处,几个书吏走上前来。 “拜见上仙。” 最中间那书吏看了看横江手中身份玉牌,慌忙行礼,自报身份,说他是掌管朱砂矿的书吏,是众人之首,至于其他几个书吏,则或是主管矿山采矿,或是主管提炼汞铅,或是主管统计物资…… 横江冷眼看着他们。 远处几个面有病态的矿工,认出来了横江就是今天早晨,在郡城里治病救人的神医,纷纷神色大变,想要开口说话,却被横江用眼神一扫,噤若寒蝉,不敢多说半句。 那为首之人见横江沉默不语,又问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上仙还请随我们前往大殿。我等不敢怠慢上仙,已令人去备至酒菜……” 横江不为所动,望着此人,问道:“你在我宣明道场,做了几年书吏?” 那人回答道:“如今已做了三年,不过我资质鲁钝,年年考举,都不曾考入前五十名。待到过了今年,便会卸任,回归乡里。” 横江道:“做了三年书吏,理当记得住我宣明门规戒律。” 那人神色微变,勉强笑了笑,道:“不知上仙此言何意?” 横江语气有些轻飘,道:“以你之见,按照我宣明道场门规戒律,背叛师门,欺师灭祖,该当何罪?” “上仙言重了,今年我们虽没有去宣明山供奉物资,可这不是我们的本意啊。只因自从立秋一来,这矿上总是发生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些矿工挖坑的时候遇到了古怪,吓得胆战心惊,导致朱砂矿产量大减。并非我等不肯供奉物资,实在是矿山停产,没有什么物资可以供奉给宣明道场啊。” “不仅矿山里出了问题,就连这座村寨,夜间竟然有时候会钻进来一些僵尸,让我等不得安生……” “我们说的句句属实,还请上仙明察!” 几个书吏,七嘴八舌,说得条条是道。 横江冷然看着前方书吏,问道:“既然矿山闹鬼,为何不将此事禀告师门?莫非在你等眼中,我宣明道场就连区区鬼物僵尸,都敌不过?” “这……” 那为首之人想了想,道:“我也曾数次派人前往宣明山报信,不料每次派出去的人,都在半路上被人截杀,数次之后,就无人敢去了。毕竟大家都有家有室,上有老下有小,须得爱惜自己性命。” 横江指了指那个被众人扶起来,却依旧疼得浑身颤抖的门卫,朝那为首的书吏问道:“我看你和这门卫,相貌有几分相似,莫非你们是亲戚?” 书吏答道:“上仙慧眼如炬,明察秋毫,这门卫是小人的堂兄。” “难怪一样的牙尖嘴利,能说会道。” 横江笑了笑,道:“你若是把这份聪明劲,用来熟读我宣明山经书,师门考举之时那些考卷,未必能难得住你。可你这般心思诡秘之人,心性太差,就算把考卷全都答对,也过不了万象分身法那一关。” 书吏问道:“不知上仙何出此言?”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以你的心智,必定早已猜到,我来朱砂矿到底是为了何事,否则你也不会把你那细皮嫩肉,养尊处优的堂兄,派来做门卫,让他饱受煎熬,受尽山间寒风吹刮。如今我来此兴师问罪,你竟然还有勇气,在我面前侃侃而谈,若论这份勇气,我师门只怕有不少师兄弟,比不得你。” 横江抬起远望,看着空中明月,身上杀气越来越浓,语气却依旧温文尔雅,道:“可惜,你进错了山门,不该来我宣明山。你若是去了东观道场、辟雍道场等地,以你这份狡诈,也许能求得一丝仙缘。可惜,我宣明山堂堂正正,容不得你这样的人。” 扑腾! 扑腾! 一只蝴蝶,从横江衣袖里飞了出来,上下飞舞。 蝴蝶预警,意味着有仙门中人,正在暗地里施蛊。 第一百七十九章:蛊术、蝠池 蛊术,世间流传已广。 就连凡俗世间,也有诸多江湖术士,擅养蛊虫。 其法以五月五日之时,聚百种虫,大者至蛇,小者至虱,合置器中,令自相啖,余一种存者留之。蛇则曰蛇蛊,虱则曰虱蛊,行以杀人。使人食之入腹,蛊食其人五脏。 以外形而言,蛊有怪物若鬼,其妖形变化,杂类殊种,或为昆虫之类,或为狗、虫、蛇。主要种类有鱼蛊、鸡蛊、鹅蛊、羊蛊、牛蛊、犬蛊、蜈蚣蛊、蜘蛛蛊、蜥蜴蛊、蜣蜋蛊、科斗蛊、马蝗蛊、草蛊、小儿蛊等等,各不相同。 以功效而言,有黑蛊,白蛊之分。其中黑蛊主杀,白蛊可救人。 蛊术流传已久,世间对于江湖术士的蛊毒,早就有了应对的办法。如若有人中蛊,不拘年代远近,先煮鸡子一枚,将银钗一只,将右熟鸡子内口含之,待一饭之久取出,钗与鸡子俱黑色,是中毒也。 甚至连治疗凡间蛊毒的药方,也是早已流传天下五棓子三两,木香,丁香各一十文,甘草三寸,糯米二十粒,轻分三分,硫黄末一钱重,麝香一十文…… 像这样的凡间蛊术,对于横江而言,全无用处。 他已是仙门修士,怎会惧怕此等蛊术? 可仙门之人的蛊法,又有不同。 仙门道场里,就有蛊术一类的秘籍,横江也曾读过,其中最为精妙的两种蛊术,分别是飞风蛊、金光蛊。这两种蛊术炼制出的蛊虫,已经没有了外在的形状,飞风蛊无形无相,是一缕飞行的阴风。金光蛊则是已经把蛊虫炼制成一束金光,瞬发即至。 宣明道场当中,只有这二种精妙的仙门蛊术法诀。对于其他蛊术,虽没有明确修炼法诀,却因为东方索开创宣明道场五千余年,立派依旧,收集了不少有关仙门蛊术的资料。故而,宣明道场对于中土帝国其他道场里,名传四方的蛊术,颇有记载。 扑腾! 扑腾! 随着横江指尖捏动一道法诀,蝴蝶扇动翅膀,飞回了横江衣袖之内。 这蝴蝶也是一只蛊虫,名作彩蝶蛊,属于黑白蛊术当中的白蛊,虽无治病救人的能耐,可用来预警敌方蛊术,却极有神效。 微微热意,自时凤凰羽衣上出现,将横江罩住。 此时,横江已有准备,一旦事情有变,就会以凤凰羽衣,放出熊熊烈焰。 对于防不胜防的蛊术而言,火焰雷霆一类刚猛的法术,正是蛊术的克星。蛊虫哪怕再如何无形无相,再如何精妙不凡,与人争斗之时,大多都是三种法门。其一是飞近了袭击,其二是暗地里放毒,其三则是远远的释放法术。对于前两种,若是寻常蛊虫,横江只需凤凰羽衣燃出的一身烈焰,足以抵挡。如若蛊虫飞近,必会被火焰烧身。如若暗地里放毒,则毒素也会被火焰烧化。可若是遇到了精修蛊术的纯阳高手,以仙人手法,施展蛊术,只怕凤凰羽衣的火焰,烧不死仙人蛊虫,也烧不化仙人放出的毒素。 不过,如若对方是纯阳修士,又怎会出现在此地? 中土帝国,三十六大仙门道场,宣明道场和神霄道场虽然一门两纯阳,可其他仙门道场,最多也就一个纯阳修士,甚至有些道场连纯阳修士都没有。中土帝国疆域辽阔,浩大数万里方圆,各方纯阳修士加起来,也只有二三十个。似这等人物,都是各派里的中流砥柱,怎会轻易出现在藤东郡的朱砂矿? 而第三种以蛊虫施法,对于横江而言,防范起来也不算难。他本是仙门修士,对方若以道术仙法与他争斗,他也只需施展道术仙法,一较高下就是。 至于谁胜谁负,那就各凭手段,各显神通。 窸窸窣窣的蚊虫奔走之声,夹杂在风声当中,由远及近,自四面八方而来。 横江环视四方,却见周遭雪地里,毫无一丝蚊虫痕迹。 “这释蛊之人,已将蛊术修炼至无形无相的层次,此人应该已是仙门修士。不过他虽将蛊虫隐身,化去了行迹,却不能让蛊虫任一飞行。这蛊虫一路袭来的脚步声,是这蛊术最大的败笔。” 横江皱了皱眉,鼻间又闻到了淡淡的腥味。 此乃蛊虫的气息。 蛊虫大多以动物骨血,以百毒之物为食,身上自然有腥味。唯有蛊术高深之人,将蛊虫炼得圆通如意,洗毛伐髓,蛊虫才会褪去身上腥味。 前方几个书吏,与其他众人,闻到了腥味之后,纷纷后退。 就在此刻,诸多隐身的蛊虫,纷纷离地飞起,如同离弦之箭,朝横江迸射而来,周遭传来一阵阵嗖嗖嗖的破空之声。又有蛊虫叫声夹杂其中,尖锐刺鸣,令人听之作呕。 来得好! 横江眼神一寒,周身烈焰,攀升而起。眨眼之间,他已成了一个火人,那些冲向他的蛊虫,被凤凰羽衣的火焰一烧,便显出了原形,乃是一只只长着上百只脚的毒蜈蚣,在火焰里扭曲着丑陋的身躯,眨眼之间就被烧死,发出阵阵青烟,化作灰尘。 蛊虫烧尽,虫灰随风而散。 横江站立风中,冷然凝视着西侧一株大叔,喝问道:“何人放蛊?” 一道人影,在树下显出了身形。 此人穿着一身黑衣,黑巾蒙面,身上也未曾佩戴仙门中人的身份玉牌,看不出是何来历。 “宣明弟子,倒是有些手段。你相貌虽不老,却已白发苍苍,未老先衰,寿元所剩无几。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不如让我送你一程,免得你在崎岖仙路里,再受折磨。” 那人语气森冷,眼中饱含杀机。 砰! 此人双脚在地上一瞪,身如苍鹰,腾飞而起,杀向横江。他随手一挥间,就有一股阴森寒气,自他手中冲出,延伸数米,化作一道蓝汪汪的水流,形同毒蛇,朝横江咬去。 五行相生相克,水能克火。 横江周身烈焰,被蓝色水流一浇,顷刻间消减了许多。不过,随着横江将双臂一展,体内由凤凰晒翅之法,修炼出的诸多炎流,穿行于浑身经络里,又自内而外冲出,使得凤凰羽衣周遭火焰,瞬间暴涨,竟将袭来的蓝色水流,烧得滚滚沸腾,蒸汽四散。 蓝水毒蛇被火焰一烧,威力大减,横江随手挥动破木棍,一棍子打在水蛇的七寸之上,便将之打得轰然炸开,化作一股水流落到地上,把满地积雪,浇得千疮百孔,发出阵阵毒烟。 横江修炼的凤凰晒翅之法,虽是内炼法门,威能不显于外,不过以此法修炼出的炎流,来驱动凤凰羽衣燃出火焰,却别有一番妙用。 “凤凰晒翅!宣明山真传妙法!” 那人神色一白,飞向横江的身形乍然后退,惊道:“你竟是宣明道场真传弟子!” “即便不是真传弟子,杀你也绰绰有余!” 横江微微张口,唇齿之间,喷出一股气息。 嗖! 剑光雪白无瑕,光辉灿灿,自横江口中,喷吐而出,犹如长虹贯日,势不可挡,杀向那飞在空中,急速逃遁的修士。 一剑斩过,空中血洒。 那修士未曾料到,横江竟有如此手段,竟在一个照面之间,就被横江以太乙庚金剑气,穿胸而过。 剑锋刚灌入此人胸腹之间,便有丝丝缕缕细小的剑锋爆发开来,斩入此人五脏六腑,使之深受重创,不能再飞在空中, 噗通一声坠在雪地里,身躯抽搐。 时至此刻,这修士已知自己命不久矣,便急忙捏动法诀,以求一线生机。 不料,横江施展青天揽月术,急速追来,挥动破木棍,斩断此人手筋。 横江手持木棍,指着此人,道:“死到临头,还要施展化鬼之法,想死后化作鬼混,转为鬼修,逃离此地,来日再寻我报仇?” 这人面如死灰,盯着横江手中木棍,他已然知晓这木棍另有玄虚,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毫无用处。 横江问道:“你们为了我宣明山之事,一共来了多少人,其中仙门修士有多少,神魂高手又有多少?” 这人道:“你为何不问我来历如何,是奉何人之令?” 横江摇摇头,道:“我杀你之后,搜查你所留遗物,自然能明白你的来历,何必多问?” “世人都说,你宣明道场弟子,都是些迂腐不堪的榆木脑袋,一个个满口仁义,最是可欺。如今看来,世人都看走眼了。” 这人不肯回答,只摇头苦笑,道:“不过,今日你虽能杀我,可此番针对你宣明山之事,是诸多仙门道场,共同谋划。你宣明山高手,去深渊地狱参与诛魔大战,至今未归,如今连神魂高手,也只有区区一个燕青崖。用不得多久,你宣明山就会满门被灭。我虽先你而死,却会在九泉之下等你,不日之后,你我便会重逢。” 重逢? 横江摇了摇头,挥手放出一道剑气,断绝了此人性命。 略一搜查,便在此人随身携带的乾坤袋里,找到了一些丹药、符箓,以及几件法宝,一卷书册。这些东西都是些稀松平常之物,算不得珍贵,可那丹药里头,却有一颗易经壮骨丹,诸多法宝当中,也有一只蝙蝠玉雕,却不知是何种作用。 东南七大道场里,唯有蝠池道场,最擅长炼制易经壮骨丹。 也唯有蝠池道场的仙门修士,喜欢将一些仙门法宝的形状,做成蝙蝠模样。 横江手指微微用力,把蝙蝠玉雕捏碎成粉,心中杀机四溢,想道:“当年我在墟城地界,遇到的那个古骁,便是蝠池道场弟子!也不知这一次,我宣明道场与各派争锋,古骁会不会来。如若与此人相见,我定要问一问他,十余年来,他道法可有长进,能不能受得住我的太乙庚金剑气……” 第一百八十章:豪夺 噼啪! 噼啪! 清脆的爆竹炸裂之声,从四周传来。 横江朝距离最近的炸鸣之处,伸手一招,施展出仙门御物诀,隔空驱物,将那炸裂之物招致身前,让其悬浮在空中,细细一看。此物是一只蜘蛛,拇指大小,形如漏斗,浑身金斑,腹部已经炸开,流出了绿油油的汁液,如今已浑身僵硬,生机断绝。 蝴蝶又从横江衣袖里飞了出来,绕着蜘蛛尸体,飞来飞去。 蛊物之类与修炼蛊术之人心灵相通,如若蛊虫死了,蛊虫的主人或许只会心中绞痛,不会因此而元气大伤,可一旦蛊虫的主人死了,蛊虫必会立即死亡。 “也许在蛊术一途,蝠池道场比我宣明山,更强了几分。蛊术一途,虽也能修炼成仙,直至纯阳,坐拥八千寿元。可蛊物之类,终归属于身外之物,比不得寻常修士,修行自身,性命交修!” 横江连连弹指,打出一道道火焰,落在先前发出噼啪爆响之处。 一只只死去的蜘蛛,被火焰烧成了灰烬。 不过,这朱砂矿村寨里的诸多百姓,却一个个脸色青黑,浑身发软,相继倒在了地上。 横江只得施展出雷水甘霖之法,周身出现一重金风玉露,徐徐而下,笼罩周围十数米。 他就这般,带着一身金风玉露,在村寨里飞了一圈,将诸多倒在地上的凡俗世人,救治了一番。 “难怪那蝠池道场的仙门修士,二话不说就施展蛊术,要将我诛杀在此,只怕这人也早就做出了杀人灭口的决断!这人来到朱砂矿,串联矿上的书吏,必定早已表明了仙门中人的身份,否则这些书吏也不会听从他的命令,更不会对李半仙说,有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机遇!也唯有仙门中人给他们许诺一场仙缘,才能让他们拿定主意,背叛我宣明道场!” “好狠毒的手段!竟然一边与我相斗,一边放出蜘蛛蛊!” “因惧怕事发之后,被人知晓他蝠池道场之人,做出了这般卑鄙阴损之事,故而早就放出了蜘蛛,在暗地里下毒,将此地生灵,一网打尽。如此杀人灭口之后,等到世间修士,知晓藤东郡朱砂矿被人用蛊术杀得鸡犬不留之时,此事也不会被人怀疑到他们蝠池道场头上,只会认为这是邪魔外道之辈,对我宣明山动了手……” 横江站在树梢,打量着夜色当中,远远近近的夜景,心中不禁有些担忧,也不知这回离开宣明山,前往各方产业处理事务的那些师兄弟,在遇到蝠池道场此等奸诈狠毒之人的时候,是否有应对之法,能否战而胜之。若力有不逮,斗不过别人,倒了那时能否全身而退。 丝丝缕缕金风,带着犹如毛毛细雨一样的雨露,在村寨里漂浮着,半晌之后才散去。 这雷水甘霖之术,虽达不到生死人、肉白骨的层次,却也是宣明道场里,仙门修士能施展出来的,绝佳的治疗手段。横江成为仙门修士虽然不久,可在封魔岛里,早已将这一手道术,揣摩了数年之久,如今已有小成。 村寨里的百姓被金风玉露一浇,不仅将他们的蛊毒治愈,就身上的陈年旧病与顽疾,也全数治好。他们自地上站起来之后,一个个生龙活虎,只觉得这辈子,从未像今日这般通体舒畅。 只是,人群当中,却少了数人。 那几个书吏距离横江最近,也最早被金风玉露沾染在身,他们见横江裹着金风玉露飞远,而自身蛊毒又消散一空,便打定了主意,拔腿就跑。 这等书吏自然呼道,宣明道场的门规戒律,极其森严。 如今勾结蝠池道场之人,吃里扒外,背叛宣明道场,又怎能有什么好下场? 横江早已看到了书吏逃跑,却懒得去追,他对于此事,早已做出了准备,休说这些书吏是凭着双脚奔逃,就算他们策马狂奔,逃到天涯海角,也休想逃出生天。 “你等可还记得我?” 横江扫视聚在一起的众多矿工,问了一声。 矿工眼神惊惧,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突然以李大彪为首的一批人,纷纷跪了下来,拜倒在横江面前,恭恭敬敬道:“小人拜见上仙。” 横江淡然笑了笑,道:“你我早有约定,若想治病,需要百两黄金,作为诊金。如今我不仅治好了你身上的汞铅之毒,就连陈年旧疾,如今也消失无踪,你该如何谢我?” 李大彪道:“小人愿奉上黄金百两。” 横江摇摇头,道:“你且下山去吧,自此之后,我宣明道场,与你再无瓜葛。至于你留在这村寨里的房屋、产业、家财,也与你再无关联。” “求……求上仙开恩啊!” 李大彪如丧考妣,连连叩头,道:“小人在矿上做工多年,赚来的钱财,除了养家糊口,剩下的全在这村寨里。小人要是就这么走了,身无分文下山,只怕会饿死街头,求上仙开恩,给小人一条活路。” 横江道:“中土帝国,处处都有钱庄,我不信你未曾在藤东郡的钱庄里,存些家财。” 李大彪张了张嘴,眼神惊恐,“这……这……” 横江衣袖一甩,道:“你若再纠缠,我就让你真正身无分文,饿死街头。我已写了一封书信,送至郡守府中,让藤东郡的太守,将你们存在钱庄里的银钱,拿出来修桥修路。念在你们这些年,在朱砂矿出工出力,我便在那些钱庄里,给你们留下了些许银钱,足够你们一两年的吃穿用度。” 李大彪那里还敢多说,连滚带爬,狼狈远去。 至于其他卖国宣明道场衣袍之人,也随着李大彪,离了此地。 村寨里其他百姓,见李大彪等人远去,有人鄙夷,有人怜悯,有人唾弃,却碍于横江这个仙门修士在场,不敢多说。 良久之后,才有一个拄着拐杖的年老之人,站了出来,指着众人,唾骂道:“诸位身上衣袍,都是仙门里的修士大人,亲手制成。这是修士大人心中慈悲,不忍见到我们被汞铅之毒产生,才用这些衣袍,保住了我们的平安。李大彪等人不感怀仙门大人的恩德,竟然把矿上发下来的衣袍,拿去卖钱,利欲熏心,罪有应得。仙门做出来的衣物,也是你我能拿去卖钱的?” 横江道点点头,“老丈此言有理。” 老人家施了一礼,又道:“师门发给我们的俸禄,比藤东群里,那些捕快、小吏的俸禄都要高出不少。这么好的待遇,不进能让我们养活一家老小,衣食无忧,而且每月都能存余不少。老朽年轻的时候,也在矿上做工,那时候就从来没有谁,把师门发下的衣服,拿去卖钱。如今这些年来,矿上众人的心思,渐渐的变了。我曾听闻,藤东郡里那些达官贵人,留在家里没出门的时候,都会穿上咱们矿上的衣袍,说是可以镇宅、辟邪……” 众人听闻此言,皆默不作声。 不过,有几人却因为这老丈之言,暗暗恨上了老丈。 横江扫视着在场之人,道:“我回师门之后,会建议师门派出弟子,专门管理各处产业里,是否有人违背门规一事。自今日起,这座朱砂矿里,矿工倒卖衣袍之事,就由你来处置。若有人不遵我宣明道场门规戒律,也由你来处置。” 老丈拱手抱拳,中气十足,道:“老朽领命。” 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愁。 夜色当中,远远近近有一些金光出现,来到村寨。 这等金光都是横江麾下,祭炼的阴兵,浑身穿着金甲,骑着骏马。他们抓着几个逃跑的书吏,来到横江面前。这十几个金甲阴兵,早在横江进入村寨之时,就已然放出,为的就是守在村寨四面八方,防止书吏们趁着夜色逃跑。 “诸多门规戒律,你们理当牢记在心。背叛师门,里通外地,该当何罪,也不用我来说。” 横江看了看前方书吏,道:“如今畏罪潜逃,罪上加罪,该如何处置,你们自己说吧。” 书吏们吓得浑身发软,跪在地上,连连叩头求饶。 横江摇摇头,道:“义不管财,慈不执法。” 那为首的书吏见横江眼含杀机,乞求道:“我们在宣明道场做了数年书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一次是宣明道场诸多高手音讯全无,我们又被蝠池道场之人威逼。我等凡俗世人,若不答应他们,必会死无葬身之地。我们也有亲人家小,更担心被他们杀上门去……” 一时间,其他几个书吏,亦是求个不停。 他们口口声声,说宣明道场如何如何,说他们又如何如何。 归根到底,皆是在替自己开脱。 “那蝠池道场修士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又怎知你等家事如何,一时半会怎能祸害的了你们家人?你们若刚烈一些,宁死不从,就算是死了,我宣明道场得知此事之后,必不会亏待你们的家人。你们若曲意逢迎,假装投靠他们,再暗地里朝我宣明道场示警,我宣明道场怎会无动于衷?归根到底,皆是利欲熏心,你等可曾记得,不久之前,曾找李半仙看相算命,说有一桩可遇不可求的际遇,能让你们飞黄腾达?” 横江语气冷漠,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书吏,突然抬手,指着那老丈,道:“你话语当中,一口一个宣明道场,而这位老丈提起我宣明道场,却一口一句师门。单凭这个称呼,已是亲疏有别。我本以为,你们这几个书吏,未必都是背信弃义之辈,如今看来,全是一丘之貉。” 书吏们面如死灰,终于不再多言。 横江拿出了从那死去的蝠池道场弟子身上躲开的乾坤袋,掏出一坛毒酒,倒了几杯,摆在这几个书吏面前,道:“你我曾经同门一场,今日又有小孩童子在此,不易见血,你们喝了这杯毒酒,上路去吧。” 死到临头,那为首的书吏,倒是来了勇气。 反正都是死,这人倒是豁出去了。 “哼!你一口一个信义,难道你当真以为,宣明道场真是表里如一的仙门正宗?” 他冷哼出声,满脸不忿,讥讽道:“我告诉你,宣明道场诸多产业,都是二百余年前,从中土帝国东南其他六大道场里,巧取豪夺,霸占而来!表面上是仙门正宗,风风光光,实际上一肚子男盗女娼,可笑你还口口声声,跟我说什么信义,简直是既要婊-子,又要立牌坊!” 第一百八十一章:十年一剑 宣明道场,立派五千年。 创派祖师东方索,早已是纯阳修士,其门下弟子张空阙,也已修至纯阳。东方索的徒孙一辈,诸如陈操之、独孤明、左宣、孙录堂、陆青皇几人,都已是神魂高手。 可是,二百年前,宣明道场尚未正式开门收徒。 此事独孤信曾经说起过,横江也记得清清楚楚。 十余年前,横江准备考举的时候,让独孤信将师门历届考举之时的考卷给他,要以此题海战术,来考取名次。那时候独孤信只拿了一百多张考卷,说陆青皇的考卷全在此处。此事意味着,宣明道场开展考举,不足二百年。以此推之,二百年前,宣明道场尚未广开门墙,收纳门人弟子。 门人弟子不多,师门需要的物资与日常用度,自然也就不多,也不需要在凡俗世间,置办诸多产业。 横江记得清清楚楚,离开师门之前,众师兄弟在高塔第一层的大殿议事之时,御龙升等人,讲得清清楚楚,说宣明山产业,是陆青皇师兄弟数人,一点一滴,亲手创办而成。 横江知晓此间诸多事情,又怎会相信这书吏的一面之词? “我知道你是宣明山弟子,不会轻易信我。我问为你,宣明道场封山近五千年,不管世俗之事,宣明山周围山山水水,各类产物,数千年来,都是其他道场之物。宣明山这一千三百里地界,诸多产业,尽是从其他道场手中,巧取豪夺而来。你们这些宣明弟子的吃穿用度,平日里炼丹炼器的材料,全都算是抢来的。偌大一个宣明山,看似名门正派,山清水秀,仙气凛然,实则每一处地方,每一块石头,都是肮脏和血淋淋的!” 那书吏端着酒杯,如今人之将死,便什么话都敢说了,又道:“宣明山周围,有数大道场,其中东观道场、辟雍道场、蝠池道场等等,都已联合起来。若非宣明道场做了天怒人怨之事,犯了众怒,各方道场又怎会如此齐心协力,一起针对宣明道场?” 横江不置可否,问道:“此事,都是那蝠池道场弟子,与你说的?” 书吏道:“正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若非宣明道场丧尽天良,我辈慷慨激昂之人,又怎会弃暗投明?” 听闻此言,横江便笑了。 此等背叛师门的书吏,也配称得上的大丈夫? 至于此人所说的慷慨激昂,在横江看来,只是临死之前,大放厥词而已。 横江微微一笑,对于这书吏所言,宣明道场丧尽天良之事,根本不信,挥挥手道:“多谢你对我说这些,如今时辰已到,你可以上路了。” 书吏狠狠的瞪着横江,将杯中毒酒,一饮而尽。 此等毒酒,是蝠池道场弟子以蛊毒手段,酿造而成,毒素猛烈,喝下去之后,便四肢僵硬,呼吸断绝,一命呜呼。 “此人之言,你信不信?” 横江不理会周围其他人,只问那老丈。 “不信!” 老丈断然摇头,道:“我在这矿山里,做了几十年的矿工。现在虽退休多年,却也还拿着师门的退休金。只可惜我的子孙,都不争气,连书都不愿意读,不是求仙问道的料。否则老朽家里,只怕也能出个仙门中人。师门对我等这么好,几十年不曾变,如此师门,怎会像这个叛徒说的那样?” 横江点了点头。 老丈又道:“就算师门取的这些产业之时,是抢夺到手的,可这事与老朽何干?老朽受了师门的恩义,理当为师门着想,怎能有二心?” 如此话语,便是愚忠之言,横江虽未必认可。 不过,横江却对于把朱砂矿里一些事务交给老丈之事,已颇为放心。 接下来,便是处置这朱砂矿里诸多事务。 矿上几个书吏,死的干干净净,此地不可无人管理。 对于宣明道场其他仙门中人而言,此等世间杂事,他们未必能处理好。可对于横江而言,却算不得什么。他在墟城,足足做了三年的龙头,管理着大大小小诸多事物,约束着麾下诸多人员,经验十足。 横江略施手段,就把朱砂矿之事,处理的井井有条。明日一早,这朱砂矿就能再度开工,不会影响矿上任何事务。 不久之后,横江收存留在朱砂矿里,未曾上缴给师门的供奉物资,前往数十里之外的师门产业紫檀树林,又过了一个时辰,横江已经飞至了虎园。 短短一夜时间,横江就把藤东郡里诸多事务,处理完毕,诛杀了数位仙门众人。其中一人,来自于蝠池道场的修士,另有两人,却是东观道场的道徒。 载在横江手里的东观弟子,为数不少。今夜又灭杀两人,横江也经不住在心中喟叹,只觉的东观道场这个门派,真可谓是人丁兴旺。 接下来,横江就在李半仙家中,住了两日。 他也曾问过李半仙夫妇二人,是否有求取仙缘的心思。 这两人虽年纪已大,三十余岁,不能再以正常的途径,参与宣明道场的考举,一步一步得取仙缘。可横江却另有想法,他曾诛灭诸多其他门派的弟子,也得到了一些基础的打坐练气的法诀,若将之传授给李半仙夫妇,再传他们一些炼药辅助修行的手段,两人若是资质不算太差,未必没有步入仙门的机缘。就算入不得仙门,李半仙得了这些法诀之后,再去施展张半仙传授的那些江湖术士手段,也不再算是坑蒙拐骗。 可惜,李半仙夫妻二人商议一阵之后,却摇头拒绝,只想把女儿兰兰交给横江,让横江带兰兰去宣明道场,至于他们二人,则不远再修炼仙门法诀。 横江问道:“李公子,你以前不也是一心想着,要拜入仙门吗?” 李半仙答道:“当年我孤身一人,求仙便求仙,现在娶了老婆,还有年老岳父岳母要赡养,求仙的心思,也就淡了。我老婆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这些年跟着我吃了不少苦,我怎能带着她,抛弃父母而去。如今我俗事缠身,再与仙路无缘,仙缘我已看淡,我更知人生在世,和和美美就好,何须强求仙路,奢望长生?” 人各有志,强求不来。 如今宣明山风雨飘摇,兰兰就算跟随横江去了,也未必安稳。 横江也不直接带兰兰离去,只留下了诸多与宣明道场考举有关的书籍,让李半仙好好教导兰兰,等到兰兰再长大些,再送至宣明山。 李半仙得了书籍,彻夜不睡,一夜时间将几本书全看了一遍,甚至把其中有些不明白的地方,一一作了笔录,等到天一亮,就拿来问横江,问明白了再记载纸上。记完之后,李半仙眼中已是充满了血丝,他甚至来不及送送横江,就一头晕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可见他一夜之间,心力已经消耗到了极点。 横江辞别李半仙一家,便不再逗留,一路前往山海城,和廖长空汇合。 二人相见之时,廖长空身边已多了几个宣明弟子,有男有女。 横江前去见礼,众人还礼。 “你来得正好!” 廖长空道:“即便你不来,我也会派人去藤东郡找你。如今距离我们离开师门,已有半月之久,各地师门产业,都被整顿了一番。算算时日,也该回去了。不过,这几日来,洪都道场我一位至交好友传讯给我,说山海城南方数百里外,有一座古代修士留下来的洞府,就在今日,即将重现天日,你我既然来到了山海城,距离那洞府不远,不如前去探一探。” “不可!” 横江断然否决,道:“这段时日,只怕师门会有要事发生,你我还需早些回去。” 廖长空问道:“师门有何事发生?” 横江道:“我等整顿师门产业之时,遭遇了不少其他道场的弟子,我宣明道场虽没有无人战死,却将其他道场弟子斩杀了不少。我宣明道场风雨飘摇,本来就是其他几派在搅风搅雨,如今他们死了不少弟子,必不会善罢甘休,多半会借此事,去我宣明山兴师问罪。” “那洞府所在之地,叫做苍龙山,距离山海城四百七十里,也在我宣明山周遭一千三百里的范围之内。如今洞府重现天日,必会吸引四方修士,前去探访。我宣明道场身为此地主人,怎能不去?若是不去,不仅让人白白的了好处,更会让天下修士小瞧。认为我堂堂东南第一的宣明道场,在历经师门产业一事之后,已被人吓破了胆,吓得不敢出门。唯名与器,不可假手于人!我宣明弟子,理当维护师门声誉。再者,古代修士洞府里的东西,我宣明道场不可不取!师门越是风雨飘摇,我宣明弟子越要气势如虹!” 廖长空柳眉一扬,话锋锐利如剑,道:“再者,那洞府之名,叫做斗魔洞府!敢以斗魔二字为名,洞府当年主人,必定是威凌天下的人物。这等人收留洞府,我宣明山怎可放过?” 她虽是女子,可胸襟气度,却不亚于寻常男子。 十年前,横江初见廖长空,这师姐已有二十几岁,如今十年过去,以廖长空的年龄,放到凡俗世间,早已是徐娘半老,皱纹滋生。可仙门修士,驻颜有术,廖长空依旧是十年之前,那二十来岁风华正茂的模样,只是眉宇之间,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以她的天赋与实力,修至神魂指日可待,神魂修士便有一千来岁的寿元,更不惧韶华易老,青春易逝。 横江凝望着廖长空,见这师姐眼中神色,不曾有丝毫动摇,便道:“不如师姐带人回宣明山,由我前往那处洞府。” “你名声不显,不具威名,就算是去了,你也只是一个没有声威的宣明弟子,如何压得住那些来自于各大道场,桀骜不驯的仙门修士?” 廖长空说出此言之后,她担心伤及横江的自尊心,便叹了一声,“也罢。此番就由你和我,一同前去。至于其他师兄弟,则赶回师门,辅助独孤信师弟和燕青崖师兄,镇守宣明山。” 横江却朗声大笑,道:“所谓声威,归根到底,就是要杀人立威。我在封魔岛里,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拭,如今是该让手中之剑,饮一饮众生之血!” 第一百八十二章:古阵 山海城西南,四百七十里外。 古木连天,深涧如带。 此地人迹罕至,百里无人,四野不知蛰伏多少蛇虫猛兽,唯有近日,此处孤峰之上,多了一些从各大道场赶赴此地的仙门修士。 即便是深夜,诸多修士依旧没有入睡。 有些人盘踞在怪石之上,三三两两说着话,也有人站在一座幽深的洞口之外,凝视洞中。 陈浮生则站在峭壁旁边,一颗孤零零的竹子下面。 竹高十数米,在夜风当中,左摇右摆。 一个身穿紫衣的少女,身材修长,长得柳眉如画,相貌倾国倾城,此刻正立足于孤竹末梢,像是睡着了一样,闭着眼睛,随着风吹竹子,晃来晃去。 陈浮生就是担心这个师妹真睡着了,一不小心就从上面掉下来,他这才一直守着。 待到月色西沉,便是黎明之前,天地间最黑暗的时候。 东北天际深处,一束雪亮的剑光,如流星行空,闪烁而来,似是连周遭天宇,也被剑光一分为二。 那剑光当中,隐含着一种虚虚实实,自虚而生的剑意,只需各方仙门修士细细一瞧,用心分辨一番,就知道这必定是宣明道场里,名扬中土帝国的虚空凝剑诀。 “师妹!” 陈浮生飞至竹子顶端,站在少女身边,再指着剑光方向,朝少女说道:“师妹快看,宣明道场的人来了。那剑光虽剑意沛然,锋芒毕露,却不够厚重,理当是宣明道场真传弟子,廖长空道友御剑而来。” “廖长空?” 少女睁开眼睛,抬头凝视剑光,道:“宣明道场那个脾气很差的男人婆?” 陈浮生道:“徐师妹,你可千万别再乱说了,廖长空道友虽然脾气差,却恩怨分明,而且相貌极佳,风姿婥约,远在常人之上,又怎能算是男人婆?” “哼!” 少女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道:“那便是母夜叉了。” 陈浮生无言以对,值得苦笑,盼望着这个师妹,千万不要在廖长空面前,再说这些话语。 远空剑光,越来越近。 “咦?” 少女抬起手来,指着剑光之上,与廖长空并肩站着的横江,问道:“那个白头发的老头子是谁?” “此人……此人,此人是……” 陈浮生只觉得横江极为眼熟,一时间想不起名字,沉思一阵,才道:“那人叫横江,是一个很博学人。” “博学吗?” 少女扬起了头,问道:“比我徐夜月还博学吗?” “这……”陈浮生想了想,说道:“十年前,我在墟城和横江相识,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凡俗之人,尚未步入仙门,就已经能精通虫书了。现在过了十年,他肯定更加博学多才。” 徐夜月哦了一声,点点头,满不在乎道:“原来是个书呆子。宣明山还真是奇怪,连老头子都愿意收。这老头子虽然 师兄妹说话之时,剑光已然飞近。 陈浮生远远挥手,招呼道:“廖道友!横道友!” “陈浮生!” 廖长空将剑光悬停在竹子旁边,凌空而立,冷然说道:“十年之前,我独孤信师弟,和你结伴前往九崇山遗址。可独孤信遇到危难之时,你却独自跑了,可有这回事?” “这……” 陈浮生苦笑道:“那古代遗迹大阵里,凶险重重,我本要拉着独孤道友一起离去,可独孤道友却不论如何都不肯走。我实力本不如他,争不过他,就只得先行离去。” “哼!” 廖长空看了看陈浮生,又看了看徐夜月,问道:“这位姑娘是?” 陈浮生赶紧介绍一番。 徐夜月也不朝廖长空施礼,她直勾勾的打量着横江,目光灼灼,眸子里犹若有两团炽热的火焰。即便横江久经世俗,阅历广袤,也被徐夜月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 “原来不是个老头子。” 徐夜月似是颇为失望,又闭上了眼睛,随着摇摆的竹子,荡来荡去。 陈浮生则拱手道:“斗魔洞府之事,各派早已知晓,甚至各方纯阳高手,都推算过洞府周遭古阵,根据阵法演变之数,算出了斗魔洞府会在数百年后,重现天日。不过,数月之前,徐师妹在师门模拟古阵,重新推演一番,却发现这斗魔洞府重现天日之时,就在这几天。此事,原本只有我洪都道场知晓,不料我风师叔的一个亲传弟子,却是辟雍道场派来的卧底,于是此事便传了出去……” “年纪轻轻,就有能耐推演斗魔洞府的古阵,果真不凡。” 廖长空朝徐夜月点点头,语气却变得冷漠起来,道:“我宣明道场与你洪都道场,素来同进同退。你洪都道场若不将此事告知我宣明道场也就罢了,为何偏偏要在洞府现世之前,才肯告知?” 陈浮生又是一脸苦笑,道:“廖道友有所不知,此番我与徐师妹离开师门之前,师门就嘱托我们。若是宣明道场以雷霆手段,解决了门中产业一事,就意味着宣明道场锐气尚存,可以在斗魔洞府与各派争锋。若是宣明道场不能迅速处理门中事务,就意味着宣明道场已不能锐意进取,此事不说了罢。” “哼!” 廖长空哼了一声,似笑非笑,道:“你陈浮生倒是个实在人。” 陈浮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朝横江拱拱手,道:“十年不见,横道友别来无恙。” “十年之前,多谢陈道友舍命相助!” 横江微笑回礼,他一直记得陈浮生。 当初在沙漠当中,众人探访古代修士遗迹,地底洞府突然坍塌,众人各自逃命,无人愿意对横江施以援手,唯有这个洪都道场的陈浮生,用他那金灿灿的独角法宝,要带着横江一起飞出去。不料洞顶坠下诸多石头,将二人从半空砸落,陈浮生身受重伤,被人救走。 陈浮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只是当年我也刚刚修成仙门修士不久,对于驾驭法宝飞行的手段,尚未纯熟,险些害得横道友也被巨石砸中。时别多年,横道友也修成了仙门修士,可喜可贺。” 横江却问道:“贵派来此探访斗魔洞府的,只有你们二人?” 陈浮生摇摇头,道:“我们两个奉师门之命,率先来此,剩下的人由我风师叔带领,要过两天才能来。难道宣明道场,只来了你们两人么?” 横江点点头。 陈浮生一阵愕然,良久之后,才说道:“各方道场虽早有约定,纯阳老祖不可轻易出山。可例如探访斗魔洞府这样的事情,事关重大,还是要出动神魂高手才好。宣明道场诸多前辈虽然暂时没有回来,可贵派华镇岳、黄天都、扶向阳、燕青崖四位道友,都是神魂高手。他们这几人,终归是要来一个的啊。” “陈浮生!” 廖长空隐有怒意,喝问道:“莫非你瞧不起我?” 陈浮生尴尬笑了笑,道:“廖道友虽实力不凡,可终究不是神魂高手。” 廖长空周身剑意汹汹,傲然说道:“若有谁对我宣明道场心生不轨,就算他是神魂高手,我也一剑斩之!” 啪啪啪! 掌声从不远处响起。 一个身穿青衣的仙门中人,远远看着廖长空,道:“多年不见,廖道友竟是一点未变,还是这么盛气凌人,吾心甚慰啊。不过,我虽很欣赏廖道友的风姿,可如若在斗魔洞府里,你我为了师门利益,相互相争,我倒是要试一试廖道友手中之剑,能否胜过我的神魂道术!” 廖长空看了那人一眼,也不答话,只朝横江低声说道:“师弟,那人表面上文质彬彬,实则一肚子坏水,虽算不得大奸大恶之辈,却绝不是什么好人,你可别被此人的外表骗了。” 横江面带微笑,点了点头。 二人辞别陈浮生与徐夜月,另找一处僻静之地。 廖长空自衣袖里,拿出一座巴掌大小的屋宇,朝坪地上一丢。屋宇见风即涨,变作一座三进三出的宅子,师姐弟二人走进屋中,暂且安顿下来。 随即,又有一些仙门修士,过来打招呼。 这等修士,都是来自于兰台,石室两处道场。 至于远处那些,连招呼都不肯打的人,横江不用多想,就已经知道,那必定是来自于东观、辟雍、蝠池三处道场的仙门修士。 如此五处道场,加上宣明、洪都。 中土帝国东南七大道场之人,已尽数来此。 一座古阵,罩住孤峰顶端,阵势玄之又玄,诡秘难测。 宅子里,横江拿出一个棋盘,摆在桌上,将白子黑子,一一落在棋盘上,左手与右手下棋,棋子啪啪作响。他借着棋子,推演山顶阵法。 以横江的智略,对于山顶古阵,也是一筹莫展,只得心中喟叹:“阵法一途,难学难精。对于我的修行天赋而言,更是难上加难。我的天赋,与他仙门中人相比,终究是差的太远。比起那洪道场徐夜月相比,更是判若云泥。也不知她是如何以仙门修士的修为,推演古阵,得出这斗魔洞府将在这几日现世的结论……” 第一百八十三章:徐无忌! “师弟!” 廖长空推门而入,神色有些不悦,道:“斗魔洞府现世在即,七大道场争锋,只怕除了我宣明山之外,其他道场都派来了神魂高手。如今敌强我弱,以你我二人的实力,和他们相比,差了太多。我心急如焚,你却还有闲心在这里下棋!” 横江温和一笑,指了指棋盘对面的蒲团,示意廖长空坐下,又道:“师姐不是说了,即便与神魂高手相争,也能一剑斩之,我何惧之有?” 廖长空徐徐坐下,挥手搅乱棋局,冷然凝视着横江,道:“我虽未必能横扫各方修士,却足以自保。我只是担心,到时候我与人激战,你身边无人护持,该如何是好。” “世事如棋,哪有什么定数。” 横江指着乱七八糟的棋子,道:“也许神魂高手与我激战之时,会被我一剑斩杀呢。” “你刚刚成为仙门修士,只怕体内连法力都没有凝成,哪里能知晓神魂高手的厉害?神魂高手,可以施展神魂道术,比起我们这些仙门修士,不知强了多少!你可知道,为何陆青皇师叔施展万象分身法,可以化身数千,而御龙升师兄施展起来,却只能分出百多个分身?其根源就是,陆青皇师叔已是神魂高手,万象分身法到了他手中,变成了神魂道术,法术威力,千差万别!” “仙门修士,淬炼三魂七魄,一共十重。修行之时,可以凭着自身内息,将采集入体内的天地灵气,在丹田里凝练成一滴一滴的法力。以法力加身,才能让仙门修士,将诸多道术运转如意。道童与道徒,施展不出太多道术,就是因为体内没有法力。” 廖长空目光冷冽,微微皱眉,道:“我且问你,你成为仙门修士,已有数月,体内凝练出了多少滴法力?” 横江摇摇头,实话实说,道:“尚无。” “师弟你的修行天赋,实在……师姐不该带你来的。” 廖长空欲言又止,语气变得有些温和,道:“如今斗魔洞府,尚未现世。不如,师弟趁着争端未起,赶紧回师门去吧。” 横江摇了摇头,道:“我放心不下师姐。” 廖长空长身而起,眼中好不容易才有的一丝温柔,顷刻间荡然无存,道:“我廖长空,只凭手中之剑,足以安身立命!” 横江将桌上棋子,一颗颗收起,不再多说。 对于这师姐暴躁的性格,以及她的自尊自傲,横江早有领会,如今已经习惯,更知晓这师姐实则对人很热忱,果不其然,廖长空又道:“你放心,师姐就算舍了性命不要,也会护持你周全。” 横江哑然摇头,收拾着棋子,头也不抬,道:“东观、辟雍、蝠池三方,与我宣明山早有芥蒂,必会处处针对你我。洪都道场与我宣明道场,素来同进同退,可以引为助力。至于兰台道场与石室道场,和我们师门没什么恩怨,这一次也未必会撕破脸,和其他三派合起来针对我们。各派创派数千年,各派之间的恩怨、因果,由来已久,此事未必不能利用。上上若水,你我也当刚柔相济,借力打力。” 一席话语,说得廖长空眼中精光四溢。 “我去联络他们,你在此地呆着,莫要四处走动,免得收了别人算计。” 廖长空走至门外,又回过头来,叮嘱道:“我早已在宅子周围,布置了一处阵法,能护你安全。” 横江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比起十年前在封魔岛,横江第一次见到廖长空之时,如今廖长空对横江的态度,早已有所转变,只是偶尔也会对横江冷言冷语。 廖长空走后,横江继续一个人下棋。 他已放弃了以棋局来推演阵法,转而用棋局,来推演他和神魂修士对敌之事。将白子当成自己,将黑子当成敌人。不一刻间,棋子已经摆了几十颗。黑子落子之时,极为容易,已有了九成胜算,白子却举步维艰,每一次落子之时横江都要考虑良久,是不是皱眉沉思。 “一个人下棋有什么好玩的?” 一道声音响起。 横江抬起头来,见到穿着一身紫色衣裙的徐夜月,正站在门口。 这女子精通阵法之道,连这山上古阵的诸多阵势变化,都能被她推演出来,如今廖长空布置在宅子周围的阵法,又怎能拦得住她? 横江审视着这个洪都道场弟子,道:“徐道友不请自来,所为何事?” “来和你下棋呀。” 徐夜月走了进来,施施然坐在横江对面。 横江道:“我喜欢一个人下棋。” “真是个怪人。” 徐夜月把手肘压在棋盘上,手掌撑着下巴,盯着横江,眼也不眨。 横江云淡风轻,道:“徐道友若无什么要紧的事情,还请自行离去。” 徐夜月道:“我这么漂亮,难道你一点都不动心吗?” 横江端起摆在一旁的茶杯,饮了一口茶,再看了看徐夜月,旋即又摇了摇头。 徐夜月相貌出众,倾国倾城,尤其是那一双眸子,灵动明亮,足矣勾魂夺魄。只可惜,横江并非寻常不染红尘的仙门修士,他求道之心坚定,虽算不得不近女色,却极为挑剔,对徐夜月也只是颇为欣赏罢了,却因相识不久,连好感都没有,更谈不上动心。 徐夜月又道:“世人常说,女人如果对男人起了好奇心,就多半会喜欢上这个男人,你说我会不会喜欢上你?” “徐道友喜欢谁,是徐道友的事情,与我何干?” 横江毫不在意,挥挥手,道:“徐道友若再不走,我就要逐客了。” “哼!简直是个呆子!” 徐夜月抬起头来,促狭一笑,压低了声音,问道:“修炼了魔功之后,若不食人饮血吞魂,便会生不如死。你连头发都白了,却还不曾食人饮血,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听闻此言,横江心中杀机顿生。 徐夜月却道:“横道友你放心,我是不会告诉旁人的。我如果想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就不会偷偷的来找你了。” 横江语气有些森然,问道:“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徐夜月道:“我天生就有一双可以看穿虚妄的破妄之眸,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看到你魂魄当中,隐隐有魔火燃烧,那时候我就在猜测,你是不是修炼过魔功。横道友,你就告诉我,你是用什么办法坚持下来的就可以了,算我欠你一个大人情,好不好?” 横江沉默片刻,心中杀机渐渐隐去,问道:“徐道友你的人情,价值几何?” 徐夜月想了想,道:“你既然不肯让我欠你人情,那么作为交换,我可以把斗魔洞府里,一个无人知晓,却又至关重要的秘密,和你分享。你若不信,此事我可以对心魔发誓!” 横江一直等到徐夜月真的发出了誓言,才问道:“不后悔?” 徐夜月连连点头,“快说快说。” 横江道:“忍!强忍着,忍一忍就过去了。” 徐夜月问道:“实在不能忍了呢?” 横江微微一笑,道:“实在不能忍的话,那就再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徐夜月有些意兴阑珊,又道:“你可真是的,一点情趣都没有。难道你就不会跟我说说,强忍痛苦的时候,整个过程又多么辛酸,有多么难熬吗?” 横江却神色严正,道:“轮到你了。” 徐夜月道:“我告诉你,这斗魔洞府,实际上是万年之前,九崇山道君,徐无忌的修行洞府哦。” 此言一出,横江心中突地一跳。 徐无忌! 这个名字对与横江而言,简直是如雷贯耳! 中土帝国里三十六大道场当中,即便是那些纯阳高手,也未必认得徐无忌之名。只因这人乃是九崇山的高手,在世间销声匿迹已有上万年。横江第一次听人说起徐无忌,是在封魔岛桃林大阵当中,九崇之妖陆慎,与他说起以魔制魔之事,提起了徐无忌。至于后来再听人说徐无忌,便是东方未明说起九崇山与紫霄宫之间的赌局之时,再度提起那赌局的参与之人便是徐无忌。 “难怪这座洞府,叫做斗魔洞府!” 横江眼神发亮,瞳孔微微收缩,心中想道:“徐无忌想要以魔制魔,必定一生都在与魔争斗,他的修行之地以斗魔为名,才算实至名归。” “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觉得,我告诉你的这个消息,价值不够?我可告诉你,九崇山一脉,万年之前虽高手众多,可这个徐无忌,在九崇山里,也算是惊才艳艳,就连九崇之妖陆慎,也未必比得上他呢……唉,反正你也不知道当年九崇山有多厉害,也不知道陆慎是什么人物,和你说了也没用,你只要知道徐无忌是一个道君高手就可以了。” 徐夜月有些气馁,又道:“这样吧,这个有关徐无忌的消息不算。我再告诉你一个,对于你我而言,比较符合实际的消息,作为补偿,如何?” 横江不动声色,道:“请说。” 第一百八十四章:长生剑 徐夜月道:“这斗魔洞府,不仅仅是徐无忌的修行之地,还是他的身死道消的陨落之地。所以,这洞府当中,收藏着一本金书,叫做斗魔笔录。徐无忌一生与魔相斗,其中点点滴滴,都记在斗魔笔录里。” 斗魔笔录! 这东西对于横江而言,至关重要。 即便横江这般心思坚定之人,也不经出现了一瞬间的失神,心中喟叹:“我自修炼过大自在智慧诀以来,一直饱受心瘾折磨,这十余年来,我无日不在思考解决的办法,相当于日日与魔相斗。如若得了徐无忌一生斗魔的经验,不知要少走多少弯路。” 呼吸之间,横江回过神来,盯着徐夜月,沉声问道:“就算你再如何精通阵法,也无法通过区区一座古阵,推算出万年前徐无忌之事。这些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 徐夜月嘻嘻一笑,站起身来,道:“因为我姓徐呀。” 随即,她便不再逗留,告辞而去。 姓徐,莫非是徐无忌的后人? 转念一想,横江又觉得不对。 “徐夜月如果是徐无忌的后人,她对自家老祖宗,理当恭恭敬敬,才符合人伦孝道,怎能对自家祖宗毫无半分敬意,对徐无忌直呼其名?” 横江看着走出宅子,渐行渐远的徐夜月。 他的目光越发深远,越觉得这个洪都道场的女弟子,很不简单。 横江看了看天色,便收起棋盘,走出门外。廖长空虽告诫横江,让他留在宅子里,莫要随意出门,可横江又怎是胆小怕事,闭门不出之人? 此地山峦延绵,一座孤峰直上云霄。 孤峰叫做青砀峰,在凡俗世间颇为有名,世人都说此地有迷魂阵,有猛鬼出没,一旦来到此地便不能活着回去,必当尸骨无存。 横江夜间来此之时,飞在空中,就察觉到青砀峰景色怪石嶙峋,山川陡峭,景色雄奇。 如今廖长空不在,他便离了宅子,准备四处游览一番。他早已知晓,廖长空这一去,至少也要大半天,才能回来。与人议事,商量谈判,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 青砀峰虽妙,却依旧比不得宣明山。 宣明山高达数千米,山顶积雪,山间云雾缭绕,犹如仙气凛然。 青砀峰险则险矣,却少了几分灵秀之气,尤其是山侧悬崖峭壁所在,犹如刀削斧砍,近看虽有凹凸不平,可横江飞在空中,远远观之,却隐隐觉得,这青砀峰,似是被人以剑仙手段,将之一剑斩开!此念一出,横江运转天地灵气,灌入脸上带着的众妙之相眼罩当中,细细观察,却蓦然发现,有丝丝缕缕似有若无的剑气,弥散在整片青砀峰悬崖之上,那剑气虽杂乱无章,似有若无,横江却能通过众妙之相看得出来,那必定是出自于同一人之手,而且是时隔万年,经久不散。 青砀峰高达三千余米,跨幅十余里,竟被人一剑劈开。 剑仙高手,一剑之威,摧山断岳。 “此剑,也不只是徐无忌所为,还是徐无忌与人争斗之时,对方施展出来的剑仙手段。” 横江站在悬崖顶端的孤竹上面,这一刻间,他对于那天晚上,徐夜月为何要站在这孤竹上随风飘动的行为,有所了解。只因随着竹子左摇右摆,竟能隐隐约约间,可以通过丹田里暗藏的太乙庚金剑气剑丸,对于悬崖上沉沉浮浮、似有若无、气若游丝的剑气,有所体悟。 一时间,横江心神宁静,脑中空空明明。 此乃道心通明状态! 此乃顿悟的机缘! 远处,徐夜月站在一块石头上,身边守着她师兄陈浮生。 “师妹,你看看你看看,那宣明道场的横道友,如今也学你那样,站在竹枝上闭着眼睛睡觉。他若是一不小心,掉下悬崖。若是睡得太死,没有及时醒来,施展道术飞到空中,就算不立刻摔死,也会摔得五劳七伤。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去把他叫醒。” 陈浮生说罢,就要飞过去叫醒横江。 “师兄休要多管闲事!” 徐夜月立即制止,道:“你对我介绍横道友之时,说他博学多才。一个博学之人,肯定不是笨蛋,又怎会故意跑去树梢,把自己摔死?” 陈浮生点了点头,又觉得有些不对,旋即恍然大悟,惊道:“横道友……横道友!师妹,你说横道友是不是和你一样,处于道心通明状态,正在顿悟?” “然!” 徐夜月突然变得惜字如金。 她那一双破妄之眸,也目光深邃,犹如夜间寒星。 陈浮生道:“师妹你每次认真的时候,都会这样目光锐利,这回又想到了什么?” 徐夜月沉默不答。 陈浮生哪里知道,徐夜月心中想的,实则是她自己。 当她第一次来到这青砀峰顶,站在那竹枝顶端,也一如横江这般,道心通明,就此顿悟。因徐夜月在洪都道场里,已经出现过多次道心通明的顿悟迹象,故而陈浮生早有准备,没有去打扰徐夜月,只是安安静静的守在一旁,防止有人打断她顿悟。 徐夜月心中想道:“道心通明,可遇而不可求。寻常仙门中人,终其一生,也难有几次道心通明,难以遇到顿悟的机缘。就算是道心通明之迹有所顿悟,也时间短暂,绝不会像横江这么长久。他立身之处的悬崖,是由万天之前的绝代剑仙,以剑道大手段,摧山断岳而成。此剑诀之名,叫作长生剑,非是九崇山一脉的道术仙法。而中土帝国三十六大道场,除了传承了一些寻常仙门法诀之外,其精妙法诀,或多或少,都是承袭了九崇山的道统,与这长生剑诀,没有半点关联。他必定不曾接触过长生剑诀,却为何在面对长生剑气之时,道心通明以至顿悟?” 她心中疑虑重重,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有些想不透。 而她看向横江的眼神,也变得越发的深远。 陈操之站在一旁,对于师妹的表情与眼神,也很是费解。他乃直爽之人,有什么话语都藏不住,也不顾虑师妹的感受,问道:“师妹,我们师门里那么多师兄弟,对于百般殷勤,你却看也不看一眼,如今刚刚和宣明道场的横道友认识,却眼也不眨的盯着他。难道师妹不喜欢师门里那些风华正茂的师兄弟,反倒是看上了横道友这种,白发苍苍,满眼沧桑,一看就是有故事的成熟男人?” 徐夜月摇头一笑,意味深长道:“若论沧桑,横道友哪里比得上陈师兄啊。算算年纪,陈师兄今年也快五十岁了吧,要是在凡俗世间,五十岁的老爷子,已经儿孙满堂了哟。” 陈操之就算早已习惯了徐夜月的古灵精怪,此时也是闻言苦笑,不知该如何作答。 随着横江站在竹枝上的时间越来越久,注意到他的人也越来越多。 其中有几个穿着蝠池道场弟子服饰之人,在观望了一阵之后,就朝横江所在的孤竹飞了过去。 “古骁?” 陈操之看到这几人,惊呼一声,道:“不好!那古骁和横道友,早在十年之前,就已经结下了恩怨。如今古骁见横道友道心通明,只怕会心生歹意!” 他话未说完,徐夜月衣袖当中,已是飞出了一束金光。 嗖! 金光宛若一道电芒,飞射而去,在那些蝠池道场修士面前轰然炸开,化作一柄宛若孔雀尾羽一样瑰丽多姿的飞刀,密密麻麻,犹如暴风骤雨,斩向数人。 古骁等人未曾想到会有人对他们出手,猝不防及,险些被迎面袭来的飞刀当场斩杀。好在这等蝠池道场弟子,在师门里就明争暗斗关了,早已习惯了被人偷袭,仓促之下也能灵机应变,施展出师门手段,各显本事,只是受了些小伤痕。不过,他们飞向横江的势头,却被众多飞刀挡住,停在了空中,距离横江所在的孤竹,上有百米之遥。 山顶风大,来去呼啸,不绝于耳。 孔雀尾羽一样的飞刀,数不胜数,围绕在数人周身,来去飞射,斩在众人周身的护体法宝与道术之上,噼里啪啦,爆响不绝。 “陈浮生!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出手偷袭我?” 古骁神色阴冷,指着远远飞来的陈浮生。他虽未看清楚放出法宝之人,却记得清清楚楚,那法宝飞来的方向,分明就是陈浮生所在方位。 出手之人,本是徐夜月。不过,陈浮生却不愿意让师妹面对这些人的怒火,于是便主动承担此事,道:“横道友道心通明,正在顿悟的紧要关头。你我同为仙门正宗弟子,怎可轻易前去打断他?” “我与横江本就有仇,何须你来分说?” 古骁盯着陈浮生,又道:“如今,我不仅和横江有仇,与你陈浮生也结了仇!你既已对我出手,我若不投桃报李,让你见识见识我蝠池道场的手段,岂不是会让天下修士,笑话我蝠池道场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缩头乌龟?” 嗡嗡嗡…… 随着轻微的虫鸣响起,已有一只七彩斑斓,浑身焕光的蛊虫,被古骁端在手里。 蝠池道场,以蝠为名,最擅蛊术! 第一百八十五章:道基 洪都道场,最擅长炼器。门中有独特的炼器手段,炼制出各种法宝,再以法宝辅助。施展洪都道场的道术仙法之时,威力更是沛然。 陈浮生平日不显山露水,如今与古骁争斗,竟不落下风。他持着自衣袖当中,掏出一套玉环。玉环有大有小,或金或紫,那紫色稍大的玉环悬浮在陈浮生头顶,垂下一道道深紫色气息,护住陈浮生周身,而三个小的金色玉环,则随着陈浮生手中法诀变化,以上中下三个方位,朝古骁杀去。 古骁掌中蛊虫脱手飞出,顷刻间来到陈浮生身边,却被那紫色玉环垂下的紫气挡住,显现出了身形,乃是一只手指大小的七彩飞蛾,盘旋在紫气周围,张开虫口,大口大口的咬向紫气,发出一阵阵咔嚓咔嚓的响声。继而又有几只甲虫,冲古骁衣袖里飞了出来,挡住陈浮生施展的三环套月之术。 “十年不见,你居然修炼成了洪都道场三环套月之术,倒是我小瞧你了!” 古骁好整以暇,一边与陈浮生斗法,一边说道:“可惜,你虽挡住了我,可你那娇滴滴的师妹,却挡不住我身边几个师兄弟。” 陈浮生神色一惊,就怕徐夜月出什么事,赶紧转身一看,却见徐夜月顷刻之间,竟在横江立身的孤竹周围,投下一块块玉符,布置出了一座阵法,此刻正站在法阵当中,朝他招手。 阵法中浮现出一个光圈,犹如巨大的泡沫,将周遭二三十米方圆,罩在了泡沫当中。 至于那几个蝠池道场弟子,则被挡在了法阵之外,施展出诸般法术,想要轰破阵法,却毫无效果,于是这几人便调转矛头,杀向陈浮生。 “徐师妹对于阵法一途,真是天赋卓绝!” 陈浮生心中赞叹,闪身飞进了阵法之内。 古骁等人顿时怒骂起来,说二人是缩头乌龟,不敢正面交战,只能躲在阵法当中,龟缩不出。 陈浮生素来不喜欢与人争斗,如今即便被人骂了,也不予反驳,反倒回过头去,想徐夜月劝解道:“师妹,我们可不能中了他们的激将法。” 徐夜月沉默不语,眼中寒气森森。 “唉……” 陈浮生叹了叹气,又在徐夜月的阵法之内,叠加了一道隔音阵。 如此一来,阵中之人就听不到阵外的怒骂。 徐夜月却道:“师兄,你何必如此怯懦?” 陈浮生道:“如今他们人多势众,你我势单力孤……” 徐夜月道:“师兄如果怕了,就守在阵中不要出去,我却咽不下这口气。” 陈浮生脸色微微发红,解释道:“我是看到师妹布置阵法,退守在大阵之内,以为师妹不想和他们动手。” 徐夜月道:“我在此地布置阵法,是不想让他们打扰到横道友。” 陈浮生还要再说,徐夜月已经走出了阵外。 她一身紫衣,飘然凌风,独自一人面对蝠池道场数位仙门修士,气势上竟不弱了半分。 古骁被徐夜月的容貌气度惊到了,眼中光彩莫名,直勾勾的看着徐夜月,道:“今日,我们师兄弟与你们二人相斗,不过是意气之争而已,虽说不会有性命之忧,可真要分出个胜负,输的一方难免会受些皮肉之苦。姑娘你若躲在阵中不肯出来,倒也罢了。如今你一出来,却让我左右为难。面对姑娘这样的佳人,我又怎狠得下心辣手摧花?” 紧接着,其他几人也在一边帮腔。 徐夜月漠然看着古骁等人,眼神越发冰冷。 “师妹!” 陈浮生咬咬牙,飞出大阵,站在徐夜月身侧,道:“师妹,你修行不过二三年,刚刚成为仙门修士,根基尚且不稳,怎是他们的对手?” 徐夜月看了看陈浮生,微微一笑。 旋即,她有抬起头来,凝视着山顶,又摇了摇头,喟叹道:“相聚是缘,离散是缘分,难道今日就是缘散之时?” 这一席话,只让陈浮生听得莫名其妙,满头雾水。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何徐师妹在此时此刻,会说此等缘聚缘散之辞。以陈浮生看来,如今局势,最坏的结果就是和古骁等人大战一场,虽然打不过,可对方也绝对不敢下杀手,了不得输了之后被人嘲讽一顿,此事和缘聚缘散又有何关系? 徐夜月抬起脚,往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走出,让陈浮生心中咯噔一跳。 他看着徐夜月的背影,心中陡然生出了浓浓的陌生感。只在这一瞬间,陈浮生就感觉到,徐夜月身上气势,陡然不同,仿佛她这一步走出去之后,就与脚下整座青砀峰,融为了一体。只让人觉得,她如今状态,已和山川相融,已和天地相合。 “这……这莫非就是道经当中,记载的天人合一?” 陈浮生用力擦了擦眼睛,满脸不可置信,正待再去考虑这个问题,而徐夜月身上天人合一的迹象,却在眨眼间荡然无存,只因她身边,如今已是多了一道人影。 横江! 横江终于是出来了。 道心通明状态里顿悟了一回之后,横江本因为有所领悟,因为修为精进,从而面带欣喜才对,可此刻的横江,眼中却尽是杀机。 正因横江心中杀意太浓,他才没有察觉到徐夜月身上气度变化,只目光如剑盯着古骁等人,头也不回朝徐夜月说道:“先前我顿悟之时,多谢道友护持。此事因我而起,理当由我解决。” “好呀。那我就等着看横道友大发神威,震慑宵小了。” 徐夜月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微微一笑,往后一步,退回到陈浮生身边。 陈浮生上下打量着师妹,又用力摇了摇头,想道:“难道刚刚师妹身上天人合一的气度,肯定是是因为我心中紧张,出现幻觉,才看错了。师妹拜入师门才不过二三年,虽然资质卓绝,如今已是仙门修士,可就算她的天赋再如何妖孽,也不可能在修道两三年间,就做到天人合一。道经当中记载得清清楚楚,至少也要修炼至纯阳修士,才能将自身气息与天地相合……” 徐夜月觉得陈浮生目光有异,脸色一沉,道:“师兄,非礼勿视。” 踏踏踏…… 横江一步一步,走向古骁等人。 “十年不见,横老板别来无恙。十年前,横老板在大漠里办了两座酒楼,生意兴隆,财源茂盛,本该前程似锦。为何横老板放着万贯家财不要,偏偏要选择求仙问道呢?世间之人,各有命数。有人福薄如纸,有人福缘深厚,皆是命中注定,强求不来。你看你强求仙道,结果年纪轻轻,就白发苍苍,未老先衰,也不知还有几日可活。” “唉……要不是当初我念你可怜,送了你一颗易经壮骨丹,替你打稳根基,只怕横老板现在已经一命呜呼了吧?” 古骁远远朝横江拱了拱手,看似是在向横江问好,实则话语里尽是些冷嘲热讽,又道:“仙门难入,仙道更是艰辛,横老板若是明知之人,就理当知难而退啊。” 此刻,横江已走至古骁身前十步之外,驻足站定,淡然问道:“说完了?” 古骁好整以暇看着横江,道:“横老板莫非是生气了?” 横江亦是面带微笑,温文尔雅,侃侃而谈。 “十年之前,你以为我必定会死在古代修士遗迹里,为了让我死得痛苦百倍,就逼我吃了一颗易经壮骨丹。如今在这青砀峰,你我有缘再见,十年前的情义,我自会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今日,你明知我道心通明,正在顿悟,却存心想要打断我。如此算来,我又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我师门宣明道场,素来恩怨分明,我若不将欠你的两件事情,连本带利,岂非会让天下修士,耻笑我宣明道场弟子,不念旧情?” 横江的话语虽然平淡,可说话之时,语气却越发森寒。 古骁被横江气势所慑,一时间心中竟有生出了几分畏惧之意。他猛地发现,如今的横江,早已不再是十年之前,在墟城沙漠里苦求仙缘的凡俗之人。 古骁闭了闭眼,强压住心中波澜,道:“当年在西北荒漠,牛角洲观海酒楼里,独孤信持着宣明剑印,护在横老板身边,才让横老板免去了一身皮肉之苦。今日你落单在此,廖长空又不知去向,虽有这洪都道场两位弟子相助,可你终究势不如我。今日这皮肉之苦,横老板只怕无论如何,都是免不去了。” “我本以为你想杀了我,没想到你蝠池道场弟子,如此畏手畏脚,竟只想让我受一番皮肉之苦。” 横江摇了摇头,似是颇为失望,又道:“不过,你打扰我顿悟,毁我机缘,却不是一场皮肉之苦,就能够抵消。” 古骁问道:“你待如何?” 横江叹道:“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办法。你毁我仙缘,我便毁你道基。如此,才算是礼尚往来,谁也不欠谁。” 听闻此言,古骁神色勃然一变。 道基二字顾名思义,是求仙问道的根基。诸如浑身经络,诸如头顶灵窍,诸如丹田要穴,皆是仙门中人修炼的根基所在。 对于仙门中人而言,道基被毁,生不如死! 第一百八十六章:大梦蟪蛄 道基! 古骁眼神渐冷, 他出自于蝠池道场,在师门里便与同门相争,也算见过风浪。如今横江说要毁了古骁的道基,古骁心中生出的几分怯懦,已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杀意。 七彩蛊虫,早已回到了古骁身边,不停的飞舞盘旋,飞行轨迹犹如一道道弧形的长虹,煞是好看。 蛇虫一类,越是外表艳丽,就越是毒性凶猛。可这七彩蛊虫虽然好看,却似是不算什么精妙的蛊虫,先前曾被陈浮生,用三环套月之术,挡了许久。 “横老板,你随独孤信入了宣明道场十年,我虽不知学了宣明道场多少道术仙法。不过如今看来,你倒是把廖长空等人咄咄逼人的话锋,学了个炉火纯青。” 古骁摇了摇头,他越是发现徐夜月相貌非凡,就越展现出高门大派经营弟子的风度,以求在徐夜月面前,多留下几分印象,又道:“如今廖长空不在,无人护得了你。我掐指一算,居然算出来了,今时今日,横老板劫难逃。” 他不称道友,也不直呼其名,而是把横江叫做横老板。 在这古骁心中,依旧是居高临下,分明还把横江视为十年之前,观海楼里的凡俗之人。 随即,一只秋蝉,从古骁衣袖里,慢慢的爬了出来。 嗖! 七彩蛊虫坠落在地,趴在古骁脚边,瑟瑟发抖。 横江知晓,这七彩蛊虫,是被那秋蝉吓的! 宣明道场与蝠池道场素来不合,对于蝠池道场诸多妙法,早有了解。 横江见过有关蝠池道场这等秋蝉蛊虫的记载。 这等秋蝉,叫做大梦蟪蛄。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在古语当中,蟪蛄就是寒蝉,就是树上的知了,要么是春生夏死,要么是夏生求死,过不得冬,活不过一年,故而寿命短暂,贱如蝼蚁。 可大梦蟪蛄,却是蟪蛄当中的异类,不仅寿命悠长,而且喜欢睡觉,往往一睡就是数十年甚至上百年,故而以大梦二字命名。 此乃是无数年前,上古群仙上穷碧落下黄泉,探访宇宙虚空与深渊地狱之时,在极阴极寒之地,发现的异虫。此虫数量极其稀少,千年方可产卵,百年方可孵化而成幼虫。即便是幼虫,只需发出蝉鸣,就能震慑世间蛇虫毒物,匍匐在地,不敢动弹! 幼虫须得历经千年,才能成熟长大,其实力极其恐怖,可以说是飞天遁地,上可至青冥,下可至九幽,并且性情残暴,但是智力低下,嗜杀,即便是纯阳高手,也不敢掠其锋芒。 无数年来,大梦蟪蛄被世间仙门修士,不停的抓捕,使得此等异虫,几乎被赶尽杀绝,或是被炼制成法宝,或是被人拿来入药炼丹,或是被抓去做蛊虫。时至今日,世间已难以看到大梦蟪蛄的踪迹。直到上万年前,九崇山那九脉道统当中,专修蛊术的一脉高手,因机缘巧合,在极北之地,冰川裂缝深处,发现了一只冰封在玄妙当中的大梦蟪蛄的幼虫,此虫才得以重见天日。 只是孤阳不长,孤阴不生。 幼虫虽然从玄冰里被解冻,使之恢复生机,可一只大梦蟪蛄,却难以繁衍族群。 不过那九崇山高手也是天纵奇才,竟然以世间其他秋蝉为蛊虫,炼制出了一只独特的母蝉,和那大梦蟪蛄娇媚,生出了一大批大梦蟪蛄。这等大梦蟪蛄虽血统不纯,实力也远远比不得上古时代的大梦蟪蛄,却已是非同小可,加之被九崇山一脉以人血喂养,性情甚至比上古大梦蟪蛄更加凶残,号称九崇山一脉的蛊中之王! 九崇山覆灭之后,大梦蟪蛄便消失不见,直到数千年前,蝠池道场开山祖师古木风,在九崇山一处遗迹当中,得到了一颗大梦蟪蛄的虫卵,才重新让大梦蟪蛄重现天日。古木风正是以那一只大梦蟪蛄为本命蛊虫,逐日修炼,才修成了纯阳修士!古木风创立了蝠池道场一脉之后,又学当初九崇山繁衍大梦蟪蛄的方法,以一些蝉类蛊虫和大梦蟪蛄交配,使得大梦蟪蛄族群渐渐扩大,蝠池道场核心弟子更是人手一只。不过蝠池道场的大梦蟪蛄,比起九崇山一脉的大梦蟪蛄,其能力又要差了不少。 可即便如此,古骁手中的大梦蟪蛄,已有镇压百虫的威势。 寻常蛊虫要么放毒,要么咬人,大梦蟪蛄的杀敌手段,却诡秘玄奇。 蝉类本是依附在树木之上,靠着吸收草木的汁液精华,繁衍生息。而这大梦蟪蛄杀人,则是是伸出口器,吸食人魂!它甚至不要飞到人身上,只需出现在人的百米范围,远远张口一吸,就能把吞魂杀人。 此时此刻,横江与古骁之间,距离只有十步之遥。 古骁手中的大梦蟪蛄,虽不只是被古木风杂交了多少代之后,生出的蝉虫,可十步左右,已能在呼吸之间,取人性命。 此刻,已有不少留在青砀峰的各派弟子,闻讯而来。 他们原本站在不远之处,如今见到古骁手中多了一只大梦蟪蛄,惊吓得纷纷后退,直到退至远离古骁百米之处,才停下脚步,凝神戒备。就怕那大梦蟪蛄凶性大发,连他们一同杀了。 “这根破木棍,就是宣明道场赐给你的法宝么?” 古骁眼中毫不掩饰嘲讽之色,语气颇为有些缅怀,道:“十年之前,我早就对你说了,你要是肯替我办事,我会收你为奴,给你一丝仙缘。如若你成了我蝠池道场的弟子,虽依旧是我门下之奴,可我古骁不论如何,都不会随手给你一根破木棍当做法宝,让你拿出去丢人现眼。” 横江笑了笑,道:“你既然很欣赏我这根破木棍,今日我不放就用这破棍子,打断你的手脚。” “痴人说梦!” 古骁冷哼一声,手中捏出一道法诀,驱动大梦蟪蛄,朝横江指了指。 吱…… 一声蝉鸣,响彻四方。 这蝉鸣一起,就连站在横江身后数十米外的陈浮生,也觉得脑子有些发晕,心中生出一股魂不守舍的感觉,他赶紧捏动法诀,谨守心神,护住魂魄,不动如山。 横江首当其冲,更是不秒。 陈浮生一边操持着护卫心魂的师门法诀,一边惊呼道:“横道友,快快躲开!大梦蟪蛄一声蝉鸣,便可震慑魂魄,神魂修士以下之人,无可抵挡!一旦心魂失手,大梦蟪蛄只需张口一吸,便会把你三魂七魄一口吸走!” 横江却不闪不避,冷哼道:“此等血统不纯的杂交蝉虫,也配叫做大梦蟪蛄?” 大梦蟪蛄的蝉鸣之声,竟不能影响横江分毫。 反倒是横江说话的声音,犹如陈闷闷的雷声,即便他口中话语已经说完,周遭余音,不绝于耳。 那以蝉鸣而凶名远扬的大梦蟪蛄,在横江开口说话之后,竟变得静默无声。 古骁惊疑不定,朝大梦蟪蛄连连施法,终于又让大梦蟪蛄张嘴发出蝉鸣。 “我不开口,此等蝼蚁,也敢做声?” 横江暴喝一声,眼中杀机毕露,话如雷鸣,音如虎啸。 蝉鸣戛然而止。 一圈一圈音波,犹如滋生在虚空中的波纹,以横江为中心,朝四面八方,激荡而去。 古骁手中大梦蟪蛄,被横江的声音两次破去了蝉鸣,已是元气大伤,当即掉转虫身去,不再以头对着横江。这大梦蟪蛄虽凶名远播,一出现就吓得各方仙门弟子纷纷避让,可大梦蟪蛄用以震慑世人魂魄的手段,乃是虫鸣。区区虫鸣,怎比得上九崇山秘传的仙门啸法? 仙门啸法十五章何等玄奇,九崇山落薇真人精修此法,从万年之前,一直活到了今时今日,其寿命已超纯阳八千年,其修为必也在纯阳之上。如此妙法,就算横江实力尚低,施展出来的威力比起落薇真人相差甚远,却也不是此等血统稀薄的大梦蟪蛄,能够比拟。 古骁早已把大梦蟪蛄,修炼成了本命蛊虫,他与蛊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梦蟪蛄元气大伤,直接导致古骁体内气血翻腾,五脏六腑犹如针扎一样刺疼,喉间一热,紧接着就喷出了一口老血。 “你……你这是何等妖法?” 古骁指着横江,眼中已有惧意。 横江一步一步,走向古骁,语气淡漠,道:“你可知道,我在竹枝上道心通明之时,顿悟的是各种仙门道术?” 古骁退至几个师兄弟身后,问道:“刚刚你破掉我大梦蟪蛄的手段,就是顿悟出来的?” “非也,非也。我领悟出的法诀,叫做长生剑诀。” 横江越是杀意熊熊,神态就越发温文尔雅,道:“此等剑道妙法,我也是初学乍练,不知威力如何。恰好你我有仇,你存心害我,我也想毁你道基,我合该以你试剑,验以验此剑的锋芒。” “杀!” 古骁暴喝一声,与周围几个师兄弟,齐齐出手。 横江只将衣袖一卷,立时就有一座黑玉雕琢而成的玉盘,自他衣袖中飞出,犹如一轮黑日,燃烧着熊熊火焰,围绕着横江身边急速旋转,将古骁等人袭来的诸多法术、符箓、蛊虫,挡在横江周身三尺之外。 此乃冥凤浴火盘! 这法宝一出,周围仙门修士眼神立即变得极为炽热。他们身上虽没有冥凤浴火盘这样的法宝,却能看得出来,这玉盘虽灵光不显,却非同小可,更知道横江今日与古骁等人一战,只需将这玉盘放出,护住周身,当先已是立于不败之地。 “好一座玉盘!” 陈浮生赞叹着,又朝徐夜月道:“看来我是白担心了一场。” “稍安勿躁。” 徐夜月摇了摇头,远远指着横江的手掌,道:“师兄你看,横道友手中剑气,多半就是那长生剑了。” 此刻,一束剑气,自横江指尖,延伸而出。 剑锋雪白无瑕,犹如冰雪雕琢。 第一百八十七章:道基尽毁 长生剑气,凝在横剑指尖。 剑宽二指,三尺剑锋。 剑锋虽窄,却灼灼生辉,似乎有星汉运行出于其中,日月轮转包含于内。 古骁见了此剑,眼神一沉,他已经知晓,这必定就是横江先前道心通明悟道之时,悟出来的一诀道术,乃是剑仙一途的手段,必当不凡。 不过,这等蝠池道场弟子,素来争斗惯了,又怎是坐以待毙之辈。古骁衣袖一甩,就掏出了一个大木桶,抡起木桶将桶中之物,朝横江劈头盖脸浇去。 古骁大叫道:“我倒要看看,你头顶灵器,能否挡得住我蝠池道场里,专破法宝的黄龙汤!” 桶中之物,色泽金黄。 一经洒出,铺天盖地,犹如金灿灿的倾盆大雨,将周围方圆数十米,罩在雨中。古骁泼洒出来的东西虽然叫做黄龙汤,可此等汤汁显现出来的仙门手段,却是数不清的金色毒蛇! 嘶嘶嘶嘶…… 毒蛇吐信之声,不绝于耳。 每一滴雨水,都化作了一条金灿灿的小蛇,一起冲向横江。前赴后继,犹如飞蛾扑火,冲进冥凤浴火盘周遭燃烧的熊熊烈焰当中,顷刻间毒蛇被烧成了金色汁液,散发出腥臭无比的气味。 横江被这等气息熏了一熏,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在地。 “蝠池道场手段,果真诡秘!” 横江眼神一冷,立时屏住呼吸,手中捏出一道法诀,施展出雷水甘霖之法,解除体内毒素,再欺身而上,手持长生剑诀所化三尺剑气,杀向古骁。 古骁见法术被破,连阴损的防毒手段都伤不到横江,心中万分不甘,便要再施手段,可他身边几个师兄弟见古骁受伤,而横江却气势如虹,此刻众人竟是全无战意。 “古师兄,速退!” “古师弟,此人身上法宝众多,手段不凡,不可力敌!” “古师兄,此人头顶那个玉盘实在神奇,我蝠池道场蛊术,对他全无半分效果,若再不走,为时已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速退!” 几人连声惊呼,慌忙飞至空中,夺路而逃。 古骁亦是施展出飞行法术,转身就跑,可他与大梦蟪蛄心灵相通,一损俱损,如今早已是随着大梦蟪蛄受创身怀伤势,飞行速度,比起往日,要慢了许多。 横江施展出青天揽月术,后发先至,越追越近。 古骁狠狠一咬牙,想着反正也跑不了,不如拼死一搏。 不过,此刻远处几个蝠池道场弟子,见古骁飞得慢,其中一人赶紧朝古骁丢出一根绳子,高呼道:“古师弟,抓紧我的法绳!” 古骁心中一喜,将飞至身边法绳抓在手里,又回过头来讥讽横江,道:“横老板你虽然成了仙门修士,却终究是根基浅薄,不懂我仙门中人到底有多么神通广大。今日一战,姑且让你占些便宜,下次你我再战,我定要取你性命。” “哦?” 横江淡然一笑,将手中破木棍,朝古骁丢了过去,随口问道:“你真以为能逃得了?” 古骁冷笑道:“莫非你想用这破木棍,一棍子砸死我?” 破木棍后发先至,犹如一道青色闪电,敲在古骁拽着的法绳之上。 法绳当即断裂,发出一声嘣响,声音犹如弓弦崩断。 “我师兄这法绳,是用铁线银蛇的蛇皮炼制而成,乃仙门宝器,刀枪不损水火不侵,怎会被他这破木棍,轻轻一敲,就断成两截?” 古骁惊诧莫名,却见横江已是追了过来。 那斩断法绳的破木棍,被横江伸手一抓,就握在了手里。 古骁干脆就不跑了,怒吼道:“你既不让我走,今日唯有拼死一战了!” 横江抿着嘴唇,沉默不语,只抬起手中破木棍,朝古骁头顶,用力一挥。 时至此刻,二人之间,距离只有三步之遥。 古骁阴沉着脸,胸前浮起一道亮光,悬在头顶,化作一个五彩斑斓的斗笠,挡在木棍前方,说道:“不止你宣明道场有护体法宝,我蝠池道场也有!今日你既然要分一个你死我活,我古骁就奉陪到底!” 嘣! 一道声音,响彻四方。 古骁头顶斗笠,被横江手中破木棍,砸得光芒消散,化作一颗小珠子,跳进了古骁怀中。破木棍去势不止,轰破了古骁的护体法宝之后,又敲在古骁肩膀上,随着咔嚓一声响,古骁锁骨被打折,伤势更重。 “蝠池道场的护身法宝,不过如此!” 横江冷冷一笑,飞至古骁头顶,抬脚用力一踩,暴喝道:“十年之前,你在牛角洲观海楼,想在我头上踩一脚,虽被独孤兄挡住,可那一脚我却记下了。今日正好连本带利,一同还给你!” 时至今日,横江已修至仙门修士。 他日日喝着师门汤药三十六宫都是春,养精蓄锐,强身健体,十年如一日,如今一身力气,何止千斤。 砰! 一脚踩下,犹如巨石轰击。 古骁本已受伤,实力大损,如今竟被横江这一脚,从数十米高的空中踹了下来,身形犹如流星坠地,被轰入地面,在土壤里印出了一个鲜明的人形印记,一时半会动弹不得。 横江急追而下,落到古骁身边,心中却想:“我师门当中,也有催山脚、踏浪腿一类以腿脚施展的道术,只是我修炼时间紧迫,没有足够的时间修炼诸般道法,否则单凭刚刚那一脚,就足以让古骁道基无存!” 咳咳…… 古骁躺在地上,以手捂着胸口,嘴角溢出血来。 横江手持长生剑气,一步一步,走到古骁面前,以剑锋指着古骁咽喉,喝问道:“当年在古代修士遗迹里,你一心想着,要让我饱受折磨而死之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周围观战的各方弟子,见古骁连番受伤,本想过来劝阻横江手下留情。 如今横江此话一出,众人已是知晓横江与古骁早就有了生死大仇,难以化解,谁若是上去劝阻,只怕会惹火烧身,便不再多言,只站在远处指指点点,悄然议论。他们所言,无外乎是横江头顶悬着的玉盘有多厉害,感叹宣明道场不愧是东南第一道场,就连横江手中的破木棍,也能击破蝠池道场弟子的护身法宝。这些人有哪里知道,横江头顶玉盘乃是冥凤浴火盘,是源自于万年之前九崇山的法宝,至于横江手中破木棍,那只不过是表面看起来像木棍而已,实则是源自于青龙宫之物,名作青莲枪。 “有种你就杀了我!” 古骁擦了擦嘴角血迹,怒视横江,道:“你宣明道场那些老头子,一个个都死在了深渊地狱当中,如今你宣明山只剩下些后辈弟子。我蝠池道场,正好找不到借口杀进你宣明山。我若是死在你手里,我蝠池道场正好借此机会,灭了你宣明道场!” 横江抬起头来,看了看周围观战的各方修士,淡然说道:“我不杀你。” 古骁冷笑道:“怕了?” 横江摇摇头,道:“我说过要毁你道基,就必定会言而有信,绝不会取你性命。我曾听人说,仙门修士被人毁掉道基之后,会觉得度日如年,万念俱灰,活得生不如死,也不知是真是假。” 此言,横江说得云淡风轻,古骁却满心惊骇,眼中已是一片死灰色。 横江挥动手中长生剑气,一剑挥出,直刺古骁小腹。 剑锋锐利,先是击毁了古骁丹田,继而剑气自古骁丹田里散发出去,灌入他体内经络当中。 剑气所过之处,经脉尽毁。 远处那几位蝠池道场弟子,早已飞了过来想要救走古骁,可他们主修蛊术,如今放出了周身蛊虫,也破不开横江头顶冥凤浴火盘的青黑色火焰,竟是奈何不了横江分毫,只得放了些狠话,说什么要将此事禀告他们师门前辈,来日定要杀上宣明山,给古骁讨一个公道。 “你等蝠池道场之辈,也配提及公道二字?” 横江淡然摇了摇头,踏步而去,只留下一句话语,“古骁道基已损,你等且将他带回蝠池道场,好生治疗。他若不再来找我寻仇,老老实实的安度晚年,虽生不如死,却也能再活上几十年。” 蝠池道场弟子不敢追击横江,只带走了身受重伤的古骁,各式手段,飞空离去。 陈浮生则追到横江身边,一脸担忧,道:“横道友!你一时愤怒,废了古骁,此事虽然大快人心,可蝠池道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如今宣明道场众多高手尚未归来,宣明道场势单力孤。横道友你如此鲁莽行事,只怕会为宣明道场引来一场大劫。” 此时,横江已是走到了廖长空留下的宅子之外。 他停下脚步,饶有兴趣的看了看陈浮生,道:“难道陈道友以为,如果我忍气吞声,他们便不会向我宣明道场动手?” “这……” 陈浮生无言以对。他心中已然想起了,这些时日,蝠池道场等等门派,阴谋侵占宣明道场产业一事。 “唉……这一次蝠池道场来探访斗魔洞府的人当中,就有一个神魂高手,此人暂住在百里之外,一座城池当中。” 陈浮生叹了口气,又道:“那些离去的蝠池道场弟子,必会第一时间就禀告那位神魂高手。只怕就在今日,那人就会来找横道友。” 第一百八十八章:地利人和 横江抬头看向远处,只见原本他立身悟道的孤竹顶端,如今已是多了一道修长的人影,正是他师姐廖长空。她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青砀峰,却一直默不作声。 横江不知道这廖长空是何时回来的,更不知道廖长空是否将他激战古骁之事,全都看在了眼中。不过横江却知晓,若非是廖长空出现,只怕古骁那几个师兄弟,不会逃得这么干脆。 蝠池道场的开山祖师叫古木风,与古骁同姓。以古骁的实力而言,在各派仙门修士当中,算不得有多出众,却气焰嚣张,处处体现着高人一等的态势,而且对于几个同门师兄弟不加颜色,必定是身份不凡,与那蝠池道场的开山祖师,关系匪浅。 横江想起了当年在牛角洲观海楼里,古骁明知独孤信的来历,知晓独孤信的爹,是宣明道场掌门人独孤明,这古骁却依旧不依不饶,和独孤信激斗了一场,最终败在了宣明剑印之下。 “横道友,你可真敢下手!” 陈浮生来到横江面前,喟叹万分,就连说话之时,语气中已是带了些惧意,道:“传闻这个古骁,乃是蝠池道场开山祖师古木风的亲孙子,被古木风当成了衣钵传人。如今古骁被你毁了道基,蝠池道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古木风! 此乃纯阳高手。 横江却觉颇为奇异,道:“古木风成名已久,修炼多年,他和古骁年龄相差至少上千岁,古骁怎会是他的孙子?” 陈浮生叹了叹气,眼神里尽是担忧之色,道:“此事我也不知,反正这个消息,最早是从蝠池道场里传出来的,也不知是真是假。以古骁平日里的为人处世而言,他就算不是古木风的孙子,也和古木风关系匪浅。否则这几日间,古骁身边那几个和他一起来到青砀峰的师兄弟,又怎会以古骁为首,怎会在他前点头哈腰,从他的号令?” 横江略一沉吟,眼神微微发亮。 他不仅没有被陈浮生话语中透露出的讯息吓到,反倒是战意汹汹,斗志昂扬。 “横道友……” 徐夜月走上前来,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横江,问道:“你就不怕么?” “我怕有何用?” 横江转过身去,眺望千里之外的宣明山方向,道:“如今我宣明道场,师门前辈外出未归,四方道场心怀不轨,都以为我宣明道场人人可欺。正是这等危急之时,我宣明弟子更要让四方修士知道,我宣明山锐气犹存!” 徐夜月笑了笑,道:“世人常言,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可是,我观横道友一身修为,只是仙门修士,而如今这青砀峰,群雄汇聚,各方高手群居于此,每个道场都会派来神魂修士,横道友你和廖道友势单力孤,一旦蝠池道场那神魂高手前来寻仇,你如何应对?” 横江略一凝神,随即战意十足,道:“唯死战而已!” 陈浮生却道:“横道友,你虽有法保护身,毫发无损就胜了古骁,可顾小曾说,他蝠池道场那个即将来到青砀峰的神魂高手,是他师叔梅露子。梅露子修行已有七百余年,除了精通蝠池道场的蛊术之外,更擅长驱鬼之法。此人一身法术,是出了名的阴损,绝非易与之辈!而且神魂高手的道术仙法,远超你我仙门修士,你若与之交战,无异于以卵击石。以我之见,你还是和廖道友快些回宣明山去,莫要再逗留了。你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若是梅露子来了,想走都来不及了啊!” 蛊术? 驱鬼之术? 横江心中已有决断,朝陈浮生拱了拱手,道:“多谢陈道友关心,等那梅露子来了,我正好见识见识,他蝠池道场神魂高手的蛊术与驱鬼之术。” “唉……” 陈浮生用力一甩衣袖,叹道:“你怎地如此固执!” 横江微微一笑,也不多说。他原本还想着,如若真与神魂高手激战,必定是凶多吉少,于是就想要廖长空施展飞剑传讯之术,朝师门传讯,问一问那镇守的风火岛扶向阳师兄,以及封魔岛里纯阳鬼仙聂隐娘,是否已经来到了宣明山,如若来了,便请这两人其中一人,趁早赶赴青砀峰,如今却不着急了。 陈浮生以看待寻常仙门修士的眼光,来看待横江,自然认为横江不是梅露子的对手。 可是,横江听闻那神魂高手梅露子擅长的道术,是蛊术与驱鬼之术,他却已是安定了下来。 先前与古骁一战,横江已然明白,冥凤浴火盘能阻挡蛊虫,只需激战之时,操控着冥凤浴火盘悬在头顶,就能克制梅露子的蛊术,至于梅露子的驱鬼之术,横江根本不将其放在眼中。 “我意已决,陈道友无需多言。” 横江挥挥手,大步走进宅子里。 陈浮生想要跟进去,却被廖长空预先设下的大阵阻挡,只得站在门外哀声叹气。 “对方是神魂高手,仙门修士再如何厉害,又怎是神魂修士的对手。这个横道友,还真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呢。”徐夜月拉了拉陈浮生的衣袖,闲庭信步一般走入阵内,跟着横江入了宅子,道:“陈师兄,咱们进去问一问,我也很想知道,横道友为何这么有恃无恐。” 宅中。 “二位道友不请自来,所为何事?” 横江坐在大堂,抬起头来,问道:“若想要劝我离去,则大可不必多费口舌。” 陈浮生欲言又止,如今被横江这么一说,更觉得横江的思维方式,与他全然不同,简直无法交流。 徐夜月则正儿八经的坐在横江对面,先是拱手一礼,然后再开口,道:“道友在知道梅露子的底细之前,似乎尚未做好决定,可知晓梅露子精通古树与驱鬼之术以后,却立即下定了决心,肯定是道友胸有成竹,有了化解对方驱鬼之术的办法。我和陈师兄来此,正是想问一问此事。” 横江深深的看了徐夜月一眼,道:“两位道友可曾察觉到,这青砀峰的山风,可有异味?” 陈浮生吸了吸鼻子,旋即摇摇头,“闻不出来。” 徐夜月却道:“风中略带些许铁锈的腥味,只是这气味极为淡薄,若不静心细闻,难以察觉。” 横江点点头,道:“青砀峰,山体青黑。北风袭来,吹刮山石,风中隐隐能闻到一丝丝的铁锈味。这意味着,此山本就是一座铁矿山。五金矿脉所在之地,如若遇到下雨之时,最容易引来雷霆。此山孤峰直上,处理于天地之间,不知已有多少年,更不知在雷雨天气,遭受过多少次天雷轰击,山中暗藏着丝丝缕缕至阳至刚的雷霆气息。” 听闻此言,徐夜月眼神微微发亮。 陈浮生却满头雾水,又道:“那又如何?” 横江淡然一笑,道:“仙门修士这青砀峰施展雷法,比起在别处施展雷法,会平添不少威力。而尸鬼妖邪,最惧雷法。如若在此山放出阴兵鬼将,必会威力大减。我若在青砀峰与他相斗,我施展雷法,占据地利,他实力比我高,占据人和。这天时地利人和,我与他各占一样,就算他是神魂修士,也未必能在我手中讨得到好处。” 天时地利人和! 仙门修士争锋,竟还有这般说法,陈浮生初次听闻此言,一时间惊在那里。他对横江思维与谋划,更是喟叹不已,却更不愿意横江留在此地,只得说道:“横道友心智卓绝,若再和那梅露子一样,修炼了数百年,梅露子肯定不是你的对手。可如今横道友和我们一样,只是仙门修士,又何必以身犯险,和神魂高手争斗?再说,也许这山风里吹来的铁锈腥味,是从别处传来的。” 横江摇了摇头,自衣袖中掏出一颗金豆,丢在地上。 金豆在地面连连颤动,金光一闪,化作一个仙门护法神将,身穿金甲,手持长枪,牵着战马,出现在三人面前。 横江指着阴兵所化的护法神将,道:“我刚来此地之时,这护法神将就已经感觉到青砀峰暗藏雷霆气息,惊得躁动不安。” 陈浮生又劝了劝,可横江却无动于衷,于是陈浮生只得告辞而去。 徐夜月则不仅没有劝横江,反倒在陈浮生离去之后,她独自留了下来,朝横江问道:“横道友,你是不是很喜欢赌?” 横江问道:“徐道友何出此言?” 徐夜月道:“即便横道友占据了地利,此战依旧胜算很小,可是横道友却执意要战,此举岂不是正像一个赌徒,一心想着要以小博大?” “徐道友不是我,怎知我心中胜算几何?” 横江拿起摆在一旁的茶杯,端到嘴边,此举已是在端茶送客。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徐夜月站起身来,大步流星而去。 她眉目如画,相貌极佳,穿着一身紫色衣裙,更显气度不凡。 不过,徐夜月走路的姿态,却足下生风,龙行虎步,不仅不似寻常靓丽佳人一般娉婷婀娜,反倒像一个放纵不羁的浪子。 第一百八十九章:山外山 山风,自门外吹来。 廖长空随风回到宅子,坐在横江对面。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桌子,廖长空徐徐而言,道:“横师弟,你不该轻易动手。” 横江淡然笑了笑:“师姐何出此言?” 廖长空道:“以横师弟的智略,理当可以算到,我虽然出去和人议事,却放心不下你,必会尽快回来。横师弟只需稍稍拖住对方,等我回来之后,必能将那几人斩于剑下,何须横师弟亲自动手?横师弟稍稍急躁了些,虽废了那古骁的道基,却放走了其他几人。你放任他们离去,战局就算是完结了,我便不好再插手其中,留下那几人的性命。” 横江道:“我只和古骁有仇,何必牵连其他人?” 廖长空道:“那也该由我来废掉古骁道基。” 横江问道:“为何?” 廖长空道:“如果由我来动手,蝠池道场那神魂高手来寻仇之时,也会针对我廖长空,而不会一心算计横师弟。我修至仙门修士二十余年,体内三魂七魄,尽数淬炼完毕,距离神魂修士,只有一线之差。我和神魂修士对战,虽胜算渺茫,却性命可保。” 横江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廖长空面前,道:“堂堂七尺男儿,怎可一心想着,托庇与别人的羽翼之下?” 廖长空神色莫名,道:“横师弟自尊自强,自然是好的,可敌我差距,判若云泥……” 横江摇头,温和一笑,“廖师姐小瞧我了。” 廖长空神色一愕,端起茶杯。 良久之后,她才道:“师弟,魔功终究是魔功,切莫再用了。” 横江道:“此事我已答应过独孤兄了。” 廖长空眸子里浮现出几许惘然,只道:“阿信年纪比我小很多,修行天赋却更在我之上,甚至比我早了数月,修至仙门修士巅峰。他若能早日修至神魂,对我宣明道场而言,助力极大。” 十年之前,横江和独孤信初见,独孤信还只是一个仙门修士,如今独孤信已经触摸到了神魂修士的门槛,而横江才刚刚步入仙门修士数月时间。 横江略一沉吟,道:“以独孤兄的天赋,只怕我修至神魂那一日,他已成了纯阳仙人。光阴荏苒,时不我待。这徐无忌的斗魔洞府里,也不知是否存着徐无忌遗留的宝物,若有九崇山灵丹妙药,亦或是例如封魔岛桃林大阵里的桃林,我势在必得!我资质天赋,远不如人,唯有依靠外力相助,才能奋进向前!” 廖长空道:“我必当助你!” 横江以茶代酒,敬了廖长空一杯。 二人饮茶叙话,坐而论道,不知不觉,天色已黑。 蝠池道场等人离去之后,这一日间便没有再回到青砀峰,至于青砀峰里其他仙门道场弟子,则都在暗地里谈论着横江,谈论着宣明道场。他们虽不知横江为何不赶紧离开青砀峰,回师门宣明道场去,心里头却已认为,只等蝠池道场的神魂高手一来,横江便命不久矣,纷纷把横江当做了毫无头脑的莽撞之人。 只是这等人,也只在背地里议论人,却无人来横江和廖长空这座宅子叫嚣。 唯独朱子饶登门拜访。 此人便是廖长空与横江刚刚来到青砀峰之时,那个上前与廖长空叙旧之人。他来自于兰台道场,文质彬彬,如今前来拜访,也是劝横江早些离去,廖长空却从头到尾,都是对此人冷眼相待。等朱子饶离去之后,廖长空又叮嘱横江,说朱子饶虽不算卑鄙奸诈之辈,却满肚子坏水,绝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正人君子。 横江知晓,这朱子饶多半是和廖长空有些过节,做出了让廖长空反感之事。 至于到底是何种事情,横江无需多想,便已明白,想道:“廖长空师姐相貌出众,尤其气度不凡,休说是在宣明道场,哪怕是放到整个中土帝国三十六大道场里,各方女弟子全都聚在一处,能比得上廖师姐之人,只怕寥寥无几。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朱子饶若是惦记上了廖师姐,也实属正常,只是廖师姐这样的女子,必定眼光极高,看不上朱子饶。而且,廖师姐性格孤僻,处事锋芒毕露,只怕那朱子饶越是对她献殷勤,她就越觉得朱子饶猥琐……” 天黑之后,廖长空才辞别横江,回房去睡,离开之前她亦不忘叮嘱横江,要早些休息,养精蓄锐,等到来日那蝠池道场的梅露子出现在青砀峰,再全力以赴,与之一战。 “我这师姐,终究是小瞧我了!她曾吃过我送回师门的灵桃,也理所应当能够猜到,我在封魔岛十年,理当得了一些机缘。只是她却不知,我遇到九崇山一脉诸多高手,得来的仙门机缘,诸多道术仙法,诸多法宝,如今我虽刚刚修成仙门修士数月,可借着青砀峰地利之助,未必不能与那梅露子一战。” 横江目送廖长空离去,心中想道:“算算时日,聂隐娘应该已经从封魔岛,来到了中土帝国。聂隐娘本就是九崇山的纯阳鬼仙,修炼上千年,对于‘斗魔’二字,怎会不敏感?她若是知道了消息,得知斗魔洞府,会在这几天重见天日,必会马不停蹄,赶赴青砀峰。如若聂隐娘来得早些,也许还会抢在梅露子的前头,当先一步,出现在青砀峰上。可惜我修行时间紧迫,尚未修成飞剑传讯之术,与人讯息交流极不方便。只等斗魔洞府之事了结之后,我再修出了九道炎流,可以淬炼魂魄了,理当将修炼飞剑传讯之术,当做修行第一要务!” 飞剑传讯之术,虽然方便迅捷,却只能船向固定的方位。诸如传往宣明山,传往封魔岛的宣明别苑、桃林,传往风火岛扶向阳镇守之地。至于仙门高手若飞在空中,疾驰赶路,居无定所,则飞剑传讯之术,也难以将讯息送达。不过除了飞剑传讯之术以外,仙门中人还有诸多传讯之法,只不过越是灵动方便的道术仙法,施展起来所需的实力就越高,横江只是仙门修士,尚且修炼不了。 道阻且长。 唯有上下求索。 大敌当前,激战在即,横江全无半分睡意。他整个晚上,都在房中修行,直到后半夜,就连潜心修行的心思都没有了,干脆站起身来,在住宅外的篱笆墙院子里走动。 寒风呼呼,吹刮如刀。 一片片飞雪从天而降,趁着夜色,把青砀峰染得一片洁白。 雪染大地,自然会有暗淡的雪光。 仙门修士的眼神,比起凡俗世人,不知好了多少倍。 横江一直都把众妙之相眼罩戴在脸上,如今只需借着雪上微光,就能将远远近近山川轮廓,看一个清清楚楚,至于周遭百米之内的景物,则纤毫毕现,尽收眼底。 突然间,一道人影,出现在不远处雪中。 依照着远观的身形来看,似是洪都道场弟子徐夜月。她贴着地面御风滑行,踏雪无痕,犹若一只低飞的鸿雁,朝着青砀峰的西侧,疾驰而去。 “徐夜月!她趁着夜静无人之时,跑去山顶,必定有所图谋!” 横江眼神一收,暗自捏出一道收敛气息的法诀,准备跟踪徐夜月。可就这一刻间,又有几道人影,出现在远处雪地里,一路远远跟随着徐夜月,直奔西山。 “这些人尾随徐夜月而去,必定是怀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心思。如今我再跟随在这些人后面,也不知算不算是黄雀后面的猎人……” 横江冷冷看着雪中潜行的众人,直到他们走远了,横江这才趁着夜黑风高,借着青砀峰里诸多林木、岩石的阴影遮蔽,跟随在这些人身后。 青砀峰虽孤峰之上,山体却极为庞大。 徐夜月朝着西山飞驰了二三里,翻过了三五处山坳,这才停下脚步,站在一片空荡荡的悬崖边缘。 此处悬崖,比起青砀峰东北角那一道由长生剑气劈斩出的悬崖,更加险峻。至于悬崖下方,则是一处方圆十几里的小平原。站在悬崖周围极目远眺,视线无可阻挡,令人心胸都宽广了不少。 徐夜月浑然不觉身后有人,她已是站在了悬崖边缘,拿出了诸多器具,不一刻间,就摆出了一座法坛,旋即又点了香火蜡烛,拿出符纸,再舞动手中法剑,口中念念有词…… 横江远远看着,心中颇为疑惑,想道:“她半夜三更,在此开坛做法,所为何事?” 至于先前那些跟随在徐夜月身后之人,此刻要么躲藏在大树后,要么躲藏在石头边,要么藏身于枯草丛里,某不做声,静观其变。 徐夜月施法良久,脚踏七星步伐,突然间举起手中之剑,指向悬崖外空无一物之处,暴喝一声:“山外山!” 轰隆! 一道雷霆,凭空出现。 悬崖外那空荡之地,随着徐夜月这一指,竟多出了一座青山。 此山离地上千米,周遭无所依托,孤零零的悬浮在悬崖之外,凌空不坠! 山高千余米,方圆三五米,宛若金字塔一样,山上树木青翠,绿意盎然,隐隐可见有百花盛开…… 第一百九十章:滴泪重生 这是一座悬空山,圆锥形状,下窄上宽,下尖上平,犹如一座倒扣的金字塔,正在轻轻的转动着。 悬空山最下端,与徐夜月立身的悬崖齐平,犹如塔尖,只有三五米宽度。越是往上,山体越是宽大,树木郁郁葱葱,顶端山坡,方圆十余里,云山雾罩,犹如空中仙境。 数不清的藤蔓,从山上延伸而下,犹如攀爬在山中的无数虬龙,绑住了山中土壤石头。藤蔓缠绕成密密麻麻的藤网,重重叠叠,疏而不漏…… 好一处奇景! 果真是神仙府邸,修行妙境! “这座悬空山,就是斗魔洞府所在之处?就是九崇山高手,徐无忌的修行之地?” 横江远远看着,不露行藏,静观其变。 徐夜月将悬空山引出来之后,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她从衣袖当中,掏出一根修长的细竹竿。 横江想道:“这竹竿末端,缠着丝线,必定是一根鱼竿。不过悬空山上郁郁葱葱,树木茂盛,虽隆冬时节依旧花开如春,却见不到河流湖泊,她拿出鱼竿又有何用?” 不远处暗藏着的各方仙门修士,也在暗地里猜测着徐夜月手中鱼竿的用处,却百思不得其解。 徐夜月伸手入袖子,掏出一只手指大小的拨浪鼓,拴在了鱼线末端。 紧接着,又是一道法诀,从徐夜月手中施展出来。 嗖! 鱼竿上缠绕的鱼线,仿佛一瞬间活了过来,在空中如蛇乱舞。 拨浪鼓咚咚作响,不停的摇晃着,带着鱼线缓缓飞向悬空山,可在靠近悬空山之时,却被悬空山的阵法挡住。 徐夜月似是早有预料,拿出一张符纸,贴在鱼竿上。 随着一阵火光燃出,符纸烧成了灰烬,至于徐夜月手中的鱼竿,则发出了一层微光。光芒随着鱼线延伸,当拨浪鼓完全被微光罩住之时,小鼓颤了一颤,升入了阵法之内,漂浮在一片藤蔓上面。 咚咚…… 咚咚…… 轻微的鼓声,自远处传来。 若非横江有修为在身,只怕听不到这鼓声。 冬日严寒,山高风大,呼呼作响,风声犹如鬼哭狼嚎。 飞雪絮絮而来,夜间光线暗淡,便显不出霜雪白色,唯见天地尽灰。鱼竿发出的微光,照亮了徐夜月身上紫衣,也照出了她临崖垂钓的独特气度。 此夜风雪翻涌,空中悬空山徐徐转动,暗地里窥视的仙门修士心中波谲云诡,唯有徐夜月身躯纹丝不动,持着鱼竿,身躯纹丝不动,像是老僧入定,又像是看透平生的白发钓叟。 千丈鱼线一丈竿,一人独钓雪千山! 天寒地冻,若是凡俗世人,在此地被狂风吹刮,即便是力能扛鼎的壮士,也会被冻成一具僵硬的尸体。甚至连那些暗地里藏着的仙门修士,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悬空山徐徐转动,一圈又一圈。 直到转到了第七圈,徐夜月终于是有了动作,她远隔千丈,操控着那一只在山中藤蔓近处飘来飘去的拨浪鼓,让那鼓声越发的急促起来。 突然,一阵童谣,自山中山中传来。 “青山转,转青山。耽误尽,少年人。北风起,霜雪泛。难长生,长生难……” 歌声飘飘忽忽,却声音稚嫩,奶声奶气。 横江凝聚目力,以众妙之相眼罩之力,隔空远望,只见到一双皮肤细嫩,肉呼呼的小手,当先从藤蔓当中伸了出来。那小手抓着一根山藤,用力攀爬,不一会儿就爬出来一个看上去三四岁,穿着红肚兜,扎着羊角辫,胖乎乎的小娃娃,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目光纯洁无暇,直勾勾盯着拴在鱼线上的那只拨浪鼓。 不知不觉,拨浪鼓的鼓声节奏,和小娃娃的童谣歌声,契合一处。 娃娃盯着拨浪鼓,伸出了手…… “徐夜月来此,必定就是为了这个娃娃。” 横江心中已有猜测,可他却一时半会,却有些不明白,为何徐夜月会知道此地有一座山外之山,悬浮在长空当中,甚至还知道此山当中,藏着一个小娃娃,可以把拨浪鼓当做鱼饵,将小娃娃引出来。 周围隐藏在暗处的仙门修士,也是一阵眼热。 天寒地冻,小娃娃却只穿着一个肚兜,不惧严寒。而且那悬空山中,看上去根本就没有什么飞禽走兽,更没有人的踪迹,小娃娃明显处于不能生活自理的年龄,却能养得白白胖胖。 种种迹象,都意味着这小娃娃来历不凡。 小娃娃用小石头砸了砸拨浪鼓,渐渐的对拨浪鼓放松了警惕,再伸出手指,试探着朝拨浪鼓戳了几下,将拨浪鼓抓在了手里。 “困!” 徐夜月手中法诀一变,拨浪鼓上的微光猛地一颤,将小娃娃罩住了,将娃娃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遽然间,那拴住拨浪鼓的鱼线,突然松开,宛若是活过来了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一心一意把玩着拨浪鼓的娃娃,困得结结实实。随着她将鱼竿一甩,小娃娃就像是被鱼钩勾住的鱼儿,被徐夜月从山外青山的藤蔓丛中,钓了出来。 小娃娃紧紧抱着拨浪鼓,却发现自己被鱼线捆住了,便手舞足蹈想要挣脱,却挣不出去,于是嘴巴一瘪,两眼泛起泪花,大声哭泣。 哇呜…… 声嘶力竭的哭声,响彻四方。 徐夜月无动于衷,只一心施法,收回鱼线,将那小娃娃抓到了手中,再衣袖一甩,扯掉了摆设在悬崖边上的祭坛。她诸多手段撤去之后,空中转动不休的悬空山,模糊成数不清的青色波纹,呼吸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这座大山,从来未曾在此地出现过。 “娃娃乖,不哭不哭。” 徐夜月收了鱼竿等等物件,再将以左手施出一道禁锢法术,将小娃娃牢牢抱在怀里,又拿出了小风车、布娃娃等玩具,一样样塞到娃娃手里,安慰道:“娃娃别哭,我给你好多好玩的,好吃的,肯定比你在那孤寂无人的大山里,要过得开心呢。” 可是,小娃娃听她这么一说,却哭的更伤心了。 娃娃哭泣之时,必会眼泪泛滥,而徐夜月钓鱼钓来的小娃娃,眼泪尤其多。 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在徐夜月左手法术光芒的照耀下,犹如一颗颗闪亮的珍珠,从娃娃脸上滑落,摔在雪地里。 此处青砀峰,虽人迹罕至,山间野草树木却极为繁茂。 寒冬时节,百草枯萎,被积雪冰霜压住,四野一片莹白,这才显得山间空旷。 可如今小娃娃眼泪坠地,雪地上却传来咔嚓咔嚓冰霜破碎的声音。 横江就藏在十几米外,将积雪碎裂之声听得真真切切,更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一根一根枯萎灰黄的野草枝叶,竟钻破了积雪,渐渐的冒出头来。 至于原本枯黄腐朽的枝叶,竟然渐渐的恢复了绿意!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娃娃泪水坠落的地方,已是多出了一簇一簇枝叶青翠欲滴的嫩草。 这般景象,只让人觉得徐夜月立身之处,寒冬已去,春天已来。 若换做寻常姑娘,看到这等枯草重活的场面,定然惊喜不已,甚至会把青草连同根系旁边的泥土,一同弄回去,栽种在花盆里,安安心心的蓄养着。可徐夜月却弹指一挥,指尖洒下一朵朵火花,将刚刚生长出来的绿草,顷刻间烧成了灰烬,随风飘散。 “徐夜月倒是小心谨慎,怕别人看到此地枯草突然活了过来之后,会因此而心生疑惑。可惜她却不知,今夜所作所为,前前后后,全被人看得明明白白。众人既然知晓她能推算出斗魔洞府的出世时间,必定会一直关注着她,她一有什么动静,都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横江在远处旁观,心中喟叹,目光灼灼盯着徐夜月怀里的娃娃,想道:“也不知这小娃娃,到底是何来历,哭泣之时留下的眼泪,竟然有着能让枯草重生的功效。此等手段,滴泪重生,已然相当于传说当中,仙门高手生死人、肉白骨的能耐了!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这娃娃如此玄妙,此地仙门修士怎会放过此事?” 果不其然,徐夜月刚刚烧尽地上青草,即将施展仙门法术,腾飞离去之时,那些暗藏在附近的各大仙门道场修士,已是按耐不住,显出了身形。 徐夜月神色一惊,却不都说。 她眼神虽然灵动清纯,可心思却比寻常单纯少女复杂了许多。无需多问,无需多说,她已经知晓,这些显出行迹的仙门修士,必是不怀好意而来。 徐夜月只将娃娃紧紧搂在怀里,用一件衣袍罩住娃娃,右手轻轻一甩,已有一柄由孔雀尾羽编织成的羽扇,被她持在手中,指着前方各派修士。 “如今中土帝国东南七大道场之人,汇聚于青砀峰,我等本该齐心协力,共同探访斗魔洞府。可姑娘却趁夜来此,想要吃独食,未免不够仁义。” “青砀峰是无主之地,此物也是无主之物。” “无主之物,见者有份。于情于理,你洪都道场都应该与我们共同分享。”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 不一刻间,他们已经是不约而同,各按方位,将徐夜月围在了中间。 “无主之地?” 横江冷冷问了一句,手中端着一团火焰当做灯笼,昂首阔步,自风雪当中,走了出来。 众人听闻此言,霍然转身,看向横江。 横江面带微笑,温文尔雅,身上洋溢着几许很难再仙门中人身上看到的书生意气。他一边走着,一边掐指算了算,淡然说道:“此地距离山海城,四百七十里。山海城距离我宣明山,不到八百里。如此算来,青砀峰连带着周围百里山川,全在我宣明道场方圆一千三百里的地界之内,此地理当归我宣明道场所有,斗魔洞府也属于我宣明道场,又怎算是无主之物?我宣明道场任由你们来此探访斗魔洞府,没有强行阻扰,更没有驱赶你们离去,已算是仁至义尽。可你们不仅不感恩戴德,反倒恩将仇报,口口声声说此地是无主之地……莫非这些年来,我宣明道场对人太过于仁慈,以至于让天下各派,都忘了我宣明修士,也能杀人?” 说着说着,横江的语气越发冷厉。 他脸上笑容消失不见,眼中已是怒意昂然…… 第一百九十一章:斗法 各派修士,约莫二十几个。 其中有人不认得横江,便越众而出,面色不善朝横江问道:“你是何人?难道你能代表宣明山道场?” 横江尚未回答,已有几个认得横江之人,朝身边修士说出了横江的名字,又说宣明道场这一次只来了两个弟子,一个是横江,一个是廖长空,二人御剑飞行,连夜来到请砀山。 “宣明道场弟子横江?哼!我还是辟雍道场弟子州申呢!我这辟雍道场弟子的身份,在场的各位几乎都知道。可是,难道就因为我是辟雍道场弟子,我就能代表辟雍道场?难道我说出的话,能代表整个辟雍道场?难道我说辟雍道场要横扫天下,灭掉中土帝国其他道场,辟雍道场就真会横扫四方?” 那问话之人,冷冷一笑,扫视周围修士,又道:“话可以乱说,可道理不能乱讲。” 此等歪理被州申说了出来,竟引得周遭修士连声符合。 为了谋取徐夜月手中那个小娃娃,这些人已是打定了主意,要站在同一立场,以求瓜分利益。 唯有一个穿着兰台道场弟子服饰之人,朝横江拱了拱手,道:“不论如何,这位洪都道场弟子徐夜月,都不应该背着我们吃独食。横道友你一心帮着徐夜月,等她抱着娃娃离开之后,难道她还会把这娃娃分给你?除非你二人早就商量好了,今夜偷偷来此,谋求这个小娃娃。不过,依我看来,横道友也是偷偷跟来的吧?” 此人说完,另一个石室道场的修士,也站了出来,朝横江说道:“我等来此,是想要分一杯羹而已,并非是要把小娃娃从他怀里夺走。这斗魔洞府,既然是各派一同探访,就理当雨露均沾,怎可让洪都道场吃独食?” 横江看了看这两人,又看了看徐夜月。 他不愿直接作出回应,只问道:“不知二位道友,尊姓大名?” 兰台道场修士答道:“我叫奉山,兰台弟子。” 另一人答道:“尊姓大名谈不上,我姓卢,草字秋水,师承石室道场。” “原来是奉山道友与卢秋水道友,二位道友有礼了。”横江点点头,又朝其他人问道:“列位呢?” 众人一一报了姓名。 “我还以为,各位已经忘记了自己心甚名谁,原来诸位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与师承。诸位既然知晓自己不是宣明弟子,又怎能对我宣明道场之事,说三道四?斗魔道场在我宣明道场方圆一千三百里内,就属于我宣明道场的产业,至于洞府里的东西,是否与各位平分,如何分,都是我宣明道场的内务事,怎能由诸位插手?” 一言至此,横江面带笑意,朝二人拱了拱手:“诸位不远千里,来我宣明道场地界做客,我宣明道场未曾远迎各位,也没有设下酒宴,让各位在请砀山餐风露宿,招待不周,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哼!” 辟雍道场弟子州申眼神一沉,道:“就算此地是属于宣明山管辖,可就凭你这白发苍苍,未老先衰准备,也能代表宣明道场?” 横江不肯理他,只朝兰台弟子奉山,以及石室道场卢秋水,问了一句:“兰台道场与石室道场,和我宣明道场素有情义,二位拜入师门已久,应该认得出我宣明道场诸多真传妙法。” 奉山不知横江为何提起此事,只道:“宣明道场开山收徒近二百年,与我兰台道场多有交流,宣明道场名传天下的妙法,我还是认得的。” 那卢秋水也点了点头。 “如此就好。” 横江神色一正,手中捏出一道法诀,双臂如同羽翅抬起,缓缓挥动。 呼呼! 熊熊烈焰,在横江身上燃烧而起,聚拢在他双肩后方,形成两只长达数米的羽翼,朝左右展开,羽翅上火焰如血,隐隐有七彩光芒流转。 宣明山九耀诀里虽有一道火翼术,不过横江如今显现出来的这双翅膀,却不是火翼术,而是将凤凰晒翅之法,修炼到了高深之处,在能显现出的凤凰羽翅。这羽翅不能替横江烧杀敌人,也不能让横江展翅翱翔,却能在横江修炼之时,以凤凰晒翅的姿态,采集周遭天地灵气,辅助修行。 “凤凰晒翅之法!” “这是宣明山十八种真传妙法当中,位列前三的凤凰晒翅之法!” 奉山与卢秋水一人一声惊呼,相互对视一眼。这两人未曾想到,眼前这个年龄不小,白发苍苍之人,竟然能得到凤凰晒翅之法的传承。两人眼神里颇为惊诧,似是不敢相信。毕竟宣明道场,众多真传弟子,早已名动四方,全都是些相貌年轻,气势犹如宝剑出鞘锋芒毕露之人,而横江却看上去很是内敛,朴实无华,平平无奇。不过,当这两人再度仔细审视横江,却发现这白头发的修士,身上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沉稳,以及看透尘世的沧桑,犹如一颗蒙尘多年的宝珠,只等拭去尘埃,便会光芒万丈。 各派之人,神色皆变化。 “原来是横道友身怀真传妙法,是宣明道场的真传弟子,失敬了,横真传。” 奉山朝横江拱手一礼,又道:“不过,廖真传已与我兰台道场谈过斗魔洞府之事,虽暂未达成协定,不过她却表达出了愿意与各方修士,一同探访斗魔洞府的意向。横道友若不愿意与各派分享斗魔洞府,理当与贵派廖真传商议才是。如今你宣明道场,两大真传一同来此,横道友若要一言而定,只怕有些不合时宜。” 横江淡笑道:“师门有令,这一回让廖师姐听我的。” 卢秋水问道:“横真传莫非是打定了主意,要赶我们走?” “非也。” 横江摇摇头,指着徐夜月,道:“我今夜见你们半夜三更,追踪徐道友来此,便跟了过来。如今看到你们把徐道友团团围住,要谋取她手中的小娃娃,我才出言相劝。” 奉山皱了皱眉头,不愿多说,脸上却有不满之色。 卢秋水则抿着嘴唇,把目光看向其他仙门修士。 “哼!” 州申冷声说道:“你既不赶我们走,这斗魔洞府里的东西,理当由我们共享,哪能让她独占?” 横江直视此人,目光锐利,道:“你从哪里开出来,刚刚空中显现出的悬空山,就是斗魔洞府?” 州申道:“天下修士都知道,这青砀峰,还是万年之前斗魔洞府所在的地方。青砀峰里里外外,都没有什么玄奇之处,唯一与别处不同的地方,就是那座悬空山。你说说,如果悬空山不是斗魔洞府,又是什么地方?” 横江道:“你一心认定那悬空山是斗魔洞府,那姑且就把悬空山当成斗魔洞府。可就算如此,那又如何?我愿意让她带走小娃娃,她就能带走。” 州申道:“阁下未免太自信了些,莫非你还真以为,青砀峰位于宣明山一千三百里范围。此地诸多事情,你宣明道场真能做的了主?你宣明山若如往日一样强盛,只让东方索和张空阙来此,以两大纯阳高手之威,镇压各派,今夜这青砀峰,哪里还有我等各派弟子说话的机会?宣明道场风雨飘摇,自身难保,我奉劝横真传,识时务者为俊杰。” 横江道:“你待如何?” 州申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等虽师承仙门正宗,可也该顺应天意,强者为尊。如今宣明道场势不如人,横真传就不要硬撑着了,该放手时就要放手。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何须如此一路强硬到底?十年之前,东观道场诸多弟子,在封魔岛里,载在了横真传手中,这些年来东观道场因惧你宣明山有两大纯阳高手,未曾对此事提起半句。此等为人处世,宣明山应该学一学。” 此言一出,横江尚未说话,那几个东观道场修士,已是满眼怒意。 “哈哈……” 州申咧嘴一笑,又道:“横真传意下如何?” 横江深深的看了此人一眼,大步走至徐夜月身边,道:“我道心通明,站在竹枝悟道,你与陈浮生道友,布下阵法,挡住了古骁等人,护持在我身边。你助我一次,我也应该助你一回。” 此刻,她早已把罩住小娃娃的衣袍摘了下来。 娃娃左手紧紧抓着拨浪鼓,右手则将指头伸进了嘴里,像是吃奶一样吸吮着,已然闭着眼睡着了。 徐夜月抱着小娃娃轻轻的摇晃着,拍抚着小娃娃的后背,饶有兴趣的看着横江,问道:“横道友帮了我这一回之后,以后还会帮我吗?” 横江摇摇头,道:“一来一往,人情已尽。” 徐夜月道:“横道友为何这么疏远我?” 横江道:“先前,我在屋中独处,徐道友无声无息出现在我身边,行为诡秘莫测。今夜,徐道友独自来此,钓出了这个小娃娃,虽被众人围堵,却处变不惊……道友此等心机,让我敬而远之。” 徐夜月眨了眨眼,道:“你就不想和他们一样,瓜分我怀里的娃娃?” “想。” 横江点点头,道:“不过我欠你人情,实在太大,大概只有这个神奇的娃娃,能够和长生剑诀两相抵消。” “你想助我一次,就抵消了这个人情,还真是会算计。长生剑诀,万古不灭……也罢,抵消了就抵消了,这回算我吃了亏,让你占了些便宜。反正,你终究会再欠我的人情。” 徐夜月抿了抿娇艳欲滴的红唇,欲言又止,指了指周围之人,道:“他们人多势众,你步入仙门修士不久,根基浅薄,如何斗得过?” 横江道:“唯有顺应天意,强者为尊。” “好大的口气!”州申暴喝道:“如若你得到的宣明山真传,是别的法诀,我等或许会敬你三分。可你那凤凰晒翅之法,是内炼修真之法,不擅与人争斗。如今你一身修为,尚且不如我们,你拿什么来和我斗法?” “请!” 横江伸手一延,礼数周全,温文尔雅,眼中却冷意昂然。 “好!今日我便与你在此做一场输赢,分一个高下!” 州申越中而出,又道:“我若败了,我掉头就走。你若败了,希望横真传能像那些东观道场之人一样,老老实实夹起尾巴做人,休要再如此猖狂!” 第一百九十二章:乾坤借剑 州申语气猖狂,音调也高。 那原本在徐夜月怀中睡着了的小娃娃,已被州申惊醒,吓得哇哇大哭。 “有小娃娃在此,不宜杀生。那就分一个高下,不做生死。” 横江随口念叨,朝娃娃温和一笑,奇怪的是那娃娃突然就不哭了,只含着肉呼呼的小手指,目不转睛的看着横江,模样十分可爱。 州申挥挥手,让周遭修士站远些,再朝横江说道:“请!” 此人风度,比起横江先前遇到的东观与蝠池两座道场的弟子,不知高了多少倍,颇有几分仙门中人的态势。 横江心中杀意渐渐淡去,问道:“阁下是剑修?” 州申道:“我辟雍道场妙法,多以剑道之法为根基。” 横江道:“既然是斗**道,只做输赢不分生死,那我也以剑道法门,与你一分高下。” 州申想起了先前徐夜月所说,横江若要用这一次出手相助,抵消先前领悟长生剑诀的人情,算是占了大便宜。他就猜测横江即将使用的剑道法诀,应该是徐夜月赞许不已的长生剑诀。于是州申心中越发警惕,暗暗将一身法力,凝聚在一处,慎重道:“听闻阁下道心通明,顿悟出了一篇长生剑诀。如今,我正好借此机会,见识见识。” 横江摇摇头,道:“长生剑不可轻易见人,见则必当饮血。” “哼!” 州申脸色一沉,右手中指与食指并在一起,化作剑指,朝横江指了一指。 嗖! 一束飞剑,自州申衣袖里,迸射而出,犹若彗星袭月。 “天地法灵,风雷聚剑!” 州申一剑轰出,风雷并举,汇聚在飞剑之上,斩向横江。 剑锋所指,飞沙走石。 此剑离地三尺,可剑过之处,地上积雪往两侧分推出去,中央之处留下一道幽深的缺口,直指横江。 横江却双手负背,眼神里没有任何紧张之色,仿佛是在欣赏一处良辰美景,他只微微张开嘴唇,朝着袭来的飞剑,吹了一口气。 一道白光,自横江嘴中,飞射而出。 太乙庚金剑气! 叮! 两剑在空中相撞,激出万道光华,把灰蒙蒙的雪夜,照得亮如白昼。 双剑交击之后,太乙庚金剑气消失不见,而州申的飞剑则倒退回去,宛若一条灵蛇,钻入了此人宽大的衣袖之内。 “再来!” 州申指尖剑诀一挥洒,又是一剑轰出,他口中亦是沉吟道:“神兵光耀,诛邪辟易!” 不过,这一剑依旧被太乙庚金剑气破掉。 州申眼中已有震惊之色,横江则眼神平淡,古井不波。 “好强盛的剑气!难道横真传在宣明道场悟道之时,领悟的不仅仅是凤凰晒翅之法,就连虚空凝剑诀、宣明剑印等等剑道阵法,横真传也领悟了一门?” 州申见横江不主动出手,便问了一问,随即又道:“正好,我曾得师门长辈看重,得了一道剑诀,修炼十余年,方有小成,今夜正好拿出来试一试锋芒。” 此人与横江初见,便是气势汹汹,颇有几分目中无人的态势。 如今到了真正动手一分高下的时候,州申倒是颇有风骨,虽依旧咄咄逼人,却已算进退有据。 “天地无垠,乾坤借剑!” 州申一口咬破中指,气势暴涨,指尖洒落十来滴鲜血,如同玉珠一样下坠。 嗖! 袖中飞剑,再度冲出。 州申指尖落下的十滴鲜血,恰好落在剑锋上,一字排开。 这一瞬间,横江通过众妙之相眼罩,清清楚楚的看到,充盈在冰天雪地里的天地灵气,纠缠成一个漩涡,灌入了州申放出的飞剑当中。 此剑之威,非同小可。 州申放出此剑之后,神态疲累,显然是损耗极大。 至少也要两三天,才能恢复元气。 “来得好!” 横江面带微笑,口中呼出一道气息。 璀璨剑气,白光汇聚,如同太白金星洒下一束犹如实质的星光,自横江唇齿之间发出。 剑气周遭环绕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定神一看,诸多星光方位,俨然头顶被风雪遮挡的星河模样。 这便是太乙庚金剑气。 张口一吐,便是一挂天河。 轰隆! 州申以乾坤借剑之法,放出的飞剑,被太乙庚金剑气当空冲撞,一瞬间变得剑光暗淡,至于附着在飞剑上的十滴血液,则顷刻间被剑气蒸发,化作丝丝缕缕袅袅青烟,让剑风一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嗖! 飞剑倒射而回,没入州申衣袖。 噗嗤! 州申脸色一红,嘴中鲜血,喷洒而出。 “宣明剑诀,果真非同小可!横剑攻于技,以求其利,是为捭。 纵剑攻于势,以求其实,是为阖 。捭阖者,天地之道。剑之大者,纵横捭阖。如此种种,便是剑中三味……横真传的剑诀,已得到了剑中三味。今时今日,我不如你。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来日方长,我必会再来讨教横真传的剑道手段!” 州申拱手抱拳,已然认输,转身而去。 几个辟雍道场弟子挡在州申前头,劝他留下。 州申断然摇头,道:“我成为仙门修士已久,丹田中凝成了法力。今夜我已法力为基,施展剑道法诀,一连三剑,都被横真传轻描淡写化解,我输得心服口服。我辟雍道场,本就是仙门正宗,理当言而有信。” 远处兰台修士奉山则问了一句:“州申道友和横真传有约在先,说如若败了,便掉头就走,道友可是准备打道回府,返回辟雍道场?” 州申道:“我说掉头就走,指的是离开这座悬崖,不再插手今夜徐夜月怀中那小娃娃之事。我本是奉了师门之命,来此青砀峰,探访斗魔洞府,怎能因为一场斗法的输赢,就轻易决定去留?” 横江对于州申的话语,不置可否,只在心中想道:“这州申倒是心思机巧,居然说他的意思是如若输了,转身离开的只是此地悬崖而已,并非要立即离开青砀峰。只可惜,若留在青砀峰,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横江始终认为,这个洪都道场女弟子,非同小可。 以他的谋略,早已隐隐猜测,徐夜月动机不纯,心思叵测。只因这斗魔洞府在今日开府现世之事,是徐夜月已一己之力,推算出来的结果。如若徐夜月不将此事告诉任何人,而是孤身一人,离开洪都道场,在这青砀峰等候斗魔洞府开府现世,到时候整个斗魔洞府里,那九崇山高手徐无忌留下的诸多机缘,便全是徐夜月一人之物。 “徐夜月明明可以将此地好处,一人独占,为何要把消息告知师门?也许洪都道场防范不严,走漏消息之事,也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一念至此,横江转过身,深深的看了徐夜月一眼。 “多谢横道友。” 徐夜月朝横江拱手一礼,英姿飒爽。 横江却越发的觉得,这徐夜月的心思,绝非寻常女子可比。寻常女人的心思,已是难以揣测,这徐夜月的心思,更是让人捉摸不透。 横江点点头,微微侧身,在徐夜月耳边,小声说了一句:“等到斗魔洞府开府现世之时,还请徐道友一直跟在我身边,莫要离我半步才好。” 徐夜月眼神一凝,问道:“横道友这是何意?” 横江温和一笑,道:“今夜徐道友一人独占了小娃娃,各派修士已经对徐道友心生芥蒂。而斗魔洞府里机缘莫测,吉凶未知,我担心会有人存心要害徐道友,徐道友若跟在我身边,我必会护徐道友平安。” 徐夜月道:“不劳阁下费心,我风肆师叔也会来到此地。他乃神魂高手,必能护卫我平安。” 横江却道:“风肆前辈是神魂修士,必定已经活了至少百余年。像这样的老头子,只怕不懂得怜香惜玉,哪能像我这样,能无微不至的护卫徐道友?” 徐夜月皱着眉头,问道:“横道友为何执意如此?” 横江道:“因为我怕死啊。” 徐夜月脸色变了变,叹了一声,道:“横道友怕是想多了吧。” 横江摇了摇头,温文尔雅,道:“忘战必危啊。” 周围修士虽听得懂二人口中话语,可那话语里深藏的意思,他们却茫然不解,不知横江和徐夜月在打什么哑谜。 此时此刻,众修士已经没有多少心思,前来与横江一战。 先前三剑之威,州申俯首认输,元气大损,而横江却神色不该,游刃有余。 众人自问自身实力与州申相比,尚且有所不如,又如何斗得过横江,于是便淡去了与横江争斗的心思,只私下里小声交流着,说这几日一定要守好徐夜月,不要给她单独行动的机会,又说等到师门高手来此汇合之后,一定要把诸多事情禀告师门高手,要多多防备徐夜月。 “横真传好手段!” 奉山朝横江拱拱手,道:“横真传剑诀强横,在下自愧不如。今夜之事,就依横真传之言,那小娃娃任由徐夜月独占。不过,我劝横真传多留一条心。你虽谨守信义,为了偿还她的人情,宁可与我等各派弟子斗法,也要助她。可她今夜来此谋取好处,却似乎没通知过横真传吧?女人心海底针,横真传可要心中有数才好啊。” 第一百九十三章:魔性本恶 “……我劝横真传多留一条心。你虽谨守信义,为了偿还她的人情,宁可与我等各派弟子斗法,也要助她。可她今夜来此谋取好处,却似乎没通知过横真传吧?女人心海底针,横真传可要心中有数才好啊。” 奉山说完之后,便带着兰台道场的修士离去了。 此人没有施展飞行之法,只一步步走在雪地上,一边走还一边唱歌,歌词里约莫就是些“温柔乡是英雄冢”之类的词句。 “宣明道场弟子,多是信人,多是君子。信人可欺之以义,君子可欺之以方。横道友可莫要像贵派华真传,他也以诚待人,可后来被一个女子骗了,自此之后,便再也不相信别派之人,时至今日尚未听闻华真传有什么朋友。不论如何,奉山道友唱的这首歌,还真不错,色是刮骨刀啊!” 卢秋水赞了一声,又道:“告辞了。” 他所说的华真传,自然就是宣明道场真传弟子华镇岳。 华镇岳! 此人是宣明道场第一个真传弟子,也是宣明道场的开山大弟子。 横江若见了此人,须得按照师门礼仪,称其为大师兄。 华镇岳被女子所骗之事,具体如何,横江暂不知晓。他在宣明山修炼时间只有数月,中间有十年,是在封魔岛里度过。独孤信虽每隔数月,都会前去封魔岛探望横江,也会说一些门中之事,不过独孤信并非多嘴之人,她对华镇岳的私事,却不曾提及。 众人陆陆续续远走,横江也不阻扰,任凭他们离去。 今夜追踪徐夜月来此的各派弟子,其中兰台道场与石室道场的弟子,并不想因为此事,就和横江与徐夜月大动干戈,与宣明道场和洪都道场撕破脸皮。至于其他修士,则是来自于东观、蝠池、辟雍三座道场。当州申领着辟雍道场弟子离去之后,东观道场与蝠池道场,已是独木难支。 东观道场倒也罢了,这个门派的弟子,当年在封魔岛里,就在横江手中吃尽了苦头,折损了不少弟子。如今再度遇到横江,心中虽对横江极其敌视,却碍于横江在东观道场弟子当中的赫赫凶名,自是不敢轻举妄动。而那几个蝠池道场弟子,则更是不值一提。只因古骁与横江激战一场,被横江废掉了道基,被三五个蝠池弟子带着急速离去,余下的几个蝠池道场弟子,又怎敢在横江面前兴风作浪? 夜越深。 雪越凉。 细碎的小冰雹夹在雪中,犹如细沙,被风吹得砸在地上,哗哗作响。 雪地当中,只剩两个人。 横江与徐夜月。 至于徐夜月怀中的小娃娃,到底算不算人,横江也无法预料。 徐夜月抬起手,平摊在身前,掌心接住一颗颗晶莹的雪沙,她徐徐说道:“横道友,我觉得奉山道友与卢秋水道友,刚刚说的那些,颇有道理。” 横江点点头,道:“徐道友所言极是。” 徐夜月没有预料到,横江竟如此洒脱,神色间便多了几分尴尬。 她乃女子,却对横江说起这些,已算是将女子的矜持抛开了大半,毕竟奉山与卢秋水说温柔乡是英雄冢,色是刮骨刀,他二人口中的温柔乡和刮骨刀,指的都是她徐夜月。 名门正派的仙门女子,对于男女之事,历来是小心谨慎,最是重视。若非如此,当初横江和廖长空被困在封魔岛地底,廖长空只因与横江共处一室,又被横江包扎了身上伤口,加之受到大自在魔尊的魔性影响,便二话不说要持剑杀了横江。 仙路比不得红尘。 红尘滚滚,风月无边,吹骨刮髓。 仙路渺渺,仙门女子对于贞洁,声誉,看得比命还重要。 徐夜月这一番话语,让横江暗暗皱眉。 于是,横江才回答的如此冷淡。 徐夜月却似是没有感觉到横江的情绪变化,又道:“今夜我抱着小娃娃,和横道友站在一起,横道友觉得我们像不像一家三口。” 横江转身远走,头也不回,道:“我白发苍苍,未老先衰,只怕体内精气不足,生不出这么白白胖胖,一滴眼泪就能让枯木重生的神奇娃娃。” 徐夜月跟了上去,道:“横道友虽然和我一样,只有仙门修士的修为,可一身实力却远超常人呢。刚刚你若是强行动手,想留下州申等人,也不是一件难事。反正那东观、蝠池、辟雍三大道场,这二百年来和都你宣明道场,多又不和,早有诸多恩怨,杀了也就杀了,正好可以那他们的性命,立下赫赫威名。横道友若大开杀戒,也能让东南其他几大道场之人,知道宣明道场,锐气长存啊。” 横江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徐夜月。 徐夜月拍了拍怀中抱着的小娃娃,道:“横道友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么?” 横江眼眸一眯,瞳孔里暗藏一丝冷意,道:“我若所料不差,等到斗魔洞府开府现世之后,这些人只怕多半会死在斗魔洞府当中,何须我来动手?” 徐夜月看了看满空风雪,眼神有些闪烁,道:“他们气焰嚣张,极为猖狂,如果横道友能亲手诛杀他们,挥手间灭杀了这些人的威风,岂不痛快?” 横江只说道:“莫要忘了,斗魔洞府开启那一日,你要时时刻刻,跟随在我身边。否则不等别人死在斗魔洞府,我当先就杀了你!” 徐夜月意味深长笑了笑,问道:“横道友就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 “香有毒,玉也有毒。”横江大步远去。 徐夜月凝视着横江远去的背影,她脸上笑容,渐渐消失不见,脸色越发的深沉。 雪夜孤寂,苍生蛰伏。 徐夜月孤身一人,站在风雪里,犹如一座亘古存留的雕塑。 “陈浮生师兄曾说,横江心思细腻,非同小可。如今看来,这横江何止是心思细腻,简直是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各派修士虽也怀疑我将斗魔洞府的消息透露出去,是有所图谋,于是今夜这些各派弟子,才会一路跟跟踪在我身后。可唯有这横江,竟然算到了我把消息透露出去的目的,是要让各派修士,来斗魔洞府做替死鬼!” “小银针啊小银针,你说这个横江,算不算智深如海?” 徐夜月将抱在怀中的小娃娃,让身前轻轻一抛。 娃娃周身,卷起一股淡白色云雾。云雾载着娃娃腾云驾雾飞了起来,悬浮在徐夜月面前,继而娃娃盘起腿,做出一个打坐的姿势,又将手肘支在腿上,撑起下巴,想了想,才开口说话,道:“你别急呀!聪明的人,未必能活得久呀,机关算尽太聪明呢。一个人,越是聪明,就越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个横江以后也许会被因为他的聪明,自己把自己害死呢。” 娃娃竟是不哭了! 娃娃说话的语气虽依旧奶声奶气,可话语里却透着几分古灵精怪,全然不像先前在众人面前,展现出来的那一副尚未断奶的模样。 徐夜月又问:“小银针,你说这个横江,能不能在仙路当中,越走越远?” 娃娃歪着脑袋想了想,问道:“你觉得他比你聪明吗?” 徐夜月沉默片刻,道:“就算不比我聪明,他的智慧也不在我之下。” 这个叫做小银针的娃娃嘿嘿一笑,又道:“连你这么蠢的人,都能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他只要不比你蠢,以后肯定混得不比你差。” “哼!”徐夜月神色一冷。 小银针咧嘴笑了笑,在一尺来宽的云团上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满不在乎说道:“你吓唬我也没用,今时今日,你一身实力,比我差得实在太多了。要不是看在你长得漂亮,身材也好,我才懒得陪你在这儿演戏。可惜了我那几颗眼泪,一点一滴,都是造化啊!” 徐夜月却问道:“你说斗魔洞府开启之后,横江会不会死?” 小银针道:“谁知道呢。这世间之人,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实在太多了。他若真是必死之人,不妨就让他死在斗魔洞府里呢。这人的智慧实在可怕,与其活着,不如死了,免得活在世上,祸害他人。” 徐夜月道:“你果真是这么想的?” 小银针点点头,道:“魔性本恶,人性本也是的这样呀。” 徐夜月不再多说,手臂一挥,衣袖卷动,罩向小银针。 娃娃周身掀起一团烟雾,继而身躯缩小,化作一片娇艳欲滴的小嫩叶,在空中荡了几荡,贴向徐夜月的衣袖,最终化作一片刺绣,沉入了徐夜月衣袖的边角之处。 徐夜月又将衣袖甩了甩,大步前行,仿佛她从头到尾,都没有遇到过小娃娃,不一刻间,就回到了青砀峰各派弟子聚集之地,却被廖长空挡住。 徐夜月眼神一闪,拱手施礼:“廖道友有礼了。” 廖长空眼冷然,手中已有一束剑光,攀升而起。 虚空凝剑诀! 廖长空本就资质出众,修炼多年,如今已是到了仙门修士巅峰,只差一步便是神魂高手,一声苦修剑诀,如今一剑轰出,剑光犹如一道贯日长虹,光辉一闪,剑锋尖端,已经刺在了徐夜月身前,将她高耸胸脯上的衣服布料,刺得微微下陷,紧贴肌肤。 剑上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徐夜月不明所以,看了看胸前剑光,又看了看廖长空,问道:“廖道友这是何意?” 廖长空道:“我师弟横江,让我来抓你!” 徐夜月戏谑一笑,问道:“为何?” 廖长空手持剑诀,眸中杀意横呈,道:“男人做出的决定,哪有我们女人过问的道理,你且随我走吧。莫要惹我动怒,一不小心,便让这剑锋刺进了你胸膛。” 第一百九十四章:苍冥圣盐 徐夜月很是幽怨的叹了一口气,道:“宣明道场的弟子,都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吗?” 廖长空面无表情,道:“徐道友在我面前说出香玉二字,难道就不觉得太过自夸了?我本就是女人,且相貌身段,皆不在你之下,我又何必怜惜你?” 徐夜月道:“看来,不是横道友让你来抓我,是你自己要来抓我的吧?” 廖长空道:“休要多言,跟我走吧。” 徐夜月道:“宣明道场与洪都道场,两派历来交好,同气连枝,廖道友不再考虑考虑?” 廖长空道:“同气连枝的是你我师门,而非你我。” 徐夜月摇摇头,道:“你先把剑放下。” 廖长空深深的看了徐夜月一眼,继而连连挥手,指尖打出一道道剑气,灌入徐夜月周身穴位经脉当中,随后才收起了飞剑,道:“我已将百道剑气,灌入你体内,你若生出了什么诡异的心思,休怪我不顾两派情义,激发诸多剑气,破了你的丹田,断了你周身经络,毁掉你的仙道根基。” 徐夜月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剑气的气息,心中想道:“这廖长空看上去大大咧咧,粗鲁得像个莽汉一样,实际上心思极为细腻。她灌入我体内的剑气,竟不是以虚空凝剑诀化生而成,而是一种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诡异剑诀。” 嗖! 一束剑光,攀升而起。 廖长空遇见而行,载着徐夜月,飞回了宅子。 尚未进门,廖长空暗暗施展法诀,催动那些早就安放在了宅院当中的玉符,顷刻间已是布置成了一道隔音阵法,围着了她居住的那个房间。 宅中,横江正在修行凤凰晒翅之法,只察觉到有一束剑光,飞进了廖长空的房间。他一眼就看出了剑光是虚空凝剑诀的剑气,便知道是廖长空回来了,心中只想道:“徐夜月心思诡秘,我若想让她老老实实跟在我身边,还需廖长空师姐相助。” 一念至此,横江站起身来,走向廖长空房间,却见门窗关的严严实实。 “廖师姐。” 横江站在房门数尺之外,道:“我有事与你商议。” 不料,门中久久没有回应。 横江本想敲门而入,却又觉得如今已是深夜,毕竟男女有别,而且他早已在门外呼唤了几句,廖长空如论如何都应该是听到了,却依旧沉默不答,估计是不想开门相见。若是廖长空师姐正在沐浴,亦或是脱去了衣服正在睡觉,到时候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以廖长空的性格,只怕她二话不说,就要动手。 横江在房间外,来来回回走了几趟,便回房去了。 廖长空布置的隔音阵法,能隔绝房内的声音传到房间外面,却不会隔绝外面的声音传入房中。 “横道友!横道友快来救我啊!” 徐夜月听到横江的呼唤声,眼神陡然发亮,连连高呼。 可惜,她的话语,横江是半个字也听不到。 直到横江走远,门外的脚步声消失不见,徐夜月才闭上了嘴,狠狠的瞪着廖长空。 廖长空道:“你要是觉得开心,不妨多喊几句。” 徐夜月已然知晓,廖长空必定早就布置了隔音阵法,便说道:“你这女人,可真是小心谨慎,竟然早早就设下了隔音阵。” 廖长空道:“女人的小心思,本来就很多,难道你不是女人?” 徐夜月神色不变,心中却掀起了波澜,只道:“看来你是怕我抢走了你心爱的师弟,这才把我抓了过来。堂堂宣明道场真传弟子,名震中土帝国的廖真传,竟也这么小心眼。” 廖长空眼神一冷,突然又想起了独孤信,便说道:“天下女子,何其众多。以你的姿色气质,不过中上而已,我横师弟眼界极高,只怕你这样的货色,还入不得他的法眼,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徐夜月被贬斥了一番,却毫不在意,问道:“那你为什么偷偷把我抓来?” 廖长空道:“我怕横师弟太过正直,一时心软,下不狠手,反倒会中了你的暗算。” 徐夜月略一沉吟,突地发现,这房间之内,只有一张床,当即她眼中泛起一丝异色,直接就走到了床边,身子一歪躺了下去,道:“我困了,你困不困?你要是不困,我就一个人睡了。你要是困了,我们就一起睡吧。” 不料,廖长空衣袖一甩,指尖掀起一股狂风,将床上被褥卷了起来,把徐夜月裹在被子里,砰的一声丢在地上。 “你!” 徐夜月撑开被子,俏脸满是怒意,道:“我睡得好好的,你凭什么无缘无故摔我?” 廖长空又拿出了一床被子,铺在床上,旋即上床,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她心中却想起了独孤信。当初她年纪尚小,独孤信则比她又小了几岁,那时候廖长空还不知道独孤信本就是女子,两人两小无猜,也不知道男女之防,便经常在一起睡。渐渐长大之后,廖长空因比独孤信大了几岁,渐渐的情窦初开,对独孤信暗生情愫,却不料发现独孤信竟是女子,十几年的姐弟关系,遽然变成了姐妹。自那一日起,廖长空便对独孤信态度大变,很是讨厌这个欺骗了她多年的师妹,直到数月之后,二人关系才渐渐缓和。 正因有此事,廖长空对于寻常女子,素来不假辞色,冷言冷语。 这徐夜月与廖长空不过是初次相识,廖长空肯与她共处一室,只算是迫不得已,又如何会和徐夜月待在一张床上。 不料,徐夜月却脱掉了上衣,露出曲线妙曼的肩背,再挺了挺高耸的胸膛,朝廖长空挤眉弄眼,道:“廖道友莫非是察觉到了我身材火爆,自愧不如,嫉妒至极,这才不肯和我一起睡?” 她脱去外衣之后,上半截身躯,全是光溜溜的,竟连肚兜也不穿一个! “无耻!” 廖长空嗤之以鼻。 徐夜月到也不怕,反倒是掩口轻笑,道:“你我都是女子,给你看看又有什么要紧的?你说我无耻,是鄙视我不肯穿肚兜么?我生性活泼可爱,自由散漫关了,若是穿了肚兜,束缚住了胸脯,那就会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从而影响到我的道心。我辈仙门中人,只为攀登仙路,自然是道心至上,肚兜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 廖长空衣袖一甩,轰出一道剑气,将徐夜月身边地板,斩出一个狭长的豁口。 徐夜月浑然不惧,杨起手来,轻拍胸口,把浑圆挺翘的大胸脯,拍的上下晃动,道:“哎哟,廖真传可不要再吓唬人家了呢,人家的小心肝都被你吓得扑通扑通乱跳。” “妖女!” 廖长空霍然起身,怒道:“你若这般勾引我横师弟,我必一剑杀了你。” 只是,廖长空这一起身的动作,有些过急,衣袍下摆被被褥压住,使得她那件雪白轻盈的道装长裙,绷得笔直,身前布料,紧紧贴在她胸口,将她那一对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胸峰,勾勒出了本有的伟岸轮廓。 徐夜月嘴角勾起一道弧线,讥笑道:“我若是你,只需穿一些显身材的衣裙,再有事没事,挺着胸在横江面前肆意晃悠,他早就已经神魂颠倒了。你还真是不懂风情,暴殄天物,白白可惜了这么妙曼的身段。” 廖长空道:“仙门弟子,本该一心向道,只有你这等狡诈诡秘的妖女,才会日日夜夜,尽想这等肮脏下作之事。” 徐夜月反驳道:“阴阳相调,冲气以为和,难道就不是仙门正道?” “哼!” 廖长空眉头一皱,挥手抓起了徐夜月褪在地板上的衣服,持在手里。继而,她再挥手一剑,将衣服的袖子占了下来,持在手中,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袖子上的嫩叶刺绣。 至此,徐夜月的眼神,已然大变。 廖长空赞叹道:“这刺绣倒是不错,栩栩如生。” 徐夜月冷然问道:“你要如何?” 廖长空道:“你不是说我对你嫉妒至极么?如今我见到了你的刺绣,知晓这等缝缝补补的女红针线活,我远不如你,便妒忌万分,要挥手一剑,将这刺绣毁掉。” 徐夜月正要劝阻,廖长空已然施展出了虚空凝剑诀,朝着袖口上的嫩叶,一件刺下。 “哇呀呀呀!我长得这么可爱动人,你竟然舍得对我下毒手!你这凶恶小娘们,好狠的心啊!” 随着一道声音响起,一片嫩叶刺绣,自衣袖上浮起,闪电一样飞到徐夜月身边,变成一个白白胖胖,看上去只有一两岁的小娃娃。 “小银针!” 徐夜月指着廖长空,道:“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遵令!” 小银针退至徐夜月身边,手中捏动法诀,喝道:“乙木青霄雷决!” 一道青色雷光,随着小银针的手诀姿态,打向廖长空。 只是那雷光却极为细小,只有发丝粗细,轰在廖长空身上,连廖长空的衣服都伤不到。 此等雷法,实在威力太小。 小银针直勾勾的盯着青色雷光消失之处,突然间神色大变,双眼紧紧一闭,再度睁眼之时,小银针乌溜溜的眼眸里,放出两道如同光柱一样的视线,在房间里来回扫视。视线所过之处,将房间当中原本诸多隐而不显的尘埃,照了出来。 “苍冥圣盐!呜呜……是苍冥圣盐。” 小银针嘴巴一瘪,哭出声来,一头扑到徐夜月身边,呼喊道:“这凶恶小娘们,实在是太阴险狡诈了。她竟然在这房里,洒了苍冥圣盐。我本是草木修炼而成,最怕这种东西。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卑鄙,现在已经吸入了不少苍冥圣盐,现在十成实力连半成都发挥不出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妖女 中土帝国往西,数百万里外,有一处海域,名作苍冥海。海水虽无毒,却也喝不得,只因水中蕴含着一种独特的盐分,而且浓度极高,一粒苍冥海里提炼出来的盐粒,比得上千余斤别处的盐。 也正因如此,苍冥海中,活不了任何生灵。 甚至苍冥海沿岸上千里,也全都是毫无生机的荒漠。 因为苍冥海的盐分很是独特,故而时不时会有仙门中人,前往苍冥海提炼盐分,将其称作苍冥圣盐。若是中毒、中蛊之时,用这等苍冥圣盐调制成的盐水清洗伤口,效果绝佳。 如今,漂浮在这房间当中,细如微尘,隐而不显的尘埃,便是苍冥圣盐。 徐夜月施展出一道御水法术,掌中卷起一股清澈的流水,冲刷在小银针身上,又道:“廖道友是不是一路尾随在横道友身后,再亲眼看到我从悬空山里,把这小银针钓出来?甚至连我后来与小银针一番话语,你都全听到了?” 廖长空道:“那是自然。” 徐夜月问道:“廖道友既然一直跟在我身后,为何能从各派弟子聚集之地飞出来,再挡在我前面?” 廖长空冷冷一笑,道:“我修为比你高,自然比你飞得快,此事有何难?” 徐夜月不再多问,只说道:“我曾听人说,九崇山一脉虽覆灭依旧,可九崇山的余荫与福源,却全在宣明一派。只因中土帝国三十六大道场,唯有宣明道场,才是一门两纯阳。也唯有宣明道场,开山收徒二百余年,门中真传弟子,就已是名传天下。 我不曾见过宣明道场其他真传弟子,也不知那些人到底如何惊才艳艳。如今与廖道友一番相处,才知宣明一派,在中土帝国诸多仙门道场里,果然是独占鳌头。” 廖长空问道:“何以见得?” 徐夜月道:“我带着小银针回来之时,飞行速度本就不慢。而廖道友竟然能后发先至,赶到我前头回到此处,在房中布置了苍冥圣盐,再转回去在半路上拦住我……廖道友也只是仙门修士的修为,飞行速度本该比我快不了多少。你若想拥有这般飞行速度,唯有修炼了虚空凝剑诀里,那一种极难领悟的‘纵剑诀’,才能够做到。纵剑诀极难领悟,寻常仙门中人若想修炼成功,至少也要有神魂境界,甚至要达到纯阳。廖道友却以仙门修士的修为,修成此法,怎能令人不惊?” 此等夸耀之词,没有廖长空有半分动心。 她高高站在床上,手中剑诀放出,指尖剑气纵横,抵在徐夜月咽喉之处,道:“虚空凝剑诀乃我宣明道场的真传秘法,秘而不宣,纵剑诀之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徐夜月处变不惊,道:“这虚空凝剑诀,本就不是你宣明道场自创的功法,而是源自于万年之前的九崇山。中土帝国三十六大道场,大多都是承袭了九崇山一脉的道统道法。难道就只许你宣明道场,能得到宣明山虚空凝剑诀,就不许别的门派也得到了这篇剑诀?” 廖长空注视着徐夜月,眼神越发的深沉,良久之后,才散去了手中剑气。 小银针吸入了不少苍冥圣盐,浑身发软,虽被徐夜月用清水来回冲洗身体,却依旧四肢无力,动弹不得。 廖长空伸手一招,便将小银针夺了过来,又拿出一根红绳,把小银针困得结结实实。 徐夜月见小银针被抢走,也不去抢回这胖娃娃,只拍了拍手上的水渍,面带微笑,道:“廖道友看上去胸大无脑,实际上还是挺聪明的,竟然猜到了小银针是草木修炼成妖,提早准备好了草木妖精的克星苍冥圣盐。不过,这世间聪明的人多了去,很多人有小聪明却无大智慧,也不知道廖道友是哪一种?” 廖长空冷冷一笑,伸手一指,打出一道令人昏睡的法诀。 “噢……” 徐夜月轻吟一声,瘫倒在地,昏昏睡去。她光洁细嫩的上身,就这么袒露在被子外,春光无限,廖长空看也不看,直接把小银针装入了一个盒子里,再用符箓之法,封了起来,继而闭上眼睛,凝神修行。 一夜无话。 横江一如既往起得很早,天色微明他就已经在沐浴更衣,读书习字。 直到晨光熹微,天色大亮,他才推门而出。 雪下了一整夜,将山川河岳盖住,放眼望去,一片莹白,天地一色。 “昨日廖师姐一大早就做了早餐,今日为何没有动静?” 横江本准备随意弄些吃食,突然间又心中生疑,朝廖长空的房间呼唤了一句,却得不到廖长空回应。 “昨夜我叫她,她便不理人,为何今日也是如此?这十年以来,我和她之间的些许误会,早就已经化解,她若没有对我心生芥蒂,若没有其他事情,绝不会闭门不出,不肯理人。” 横江走至廖长空门外,正要敲门,却发现门缝之下的积雪,比起别处积雪,要低了一层。 “隆冬时节,天寒地冻,照理而言,这门外积雪,理当厚度相同才对。廖师姐是仙门修士,距离神魂境只差一步,她早已不惧寒暑,绝不可能在房中生活取暖,所以这门外积雪不可能是被房中热气侵袭,从而融化了一部分……” 横江眼神深沉,伸手捏起了一小撮积雪,细细一瞧。 “苍冥圣盐!” 横江神色一变,深深的看了廖长空的房门一眼,急速离开宅院,再掏出一壶酒,再施法将酒水化作雾气,挥洒在宅院周围。 做完这些,横江才施展出青天揽月术,直接飞至洪都道场弟子暂住之地,找到陈浮生,道:“陈道友!徐道友昨夜来找我,又说要和我喝酒,一连喝了一整夜,直到天亮之时,她喝着喝着就呜呜痛苦,最后竟然说不想再参与斗魔洞府之事,随即腾空飞去,消失在漫天风雪里了。我与她不是很熟,不知道她会去何方,就只有立即来找你。” “什么!?” 陈浮生神色大惊,急速飞走。 横江则随在陈浮生身后。 顷刻之后,二人已是到了横江与廖长空的宅院门口。 “这徐师妹,还真是任意妄为……斗魔洞府开府现世就在近日,她竟然独自离去了,唉!” 陈浮生闻到了漂浮在宅院周围的酒味,气得连连跺脚,匆匆忙忙说道:“事不宜迟,我要去青砀峰周围寻徐师妹。若是寻不到她,我也只能将此事禀告风肆师叔,除此之外,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横江点点头,道:“我要是在青砀峰看到了徐道友的踪迹,必会第一时间通知洪都道场的道友。” “多谢横道友了!” 陈浮生拱手辞行,匆匆而去。 空中风雪依旧,寒气逼人。 横江回到宅院当中,直接走至廖长空门口,敲门道:“师姐,徐道友,天色已亮,该起来商议事情了。” 嘎吱。 廖长空打开房门,怔怔的看着横江,目光满是讶异,问道:“你怎么知道徐夜月在我这里?” 横江指了指,门口低了一层的积雪。 “横道友!横道友你终于来救我啦!昨夜横道友离去之后,廖长空道友突然出现,把我抓到了这里,还夺走了我的小娃娃,真是太气人了!都说宣明道场,才是真正的名门正派,可廖长空道友却如此对我。她还脱我的衣服,想要非礼我……”徐夜月身上裹着被子,仿佛被寒风冻得瑟瑟发抖,可怜兮兮,道:“呜呜!呜呜!人家好委屈呀,人家本以为,廖道友这样的宣明山真传弟子,应该仁义无双,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喜欢女子,要不是我以死相逼,宁死不从,只怕已经被他得逞了……” 徐夜月掩口抽泣,肩膀一耸一耸。 只哭了几声,她披在身上的被子,就滑落了一大截,把她白皙细嫩的肩膀露了出来,甚至可以在她身前,见到微微的沟壑…… “哦?” 横江走入房中,道:“你不妨细细说一说,昨天晚上,我师姐是如何对你的。” 徐夜月不着痕迹的朝廖长空挑挑眉毛,颇为有些得意,道:“昨天晚上,廖道友对我动手动脚……” 横江一边听着,一边拿出绳子,将徐夜月连同她身上被褥,一同绑了起来。 徐夜月惊道:“你为什么绑我?” 横江道:“徐道友国色天香,我见犹怜,若不将你绑得严严实实,我怕一不小心多看了几眼,就会像我师姐一样,对于心生不轨……” 徐夜月眼神一冷,紧紧闭上了嘴巴,不再多说。 “妖女终归是妖女!” 廖长空冷然转身,将摆在一旁的木盒招致手中,朝横江说道:“她昨夜得来的那个小娃娃,看似无害,实则是草木修炼成妖,他名叫小银针,一身实力,远在我之上。若非我早有准备,在这房中洒下专克草木妖精的苍冥圣盐,而这小娃娃又没有提前防备,被苍冥圣盐禁住了一身实力,只怕昨夜局势,已然逆转。” “哼!” 徐夜月道:“你要是不抓我,小银针怎会对你动手?” 横江点点头,抓起小银针看了看,又将之放回盒子里,继而从衣袖当中,拿出一只木箱子,摆在一旁,随口朝廖长空问道:“师姐昨夜为何要瞒着我?” “哼!” 廖长空神色冰冷,看了看徐夜月,又看了看横江,道:“你昨夜独自一人出门,为何不及时叫上我?我看你远远跟在这妖女后面,为了替她解围,甚至不顾自身安危,与二十几个仙门修士为敌。你这么关心这个妖女,连魂都被她勾走了,我要是跟你说准备抓擒住她,你又怎会答应?” 横江昨夜回到宅院之后,第一时间就像找廖长空商议,可廖长空却不在。而廖长空回到宅院之后,横江又呼唤了他数回,可廖长空却不肯答应…… 不过,横江却懒得解释,只道:“师姐多虑了。” 廖长空道:“昨夜你对别派弟子说,你我二人这回来到青砀峰,事事都由你做主。如今我已经帮你把人抓回来了,你准备怎么处理?” “事已至此,人都被师姐抓了,又怎能再送回去?我本也想过,她若肯听我的,我就和她约法三章,对她以礼相待,她若不肯听我的,我就只能文的不行来武的。” 横江打开摆在地上的箱子,拿出一样一样物件,一字排开,摆在桌上…… 第一百九十六章:易容术,梅露子 刷子,药粉,剪刀、染料、薄如蝉翼的薄膜面具…… 诸多物件,种类繁多。 廖长空看得满头雾水,不明所以。 徐夜月眼神冰冷,可她瞳孔深处,却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似是有些期待。 横江先是封住了徐夜月身上穴位,让她动弹不得,再抓起一把染料粉尘,朝徐夜月身上撒去,随即施展出一道轻巧的水法,将染料粉尘融入水中,再飘到徐夜月身上,短短一瞬间,徐夜月欺霜赛雪吹弹可破的皮肤,就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古铜色。这等皮肤,就好比是经常被日晒雨淋,从来不计较肤色的寻常仙门男弟子 染了肤色之后,横江又将薄膜面具,贴在徐夜月脸上,再将早已准备好的眉毛,贴了上去…… 不一会儿,一个浓眉大眼,满脸风霜之色的青年男子面容,出现在了徐夜月脸上。 “易容术!” 廖长空皱了皱眉,道:“没想到横师弟还有这番手段。” 横江每一个步骤,都做的很细致,已然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就算是盯着徐夜月的脸仔细看,也发现不出任何一样。不论徐夜月是哭是笑,亦或是做出别的表情,她五官表情以及神态,都毫无破绽。 当横江解开徐夜月身上穴位之后,徐夜月赶紧掏出一面镜子,眼睛眨也不眨,盯着镜面,道:“哇!好丑!你怎么可以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女,弄成现在这个鬼样子?” 她的声音,如同出谷黄鹂,极为悦耳动听。 廖长空却皱了皱眉。 如今徐夜月相貌虽然变了,可声音却骗不了人。 横江又拿出一颗丹药,让徐夜月吃了。 顷刻之间,徐夜月的声音,变得十分低沉浑厚,略带沙哑,与她此刻的外表,十分相配,天衣无缝。 廖长空这才点了点头,与横江稍作商议之后,就对徐夜月吩咐道:“自今日起,你便是我宣明山弟子,就叫……就叫……” 徐夜月道:“就叫徐无敌,好不好?” 廖长空转身看向横江,问道:“你觉得呢?” 横江淡然说道:“我觉得,就叫李狗蛋吧。” 徐夜月气得咬牙切齿,正待反驳,横江却挥挥手,道:“既然徐道友喜欢这个名字,那就这么定了。你要是再给我添乱,我就把你关在这里,不带你去斗魔洞府。” “师弟所言,正合我意!” 廖长空道:“从现在起,你就叫李狗蛋,等斗魔洞府之事一完,我们才会放了你。” 徐夜月别无他法,只得忍气吞声。 横江又道:“李狗蛋,中土帝国藤东郡沃牛山人士,年幼之时因天资聪颖,被师门带回宣明山,悉心教导,考举之时进入了前五十,得了仙缘,成了师门的内门弟子。李狗蛋虽然天资只算中上,却刻苦修行,苦修十七年,终于在将近三十岁的时候,成了仙门修士,今日受到廖师姐飞剑传讯召唤,就来青砀峰和我们汇合……这些事情,你可要牢记在心,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毁你道基。自从前日我毁了蝠池道场弟子古骁的道基之后,我突然发现,毁人道基之事做起来让人很是舒爽,希望徐道友莫要给我这个机会。” 徐夜月皱着眉头,道:“我天资卓绝,拜入洪都道场三年,就修至仙门修士!”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横江霍然起身,盯着徐夜月,道:“狗蛋师弟,我说的你可记住了?” 徐夜月只得点点头,道:“记住了。” 横江道:“复述一遍,给我听听。” 徐夜月依言而行。 横江这才点点头,解开了绑在徐夜月身上的绳子,道:“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里,狗蛋师弟能安分守己,莫要惹事生非。” 徐夜月道:“这一次,算你们棋高一招。以后你们要是落在我手里,今日之事,我必会加倍奉还!我要把横道友变成女的,还要把廖道友变成太监!” 横江不再多言,转身出门。 毕竟这徐夜月光着上身裹在被子里,肩膀露在被子之外,男女有别,横江不愿久留。 “廖道友你可要当心了。” 徐夜月等到横江走远了,便关上门,道:“你这个横师弟,可真是淡泊无情呢。他道心通明的时候,要不是我挺身而出,布置阵法护着他,他又怎能领悟出万年不灭的长生剑诀?我对他这么好,可他竟然说昨夜助我一次,就算是恩怨两清,今天一大早就绑着我,又在我身上用易容术,哪有半点顾念往日旧情的样子?他这种薄情寡义的男人,肯定是靠不住的,廖道友你可千万要多留一个心眼,否则都头来人财两空,后悔莫及。” “谁说女人呢就一定要靠男人?” 廖长空不屑一顾,道:“我等女人,也能成为男人的靠山,只需修炼有成,只需威震天下,只需功高盖世。” “啧啧!” 徐夜月道:“你还真不一样呢。” 廖长空道:“你也不和普通女人不一样。我横师弟把你易容成一个男人,如今才过了多久,你只等我横师弟走了,身上女子气度,顷刻间荡然无存,若非我亲眼看到是我师弟把你易容成男人,只怕会真的以为,你本就是男人……” 徐夜月道:“本姑娘天生丽质,冰雪聪明,学什么一学就会,装男人也一装就像。” 廖长空点点头,转过身去,淡然道:“如此便好。” 徐夜月不再多说,心中只想道:“难怪世人都说,九崇山一脉覆灭之后,余留的福源恩泽,全都被宣明山继承了去,如今以横江与廖长空表现出的水准来看,此话颇为有理。宣明道场除了横江与廖长空之外,还有诸多真传弟子,以及掌门弟子独孤信,那些人就算比不上横江与廖长空,只怕也差不了多少。如若万年之前,九崇山一脉对待门人弟子,也像宣明道场一样尽心教导,教出来的都是她们这样的精英,九崇山又怎会一夜之间,毁于一旦?” 吃过早饭之后,徐夜月就一直跟在廖长空身边,也曾与各派修士,见过数次,每逢别人问起徐夜月的来历,无需廖长空介绍,徐夜月就会自报姓名,说自己叫做李狗蛋。就连廖长空去联络各派修士之时,也会带着徐夜月。 期间,徐夜月也见过陈浮生与其他洪都道场弟子,却一直规规矩矩,不曾透漏身份。 徐夜月如此配合,倒是让廖长空颇为讶异。 横江对与徐夜月,则更是警惕不已。 第二日,各方修士,群聚与青砀峰。 蝠池道场高手梅露子,也在中午时分,领着一群蝠池道场弟子,自远空而来。 “横江何在?” 梅露子一来青砀峰,便立身于青砀峰顶端,以神魂高手之威,轰然怒吼。 横江早已等候多时,当梅露子带着一群穿着蝠池道场服饰之人出现在空中之时,他便知道,这无可避免的一战,已然到来。 这三两天来,廖长空虽与各派修士议事,却也只说起斗魔洞府,不曾说横江废去古骁道基之事。如今梅露子一来,廖长空则带着徐夜月,与横江一起走至宅院之外,更是站在横江身前数步之处,隐隐把横江护在了身后。 横江只道:“师姐,你和狗蛋师弟,站在一旁替我压阵即可。” 廖长空道:“梅露子是神魂高手,成名已久。” 横江道:“各派纯阳高手,更是成名了上千年。如今我宣明山诸多长辈,在深渊地狱未归,实力最高的几位师兄,也只是神魂修士。难道一旦对方修为比我们高,我们便心生胆怯,不敢迎战?” 廖长空定了定神,不再多说。 梅露子站在远处,目光如同两道电芒,在风雪当中来回扫视,视线直接穿透层层雪幕,落到了满头白发的横江身上,随即他带着诸多蝠池道场弟子,飞身而来,道:“你就是横江?” 此人声音沙哑而又尖锐,极为刺耳,令人听之生惧。 横江点点头,衣袖一挥,已是将冥凤浴火盘,悬浮在头顶。 梅露子盯着横江头顶玉盘看了看,神色微变,将原本端在手中的一只毒蟾蜍蛊虫,又收入了衣袖之内,道:“我乃神魂修士,对你这后辈弟子动手,虽会被人说我以大欺小,不过天理循环,血债血偿。你废掉古骁道基,我于情于理,都应该废掉你的道基,如此才算公平。” “哼!” 廖长空身上剑意昂然,冷冷说道:“要动手便动手,何必多费口舌?莫非你梅露子堂堂一个神魂高手,却怕了我这刚刚修成仙门修士的师弟?” “后学末进,竟不知尊卑,理当掌嘴!” 梅露子衣袖一甩,立时就有一只黑黝黝的黑光手掌虚影,自他手臂上延伸而出,在空中化作一只长达数十米的擎天巨擘,朝廖长空轰来。 嗖! 廖长空一剑放出,空中天地灵气聚会,无中生有,产生一道剑光,此乃虚空凝剑诀! 可惜,黑光手臂只伸手一捏,就抓住了廖长空的剑光,将之捏成粉碎,再往下一拍,直接来到了廖长空的头顶,廖长空只得拿出师门赐予的飞剑,立时就有千重剑气,万道流光,自剑中放出。 轰! 空中黑手,应声而碎。 廖长空脸色陡然变白,只因刚刚那一招斗法,她已是胸中气血翻滚,因此而受了轻伤。 这一番斗法,巨响轰隆。 周遭各派修士,已被战局吸引而来。如今各派神魂高手,已是全数到齐,却无人愿意替宣明道场弟子出头。风肆原本已经拿出了法宝,却被身边几个洪都道场弟子劝住,最终还是选择袖手旁观。 廖长空看了看周围众人,深吸一口气,腾空而起,来到横江身边,叮嘱道:“横师弟,小心些!” 继而,她又转过身,以传音之法,将一道声音传至徐夜月耳中:“妖女!我灌入你体内的剑气,与我气息相连,一旦我死了,你体内剑气就会轰然炸开,将你浑身经络,尽数斩断。让你此生此世,再入不得仙门半步。你可莫要轻举妄动,最好乞求此战我师弟能胜过梅露子。” “橫师兄,廖师姐,我来助你们。” 徐夜月悄然一笑,竟走至横江另一侧,和廖长空一左一右,把横江护在中间。 廖长空压低了声音,冷然问道:“妖女,你到底是何居心?” 徐夜月看了看横江头顶的冥凤浴火盘,淡然一笑,低声说道:“这玉盘极好,我看着很是眼熟,就想站在近处好好的瞧一瞧。” 第一百九十七章:鬼法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横江略略一沉吟,他对于徐夜月,已是因此而另有看法。 廖长空也抬起头来,看着悬浮在上方的冥凤浴火盘。这是廖长空第一回,近距离观察横江这一件法宝。前日横江与蝠池道场弟子激战之时,也曾拿出冥凤浴火盘,挡住了古骁施展出的诸多蛊术,不过那一日廖长空有事离去,等她回来之后,战局已是到了尾声。 盘子是墨玉炼制而成,浑圆如月,中间雕琢着一只浑身燃烧着火焰的红凤凰。 “这玉盘绝非是寻常仙门法器与仙门宝器,此物虽然灵光不显,可隐隐约约有一种厚重如山的气息,蕴含在玉盘当中,含而不发,藏而不漏。世人有言,真人不露相。而宝物有灵,神物自晦,便是如此了。可是,横师弟哪来的这件宝物?” 廖长空注视着冥凤浴火盘,心中暗想道:“除了这等宝物之外,那一夜横师弟对敌辟雍道场州申,两人斗剑,横师弟的剑气自口中而出,凌空飞射,宛若星辰殒落。此等剑诀,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绝非我宣明道场剑道的法门,也不知横师弟是从何处学来。” 二人一左一右,与横江并肩站着。 横江却对她们说道:“梅露子含怒而来,必定会手段尽出,全力以赴。你们二人若是留在这里,我怕护不住你们。” 徐夜月道:“你还真是体贴温柔呢。” “哼!” 廖长空冷然道:“你修为远不如我,你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横江摇摇头,淡然说道:“师姐,你回宅院去。那院子当中,有你布置的阵法守卫。而狗蛋师弟又精通阵法一途,再让她多布几个阵法,用以护卫宅院。切记,要布置能抵抗雷霆法术的阵势。” 廖长空想起了前日,横江提起此地是矿山,是为雷区,无数年饱受雷霆轰击,满是雷霆气息。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师弟以弱敌强,更要谨慎为上。” 廖长空朝横江点点头,抓着徐夜月的肩膀,飞身而起,退回宅院当中。 这一幕,让诸多站在远处围观的各派弟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还以为,这宣明道场三个人,是要同心协力,以三对一,和那神魂高手梅露子大战一场。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就连廖长空这样的真传弟子,在生死危难之际,也忘记了宣明道场守望相助的门规戒律,把横江独自一人,留下来了。” “什么同门之情,什么道义,都是虚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可况同门师兄弟?若是那廖长空和横江拜过堂成了亲,或许廖长空还会留下来,如今她又怎会心甘情愿,陪着横江一起去死?我才刚刚廖长空跑到横江身边,其本意是想叫上横江一起逃跑,可横江却又觉得实力太低,就算跑也跑不掉,便干脆留在这里等死。” “咦?不对啊,廖长空和那李狗蛋如果要跑,应该直接飞走,往宣明山方向逃离才对,为何要退回宅院里?要是那梅露子杀了横江之后,心中怒气不消,必定还会来找他们的麻烦,到了那个时候,他们想跑也晚了啊。难道这廖长空和李狗蛋两人,认为横江能胜得过梅露子?” “怎么可能!横江才身上气息不稳,根本就没有法力波动的迹象,显然是刚刚修至仙门修士不久,这样的人,哪里是神魂修士的对手,更何况梅露子成名已久,修至纯阳已有数百年。” “你等好好想一想,刚刚梅露子与廖长空隔空斗法,廖长空全然不是梅露子的对手,横江又怎能斗得过梅露子?” 周遭人群,议论不已。 那兰台道场朱子饶、奉山,石室道场卢秋水,以及辟雍道场州申等人,一个个闻讯而来,如今也是站在人群当中,默默的打量着横江。至于风肆等纯阳高手,则一个个站在门中弟子身边。 轰! 一道黑漆漆的手掌,从天而降,犹如山岳压顶,轰向廖长空与徐夜月所在宅院。 梅露子飞至不远处的空中,怒声道:“对我无礼,还想逃走,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宅中有一道阵法光罩升了起来,挡在巨掌下方。 嘣! 巨掌压下,光罩应声而碎。 可那碎了的光罩之内,竟然还有一层一层的光罩,挡在了巨掌下方。巨掌虽是梅露子这样的神魂高手实战而出的道术,却也冲不破重重叠叠的阵法光罩。巨掌每轰碎一层光罩,手掌上的光芒就变得黯淡了许多,只冲散五六重光罩之后,巨掌已是威力大减,在空中颤了几颤,便消失不见。 “阵中藏阵!廖长空刚刚才回到宅院当中,呼吸之间,就已经布置出了重重叠叠的法阵。我们洪都道场弟子虽多,可仙门修士当中,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名传四方的是无伤师兄以外,就只有咱们洪都道场的阵法天才徐夜月师妹了。” 陈浮生站在远处,凝视着廖长空所在的宅院,感叹道:“没想到廖长空道友,对于阵法一途,也有如此造诣。我们洪都道场弟子,素来都只精修一系道术。可这廖长空道友,不仅在剑道一途名传四方,就连阵法手段,也如此精妙,真是令人叹为观止。难怪宣明道场,开山收徒只有二百余年,却已是东南第一道场。” 听闻此言,周围洪都道场弟子,亦是暗暗附和。 不过,却有人提议说,既然廖长空阵法手段如此精妙,为何不把横江也带到宅院当中,三人只需凭着阵法阻挡梅露子,再以飞剑传讯之法,将消息传达至宣明道场,召来神魂境的燕青崖,必定能让梅露子铩羽而归。 这洪都道场与宣明道场,历来关系交好。如今梅露子来势汹汹,这些洪都道场弟子也没有对横江等人冷言冷语,他们反倒是更加希望,这三个宣明山弟子,能以弱胜强。 只是这些人有哪里知道,他们眼中的宣明道场弟子李狗蛋,实际上就是洪都道场的阵法天才徐夜月。 “此战胜负,为未可知!” 风肆一开口,周围洪都道场弟子便全数噤声,齐齐转过身,看向这个师叔。 “廖长空此人,自幼被带到宣明山,如今虽只有三十几岁,却已经修炼了三十余年。我洪都道场和宣明道场历来同气连枝,师门对于对于宣明道场那些真传弟子的修炼进度,虽算不上了如指掌,却也颇为了结。以廖长空的修炼天赋与修炼进度而言,她本该在数年之前,就引来雷劫,修至神魂境,却不知为何,她却迟迟不肯引得雷霆天降。” “廖长空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细腻。此人自从拜入宣明道场以来,从小到大,从未做过任何一件触犯宣明道场门规戒律之事,也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同门师兄弟之事。以她的性格,按照常理而言,她绝不可能把横江丢在宅院之外,让横江独自一人,对敌梅露子。” 风肆指了指宅院上的阵法光罩,又指了指站在远处雪地中的横江,道:“你们看看,这横江神色如常,眼中只有熊熊战意,却无半分惧意。” 陈浮生眼中叹喟莫名,问道:“风师叔,难道这一战,横江能胜?” “若以正常实力对比而言,横江没有半分胜算,必会死在梅露子手里。”风肆言及此处,又抬起手掌,掐指算了算,随即皱眉问道:“古骁被横江废去道基之后,横江可曾在这青砀峰里,做了什么布置?” 众弟子连连摇头。 风肆抬头看天,凝视着飘飘洒洒,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道:“天降大雪,视线茫茫,他若是趁着夜色,在这青砀峰布置出一些手段,你等不曾察觉,也是理所当然。不过,徐夜月是在和这横江畅饮一夜之后,独自离开了青砀峰,继而就无踪形影了。若是等到斗魔洞府开启之日,徐夜月还回来,这个与徐夜月喝酒的横江,难逃其责!” 轰轰! 梅露子在空中连续施展道术,想要轰破宅院阵法,将廖长空与徐夜月一同抓出来,可连续施法多次,却依旧是无能为力。 破不了宅院阵法,梅露子更觉得颜面大损,眼神阴冷盯着横江,衣袖间已有一只蛊虫,飞了出来。 冥凤浴火盘垂下熊熊烈焰,护住横江周身。 那蛊虫只一沾火焰,就当场烧死。 “果然和他们说的一样,横江身上这个玉盘,专门克制我蝠池道场的蛊术!只可惜,我梅露子所修行的道术仙法当中,蛊术只算第二,第一却是驱鬼之术!” 梅露子挥动衣袖,招来一团云雾,悬浮在身前,继而又卷动滚滚风雪,在他身前云雾之上,凝结成一个寒冰桌子。 紧接着,梅露子把香烛贡品,一样一样摆在寒冰桌子上。 他是要将这寒冰桌子当做供桌,以此在空中建立一座法坛,开坛做法,驱神弄鬼。 “云来!” 梅露子掏出一柄长剑,朝空中指了一指,那原本因为暴雪不止而灰蒙蒙的天空,猛然间变得阴暗了许多,仿佛是夜幕降临,天色将晚。 “阳散!” 梅露子从供桌上抓起一把灵米,朝燃烧着的香烛上洒了一洒,顿时就有一股蓝汪汪的鬼火,从梅露子身边燃烧起来,在漫天大雪当中蔓延,顷刻间就将青砀峰周围的天空,染上了一层幽蓝色。 至此,青砀峰方圆十里之内,阳气断绝,阴气森森! 这一幕,让横江不禁想起了当初在封魔岛里,杜若冰依仗师门宝物血雨遮天幡,掀起的十里血雨。 “急急如律令!” 梅露子暴喝一声,衣袖当中,鬼神呼啸而出…… 周遭气温,陡然暴降。 浩荡天地,崔嵬青砀峰,顷刻之间,变作了一片幽冥鬼狱…… 第一百九十八章:天狗食月术 百鬼哭号,撕心裂肺。 各派修士经不住捂住了耳朵。 风肆神色微变,心中沉吟:“我辈神魂修士,须得历经九重雷霆灌魂,方可铸就纯阳。上回见他,他脚下隐隐约约间,只有三环雷光环绕,今日一见,他脚下雷光,已是有四环,显然实力又有精进。修行一途,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梅露子这些年来,倒是长进了不少。” 黑云之下,梅露子脚踏一座香炉,站在空中。 一圈圈圆弧形的雷光,环绕在梅露子身边,就如自虚空而生的波纹,一环一环,往外扩散,雷光荡漾,总计四环。 那数不清的鬼神,从梅露子衣袖里飞出之后,在他身边盘旋飞向,鬼气冲天,牵引的空中黑云滚滚,一阵乱舞。 此刻,梅露子虽遮住了驱散了天地间的阳气,把青砀峰的白昼变成了黑夜,可云中雪花,依旧如同棉絮一样,渐渐的落了下来,飘飘洒洒。只是这等雪花,被鬼气染黑,变得好似是在墨汁里浸泡过,落到地上,黑压压一大片。让人只觉得,空中有无数乌鸦,正在凋零着羽毛,铺天盖地。 横江站在地上,凝望长空,透过雪花缝隙,隐隐约约能看到,远空天宇,依旧是一片灰白。 “梅露子能够影响到的地域,只有青砀峰周围方圆二三十里而已,可即便如此,这等神魂高手的威势,比起仙门修士,已是不知强了多少倍。我曾听闻,当年黄天都师兄,在深渊地狱施展剑诀,一剑轰出,让他周围方圆百里,变作了冰天雪地……” “黄天都师兄一剑之威,足以惊天动地。师兄如此强横,我这做师弟的,怎能弱了师门威风。” “我在这青砀峰,布置已久,就等着这梅露子到来。此人虽是神魂修士,却擅长操神弄鬼,此地雷气充盈,也正好借此一战,来正一正我宣明山的声威!” 一念至此,横江已是先行动手。 雷水甘霖! 金风玉露,平地而起。 轰隆! 雷霆自天而降,劈向梅露子。 “孽障!” 梅露子暴喝一声,吼道:“我都没有对你动手,你竟然敢先行动手!” 难道就只许他能动手打杀别人,就由不得别人对他动手? 好狂妄的语气! 横江眼神一冷,手掌一翻,法诀引动雷霆,划破长空,直接轰到了梅露子身上。 一束青光,自梅露子脚底香炉升起,宛若蛋壳,将梅露子护住。空中袭来的惊雷,附着在蛋壳之上,宛若一张蜘蛛网,电光闪耀,噼啪作响。 “小术小法,焉能伤的了神魂高手?” 梅露子不屑一笑,手中法诀捏动,口中念念有词,继而又是那一声暴喝:“急急如律令,去!” 诸鬼得了谕令,自空中呼啸而下,朝横江杀来。 阵阵寒气,从四面八方卷起,冲向横江。 横江眼神一沉,任由冥凤浴火盘悬浮在头顶,猛然间一挥手,雷水甘霖之术,再度施展了出来,这一道雷光,却是轰在了横江周身。 诸鬼被雷光惊住,冲来的速度稍稍减缓。 “果然,鬼物生来阴邪,最惧至阳至刚的雷法!梅露子不愧是神魂高手,此等鬼物,比我当年炼制的护法阴兵,不知要强了多少倍。哪怕是我在封魔岛十年里,精心炼制的护法神将,也比不得他放出的诸多猛鬼。只可惜,这些鬼物虽然悍勇,今日却该死在这青砀峰!” 横江衣袖一卷,一道道法诀,连番打出。 满天鬼物,已经到了近处。 雷水甘霖引来的金灿灿雨露,落到地上本该聚成一道道水流,如今被森寒的阴邪气息沾染,竟在地上凝结成一层薄薄的冰面。冰面被刚烈的寒风风一吹,开出一道道缝隙,咔嚓作响。 “雷起!” 横江暴喝一声,抬起右手,并指如剑,指着天穹。 轰隆隆! 数不清的雷光,自地面攀升而起,仿佛是一条条直上苍冥的雷电蛟龙,将梅露子放出的诸鬼,卷在雷霆当中。 这一瞬间,嘶厉恐怖的鬼叫,响彻天际。 一道道雷霆,轰击在诸鬼身上,打得诸鬼在空中抽搐颤抖,浑身上下冒出一阵阵青烟。 “寻常仙门修士,怎能施出如此强横的雷法!” 梅露子神色乍变,脚踏香炉在空中爆退数十米,飞出了雷霆范围之外,心中惊悚,想道:“这小辈修士,必定是早有准备,在这青砀峰当中,布置出了一道雷霆大阵,如今要以阵法之力,放出至阳至刚的雷霆,来对敌我手中诸鬼。只恨我蝠池道场的精妙蛊术,全被他头顶那做玉盘克制,我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施展驱鬼之法。本以为我鬼法卓绝,顷刻间就能让他横尸当场,未曾想到,他竟有如此手段!” 嗖嗖嗖…… 周围其他各派修士,一个个离地而起,飞至空中,纷纷远离雷霆升起之地。 飞至空中,由上往下看,更能将横江所在之处的景象,看得清清楚楚,一览无余。只见横江周围,方圆百米之内,数不清的雷霆犹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竖立在青砀峰积雪之上,宛若飞天腾龙。至于那些形态各异,可怖诡异的鬼物,则在雷霆轰击之下,一个个元气大伤…… 横江飞身在雷霆中间,手中持着一柄雷击木剑,将那些被雷霆击中而元气大伤的鬼物,一剑一剑,当场斩杀。 “梅露子!” 横江杀得诸鬼瑟瑟发抖,不敢靠近,便持剑指着飞至了远处的梅露子,喝问道:“难道堂堂蝠池道场神魂高手,就只有这等装神弄鬼的本事?” 梅露子那宽大的扫把眉皱了起来,闭口不答。 横江道:“你不是想替古骁出头,要废掉我道基么?如今我这后辈修士不曾退让半步,反倒是你神魂高手,吓得远远遁逃。” 梅露子脸色越发阴沉,依旧不说话。 横江又道:“梅露子,你若心中胆怯,不敢再和我斗法,你只管抱头鼠窜,离开此地就是。如今斗又不斗,退又不退,是何道理?” “小儿!休要猖狂!” 梅露子眼中冒火,踩着香炉,落到了地面。 这蝠池道场神魂高手,已不再施展驱鬼之术,也不用蝠池道场赖以成名的蛊术,竟是收起了香炉,再将双手伸展开来,做出一个拉弓射箭的姿势,口中暴喝道:“落月术!” 人入弓,腰入弓。 天地灵气灌入体内,汇合法力,化作箭矢。 嗖! 一束箭光,迸射而出,直上苍冥,竟是变作一轮弯月的形状。紧接着,弯月箭光轰然炸开,化作无数碎片,犹如群星陨落,将横江掀起的无数雷光,顷刻间压了下去。 “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神魂高手的手段!” 梅露子大吼一声,身躯已经扑到了地上,手脚着地,宛若走兽一样,急速走了几步,继而仰起头来,怪叫道:“汪汪!汪汪!” 一道明黄虚影身形,出现在梅露子头顶之上。 这虚影身形高达数米,长达十数米,却不是人,而是一只巨大的黄狗。 “横江!速退!” 风肆指着大黄狗,朝横江大喊一声:“此乃天狗食月术,是神魂高手,以自身神魂为根基,施展出的强横法术。那大黄狗是梅露子以神魂变化成的天狗,此法一出,休说是你这样的寻常修士,哪怕是你我脚下这座青砀峰,大黄狗一口咬下,也能咬缺半阙峰峦!” 横江听到风肆示警,凝神一看,只见百米之外,巨大黄狗腾空飞起,恶狗扑食一样,朝他扑了过来。狗嘴当中,那些白森森的犬牙之上,竟是灵光闪闪! 天狗尚未飞至,已有森然冷意,冰寒刺骨,扑面而来。 “上古传说,有天狗食月,有天狗食日,才让世间有了日食月食的奇景。天狗既能吞入日月,必有着通天彻地之威,为何这天狗的气息,竟如此阴冷,远不及传说中的吞噬日月的声威,反倒更似鬼物?” 横江目光灼灼,盯着飞来的天狗,他明显能感觉到,这天狗出现之时,自身魂魄,竟然隐隐有些瑟瑟发抖! 而在魂魄发抖之时,甚至有一股放弃抵抗,跪地等死的念头,出现在横江脑海里。就连他站得笔直的腰杆与双腿,也是不由自主,稍稍有些弯曲…… 大黄狗越来越近,狗眼闪闪发光,眼神里满是戏谑与不屑。这只天狗,本就是梅露子的神魂所化,自然而然,梅露子脑中所想、内心情绪,都会从狗眼当中,显现出来。 “我苦求仙道十数年,又苦修十年,心中求道信念,未曾有半点动摇,也未曾有半点怯懦,又怎会在此刻诞生屈服的念头?我心中这些突然出现的诡异念头,必然都是邪念!” 横江猛地一咬牙,大声怒吼:“下贱疯犬,也敢妄称天狗?” 这一道吼声,有着振聋发聩的功效,当即将横江心中诸多杂念,驱散一空。 此乃落薇真人所传横江十五种啸法当中,最能提神醒脑、惊动魂魄的惊门啸法。 杂念一除,横江眼中杀机四伏,伸手一引,地上再度出现数不清的雷光,如同虬龙一般,攀升而起,卷向天狗。 紧接着,横江手掌一翻,掌心多出了一串手珠,此乃大日火鸦丹珠。 呱! 乌鸦叫声,响彻四方。 横江手掌里火焰攀升,一只火鸦,从烈焰当中飞出,扑向了梅露子神魂所化的天狗。 汪汪! 天狗被雷霆接连不断的轰在身上,看起来已是有些狼狈,却还是扑到了横江面前,一口咬下。可这狗嘴咬住的却并非是横江,而是一只巨大的鸟抓。 确切而言,应当是一只燃烧着熊熊烈焰的鸟抓,一巴掌拍在了天狗嘴巴上,将天狗拍得一个趔趄,踉踉跄跄奔了几步。 周围各派修士,见此景象,惊叹莫名。 他们也曾想过,横江能在梅露子手中,侥幸不死,逃得一条小命,却不曾料到,二人斗法,以寻常修士对敌神魂高手,竟是有来有回! 唯独和廖长空一起站在宅院里观战的徐夜月,神色和其他人有些不同…… 第一百九十九章:仙门大宝 徐夜月目光深沉,神色莫名。 “今日这番斗法,梅露子以天狗食月术,将神魂化作天狗,先声夺人,先是震慑住了横江的魂魄。这天狗之威势,足以让横江心中生出万分恐惧,战意动摇,就算强撑住没有跪地求饶,也会思维迟钝,一时半会间不知该如何应对,等到他反应过来之后,已是被天狗一口咬死。我也曾想过,横江也许会以仙门啸法来让自己清醒,不受天狗威势影响,却没有料到,他这惊门啸法一出,竟把梅露子惊得神魂动摇,以至于天狗威势与实力大不如前!” 徐夜月心中暗自忖度着,转身看了看廖长空,又想道:“刚刚天狗扑向横江之时,廖长空已是暗暗施展出了虚空凝剑诀里的法门,而那横江衣袖中,也隐隐约约透着一丝源自于廖长空的剑气。只怕一旦天狗真扑到了横江胸前,廖长空必定会操控横江衣袖里的剑气,与天狗决一死战。这宣明道场和其他门派,果然不同,传闻宣明弟子,最是相亲相爱,守望相助,此话果然不假。我师门虽对我恩重如山,可若与宣明道场相比……可叹!可悲!” 一念至此,徐夜月眼神迷惘,心中暗自叹息,“这横江倒是好缘法,竟能让人施展仙音贯耳之法,将仙门啸法十五章,灌入脑海当中。否则以他的天赋,即便再修炼三十年,日日夜夜研究仙门啸法,也绝无可能,将惊门啸法修炼至今日这种略有小成的层次。” 呱呱! 乌鸦叫声不断,叫得让人心慌。 尤其是站在漆黑雪地里,和横江斗法的梅露子,脸色已是一片惨白。 扑向横江的天狗,本是梅露子神魂所化。 所谓神魂,神为心神、魂为魂魄。 如今魂魄受到天雷轰击,又被横江以惊门啸法一声怒吼震慑了心神,再被大日火鸦狠狠扇了一巴掌,梅露子的神魂,已是受到了损伤。 那天狗被大日火鸦一巴掌拍中了嘴巴,趔趄数步之后,再度转身扑向横江,龇牙咧嘴,张开血盆大口。天狗跃起之时,狗爪子在地上一掀,就在地面抓出了几道幽深的沟壑,看上去威风凛凛。 可惜,大日火鸦体型虽远远不如这只天狗,浑身却尽是火焰,横江所在之地积雪深厚,顷刻间被火焰烧成了蒸汽,顿时横江周身白雾蒙蒙,加之天空早已被梅露子用森森鬼气挡住,视线之内一片昏暗,如今再被白雾一遮,顿时横江的身形就在雾气里完全藏了起来。 天狗连番扑击,却碰不到横江分毫。 反倒是横江操控着大日火鸦,不停的攻击天狗,而且连连得手。 横江脸上带着众妙之相眼罩,区区白雾,自然挡不住横江的视线,倒是梅露子,未曾事先做好准备,如今竟被白雾遮住了狗眼,看不清横江的踪迹。而等到梅露子神魂所化的天狗扑击数次未果,他终于是想通了,狗爪子连连变幻姿态,打出一大法诀,顿时狗眼里出现一道暗红色光芒,视线再无遮挡,将雾气里的横江看了个清清楚楚。 不料,此刻却有一道纯白无暇的剑光,自白雾当中飞了出来,斩向梅露子站在白雾之外的身躯。 砰! 一座香炉,挡在剑光前方。 此等太乙庚金剑气,非是寻常仙门剑诀,哪怕横江刚刚步入仙门修士不久,太乙庚金剑气的威力也非同小可,一剑斩落,竟是在那香炉之上,留下一道光泽分明的剑痕。 这一剑,只把梅露子惊得汗毛倒竖。 如今梅露子施展出的神魂变化之法,本就是让神魂离体,借着神魂来施展仙门法术。可不论如何,梅露子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的肉身,才是他的根基之所在。一旦肉身被横江一剑斩了,梅露子虽依旧能存留神魂,可自此没了血肉之躯,只剩下魂魄,便再也做不得正常仙门之人,只能转而成为鬼修。 蝠池道场以蛊术为主,至于其他修行手段,都只算是些寻常法门,算不得有多高深奥妙。梅露子若弃了血肉之躯,转为鬼修,再去修炼蝠池道场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鬼修法诀,只怕此生此世,再难精进。 好在那一只香炉滴溜溜的旋转着,护卫在梅露子周身。 “横江!” 梅露子神魂所化的那只天狗,眼神越发的阴冷,怒吼道:“好大的胆子,竟想借着白雾遮掩,阴谋暗算,伤我肉身,还真是不要面皮!” 狗吐人言。 横江冷然一笑,道:“你我斗法,本就要分一个你死我活,自然是各凭手段,各显神通。你梅露子堂堂一个神魂高手,跑来和我一个后辈修士斗法,却还说我不要面皮,简直可笑。” 梅露子一时语凝,不知如何反驳,他神魂所化大黄狗浑身毛发,都气得竖了起来。 这一回,天狗却没有直接扑向横江,而是身形一闪,来到了肉身旁边,抓起肉身飞至那些蝠池道场弟子身边,让蝠池道场弟子护卫肉身平安,随即天狗才再度冲向横江。 双方斗法,已有几个来回。 梅露子心中知晓,横江绝非寻常修士可比,心中更是浸提了许多,只狗眼阴森,死死盯着那一只飞在横江身边的大日火鸦,暗想道:“此人先前一声怪叫,就将我的天狗威势,金属破掉,而且让我心神失守,竟险些被他趁虚而入,伤了我的本体肉身。他那只火鸦,必然不是神魂法术显现而出,多半是玄妙不凡的灵器所化……此人虽手段繁多,防不胜防,却终究只是寻常修士,我只需先和他对峙,是不是骚扰他,等他疲了倦了,困了累了,实力大损之后,我再扑上去,一口咬死他!” 念至此处,梅露子又盯着雪地上看了看,隐隐见到,积雪深处竟隐隐有雷光闪现,他的神色又是变了一变。 狗鼻子最是灵敏。 如今,梅露子已经闻到了,山间漂浮着的铁锈腥味,更是愤恨不已,骂道:“原来这青砀峰,是一座铁矿山!矿山之地,最能引雷,此山无数年来,不知承受了多少次天雷轰击,在此山施展雷法,必会威力大增。若是在此山布置雷法阵势,或是以雷符等物,引动山间雷霆气息融入雷法当中,威力更是惊人……好你个孽障,竟以地利之便利,算计我梅露子,将我多年以来炼制的鬼物打死打伤,真是不可饶恕!” 梅露子怒不可遏,一扑而上。 轰隆! 数不清的雷霆,离地而起,打在天狗身上。 梅露子所化天狗浑身颤抖,却依旧不依不饶,横江只得再度放出大日火鸦,和天狗争斗。不过此刻这天狗被雷霆轰击之后,竟然越战越勇! “哈哈哈……” 狗嘴张开,猖狂大笑,道:“想我神魂修士,须得历经九次雷劫,才能成就纯阳。只因我平日里精修驱鬼之术,与群鬼为伍,久而久之,身上鬼气森森,就连神魂也沾染了鬼气,使得我渡劫之事,比起别的神魂修士,更为艰难!今日一战,还要多谢你这孽障。如今我神魂显化天狗,被你操控雷霆,轰掉了神魂当中沾染的鬼气,自此之后,神魂洁净,必能让我在求仙问道一途,越走越远。为了答谢与你,我必会让你这孽障,死一个痛快!” 梅露子一口一个孽障,骂的很是舒爽。 横江眼中杀机,已是浓得有若实质。 青天揽月术! 横江离地而起,不再与天狗游斗,而是朝天狗飞了过去。 先前他站在地上,只是为了接纳青砀峰的雷霆地气,如今梅露子不再施展驱鬼手段,横江自然要改变与梅露子斗法的方式。 横江抓着一根棍子,砸在天狗头顶。 此乃青龙宫高手金龟子,与横江换取魔血之时,换给横江的青莲枪,此物外表看起来,却是一根丢在路边没人捡,最多只能做柴烧的破木棍。 砰! 天狗脑袋一沉,竟是应声而倒,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才摇头摆尾站了起来,惊问道:“孽障!你手中之物,是何法宝?” “我手中之物,叫做打狗棍!” 横江手持青莲枪,欺身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棍砸在天狗脑袋上,他口中亦是暴喝道:“梅露子,你这条老狗!我这根打狗棍打在你身上,你必定觉得畅快淋漓,舒爽至极!等我打够了之后,再将你这老畜生剥皮抽筋,炖成香肉,拿去喂鬼,岂不痛快?” 横江绝非逆来顺受之辈。 如今被梅露子骂作孽障,他就立即还以颜色,一连数句老狗老畜生,回敬化身天狗的梅露子。这等骂法,倒也很是应景。 两棍砸下,梅露子只觉得神魂一阵震颤。 他分明感觉到了,当棍子敲在他脑门上的时候,有一股沛然吸力,从棍子上传出,在消融吞噬着他的神魂。而且每一棍子敲下,都会让他一阵发懵,脑子昏昏沉沉,险些当场晕厥。 “此物必是仙门大宝!” 梅露子眼神发寒,猛地又回想起,先前横江施展出来斩向他本体肉身的那一道剑气,暗道:“那一道剑气,隐含着精纯至极的太白金星的星辰精气,必定是宣明道场里,极为高深珍贵的真传妙法。而先前横江在面对天狗犬吠之时,发出的怪叫声,只怕也是宣明道场的珍藏绝技。凡此种种,就连当年的华镇岳、黄天都等人,也只是身怀一种高深法诀而已,这个横江却得天独厚,修炼了如此多的精妙道术。而且,这孽障头顶玉盘,身边火鸦,掌中木棍,都是非同小可……莫非那东方索与张空阙两大纯阳,对横江这个天赋平庸的孽障,另有所图,才会将诸多道术法宝,全数传给这个孽障?” 一念至此,梅露子杀心已定。 原本梅露子只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横江道基废掉,再把横江抓去蝠池道场,听候老祖古木风发落处置。 如今梅露子已经换了主意,只想道:“今时今日,我梅露子合该当机立断,在倾尽全力,斩杀横江,免得夜长梦多,让他逃脱性命,徒增烦恼!” 第二百章:一人一剑 杀心已定,梅露子再不留手。 汪! 天狗仰天长啸,声势滔天,在空中只身一摇,身躯发生变化,原本黄不溜秋的狗毛,变得漆黑如墨,又有熊熊烈焰,自天狗身上燃烧而起,紧接着天狗脖子不停的甩动,在空中摇身一变,脖子上又长出了两个脑袋。 这个时候,横江放出的那只大日火鸦,已经挡不住梅露子神魂所化的天狗了。 恶狗直扑而来,强行扛着横江那青莲枪的轰击,一口咬向横江。 “不好!” 风肆暴喝一声,头顶显现出一道神魂,继而施展神魂道术,神魂的眉心当中放出一道白色匹练,冲向梅露子神魂所化的天狗,可惜已经晚了。 横江虽施展青天揽月术,飞行速度极快,却又怎么能比得上梅露子的三头天狗。 眨眼之间,天狗中间的那个头颅,已经是把横江吞入了肚子里。 “风肆,为何要阻我?” 天狗左侧头颅,猛地转过来,狗眼寒气森然,盯着风肆。 风肆也不多说,只用匹练隔空轰击,打向梅露子所化天狗。 战局当中另有一人,比梅露子动作更快,此人就是廖长空。 如今,廖长空眼中满是悔恨,她心中只想着为何要退进宅院当中,为何要听横江的话,不和横江师弟一起对敌梅露子,否则二人全力以赴,联手对敌梅露子,也不会让横江师弟被天狗一口吞进去。 唯独那徐夜月,神色如常,静观其变。 周遭各派修士,已是暗自摇头,私下里议论着横江是不是即将战死在此。又说一旦宣明道场那些高手没有死,等到两大纯阳从深渊地狱里回到宣明山之后,必会因为横江之事,杀入蝠池道场,又说如果宣明道场诸多高手已经死了,那么横江今日死在梅露子手里,只怕算是白死了,而宣明道场若想要报仇,也只能等到华镇岳、黄天都、扶向阳、燕青崖等神魂境的真传弟子,修至纯阳之后,才有前去蝠池道场给横江报仇的底气。至于在他们修炼至纯阳境这段时间当中,蝠池道场是否会斩草除根,杀到宣明山,此事为未可知。 “横师弟!” 廖长空施展出虚空凝剑诀,隔空轰出一剑,却被天狗口中喷出火焰,将飞剑挡在了半空当中。 二人实力,终究相差巨大。 廖长空只得咬咬牙,手臂一挥,将空中飞剑收了回来,再猛地转身,御剑飞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向那些站在远处观战的蝠池道场弟子。 战场中的天狗,是梅露子神魂所化,而梅露子神魂离开身体之后,他的本体肉身,却是被蝠池道场一众弟子护住。 廖长空在这危难之际,竟是舍弃了横江不救,直接杀向梅露子的真身。 她虽斗不过梅露子,可终究已经是将三魂七魄,全都淬炼了一遍的仙门修士,只需历经雷劫,就能修至纯阳。而那些护卫着梅露子本体真身的蝠池道场弟子,虽有那么一两个,一身修为不弱于廖长空,也是修至了仙门修士巅峰,却挡不住她。 廖长空全力以赴,一剑轰出。 剑光华闪,将漫天风雪,照得一片透亮。 仿佛那原本被梅露子以驱鬼之法,遮住了天光的青砀峰,如今乌云尽散,已是恢复了朗朗晴天。 “挡住她!不可让她伤了梅露子师叔的肉身!” “廖长空虽强,可终究也只是仙门修士,我等虽没有修至神魂,单打独斗打不过廖长空,可如今我等人多势众,她孤身一人杀来,只需同心协力,必能让她铩羽而归!” “不好!这廖长空竟然怀着同归于尽的心思,如今她这一道剑势,只怕是要神魂高手,才能施展出来的神魂道术。她施展此术之后,必定会元气大伤,甚至有可能因为根基不足而魂飞魄散,可我等只是仙门修士,只怕挡不住她!” 众人神色大变,保护着梅露子的本体真身,急速飞退。 廖长空藏身于剑光当中,疾驰而至。 她嘴角之上,已是挂着一道鲜红的血迹。 如今她施展出的御剑之术,乃是虚空凝剑诀里,需要修炼至神魂境界,再以神魂高手的神魂为基础,才能施展出的仙门法诀。如今强行以仙门修士的魂魄为根基,施展此术,已是犯了仙门中人与敌人斗法的大忌,必定会导致魂魄受损。一旦三魂七魄受损太过严重,甚至有可能因此而魂飞魄散。 廖长空却管不得那么多,她心中想道:“我既斗不过梅露子化身的天狗,无法直接救出横师弟,就唯有将梅露子真身斩杀。他真身一毁,我才有机会再去激斗神魂天狗,为横师弟求得一线生机。若是等我斩了梅露子的真身之后,横师弟已经死在了天狗的肚子里,日后我必定要前往蝠池道场,杀一个血流成河,替横师弟讨一个公道!” 她一人一剑,面对诸多蝠池道场弟子,所向披靡。 眨眼之间,就有三个蝠池道场弟子被剑锋击中,浑身浴血,自空中掉落在地。 “若不放下梅露子真身,我必将你等斩尽杀绝!” 廖长空神色暴怒,持剑再杀。 她面前这些蝠池道场仙门修士,并非是第一次与廖长空相见,其中有不少人,当年甚至还在封魔岛当中历练过一段时日,早已见识过廖长空的手段,知晓廖长空的声威。如今见廖长空眼中杀气汹汹,便知道今日之事,绝难善了。可是,如若他们把梅露子的本体真身弃之不顾,就算今日不死,蝠池道场会因为他们抛弃梅露子真身,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这个母夜叉,今日定是疯了。” “她疯了之后,强行施展神魂道术,要和我们同归于尽。可我们的修行之路,才刚刚起步,又怎能不明白,死在此地?” “也罢,不如今日送她一个顺水人情,以求保住性命。我只需受伤之后,再摔倒在地,就能名正言顺将梅露子师叔的真身放弃,因我是身受重伤而迫不得已做出此等决定,师门知晓此事之后,也不会怪罪于我。” 众人竟是一个接着一个,纷纷被廖长空操控的飞剑击中,受了不轻不重的伤,纷纷从控制跌落下来。至于梅露子的本体真身,则被两个蝠池道场弟子,将之放在了不远处的雪地里,已是无人再去看护。 嗖! 廖长空操控飞剑,一剑斩向梅露子的本体真身。 轰! 突然之间,一座大钟,挡在了梅露子的真身之上。 继而大钟轰然落下,将梅露子的真身,从头到脚,罩在了大钟之内。 一人自不远处飞来,身形如电,落在了铜钟上面,脚踏铜钟,朝廖长空道:“廖长空!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为何非得趁人之危,趁着梅露子神魂离体,要暗害他的本体肉身?” 钟上之人,叫做图万山,来自于东观道场,是一个神魂修士,也是这一次东观道场来到斗魔洞府的领队之人。此人修炼已久,也是神魂修士,在中土帝国,颇有名望。 “图万山!” 廖长空持剑凌空,指着图万山,道:“你东观道场,要和我宣明为敌?” 图万山道:“我如今护住梅露子道友的肉身,只为了道义二字。” “道义!好一个道义!” 廖长空冷冷一笑,突然抬起头来,扫视四周各派弟子,高声说道:“谁阻我杀梅露子,谁就是我宣明道场的生死大敌,从今日起,我宣明道场与他不死不休!” 听闻此言,图万山脸色一沉,却不肯避让,依旧是脚踏大铜钟,护住了梅露子的肉身。 廖长空深吸一口气,强压心中愤怒,又借着这个呼吸的动作,将口鼻之间即将要溢出的鲜血,压制在体内。她强行施展神魂剑诀,看上去气势无双,杀得蝠池道场弟子没有还手之力,实际上却一直都是在拼命,如今已是到了强弩之末。可即便如此,廖长空也不曾有半点退让之心。 她站在空中,将飞剑抓在手里,指着图万山,口中竟道:“久闻东观道场神魂高手图万山,精修遮山诀,道术广大,法力精深,今日正好讨教一番!” “好大的胆子!” 图万山冷冷一笑,道:“区区仙门修士,也敢放肆!莫非你宣明山东方索与张空阙那两位纯阳,不曾教过你们,做人做事,须心怀敬畏?” “看剑!” 廖长空暴喝一声,再度强行施展出神魂剑诀。 一剑轰出,她脸色已是雪白如纸,胸膛之内气血翻滚,五脏六腑一阵绞痛。 可就在此刻,廖长空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声嘶力竭的犬吠之声。 她思维极为敏锐,如今听到犬吠,立时散去了手中剑光,在空中陡然回头,凝神一看,却只看到梅露子所化的三头天狗,竟在地上满地打滚,显然是痛苦至极…… 这一幕,让廖长空神色大变,至于周围其他各派仙门修士,则已经是看呆了。 就连那东观道场的神魂高手图万山,他在廖长空撤去剑诀之后,竟也忘记了朝廖长空动手,只目光灼灼,长大了嘴巴,满眼震惊,盯着地上翻滚哭嚎的天狗…… 第二百零一章:妖法 天狗身上,火焰依旧,三个头颅齿牙森森,骇人依旧。 可惜,先前那等威势盛大的气焰,却荡然无存。 嗖! 一道人影,自天狗中间的头颅口中,飞驰而出,正是横江。 他穿着的凤凰羽衣,已不再像往日那样,看上去平平无奇,如今衣袍灵光闪闪,一看就是非是寻常仙门法器宝器。 横江脱身而出之后,也不走远,就这么悬停在半空当中,凝视着地上打滚的三头天狗,藏在衣袖里的手掌,却在暗暗捏动剑诀。 嗖! 雪白无瑕的太乙庚金剑气,轰击而出,犹如流星飞纵,斩向地上天狗。 突然间一个玉钵盂,从雪地里冒了出来,挡住太乙庚金剑气前方。 嘣! 太乙庚金剑气轰击玉钵盂上,让玉钵盂震了几震,继而剑气消失不见,而玉钵盂则悬浮在天狗头顶。 三头天狗嘶嚎挣扎了一阵,身躯渐渐缩小,再度显化为人形,正是那梅露子模样。 只是,这梅露子神魂早已不复当初神采飞扬, 浑身抽搐着、颤抖着…… 地上又有一道青光升起,光芒当中,走出一道仙门中人的身影,穿着辟雍道场服饰。此人凌空虚度,像是走楼梯一样,一步步走到玉钵盂旁边,伸手一摊,将玉钵盂捧在手里,再朝横江笑了笑,说道:“后生小辈,得饶人处且绕!” 横江眼神冰冷,喝道:“就只许梅露子能杀我,就不许我打杀他梅露子?难道你辟雍道场之人,也要像他蝠池道场一般,将卑鄙无耻四字,贴在脸上示人?” 那人面色一惭,却犹然不肯退走,只道:“梅露子已败,如今他神魂不稳,元气大伤,你又何必依依不饶?再说,斗魔洞府里一切未知,极有可能凶险万分,梅露子若能活下性命,以他神魂修士的实力,终归能在斗魔洞府里,为各派出一份力。” 廖长空强撑着受伤的身躯,飞至横江身边,她早已擦去了嘴角血迹,恍若从未受伤,英姿飒爽,盯着那手捧玉钵盂之人,道:“好一个辟雍道场!好一个神魂修士杜远!难怪多年之前,师门前辈就叮嘱我,一旦遇到了你们三派之人,必定要心中提防,免得被你们这等无耻之徒暗害!” 这些话语,原本只改在宣明道场同门之人当中流传。 可廖长空却当着各派修士的面,直接说了出来。 只因在廖长空看来,今日众人的举动,就已算是和宣明道场撕破了脸。如今这些神魂高手,连面皮都不要了,廖长空自然也不会顾虑什么情面。 “天下之事,各施手段,各显神通罢了。这大争之世,本就该你挣我多,暗害二字从何说起?五千年前,你宣明道场开山祖师东方索,也全靠着明争暗斗的手段,才谋取了诸多九崇山遗留道法仙觉。若非如此,这些年来,你宣明道场又怎能稀稀疏疏二三百人,就号称东南第一道场?再说,今日横江能以仙门修士修为,让神魂境的梅露子满地打滚,呜呼哀哉,只怕用的也不是什么仙门正宗手段,而是用了诡秘莫测的妖法吧?” 杜远淡然一笑,也不反驳,只道:“今日这梅露子的性命,我杜远保下了,只等斗魔洞府之事一了结,你们若再要打生打死,便全都与我无关,如何?” “先问过我手中之剑再说!”廖长空神色冰冷,手指捏动,已然施出了一道剑诀。 横江手臂一伸,挡在廖长空身前,同时将廖长空捏动剑诀的手掌压了下去。 廖长空怒道:“你就这么能忍气吞声?” “师姐!” 横江摇摇头,二话不说,拉着廖长空,施展青天揽月术,飞回宅院。 一进院中,廖长空便要将横江的手甩开,怒道:“我本以为,你应该是这些年拜入我师门的人当中,最有血性之人,没想到你……你竟如此胆怯无能!” 可横江却紧紧抓着廖长空的手臂,直接飞进了他的房间,再关上门窗。 廖长空不知横江为何如此,便眼神冰冷,盯着横江。 “时至此刻,师姐还要强撑着?” 横江拿出一颗丹药,递到廖长空手里,又道:“师姐以仙门修士的修为,强行施展神魂道术,早已元气大伤。刚刚你站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了,你体内剑气森然,到处乱窜,只怕周身经络,已经有多处被剑气刺破了。若非如此,以师姐的实力,为何刚刚竭力甩手,却甩不开我的手掌?” “哼!” 廖长空将丹药丢到横江怀里,闭着眼睛,冷声说道:“我的事情我自己清楚,何须你管?” 横江皱了皱眉,直接捏住廖长空的下巴,把丹药塞进她嘴里,再贴出一道定身符,定住廖长空让他动弹不得,继而施了一道雷水甘霖之法,等到甘露飘荡在房中之后,他才坐在廖长空身后,将手掌贴住廖长空腰背位置的关键窍穴之上,运转师门法诀,助她化解药力,替她疗伤。 一阵白雾,漂浮在廖长空头顶,散发出阵阵药香。 良久之后,廖长空才睁开眼睛,她身上伤势已是好了大半,却又觉得背后隐隐传来热意,转头一看,就见横江的手掌贴在她腰间敏感之处。 “横江!你竟然把手放在……” 廖长空脸色发红,勃然大怒,挥手一巴掌,扇向横江。 不过,这巴掌扇到一半,却扇不下去了,只因横江如今脸色惨白,头脸之上全是汗水,身躯轻轻晃动,摇摇欲坠。 “原来横师弟是为了替我疗伤,才把手放在……放在我腰间。横师弟刚刚才和梅露子大战一场,他自身的情况比我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却不管自身伤势,只顾着替我疗伤……”廖长空想到此处,便心中一暖,神态越发的柔和起来。 房中金风细雨吹刮着,洒在横江身上。 这雷水甘霖之术,用来对敌之时,唯有雷霆功效不凡,至于甘霖之法,则最适合疗伤。 随着这道法术渐渐消散,横江长吁一口气,睁开眼睛。 “多谢师弟相助!” 廖长空柔声细语,很是难得。 横江道:“你是我师姐,本该守望相助,区区疗伤之事,何须谢我?再说,你强行施法,元气大伤,经脉破损,以我的实力,最多也只能助你稳住伤情。实际上师姐伤势好转的最大的功劳,是因为那一颗疗伤灵丹好逑丹。” 廖长空神态渐冷,问道:“这丹药横师弟是从何处得来?” 横江道:“是聂隐娘所赠。”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丹药的名字倒是有趣!不过,聂隐娘已至纯阳,她比横师弟至少大了一千岁。以她的年岁,若对横师弟你动了凡心,倒也是一桩佳话。” 廖长空长身而起,推开窗户,望着窗外满天飞雪,道:“如果这一次和你来到青砀峰的不是我,而是那聂隐娘,想必以聂隐娘纯阳鬼仙的手段,早已将那梅露子、图万山、杜远等人,挥手间斩尽杀绝。” 横江说道:“我离开宣明山之时,已经向聂隐娘传讯,请她来我宣明山助阵。如今算算时日,她应该已经到了中土帝国。” 廖长空点点头,皱眉离去。 天空早已恢复了往昔模样,遍布青砀峰的鬼气消失无踪。 大雪飞扬,寒风呼啸。 二人闭门疗伤这段时间,徐夜月不仅没有私自逃跑,反倒是跑到厨房,弄出了一桌饭菜,用仙门法术温着。她一见廖长空出门,就知道二人疗伤完毕,便叫两人一起用餐。 廖长空不予理会,回了自己房间,闭门不出,她修至仙门修士巅峰,早已辟谷,可以不吃饭菜饮食。 横江成为修士不久,尚未辟谷,便坐到院中亭子里,与徐夜月一起用饭,可他只夹菜吃了一口,便皱起了眉头,不肯再动筷子吃菜,只愿意吃白米饭。 徐夜月问道:“不好吃么?” 横江随意吃了几口,放下碗筷,道:“你是我见过的漂亮女子里,厨艺最差的一个。” 徐夜月倒也不恼,只道:“多年没有下厨,手艺生疏了。” 一言至此,徐夜月又觉得语气不对,接着说道:“我还是小时候试着下过厨,拜入师门洪都道场之后,都是在饭堂和同门姐妹一起用饭。听说你们宣明道场里,御龙升道友的厨艺,可以算是宣明一绝,以后有机会遇到他,一定要向他讨教讨教。” 黄昏时分。 洪都道场陈浮生,提着一些果品之物,登门拜访。 此人刚进院子,便指着徐夜月,朝横江大声赞叹,道:“横道友,你们宣明道场的弟子,果然都是些有情有义之人。先前你和廖长空道友与人斗法,李狗蛋道友因为实力低微没有动手。不过,当你们回院子里疗伤的时候,李狗蛋道友只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就把那东观道场神魂高手图万山,骂得口吐鲜血呢。” 横江问道:“狗蛋师弟是怎么骂的?” “他骂图万山道友全家死绝,骨灰拌饭,灵车漂移,**浇花,棺材划水……这种骂法,低俗是低俗了些,却算是妙语连珠,骂得大快人心啊!” 陈浮生大声赞叹着,又询问了二人伤势,得知二人并无大碍,便告辞而去。 徐夜月等陈浮生走了,才朝横江问道:“我胡言乱语骂了图万山,算不算坏了宣明道场仙门正宗的名声,你怪不怪我?” 横江道:“我宣明弟子,本该快意恩仇。” 徐夜月又问道:“先前那杜远说,你必定是使了妖法,才能让梅露子饮恨当场。你可不可以跟我说说,你施的到底是是什么妖法?” 横江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徐夜月道:“因为人家是你的狗蛋师弟呀。” 横江略一沉吟,道:“不如这样,我们不妨再做一场交易。我将那妖法,原原本本的告诉你;你则助我在斗魔洞府里,留下梅露子、杜远、图万山三人的性命,如何?” 徐夜月道:“连这种小事,你都要和我做交易,看来横道友你一直对我不放心呢。你一边提防着我,一边想着让那三个神魂高手去死,你这人,可真能记仇。” 横江道:“忘战必危!” 徐夜月嘴角一抽,道:“梅露子已经受伤,杀他不难。杜远和图万山两人,实力本来就在梅露子之上,你我只是仙门修士,就算我能掌控斗魔洞府的大阵,也难以将这两人诛杀。” 横江点点头,眼中冷芒一闪,道:“杜远和图万山的性命,缓一缓也无妨。不过,蝠池道场梅露子,必须要死!” 第二百零二章:雷火烟气 徐夜月收敛了娇俏可爱的女儿态,目光平静,看着横江。 她不多说,不多问,心里已在想,这横江为何如此断定,她能在斗魔洞府当中,诛杀得了梅露子那样的神魂高手,同时也思忖着,先前梅露子神魂显化的三头天狗,将横江一口吃进去之后,横江是如何反败为胜,让那梅露子突然间从气势昂扬,变得生不如死。 横江却问道:“徐道友可曾发现,这几天以来,陈浮生道友已然憔悴了不少?” 徐夜月不解,问道:“横道友为什么提起他?” 横江又道:“不仅是陈浮生道友,就连你师叔风肆前辈,眉宇间也有些愁眉不展。” 徐夜月道:“也许他们是心忧斗魔洞府里的事情。” 横江摇摇头,道:“他们心忧的是你。” 徐夜月皱了皱眉,神色有些深沉,道:“他们心忧我又有什么用?我被你和廖长空绑架了,体内灌入了廖长空留下的剑气,我要是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廖长空必定会立即驱动剑气,将我当场斩杀。” 横江却问道:“你怎么就这么断定,我廖师姐真能下得了手?” 徐夜月道:“先前那杜远不是说了么,这修行之世,本就是大争之世,你争我夺,理当你死我活。万年之前,那徐无忌何其强横,号称九崇山一脉,千年难得一遇的天纵之才,此人精研的以魔制魔之法,一旦成功,对于仙道世间与深渊地狱的战局而言,助力极大。这样的人物,留下的修行洞府,必定藏着天大的好处。廖长空和你要是能得了这等好处,几乎是一步登天,才这等足以让人丧失理智的利益面前,杀几个无关紧要的人,又算的了什么?” 这一回,轮到横江沉默了。 徐夜月冷冷一笑,问道:“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横江拿出一个青色瓷瓶,道:“这瓶中装着的药水,可以洗去你身上涂抹的易容之物。你恢复了本来面目之后,我就放你离去,让你回到风肆前辈身边。” 徐夜月有些不信,道:“你真有这么好心?” 横江道:“我意已决,此事就这么定下了。不过,明日你回去之时,须得带上我和廖师姐,一起回去。” 徐夜月心中一惊,问道:“横道友意欲何为?” 横江道:“等到明日,你就知道了。” “哼!” 徐夜月接过青色瓷瓶,悻悻然走向横江的房间,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这宅院不大,能够安安稳稳住人的,就只有那么两间房,廖长空和横江一人一间,这两天徐夜月都是和横江住在一起。只因如今的徐夜月,化名李狗蛋,是男子打扮。如若让徐夜月和廖长空共处一室,孤男寡女,此事一旦被人察觉,必定会引起旁人怀疑,于是廖长空就决议让徐夜月与横江住着,反正仙门修士已不需要依靠睡眠来休息,只需打坐练气,便能精神焕发。 徐夜月清洗面容的速度很快,不一刻间,就恢复了本来面貌。 也不知为何,这徐夜月洗漱一番之后,竟直接去找了廖长空,将横江放她离去的好消息,告诉了廖长空。 廖长空得知此事,立刻就来找横江兴师问罪。 “师弟!你为何要放走徐夜月。” 廖长空好不容易,才用苍冥圣盐压住了那个名叫小银针的娃娃,趁机控制住徐夜月。可横江却突然决定,要放走徐夜月,这让廖长空心中如何能够安稳? 横江淡然一笑,直接走向廖长空房间,道:“师姐,你随我来。” 二人对桌而坐。 廖长空凝视着横江,又想起了她这房间周围,一直布置着一道隔音阵法,便低声问道:“莫非,你另有打算?” 横江拿出茶具,泡上茶水,在桌上倒了两杯,再端杯闻了闻茶香,道:“斗魔洞府开府现世之后,一旦徐夜月不肯配合我们,师姐你杀还是不杀?” “杀人而已,何须多虑?” 廖长空似是受不得这等和横江相对而坐,饮茶叙话的温馨场面,竟是有些拘谨,微微皱眉,催促道:“师弟有话就说,我身上伤势,尚未痊愈,还需及时疗伤。” 横江道:“廖师姐的声威,早在封魔岛里,就已经传遍各派,徐夜月知晓师姐的名声,自然会怕师姐真要杀了她。可我却知道,师姐谨守师门的门规戒律,你这些年杀的,都是该杀之人。这洪都道场弟子徐夜月,未曾做过对不起我宣明道场之事,也未曾阴谋算计过你我,廖师姐若真要杀她,只怕难以下手。” 廖长空眼神一冷,道:“你既然已经做出了决断,说明日就要放了她。你只等明天一早,放她离去就是,何须来和我商量?莫非你是看上了徐夜月,这才来我这里做说客?也罢,等斗魔洞府之事了结以后,我会禀告阿信,让她以宣明道场掌门的身份,写下一张拜帖,替你保媒,由我亲自拿着拜帖送至洪都道场,代表师门,帮你向那徐夜月求亲。你二人若是两情相悦,师门与他洪都道场,多半会乐见其成。” “师姐多心了。” 横江道:“明日徐夜月回去的时候,你我也要易容一番,装成别人,和徐夜月一起,随着洪都道场之人,前往斗魔洞府。” “装成谁?” 廖长空有些惊愕,随即眼眸一抬,问道:“我宣明弟子,光明正大,为何要藏头露尾,装成别人?” 横江道:“你我重伤了梅露子,又和杜远与图万山结下了恩怨,若是就此进入斗魔洞府,一旦杜远和图万山对你我动手,凭我们两人之力,如何对敌?此事只能智取,不可力敌。” 廖长空本要反驳,却觉得横江此言有理,一时间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于是沉吟片刻之后,她便点了点头,只问道:“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师弟告知于我。” 横江问道:“师姐问的可是我击败梅露子之事?” 廖长空端起茶杯,闻了闻,道:“愿闻其详。” 横江道:“此事和大自在魔尊有关。” “什么?” 廖长空神色大变,手中茶杯啪的一声被她捏碎。 她霍然起身,惊问道:“你又用了魔功?” 横江面带微笑,温文尔雅,摇头道:“我被天狗吞入腹中之后,直接落进了天狗的胃部。我知晓以自身实力,难以脱困而出,就将那大魔精血,洒出来一滴。大魔精血一入天狗之胃,当即就被天狗消化。我在封魔岛里,曾经用大魔之血,喂食过诸多飞禽走兽,都是魔血入口,便会立即毒死。那天狗虽是神魂高手所化,却也挡不住大魔之血。只可惜,梅露子终归是神魂高手,一滴大魔之血,竟然没有立刻将他毒死。” 廖长空问道:“你为何不多洒几滴?” 横江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摇头道:“大自在魔尊何许人物,此魔之血,何其珍贵!我虽想杀梅露子,可他区区一个神魂修士,我若为了杀了他,将大魔之血耗费十几滴甚至几十滴,岂非因小失大?” “哼!好一个区区神魂,亏你说得出口!要知你修炼十年,不知服用了多少师门丹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修至仙门修士,要想成为神魂修士,也不知此生此世,是否有那么一丝机缘……” 廖长空又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鄙夷了几句,便道:“师弟你先回去,看好那徐夜月,我先服用师门丹药,运功疗伤,再过几日,便能复原。” 横江告辞而去。 廖长空目送横江离开,随手端起茶壶,直接将壶嘴抬到嘴边,小小的啜了一口,继而眉宇舒展,只觉唇齿之间,茶香阵阵,回味无穷,心中念道:“横师弟这茶道手艺,还真是登峰造极。难怪阿信师妹只在那观海楼里,喝了他一杯茶,就中了他的算计,带着他前往古代修士遗迹,自此让他登入仙门,与凡夫俗子再不相同。” 这一夜,徐夜月睡的很香。 也许是因为明日就能得到自由,也许是因为恢复了女儿身,脸上不再需要涂抹易容药物,因此觉得浑身清爽,便能睡得安稳。 横江不肯放过任何一日,他日日修行,从不间断。 修炼天赋不如别人,唯有勤勤恳恳,勠力向前。 呼呼…… 一双翅膀,自横江身后,延展而出。 他越是修行凤凰晒翅之法,就越觉得此功精妙,也不知这等仙门妙诀,到底是何方神圣创出。横江对凤凰晒翅之法领悟越多,对于以后将要修炼的太阴炼形法与太阳洗身法,更是期待。 雪夜历来寒凉。 尤其是后半夜,深寒刺骨。 横江已是仙门修士,虽不惧寒冷,却对冷热气息,比起当年还只是凡俗世人的时候,不知要敏锐了多少倍。 今夜,他突然间觉得,自窗外吹来的夜风当中,竟然隐隐带着一丝温和暖意! 此等温和,犹若阳春! 此等暖意,犹如春雷炸响,雷霆自空中劈下之后,在天地之间残留的一丝雷火烟气! 第二百零三章:神游 凤凰,本是火鸟。 凤凰浴火,涅槃重生。 横江修炼的是凤凰晒翅之法,整日整日感受着体内炎流,于是他对火焰气息,自然尤为敏感。而且,自从成为仙门修士之后,横江再研扬帆之法,便将修炼之法,从宣明道场的凤凰晒翅之法,换为了九崇山的原本法诀。于是,即便夜风里吹来的雷火烟气极其淡寡,依旧瞒不过横江的探查。 燃烧着烈焰的凤凰羽翅,在横江身后舒展着,徐徐扇动。 横江的修炼状态,未曾有任何神态变化,仿佛依旧沉浸在修炼状态当中,对于周围隐隐约约传来的微弱雷火烟气,没有任何察觉。 实际上,横江脑海里,已是心念翻腾。 “仙门修士境界,是要将三魂七魄,逐一锻炼,直到三魂七魄尽数淬炼完毕,再引来天雷,以天地雷霆洗炼魂魄,如若魂魄不散,三魂七魄就能修成神魂。肉身为阳,魂魄为阴,故而人死为鬼,只剩魂魄,便晒不得太阳。以雷霆轰击魂魄,聚成的神魂,便会带有一丝阳气。神魂历经九次雷霆,便能将阴魂化作阳魂,如此便是纯阳。也正因如此,聂隐娘那种修至纯阳境界的鬼仙,才能不惧炎炎烈日,在阳光下行走自如。” “神魂修士每历经一次雷霆,神魂便会多增添几分阳气。神魂高手神魂里蕴含阳气,自天地雷霆里得取而来,自然而然,神魂就会参合着些许雷火烟气!若是孤魂野鬼,半夜三更施展手段,那些鬼魂身上的阴寒之气,会让人觉得寒气森森,遍体生凉。” “神魂高手的神魂出游,仙门谓之‘神游’,神魂出游来到别人身边,反倒会如同一股热风,若在夏日夜间,会让人热得浑身冒汗。” “这等如沐春风的温和,以及雷火烟气出现,必定是因为有神魂高手,神游至此!此人虽施展出仙门法诀,将神魂的阳气与雷火烟气,隐藏了大半,可惜终究不是纯阳高手,难以完全隐藏行迹!” 神魂高手,神游来袭! 横江眼神不动神色,捏出一道法诀,身躯宛若一片轻羽,徐徐飘起,落到徐夜月身边,未曾发出一点声音,再拿出几张符箓,打在房中各处。 徐夜月察觉到身边有人,猛地睁开眼眸,见是横江,她脸上竟浮起一丝玩味的笑意,娇声道:“横道友难道是虚火太大,一个人睡不着,要找我借一半枕头?” 言下之意,便是同床共枕。 对于女子而言,此等话语,怎可轻易说出口来? 可徐夜月却说得几位自然,全无半点害羞的态度,她的眼神更是肆无忌惮,眸子里媚态流转,千娇百媚。 横江却没有将徐夜月的娇媚放在眼中,只将衣袖一甩,手中洒出一团墨粉,让徐夜月光洁如玉的秀脸,顷刻间变得一片灰黑。 “稍安勿躁!有人半夜神游至此,不知来意如何,你先藏在被子里。” 横江略施小法,又把徐夜月披在肩上的满头青丝,扎成了男子发髻,随后才低声道:“这宅院里虽有廖师姐布置的诸多阵法,不过我和廖师姐,都不擅长阵术,这房间外的法阵肯定挡不了那神魂高手多久。我刚刚在房中,布置了一道隔音阵法,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等那来了之后,你就不要再开口说话,只需装作睡着了,切不可让那神游之人,认出你是徐夜月。” 徐夜月却不担忧,只问道:“你担心神游的高手,是我风肆师叔?” 横江摇头道:“风肆前辈光明磊落,怎会半夜来此?” 徐夜月似笑非笑,道:“先前和你梅露子斗法,我师叔担心你有什么闪失,最后不惜与梅露子为敌,对你出手相助。如今他那一番善缘,换来了你一声称赞,倒也不算是血本无归。” “噤声!” 横江眼神一凝,抓起被子,将徐夜月蒙头盖脸罩住,低声说道:“他快要进来了!” 徐夜月将被子稍稍掀开一道缝隙,默默观察着,也不说话。 横江带着众妙之相眼罩,凝神感受那温和气息传来的方位,拿出在凡世间足矣削铁如泥的金钢法剑,像切豆腐一样,在墙壁上戳了一个小孔,从孔洞里往外窥视。 “梅露子!” 横江眼神一凝。 众妙之相虽是独孤信这个仙门修士炼制而成,此物却是自九崇山遗留洞府里得来的秘卷炼制而成。依仗着这件法宝,横江哪怕只有仙门修士的修为,远远达不到纯阳高手一眼看去,便能看透虚妄的实力,却也能在天地间五彩五行灵气当中,分辨出那一道凡夫俗子难以察觉到的神魂模样……来者正是梅露子。 那神魂的双眼当中,却寒气森森,杀意重重! 如今的梅露子神魂,不再是先前化身天狗的模样,而是人形,与梅露子的肉身一般无二。这神魂因为被横江用魔血毒伤一次,如今已是元气大伤,威势大不如前。 透过墙壁上的孔洞,横江能够看清楚,梅露子破坏墙外阵法的过程,很是小心翼翼,就像是一个半夜潜行偷东西的小贼,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宅院里的阵法,都是些寻常阵势。以梅露子神魂高手的实力,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破掉这些阵法,可谓是轻而易举。可事到如今,梅露子却被挡在阵外许久,显然是伤势太重,诸多手段施展不出来,实力大不如前!此人既身受重伤实力大损,若想取我性命,正面斗法未必能斗得过我,唯有趁夜暗杀,神魂出游,来去无踪。” “我要是没有察觉到那神魂带来的温和气息以及雷火烟气,必会被这梅露子潜伏到我身边,到了那时候,他必会全力出手,而我却没有任何防备,必死无疑!” “梅露子明明已经身受重伤,却不安安心心的疗伤,反倒是半夜三更,神游在外,满眼杀机,潜行至此。此人为了斩草除根,还真是煞费苦心!只可惜,我已经知道你来了,以你这元气大伤的神魂,如何能胜得过我?” 横江看穿了梅露子的底细,知晓此人实力大不如前,心中立即拿定了主意,要让这梅露子,有来无回。 诸多雷符,被横江摆放在床上,组成一座方圆一二米,极为简易的雷阵。 为了防止梅露子发现房中布置了雷阵,横江布置好阵法之后,又躺了下来,拿起一床被子罩在身上。 过不得多久,梅露子破掉了屋外阵法,神魂施了一道穿墙术,直接穿过墙壁,飞进了房间当中。 “这人身上不仅宝物众多,而且诸多手段层出不穷,以仙门修士的修为,和我这样的神魂高手斗法,竟然能让我受到重创,这横江只怕比起华镇岳、黄天都等人,更加难以对付!我要是不替古木风出头,不曾和这横江斗法,双方没有结仇倒也罢了,可既已斗法,我曾化身天狗要吞他杀他,他曾下毒要害我诛我,我与他已是不死不休,若不除掉此人,日后因果循环,等他修炼有成,必会取我性命!” 梅露子观察着房中景象,只见地板上打了一个地铺,似是有人在睡觉,他便飞了过去,悄然掀起被褥一角,却发现睡在被子里的,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妙龄少女。 “淫邪之徒!明明是奉师门之名,来此探访斗魔洞府,却为了发泄**,竟然还随身带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哼!奸夫**,死不足惜,先杀了这**再说!” 梅露子认不得徐夜月,第一时间就想将徐夜月先杀了。 不过,当他抬起手来,准备施法的时候,又改变了主意,想道:“我如今实力大损,实力十不存一,万一我杀她的时候,产生了什么声响,打草惊蛇,以我现在的状态,要是横江找我拼命,我只能狼狈逃走。我今夜要是偷袭失败,横江必定会万分警惕,提防着我暗杀他,我就只能等斗魔洞府开府现世以后,当我伤势康复之时,再向他动手。到了那时候,图万山与杜远等人,必定不会袖手旁观,他们就算不阻挡我杀横江,也绝不会袖手旁观,毕竟横江先前拿出来的玉盘、手珠、木棍,皆是仙门之宝,各派高手又怎会任凭我梅露子一人独占?” 于是,梅露子舍下了徐夜月,飞向房中另一处有呼吸声传来的地方,凌空漂浮在横江床头数尺之处。 “难怪年纪不大,就已白发苍苍,莫非是因为房事太多,过于沉溺女色,导致肾水耗损,才未老先衰?” 梅露子冷冷一笑,手中暗捏法诀,眼中则神采奕奕,惊喜不已,想道:“今夜之后,你身上的玉盘、手珠、木棍,将成为我梅露子在修行一途,安身立命之宝!他脸上带着的眼罩,说不定也是一件难得的仙门宝物……” 可就在此时,横江突然睁开了眼睛,嘴角勾起一道弧线,面露微笑。 时至此刻,梅露子哪里还不知道,他早已是被横江发现了。 “逃!” 梅露子心魂一颤,想要逃命,却已经晚了。 轰! 一道雷霆,冲天而起。 在诸多雷霆当中,飞出了一只大乌鸦。 乌鸦身躯庞大,塞满了大半间屋子,浑身燃烧着金红色火焰,刚一出现,就将横江的被褥帐子,烧得干干净净,随即羽翅一展,扑向梅露子神魂,再张开巨大的鸟喙,啄向梅露子的神魂…… 第二百零四章:身死魂灭 梅露子的神魂被雷霆轰击,险些被打得魂飞魄散,好在他是神魂高手,神魂比起仙门修士的魂魄,不知强横了多少倍。横江布置的雷阵,轰出上百道雷符,竟没有立刻将梅露子打得魂飞魄散,好在横江早有准备,操控着大日火鸦,将神魂一口吞了进去。 呱! 一声乌鸦叫,大日火鸦收拢翅膀,身躯渐渐瘦小,化作一只一尺来高的火乌鸦,蹲在横江床头。 房内温度,陡然暴增。 徐夜月掀开被子,施展一道水法,将房中一些着火之物,尽数熄灭,道:“你还真记仇,梅露子化身天狗,吞了你一次,你就用火鸦将他吞了,烧得魂飞魄散。” 横江道:“杀人者人恒杀之。” 徐夜月道:“说得这么光明正大,就好似你不曾杀过人似的。” 横江起身下床,拍了拍凤凰羽衣上残存的灰尘,道:“我只杀该杀之人。” “哼,谁知道呢。” 徐夜月轻笑道:“就连梅露子这样的神魂高手,都死在了你手里,你的心思,还真是深不可测呢。今夜你要是不装睡,引梅露子来到床上,催动雷阵先声夺人,再度重创梅露子,只怕他若是想逃,你也追不上他。不过,你这雷霆法阵,还真是粗俗低劣,不堪入目。” 横江道:“你精修阵法一道,自然看不上我的雷霆阵法,你若想助我一臂之力,将阵法秘诀,教我一些,在下不甚感激。” 徐夜月神色一愕,不愿多说。 横江看了看房中激战过后的狼藉景象,走向门口。 轰! 一束剑光,轰开了墙壁。 廖长空御剑而来,飞入房中,神态焦急,开口就问横江到底发生了何事。 “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再说。” 横江施展出青天揽月术,当先飞出屋外。 廖长空见横江一脸严肃,便不立即追问,只抓住徐夜月的手腕,跟随在横江身后。 大雪已下了好几天,不曾停歇。 三人刚刚飞出宅院,就听到风雪当中传来一道道破空飞驰之声,那是青砀峰里其他各派仙门中人,听到了雷响之后,跑来宅院探查。只可惜他们来此之后,这宅院已是人去楼空,只剩下雷霆与烈焰消散之后,残留在横江房间里,淡淡的雷火烟气。 洪都道场风肆、东观道场图万山、辟雍道场杜远、以及兰台石室两座道场的神魂高手崔武冠与朝真子,各派五位神魂高手,尽数在此,唯独缺少了蝠池道场梅露子。 蝠池、东观、辟雍三大道场,历来交好。 图万山见蝠池道场只来了些仙门修士,而神魂高手梅露子迟迟不来,便找一个蝠池道场弟子,问了一问。 那弟子只说梅露子师伯正在运功疗伤,没有闲暇来此。 图万山点了点头,想起先前梅露子和横江斗法,被横江用一种诡秘莫测,形同妖法的手段,伤到了神魂所化的天狗,想必是元气大伤,需要闭关调养,也在情理之中。 众人凑在一起,自然有话要说。 这些人见宅院里空无一人,而且有雷火法术轰击的痕迹,又找不到横江等人,便纷纷议论。 有人猜测是宣明弟子在房中炼丹,不小心炸炉,导致雷火交汇,让炼丹之人被炸成了重伤,于是就赶紧回宣明道场,寻求就治去了。此言一出,众人觉得很有道理,只因宣明道场历来同门互助,他们为了就治重伤的同门师兄弟,舍弃斗魔洞府里的机缘,也在情理之中。 又有人觉得,是横江重伤了梅露子,又惧怕梅露子伤愈之后来报仇,故而横江自知斗不过神魂高手,便装作炼丹炸炉,找个理由连夜离开青砀峰,回宣明山去了。 也有人说,横江三人,是先远离这是非之地,暂时藏起来了,只等斗魔洞府开启之后,他们便会再回来。至于与神魂高手梅露子为敌斗法,宣明道场几人也未必会怕,毕竟他们已经重创过梅露子一次。 众修士你一言我一语,交谈猜测,颇有道理。 可这些揣测,都因一个蝠池道场弟子的到来,全被推翻。 “不好了!不好了!” 那蝠池道场弟子,跑到同门面前,神色惊慌,说话结结巴巴,道:“梅师伯,他……他……” 众人神色惊变,围了过来。 几个蝠池道场弟子急道:“慢些说!慢些说!梅师伯他怎么了。” 那惊慌之人道:“我奉命守卫在梅师伯门外,突然听到房中传来砰咚一声响,似是重物坠地,我便唤了师伯几声,可师伯却不肯答话。我心中焦急,推开门一看,却见是梅师伯从蒲团上,栽倒在地,我探查一番,才知师伯气息已无,心脉已绝,身躯渐冷,已经仙逝了!” 众蝠池道场弟子听闻此言,惊慌不已,再也顾不上讨论横江等人,慌忙赶回蝠池道场在青砀峰的驻地。 各方修士,亦是跟了过去,来到梅露子房外,定神一看,发现梅露子果真是气绝身亡。 “图前辈!杜前辈!” 蝠池道场弟子只得求助图万山与杜远,道:“神魂高手早已铸就了神魂,就算肉身损毁,也能保持神魂不灭。还请两位前辈,帮忙探查一番,看看是否能找得到梅师伯的神魂。” 图万山手中拿出一面镜子,在这房间里里外外,照了一照,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蝠池道场弟子见图万山摇头沉默,更是焦急不堪。 “稍安勿躁!” 杜远走上前去,取下梅露子几根头发,绕在一根细香上,继而摆出一座法坛,开坛做法,道:“神魂与肉身,本是一体同源。梅露子道友若神魂尚存,我以他的头发缠香,开坛做法。若他神魂尚存,细香点燃之后,香烟必定笔直向上,聚而不散,风吹不歪。” 众人凝神静气,静待杜远做法。 青砀峰本是高山,雪夜风大,呼呼作响。 香烟缭绕,被夜风一吹,香烟歪七歪八,继而烟消云散,哪有半点笔直向上聚而不散的迹象。 “诸位节哀。” 杜远摇摇头,将燃剩的细香递给一个蝠池道场弟子,又道:“梅露子道友,已是身死魂灭,仙道消磨。” 一个蝠池道场愤恨至极,怒吼道:“必定是那些宣明道场之人,害死了梅师伯,然后畏罪潜逃,连夜离开了青砀峰。” 众人听闻此言,不愿做声。 唯独风肆问了一句:“今夜,梅露子在这房中疗伤,宣明道场之人则在他们宅院里精修,此地与宣明道场的宅院,相距三五里,宣明道场之人如何杀得了梅露子?” 有人说道:“廖长空是剑修,有着仙门修士巅峰的修为,以她的能耐,隔空御剑,杀人于十里之外,如同探囊取物,必定是她暗算了梅师伯。” 风肆看了这蝠池道场弟子一眼,问道:“你可曾在梅露子身上,发现半丝剑气?你可曾在这房间里,发现半点飞剑破门而入的蛛丝马迹?” 又有一个蝠池道场弟子,阴测测的说道:“也许是神魂高手,神游至此,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神魂道术,暗害了梅师伯。” 此言一出,在场的五个神魂高手,全是脸色一变。 那蝠池道场弟子也察觉到说错了话,赶紧闭嘴。 另外几个蝠池弟子见势不对,赶紧朝诸位神魂高手致歉,众人才没有追责此事。不过,时至此刻,各派之人也断了再去理会梅露子之事,纷纷甩袖而去。 石室道场神魂高手朝真子撇下众人,再度飞至廖长空留下的宅院里。 他很爱干净,哪怕地上积雪洁白无暇,朝真子也拿出了一方水晶雕琢而成的蒲团,垫在雪地里,再盘膝坐下,手捏一道法诀,继而脑后微微发光,一道神魂,纵身一跳,便从他头顶百会穴里,跳了出来,见风即涨,最终变作与朝真子的本体肉身一模一样,再徐徐飞进了横江那间残留了雷火烟气的屋子,盘膝坐下。 良久之后,朝真子的神魂站起身来,在徐夜月打地铺的位置躺了一会儿,继而又在横江的床上躺了一会,最终飘身而起,停留在先前梅露子试图施法暗算横江的位置,最后又飞至房外,在破损的阵法之处,转悠了一圈…… “好一个横江!机变冷静,谋定杀伐,说走就走,可惜不是我朝真子门下弟子。” 朝真子驭使神魂归位,与肉身合一,连声赞叹。 他只用神魂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根据房中残留的痕迹,竟然将当初梅露子神魂破阵,入房暗算横江,却又被横江施法斩杀的过程,了然于胸! 此等手段,若是放在凡俗世间,必是闻名天下的盖世神捕! 不过,朝真子站起身,收了水晶蒲团之后,语气渐渐变得有些怅然,道:“宣明山开门受徒二百年,前有华镇岳、黄天都,中有扶向阳、燕青崖,又有廖长空、独孤信,现在又多了一个横江。俨然我中土东南七大道场,这二百年来,收纳的数以千计的门人弟子当中,那些惊才艳艳之辈,被他宣明山收了大半……东方索啊东方索,五千年前,你独占鳌头,力压群仙,取了九崇山大半道统,二百年来,又收尽了世间英才。如今这斗魔洞府,不论如何,都该入我朝真子之手。如此,才符合天理循环,风水轮转的道理。” 第二百零五章:万载活尸 一言至此,朝真子踏步而去。 此人走路之时,身形挺得笔直,犹如剑锋傲立。就连他身边飘落的雪花,都会不由自主,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汇聚成一柄柄细碎的冰剑,继而又化作水雾,随风而散。 朝真子刚走不久,宅院外不远处的山崖上,又陆陆续续飞来了几批仙门中人。 其中,那东观道场图万山与辟雍道场杜远,甚差不多是同时到来。他们的目的也和朝真子一样,来此探查横江和廖长空留下的宅院。 两人四处探查了一阵,便站在院中商议。 图万山道:“可能是梅露子神游至此,将横江诛杀,而那廖长空与李狗蛋则发现了梅露子的踪迹,二人合力诛灭了梅露子的神魂,再连夜遁逃。也有可能是三人合力,诛灭了梅露子,又担心你我二人追责他们,于是逃之夭夭。” 杜远说道:“我猜,也许是梅露子与宣明道场三人,同归于尽。最终梅露子魂飞魄散,而宣明道场三人则被雷火烧成了灰烬,至于三人身上的仙门宝物,则是有人比我们先到一步,捷足先登。” 图万山点点头,眼神一亮,道:“此言有理!” 杜远又道:“如若像你说的那样,是宣明山三人诛杀了梅露子的神魂,再趁夜离去,我估计宣明山那三人,等到斗魔洞府开启之日,必定会回到青砀峰。毕竟此地洞府,已经存在了万年以上,洞府中若留有仙门遗宝,十有八九都是稀世难求的宝物,那三人又怎会轻易放弃?” 图万山道:“按照我们原本的计划,这一次是要联合蝠池道场梅露子,你我三人个神魂修士合力,三分斗魔洞府。如今梅露子已死,斗魔洞府里的遗宝,合该你我五五均摊,切不可落到旁人手中。不过,洪都道场风肆、兰台道场崔武冠、石室道场朝真子,这三人都不是易与之辈。就算你我二人联手,又怎能压服他们三人?” 杜远闭着眼睛,凝神想了许久,又道:“朝真子为人自视甚高,素来目中无人,他多半不会和风肆与崔武冠联手。斗魔洞府开府现世之后,你我见招拆招,各个击破就是!我东南各大道场,数千年来,都被宣明山压了一头,如今时机已到,正是你我两大道场,出人头地之时。” “正该如此!” 图万山皱着眉头,睁大眼睛,瞳孔里满是阴冷,沉声道:“十年之前,廖长空守在封魔岛,我东观道场不知有多少弟子,折损于廖长空手中。那时候碍于宣明山有两大纯阳,我东观道场也只得忍气吞声。今日,我若非是念在廖长空自是一个小辈,怕世间修士说我以大欺小,毁我名声,我早已取了廖长空性命!” 杜远抬起手,摸了摸下巴上的短胡,道:“你我出自名门正派,平日里处处要估计仙门正宗的名声,很多时候还不如旁门左道修士过的痛快,道友忍一忍便是。反正那宣明道场,蹦跶不了多久,迟早要被人伐山破庙,道统尽毁。不过,斗魔洞府开启之后,你我该如何行动,此事还需商议。” 图万山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不放回去再议。” 二人乘风而起,联袂而去。 等到几大道场的高手,逐一来此,将横江那间雷火焚烧过的屋子,仔仔细细探查了一番之后,这风雪当中的宅院,才真正算是安静了下来。 呼呼呼! 大风嘶吼,暴雪连天。 宅院角落隐隐之处,浮现出一阵波纹,波纹里飞出了三道人影,趁着夜色大雪,飘然远去,正是去而复返,藏在此地的横江三人。 “若非横师弟谨慎,让徐道友布置出数重隐身阵法,重重相叠,将三人气息完全隐匿起来。以朝真子先前展现出来的实力而言,他只怕已经察觉到我们藏在此处。” 廖长空神色莫名,深深的看了横江一眼,道:“朝真子离去之时,周身风雪汇聚成剑,此等气象,浑然不似寻常神魂高手。我曾听闻,朝真子只修炼了不到二百年,在各派神魂高手当中,实力未必出众。今日亲眼见到此人,才知闻名不如见面。” “二位当真以为,朝真子只是一个神魂修士?” 徐夜月笑了笑,道:“仙门高手,道心显露于外,便会暗合天地大道。朝真子一举一动,无不蕴含剑道真谛,即便是寻常纯阳剑仙,也比不得他……” 听闻此言,廖长空眼神一凛。 横江心中暗忖:“按照朝真子先前之言,他与祖师爷东方索颇有恩怨。不过,此人修炼不过二百余年,而东方索祖师是五千年前便修炼有成的高手,二人如何会有瓜葛?” 徐夜月目光灼灼,视线游离在横江身上,让横江觉得颇为不自在。 先前她师叔风肆,也独自一人,来此探查过一次,却没有说出半句不利于宣明道场的话语,只满怀唏嘘长叹一声,便转身离去,也不知他为何喟叹。 “师姐,该走了。我们回到此地,本就是等候这些神魂高手,来我房中探查,偷看他们各自的举动,偷听他们说话,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了,不宜多留。” 横江朝廖长空点点头,廖长空便抓着徐夜月的手臂,三人乘风而去,直接飞出了青砀峰,落在一处白雪覆盖的山林里,找个一处宽大的山洞,飞了进去。 横江拿出易容之物,和廖长空一起使用。 不一刻间,二人相貌大变。 横江变成了一个脸色青黑,看上去已有六十来岁的老人,而廖长空则变成了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年汉子。 “横道友不仅道术仙法学得精妙,能以初入仙门修士的修为,将神魂高手梅露子杀得魂飞魄散。如今就连这凡俗间的易容术,也是造诣极高,看来横道友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啊。” 徐夜月本就曾被横江施展过易容术,化名为李狗蛋。 别人给自己易容,与亲眼看到别人易容相比,感觉上更为震撼。 每当想起李狗蛋这个名字,徐夜月心中就极为不爽,她眉头一皱,又说道:“我曾听别人说,凡俗世间那些精通易容术的,大多是一些采花大盗。他们易容,一则是为了把自己弄得帅气俊朗,便于勾搭良家女子,二则是面容千变万化,就算是被人记住了相貌,被朝廷发出海捕公文,再画了相通缉,也能逍遥法外……” 廖长空暗暗皱眉,深深的看了横江一眼,暗道:“莫非横师弟在拜入师门之前,曾经做过采花贼?” 横江懒得回应徐夜月,只将如何变幻声音的手段,传给了廖长空。可徐夜月见了,眼神却更是鄙夷,讥笑道:“当初你给我易容的时候,是让我吃药变声,如今却把变声之法传给了廖道友。哼,那种古怪的药物,难吃至极,你肯定是故意针对我。莫非是我的胸比他的小,所以你看不起我?” 徐夜月说罢便挺了挺胸膛。 廖长空冷声说道:“徐道友在洪都道场里,面对你那些同门师兄弟,也是如此满**邪之词,如此不知羞耻?” 徐夜月皱眉生气,转而又笑了一笑,道:“我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洪都道场的同门师兄弟,都是道德高深之人,哪有横道友这样的采花贼?” 嗖! 廖长空手臂一震,持剑在手。 剑锋如电,已然横在了徐夜月脖颈之间。 “师姐,稍安勿躁。” 横江伸出手来,将廖长空的剑锋压了下去。 廖长空悻悻然背过身去,沉默不语,在山洞里来回走了几趟,走着走着,她身上锐气逼人的气质,渐渐消失变化,身上气度渐渐与她易容之后的中年汉子形象,完美契合。 横江却又摇了摇头,道:“这一次,廖师姐和我的身份,是九崇山一脉,炼制出的活尸傀儡,介于人与僵尸之间。廖师姐只需将封魔岛里那些僵尸的气度,学上三五分。” 廖长空问道:“九崇山也有活尸之法?” 横江道:“九崇山有没有活尸之法,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却听人说过,九崇山有九脉道统,各不相同,那九脉道统当中,未必就没有养鬼炼尸的法门。” 廖长空点点头,不再多问,她本就不是多话之人。 横江又向徐夜月说道:“明日我和师姐,就已活尸的身份,和你一起,赶赴青砀峰。你师叔风肆前辈问起我和廖师姐的来历之时,你只需对他说,你那天夜里在悬空山取走了一件宝物之后,就留在我宅院和我饮酒答谢我。天亮之后,你就去了另一处地方,得到了九崇山古时高手所留,世间难得的两个万载活尸。只因这两个活尸在大阵当中,被困了成千上万年,活尸的实力远远比不得当年,如今已只有仙门修士实力,需要年复一年,精心炼制,这两具活尸的威能,才能渐渐恢复。” “哼!” 徐夜月被横江的提议惊道,感慨道:“你还真是足智多谋,这种办法都想得到。” 横江不以为意,淡然道:“你若不肯配合,一旦暴露了我和廖师姐的身份,休怪我们不顾这段时日的情义,激发你体内剑气,将你打得魂飞魄散。” 徐夜月皱了皱眉,朝横江伸出手,道:“先把小银针给我。” 横江摇头拒绝,道:“你修为太差,实力低微,小银针放在你身上不安全,还是让活尸帮你保护小银针,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第二百零六章:开府现世 “卑鄙无耻!奸诈如鬼!” 徐夜月愤恨咬牙,自乾坤袋里,拿出牙床、被褥、帐子等物,在山洞里一一摆好,再拿出几扇屏风,挡在牙床四面,直到被山风吹得招摇飘荡的帐子安安稳稳的垂落,她才坐在床上脱了鞋子,转身躺了进去。她素来都是一个讲究的人,哪怕是在这荒山野岭,寒风嗖嗖的山洞里,也要睡得舒舒服服,至于先前在横江房间里,随便打了一个地铺躺下,实在是被人俘虏,寄人篱下,迫不得已。 她知道横江让她回归本来面目,前去青砀峰与师门之人汇合以后,便恢复了本来的心性,就连和横江说话之时的语气,都已变得唇枪舌剑。 似乎,她已经不怕廖长空驱动剑气,让她当场身亡。 横江的视线穿过那透明琉璃屏风,看得到躺在蚊帐当中的徐夜月,是正面对着他们,心中便想道:“一般人在山洞里睡觉,都会背对着洞内,面对着山洞口。只因面对洞口之时,一旦有人闯入,也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可以在危险之时立即警觉过来。如今这徐夜月背对洞口,面对着我和廖师姐,显然她内心深处,不像她表面上显现出的那么洒脱与泰然,她骨子里极其害怕廖师姐一言不合,一剑杀了她。” 廖长空见横江若有所思,一直在盯着徐夜月,她便问道:“你看上她了?” 横江摇摇头,道:“我只是在想,廖师姐这些年在封魔岛里,立下的赫赫凶名,还是很有用的。” 廖长空皱了皱眉,沉默许久,语气变得温柔了少许,道:“我修行虚空凝剑诀,理当锋芒毕露,如此才符合我的剑道修行之路。我修炼的真传妙法若不是虚空凝剑诀,若是五行水法,五行木法之类的法诀,也许就不一样了。这应该就是我辈仙门中人,经常挂在嘴边的机缘吧。” 横江笑笑,道:“这样也很好。” 廖长空缓缓闭上了眼睛,打坐练气。一束剑锋虚影,自她背后升起,似有若无,似实似虚,散发出丝丝缕缕锋锐逼人的气息。 横江看着这道剑影,心中回想起了自己修炼的太乙庚金剑气,便拿廖长空身上的剑道意境,与自身的剑道相互印证,心中暗想道:“我的修炼天赋,终究是太差了些。我修炼得到枯荣真人亲自灌注剑气,在丹田当中形成剑丸,如今已经将太乙庚金剑气修炼了十余年,却一直不曾领悟出剑意。如今我那太乙庚金剑气,虽威势不凡,却终归只是延续了枯荣真人所留的剑意而已,我只算是照猫画虎,却没有自身剑意真谛藏于剑气当中……就连我身上诸多仙门宝物,直至今日,我也未曾全部揣摩透彻。听闻仙门修士淬炼三魂七魄,一共十重修为层次,每当提升一重,魂魄就敏锐许多。陆青皇师叔曾说,修为境界决定思维方式,也许等我修为逐渐提升,水平与日俱增,便能将身上诸多仙门之宝,渐渐的揣摩透彻,施展起来如同臂使……” 他看着廖长空,浮想联翩,廖长空却不知他心中所想。 廖长空遽然睁开眼眸,视线冷冽,语气森寒,道:“修仙问道,最重修心。你目光涣散,双眼无神,已是背离了仙门大道!若再肆意乱看,再胡思乱想,我饶不了你!” 听闻此言,横江哑然摇头。 廖长空又觉得语气重了些,道:“按照陆青皇师叔当年所言,只等你从封魔岛回到师门,便会让陈操之师伯收你为徒。我宣明道场之人,一言九鼎,如今就算你尚未拜师,已算是陈操之师伯门下弟子,我则是师门真传弟子,是你师姐。如今你我一同来到此地,如何行为处事,我已决定让你做主。至于修行一途,我身为师姐,理当时时刻刻替你斧正!” 她能说出这些话语,已算是做出了退让。 只可惜平日里锋芒毕露惯了,即便是偶尔对横江透露出几许关心,廖长空依旧是如此冷言冷语。 横江则微微一笑,道:“我在揣摩师姐身上剑意。” “哼!” 廖长空闭上眼睛,面沉如水,不再多说。 一夜过后。 徐夜月御风而起,回到了青砀峰,落到洪都道场弟子驻扎的地方,大步前行。 横江和廖长空亦步亦趋,跟随在徐夜月身后。只是如今两人的身份,是被困阵中成千上万年的万载活尸,自然要有几分和僵尸相似。于是二人走路的时候,膝盖并不怎么弯曲,而是一沓一沓,踏着脚步上前,就好像浑身肌肉筋骨,都僵硬不堪,走起路的样子极为别扭。 今日,雪已经停下。 朝阳升起,阳光洒在山川之间,照得白雪莹亮刺眼。 仙门修士起得很早,于是横江三人一出现,就被各派修士发现了。众人站在远处,指指点点,而那些洪都道场的弟子,则纷纷飞了过来,朝徐夜月问个不停。 徐夜月不着痕迹的看了横江一眼,只把昨夜里横江叮嘱她的话语,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同门师兄弟。不过,徐夜月却没说这两个活尸是九崇山遗留,只说这是古代修士所留…… 众人的注意力,便全都落到了横江和廖长空身上。 “尸鬼妖邪一类,咱们见过不少,可活尸这种东西,还真是第一次听说,第一次见到。” “古代高手还真是强大,竟然能想出这种半人半僵尸的法门,同时继承了人身和僵尸的有点。” “要我说,最厉害的还是徐夜月师妹。如今各派修士来到青砀峰,斗魔洞府尚未开府现世,大家一无所获,唯有徐夜月师妹,不声不响就得到了诸多好处,不愧是咱们洪都道场这十余年来,最聪明的弟子。” 众人一阵逢迎,围绕在徐夜月身边。 徐夜月相貌出众,气质不凡,一身紫衣,英气逼人。 她早已习惯了这种众星拱月的场面,只朝周围师兄弟微微一点头,或者是微微一笑,无需多说半句话语,就让众人心花怒放。 她在洪都道场的待遇,也与众人不同。 风肆知道徐夜月回来之后,竟然领着陈浮生,亲自出门迎接她。 “徐师侄啊!你可算是回来了!” 风肆长叹一声,又指着徐夜月身边的横江要廖长空问道:“他们二人,就是师侄带回来的活尸?我修行数百年,尚未见过此等活尸,不知师侄能否让我带走他们几日,研究研究古代修士炼制活尸之法?” 此言一出,横江与廖长空心中皆是一紧。 这风肆是神魂高手,非同小可,若是被他弄去研究,只怕不消片刻时间,风肆就能察觉出两人的身份。 好在横江与廖长空二人临危不乱,面容就像是石头雕刻出来的一样,神态上没有发出任何变化。 “风师叔,你怎么能这样!” 徐夜月皱了皱眉,很是不满,道:“弟子刚刚才得到这两个活尸,弟子自己都没玩够呢,师叔竟然想把他们借走!” “好好好!既然师侄不高兴,师叔不借就是了。” 风肆哈哈一笑,道:“这青砀峰风大,如今太阳高升,正是山雪融化之时,山间潮气很重,不利于师侄修炼的九龙神火术,师侄还是快些随我回屋去,我早已布置好了阵势,阵中火气充盈……” 他絮絮叨叨,语气里满是关切之意。 徐夜月点了点头,装模作样捏出一道法诀,跟着风肆前行。 横江与廖长空则装作是受到法诀操控,亦步亦趋,尾随在徐夜月身后。如今两人身上,皆穿着破烂的铠甲,浑身散发着让人闻之恶心的臭味,看上去就像是半死不活的行尸走肉。周围洪都道场弟子却对两人很是好奇,不顾臭味,一个个凑到横江与廖长空身边,上下打量,有人甚至伸出手,在横江身上戳了几下,却戳在了破破烂烂的铠甲上,叮叮作响。有人觉得戳着好玩,又准备去戳廖长空…… 徐夜月早已察觉众人在戳横江,处于报复心态,她不闻不问,装作没有看到,可当她见到有人要对廖长空动手动脚,顿时神色大变,就怕廖长空突然发飙操控剑气杀认,于是徐夜月眼神一冷,赶紧呼喊道:“住手,不许再戳!” 那人赶紧收回手掌。 徐夜月松了一口气,却又听得远处师兄弟嘀嘀咕咕,说什么徐师妹生气的样子很可爱,简直迷死人了之类的话语。她心中更是懊恼,怒道:“谁要是再敢动我的活尸,我跟他没完!” 众人这才收了心,悻悻然退到远处。 自这一日起,横江与廖长空,就已活尸的身份,名正言顺的留在了洪都道场修士驻地。至于徐夜月,则借口要研究古代修士留下的活尸,日日夜夜守着横江与廖长空。徐夜月也很担心一旦此事被人揭穿,惹得廖长空恼羞成怒,到时候鱼死网破,一发不可收拾。 天气越发的变的诡异起来。 四天时间,一天比一天炎热。 山中积雪早已融化,地面枯草竟在发芽! 第五天,竟有连番不绝的春雷,响彻在天地之间,而青砀峰后山悬崖之外,已是多了一座金字塔般的悬空山,浮现在半空当中。 风肆派出陈浮生,前去探查。 陈浮生回来之后,神色振奋,同时带回了一个消息……、 斗魔洞府,开府现世! 第二百零七章:九彩虹桥 横江与廖长空已活尸的身份驻留在此,不可自由行动,一直寸步不离,陪同在徐夜月身边。二人虽没有第一时间得到斗魔洞府开府现世的消息,却早在第一道春雷响起之时,就已经明白,等候十余日的斗魔洞府,终于在消身匿迹成千上万年之后,重现人间。 当二人随着徐夜月,与洪都道场弟子一起,前往先前徐夜月曾经垂钓悬空山的那片悬崖之时,师姐弟二人亦是心潮澎湃。 廖长空久居封魔岛,常与尸鬼妖邪争斗,也知岛中镇压大魔,自然明白斗魔二字的含义。 横江却是因为当年和独孤信一起探访了古代修士遗迹,进入一座废弃已久的九崇山修士洞府,才得到了一丝拜入仙门的机缘。 一朝步入仙门内,从此不与凡人同! 寻常修士不知这是何人洞府,横江却早已对廖长空说过,此乃九崇山高手徐无忌的修行之地! 徐无忌何人? 九崇山一夜之间,毁于一旦,只因徐无忌。 以魔制魔徐无忌! 悬空上一如数日之前,青翠葳蕤,与如今青砀峰春雷滚滚,春雨如绸的景象,相得益彰。 各派修士站在悬崖边缘,抬头仰望。 横江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各派之人,观察着风肆、朗朝真、崔武冠、杜远、图万山等人神魂高手。因仙门高手灵觉敏锐,一旦被人注视,立即就会心生感应,故而横江也只是用眼神余光,默默的观察着。此刻,各派修士一个个意气奋发,唯独蝠池道场之人,士气萎靡。 门中神魂高手不明不白就魂飞魄散,蝠池道场弟子怎能振作起来? 各派数不多,加起来也不足百位。 中午之时。 悬空山周围阵法光辉,渐渐出现了一道缝隙。 青砀峰雷雨,戛然而止。 万里长空片刻间变得一片晴朗,烈烈阳光,照耀天地。 雨停之后,彩虹出现。 彩虹一段挂在青砀峰悬崖边上,另一端则延伸至悬空山大阵的缝隙当中。 场中修士,大多不知道这彩虹是何物,横江却知道这条彩虹,就是通往悬空山的道路。此等彩虹,十年之前横江就在墟城外的荒漠里见到过,乃是一条虹桥。只是此地虹桥,却有九中颜色,乃是一条瑰丽炫目的九彩虹桥。 徐夜月走到风肆身边,说道:“师叔,我们可以从这彩虹上,前往悬空山。” 风肆点点头,一声令下,“随我来!” 旋即,洪都道场弟子,率先行动。 横江和廖长空,一前一后走在徐夜月身边,一起上了虹桥。 图万山见洪都道场之人上了虹桥,立即神色惊变,高呼道:“各位,我们赶紧跟上,不可让洪都道场之人,将斗魔洞府里诸多好处,独自霸占!” 众人闻言,纷纷动身。 只是虹桥看上去美轮美奂,桥面却不宽,只能容纳一人行走,恍如一条独木桥。 各派修士争先恐后,自然会将一些仙门修士挤下虹桥。好在仙门修士可以御风飞行,即便是从桥上被挤下去,也不会被摔死,只是谁都不肯被被人甩在后面,于是有些人就施展出各种飞行手段,沿着虹桥,朝悬空山大阵的缝隙飞驰而去,可刚刚飞至缝隙之处,就遇到一道从宣明山中,劈打而出的雷霆。 轰隆隆! 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响起,眨眼间就有三五位仙门修士,被突如其来的雷霆击中,肉身焦黑,被化作焦炭,就连魂魄也不曾逃出,自此魂飞魄散。 第一个跟随在洪都道场修士后面的,就是东观道场之人。 而受人推搡,被人挤下虹桥的,遭雷霆轰杀的,也是东观道场修士。 图万山心中火冒三丈,猛地停下脚步,护住身后几个门人弟子,扬手提起一口铜钟,将铜钟拍得嗡嗡作响,暴喝道:“休要再挤,谁挤我就杀了谁!” 杜远亦是捧着一只玉钵盂,高声说道:“我等师门,皆是仙门正宗,应当有礼有节,怎能像那些旁门左道之辈,毫无规矩,妄自推搡?” 于是,那奉山与崔武冠也出言管束门下弟子,这虹桥上乱糟糟的景象,才算安定了下来。 唯独那石室道场神魂高手朝真子,一直领着门下弟子,站在悬崖边上,这人一直等到其他各派之人,都走进了悬空山,才领着门下弟子,最后一个走上虹桥。 悬空山中,烟雨蒙蒙。 横江默默走在队伍当中,经过方才那一道突然凌驾于天空当中的虹桥,横江对于徐夜月先前所说,斗魔洞府是徐无忌的修炼之地,又多了几分确定。 不过,悬空山中,又有诸多阵法。 此阵是一座幻阵,极为玄妙,哪怕是风肆这样的神魂高手,也是在进入阵中,身陷阵法幻境之内,才猛然间发现自己被阵法困住了! 众弟子无计可施,只得问风肆该如何是好。 风肆略一沉吟,道:“稍安勿躁,我来破阵!” 不一刻间,各派修士,也跟了过来,全被困在阵法幻象之内。 周围环境,已不再是先前烟雨蒙蒙的阳春三月景象,而是出于一座火焰熊熊的岩浆火海当中,四处都是翻滚沸腾的烈焰,唯有众修士所在之地,是一座方圆百余米的岩石。就连天空,也变成了一片灰黑,被乌云罩住,雷霆滚滚,轰隆作响,震人心魂。 隐隐约约间,可以看到无穷无尽的魔影,在乌云当中时隐时现。 横江抬头观察,甚至在那些魔影当中,看到了一些他有些熟悉的魔物,此乃横江在封魔岛当中,曾经见到过的霜魔。只是封魔岛里的霜魔,实力不算很强,身形也不算庞大,而这幻阵乌云当中的霜魔,却一个个巨大无比,偶尔在云层里露出一只手臂,亦或是龇牙咧嘴的丑恶面容,就已是庞大如山! 见得这些魔物出现,横江对于徐夜月所言此地是徐无忌洞府之事,又信了几分。 不过,对于其他仙门修士而言,他们却因此等幻阵突然出现,而乱了方寸。 该如何是好? 该往何处去? 突然间,陈浮生指着西南天际,朝身边师兄弟说道:“快看,空中出现了一个仙门高手!” 横江转身一看,只见数千米外的天空当中,飞来一个穿着紫色衣袍,浑身仙气缭绕之人,脚踏一道八角光环,飞进了乌云当中,随手一甩,掌中掀起万道雷火,烧向满天云雾,眨眼间就把云雾里的魔影,烧得死伤惨重,继而乌云当中,下起了冰雹。 冰雹落地,浇在岩浆当中,一冷一热,使得岩浆轰隆隆爆炸,掀起浓浓的黑烟与白雾,把众人视线挡住。 此地景象,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就在此刻间,天穹之上的雷霆,已然轰至地面,轰向众多仙门修士。 有些人躲闪不及,被雷霆击中,虽未像先前那些妄闯虹桥之人一样被轰死,却也周身麻痹,动弹不得,全靠身边师兄弟扶着,才没有当场摔倒在地。 顿时,众人四处狂奔,只为躲避雷霆。 整个场面,一片混乱。 徐夜月的声音,突然响起在横江和廖长空耳边。 “随我来!” 徐夜月牵着横江与廖长空,脚下升起一道清风,腾空飞起,朝着远处疾驰而去。 漫天降下的雷霆,密密麻麻,纵横交错,却没有任何一道,能落在三人身上。 至于此地困住了各方修士的阵法,徐夜月视若无物,她宛若是在自家后花园游玩一样,在空中肆意飞行,不一刻间,就飞出了幻阵范围,来到了悬空山的山顶。 由上往下看,由幻阵之外看向阵内,先前所见岩浆火海的场面,以及满天魔影的景象,已经是消失无踪。 横江只见到各派修士,在山腰处到处狂奔,宛若是鬼打墙一样,像没头苍蝇四处绕圈子。也有几个仙门修士腾空飞起,想要从空中飞离幻阵的范围,可每当有人腾空,天上就会降下一道道雷霆,将那飞腾之人打得浑身麻痹,坠在地上,动弹不得。 横江将目光从远处收回,深深的看了徐夜月一眼,问道:“徐道友,接下来该如何?” “此地悬空山,并非是斗魔洞府。” 徐夜月微微一笑。 横江明显能够感觉到,今日斗魔洞府一经开启,徐夜月身上气度,已然变得与往日有所不同。有一种万事万物,尽在掌控当中的傲气,洋溢在徐夜月眼中。于是,她看向各派神魂高手之时,视线里隐隐约约,已经带有了几分轻蔑之色。这种神态变化,别人察觉不出来,横江却尽收眼底! 若论仙道修为,横江在这些进入悬空山的仙门修士当中,以他尚未淬炼过任何一魂一魄的修为层次,比不上山中任何一人。可若论人生阅历,休说是这青砀峰,即便是放眼中土帝国三十六大道场,甚至放眼整个紫霄宫统御的数百万里山河当中,也没有几人,能比得上横江。 即便徐夜月隐藏的很好,又怎么能瞒得过横江的法眼? 第二百零八章:水晶宫阙 横江二十岁入道,由独孤信举荐,前往宣明山,成为书吏,通过考举,获取仙缘,成为仙门修士。 时至今日,修行十年。 对于凡俗世人而言,横江三十岁,已算是时至中年。可对于仙门中人而言,三十来岁,甚至可以说是尚未成熟。 仙门中人年岁各有不同,因人而异,修为越高,活得越久。 寻常仙门修士,凭着修为在身,延年益寿,活满百岁不在话下,寿命悠长的甚至可以活到一百二三十岁。而一旦淬炼完了三魂七魄,历经雷劫,成为神魂高手,就有了数百年的寿元,一旦修至神魂修士巅峰,甚至可以活到一千岁! 神魂以上,纯阳之寿,足有八千年! 对于神魂高手与纯阳仙人而言,横江这样的三十岁之人,只算是一个少年人。 若以此而言,横江这三十年的阅历,怎比得过如今这悬空山里,那些活了四五十岁的仙门中人,更无法与那几个活了上百年的神魂高手相提并论。 不过,横江却有着别人没有的阅历。 十余年前,他在封魔岛桃林大阵里,遇到了一个自称为瑶池的女子。 那女子施展出一道法术,让横江陷入梦境,一夜之间,历经了上千次人生,活了一回又一回,尝尽了世间酸甜苦辣,看透了人情冷暖…… 即便醒来之后,梦中轮回所遇到的许多事情,横江大多已经忘记,可即便如此,横江只凭着数以千计的人生历程,足以将那些整日修行,醉心于求仙问道的神魂高手、纯阳仙人,远远抛在身后。 只是,徐夜月却不知横江心中所想。 她面带一丝漠然的笑意,深深的看了一眼被幻阵困住之人,道:“斗魔洞府,是九崇山徐无忌修行之地。九崇山道统,一共有九脉,分作剑仙、道术、炼丹炼器、符箓、鬼修、妖修、等等诸多道统,九为极数,也是概数,指的是九崇山道统众多,却并非只有九中传承。” “九崇山英杰辈出,高手众多,徐无忌一身实力,在九崇山一脉,足以位列前三。而在阵法一途,休说是九崇山,只怕紫霄宫地界数百万里疆域,也没有几人,能比得上徐无忌。此地阵法,是徐无忌亲手布置而成,休说是各派神魂修士,即便那些纯阳仙人来此,想要破阵,也只有铩羽而归一个结局。” “徐无忌的洞府,自然也应该与人不同。” 徐夜月眼中神采奕奕,说完之后,便掐动手指,连连掐算。 随即,她口中念咒,手中持诀,在山顶左左右右走了几步,施展出一道道操控阵法的法术。 轰隆! 一道雷霆,从天而降,轰向徐夜月。 廖长空神色一变,第一时间就要飞过去,把徐夜月从雷霆下推开,横江却伸手挡在廖长空身前,朝她摇了摇头,道:“师姐!这徐夜月没你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廖长空点点头,微微皱眉,体内隐隐约约间发出轻微的细流之声。 她身躯站得笔直,宛若是一柄矗立于天地之间的仙剑。 横江知道,这是廖长空催动了体内法力,一旦事情有变,她便会立即出手,当先将徐夜月斩杀在此。若论杀心,在横江这些年认识的同门当中,廖长空的杀心最为炽烈。 雷光从天而降,分毫不差,轰在徐夜月摊开在身前的掌心当中。 一点火光,滋生于徐夜月五指之间,悬空漂浮。 火光最开始只是星星之火,极为微小,随即渐渐增长变大,从针尖大小变作米粒大,继而如豆,继而如枣,继而如同鸡子大小。 噗…… 徐夜月端着火焰,放到面前吹了一口气。 火焰呼呼而涨,越变越大,猛然间攀升数米,形成一朵宛若凉亭大小,含苞待放的巨大火莲。 当徐夜月将火莲往地上一丢,火莲的花瓣一片一片张开,中间出现了一个门框。 “徐无忌修行之地,有山外山,天外天,府中府。来到此地之人,若想进入徐无忌的修行洞府,首先经过山外山,从青砀峰进入悬空山。其次要经过天外天,他们需要破掉幻阵,亦或是等到幻阵自行散去之后,飞至这悬空山的阵法天空当中,找到入口飞进去。至于府中府,则更为艰难……” 徐夜月指着火焰莲花上的大门,面带微笑,道:“你我三人,只需进入此门,一步踏入,就能直接飞过重重叠叠的阵法,进入徐无忌洞府当中。” 说吧,徐夜月莲步轻移,走向大门。 “且慢!” 廖长空御剑疾驰,挡在徐夜月身前,道:“你我三人,并肩进去!” 徐夜月问道:“为何?” 这几日以来,横江早已将他所知的斗魔洞府讯息,一一告知廖长空。当廖长空明白徐夜月竟早已知晓此地是徐无忌的修行洞府之后,她对徐夜月就更是猜忌。如今,直达徐无忌洞府的火焰大门,已是被徐夜月打开,廖长空又怎会让徐夜月先行进入? 一旦徐夜月进去之后,从里面把大门关闭,将师姐弟二人挡在了门外,二人该如何是好? 廖长空虽自信能以灌入徐夜月体内的剑气,在转瞬之间斩杀徐夜月,可此地是九崇山高手徐无忌的修行洞府,一旦这阵中存有玄妙的仙门宝物,能护住徐夜月安危。若让徐夜月第一时间取到那样的宝物,岂非廖长空灌入徐夜月体内的剑气,已然伤不到徐夜月? 于是,廖长空直言不讳,道:“我信不过你!” 徐夜眼神一闪,也不反驳,只面带微笑,道:“正该如此。” 三人并肩站在一起,亦步亦趋,走向火焰大门。 就在此刻,青砀峰方向,猛地出现了数道仙门高手气息。三人都是仙门修士,自然有所感应。横江只觉得好似有数座大山,从远处平推而来,即便是背对着大山袭来的方位,心中也生出了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纯阳仙人!” 廖长空眼神一沉,身上显现出一道若隐若现的剑锋。 她手捏剑诀,蓄势待发,当先一剑,随手挥出,剑锋横在徐夜月脖颈之间。 出剑将徐夜月震慑住了之后,廖长空才转过身去,眺望虹桥方向,只见一个仙门高手,周身缭绕着仙气汇聚而成的云雾,沿着九彩虹桥,飞进了悬空山中。 “竟然是他!” 廖长空神色乍变。 横江问道:“师姐认得此人?” 廖长空道:“十几年前,此人曾来宣明山拜访,我见过一次,此人就是那蝠池道场开山祖师古木风!” 那古木风似是早有准备,席卷仙气而来,虽然进入悬空山之后,也被幻阵困住,那他却从衣袖当中,掏出了一座早已筹备好的法坛,摆在地上,继而连连施法。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那些在幻阵当中被阵法弄得神魂颠倒的仙门修士,竟然一个个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徐夜月先前还说徐无忌布置的阵法,世间很少有人能破去,如今却在顷刻之间,阵法出现了被人击破的迹象。这番变故,让徐夜月神色眉宇之间有些阴沉,她哼了一声,道:“徐无忌殒落已久,此地阵法,数千年来无人维护,历经光阴洗礼,岁月消磨,阵法渐渐损毁,威力自然大不如前。若非如此,就算那古木风修炼至纯阳仙人,又早就准备了破阵的手段,也绝无可能在顷刻之间,动摇此地阵法!” “多说无益!” 横江不愿多留,一声令下,道:“速速进门!” “我先进去,徐夜月跟在我身后,横师弟你断后。”廖长空与横江对视一眼,收起了横在徐夜月咽喉之处的剑锋,当先一步,走进了火焰大门。 徐夜月目光深沉,盯着远处古木风看了一眼,与横江一起走了进去。 三人离去之后,地上火莲,猛地化作百丈烈焰,掀起滚滚热浪,冲袭四方,继而光焰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此地从未有人来过。 火焰大门之内,是一朵云团。 三人站在云团之上,徐夜月挥手打出一道法诀,云团腾空飞起,越飞越远。三人位于云团之内,视线被云雾挡住,看不清四方景物,自然也分不清东南西北。 约莫飞了一炷香的时间,云团才消散不见。 此时此刻,三人已是出现了在了一片水晶宫阙当中…… 放眼望去,尽是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檐牙高啄,一步一景,美轮美奂。诸般景物,显示着数千年前,或许是万年之前,此地主人徐无忌,是一个品味高雅,很有格调之人。 可事到如今,这一座斗魔洞府,却静得可怕。 天地之间,一片死寂! 诸多原本生长在洞府当中的花草树木,全数枯萎,见不到一星半点儿绿意。至于草木凋零之后落下的黄叶,也早已化作了粉尘,如今不知零落何方。 横江打量着此地景象,倾听着四方声响,耳中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就连蚊虫的响动也无踪形影,就连风声也听不到一丝。 唯有正前方一座牌坊大门,上面用虫书写着的“斗魔”二字,时隔万年,依旧荧光灼灼。 第二百零九章:此地主人 横江抬头看着牌匾字迹,渐渐闭上了眼睛。 他精通虫书,如今修行十年,对于阵法一途,也有涉猎,虽不精通,却从牌坊上金钩铁划的斗魔二字当中,看出了一丝阵法的痕迹。 徐无忌以字为阵法,单凭这二字写出,就能让实木雕琢而成的牌坊大门,承受住了万年光阴蹉跎,在岁月中坚挺不朽。 廖长空和横江各站在一侧,将徐夜月挡在中间。廖长空终究怕徐夜月暗藏诡计,在这斗魔洞府当中,有所异动,故而廖长空一边暗暗护卫着横江,一边提防着徐夜月。 若是寻常修士,在进入了斗魔洞府当中,看到斗魔二字的牌匾,知晓九崇山高手徐无忌所留的传承,唾手可得,就算不欣喜若狂,也会神色振奋。 横江与廖长空的表现,已与寻常修士不同。 而徐夜月此刻状态,比起横江与廖长空,更是怪异。 她抬头看着牌匾上的虫书文字,恍然摇了摇头,继而一步步走上了门内的台阶,抬步落脚之时,步履虚浮,就像是喝醉了酒一样,晃晃悠悠,恍恍惚惚。 廖长空以为徐夜月是发病了,便施展一道法术,要扶着徐夜月。 “廖道友意欲何为?” 徐夜月随手一挥,指尖洒落一点星光,将廖长空施出的法术,打得烟消云散。 廖长空眼神一变,手中剑气勃发,凝神戒备。 徐夜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道:“蝠池道场古木风,修行多年,如今已是纯阳仙人。此人一入悬空山,就定住了山中幻阵,必是有备而来。徐无忌在阵法一途的手段,虽冠绝四方,可此地主人徐无忌已经消失了成千上万年,阵法无人维护,威力早已大不如前。你若再对我动手动脚,一旦你我争斗起来,必会耽误了探访斗魔洞府的时间,一旦让那古木风杀到此地,只怕徐无忌所留诸多机缘,尽会落到古木风手中。” 廖长空眼神一冷,却不说话。 横江朝廖长空摇摇头,继而看向徐夜月,道:“徐道友脚步虚浮,恍若醉酒一样,廖师姐担心你,才使出一道法诀,只为了护住你平安。” 徐夜月道:“我来到这斗魔洞府,犹如回家一样,何须廖道友护持?” 时至此刻,徐夜月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有所变化。 这些时日她与横江师姐弟二人朝夕相处,平日里虽英姿飒爽,却时不时会透着几分女儿态,很是娇巧可人,如今却语气平淡,眉宇之间竟焕发着几分男子气概。 “事不宜迟!” 横江不愿再耽搁时间,道:“徐道友既然很熟悉斗魔洞府,那就抓紧时间。” 徐夜月看了看周围景物,又摇了摇头,御风飞起。 横江与廖长空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徐夜月直接越过了诸多殿宇楼台,朝着洞府最里头,一座乍看之下很不起眼,细细打量却十分精巧的小楼飞去。 楼高三层,被阵法护住。 徐夜月落到楼外,挥手间破掉了此地阵势,直接推门而入。 楼中满满当当,尽是书架,摆着许多书籍。 时隔多年,这书架上的书籍,已是腐朽不堪。 横江回想起当年和独孤信一起,探访荒漠当中古代修士遗迹之事,随手施展出一道御风法术,掀起罡风在楼中来回激荡,一瞬间就把满楼书籍,吹成了纸屑烟尘,随风飘摇。当横江再施展出一道御风术,将书籍碎屑清扫出去之后,楼中诸多书架,已是空无一物。 “唉……岁月无情,光阴如刀!” 徐夜月摇摇头,拾级而上,直达第三层,来到了一处房间当中。 这是一间宽敞的书房,中间摆着一张方桌,墙角放着青瓷花瓶,瓶中蓄养的花木早已化作了烟灰消失无踪,唯有桌上一本暗金色的书籍,尚未损毁。书籍旁边,摆着砚台、镇纸、笔架等美玉雕琢而成的物件,至于搁置在笔架上的毛笔,竟出人意料的完好无损。 横江一见此书,眼神勃然一变,施展出青天揽月术,急速飞掠而去,将暗金色书籍持在手中。 早在多日之前,徐夜月与横江详谈的时候,就曾经说过,斗魔洞府当中,藏着一本金书,叫做斗魔笔录,记录着徐无忌当年是如何以魔制魔…… “这本金书归我!” 横江深吸一口气,直言道:“除此之外,斗魔洞府里其他东西,廖师姐和徐道友商量着办吧。” “师弟,这是什么书?”廖长空问了一句,走上前来。 她对于横江的举动,颇为不解。 以廖长空的见识,自然明白,这斗魔洞府里徐无忌所留之物,绝不仅仅只有这一本金书那么简单,极有可能会留有徐无忌当年遗存的诸多法宝、功诀,甚至可能收有徐无忌的安身立命之物。 廖长空又道:“斗魔洞府之物,最有价值的,莫过于徐无忌遗留的阵法妙诀……徐无忌在阵术一途,冠绝四方,若能得到徐无忌全部的阵法传承,天下大可去得,师弟你为何只要这本金书?” 横江指着金书扉页上的书名,道:“师姐且看。” 斗魔笔录! 廖长空眼神一亮,不再多言。 这几日以来,横江早已对廖长空说过,九崇山一脉覆灭的缘由,就是因为徐无忌一意孤行,要以魔制魔。 廖长空更知道,横江修行过大自在智慧诀,饱受心瘾折磨。如今能够得到徐无忌的斗魔笔录,得到徐无忌许多年来,与大魔相斗的经验与心得,对于横江而言,比起其他仙法妙诀,不知有用了多少辈。 不过,出于谨慎,廖长空还是问了一句:“师弟可否确定,这斗魔笔录的真伪?” 横江翻开金书,打量着书中那些虫书文字,一目十行,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就看了数十页之多,越是往下看,横江的眼神越是明亮,最终啪的一声合上书本,闭上眼睛,良久之后才长吁一口气,缓缓睁眼,道:“此书玄妙精粹,必当是徐无忌的亲笔!也不知徐无忌推行的以魔制魔之事,到底有没有成功。此事一旦成功,对于我仙门世间而言,这徐无忌可谓是立了无量功,行了无量德!” 廖长空深深的看了站在旁边的徐夜月一眼,将周身凛然剑意收敛了几分,又问道:“师弟为何面色赤红,满头大汗?” 横江道:“这金书太过于深奥精妙,我以仙门修士的修为,强行揣摩这金书中真谛,因脑力消耗极大,气血运行太快,才会如此。” 廖长空点点头,忽而转过头来,问道:“我要这斗魔洞府里,剑道法诀,以及阵法妙诀,徐道友可否让给我?” 徐夜月淡然望着廖长空,缓缓说道:“横道友只取金书一本,廖道友却要剑道法诀与阵法妙诀,难道廖道友不觉得,你的要求有点太多了吗?” 廖长空只道:“除此之外,我不会再要斗魔洞府里任何东西。” “这些话可是你自己提出来的,我可没逼你!” 徐夜月展颜一笑,似是计谋得逞,转而朝横江说道:“横道友,此地如果有剑道法诀与阵法妙诀,就全都给廖道友。若是其他事物,则你我平分,一件都不给这个廖长空!” 横江听闻此言,神色一愕。 徐夜月道:“就这么说定了!” 廖长空哼了一声,并未反驳。 徐夜月朝廖长空伸出手,道:“如今你我已经到了斗魔洞府,应该将那小银针,交还给我。你我三人,都是仙门修士的修为,在这斗魔洞府里,起不到多大作用。那小银针看似只是一个小娃娃,实际上却另有手段。” 廖长空拿出装着小银针的木盒子,看了看横江,问道:“师弟,你意下如何?” 横江道:“我们不妨先将这斗魔洞府,搜寻一番之后,再决定是否将小银针还给徐道友。” 徐夜月笑了笑,不以为意,道:“我还以为,横道友得到金书之后,会因为心中狂喜而冲昏了头脑,如今看来,横道友倒是荣辱不惊,极为谨慎。” 三人飞出楼外,结伴而行,四处探访。 整个斗魔洞府,除了一些桌椅板凳之类的普通器具之外,就只剩下空荡荡的殿宇楼台。仿佛此地早已在许多年前,被人探访过一次,将洞府当中稍有价值的物件,尽数洗劫一空! 三人在这偌大的斗魔洞府里转了一大圈,却一无所获。 时至此刻,横江才肯让廖长空拿出木盒子,交给徐夜月。 徐夜月打开木盒,把小银针放了出来,施展五行水法,在小银针身上不停的冲洗着。不久之后,这胖乎乎的小娃娃,缓缓回复了生机。 “好可恶的凶婆娘,竟然用苍冥圣盐害人家!” 小银针一蹦三尺,飞到徐夜月身边,指着廖长空,怒道:“要不是主人约束着我,我必会让你尝尝,我辈妖修的厉害!” 主人! 这个称呼一出现,横江眼神略有变化。 小银针一身的实力,横江早有猜测,他知晓这个娃娃看上去人畜无害,实际上却因该有着仙门修士以上的实力,多半是一个神魂高手,若非是被廖长空用苍冥圣盐先下手为强,小银针定然不会被廖长空擒住。可这般神魂高手,却将徐夜月叫做主人。如此看来,徐夜月的身份,绝非只是洪都道场弟子那么简单。 徐夜月摇了摇头,道:“两位道友远来是客,我离去多年,洞府荒废依旧,如今就连待客的茶水都没有,你速速准备一番,不可怠慢了两位贵客。” “遵命!” 小银针恶狠狠的瞪了廖长空一眼,随即飞至空中,手中施展出一道道法诀,引来一朵云彩悬在空中,继而有雨露落下,洒在洞府当中。周遭那些枯萎依旧,只剩下光秃秃枝干的树木,被雨水一浇,竟是生机勃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芽长树,开花结果…… “开门咯!” 小银针一声高呼,咬破手指,朝空中放出一道血剑。 血剑消失之处,出现一座云雾缭绕,离地百余米的悬空宫门。 小银针飞至宫门外,砰砰砰敲着门,高呼道:“快开门快开门,主人回来啦!” 吱呀一声,宫门中开。 钟鼓琴瑟之声,自门中传出。 许许多多身穿宫装,相貌秀丽的女子,手中捧着团扇,衙牌,乐器,等等五花八门的物件,自宫门当中飞出…… 见此景象,横江眼神一闪,心中暗道:好大的排场! 第二百一十章:功德无量 一曲终了,众多侍女整整齐齐,站在三人面前,齐齐屈膝拜倒,高呼道:“恭迎主人!” 廖长空神色乍变,身上剑意昂然,她知道这些侍女口中呼唤的主人,绝不是她廖长空,也不可能是她师弟横江,只可能是身边这个徐夜月。廖长空更能感觉到,这些从宫门当中飞出的女子,身上气息深沉,修为定然已在仙门修士之上,极有可能都是神魂高手! 这一次探访斗魔洞府,各方道场派出的实力最高之人,也只是神魂层次。 神魂修士,在仙门修士面前,俱是前辈高人。 可这宫门里飞出的众多神魂高手,却一个个拜倒在徐夜月面前,尊称她为主人! “徐夜月!” 廖长空眼神冰冷,喝问道:“你到底是谁?” “大胆!” “无知小辈!竟敢对主人无礼!” 众侍女神色震怒,只想出手拿下廖长空,却因徐夜月微微一摇头,众人便纷纷退下。因廖长空对徐夜月面色不善,使得诸多侍女连横江也恨上了,众人满眼怒火,死死盯着他们二人。 徐夜月却不恼怒,朝廖长空微微一笑,“这两位道友,是我带回来的贵客,尔等不可无礼!速去重整斗魔洞府,准备宴席,款待贵客!” 众侍女应声而退。 廖长空再问道:“阁下到底是谁?” 徐夜月沉默而不答。 横江嘴角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围着徐夜月走了几圈,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着徐夜月。 徐夜月皱眉问道:“道友何故发笑?” 横江不答反问:“徐道友可否告知,当年九崇山高手徐无忌,是男是女?” 徐夜月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道:“徐无忌自然是男的。” 横江却神色一肃,盯着徐夜月,沉声问道:“当初我廖师姐将徐道友擒住,你二人共处一室,可曾发生些什么?” 廖长空听闻此言,茫然不解,不知横江为何问起此事。 徐夜月却道:“横道友多虑了。” 横江道:“如此就好。” 那些飞进了宫门的侍女,又陆陆续续飞了几个出来,在这洞府当中,四处忙碌。 不一刻间,原本一片死寂的斗魔洞府当中,枯木逢春,繁花盛开,果品飘香,又出现了许许多多的蜜蜂蝴蝶,飞禽走兽,犹如人间仙境,先前破败荒废的景象一扫而空。 直到几个侍女捧着花篮,在三人与宫门之间,构建出一条花瓣道路之后,徐夜月才御风而起,踏上花路,朝横江与廖长空招了招手。 “二位道友,请随我来。” 徐夜月闲庭信步,走在前头。 廖长空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冰冷,当先一步,抢在横江前头,登上了花路。她也不顾徐夜月就在面前,直接就朝横江说道:“师弟,这徐夜月行为举止,越来越诡异,你定要心怀谨慎,不可中了她的算计!” 横江朝廖长空点点头,不再多言。 如今,廖长空已是暗觉不对,对此事警惕万分,横江心中又怎会没有产生怀疑? 刚刚洞府当中,枯木逢春,顷刻之间这一片死寂之地,变得鸟语花香,犹如人间仙境,这个变化过人,太过诡异。花草树木虽比不得飞禽走兽,可若要死而复生,枯而发芽,绝非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横江熟读宣明道场诸多经书,也曾在书中见到过医死人肉白骨,起死回生的手段,可若做到这一点,至少也要修至纯阳仙人。 唯有仙人手笔,才能做到这一点! 徐夜月只是区区一个仙门修士,而这洞府当中出现的诸多侍女,也只是神魂而已,远远不及纯阳,如何能让这死寂之地,变得生机勃勃? “徐无忌啊徐无忌,难怪你能在万年之前,创出以魔制魔之法,单凭今日这番手段,足矣算得上是颠倒生死,逆转阴阳,绝非寻常仙门高手能比得上。也不知你全盛之时,一身修为实力,与号称九崇之妖的陆师相比,到底孰强孰弱!” 横江默默打量着徐夜月的背影。 此时此刻,横江对于徐夜月的真正来历,已经有所猜测。 飞过宫门之后,又到了一番天地。 此地波涛潋滟,是一座方圆十余里,悬浮在高空当中的大湖。 大湖周遭,被浓厚的白云环绕,而湖面中央,则有一座小小的湖心岛屿,岛中有一座水榭楼台,被垂柳包围着。风铃挂在楼台的吊脚之下,被风一吹,叮当作响。 横江在宫门之处停了一停,低头一看,竟是见到了上万米之下的地面,隐隐可以见到山川河岳的轮廓,只因此地的位置太高,距离地面太远,视线之内,山川河岳宛若是一副浮雕而成的地图,看的不是很真切,不过却另有一股豪迈之情,滋生于胸怀当中。 千里江山,一眼望尽! 诸多莲蓬,生长在湖面。 侍女们腾云驾雾,提着花篮,在湖面飞来飞去,采摘莲蓬。湖心岛不远处有一艘游船,生气了袅袅炊烟,徐夜月远远指着游船,朝二人解释了一句:“这是我门下侍女,正在筹备宴席如今横道友已经得到了斗魔笔录,廖道友想要的剑诀与阵法功诀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取来。二位原来是客,不妨随我前往水榭,稍作休息。多年之前,我行有所感,谱了半阙琴曲,却被俗事缠身,剩下半阙琴曲一直没能补全。这些年来,我转世重修,在那洪都道场,做了几年内门弟子,一身修为虽没有什么长进,却将那半阙琴曲谱了出来,还请二位道友,品鉴一番。” 一言至此,徐夜月的身份,呼之欲出。 她虽没有直接说自己就是斗魔洞府的主人徐无忌,可话语之间,却没有半分遮掩。 嘶! 剑锋犹如白电,自廖长空手中飞射而出,轰向徐无忌。 她竟是二话不说,先行动手。 横江眼神一凝,却不阻止,只静静站在一旁看着。他心中早有盘算,知晓这徐夜月既然将二人领到了斗魔洞府当中,便不会轻易动手。 如若徐夜月真的拥有当年徐无忌以魔制魔的实力,她一旦定下了杀心,休说是师姐弟二人联手,只怕就算宣明道场两大纯阳高手,那东方索与张空阙联手对敌,也绝难在徐无忌面前留住性命。如若徐夜月实力真的只像表面上展现出来的那样,仅仅是一个仙门修士,那么徐夜月就算恨不得将廖长空千刀万剐,也伤不到廖长空分毫。至于廖长空是否会一剑斩杀了徐夜月,横江却全然不担心。 横江能够感觉到,师姐虽气势如虹,浑身剑意汹汹,看上去杀气十足,可这一剑却留有余地。 徐夜月轻轻一抬手,湖面陡然升起浓浓水雾,将她身躯裹住,而廖长空袭来的剑锋,也被水雾黏在了空中,进退不得。 廖长空眼神一凛,凝视着徐夜月。 徐夜月道:“我为仙道世间芸芸众生,在这斗魔洞府里,精研以魔制魔之法,数千年如一日,不曾有半分懈怠。对于仙道世间而言,我有无量功德!即便是那紫霄宫宫主站在我面前,对我那以魔制魔之法,也需怀着三分敬意,为何廖道友却二话不说,持剑要杀我?” 廖长空听闻此言,眼中杀意,越发浓烈。 “廖师姐!” 横江朝廖长空摇了摇头,他已然看出来了,此时此刻,廖长空心中杀机一定,一心只想将徐夜月诛杀在此。 徐夜月问道:“为何廖长空道友在没有确定我身份之前,虽对我冷眼相待,也曾数次对我动手,却一直留有余地。如今听我提起功德无量四字,却对我杀意已决?” 廖长空冷然言道:“若是徐无忌的以魔制魔之法成功了,徐无忌怎会身死道消,让这斗魔洞府荒废多年?如今徐无忌已死,以魔制魔之法,必然是失败了!你虽口口声声说,你就是此地主人,以言语来暗示我与师弟,让我们误以为你就是当年的徐无忌。可我却曾听人说过,深渊地狱里,大魔神通广大,变化无穷。也许,你是徐无忌那以魔制魔之法失败之后,那一个脱困而出的魔头,如今霸占了徐无忌的洞府,假冒徐无忌的身份。” 徐夜月引动水雾,护在周身。 她自称是此地主人,如今一身修为虽只有仙门修士,却能掌控这斗魔洞府当中的玄妙阵法,以水雾护身,依仗着阵法之威,眉宇间隐隐有几分立于不败之地的自信,问道:“廖道友难道就不曾想过,我辈仙门高手,可以转世重修?” “笑话!我从未听说过,这世间有谁在转世之后,把自己从男人变成了女人!” 廖长空眼中冷光闪闪,衣袖一甩,袖子里飞出了一艘金船,落到了水面上。 她站在船头,持剑指着徐夜月,转而朝横江说道:“横师弟,我知你虽修为不高,可身上仙门手段,却层出不穷。如今这魔头一身修为,与你我相差无几,她虽仗着斗魔洞府里阵法玄妙,可你我师姐弟二人,若全力以赴,拼死一搏,未必没有将此魔诛杀的机会!” “师姐多虑了!” 横江飞驰而来,伸手将廖长空的飞剑缓缓压下。 他先是摇了摇头,继而温文尔雅朝徐夜月歉意一笑,道:“徐道友既然令人备好了酒宴,何不请我二人进去?既能把酒言欢,何必刀剑相向?” 第二百一十一章:布局 横江挡住廖长空,廖长空眼中杀意暗淡了几分,可身上依旧剑意汹汹。 她猜到徐夜月也许就是当年的徐无忌,更认定了徐无忌以魔制魔失败之后,极有可能会被大魔占据了魂魄,自此之后,就是大魔代替了徐无忌活在这世间,甚至代替徐无忌转世重修…… 徐夜月却微微一摇头,施展法诀,在湖面掀起一重浪涛,延伸至横江身前。 横江朝廖长空点点头,当先踏足于浪涛之上。 廖长空深吸一口气,终究是收起脚下金船,把飞剑纳入衣袖当中,随着横江一起,乘着徐夜月掀起的浪涛,踏波而行,直达水榭当中。 早有一张桌子,摆在了客厅里。 瓜果酒水,摆满了一桌。 横江坐到桌边,端起酒就喝,廖长空在一旁看得微微皱眉,却也没有阻止横江。 “廖道友猜测之事,虽不中,却不远矣。万年之前,徐无忌不顾师门众人反对,执意要以魔制魔,此事立时上千年,哪怕害得九崇山一脉在一夜之间,毁于一旦,徐无忌依旧不肯放弃,终于在九崇山覆灭数千年之后,创出了一条以魔制魔之法。只可惜那个时候,徐无忌体内魔种根深蒂固,已经无法祛除……以此推之,徐无忌的以魔制魔之法,并未失败,只不过徐无忌自己,已经无法再以魔制魔。” 徐夜月坐在上首位置,又道:“徐无忌自知无法对抗魔种,便施展转世重修之法,在二十余年前,转生在一户姓徐的人家当中,重活一回。只是他千算万算,却不曾算到,那徐家生下来的婴孩,却是一个女孩,叫做徐夜月。只是转世重修之事,素来千难万难,徐无忌别无他法,也只有以女子身份活在世上,最终参与考举,拜入了洪都道场。” 横江停了此言,神色如常。 廖长空眼中杀意一闪,却也不说话。 徐夜月又道:“我那以魔制魔之法虽然成功了,可若想真正做到以魔制魔,却难于登天。哪怕我转世重修一回,如今摆脱了心瘾与魔种,也不敢再去触碰那以魔制魔之法。” 横江点点头,道:“心瘾折磨,魔种摧残,对于世人而言,这等痛苦,让人痛不欲生。徐道友上一世曾受过魔种之苦,自然知道这其中的滋味。” 徐夜月点点头,眼眸神采奕奕,注视着横江,仿佛在看着一件稀世珍宝。 她虽是九崇山高手徐无忌转身重修,可这一世,徐夜月归根到底是一个女子,如今用这等灼灼目光,眼也不眨盯着横江。 这番场面,让廖长空觉得极为怪异,心中很不痛快。 徐夜月看出了廖长空心中不爽,竟朝廖长空抛了个媚眼,再微微一笑,道:“廖道友看上去冷傲孤高,拒人于千里之外,可实际上却对横道友,紧张得很呢。” 廖长空皱了皱眉,眯上眼眸,不愿多说半句。 “我在洪都道场里,将斗魔洞府即将开启的消息,故意透漏出去,实则就是要引来各派弟子,探访这一座斗魔洞府。二位可不要以为,此番来到斗魔洞府的,只有东南七大道场的弟子,实际上我早已将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中土帝国。再过的几日时间,只怕这中土帝国三十六大道场里,各方少年俊杰,青年英豪,会蜂拥而来。” 徐夜月终于不再挑逗廖长空,只道:“我先前在悬空山外,放出的那一条虹桥,能维持明年三月。也就是说,只要咱明年三月之前,来到青砀峰之人,都有机会,在斗魔洞府里,寻找到当初徐无忌留下的机缘。” 廖长空陡然睁开眼睛,话锋如剑,道:“你一口一个徐无忌,难道你就不是徐无忌?” 徐夜月道:“徐夜月是徐夜月,徐无忌是徐无忌,为何要混为一谈?我既转世重修,自是要重新做人,便是当年与徐无忌称兄道弟的诸多纯阳仙人,道中君子,也和我再无多少瓜葛。徐无忌转世之前,早已超过了纯阳仙人层次,一身修为已达道君境界。我要是把自己当做徐无忌,又怎会拜入后辈修士创建的洪都道场,如今和二位想出之时,又怎会对二位以道友相称?” 廖长空皱了皱眉,正要再说,却见横江一脸平静,正一口一口吃着果品,喝着果酒,看上去自在至极,于是廖长空便抿住了嘴唇,半个字也不再多问。 徐夜月笑了笑,端起桌上美酒,朝廖长空和横江敬酒,道:“那蝠池道场古木风,是一个纯阳高手,顷刻间就定住了悬空山的幻阵,确实出手不凡。不过,如今我回到斗魔洞府里,主持大局,像古木风这样的纯阳仙人,就算再来几个,也休想破掉我设在此地的诸多阵法。我让他们进来,他们才能找到通往宫门的路途。我若是不让他们进来,即便是找来紫霄宫之人,也休想在三五年之内,破我大阵。除非,那紫霄宫主人,不顾身份,亲自来此!你我三人自从在青砀峰第一次相见,便一见如故。这段时日,二位道友不妨在我斗魔洞府里,暂住一段时日,走而论道,相互探讨道术仙法,也是一桩美事。” “徐道友盛情难却。” 横江扬了扬手中酒杯,道:“既然如此,在下姐弟二人,就却之不恭了。” 徐夜月举杯一饮而尽,随即站起身来,朝侍奉在不远处的侍女叮嘱几句,便向横江二人拱了拱手,说是许久没有回到斗魔洞府,现在要抓紧时间运转此地重重叠叠的阵势,便告辞而去。 侍女极有涵养,安安静静站在一旁。 直到横江不紧不慢的吃饱了肚皮,放下筷子,那侍女才走过来行了礼,对二人说道:“二位贵客的院落,我等已经准备好了,贵客请随我来。” 横江伸手一延,站起身来。 “请。” 侍女踏着小碎步,前头领路。 廖长空对于横江这番态度,十分不解,可如今有徐夜月座下侍女在前面领路,廖长空也只得将满心疑问,憋在心中。直到侍女将二人领到了荷花深处的一座阁楼里,告辞而去了,廖长空便再也按耐不住,道:“师弟,你为何要阻我对徐夜月动手?你可知道,先前徐夜月孤身一人,那麾下这些神魂修为的侍女,全都不在她身边,我已经捏出了剑诀,只需全力出手,激发了先前灌入徐夜月体内的剑气,必能让她经脉寸断,继而浑身瘫软动弹不得。你我二人,只需把徐夜月抓了做人质,哪怕这斗魔洞府里的神魂高手再多,也奈何不了你我。” 横江摇摇头,道:“徐夜月对你我,并无恶意。” “哼!难道真的相信了她那些话?难道你真的认为,这徐夜月把你我留在这里,是为了和你我二人,坐而论道?” 廖长空眼神冰冷,语气愤慨,道:“徐夜月本就是徐无忌转世重修而成,她自己都说了,徐无忌当年是道君层次高手!像这样的人物,对于修仙问道一途,就算遇到了疑惑要和人论道交流,与他交流的也绝不是你我这样的仙门修士!” 横江走入楼台,推开窗户,在桌边坐下,又颇为闲情逸致的泡了茶水,端起一杯摆在廖长空面前,道:“师姐莫非忘了,我曾修炼过大自在智慧诀?” “那又如何?” 廖长空道:“徐无忌也曾修炼过魔功,若非如此,他又怎会转世重修?他活了不知多少年,修炼魔功所受的折磨,比师弟不知要强了多少倍,难道他此事之上,还要找师弟请教?” 横江端起茶杯,问了一问,淡然说道:“正是如此!” 廖长空眼神一冷,不再多说,她分明就是不信。 横江摇摇头,道:“师姐只怕是忽略了,我虽修炼了魔功,可十余年来,只是一味的遭受心瘾折磨,却从未食人饮血吞魂!徐无忌虽有天纵之才,独创以魔制魔之法,可他却早已食人饮血吞魂,因此而导致体内魔种生根发芽。我虽修炼过魔功,却不曾食人饮血吞魂,体内虽有魔种,可魔种却没有人肉人血人魂的精华浇灌,无法化生成真正的魔种,故而只能以心瘾来折磨我!此事,就是我和徐无忌最大的不同……此事,也是徐夜月要和我坐而论道的缘由。” 廖长空眼神一愕,问道:“师弟是如何想到这些的?” 横江道:“我们来到青砀峰第二天,师姐离开宅院,前去寻找各方道场之人议事,徐夜月凭着她阵法造诣极高,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宅院当中,出现在我面前。她一见我,就啧啧赞叹,竟是一眼就看出来我修炼过魔功,甚至看出来我不曾食人饮血吞魂。我与她说话之时,旁敲侧击,问出来了这斗魔洞府的主人就是九崇山以魔制魔的徐无忌,那时候我就猜测,这徐夜月与徐无忌关系匪浅,也许是徐无忌的直系后人。直到那一夜徐夜月独自一人离去,引出了悬空山,将那小银针用鱼钩钓了出来,我便在心中猜测,这徐夜月多半就是徐无忌转世重修之人。至于这斗魔洞府的消息被散播出去,多半就是徐无忌布的一座大局……” 第二百一十二章:焉得虎子 横江虽修炼魔功,却不曾食人饮血吞魂。 徐无忌以魔制魔,也修炼魔功,却因食人饮血吞魂,导致体内魔种茁长成长,于是就算徐无忌将以魔制魔之法创了出来,也因为魔种强横,无法将以魔制魔的手段付诸于实践。 廖长空绝不愚笨。 仙门里天赋超群之人,又有几人会脑子不灵醒? 当横江说出了多日之前,徐夜月去宅院和他见了一面,一眼就看出了横江修炼过魔功体内却没有滋生魔种,又提起斗魔洞府是徐无忌的修炼之地,廖长空已在心中推算出了徐夜月的目的。 即便横江不说起“布局”二字,廖长空也已是心有领会。 “好一个九崇山道君!好一个以魔制魔徐无忌!” 廖长空连赞两声,站起身来,面对着窗外风月无边的平湖与盛开的炼化,沉默良久,又遽然转过身来,凝视着横江。 她正要开口说话,横江却摇了摇头,示意她先布置隔音阵法,防止隔墙有耳被人偷听。 廖长空把布阵的玉符一颗颗摆在房中,再盘膝坐下,深吸一口气,道:“徐夜月将斗魔洞府的消息散播四方,引来各方仙门中人,也许就是要让众人一起修炼魔功,然后她再在众多修士身上,试验她的以魔制魔之法?这就连徐无忌那种修至道君的高手,在修炼了魔功之后,都难以自持。些来自于各方道场的仙门中人,鱼龙混杂,其中又有几人心性坚定,能挡得住心瘾折磨,不去做食人饮血吞魂之事?” 横江点点头,眼神一肃,道:“师姐可曾记得,我说过青砀峰那些仙门中人,有可能都会死在斗魔洞府?” 廖长空端起茶,默默的喝了一口。 横江道:“徐夜月早就料到,青砀峰上那些仙门中人,也许没有一人能忍受心瘾折磨,最终都会死在这里。于是,她才将悬空山那条九彩虹桥,一直维持到明年三月。在这几个月间,也不知会有多少仙门弟子,不远万里而来,只为求取古代修士遗留的机缘,最终命丧于此……” 廖长空身上气息越发森冷,眼神越发锐利,道:“我本以为,我在封魔岛那些年,为了护持同门师兄弟,一言不合就持剑杀人,已算是心狠手辣。如今,对比这九崇山道君徐无忌,我廖长空简直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大善人。” “师姐虽杀伐果决,却都是为了护持同门,义之所在,怎算是心狠手辣?徐无忌这番设谋,草菅人命,分明就把天下仙门中人,视作可以任意宰割的棋子!方圆数百里的封魔岛,同时岛上也有诸多城镇村寨,生活着百万乡民,却因岛中阵法受损,大魔重临世间,使得生灵涂炭,死者曝尸荒野,生者无家可归。那大魔就是九崇山一脉高手,在万年之前,亲自镇压于封魔岛!” 横江心中喟叹,问道:“师姐,我时常在想,难道修为越高,人心就越是薄凉?于是,观苍生如草芥,视凡人如蝼蚁?生杀予夺,任意妄为?” 廖长空被问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答。 横江的语气,渐渐的变得有些怅然,道:“刚刚拜入师门之时,陆青皇师叔对我们这些新入门弟子开坛讲道,对我们说,仙道修为决定思维方式。我初闻此言,觉得极有道理,如今修行的时日越来越长,修为越来越高,再回想起陆青皇师叔那句话,也就越发的觉得有道理。可是,当我将这句话语,和这些年所遇到的事情,相互印证,我心中却越发的多了几分惶恐……” “师弟!求仙问道,仙路可问不可疑!你这番念想,多半是在封魔岛那十年里,因封魔岛人迹罕至,师弟与世隔绝,一个人独处久了,胡思乱想,才会心有魔障。师弟一旦对此事耿耿于怀,便会因此而滋生心魔,如若不能战胜心魔,师弟修仙问道之途危矣!” 廖长空长身而起,手持飞剑,对着侧前方空当之处,嘶的一声一剑斩下,再朝横江正色道:“我仙门修士对于心魔,唯有一剑斩之!” 她所谓的一件斩掉心魔,实则并非是真正用剑去斩。 心魔因心而生,乃是思维、信念问题,如何能用剑去斩掉? 廖长空所指,是要让横江如同她挥下的剑锋一样,杀伐果决,将心魔一件两断,不可犹豫。 对于心魔,宣明山的修行典籍里,早有记载。 仇恨心、好胜心、贪念、妄念、执念、怨念等等,都属于心魔。 心魔可以一直存在、可以突然产生、可以隐匿、可以成长、可以吞噬人、也可以历练人。 故而世人常说“战胜自己”,“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其实都是指心魔。 对于仙门中人而言,心魔更是进步的瓶颈,突破心魔才可以使求仙问道一途,坦坦荡荡。除去心魔之后,方能在仙路大步而行,奋勇向前。 仙门中人对待心魔的办法,大多是不惊慌、不迷惑,亦或是换一种方式思考问题。 也有像廖长空一样,直接将心魔当做心中杂念,一旦察觉到心魔出现,便会在第一时间摈弃这一丝杂念,犹如慧剑斩情丝,一剑而断! “斩不断。” 横江微笑摇头,道:“也不愿斩断。” 廖长空目光一凝,语气渐冷,道:“心魔该斩就斩,师弟切莫执迷不悟。” 横江把茶杯放到鼻前,闻着温热的茶香热气,直视廖长空那双满蕴剑意的眸子,温声道:“我因苍生而忧心,哀其不幸。我因仙道而惊心,叹其无情。如此二事,也算心魔?” 廖长空愣了愣神,哑口无言。 师姐弟二人,对坐饮茶。 “这世间道统众多,仙门道场犹如林中之木,不知凡几。仙门中人更似是河中之沙子,数不胜数。世间千人千面,各有不同。你我只不过是千百万仙门中人里,微不可查的两个寻常修士,哪里能管得了这等仙道有情还是仙道无情的大道理。不如抓紧时间,把握朝夕,潜心修行,也许等到你我修至纯阳仙人,修至道中君子,到时候回过头来再看这个问题,也许这问题会迎刃而解。” 直到茶凉杯空,廖长空才站起身来,道:“不论苍生幸与不幸,也不管仙道有情无情。我只需将以后的修行之路,走得像这些年一样,在求仙问道的路上笔直向前,孜孜不倦,精修剑仙一脉法诀即可。徐夜月诡秘莫测,此地不宜久留,师弟足智多谋,何不赶紧想些办法,早点离去?” 横江又泡了一壶新茶,不急不缓,悠然自得,道:“我宣明道场的功法妙诀,归根到底,多半承袭九崇山一脉的法统而来。师姐精修剑道法门,要是能得到徐无忌这洞府里,诸多剑道妙诀传承,岂不更好?再说,这徐无忌用了成千上万年的时间,只为以魔制魔。我修炼过大自在智慧诀,十余年来与心瘾抗争,至今没有研究出什么头绪,徐无忌都念的斗魔经验,对我而言极为重要。” 廖长空问道:“师弟不是已经得到了斗魔笔录了?” 横江道:“斗魔笔录里记载的东西,未必就是徐无忌以魔制魔的全部心得与经验。很多人并不相信笔墨,更相信自己的脑子。例如我,我每当得到仙门法诀,必会先将法诀牢记在心中,再把秘籍用火烧掉,不留底稿。” 廖长空道:“师弟心意已决?” 横江点了点头,断然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廖长空眉宇之间,很是难得的泛起了几分愁绪,叹了一口气,道:“也许那徐夜月,早已猜到了师弟会这么想。于是她才放心让你我二人,在这斗魔洞府里,安居下来。” 横江点点头,道:“接下来,你我必当和这徐夜月,在此地斗智斗勇。也不知这徐无忌和大魔争斗了成千上万年之后,如今再与我相斗,是否能稳胜我一筹。” 廖长空问道:“师弟看来颇有信心?” 横江淡然一笑,道:“难道师姐没有看出来,徐夜月此人,言行举止,时而古灵精怪像是一个顽劣调皮的少女,时而意气风发恰如传闻中的以魔制魔徐无忌?这人做了不知多少年的男人,转世重修之后却变成了女人。而男人和女人想问题办事情的方式,本就有所不同,至于生活习惯,更不想通。若是论起男欢女爱的情爱之事,男人和女人更是有着天壤之别……” “这徐无忌洞府里的仆人,都是美貌如花的侍女,想来那徐无忌必定是一个喜好女色之辈,可事到如今,他却自己成了一个女人。如今她以女子之身,求仙问道,若是遇到心仪的女子,他该如何应对?若是遇到诸多英杰男儿,对她百般示好,孜孜不倦追求她,她又当如何应对?” “如此一来,徐夜月必定道心不稳。她既然道心不稳,思绪便会紊乱。甚至有可能因此而心力交瘁,疯疯癫癫,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更不知自己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 “如此一来,她的智略与手段,比起当年以魔制魔的徐无忌,不知要弱了多少倍,你我何须惧她?” 第二百一十三章:一字之差 修道修心。 修道即是修心。 徐夜月若道心已乱,心怀杂念,必不复当年以魔制魔的大智慧与大胸襟。 情之一字,最是恼人。 廖长空端起横江给她倒的一倍新茶,轻轻吹了一口茶水,借着茶上缭绕的蒸汽,挡住了眸子里生出的几分迷离,道:“横师弟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沧桑与沉稳,与世间男子,迥然不同。你身上这种气度,对于女子而言,也许是一剂毒药,一旦服下去,无药可医。徐夜月看上了横师弟,是她有眼光。” 横江摇了摇头,道:“徐夜月看上的,应该是廖师姐。” 廖长空眼神冰冷,问道:“我是凭女人的直觉,感觉到她对横师弟动了心,横师弟又是如何知道徐夜月看上了我?” 横江放下茶杯,道:“凭男人的直觉。” 一言至此,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只因那徐夜月转世重修之前是男人,如今却变成了女人,以此算来,不论是横江的男人直觉,还是廖长空的女人直觉,用在徐夜月身上,都没有用错。 廖长空忽然抬起头,断然言道:“你不能和徐夜月做道侣!” 横江不知廖长空为何这么态度坚决,却还是点了点头,道:“师姐放心,我和徐夜月不合适。再说,我苦求仙道二十年,如今修炼未成,怎能分心于男女之事?” “如此就好……” 廖长空点了点头,对于横江后半句话却稍稍有些失望,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终归是不愿意多说。 她也一心向道,精修剑道妙法,横江所说修炼未成,不可分心男女之事,实际上正好符合廖长空的修行理念,只是不知为何,芳心还是有些失落,于是她又想起了独孤信,暗道:“阿信妹妹一颗心都牵挂在横师弟身上,横师弟却不知道阿信妹妹的心意。阿信也可能不知道,横师弟一心求道,暂且对婚姻大事,置之不理。若是横师弟一直都不能修炼有成,阿信妹妹就只能年年苦等。也不知横师弟所指的修炼有成,到底是修至神魂,还是修至纯阳……” 水榭楼台外,莲叶接天,碧浪无穷。 远远近近,听取蛙声一片。 横江拿出一些灵桃,又拿出了从封魔岛里带来,由聂隐娘师徒亲手制成,赠给他的一些特色干果与糕点,摆在桌上,当做茶点。 干果做得色香俱全,看上去便让人食欲大增 至于糕点,则很是精致,精雕细琢。尤其是其中一种果糖,一粒一粒像是宝石般晶莹剔透,即便是凡俗世间皇宫里的御厨,也难有此等手艺。 廖长空道:“这些糕点,都是出自于封魔岛那杜若冰与聂隐娘之手?” 横江点头道:“味道不错,师姐不妨试试。” “我辈修行中人,怎可被口腹之欲,沾污了道心?” 廖长空衣袖一甩,站了起来,转身而去,头也不回上了楼。 横江听到楼上传来的关门上,禁不住摇头苦笑。 这廖师姐哪里是怕口腹之欲沾染污秽了道心,她若真的断绝了口腹之欲,今日又怎会坐在这里品茶? 只因她知道这桌上果品糕点,是由聂隐娘和杜若冰二人调制而成,她才不愿意享用。对于封魔岛里那鬼仙师徒,廖长空一直怀着几分敌意。至于为何廖长空会这样,横江隐隐约约间,猜得到几分。也许是这师姐认为鬼修一脉,不是仙门正宗,只算旁门左道,于是敬而远之。也许是担心那鬼仙师徒国色天香,诱惑人心…… 横江拿出一颗好逑丹,走上楼去,敲开廖长空的房门。 廖长空却把横江递过去的好逑丹推了回来,道:“我身上伤势,已经好了大半,凭着师门的柔水丹,无需多日,就能康复。这等鬼仙炼制的疗伤灵丹,师弟还是好好收起来,等到关键时候,再用不迟。” 横江道:“师姐身上伤势如果真的恢复了大半,先前想杀徐夜月的时候,只需手捏剑诀,就可催动徐夜月体内剑气,顷刻之间让她身死道消,又何须持剑动手?” 廖长空眼神一冷,不多说。 横江趁她不备,将一道定身符贴在她肩上,掰开廖长空嘴唇,把好逑丹塞了进去。 此等灵丹,入口即化。 廖长空得唇齿之间尽是药香,只觉得一道暖流,自喉入腹。 “师姐,得罪了!” 横江拱手抱拳,摘走定身符,飞身下楼。 砰! 廖长空愤然关了门,怒道:“横江!男女有别,你竟然和我肌肤相亲。若非师门戒律森严,让我们守望相助,我必一剑杀了你!” 横江回到楼下,坐着饮茶,叹道:“以廖师姐的容貌与天赋,在我宣明道场,本该是万众瞩目之人,理当会有许许多多师兄弟追求她。可我却从未听人说,有那个师兄弟想要和廖师姐做道侣。只因廖师姐的心性,实在太冷,犹如飞剑的剑锋,锋芒毕露,欺霜赛雪……” 仙门修士,灵觉敏锐。 廖长空虽在楼上,却把横江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不再说话,横江却能感觉到,森冷剑意,自楼上透出,弥漫在整座楼中。 横江摇头一笑,不再多说。 他越发的觉得,这个廖师姐有些时候,还真是颇为有趣。 “我给廖师姐吃的好逑丹,以及桌上的灵桃,果品糕点归根到底,都出自于九崇山一脉。” “桃林大阵的主人,名叫陆慎,号称妖尊,也是九崇山一脉高手,他虽没有说要收我为徒,却传我一本叫做扬帆之法的秘籍,其中记载着九崇山诸多妙法,隐隐有着将九崇山一脉道统,托付于我的意思。掌教真人凌枯荣,因陆师传我万古长青之法,甚至让我叫她师娘。当她得知我的仙门啸法,是落薇真人以仙音贯耳的手段亲传于我,便施展剑气灌体之术,强行把太乙庚金剑气传给了我……至于我的冥凤浴火盘、装纳大魔心头精血的玉珠、大日火鸦丹珠、九脉求魔剑阵、桃林大阵铜镜、道韵阵图与惊门灵符,全是从九崇山一脉得取而来……” “如今这斗魔笔录,出自于徐无忌之手,也许九崇山一脉的道统!” 横江拿出斗魔笔录,翻开第一页,细细的看着。 先前曾当着徐夜月的面,略略看了一些,却只是走马观花,未曾真正体会这书中文字的真意。如今潜心体会之后,横江越发对当年的徐无忌,越发感慨万千。 此书第一页,开篇第一句,就写着这么一行:“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朝闻道夕死可矣,若求道而死,可乎?” 接下来,就写着徐无忌和九崇山众真人议事之时,力排众议,定下了以魔制魔之事,再定计将大自在天魔,镇压于封魔岛当中,又抓来诸多魔物,监禁于斗魔洞府当中,用以推演以魔制魔之法 斗魔笔录,是类似于一本修行笔记,记录着徐无忌以魔制魔之时,推演制魔之事的经验与心得。 书中每一页的页眉,都会写上时间,诸如第十三年,第七十五年,诸如此类的年限,直到最后一页,写着第一万四千二百六十五年…… 此书算不得日记,徐无忌甚至会隔上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才会写上一页笔录。 很显然,徐无忌只用这斗魔笔录,来记载以魔制魔之时一些有用的讯息,如若此事没有进展,他就一字不写,如若写了,必定是言之有物。 通过这一本斗魔笔录,上百页虫书文字,横江对于当年的徐无忌,已有了更多的了解。 徐无忌简直是天纵之才! 而徐无忌独创的以魔制魔之法,在横江看来,也全然是惊世天才,才能想出的办法。 只可惜,徐无忌自己终究没有成功,最终才选择了转世重修。 “好一个徐无忌,好一个以魔制魔!” “以当年徐无忌的智略手段而言,绝不会像徐夜月这般,将青砀峰斗魔洞府的局,布得如此稀松寻常。如今的徐夜月,虽是徐无忌转世重修而成,可若和当年写下这本斗魔笔录的徐无忌相比,却差的太远!” “幸好如今的徐夜月,不是当年的徐无忌!” 横江心潮澎湃,将斗魔笔录放在桌上,端起茶壶,直接对嘴而饮,咕噜噜喝了一大口,借着已然冰凉的茶水,来平复澎湃的心潮,不过却效果不佳,他因有些激动,放下茶壶的力气稍稍大了些,将茶壶里的茶水从壶嘴里洒出了一些,洒在斗魔笔录的封面上。横江自然而然,拿出一块绢布,擦了擦书上的水渍,却在擦水之时,看到了“斗魔笔录”四字之上,似是有被人用仙门手段,涂改过的痕迹,那斗魔笔录的“斗”字,原本应该是一个“诛”字,后来才被人用法力改了。 横江看得出来,改字之人必定是徐无忌,因两字笔迹,一模一样! 将诛字改为斗。 这意味着徐无忌,在最开始之时,是要诛魔。只因最后心灰意冷,认为无法诛魔,才改了此字。 诛字,意味着战而胜之,战而诛之意。 至于斗之一字,则有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苦求之意。 一字之差,意蕴千差万别! 这意味着徐无忌的斗志,道心,在这两字的变幻之间,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二百一十四章:金人神像 诛字,意味着战而胜之,战而诛之。 至于斗之一字,则有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苦求之意。 一字之差,意蕴千差万别! 这意味着徐无忌的斗志,道心,在这两字的变幻之间,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这一字,就可以看出,徐无忌信心大损,不如往昔!” “以字迹的古旧程度而言,这个‘斗’字,至少也是在千年之前,修改而成,属于徐无忌的亲笔,与如今的徐夜月,并无关联。” “徐无忌将诛魔笔录,改成斗魔笔录,并不意味着徐无忌因此而道心萎靡,大不如前。也有可能,他以前自信满满,自认为能完善以魔制魔之法,能替仙道世间芸芸众生,立下滔天功勋,直到研究了以魔制魔数千年之后,才知道这条道路崎岖艰难,任重而道远,渐渐的认清了自己。如此一来,便是知进退,明得失,审时度势,物尽其用!徐无忌知道此生此世,再难修成以魔制魔的手段,于是转世重修。” “可叹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转世为人,却是投胎成女子!徐无忌就算是在此地精研以魔制魔之法,身边跟随侍奉之人,也都是些如花似玉的女子,足以见得这徐无忌是生性风流。如今就算变成了徐夜月,她依旧本性难改,竟是将我和廖师姐,一起看上了!” 横江心中忖度,略略休息了片刻,继续翻开书籍,潜心研读。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夜间,横江便开始修炼凤凰晒翅之法。 斗魔洞府不愧是徐无忌的修炼之地,布置了诸多阵法,此地天地灵气极为浓郁,比起号称修行名山的宣明山,有过之而无不及。 徐夜月认得横江修炼的法诀,是那凤凰晒翅之法。黄昏时分,侍女前来送饭菜的时候,徐夜月也一起前来,在这阁楼的大厅当中,布置出了一道阵法,说是有助于横江修行。 自这一日起,横江就在这水榭楼台里,住了下来,一边研读斗魔笔录,一边修炼。 不到十余天,横江那凤凰晒翅之法,就修炼除了九道炎流。根据九崇之妖陆慎那扬帆之法里的记载,九道炎流修成,便可以开始淬炼魂魄。 三魂七魄,须逐一淬炼,正好对应了仙门修士境界,十个层次。 依照扬帆之法里的功诀记载,横江如今已是该将修行后续功法,此功名作太阴炼魂法。 太阴,指的是太阴星,实际上就是月亮,与太阳对应。 修炼此法,须得让月光照射周身,以此采集太阴星的精气,用以淬炼魂魄。 而那徐夜月,竟然在横江开始修炼太阴炼魂法的时候,在水榭周围,再度布置阵法,搁下了诸多漂浮在湖面上空的镜子…… 夜间,明月当空,湖面自然会反射月光。 漂浮在空中的那些数不清的镜子,则将湖面的月光,反射到了横江所在的阁楼,光芒透过四周木窗,直接照射在横江身上…… 有此等阵法手段辅助,横江的修炼速度,比起他预想中的,竟然快了至少数十倍,甚至百倍有余! 短短一夜之间,横江修为大有进展。 当月亮西沉,天地一片漆黑,横江采集不到月光之时,他一夜不睡依旧是神采奕奕,打来斗魔笔录,继续阅读。这几日以来,逐字逐句习读此书,横江甚至有一种,在重复当年徐无忌研究以魔制魔整个过程的错觉。 书中字句,极为简练,没有半个字是多余的。 字里行间,凝聚着当年徐无忌以魔制魔的心血,横江能感受到徐无忌当时的艰辛,也能感觉到徐无忌在偶有所得,有了突破进展之时的惊喜,更能感觉到,徐无忌连续几十年甚至数百年没有取得进展之时,那种茫然与痛苦。 所以横江阅览斗魔笔录之时,看得很慢。 直到这一夜初次修炼太阴炼形法之后,才看到最后两三页。 此时,距离横江师姐弟二人,来到这斗魔洞府,已经过去了十余天。不仅横江修为大有长进,就连和横江一起住在此地的廖长空,修为也是与日俱增。 楼上传来的剑意,一夜比一夜精纯! 哗啦…… 斗魔笔录,最后一页,已是被横江翻开。 这一夜,同样是金箔制成的纸张,上面的文字却断断续续,有许多的空档之处。甚至还有徐无忌当年留下的一些问题,如同宣明道场考举之时的考题一样。 横江最开始得到斗魔笔录之时,也曾一目十行,走马观花,将此书看完,也曾看到最后一页这等空档与考题。如今读完了斗魔笔录前文所有字句,已经颇有心得,他自然也明白了徐无忌这最后一页到底是和目的,便拿出纸笔,沾了墨汁,在哪些文字的空当之处,逐一填写,又将那最后一页的题目,仔仔细细答完。 当横江把最后一笔写完,斗魔笔录猛地震颤起来。 书册当中,电光流转。 轰! 一声爆响,整本金书,化作金粉,四处飘散。 天地灵气自窗外滚滚而来,融入了满屋金粉当中,继而那金粉渐渐聚拢,化作一个金人,身材修长,面容俊朗,气度非凡。只是因这人是金粉合拢二成,看上去更像是凡俗世间那些庙宇寺院里,被世人供奉在供桌之上,镀金的神像…… 不过,这神像一样的金人身上,却有着一种,沟通天地一般的气势。 横江凝视着空中金人神像,心中慨叹,想道:“这个金人,多半就是当年的徐无忌所留。至于金人身上气息,理当是纯阳仙人以上,那道中君子,道君层次高手的气势。可就连这样的人物,也在仙道历程当中,半路折返,转世重修,未曾做到勇往直前……” 金人也在打量着横江。 良久之后,金人一身气势,消失无踪。他只眉头一扬,虽不曾张口,却又一段话语响起在屋中:“不惧我,不怕我,你可算是少年英杰。” 横江道:“前辈精研以魔制魔,功盖天下,利在千秋,我为何要怕?” 金人摇了摇头,道:“以魔制魔虽利在千秋,可我却害得九崇山一脉,一夜之间毁于一旦。时至今日,我仙路已断,选择转世重修。而我这以魔制魔之法,也尚未成功。如今你得了斗魔笔录,修炼的又是我九崇山一脉妙法,与我也算有缘,我正好将以魔制魔之法,全盘托付与你,不知你是否能够助我完成那未尽之功。” 横江温和一笑,朝金人徐无忌拱了拱手,道:“能否完成,那是未知之数,我唯有尽人事而已。” 金人点点头,将他以魔制魔之事,诸多未曾写在斗魔笔录这本书籍里的讯息,对横江一一说出…… 果然这以魔制魔之法,徐无忌并非是完全失败。 正如横江先前预料,徐无忌是因为修炼过魔功,又曾经食人饮血吞魂,故而饱受魔种摧残,在苦苦坚持了上万年之后,终于是无以为继,最终只能选择转世重修,借此来摆脱魔种困扰。而徐无忌在转世重修之前,已是将以魔制魔之法,推演到了极致…… 徐无忌推演出来的最终法门,就是以将魔功化为己用! 因凡事修炼过以魔制魔之法的仙门修士,在食人饮血吞魂之前,会受到心瘾百般折磨,而食人饮血吞魂之后,则会受到魔种折磨。心瘾与魔种,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会在仙门中人的魂魄当中,生出一股无形无相的魔火,灼烧仙门修士的魂魄,正是这等魔火燃魂之苦,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等痛苦,横江历经了十余年,自然是深有体会。 而这徐无忌,却在成千上万年的推演与研究当中,另辟蹊径,揣摩出了一种手段,那就是利用无形无相的魔火,来淬炼仙门众人的魂魄! 淬炼魂魄一事,是仙门修士修行的必然过程。 世间仙门中人,在修至仙门修士以后,都要将三魂七魄淬炼一番,直到淬炼完成,引来天雷,以天地雷霆灌入魂魄当中,洗地三魂七魄。若是死在了天雷之下,就从此身死道消,一命呜呼。若是没有死在天雷之下,便会因此而产生突破,将魂魄修成神魂,自身修为层次也会从寻常仙门修士,跨越到神魂修士。 神魂修士却不需再逐一淬炼三魂七魄,而是锻炼肉身。 当前前后后历经了九重雷霆灌体,神魂修士的神魂与肉身,完全融合之后,变算是灵肉合一,其中神魂为灵,肉身为肉。如此一来,便是通体纯阳,叫做纯阳仙人。 徐无忌的以魔制魔之法,是依仗着体内永不磨灭的魔火,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停的淬炼魂魄。 如此一来,只要不身死魂灭,修炼了这等以魔制魔之法的人,活得越久,魂魄就越是精纯。至于千年之后,万年之后,甚至十万年之后,魂魄能精纯到何种境地,徐无忌自己也不知晓,只因就连他本人,在修炼此法的过程当中,也是半途而废。 金人神像将以魔制魔的精要之处,一一说完,便咔嚓一声,身躯碎裂,化作无数金粉飘落。 横江伸出手,接了一掌前方落下的金粉,叹道:“这等修炼过程,相当于把肉身当做熔炉,将魂魄当做了矿石,以魔火为炉中火焰,日以继夜,焚烧锻打……此等痛苦,世间何人承受得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一意孤行 徐无忌的以魔制魔之法,是以肉身为炉,灵气为风,魂魄为矿,用魔火煅烧。 日以继夜,累世不绝! 普天之下,谁能承受得了这种折磨? 仙门中人求仙问道,修得长生,问鼎仙道巅峰。随着修为增长,道行进益,实力越来越强,习得的道术、仙法、神通越发的惊天动地。 如此,方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方能焚山煮海,方能移星换斗。 如此,方能纵横天下,笑傲寰宇。 如此,方能逍遥自在。 若是修炼以魔制魔之法,终年累月经受折磨,活得痛苦万分,甚至于生不如死,这样的修仙生涯,又怎算是逍遥自在? 世间道统无数,法诀众多。 只要是精深奥妙的真诀妙法,按部就班修行,只要一步步往上攀登,就可从仙门修士到神魂,再到纯阳,再到道君,再到可以长生的天尊。 在这漫长的修行历程当中,有可能与人争斗,被人朱砂而身死;有可能因资质不够,在修至下一个大境界之前,就已经寿元耗尽,从而魂灭。也可能在神魂境界之时,经受不住九次天雷袭体,从而殒落。也有可能在吞服丹药辅助修行之时,因丹药有毒而毒法身亡…… 这种种死法,最多也就在临死之前那一刻,痛苦至极,又怎比得上以魔制魔之法,那日夜煎熬,让人痛不欲生的痛苦? 横江对于这种痛苦,深有体会。 旁门左道的仙门中人,有不少人修炼过魔功,横江认得的却不多。但横江清清楚楚的记得,当年东方未明和他说起承受心瘾一事之时,东方未明说得清清楚楚,修炼魔功若不饮血,三年之内必定身死魂灭。而东方未明自身,也只苦苦坚持了二年,直到头发全白,行将就木,他终于是在油尽灯枯之前,选择了放弃…… 即便只坚持了两年时间,东方未明已是引以为傲! 这意味着,左道旁门的仙门中人里,修炼了魔功之人当中,只怕无人比东方未明坚持得更。 如此算来,岂非紫霄宫数百万里山河地界,其中众多修炼过魔功之人里,无人抵得上横江?而横江对于心瘾的体会,在这仙道世间,绝对是独占鳌头。 唯独横江,十年如一日。 “师弟!” 廖长空不知何时来到了横江身边,她先是柔声呼唤了一句,继而衣袖一卷,施展出一道御风术,将满地金粉卷起,聚成一团,洒在横江身前的桌上,聚成一座拳头高的小金山。 廖长空出现在此处已有一段时间,自然将金人神像所说话语,听得清清楚楚。她虽没有阅读斗魔笔录,不知道具体该如何用魔火来煅烧魂魄,却也知道那以魔制魔之法,到底是怎样一种痛苦历程。 “你不曾修炼以魔制魔之法,每逢十五月圆,就已是痛苦万分。即便你已有了仙门修士的修为,却依旧心力交瘁,满头白发至今未曾转黑。若再修炼徐无忌这以魔制魔之法,必会雪上加霜……” 廖长空目光灼灼,望着眼前金粉小山,复又言道:“此等痛苦,世间何人承受得了?” 横江摇摇头,拿出一块绢布,将桌上金粉,仔仔细细的收了起来,语气也越发的淡然,问道:“师姐心中,如何看待深渊大魔?” 廖长空道:“我没有去过无尽深渊,只听黄天都师兄说起过,深渊大魔的实力,都不在仙道世间的天尊之下。深渊大魔麾下,有数不清的魔物。黄天都师兄曾在千里之外,以道法千里镜像术,远远窥视一尊深渊大魔,却被大魔察觉,大魔只是隔空望了黄天都师兄一眼,就让黄天都师兄神魂受损,若非有仙门保护护住魂魄,只怕单凭那一眼,他就已经身死道消。” 黄天都! 横江未曾见过这个师兄,却听人说起过这位师兄的名声。 此人在深渊战场,一剑轰出,十里之内,霜雪如剑。剑气犹如暴雪遮天,笼罩天地,所过之处,深渊战场里的魔物,被剑气斩成齑粉! 横江缓缓闭上眼睛,又问:“深渊当中,大魔多不多?” 廖长空摇头道:“大魔数量时多时少,都是未知之数。不过,我们仙道世间和深渊大魔之间的征战,已持续了不知多少万年,其中死在我仙门中人手里的大魔,不超过十尊。” 横江微微一笑,道:“师姐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你我或许也能修至天尊,在那深渊战场里,与那些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大魔,决一死战?” 廖长空眼神一凝,道:“当然想过,只是这世间仙门中人极多,能修至纯阳仙人的,千中无一。能修至道君的,十万个人里面也未必有一个。至于天尊,更是不知要多少年,仙道世间才能多出一个天尊修为的高手。我辈宣明弟子,虽有师门长辈做榜样,修至纯阳之路,坦坦荡荡,可若要成为道君,依旧机会渺茫;至于天尊,只怕是痴人说梦。” 横江坐在蒲团上。 他面色平静,抬起手来,指了指廖长空,又指了指自己,道:“廖师姐天赋卓绝,名传中土帝国三十六大道场,本就是千里挑一的英才。可就连廖师姐这样的英杰之人,也知道我宣明妙法,修至纯阳不算太难,若要修至道君,就已经机会渺茫。” “我的天赋与资质,极为平庸,哪怕是和其他道场里寻常弟子相比,我也比不上他们。至于和廖师姐相比,更是判若云泥。要不是我机缘巧合,遇到了独孤信兄弟,被他领入师门,从此成为了师门弟子,只怕此生此世,都难以步入仙门,布不出一座法阵,画不出一张道符。我这样的天赋与资质,若不另辟蹊径,若不迎难而上,如何能修炼有成,如何能得取长生?” 如此一番话语,自横江口中说出。 他越是说到后面,语气就越发的坚定,越发的不容置疑。 廖长空道:“师弟!如若日日夜夜,饱受折磨,必会心力交瘁,损伤道心!那徐无忌何等天纵之才,就连他这样的人物,在转世重修变成女人,转换了性别之后,也道心受损严重,诸多谋划,远远不如当初。师弟本就资质平庸,如若再加上道心受损,只怕此生此世,难登纯阳之门!” 横江面带微笑,眼神里洋溢着浓浓的自信,道:“我天赋虽比不得徐无忌,可若论道心,只怕是十个徐无忌,百个徐无忌,都比不得我!” 廖长空道:“师弟!” “师姐休要再劝,我意已决!” 横江断然说道:“不论师姐认为我固执也好,一意孤行也罢,我已决定,要修炼这以魔制魔之法,完成当年徐无忌位尽之功。” 廖长空哑然无语,她也不再劝。 二人认识已有十余年,廖长空早已知晓横江的性格,明白这个师弟看上去温文尔雅,乃是一个温良如玉的君子,实则心性极为坚定,一旦决定了的事情,便无法更改。 只是,廖长空心中却不明白,为何师弟对于道心一事,如此有信心…… 她哪里知道,横江当年在封魔岛里,遇到了那个自称是他门下侍女,足足活了四万多年,名叫瑶池的女子。 那女子将横江称为尊上,施展出一种叫做轮回之眼的手段,让横江陷入梦境,在梦中轮回了成千上万次。当横江在梦中明悟了求仙二字之后,每一世轮回,他心中求仙问道的念头,都会变得更加坚定,更加执着,等到他从梦中醒来,他心中求仙问道,攀登仙路巅峰的念头,已经在内心深处,铸就成了一道永不磨灭的执念。 此成千上万次轮回里,那执念越来越强,已算万世不灭! 此等叩问仙途的执念,便是横江自信的来源。 这等万世不灭,宁死不弃追逐仙路的道心,又怎是徐无忌能比得上的? 纯阳高手,可活八千余年。 道君高手,寿十万载! 徐无忌活到寿命的尽头,也只有十万岁。这十万年的时间里,徐无忌要修炼道法,要领悟法诀,还要研究以魔制魔之法,也要寻访友人坐而论道,还要与人争斗,其中又有多少时间,被徐无忌用来叩问自己的道心,去思考仙路到底要不要去求,思考仙道到底要不要去修行,思考求仙问道之事到底要不要继续下去。只怕他更没有经历过,在临死之前还要反省人生,在心中去决断,如果生生世世都无法突破至仙门修士,是否也要坚持下去…… 横江在梦中生生世世不停轮回,每一世少则二三十年,长则近百年,万世累加,至少也是数十万年光阴! 这数十万年光阴里,横江在前半段时间,至少有成百上千次的人生当中,一直都不曾突破至仙门修士,于是他一直在叩问道心,一直在思考是否要坚持下去。而他在临死之前做出的决断,便是哪怕下辈子依旧无法修炼有成,也一定要上下求索,永不放弃…… 以魔制魔之法,让人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世间何人能修? 可横江如此道心,世间何人能比? 第二百一十六章:远不如我 “愿师弟仙路长久。” 廖长空朝横江拱手一礼,转身上楼。 天色渐亮,晨光熹微。 横江走入自己房间,一如往昔,沐浴更衣,再捧书晨读。 直到早饭时间,他才放下手中典籍,跟往常一样将楼门打开,让东面朝阳,照进厅中。 横江在此地住了十来天,那些受徐无忌之令,来此侍奉他和廖长空的此地侍女,也已经习惯了横江的作息。她们会在横江开门的时候,正好提着食盒,给横江送来早餐。 门外站着的女子,却并非是往日的侍女。 徐夜月穿着一身紫色衣裙,提着食盒,站在湖边。 清风徐来,吹得湖面微波荡漾,吹起了徐夜月瀑布一样的长发。阳光洒下,照在徐夜月脸颊上,衬得她吹弹可破的肌肤,更是细嫩白皙。 “我本以为,徐道友至少耗时数月,才能得到以魔制魔的真谛。未曾料到,横道友只用了十来天,就熟读了斗魔笔录,得到了以魔制魔的传承。徐道友智慧如海,深不可测!可惜,徐道友的修炼天赋,实在是平庸了些,若徐道友的天赋资质,抵得上各派寻常弟子里中上之辈,如此苦修十年,日夜不辍,又得了我九崇山诸多传承,如今就算没有修炼至神魂,至少也能像廖长空一样,已经不需服食五谷杂粮,达到辟谷层次。” 徐夜月面带微笑,如沐春风,走入楼中,把食盒里装着的早点粥水,摆在桌上,一字排开,又道:“古木风在三日之前,终于是领着各方修士,创出了悬空山的幻阵,如今已经到了外府当中。如若不出我所料,大约半月左右,他就能打开外府的宫门,来到这片湖泊水榭。” 横江坐到桌边,端起米粥喝了一口,再把一本书摆在桌边,他一边吃早点一边看书,却不搭理站在一旁的徐夜月。 徐夜月饶有兴趣的打量了横江半晌,忽而问道:“古木风是纯阳高手,法力高深,实力强横,你就不怕他来到此地之后,一心要替古骁报仇,将你斩杀在此?” 横江道:“你引来各方仙门中人,在此设局,必定早就有了应对的方法,此事何须我来考虑?” 徐夜月眼神一闪,面对着横江坐了下来,拿起一个包子用力咬了一口,问道:“横道友就这么肯定,我会一心一意护着你?” 横江点点头,道:“若论以魔制魔,世间何人比得上我?” 徐夜月神色微冷,道:“横道友言下之意,就连当年的徐无忌,也比不得你?” “那是自然!” 横江将桌上书册,翻了一页,断然言道:“徐无忌精研以魔制魔,最终功亏一篑,只得转世重修。我自从被心瘾折磨以来,至今已有十余年,未曾有一刻想过放弃,以后也绝对不会放弃。如此对比一番,孰强孰弱,显而易见。单论此事,徐无忌远不如我。” 徐夜月霍然起身,喝问道:“你很看不起徐无忌?” 横江摇摇头,神态依旧平和,道“徐无忌独创以魔制魔之法,有大智慧、有大功德,固然是一个可敬之人。可我仙门弟子,理当心怀进取,理当超越前人。若非如此,这仙道世间,岂非一代不如一代?” 徐夜月愕然。 她本是在质问横江。 她也有质问横江的理由,毕竟横江得了徐无忌的斗魔笔录,取了徐无忌的机缘,到头来却要贬低徐无忌,这让她心中怒火熊熊。 可如今听横江这么一说,徐夜月反倒惊得说不出话来。 良久之后,徐夜月移步门口,面对横江,拱手抱拳,施了一礼。 “受教了!” 徐夜月缓缓直起身,又道:“再过几日,就到了月圆之日。横道友早已和我约定好了,要坐而论道,交流以魔制魔的心得。等到月圆之日,我再来探望横道友。” “且慢!” 横江却微微一笑,道:“徐道友既要谢我,怎是这三言两语,一个谢字,就能当做报酬?” 徐夜月本要离去,听闻此言停下脚步,问道:“横道友意欲何为?” 横江道:“徐道友不仅说要和我坐而论道,我师姐廖长空也想和徐道友坐而论道,交流心得,她对徐道友的剑道法门,以及阵法妙诀,很是向往。” 徐夜月神色不悦,道:“剑诀与阵诀,二选其一。” 横江点点头,“阵法。” “廖长空是剑修一脉,你竟不要剑诀?” 徐无忌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解,却依旧从袖子当中,掏出一本金书,啪的一声摆在桌上,再衣袖一甩,噘着嘴,转身离去。 横江微笑摇头,对于徐无忌甩袖而去的态度,没有丝毫不满,只是心中觉得有些别扭。毕竟横江早已明白,这徐夜月前世就是徐无忌,修至道君,活了上万年,做了上万年的,如今变男为女,只做作了二十余年女子,却将女子娇俏嗔怒,噘起小嘴的姿态,用得出神入化…… 不论如何,阵法妙诀,已经落到了横江手里。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如今的徐夜月,比起当年那道君徐无忌,相差何止千万里。可她依旧用金书,来制作秘籍。此等金书的质地,非是凡俗世间的金银珠宝能比,此乃仙门中人,以五金之精炼制而成的金精。若论价值而言,单凭这半斤金精书页,足以从擅长炼器的仙门中人手中,换来一件威力不弱的宝器。” 横江拿出纸笔,将秘籍抄录在一块绢布卷轴之上,再将金书收好。 对他而言,此等金书,以及先前斗魔笔录粉碎后留下的金粉,都是日后炼制法宝之时,不可缺少的珍贵材料。 抄完书册之后,绢布卷轴还有大半截是空白。 横江想了想,持着毛笔沾了墨汁,又将另外一篇法诀,写在了绢布下半截。 等到绢布写满,横江才走上楼去,敲开了廖长空的房门,把绢布卷轴递给廖长空。 横江虽修炼十年,如今有了仙门修士的修为,可他擅长的只有剑诀和符箓,这两种手段都有着从九崇山一脉得来的传承,至于师门的九耀诀火法,反倒算不得他在仙道一途安身立命的根基。阵法一途,横江更只是略懂一些,能布置出一些最基本的法阵,远远比不得师门里其他精修阵法之道的师兄弟。 廖长空打开卷轴看了一眼,目光越发的锐利,语气却有些冷硬,道:“师弟好不容易,才从徐夜月手中弄来一篇法诀。以师弟刚刚在徐夜月面前的处事风格,理当有进有出才对,如今为何不图回报,转手就将阵法秘籍给了我?” 横江也不多说,转身便走。 以他千世万世轮回的人生经历,已然看出来了,廖长空这忽然间生气的态度,正是女儿家阴晴不定的敏感心思在作怪。 果然,廖长空见横江走了,又道:“下次记得给我要一篇剑诀!” 横江头也不回,大步而去。 廖长空深吸一口气,不再多说。 先前,横江和徐夜月在楼下说话之时,廖长空和他们只有一墙之隔,二人也不曾布阵遮掩话语,廖长空又怎会听不到? 她本就生性冷傲,先前对横江有些生气。反正这法诀,横江归根到底都是帮她去索取,为何偏偏要选她不甚精通的阵法,却不选她一心想要的剑诀? 不过,片刻之后,廖长空就已是恢复了平静。 她本就性格冷傲,自立自强,先前只是稍稍有些心绪不宁,如今安定了下来,便不再生气,只是她心中对于横江的牵挂,也因此而淡然了几分。 一片阵法妙诀,廖长空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从头到尾看完。 “徐无忌的阵诀,果然高深奥妙。我师门阵诀与之相比,远远不如!我只看了这阵法妙诀上半卷,尚未精心研修,已是颇有所得,这剩下来的半卷,必定更是非同小可。” 廖长空心中感慨,继续往下阅览,突然间眼神一凝,手指微微颤抖,竟是握不住手中卷轴,让其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只因,接下来的半卷文字,并非是阵法妙诀。 那开篇一行字,竟是让廖长空熟悉务必的法诀,此乃虚空凝剑诀! 廖长空拾起卷轴,凝神静气,速速往下阅览,却发现这虚空凝剑诀,与她修行的师门真法,全篇上下,大约有一百余字,有所不同。正是这一百余字不同,使得整片法诀,威能与境地,陡然攀升! 廖长空看完之后,合上卷轴,闭着眼睛,细细体会,叹道“此等法诀,若是透露出去,只怕就连紫霄宫的高手,也会垂涎三尺……” 廖长空修炼至如今,早已将三魂七魄,淬炼完毕,只需时机一到,引来雷劫,就能突破至神魂境界。只因她对于师门的虚空凝剑诀的一些细节末端之处,颇有不解,未曾融会贯通,才觉得自己的机缘没到,迟迟没有引来雷霆将三魂七魄翠莲城神魂。 如今廖长空得了九崇山原版的虚空凝剑诀,廖长空对于虚空凝剑诀里的疑问,顷刻之间豁然开朗,心中诸多杂念,已然烟消云散。 第二百一十七章:坐而论道 “卷中文字,金钩铁划,中平正直,这书法功底,我宣明山没有几人,能和横师弟相比……以他的智略,又怎会想不到,我最想要得到的,并非是阵法秘诀,而是剑道法诀。可他明明已经将剑诀写在了卷轴里,却不肯对我说明。此等行径,实在有些惹人心烦!” 廖长空又拿起卷轴,凝神看了一会儿,突然间又想到了什么,心中渐渐再度滋生怒意,想道:“莫非,他是故意惹我生气,只为了逗弄我?” 一念至此,廖长空收起卷轴,起身要去找横江理论。 当她走至门口,心中又觉得不对,念想道:“他给我的这两篇阵法妙诀,弥足珍贵,若是落到其他道场之人手里,此等法诀甚至可以被当做是安身立命的根基。我得了天大的好处,若再去找他辩驳,简直就是以怨报德,恩将仇报……哼!好一个心机重的登徒子,实在可恶!” 廖长空衣袖一甩,转身退了回去,做到桌边,端起桌上茶杯,咕噜噜喝了一大口水,却难以平复心中愤懑。 因为心中愤愤不平,她气得连拿高耸伟岸的胸峰,也在一上一下起伏不定…… 这番奇景,横江却未曾见到。 将秘籍送给廖长空之后,横江便下楼修炼。 不知不觉,三日已过。 明天,就是月圆之日。 每逢月圆横江就会心瘾爆发,痛不欲生。 修行十余年,横江对于抵抗心瘾,早已有了一番对策。 此等对策虽不能将心瘾带给他的痛苦减弱半分,却能让他在心瘾爆发之时,不那么狼狈。 这个办法就是,在心瘾到来前一天,四处走走,散散心,以最良好的心态,来迎接心瘾的到来。 于是,横江沐浴更衣,做完功课之后,就走出了阁楼,御风而行,在长满了莲蓬,开满了荷花的湖面上,随风飞行,没有固定的方向,仿佛是一片云彩,人已去留。 湖心岛除了建着诸多水榭楼台以外,还开辟出了一座一座园林,景色美不胜收。在园林与园林的间隙之处,也有一些田亩,种植着仙门中人培育的米粮、蔬果之类的东西。 仙门中人随着实力越来越高,渐渐的就能辟谷。诸如廖长空,就已经不需要食用五谷杂粮,至于斗魔洞府原主人徐无忌,以及住在此地的诸多神魂境侍女,自然也用不着靠吃饭来养活自己。此地的粮食、蔬果,却都是仙门中人培育出来的独特品种,蕴含着浓浓的精气,食用之后,对仙门中人大有好处,虽然没有服用丹药修行见效快,却胜在药力平和,除了有助于修行以外,还能滋补肉身…… “我在这十来天里,体内聚成九道炎流,修炼至可以开始淬炼魂魄的层次。我能有这般修炼速度,除了此地天地灵气浓度,远超师门所在的宣明山以外,与我每天食用的食物,也大有关联。” 横江落在一座菜园子旁边,随手摘下挂在藤蔓上的一个葫芦瓜,施展水法略略洗了洗,放到嘴边轻轻一咬。 品尝之后,他暗暗点头。 这等蔬果,果真不凡! 一道稚嫩娇气的声音,从菜圃里传来,“喂!你这些天都不出门,现在一出门就跑到这里偷菜,难道你成为仙门修士以前,是专门做小偷的吗?” 横江转头一看,见那小银针软趴趴的躺在一颗大油菜的叶子上,翘着二郎腿,眯着眼睛,似睡非睡,正在懒洋洋的晒太阳。 被人斥为小偷,横江并不介怀,“以前行走四方,一事无成,缺衣少食,饿到了极点的时候,也曾经去别人家的菜园子里,偷过几颗菜吃。你若要说一日偷菜,终生都是小偷,那我就算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小偷。” 小银针噘着嘴,不满道:“哼!偷东西被人抓了个现行,你还有理了?” 横江三两口吃完了葫芦瓜,拍了拍手,面带微笑,道:“我是你主人请来的贵客,你不寻思着好吃好喝的招待我,却还说我偷东西。此事如果让你家主人知道了,也许她会脱掉你的裤子,拿出带着倒刺的藤条,狠狠的抽你的屁股!” “这……这……我家主人不喜欢打屁股。” 小银针嘴硬反驳了一句,眼神里却带着几分畏惧,又道:“你喜欢吃就吃,反正只是些蔬菜水果,算不得什么要紧之物。实际上人家对你,一点都不反感,人家就是担心,如果主人不喜欢你偷吃蔬菜,她也许会因此而生气。唉,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主人转世重修,变成了一个女人之后,脾气和以前也有很大的不同了。还是以前好啊,以前只需要跟着主人吃喝玩乐就可以了,现在的主人见我闲得慌,竟然派我来守菜园子,这可是以前从没发生过的事情呀。再说,咱们斗魔洞府里,住的要么是自家人,要么是主人带回来的贵客,区区一个菜园子,需要派人守卫吗?” 横江笑道:“也许你家主人,在这菜园子里,藏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哪能啊!咱们所在的湖心岛,是漂浮在水面上的。这个菜园子里,要么是蔬菜瓜果,要么就是黄土,再往下就是湖水,哪能藏什么东西。” 小银针满脸不信,道:“我家主人只是看不惯我闲得慌,说什么求仙问道,要朝夕努力,不可有一日懈怠,一旦闲下来了,就会渐渐的变得慵懒,直到越来越懒,最后就仙路无望了。还说什么要我向你好好学习,学你的勤奋努力。她也不想想,你那么努力结果头发都白了,我要是像你一样,岂不是也会头发白了,最后变成一个糟老头子?人家还小,人家还是个孩子,人家还没长大呢……” 这一席话语,横江倒是来了兴趣。 他看了看周围,却见那些飞来飞去的侍女,如今也变得有些行色匆匆,不再像以前那样悠闲。 “你家主人,是什么时候定的这个规矩?”横江问道。 “三天前呀!”小银针说道:“三天前,主人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亲自给你去送早饭,回来之后就性情大变,催促着我们干着干那……” “原来如此。” 横江点点头,辞别小银针,继续闲逛,心中暗想道:“必然是我那一席话语,刺激到了徐夜月,若非如此,徐夜月也不会对我拱手行礼,表达谢意,最终来留下了一卷阵法秘籍。这个徐夜月,转世重修变成了女子之后,或许是心理上难以接受性别变化,从而道心不稳。也许这徐夜月原本的目标,只是重回这斗魔洞府,再修炼至当年徐无忌的境界,继而将徐无忌没有走完的仙路历程,继续延续下去。直到听我一言,听到我说起后人不必弱于前人,她便明悟了既然已经转世重修,不如东山再起,定要做的比当年的徐无忌更好……” 直到正午时分,他才回到阁楼里。 第二天。 天还未亮,徐夜月已在敲门。 横江与廖长空师姐弟二人,在楼中等候多时。 三人一见,横江就感觉到,这徐夜月一身气质,明显优于以往! 原先的徐夜月,在青砀峰之时,她古灵精怪,娇俏调皮,时不时会做出一副小女儿态。而当她回到了斗魔洞府之后,却变得恍若男子一样,一举一动,似乎都在刻意的去扮演此地主人徐无忌的角色,却有些不伦不类,让人觉得十分别扭,甚至有些厌恶。 如今,这徐夜月身上,洋溢着一种中性气质。 此等气度,已然超出了男女性别的范畴,让人觉得很是新奇。 横江虽对徐夜月这等气质谈不上喜欢,却不得不承认,这气质当中,带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就连徐夜月说话的嗓音,也从清亮悦耳,变得稍稍有些厚重。 “横道友,今日又要打扰你了。” 徐夜月道:“你我早有约定,要坐而论道,交流以魔制魔,对抗心瘾,对抗魔种的心得。” 横江点点头,语气温和,拿出茶具着手泡茶,口中徐徐言道:“今日若徐道友有所感悟,还请不吝赐教,有一说一,直言不讳。此事,还望徐道友念及天下苍生,念及仙魔对立,不要有所保留。” 徐夜月道:“正该如此。” 廖长空坐在一旁,神色如冰,面无表情,不言不语。 随着时间推移,横江眼神一变,盘膝坐下,额头已有汗水冒出。 心瘾已然发作! 如同山洪暴发,如同沧海横流,一发不可收拾。 廖长空眼中精光一闪,周身剑气勃发,飞至横江身边,至于她的护身飞剑飞剑,如今已被她持在手中,只为了护持横江平安。 徐夜月衣袖一甩,施展出一道法诀,将这阁楼周遭门窗,哐当一声,顷刻之间全都打开。 天色已黑,夜幕低垂。 一轮浑圆如玉盘的明月,高悬在夜空当中。 徐夜月睁大了眼睛,凝视着横江,目不转睛,似乎要将横江每一根头发的摇动,每一个细微表情的变化,都要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第二百一十八章:决裂 徐夜月聚精会神,盯着横江。 廖长空则凝神戒备,护在横江身边,当她的目光落在徐夜月身上之时,眼神越发不善,心道:“师弟受心瘾折磨之时,心瘾直接作用于魂魄之上,这徐夜月就这么看着,难道能透过师弟的身躯,直接看透师弟的魂魄?唯有纯阳仙人,方可修炼出看破虚妄的眼眸,即便这徐夜月前世是道君徐无忌,如今她也只是一个仙门修士,修为尚不如我……” 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横江额头上冒了出来。 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就连手指,也在轻微的颤动。 “横道友当真不凡!你宣明道场还真是鸿运当头,竟然能将横道友,收入门墙!” 徐夜月深深的看了廖长空一眼,又将收回目光注视着横江,赞道:“受到心瘾折磨,生不如死,却能强行忍住,不发出半句痛苦**之声。即便是我当年以魔制魔之时,也比不得他!” 廖长空却不说话,只哼了一声,扬起眉头,越发的傲气。 横江仿佛没有听到徐夜月的赞叹,神色不曾有丝毫变化,依旧是眉头紧锁,一心一意抵抗心瘾折磨。 徐夜月又怎会知道,横江体内心瘾,第一次爆发的时候,是在封魔岛的桃林大阵里。 那段时间,青丘仙门的小姑娘青丘樱,陪在横江身边。 心瘾爆发那一天,横江险些压制不住心中欲念,要食人饮血吞魂,他只得假装要独自一人修炼师门妙法,将青丘樱留在大殿当中,孤身一人前往地底,在幽泉河边,痛苦得满地打滚,死去活来…… 随着年复一年,月复一月,饱受折磨,横江已经习惯了心瘾的存在。 哪怕随着时间推移,心瘾爆发产生的痛苦越来越强,横江也依旧能在心瘾爆发的时候,保持盘膝打坐的姿态。 他早已习惯了这等苦痛折磨。 甚至,将这等苦痛折磨,当做磨炼意志,砥砺道心的手段。 也正因如此,横江才会在得到了以魔制魔之法的全部传承之后,义无反顾的选择修炼此等法门。 月渐西移。 不知不觉,已到午夜。 月满中天之时,就是心瘾爆发最强的时刻。 当空中洒下的月光移出阁楼,徐夜月霍然起身,拿出一块黑白分明的菱形的宝石,放在两眉之间,将之贴在了额头上,她口中亦念咒,道:“玄光指引,不分远近,开我法眼,见个分真!” 宝石发出莹莹光芒,融入了徐夜月的额头,变作一只眼睛,竖在徐夜月额头上。 一束金灿灿的目光,自竖眼中探了出来,照向横江。 “好一团魔焰!” 徐夜月又是一声赞叹,倏然间语气有所变化,徐徐言道:“我那以魔制魔之法,若只用来针对心瘾,是否有些小题大做了些?这万年以来,世间修炼了魔功的仙门中人,何止千人,若能让那些已然食人饮血吞魂,体内已经催生了魔种之人,也能以魔制魔,那才是真正的大造化!” 听闻此言,廖长空神色大变。 以廖长空的修为而言,她的视线,本就看不透横江穿在身上的凤凰羽衣,如今横江体表,再镀上了一层黄金,更是阻挡了廖长空的视线。不过,廖长空却能从徐夜月的话语当中,听出徐夜月已经通过额头上那一只竖眼,看清楚了横江体内正在灼烧魂魄的魔焰。 廖长空更听出来了,徐夜月话语当中,另有所指! 果然,一阵突如其来的血腥味,随风而至。 廖长空心觉有变化,猛地抬头,视线透过昏暗的夜色,看到了天花板上,竟然布满了血迹! 鲜红的血液透过天花板的楼面缝隙,浸了下来。 不知何时,那原本绘制着青山白云壁画的天花板,已经染了厚厚一层鲜血,如今已是有一颗一颗血滴,往下坠落。 廖长空眼神陡然变冷,手捏剑诀,一剑斩向徐夜月。 徐夜月却浑然不惧,反倒是一脸凛然正气,朝廖长空说道:“我今日之举,全是为了我仙道世间。你我既是仙门中人,理当为苍生谋福,为众生谋利!” 嗖! 一条青碧色藤蔓,从楼外湖中,闪电一样伸出,抢在廖长空斩杀徐夜月的前头,缠住了徐夜月纤细的腰部,将她拽出了这座阁楼,同时也助徐夜月避开了廖长空的剑锋。 嘶…… 剑气破空之声,自廖长空身后响起。 她正待回头观察,就见一道雪白晶亮,形同星光汇聚而成的剑锋,自她身边轰出,追向飞出楼外的徐夜月。 轰隆! 前方门窗与墙壁,被剑锋轰碎。 出剑之人自然是横江。 他已然站起身来,虽依旧承受着心瘾折磨之苦,眼神却十分清明,只是瞳孔当中,多了几分赤红之色。 诸多神魂境侍女,从四面八方飞驰而来,将悬空站在湖面上的徐夜月护在中央。 滴答!滴答! 阁楼当中,血如雨下。 廖长空眼神如冰,藏在衣袖里的手掌,已是捏出一道法诀。 时至今日,廖长空已经在此地修炼了近半月,先前在青砀峰所受伤势,已经尽数复原。如今廖长空见徐夜月竟然在阁楼上泼洒鲜血,引诱横江做那食人饮血吞魂之事,这让廖长空心中杀意已决…… 嗡! 一道剑鸣,自徐夜月身上响起。 周围诸多神魂高手听到剑鸣,赶紧回头一看,却见徐夜月周身窍穴当中,刺出了一道一道剑气,纵横交错,极为可怖。随着剑锋刺出,徐夜月那紫色衣裙,顷刻间被鲜血染透。 徐夜月周身窍穴被剑锋刺穿,体内经脉被剑锋斩断,一身修为毁于一旦,已是不能再施法飞在空中,她身躯一歪,像是断线的风筝一样,朝湖中坠楼。 一个侍女眼疾手快,飞过去将徐夜月辅助。其他侍女亦是神色大变,转身就要杀进阁楼。 “住手!” 徐夜月却下令道:“是我先背信弃义,在这阁楼里,布置阴损的手段。如今被廖道友催动剑诀,废掉了一身修为,只算因果循环,罪有应得。” 楼中鲜血,已将地面染透。 横江与廖长空都是仙门修士,周身一羽不能加,滴水不沾身,天花板上滴落的血液,在落到他们身上之前,就已经被环绕在他们周身的气息挡住,沾染不到身上。 不过,浓郁刺鼻,让人作呕的血腥味,却弥漫在整个阁楼里。 哪怕横江道心坚定,也是有些忍耐不住,挥手间施展出九耀诀里的火法,一把火将这楼中血迹,连带着木制的阁楼,一起点燃。 火焰呼呼,烧得哔啵作响。 横江面沉如水,眼神冷冽,盯着徐夜月。 比起以往,横江视线中多了几分冷意,同时也多了几分叹惋。 徐夜月吞下了侍女递给她的疗伤丹药,面带苦笑,隔着门窗,朝横江拱手施礼,道:“横道友,我并不想与你为敌,我只想将以魔制魔之法,做到尽善尽美。” “你我二人,缘尽于此。道友二字,不可再提。你上一世力求以魔制魔,直到转世重修,依旧对以魔制魔之事念念不忘,我本以为,你就算不能像我宣明道场弟子一样,光明磊落,也不会做出卑鄙无耻之事。如今看来,是我高看你了。” 横江摇摇头,道:“徐无忌转世重修之后,终究不再是当年的徐无忌。若是这些时日,我面对的是徐无忌本人,他就算有让我催生魔种的想法,多半也会光明正大对和我商议,绝不会像你今夜这样,在这阁楼中泼洒神魂高手的鲜血。” 对于修炼魔功之人而言,仙门中人的鲜血,比起凡俗世人的鲜血,不知要美味了多少倍。 先前楼中鲜血洒落,正常人被如此浓郁的血腥味一冲,多半会觉得呕心至极,浑身难受,可横江却觉得这血腥气味,芬芳无比,甚至因此而产生了难以抵御的饥饿感。 越是修为高深之辈的鲜血,对于横江的诱惑力就越大。 洞府当中的侍女,都是神魂修为。 可这些侍女数量不算太多,加起来也只有二三十个。 而楼中先前泼洒的鲜血,至少也有上千斤! 人体内血液有限。 如若徐夜月是今天才生出这般心思,定下此等计策,只怕将她身边侍女全都放干了血,也难以聚拢千斤鲜血。 此事,她必定蓄谋已久! “徐无忌已然败了!他撑不过以魔制魔之法,最终选择转世重修,就意味着他已经败了!以当年徐无忌作风,他确实不会偷偷洒血引诱你,可我已不再是徐无忌,我乃洪都道场弟子徐夜月!” 徐夜月在侍女的搀扶下,站直了身躯。 她的呼吸越发急促,眼神隐隐约约带着几分炽热,道:“徐无忌能够做到的事情,我徐夜月也能做到。徐无忌做不到的事情,我徐夜月必定也能做到!徐无忌修炼上万年,也只修至道君就转世重修,半途而废,我徐夜月必当超越此人,有朝一日,修至天尊,自此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 第二百一十九章:功亏一篑 一席话语,将彼此二字,分得清清楚楚。 彼人为徐无忌。 此人则是徐夜月。 虽是转世重修,一脉相承,却再不是同一个人。 这一段话,竟像是誓言一样,让徐夜月整个人都变得有所不同,先前有些飘飘乎男女不分,恍惚间中性十足的气质,在这一刻间变得柔和自然。 周围侍女施展法术,将湖面冻住。 水面变成坚冰,徐夜月站在冰上。 她眼中神色莫名,柔和一笑,将双手搭在腰间,仿佛是书香门第里的大小姐,很是温柔,对横江施了一个仕女礼,道:“多谢横道友,又助我一次!自今日起,夜月就道心稳固,再不受到前尘往事困扰。” 听闻此言,廖长空眼神变得一片冷然,想道:“徐夜月一直受到道心困扰,迟迟无法解决,如今我们和徐夜月已经决裂,是友非敌,师弟为何要助她?以师弟的心智,必然能过算到,一旦徐夜月道心稳固,再加上她前世万年修行经验,过不得多久,这徐夜月就能修至神魂,甚至直达纯阳……师弟莫非是色迷心窍,看上了这个不男不女的妖女,才会以言语相激,帮这徐夜月解决了修行途中,最大的障碍?” 横江神色不变,不为所动。 徐夜月又道:“上一次横道友随口一言,将我从迷途当中点化,我用了一卷阵法秘诀,作为酬谢回赠给横道友,是因当时你我双方,是友非敌。今夜我卑鄙无耻,你我恩断义绝,我还把道友二字挂在嘴边,算是我徐夜月厚颜无耻。至于这回赠酬谢之事,我看就不必了吧?” 横江道:“道不同不相与谋,何须你来谢我?” “呵呵……”徐夜月盈盈一笑,脸颊上露出两个小酒窝,语气也变得越发的柔软,道:“事已至此,横道友还能维持此等超然物外的气度,实在难得。。横道友忍受心瘾折磨,十年不曾动摇,哪怕我用神魂高手之血,浇你淋你,你也不为所动。你这样的男子,世间少有,实在令人心动……可是,我上一世的毕生心血,都用来研究以魔制魔,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了横道友这样的人,怎能轻言放弃?” 横江摇摇头,也不说话,只施展出一道避尘决,将阁楼里大火烧过之后,残留的灰尘,打扫得干干净净,再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块地毯,铺在大厅当中,又在地摊上摆了一张桌台,如同典籍史书里记载的古时之人一样,拿出茶具,跪坐在桌边静静的泡茶。 他有这番定性,廖长空心中去极为不安,已是有了决死一战之心。 “师弟,我这柄飞剑,名叫寒绝。” 廖长空右手持剑,左手前伸,端着剑锋,徐徐言道:“我拜师那一天,师门赐下的法宝,就是这寒绝剑。当时陆青皇师叔对我说,寒绝二字当中的绝字,很不吉利。绝之一字,其意为断。他说剑修一脉,过刚易折,劝我改一个。我性格固执,不肯给此剑改名,如今看来,多半是要随同此剑,一同断绝在这斗魔洞府。” 此言一出,廖长空身上剑意,变得更是澎湃激昂。 “唉……” 徐夜月在楼外轻叹,道:“夜月只是想让横道友,饮一口鲜血而已,又不是要取他性命,廖道友何必要做出这一副意以死相搏的姿态?” 廖长空缓缓抬起寒绝剑,指向楼外,道:“多说无益!” 徐夜月摇头道:“姐姐何必如此固执,饮血而已,又不会死人。” 事到如今,这徐夜月的语气神态,甚至连细微的表情变化,已全然是一个女子。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带着足矣祸国殃民的诱惑力。 “妄图毁我师弟求仙问道之基,该杀!” 廖长空眼神一沉,寒绝剑凌空飞起,化作一道流光,杀向徐夜月。 剑锋未至,楼外湖水,以及湖上寒冰,已被剑锋上散出的锐气,一分为二,斩出一道狭长宽广的豁口! 横江见了此剑,心中亦在喟叹:“我三日之前,才将九崇山的虚空凝剑诀秘籍,赠给廖师姐。如今时隔三日,廖师姐这一剑之威,比起当初在青砀峰之时,至少强了一倍!我师门宣明山,果然英杰众多,我本就天资平庸,若不奋起直追,必会被这些同门师兄弟,越甩越远……” 只是,徐夜月周身侍女,个个都是神魂高手,廖长空尚且只是仙门修士,如何能攻破众侍女的防卫? 叮! 寒绝剑发出一声爆鸣,倒射而归,回到廖长空手中。 徐夜月站在众侍女中间,道:“你虽天赋卓然,可怎么说也只是一个仙门修士,如何斗得过我身边这些神魂侍女?而且,姐姐修炼的虚空凝剑诀,本就是我九崇山一脉的剑道法门。这剑诀的优点缺点,我早已了然于胸,姐姐却想用这剑诀来杀我,你这又是何必呢?” 廖长空眼神冰冷,道:“在你这活了上万年的老妇人面前,我当不起你一声姐姐。” 徐夜月勃然大怒,脸色发红,用力深呼吸一次,才压下了怒火。不论怎样的女人,对于年龄问题,都是极为敏感,哪怕仙门中人寿命悠长,甚至修至天尊可以长生,也忌讳别人提起漫长的年龄。 徐夜月恨恨的一甩衣袖,指着楼中正在泡茶的横江,一声令下:“擒下廖长空,再请横道友饮血!” “遵命!” 两个侍女越众而出,朝着阁楼凌空踏步而去。 廖长空柳眉微皱,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然,手中捏出一道法诀,几步退到横江身边,头也不回,低声说道:“师弟,为今之计,我只能强行引来天雷,借着从仙门修士突破至神魂境的天劫之威,方可与这些神魂高手,玉石俱焚。师弟则趁此机会,前去袭杀徐夜月。” “师姐不必如此!” 横江把廖长空捏出法诀的手掌,缓缓压了下去。 楼外侍女来的很慢,毕竟横江与廖长空只是寻常仙门修士,而她们却一个个都是神魂高手。众侍女早就认为,要擒下横江喂他饮血,易如反掌,自然不疾不徐。 徐夜月也不催促,只是眼神越发的炽热,紧紧盯着横江的嘴唇,仿佛她已经看到了,横江饮血之时,那等舒畅至极,****的快感。 楼中。 “唉……我知道,你是答应了阿信,不会再用魔功。可你若不强行施展魔功,必定无法袭杀徐夜月。” 廖长空转身回头,神色变得很是柔和,道:“师弟不肯背信弃义使用魔功,此战已无胜算。你我在封魔岛里,就曾经同生共死,如今再度陷入困局,死在一处,也算有缘……” 横江一抬眼,问道:“师姐何出此言?” 廖长空摇头不说话,眼中已有诀别之意。 横江心神惊变,微微张口,一道剑光自嘴中飞出,斩向廖长空。 恰在此刻,廖长空已经将寒绝剑举到了自己脖子边上,正要横剑自刎。 叮! 太乙庚金剑气将寒绝剑打偏,只在廖长空光洁白皙的脖子上,划了一道轻微的血痕。 横江霍然起身,拉着廖长空的持剑的手臂,问道:“师姐何必如此?” “师弟心中以信义为先,今日必会宁死不屈。与其死在她们手里,还不如横剑自刎,免得受辱。我身为师姐,本该护卫师弟平安,如今师弟必死无疑,我也不愿意独活……” 廖长空凝视着手中寒绝剑,身上杀意与剑意越发的强盛,转而言道:“师弟不让我自尽,莫非是想着,就算不可使用魔功,也要拼死一搏,要在你我身死道消之前,杀对方一两人,给你我陪葬?” 横江也未曾想到,这廖师姐的性格竟如此刚烈,他只得摇了摇头,朝廖长空说道:“师姐,如今局势,还不算山穷水尽。” 廖长空见横江竟如此胸有成竹,虽不知横江为何这样,却也不再多说,更不多问。 咕噜噜…… 桌上茶水沸腾,冒出阵阵热气。 横江拉着廖长空,坐到桌台旁边,仿佛此刻他不是在与人争斗激战,而是陪着风华绝代的廖师姐,在此饮茶赏月,佳人作伴,惬意反分。 “哼!” 廖长空瞪了横江一眼,眼神微微有些踟蹰。 横江微微一笑,手中捏出一道法诀,昂起头来,高呼道:“你若再不肯现身,我就会被徐夜月抓去饮血了!你那以魔制魔之法,凶险万分,世间除我横江之外,再无任何一人,能修炼成功。即便我自问道心举世无双,坚不可摧,也没有信心在体内滋生了魔种之后,再压制住食人饮血吞魂的欲念。我若食人饮血吞魂,你那以魔制魔之法,比当前功尽弃。至于你上万年的苦心孤诣,必将付之东流,功亏一篑!” 这一段话,横江是用仙门啸法,呼唤而出。一圈一圈肉眼可见的音波,如同水纹一样,以横江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传播而去。 一时间,整个斗魔洞府所在的湖泊,来来回回的回响着着横江的话语。 功亏一篑…… 功亏一篑…… 余音不觉,来回激荡。 楼外徐夜月听闻此言,陡然间神色大变。 至于守卫在徐夜月身边的诸多侍女,亦是一个个若有所思,她们看向徐夜月的眼神,顷刻间已变得有所不同…… 第二百二十章:不共戴天之仇! 轰! 惊雷炸响,夜空闪电交错。 圆月早已被乌云遮蔽,四野昏黑,被闪电一照,亮如白昼。 水榭楼台前方,湖面狂风吹刮,大浪澎湃。 湖心中央,突然出现一座漩涡。 漩涡中央,升起一个身材修长,束发带冠,面容俊朗之人。 此人衣袂飘飘,飞出水面之后,便朝着横江立身的阁楼,龙空虚度,踏步而来。 恰在此刻,深空一道雷霆砸下,落到阁楼顶端。 砰! 这座在斗魔洞府里,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阁楼,被雷霆炸成灰烬,而位于大厅当中的横江与廖长空,则完好无损,只是二人周身楼墙,已是灰飞烟灭,只剩下紧挨着地面的几寸地基,竟连残垣断壁也未曾多留下几许。 继而又有一道雷光,将厚厚的乌云,撕开一道缝隙。 月光自云缝洒,汇聚成一束银光,照在湖面飞来的那人身上。 横江抬头看向天宇,只见圆月依旧被乌云遮住了大半,只剩下弯月如钩,袒露在视野当中。 那人将手掌放在身后,缓缓抬头,宛若是散步赏月一般,一步步朝着阁楼踱步而来,微微一张口,便吟了一首诗。 “始看东上又西浮,圆缺何曾得自由。 照物不能长似镜,当天多是曲如钩。 定无列宿敢争耀,好伴晴河相映流。 直使奔波急于箭,只应白尽世间头。” 此人一边吟诗,一边缓缓将视线收回。 当他的目光落到横江身上之时,正好吟出了“白尽世间头”这一句。 此人是谁? 廖长空心中惊诧,却见位于她身边的横江一脸平静,她便不再多问,静观其变。 徐夜月身边那些侍女,却纷纷转身,盯着那踏步吟诗之人。 “拜见主人!” 众多侍女,齐齐拜倒。 莫非这出现在湖面之人,才是斗魔洞府真正的主人徐无忌? 徐无忌早就已经转世重修,变成了如今的徐夜月,就连此地诸多侍女,也口口声声把徐夜月叫做主人。如今突然出现在湖面之人,又怎会是徐无忌? 徐无忌若还活在世间,又怎会转世重修变成徐夜月? 廖长空神色复杂,心中茫然不解,只得将转身看向横江。在她看来,横师弟似是胸有成竹,早就猜到了此人会出现,必定早已知晓了此人的来历。 不过,横江却只微笑摇头,示意廖长空不必惊诧。 至于站在众多侍女中间的徐夜月,则神色冰冷,目光如剑盯着那踏步而来之人,眼神里带着恨意,道:“我本以为,你早就已经死了。没想到你竟然苟延残喘,活到了今日!” 那人朝徐夜月摇头一笑,便不再理她,直接走至阁楼废墟里,先是朝横江拱手答礼,再隔着桌台,和横江对桌而坐。 “道友有礼了。” 横江还了一礼,倒了一杯茶,推到那人面前,道:“请!” 那人端茶喝了一口,道:“道友就这自信,算到我一定会出现?” “师姐不妨坐下,一起饮茶。” 横江朝廖长空点了点头,又给她倒了一杯茶。 廖长空皱了皱眉,坐到一旁。 横江这才端起身前茶杯,闻了闻茶香,道:“道友的以魔制魔之法,只有在我横江身上,才有一线机会,能够修炼成功。我若失败,道友万年苦求,化作浮云,道友不会不来。” 那人点点头,道:“道友如何知道我藏在这斗魔洞府?” “数日之前,我在这斗魔洞府里,四处游览,曾飞至空中寻找离去的道路,却被阵法阻挡,无法离去。我也曾潜入湖水深处,看看是否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密道。不料在一处荷花密集之地,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横江转着手中茶杯,很是专注的翘着杯中茶水,道:“这斗魔洞府里,没有人争斗厮杀,更不会有人平白无故受伤,那荷花深处又怎会出现血腥味?而且此等血腥气味,不是新血,乃是天长日久所留。我修炼过魔功,对于仙门中人的血液气味,最为敏感。道友瞒得住斗魔洞府里这些神魂侍女,却瞒不过我这个和你一样修炼了魔功之人。” 那人摇头苦笑,口中却赞叹道:“从这些蛛丝马迹,就猜到我徐无忌还留在斗魔洞府,你倒是心细如发。” 徐无忌! 廖长空眼神一寒,她虽从那些侍女的称呼当中,就已将徐无忌的身份猜到了几分,如今听到徐无忌亲口承认,依旧心中极为惊叹。这徐无忌不是早已转世重修,怎会依旧活在世间? 横江道:“十年之前,我在封魔岛当中,遇见过凌枯荣前辈,就层见识过九崇山的枯荣真解,当时就已是叹为观止。如今再见到徐无忌道友,才知我对于枯荣真解的了解,只算是看到了一些皮毛。九崇山诸般道术仙法,果真是妙至巅毫,世间难求。” 徐无忌点点头,算是承认了横江所说的枯荣真解一事,道:“我这枯荣真解,和凌枯荣的对于枯荣真解的领悟与理解,颇有不同,效果也截然相反。凌枯荣的枯荣真解,虽然和我一样,也是把自身一分为二,可她分化出来的两人,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性命相通。我这枯荣真解,却是将自身魂魄与肉身,完全分成两个不一样的生灵,我死或者她死,都不会影响到另外一人。我与她虽已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不过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对于以魔制魔的追求,理当和我一样坚定。” 徐无忌说出“她”字之时,缓缓抬手,指向楼外徐夜月。 这些话语,徐无忌说的很是透彻。 廖长空自然也明白了,眼前这个徐无忌,必定是当年徐无忌施展枯荣真解之时,一分为二,那二者当中的一个。至于如今已经受伤,和众多侍女站在一起的徐夜月,则是那一分为二里的另一个,而且转世重修,由男变女。 廖长空天资不凡,也心高气傲,如今听到起枯荣阵法一事,眼中依旧是极为震撼。她修行多年,见识不浅,却从未听过此等能将自己,一分为二的奇妙法门,对此更是喟叹万分。 “徐无忌!你休要往脸上贴金!” 徐夜月眼神冰寒,恨声道:“你是你,我是我。你我虽同出一源,可自从当初你偷袭我,企图将我打得魂飞魄散那一日起,你我之间,已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若不死,此生此世,我必亲手杀你!你且放心,你死之后,虽魂飞魄散,却不会因此而身死道消。你未曾完成的理想与抱负,诸多未尽之功,我徐夜月会勠力向前,全数帮你完成!” 此言一出,横江依旧是神色如常。 廖长空却暗吸一口凉气。 廖长空也曾熟读师门诸多典籍,也曾游历四方,见多识广,却从未听人说过,在这天地之间,竟然有谁会自己和自己有仇,而且仇恨强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 阁楼废墟之外那些侍女,则一个个跪在湖面,神色凄凉,瑟瑟发抖。 对于她们而言,不论是如今受伤的徐夜月,还是坐在废墟里和横江对桌饮茶的徐无忌,都算是她们的主人。如今主人竟然要自己杀自己,她们更不知该如何是好。众人心中万念俱灰,目光流转于徐夜月与徐无忌之间。 “尔等退下!” 徐无忌朝众侍女挥挥手,神态自若,道:“此事与你等我关,事情了结之后,不论是我活了下来,还是这徐夜月活了下来,你们的主人都不会死,又何必如此悲切?” 众多侍女唯唯诺诺,只顾着跪在湖面,不肯说话,却也不愿离去。 此情此景,她们又该如何是好? “你等倒是忠心。” 徐无忌衣袖一甩,袖子中卷起一团夹带风雷的云彩,吹向那些侍女。 众侍女本就是神魂高手,如今被云彩罩住身躯,竟像是凡人面对仙门修士一样,毫无反抗之力,就被云彩裹住,沿着湖面飞了过去。 消失已久的宫门,再度出现在湖面上。 鲜花铺成的道路,衍生在门外。 “这段时日,洞府变得热闹了不少。有客前来,若是一直闭门谢客,倒不算是我九崇山的待客之道。你等先去替我将那些人招待一番,若他们守规矩,就以礼相待;若他们不知进退,则尽数杀了!” 徐无忌一言至此,那云彩将侍女们吹至宫门中。 侍女全数离去之后,宫门如同水中幻影,化作波纹,缓缓消失。 “你我之事,也该做个决断了。” 徐无忌语气平淡,朝徐夜月招了招手,立时就有一道水流从湖面升起,载着伤势未复的徐夜月,落到阁楼废墟里,坐到了三人旁边。 饮茶的桌台,四四方方,正好能坐四个人。 徐夜月眼中藏着无穷恨,恨不得将徐无忌碎尸万段,沉声道:“你是道中君子,我只是一个后辈仙门修士,我不是你的对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徐无忌摇摇头,道:“我乃道君,若要杀你,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你我一体同源,你本该可以猜到我的心思,只可惜,你已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啊。” 第二百二十一章:金丹 徐夜月咬牙切齿道:“鬼话连篇,我会信你?我当初就是信了你,才会被你偷袭成功。若非我以死相拼,选择和你同归于尽,又怎能侥幸逃出一缕魂魄?” “让二位见笑了。” 徐无忌端起茶杯,以茶代酒,敬横江与徐夜月二人,又道:“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不过二人是宣明道场弟子,和我九崇山一脉大有源远,横道友又曾得妖尊传道,更不算是外人。” 此刻,徐夜月已闭上了眼睛。 正如徐无忌所言,二人实力,差距巨大,若真要动手,徐夜月只能任人宰割。 横江则点了点头,端茶一饮而尽。 廖长空却不端茶去喝,她紧紧握住寒绝剑的剑柄,身躯微微前倾,保持一副随手都可以出剑的姿势。她早已打定主意,一旦这徐无忌对横江有所异动,便会第一时间出手。即便飞蛾扑火,依旧万死不辞。 徐无忌将廖长空的举动看在眼里,却视而不见,道:“我为了以魔制魔,修炼了大自在魔尊的一卷魔功,却不料事与愿违,即便我自问心志不凡,道心稳固,却也耐不住心瘾折磨,在修炼魔功三年之后,最终还是喝了人血。自此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于是我也渐渐明白了,一旦修炼魔功之人抵挡不住心瘾,做了食人饮血吞魂之事,心瘾就会变成一种东西,这东西比心瘾厉害无数倍,我将之叫做魔种。” “魔种滋生之后,我更是难以自拔。我迫不得已,只得去找凌枯荣师姐,求阅她的枯荣真解。当时我以为,枯荣真解可以让我一分为二,而我体内魔种却只有一个。于是,我想借助枯荣真解,趁着自身一分为二的时刻,将魔种分出去。到了那时,我将变成一个体内有魔种的徐无忌,与另一个体内没有魔种的徐无忌。一旦如此,只要那体内魔种的徐无忌死了,剩下的那个,自然就摆脱了魔种。可惜事与愿违,我一分为二,魔种也跟着我一分为二。” “我对枯荣真解的领悟,与凌枯荣师姐不同。她将自身化作一老一少,是为了和那大魔论道,借以锤炼自身道心。我修炼枯荣真解,则是为了将自身一分为二之后,再一枯一荣。枯者死,荣者生!” 一席话语,自徐无忌口中说出。 前尘往事在此刻揭开。 徐夜月眼神已不再满是恨意,她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嘲讽道:“于是你就偷袭我,想要我做那枯者身死魂灭,你就能坐那荣者,欣欣向荣?可惜你没想到,我也有着和你一样的心思,一直暗中戒备你。你更没想到,我最后拼死反击,险些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哼,若非你借着魔功饮血活命,你怎能活到今日?” 徐无忌摇了摇头。 徐夜月哼声道:“为何不说话了,为何不再假仁假义了?” 徐无忌目光清澈,苦笑道:“我若不对你出手,你怎能摆脱魔种,安安稳稳转世重修,变成如今的徐夜月?” 徐夜月怔了一怔。 徐无忌道:“你我一体同源,修为与实力,一模一样。我先下手为强,占尽先机,若真要一心杀你,就算不能取你性命,也绝不可能做到一击必杀,正好斩去了你体内的魔种!” 果真如此? 徐夜月双眼失神,不等徐无忌再说,她已是醒悟过来,朝徐无忌拱手抱拳,一拜倒地,“多谢道友成全!” 如今双方实力悬殊,若徐无忌要杀她,怎会与她说这些? “我知道你恨我,本以为你能将仇恨当成动力,在仙路一途勇往直前。故而,我先前根本就不准备出面,只想藏在这斗魔洞府当中,静观其变,等横道友离开斗魔洞府之后,再尾随在他身后,藏在暗处观察他能否将我的以魔制魔之法,一直坚持到底。未曾想到,你转世重修之后,不仅道心大不如前,就连心智也被仇恨蒙蔽,处事极端,甚至要逼横道友饮血!” 徐无忌抬头看着天空,指着乌云散去之后,高悬天空的明月,道:“昼无双日,夜无双月。你我一体同源,枯我荣你,枯你荣我,有何区别?” 徐夜月沉默不语。 她忽然间感觉到,在这个徐无忌面前,竟是如此的卑微。 眼前徐无忌,犹如长虹皓月,光耀天地,坦坦荡荡。 她就如飞翔在荷叶间的萤火虫。 萤火之光,怎敢与皓月争辉? 好在不论是她,还是这徐无忌,本就是同一个人。 徐无忌给徐夜月倒了一杯茶,问道:“道友还记得枯荣真解吗?” “师门妙法,从未忘却。” 徐夜月点头回答,眼中已满是悲切,她自然知道,徐无忌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还请二位道友,替我护法。我虽精修师门九崇山多种妙诀,可能在世间群仙面前拿得出手的,也唯有阵法一道。我死之后,这阵法一途的传承,就由横道友取了吧。” 徐无忌又朝横江和廖长空拱了拱手,又朝徐夜月问道:“道友以为如何?” 徐夜月道出一字:“善!横道友道心之强,世所罕见,即便他今夜一直受心瘾折磨,却不曾发出半句痛苦**,哪怕浑身是汗,心力交瘁,也一直面不改色。你我的阵法传承,” 这一刻间,她周身气质,又有了变化,竟与旁边的徐无忌,气度上有了九成相似。 两人一男一女,穿着打扮,无一相同。 可隐隐约约间,这两人却给横江一种极为独特的感觉,仿佛已是变作了同一个人。若非横江带着众妙之相眼罩,只怕已分不清谁是徐夜月,谁是徐无忌。 “四时有序,万物枯荣!” 徐无忌面带微笑,念叨一声,周身火起。 火焰自下而上,恍若一朵火莲,迎风而涨,将徐无忌身躯裹住,呼呼燃烧。 丝丝缕缕精纯至极的气息,蕴含着天地之精,日月之华,透过熊熊烈焰,从徐无忌身上冲了出来,朝着四方飞驰而去,却又被四人周围一座阵法困住,欲出不得。 这是徐无忌在不知不觉间,早已布下的一座大阵。 “抱元守一,运功行法!” 徐夜月沉吟一声,盘膝坐下,运转法诀,继而有道道七彩光圈,如同圆环一样,出现在她脚下,波纹一样,一圈一圈往外扩散。 横江却不认得这种法诀,只一边运转凤凰晒翅诀里的太阴炼魂法,一边在心中想道:“以后我修为提升,能将扬帆之法里的法诀全部看清,也许能找到徐夜月修炼的那篇九崇山妙法。” 嗡! 廖长空身上剑鸣一响,已在运转虚空凝剑诀。 周遭精气,一分为三,飘向三人。 徐夜月和徐无忌一体同源,修炼的是同一种法诀,于是她得到的精气最多,有五成左右。 周围剩下的五成精气,三成受到太阴炼魂法吸引,落到了横江身上。 廖长空则得了二成。 此等精气,是由道君徐无忌一身修为化成,何等精纯,何等强横! 一夜大火,徐无忌就此坐化,身躯如同沙塔坍塌一样崩解,最终连细沙也灰飞烟灭,只剩下一颗金光灿灿的珠子,留在地面。 直到月落西山,太阳升起,烈烈阳光自动而来,三人才齐齐醒被阳光晒醒。 就在廖长空和徐夜月睁开眼眸之时,天地间突然风云色变,乌云密布。 轰隆! 滚滚雷霆,从天而降,轰向三人所在之地。 雷霆来的极为突然,隐含无量无极的天地之威,与寻常雷雨之时的雷霆,截然不同。 横江知晓,这必定就是仙门修士将突破至神魂境之时,引来的天地雷劫。 此等雷霆,不可用法术、法宝阻挡,也不可藏在阵法当中躲避,更不可请人帮忙抵挡。 仙门修士须得站在雷霆之下,让天雷灌体,借此精炼魂魄,将之化作神魂,一旦成功便至神魂境界,如若失败便魂飞魄散。 天雷降下之时,徐夜月当即将阵法打开一道缺口。 廖长空衣袖一甩,从缺口里飞出,迎着天雷而去,空中降下的雷霆顿时分出一半,轰向廖长空,剩下的一半依旧朝着阵法袭来。徐夜月亦是离开大阵,腾空飞去。 空中降下的雷霆恰好一分为二,分袭廖长空与徐夜月二人。 横江盘膝坐在阵中,抬头凝望。 如今廖长空与徐夜月双双突破仙门修士境界,引来雷劫,唯独横江依旧是仙门修士,他却没有半点妒忌,眼神一如往昔,云淡风轻。 “廖师姐早已达到仙门修士巅峰,只需机缘一到,就会有天劫降临,甚至可以主动引来天劫,涤荡魂魄。如今得了徐无忌的精气之助,突破至神魂境,水到渠成。徐夜月与徐无忌一体同源,本就是同一个人,徐无忌的精气进入徐夜月体内,自然能完美无缺被徐夜月融入自身。若非徐夜月这一世修炼时间短暂,根基浅薄,以她独得徐无忌五成精气而言,也许她能一夜之间,直达纯阳,成为纯阳仙人。” “我虽得了三成精气,可这些精气只有小半被我吸收,不过,就算是那一小半精气,也让我在一夜之间,将三魂淬炼完毕!那些未曾被我吸收的绝大部分精气,如今贮藏在我丹田当中,须得天长日久,将之渐渐炼化以后,才能化为己用。” “师门典籍记载,神魂境界,一共分作定神,出壳,夜游,日游,驱物,显形,附体,夺舍,道胎,总计九重境界。我从徐无忌身上受惠得来的三成精气,一旦全部炼化,至少也能助我修至神魂境五重以上。若是我不曾修炼过魔功,以后也不准备修炼以魔制魔之法,不需日夜受心瘾折磨,不需损耗修为,我从徐无忌哪里得来的,也许能让我在百年之内,直达纯阳!” 横江观看着空中被雷劫轰击的二人,衣袖一卷,拾起地上徐无忌留下的那颗金色珠子。 此乃道君高手,死之遗留的一颗金丹。 至于先前徐无忌身躯犹若沙塔一样,崩解为灰灰的过程,在仙门典籍里,也有一句话,专门阐述此事,叫做:大道如磨,众生化灰…… 第二百二十二章:宫门再显 丹道,亦是仙门中人,求仙问道的方式。 此道可分作两种,一内一外,分别称之为内丹术与外丹术。 横江修炼以来,得师门垂青,服用了许许多多辅助修行的丹丸,除此之外也有宣明柔水丹一类的疗伤丹药,而那封魔岛里的鬼仙聂隐娘,也特地炼制了一种疗伤的好逑丹,赠给横江。此等能够服用的丹药,以及横江手中那一串可以当做法宝的大日火鸦丹珠,都算是外丹术的范畴。 至于内丹术,则是仙门中人,在体内修炼成一颗丹丸,此丹多半位于小腹丹田当中。修炼此道之人,只需一步一步淬炼内丹,一旦将丹丸修炼至赤金色,就称之为金丹。修炼此道的仙门中人,在仙门修士境界,也寻常修士差不了多少,可一旦修至神魂,体内就多了一颗丹丸。等到将丹丸修炼至赤金色,等到金丹一成,便是是纯阳仙人,寿八千载,福禄绵长。 仙门中人若修炼丹道,纯阳以后,金丹又会有九次提升,号称丹成九转,金丹会变得晶莹剔透,浑然如同玉珠,璀璨无瑕。拥有这等九转金丹,便意味着修至道君,寿十万年。 “徐无忌不是丹道中人,否则他留下的内丹,就不应该是一颗九转金丹。” 横江端详着手中金丹,只觉掌心传来阵阵温润如玉的触感。 通过众妙之相面罩,横江更能看到,隐隐约约间,有一颗一颗灵光,如同日月挪移,星辰运转,在金丹表面,盘旋移动。 “徐无忌道友留下的阵法精要,全在这一颗金丹当中?” 横江心中疑惑,越发的觉得手中金丹不凡,不知不觉间就将金丹端到了眼前。 等金丹一靠近横江的脑袋,突然间有一道灵光,自金灿灿的金丹里照射出来,直达横江眉间。横江只觉得脑仁微微一震,立时察觉到了有一段讯息,顺着刚刚那一道灵光,传达至脑海当中。 横江闭着眼睛,沉吟许久,再度睁眼之时,他对手中金丹的作用,已经了然于胸。 这金丹当中,蕴含着一座阵法,叫做魔心种道剑阵。 此阵威势至强,乃是徐无忌在和徐夜月反目之后,数百年间,凝神静思,苦苦探求而出的一座杀伐之阵。 阵如其名,操控此阵之人,首先要有魔心,其次要能压制住心中魔念,怀着求道的念想,如此才有了魔心种道四字。 具体何为魔心,何为种道。 徐无忌并未在那讯息当中细说,还需横江细细体悟,他只说此生此世,所修所得的阵法真谛,全都蕴含于这一座大阵当中。 徐无忌活了上万年,修行已久,早知看事容易做事难的道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便将这阵法精要,蕴含与金丹当中,需要横江仔细去慢慢体会。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至于体会的过程,便是将此阵运转出来,使用这一座大阵的时候! 横江手中金丹,可将魔心种道剑阵完完整整的布置出来,可以与人争斗,也可以杀伐四方。只是此阵的阵眼,乃是徐无忌留下的金丹,至于此阵威势,则全靠这这颗布阵金丹里的精气。 这就意味着,横江能在金丹消耗干净之前,将此阵领悟十成,就算是完全得到了徐无忌阵法精髓。 若是金丹被消耗得干干净净之后,横江还是不能领悟此阵的半分真谛,此阵就算是断了传承。若横江只能领悟两三分,便只能得到徐无忌阵法精髓的两三分传承。 “多谢徐道友馈赠!” 横江拱手抱拳,朝徐无忌烟消云散的位置,施了一礼。 他素来是守礼之人。 空中雷声,渐渐断绝。 两道人影,相继从空中落下。 廖长空落到横江身边,徐夜月却站在了不远处寒气未散,依旧是冰霜冻结的湖面。 如今徐无忌已死,世间只剩下一个徐夜月。 徐夜月的眼中,未免有些悲切。 她凝视远处,看着冰霜边缘之处,那些在风中摇摆不定的荷叶与荷花,久久不语。 横江见徐夜月这番神态,亦是心中叹惋,摇摇头收起金丹,朝远处徐夜月问道:“不知阁下可否告知,我与师姐该如何离开斗魔洞府?” “你已得了徐无忌的阵法传承,就算是此地半个主人。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人家绝不会阻拦你?” 徐夜月似笑非笑,意味深长道:“你若能将徐无忌留下的阵法精髓,了然于胸,休说是这斗魔洞府的阵法,哪怕是紫霄宫里诸多法阵,也困不住你。你若连这斗魔洞府的阵法都无法破除,那就老老实实留在此地,等到此地诸多事情了结之后,人家自然会将离去之路,告知于你。” 早在徐无忌浑身起火,身死魂灭之时开始,徐夜月就似是与前世男子身份,断绝得干干净净,如今一口一个“人家”,竟无半分别扭之感,反倒是极为娇俏。 只是,就算她没有偷偷在阁楼上洒血,横江对她也无半分动心之处。更何况如今双方已然决裂,横江对徐夜月更是毫无好感。 “也罢。” 横江淡然一笑,道:“此地灵气充裕,我刚刚又得了徐无忌道友三成精气之助,正好借助这座洞天福地,安安心心修行一番。” 徐夜月衣袖一甩,御风而去。 比起徐无忌身死魂灭之前,这徐夜月为人处世,洒脱了许多。多年以来,徐夜月暗藏在心中的仇恨,不仅仅是一夜之间烟消云散,她更是明悟了,徐无忌根本就没有暗害她的心思,反倒是一心一意,要替她斩杀体内魔种,要让自己枯者死,要让她徐夜月荣者生。 今时今日,徐夜月也领悟到了徐无忌从枯荣真解体会出的心境,这让她比起昨日,已大不相同。 “师姐,你我就在这斗魔洞府,住上一段时日。” 横江当先离开这水榭阁楼废墟,朝数百米外另一座水榭楼台飞驰而去。 廖长空话语不多,跟随于横江身边。 这斗魔洞府之地,原本有诸多侍女侍奉,如今那些侍女,都听从徐无忌的调遣,离开了宫门,前往门外另一处殿宇楼天汇聚之地,迎接那些来到此地的各派仙门中人去了,再无人替横江准备茶饭。 无人烦扰,横江更是乐得清闲。 不过,廖长空却按耐不住性子,三日之后,终于是说起了师门之事,对横江道:“师弟,早在月前,你我离开师门,去打理师门诸多产业,东南其他六大道场,对师门已经有了不轨之心。你我留在此地,虽能借助这洞天福地修行,可师门之事,却让我心中难安。” “无妨。” 横江神色淡然,道:“离开师门之前,我已经修书一封,让独孤兄替我送至封魔岛聂隐娘手中。此人与我早有约定,若我有事找她,只需一封书信,她会星夜兼程,前来助我。算算时间,如今那聂隐娘,应该早到了宣明山。此人是纯阳鬼仙,一身道术仙法,传承于九崇山,算是此地主人徐无忌的后辈。” 纯阳鬼仙聂隐娘! 廖长空眼神一凝,神色微微有些黯然,却也不多说。 这三日以来,廖长空身上散发出来的剑意,越发的凌厉精纯,这意味着她得了徐无忌二成精气相助之后,一身实力,正在急速提升当中。用不得多少时日,也许她就能迎来第二次雷劫,突破至神魂境第二重。 而横江,在先前一夜之间连续淬炼完毕三魂之后,却进展缓慢。如今体内虽有徐无忌留下的精气相助,修炼速度远超横江当初的预计,可若要与廖长空相比,依旧远远不如。 至于金丹当中的魔心种道剑阵,横江更探求不出阵中的奥妙。 直到半月之后,横江才将七魄当中的第一魄,淬炼完毕,开始着手淬炼第二魄,一身修为,堪堪达到仙门修士第五重。 就在横江修为稍有突破的这一日,消失已久的宫门,再度出现在不远处湖泊之上…… 诸多侍女离去之时,徐无忌是说让他们接待客人。 既然算是客人,就终有一日会来到这阵中的斗魔洞府所在的湖泊。 花香阵阵,随风而来。 一条花路,延伸在宫门两段。 诸多侍女从从门中飞来,立在湖面两侧。 紧接着,一个个各派仙门中人,跟随在众多侍女后方,来到了这一处洞天福地当中。 时至今日,湖泊岛屿边缘那一座被火焰烧毁的水榭楼台,早已被徐夜月清理得干干净净,就连地面也已经被她用仙门道术,培育出了一簇一簇葳蕤青翠的蒿草,再也看不出原先的狼藉满地的场景。 众多侍女不需徐夜月吩咐,就各自领着一些仙门修士,前往周围水榭楼台安顿下来。此地阁楼极多,任何一座水榭阁楼当中,都有数十个房间,她们给每一个道场之人安排一座水榭阁楼,绰绰有余。 众人随着侍女前往水榭阁楼之时,去发现湖泊东方,那两座相隔上百米的阁楼里,竟然已经住了人,便一个个心中惊疑,朝身边侍女询问,想要知道到底是何人住进来了。 侍女只说这两座阁楼里,住的是此地主人。 “既然是此地主人,你我理当前去拜访。” “斗魔洞府有着斗魔之名,想必此地主人,是当年能与深渊之魔一争高下的前辈高人,我等后辈修士,理当前去见礼。” “拜访与拜见二词,用得不妥,你我此番登门,是拜见万年之前的仙道前辈,是去瞻仰前人风骨,。” “同去!同去!” 各派修士稍作议论,已是有了决断,却又不知该先拜访那一座水榭阁楼,便分作两批人马,各去一处。 第二百二十三章:死期到矣 横江居住的水榭楼台,本是随意挑选,却正好选在了湖泊东面。 至于东之一字,本就有主人的意味。 所谓东家,东道主,指的就是此地主人之意。 此地水榭阁楼院落,傍水而建,坐落在湖心岛屿沿岸,楼院与楼院之间,尽是园林。 数里平湖,涟漪不绝,微波荡漾,风景独好。 这一日,相隔悬空山正式出现于青砀峰,悬挂九彩虹桥那一日,已有二十余天。这些天从中土帝国各方道场,赶赴青砀峰的仙门修士,也只有数人而已。 徐夜月原本设想着,要让悬空山的九彩虹桥,一直存留到次年三月。如此一来,就能给中土帝国仙门众人,预留足够的时间,让各方道场里想要来此探访斗魔洞府之人,能及时赶赴此地,如今不过二十来天,就已经多了数人,这已让徐夜月心满意足。 徐夜月知道, 只要虹桥依旧悬挂在空中,接下来的日子里,赶赴斗魔洞府的仙门中人,只会越来越多,等到明年三月截止之时,进入斗魔洞府里的仙门中人,也许会超过千人。甚至连中土帝国之外,其他国度里的仙门中人,也会来蜂拥而至,也许人数会达到数千,甚至上万! “我就不信,来此的上万仙门中人里,就无人比得上你横江!” 徐夜月站在阁楼当中,临窗而立,窗外就是波浪潋滟的大湖,隐隐有荷花馨香与荷叶馨香,顺风而来,沁入鼻间,让人心旷神怡。 此刻,分作两路的各派仙门中人,其中那一批,已是来到了徐夜月所在的这座阁楼前方。 小银针穿着红肚兜,挺着胖乎乎的大肚子,站在门中。 他光着脚丫子,立在门槛正中央。 作为一个小娃娃,小银针身高不足二尺,自然是挡不住宽数尺高数丈的阁楼大门,仙门中人只需随意一步,就能从他头顶上越过,直达阁楼当中,却无人这么做。 门外之人见了小银针,已在窃窃私语。那些曾经见过徐夜月用鱼钩钓出小银针的仙门修士,已是朝身边之人,透露出的小银针的来历。 “小娃娃也许是此地主人养的,我们不可怠慢。” “徐夜月当初用一根钓竿,像钓鱼一样把这小娃娃从悬空山里钓出来,那番举动,极为诡异。也许这小娃娃的心性,也很是诡怪,我等不可轻举妄动,一旦不慎,惹起小娃娃生气,导致此地主人因此而迁怒我们,后果不堪设想。” “无妨,无妨,先进去拜访此地主人再说。就连手下使唤的侍女,都尽是神魂境界,此地主人一身修为,必定是深不可测,诸位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众人议论一番,抬步向前。 不过,却有一些后辈仙门修士,心性未定,喜欢到处观察,东瞧瞧西看看,还有几人飞到了湖面上,回头一看,却见阁楼的第二层,有一个身穿紫衣的女子,正站在阑干之内,凭栏而望。 “那不是洪都道场的弟子徐夜月吗?” “先前悬空山中,幻阵启动的时候,徐夜月和她身边跟随的两个活尸,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此事让洪都道场之人焦急万分,那风肆更是在悬空山里,寻找了好些时日。直到此地侍女出现之后,风肆才随着众人来此,却还是留下了陈浮生继续在悬空山搜寻。未曾想到,她竟然早早就来到了此地。” “莫非,那徐夜月本就是被斗魔洞府之人抓走了,如今被软禁在这阁楼当中?徐夜月也算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青春靓丽,若是此地主人垂涎她的美色,在此金屋藏娇……” 顷刻之间,众人便把徐夜月在楼中的消息,告知给其他人。 洪都道场风驰,就在这人群当中。 其他道场之人对此地主人心存忌惮,不敢妄闯阁楼,他们不愿意从小银针身上跨过去,更不敢直接从楼上窗口飞进阁楼里,便纷纷跑到小银针面前,拱手施礼,说些想要拜访此地主人一类的话语,小银针却从红肚兜里掏出一个萝卜,一小口一小口啃着,只顾着吃东西,压根不搭理这些仙门中人。 可是,风肆却顾不得那么多。 “师侄!风师叔来救你了!” 风肆大吼一声,冷然看了小银针一眼,突然间足下生风,腾空而起,直达这水榭楼台的二楼。蓦然间环视四周,风肆却发现这阁楼第二层里,除了徐夜月与几个神魂境侍女之外,再无其他人。 见此景象,风肆心中越发的愤怒,暗想道:“难道此地主人喜新厌旧,把师侄玩弄了之后,便将她丢弃在此,不管不顾?” “弟子拜见师叔!” 徐夜月嘴角勾起一道弧线,脸上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朝风肆盈盈下拜,又吩咐侍女,道:“我师叔来此,尔等还不速速奉茶?” “遵令!” 一个侍女躬身行礼,自衣袖中拿出早已准备的待客茶具。 这一幕,让风肆有些不明所以,眼神里怒意未消,却又带着几分茫然,想道:“莫非我这徐师侄,已经和此地主人,勾搭上了?若非如此,她又怎能对这些侍女呼来喝去?此地侍女,尽是神魂高手,徐师侄只是一个后辈仙门修士,如何能对神魂之辈指手画脚?” 徐夜月却不以为意,她微微一笑,走至茶几旁边,示意风肆坐在她对面,又道:“风师叔有所不知,这斗魔洞府,本就是我徐家的家业。我来到这里之后,这斗魔洞府里的侍女,认出了我的来历,就把我奉为主人。” “此话当真?” 风肆眼神一抖,凝视着徐夜月。 徐夜月面带微笑,道:“此地主人,叫做徐无忌,乃是万年之前,九崇山一脉的高手。此人在阵法一途的造诣,哪怕是紫霄仙宫之人,也未必比得上他。至于我,师叔你知道的,我本就姓徐,而且对于阵法一途的天赋,我自问在中土帝国数万里山河,上万仙门中人里,无人比得上我……” 风肆听闻此言,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相信了徐夜月的说法。不过,风肆心中,依旧留有疑问,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之后,便问道:“不知此地主人,现在在何处?” 徐夜月眼神里带着一丝悲切,喟然长叹,道:“此地主人昨日夜间,引来雷火烧身,将肉身烧成了灰灰,却把一身修为凝聚成精气,传达至我身上,让我一夜之间,从刚入仙门修士的层次,直达神魂境第一重。只是他却因为肉身魂魄灰飞烟灭,已是身死。” “竟然如此,师侄请节哀。” 风肆点了点头,正要再说,却突然间听到,不远处横江所在的水榭楼台之处,传来一声怒吼…… ****** “横江!你死期到矣!” 古木风站在阁楼门外,指着楼中,怒吼之声犹如山石炸裂,震耳欲聋。 这蝠池道场开山祖师,纯阳仙人古木风,今时今日,携带着满心杀意,出现在横江面前! 纯阳仙人暴怒之时,周身气息,宛若狂风一样席卷着,吹刮着,让横江所在的这座阁楼周围的湖水,掀起了一重一重浪涛,拍打在卵石堆积的湖岸,哗啦啦作响。 风肆乃神魂高手,即便相隔百丈,也能将古木风脸上怒意,看得清清楚楚。 “不好!” 风肆神色大变,惊呼一声,他心中虽对横江为什么会住在对面阁楼之事,十分惊诧,却选择在第一时间朝窗外飞去,意图救横江一救。 “师叔且慢!” 徐夜月手指微动,捏出一道法诀,立时就有一道波纹,出现在茶几旁边,化作一个光圈,将已然腾空飞起的风肆,禁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师侄你这是何意?” 风肆满脸焦急,道:“我洪都道场和宣明道场,历来同气连枝,你为何要阻我……” 他话未说完,却见徐夜月站起身来,手中捏出一道操控阵法的手诀,再转身面向横江那座阁楼,淡然说了一句:“何方鼠辈,竟敢在我斗魔洞府放肆!” 这话语声音不大。 至少风肆听起来,徐夜月的这句话全无半分威慑力。 可就在徐夜月说完之后,这斗魔洞府湖上天空,突然间被乌云罩住。 雷霆电光,连天而起。 霍然间,一道沉闷如雷,威势万千的话语之声,响彻天宇。 “何方鼠辈,竟敢在我斗魔洞府放肆!” 此话犹如平地惊雷,震得那正在横江所在阁楼之外的古木风嘴角一抽,神色勃然大变。 古木风遥遥打量周遭景象,却见不到此地主人的踪迹,他皱眉细想片刻,便抬起头来,看向天空乌云,朝着先前那如雷之声响起之处,拱手问道:“鄙人古木风有礼了,不知阁下可否出来一见?” “哼!” 徐夜月轻哼一声,道:“区区后辈修士,有何资格面见本君?尔等来到本君修行之地,此地自然有一份机缘留给尔等,若再聒噪,定斩不饶!” 继而,乌云深处,那道声音将徐夜月的话语,重复了一遍。 古木风心中已有畏惧之意,只是咬咬牙动了动嘴皮子,却终究不敢再多说什么,心中只想道:“此地主人,自称为‘本君’。他若没有故弄玄虚,他一身修为,理当已是道君层次。我修仙数千年,如今只是纯阳仙人,他若真对我动了杀心,我必死无葬身之地,今日只能暂且绕过横江,留他多活一些时日……” 那位于徐夜月身边的风肆,则比古木风更加震撼,他忽然间觉得,才二十余日不见,这个在阵法一途天赋卓绝的师侄徐夜月,已是变化良多,让他觉得颇为陌生。 风肆心中很是疑惑,正要多问,却听到远处阁楼外古木风有在大放厥词。 古木风指着那阁楼,冷声说道:“既然此地主人出面,我古木风也不能做一个和东道主为敌的恶客。今日暂且饶你一命,留待日后再杀!” 言罢,古木风衣袖一甩,转身而去。 风肆见他走了,心中稍安。 可就在此刻,对面那阁楼当中,却传来了横江的声音:“你口口声声,说我死期到了,一心想要杀我。我若忍气吞声,岂非让四方修士,笑我横江胆小如鼠,岂非让我师门颜面无存?于是,如今你想绕我一回,可我横江,却饶不得你,一心只想着,要把你古木风的性命取走啊。” 第二百二十四章:藏剑十万 “你口口声声,说我死期到矣,一心想要杀我……于情于理,我都要把你古木风的性命取走,才算礼尚往来啊。” 横江的语气很平静,很清朗,一如往昔,依旧温文尔雅。 比之古木风先前大声怒吼,声音犹若开山裂石,震耳欲聋的场面,横江这番话语,刚刚传至楼外仙门中人耳朵里的时候,众人只觉得,这横江纹面也太温和了些。 这世间哪有被对方指着鼻子喊打喊杀之后,还能如此平心静气回应的? 乍然听了此话,众人只觉得这个横江,只怕是个软弱无能之辈,如今见古木风饶了他一命,这才色厉内荏,放了一句狠话,只为赚回几分面子,只是此言一出,到头来却更显懦弱。 不过当横江说完之后,众人再回味横江的话语,却倏然间觉得味道不对。 横江哪里是为了赚回面子放狠话。 横江这种语气,分明就是在阐述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今时今日,必定要留住古木风的性命。 此等话音,以仙门啸法吐气开声,虽无震耳欲聋的音效,可声音却带着如仙音贯耳,回荡在众多仙门中人脑海深处,同时也让那已经迈步转身,正要离去的古木风,身躯一震,停下脚步,转身回望阁楼,视线直达二楼栏杆。 横江立身之处,就在栏杆后。 也正因为横江没有藏在楼中房间里,而是站在栏杆处打量来到此地的各方仙门中人,才使得古木风在打量周围景象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横江,继而呼喊着要诛杀横江。 古木风冷笑道:“我乃纯阳仙人,寿八千载,纵横四方数千年!即便是你宣明山东方索与张空阙,也未必胜得过我,更不敢将取我性命二字,挂在嘴边。你这境地之外,信口雌黄,竟开口闭口说要杀我,简直是痴人说梦!” 身为一派掌门,古木风气度凛然,不怒自威,冷笑之时,眼神犹如鹰隼,寒气森森。 周遭众人仅是多观察了古木风片刻,就被此人目光所慑,纷纷转头,不敢多看。 唯独横江,面不改色。 至于站在横江身侧的廖长空,如今已是柳眉微蹙,眼神决然。她对横江亦是信心不足,即便这几日间,横江对她说过,虽暂时没有将徐无忌那颗金丹里的阵诀领悟透彻,却也颇有所得,已然能运转一座名叫九脉求魔剑阵的阵法…… 就算如此,廖长空心中依旧没有胜算,只是用眼眸余光,打量着横江持在手中的一柄玉剑,心道:“师弟说此剑就是九脉求魔剑阵的剑主,能操控十万飞剑,衍生九方剑光……” 玉剑长七寸,宽三分。 此剑入手寒凉,如同触摸万载玄冰,在横江的手指周围,凝聚丝丝缕缕雪白霜气,若非横江一直将凌枯荣亲手缝制,以紫布船帆为材料,制成的那一件里衣,穿在凤凰羽衣之内,使得他体内生出一道道暖流,沿着周身经络直达指尖,堪堪抵消了寒气,手指回暖,只怕横江的手指头,已被寒气冻掉。 七寸小剑的剑柄之上,用狂草字体的虫书,鬼画符一样,篆刻了“陆慎”二字,此乃九崇之妖的名字。封魔岛下方,那一座九脉求魔大阵,理当是万年之前,九崇山高手将大魔镇压之时,由陆师亲自布置而成的剑道阵法,只为了防备大魔从道塔当中闯出。万年以来,大魔一直困在塔中,不能越雷池半步,这也意味着九脉求魔剑阵,自从布成之后,就未曾发动过…… 直到封魔岛山崩地裂,横江与东方未明等仙门中人前去探访,这九脉求魔剑阵,才算重见天日,只可惜不知出于何种缘故,横江进入剑阵之时,这剑阵已威力全无,阵中玉剑四处乱飞,犹如雪花飞舞。那些在场之人见猎心喜,每人都取了一些,横江独得了这一柄剑主。只是,众人遇到以枯荣真解一分为二,变作两人,性格拐杖暴戾枯荣真人之后,死伤惨重,最终只有横江、聂隐娘、青丘冲、独孤光、东方未明五人,不曾殒命。 十年间,聂隐娘早已让门下鬼修弟子,将当初那些遗留在地底的布阵玉剑,悉数取回,交给横江。 如今横江布置在这阁楼周围的九脉求魔剑阵里,有九万九千九百多柄玉剑,是从封魔岛里得取而来,只有十七柄玉剑,是以横江当年与东观道场弟子争锋之时,夺来的金钢法剑代替。至于那缺少的十七柄玉剑,自然在独孤光、东方未明,青丘冲这三人手中。 缺了十七剑,对于需要十万玉剑的九脉求魔剑阵而言,无伤大雅。 横江这二十余天,虽没能将徐无忌金丹里蕴藏的魔心种道剑阵,领悟出几分真谛,却借着徐无忌所传的阵法精要,去研究九脉求魔剑阵。 九脉求魔剑阵的剑主玉剑上,篆刻的是陆慎的名字,并非徐无忌三字。 横江早就猜测,按照常理而言,操控大阵的剑主上刻着陆慎之名,此阵理当是由九崇之妖陆慎,亲手布置而成,并非出自于其他人之手。如今横江得了徐无忌的金丹,研究了二十余天徐无忌所留阵法精要,便更是肯定,两座剑阵布阵风格迥然不同,绝非出自于同一人之手。 若论布阵的手法,以及阵法威能,徐无忌的魔心种道剑阵,更在陆慎的九脉求魔剑阵之上。 若论布阵风格,九脉求魔剑阵之阵势,极为豪迈,不拘小节,大气磅礴。 魔心种道剑阵的阵势,则环环相扣,极为精妙缜密,阵法浑然天成,阵势运转起来极为复杂,极难学懂…… 不过,这并非意味着,九脉求魔剑阵的威能,远远比不得魔心种道剑阵。 且不论魔心种道的威能到底如何,横江却能够猜到,如今他布置在水榭阁楼周围的九脉求魔剑阵,应该有着何等威能。 不必亲自运转这座剑阵,也不必闯入大阵当中,亲身去领会阵法之威。 只需想一想,这座九脉求魔剑阵,当年陆慎是处于何种目的,将之布置出来,就能明悟此阵的威力。 这座剑阵,本就是用来抵挡大自在魔尊的阵法。 大自在魔尊,何许人物! 这大魔在仙道世间留下几篇魔功,就让这世间修仙之人当中,多了旁门左道这一脉修行道统。 也正是这一尊大魔,让徐无忌想着要创出以魔制魔之法,结果让万年之前雄霸一方的仙门大派九崇山,覆灭于一夜之间。 如果陆慎亲自动手,布置九脉求魔剑阵,此阵必定有着惊天动地之威! 横江虽然是初次布阵,可横江面对的敌人,也不是陆慎当年面对的大自在魔尊。那站在阁楼外的古木风,虽是纯阳仙人,威震一方。可若九脉求魔剑阵,连纯阳仙人都斩不了,陆慎又怎会用此阵对付大魔? 清风徐来。 古木风丝毫不将横江放在眼里,早早就半转身躯,面对着湖面荷叶,侧身对着横江。 他见横江许久不说话,只认为横江是怕了,如今更是被他纯阳仙人的威势吓住,才会惊得说不出话来。于是,古木风远远瞥了横江一眼,说话之时的语气也越发的不屑,“你不是刚刚才说,要取我性命么?为何我转身回头,留在此地,你却沉默不语,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古木风也只是言语相激,他也不愿意率先动手。 毕竟先前徐夜月依仗着斗魔洞府里的大阵,将声音从云中发出,话语如雷,俨然一副得道高人的气象,已是震住了古木风,让这蝠池道场掌教祖师,不敢轻易动手,就怕惹怒了此地主人,他心中只想道:“刚刚那此地主人说话之时的声音,犹如雷降九霄,浩浩荡荡,这意味着此地主人,修为远在我古木风之上。这样的人物,必定神通广大,法力精深,我若率先对横江动手,惹得此地主人心中不爽,实在是得不偿失。” 此刻,不远处阁楼上,横江缓缓抬起眉头。 “我先动手,你就没有动手的机会了。也好,今日东南七大道场,都有门人弟子在此,正好借此一战,让四方之人,皆知我横江之名!” 横江微微摇头,右手持着九脉求魔剑阵的剑主,左手已经捏出了一道法诀。 小剑似是察觉到了横江心中杀机,剑锋微微颤动,仿佛是在欢呼雀跃。 横江感受着身上紫布与手中小剑的变化,抚摸着剑柄凹凸的纹路,眼神稍稍一沉,已是杀机必露。 此阵之内,藏剑十万! 也不知这古木风,到底能经受多少剑。 阵中十万剑,剑柄上尽是些“削”、“斩”、“刺”、等等寻常字样,唯独横江手中的剑主,与众不同。如今那其他的飞剑,早在数日之前,就已被横江各按方位布置了一番,十万剑要么位于湖底,要么深埋土壤当中,横江凭着此阵剑主,再以控阵的法诀相辅,操控十万支剑,易如反掌! 第二百二十五章:神鬼莫测 “聚十方精气,化八方剑雨……” 当年从剑主当中,冲出的那一篇虫书文字,再度浮现在横江脑海里。 此乃九脉求魔剑阵,阵法之精要! 横江得此剑阵已久,却一直不得其门而入,以他平庸的修炼天赋,即便是有独孤信之助,读了宣明道场诸多功法秘籍,其中与阵法一道有关的不下于三十本,却依旧未曾领会九脉求魔剑阵的精要。直到这二十余日,得了徐无忌的阵法传承,才算步入了九脉求魔剑阵的门墙。 陆慎与徐无忌,师出同门。 二人在阵法一途,回溯源头,关联极大。 也正因如此,横江才得以触类旁通,将九脉求魔剑阵,布置出来。 “古木风,我横江一生,最终信义。我说要取你性命,必当取你性命。否则此事传了出去,世间仙门中人岂非会笑我宣明弟子,言而无信?” 横江暴喝一声,剑眉一扬,一声轻呼,在这水榭阁楼周围,已是剑气冲天。 一道一道剑光,自地面与湖面缓缓升起,璀璨发亮,仿佛是从大地当中,生长而出。又似是天地异象,突然间生出了数不清的流星,环绕在横江身边。 古木风原本还一脸冷笑,丝毫不把横江放在眼里,如今却勃然色变。 周遭地面颤动,湖光彭佩,生出十万剑光,犹如流星雨一样,随着阁楼上横江微微晃动的手臂,缓缓盘旋起来。 嗡嗡…… 剑鸣之声,惊天动地。 这阵法到底是什么来历? 古木风眼神阴冷,突然又笑了起来,道:“我乃纯阳仙人,你却只有仙门修士的修为。以你的修为而言,就算是对敌神魂境之人,对方挥手间便可杀了你,你又有何能耐,杀得了我古木风?哼!仙门修士的修为,怎能真正驱动这铺天盖地的剑光?我若猜得不差,你周遭剑光,必定是以阵法手段,布置出来的幻阵。这剑光虽多,却只怕尽是些虚有其表之物。我古木风活了数千年,我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人还多,此等雕虫小技,怎能骗得了我?你若要取我性命,何不快快动手?” 此等剑阵,藏剑十万,惊世骇俗。 剑光出现之时,被这剑阵惊道的何止古木风一人,周遭各派神魂高手,以及仙门修士,无不目瞪口呆。 如今,众人听古木风这儿一说,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些剑光,只是虚有其表的东西,我还以为,凭这横江的实力,真能和古木风前辈这样的纯阳仙人一战。” “空城计而已,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凡俗世间里,各国交战之时,各种奇谋层出不穷,有时候也颇有奇的效。只可惜如今这横江面对的,是活了数千年,见多识广的纯阳仙人。” “不愧是纯阳仙人,果然老谋深算,耐得住性子。诸君且看,时至此刻,古木风前辈一直都只是言语相激,没有率先动手。而一旦横江操控剑光,朝古木风斩去,哪怕那些剑光只是虚有其表,毫无威能的假货,也算是这横江先动了手。如此一来,古木风前辈再诛杀横江,就不再算是违逆此地主人。” “也不知道,这横江的计谋被纯阳仙人看穿之后,是否能忍气吞声。他要是肯夹起尾巴做人,死活不肯先动手,古木风前辈必定因为忌惮此地主人,放横江一条生路。” 众说纷纭,你一言我一语。 可就在此刻,楼中横江,右臂已经抬起。 他将七寸玉剑,夹在食指与中指指尖,高高举起,随即持剑向前,轻轻一挥。 轰! 七寸玉剑雷光乍现。 十万飞剑,闪烁着刺眼夺目的剑光,猛地飞向古木风,绕着他旋转起来,犹如夜空当中的星河。 “事已至此,还要装神弄鬼?” 古木风冷然一笑,眼中杀机凝实,高声说道:“我本不想违背此地主人的意愿,做那杀人的恶客。如今你既已竟动手,那就休怪我以大欺小,道法无情!” 一道明光,滋生于古木风掌中。 古木风早已知晓,横江身上有一座玉盘,可以抵挡蝠池道场名扬天下的蛊术,故而如今古木风施展的,乃是一道雷诀。他身为纯阳仙人,活得甚久,又怎会只练了蛊术一脉的法统? 轰隆隆! 雷声炸响。 古木风将那生出明光的手掌,轻轻一握,远远朝着横江,指了一指。 雷光立时化作一条缠绕在古木风手臂上的雷龙,龙尾一甩,飞腾而去,杀向横江。 只是,如今十万飞剑,已将古木风四面八方,团团围住。 雷龙若想杀到横江身边,首先需要突破古木风周围十万飞剑的阻挠。 当雷龙出现之时,那些观战的仙门中人,只以为横江施展出的无数剑光,会像纸片一样,被雷龙冲得灰飞烟灭。在他们看来,这等剑光毕竟只是幻术,仅仅是看起来威势无穷而已,若真正交锋,必定是一触即破,一攻即灭。 众人猜到了后半段,却没有猜到前半段。 十万飞剑与雷龙交锋,确实是一触即破,一攻即灭。 不过,灰飞烟灭的并非是横江的十万飞剑,而是古木风以纯阳仙人实力,施展出的那一条雷龙。 这番景象,惊得众人说不出话来。 “堂堂纯阳仙人,就只有这般微末手段?” 横江恍然摇头,十分失望,持着九脉求魔剑阵的剑主,再度挥了一挥,剑阵立时生出了变化。 围绕在古木风周围的十万飞剑,猛地相互聚拢,化作八道剑气洪流,另有上万飞剑,朝着横江到卷而来,化作一道飞剑银行,环绕在横江身边,轮转不休。 九脉求魔剑阵,本就可化九道剑气洪流。进可攻退可守,其中八道剑气洪流,用以诛杀敌人,剩下那一道剑气洪流,则环绕在剑主周围,蓄势待发。 此时此刻,古木风眼中已是出现了一阵骇然之色。 堂堂纯阳仙人,在九道剑气洪流形成之时,竟是心中已然胆寒! 古木风的嘴唇渐渐发白,额头上冒出虚汗,就连那先前发出了一条雷龙,此刻依旧指着横江的手指,都在轻轻的颤抖着。此等神态动作,将古木风心中畏惧,体现得淋漓尽致。至于他纯阳仙人的 高手风范,仙人风骨,此时此刻,在周围观战的各方仙门中人眼里,已经是一落千丈。 横江把古木风的神态变化看在眼里,心中更是喟叹,想道:“这一座剑阵,本是陆师用来对敌大魔的阵法,如今用来诛杀古木风这样的纯阳仙人,未免有些大材小用。倒是这古木风,能死在此等剑阵手里,已是此生不虚!” 至于周围仙门中人,业已恍然大悟。 远处风肆长叹一声,朝徐夜月道:“众人都以为,横江只是故弄玄虚,装神弄鬼,如今看来这横江放出十万飞剑,哪里是装神弄鬼,这分明……这分明就是,有着神鬼莫测之威啊!” 嘶! 一道剑光,轰然斩出。 剑锋由上万飞剑组成,飞行之时,风雷作响。 古木风眼神一抖,袖子里飞出了一只金灿灿的虫子,落到他肩膀上。 此乃大梦蟪蛄,是古木风开创蝠池道场的立派根基! 蝠池道场以蛊术名传中土帝国,其中那些厉害的蛊虫,或多或少都有着几分大梦蟪蛄的血统。 实则这上古凶物,最大的能耐并非是像寻常蛊虫一样,咬人毒人,而是能通过虫鸣之声,让人在眨眼之间,陷入梦境当中,再以梦中手段,诛杀对方。 吱吱…… 虫声一响,四方修士顿即一阵头晕目眩。 好在古木风操控大梦蟪蛄鸣叫之时,所针对的敌人,是站在对面阁楼的横江,于是众人才在顷刻间的失神之后,立即清醒过来。可首当其冲位于大梦蟪蛄对面的横江,却岿然不动。 所谓梦境,终究不过是幻境。 越是心思坚定之人,对于幻境的抵抗力越强。 横江在封魔岛里遇到瑶池之后,轮回千世万世,道心何其坚定,又怎是古木风这一只血统不算精纯大大梦蟪蛄,能影响得了? 而就在大梦蟪蛄虫鸣响起的时候,古木风头顶剑锋,已经斩落。 众人回过神来,只见到了有一块块碎金,从古木风头顶炸裂,飞向四面八方。至于横江斩落的那一道剑光,则已经散称了上万道飞剑,再度飞回横江身边,重新聚拢成一道剑气洪流,而原本盘旋在横江周围的剑气洪流,则在同一时间飞了出去,和空中高悬的七道剑锋并排在一处。 “我倒要看看,你身上有多少法宝,能够抵挡九脉求魔剑阵,发动的源源不绝的剑气洪流攻势!” 横江的面相,依旧是温文尔雅,宛若是一个攀登高楼,望远赏景的风雅之人。 在周围观战的各方仙门中人看来,横江这等颇有几分闲情逸致的神态,丝毫不像是要取人性命。唯独站在横江身边的廖长空,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横江身上凝聚的沛然杀意。 “可惜,我只有仙门修士的修为,全凭陆师这十万玉剑,才能将九脉求魔剑阵的威力发挥出几分。也不知,若是陆师亲自运转九脉求魔剑阵,该是何等声威!此生此世,我必当也要修至纯阳之上,成为道君,甚至修至天尊得取长生,探一探仙路巅峰,掌握那一怒拔剑,裂地开天的仙道威能!” 横江心中暗立志向,手中法诀,已是毫不留情。 他手中玉剑所指之处,一道道剑光,飞驰而去,仿佛银河天落,要杀伐苍生…… 第二百二十六章:诛仙 嘶!嘶!嘶…… 天地间,唯有剑气呼啸嘶风之声,浩浩荡荡。 至于周围众人的惊呼,以及湖岸浪涛翻卷拍打的声音,都被剑啸压了下去。 八道光芒,斩向古木风。 堂堂纯阳仙人,面对着八方袭来的剑雨,避无可避,唯有将周身法宝,全都施展出来,竭力抵挡。可是,即便古木风拿出了数千年积累的法宝保命,他眼中依旧是惶恐万分,只因一件件法宝,在剑气洪流面前,犹如纸片,极为脆弱,一处即溃! 这一幕,让周围之人看得眼神呆滞。 尤其是那辟雍道场的神魂高手杜远,以及东观道场神魂高手图万山,神色阴晴不定,眼中惶惶不安。 杜远想道:“就连纯阳仙人,在横江面前,也无还手之力!今天如果横江想杀的是我杜远,我必定已横尸当场。” 图万山想道:“横江在青砀峰之时,虽能和梅露子争锋一场,可那时候他一身实力,依旧远远比不得真正的神魂高手。可今时今日,这横江竟能隔空御剑,施展出足以斩杀纯阳仙人剑诀。这两场激战,时间相隔只有一月……区区一月时间,横江就能平步青云,拥有这等能耐,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这二人见到横江驾驭十万飞剑,禁不住想起了前段时日,在青砀峰曾为了保住蝠池道场梅露子一命,和横江交手一回。 那场激战,使得廖长空身受重伤。 自那一日起,双方仇怨,就已经结下。 杜远与图万山二人,又怎希望看到横江实力日益增长? 二人对视一眼,却又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对于今日横江驾驭十万飞剑的威能,这两位修炼了数百年的神魂高手,未免有些望洋兴叹,继而自惭形秽。 兰台道场神魂高手奉山,则负手站在远处岸边,眉头紧锁。 唯独那石室道场的朝真子,眼神发亮,挥手间自湖面招来一道水流,再以湖水在身边凝聚成细如牛毛,数之不清的细碎剑气…… 这人竟然一边观摩横江驾驭的满天飞剑,一边在心中印证自己的剑道。 随着横江操控剑气洪流,一道一道杀向古木风,朝真子的眼神也越来越明亮,他周身悬浮的湖水剑气,也运转得越来越快,继而湖水剑气里光辉勃发,汇聚成一束剑气光柱,冲天而起,长达十余米,很是醒目。 就连正在御剑斩杀古木风的横江,也察觉到了远处朝真子身上发出的剑气光柱,心中喟叹,道:“我用了十年时间,都没能领悟九脉求魔剑阵的精妙,直到精研了徐无忌留下的金丹,才能将这座剑阵,布置出来。可这石室道场的朝真子,竟能在观战之时,临阵顿悟,领悟这剑阵当中的剑意……天地浩大,英杰辈出,我的修行天赋,与世间惊才艳艳之辈相比,简直犹如萤火之光与皓月争辉。可即便我是萤火之光,那又如何?星星之火,亦能野火燎原!我若勤修不怠,坚持不懈,终有一日,会让星星之火,变成长空旭日。到了那时,自能如日中天,照破山河万朵!” 众人思绪变化极快,皆在电光石火之间。 横江心中念头,亦是一闪而逝。 前方八道剑气洪流,轰碎了古木风护身法宝,斩在这纯阳仙人身上。 饶是纯阳仙人肉身强横,犹若铜皮铁骨,依旧在剑气洪流当中,灰飞烟灭。 一道蓝汪汪的亮光,自古木风肉身消散之处,闪烁而出,画作一支长达数尺,通体蓝色的箭矢,朝横江迸射而去。 此箭,速度奇快无比,似长虹贯日。 如今周身环绕剑气洪流,焕发着璀璨剑光的横江,正如一**日,耀眼夺目。 “不愧是一方道场的开山祖师,古木风果然有枭雄之姿。即便肉身被毁,犹自不肯罢休,要以仙人的神魂画作羽箭,要和我同归于尽!可惜,九脉求魔剑阵进可攻退可守,也不知你这纯阳仙人,施展出的神魂划箭之术,能否冲破我周身这些轮转不休,原本是用来防御大魔的剑气!” 横江心中念头一扇,周身万剑,急速旋转,犹如龙卷,将他护在其中。 剑气龙卷周围,狂风呼啸。 湖水受剑气旋转的威力牵引,离湖而起,涌入龙卷剑气当中。至于湖面荷花与荷叶,则被狂风卷起,自四面八方而来,融入龙卷当中。 轰! 蓝色羽箭撞击龙卷,却只有箭尖刺入了龙卷风之内,至于后半截羽箭,则被剑气汇聚的狂风排斥在外。 一时间,羽箭与龙卷罡风,相持不下。 横江凝聚目力,凭着脸上带着的众妙之相眼罩,视线透过狂风,看向那蓝色羽箭,只见那三寸三棱,椎面平滑如镜的箭头之上,清清楚楚的浮现出了古木风的面容,仿佛是镜中倒影。 肉身被剑气轰毁,古木风怒火万丈,面目极为狰狞,眼中尽是血光,似荒古野兽,只想把横江生吞活剥。 “剑来!” 横江略一沉吟,口中话语却犹如雷响。 先前那些因斩碎古木风肉身而暂且散去的飞剑,再度在阁楼周围聚拢。 八束剑光,如电如虹。 箭头锥面中的古木风眼神大变,猛地捏出一道法诀,继而蓝光羽箭,急速倒退遁逃。 轰! 八方剑气轰击羽箭,羽箭立时遭受重创,却没有烟消云散,而是化作了无数碎屑,在空中变化为成千上万道蓝光羽箭,朝着四面八方,飙射而去。 当蓝光羽箭飞出了横江那十万剑锋的范围之后,便朝着湖面南方,那座悬浮在空中的宫门,闪电一样飞去。 古木风绝非愚笨之辈,他知晓再无半分机会能杀横江,便当机立断,第一时间选择逃命。以他纯阳仙人的修为,只要离开了这斗魔洞府,留住了一丝魂魄,就算活下性命。日后不论是转世重修,还是夺舍重生,亦或是不要肉身转入鬼仙一途,都能继续修仙问道。 只是,横江哪里容得了古木风逃离? “剑往!” 横江衣袖一挥,手持玉剑,指着悬浮在远处湖面上的宫门。 八道剑气当中,分出万道飞剑,直达宫门,编织成一张剑网,将整个宫门封住。至于逃向宫门的蓝光羽箭,则像是蝗虫一样聚集起来,又像是飞蛾扑火,冲向宫门剑网。 一支支羽箭,撞击在剑网上,化作丝丝缕缕蓝色烟雾,灰飞烟灭。 可剑网在羽箭悍不畏死的冲击之下,竟被撞出了一片剑光暗淡之处。紧接着,余下的羽箭,纷纷冲向那剑光变淡之处。眨眼之间,就有数千羽箭,化作烟雾消散,最终只有十根箭,从剑网当中飞了出去,在宫门另一端,聚拢在一起,化作一个通体蔚蓝的人影。 剑气洪流追出宫门,继续而去。 只是,十万飞剑离九脉求魔剑阵,已是越来越远,威力自然越来越弱,终究是让那古木风,逃出生天,侥幸留下一丝残魂。 “剑归!” 阁楼之上,横江衣袖一挥。 十万飞剑,悉数回到阁楼周围,化作一道道剑光,沉入了地面与湖水当中。 横江周围龙卷罡风,当即消散。 先前被龙卷风牵引卷至空中的湖水,纷纷坠落,使得这自称一方洞天的斗魔洞府,下起了一场倾盆大雨,其中还夹杂着许多碎裂的荷叶荷花,已是土壤砂石,落在地上,噼啪作响。 周围修士任凭雨水落在身上,任凭土壤砂石弄脏衣服,甚至连仙门中人一羽不能加、片叶不沾身的护身罡气,也早已散去,似是很担心阻挡了雨水沾身之后,会引得横江心中不快,会让横江把那不能将古木风杀得身死道消的愤懑,发泄到他们身上。 今日,横江对敌纯阳仙人,一法施出,万剑遮天。 纯阳仙人,饮恨当场! 诛仙之威,何人不惊? 噗通!噗通! 众蝠池道场弟子,面相横江,纷纷跪倒在地。 如今就连开山祖师古木风,都被横江杀得只剩一缕残魂,抱头鼠窜,这等门下弟子,怎敢再与横江争锋? 廖长空见横江默不作声,便说了一句:“尽是些鼠辈,留之无用,不如杀了!” 剑修之辈,历来锋芒毕露。 廖长空杀念极盛,又对蝠池道场厌恶至极,怎能容得了这些跪地求饶的蝠池道场弟子。 “请手下留情!” 风肆自远处阁楼飞来,悬停在横江所在的阁楼栏杆外,建议道:“我东南七大道场,虽说互有争端,却都是仙门正宗。今日一战,古木风险些身死道消,蝠池道场锐气已散,二位又何必斩尽杀绝?正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天地自留一线生机。” 横江点点头,道:“风前辈此言,正合仙道真意……” 此言一出,诸多蝠池道场弟子如蒙大赦,惊喜不已。 横江却又扬起了七寸玉剑,随手一挥,面带微笑,淡然说道:“若不惩戒一番,世人岂非认为我宣明道场,人人可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等性命可活,却须得留下道基。” 嗖嗖嗖…… 一道道剑光,离地而起,卷向蝠池道场弟子,将他们周身修行窍穴,以及小腹丹田,尽数破去。 这些蝠池道场弟子,尽是仙门修士,有些资质非凡的,只修炼了十几二十年,如今不过三四十岁,有些资质稍差,修炼了数十年,如今已有七八十岁,全靠着修为在身,才能维持青春常驻。 此番道基被破,一身修为毁于一旦,使得容貌体态,急速变得衰老起来,有的满脸皱纹,有的白发苍苍,有的弯腰驼背老态龙钟…… 第二百二十七章:未卜先知 横江御剑,仙人饮恨。 蝠池道场弟子跪地求饶,廖长空建议斩尽杀绝,风肆前来劝诫横江化干戈为玉帛。 横江一言而决,运转剑阵,直接废掉了众多蝠池道场弟子的道基。 那些蝠池道场弟子起身之时,已不复先前的风华正茂,一个个垂垂老矣,行将就木,只有少数天资不凡,只修炼了一二十年就达到仙门修士之人,保持了中年人面貌。 仙门修士有修为在身,精修道法,早已习惯了御空飞行,高来高去,就连平日里处置生活中的琐事,也用惯了道术,诸如饮水喝茶,皆是隔空施法,挥手间茶水就到了嘴边。此等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舒适,如今烟消云散,众蝠池道场弟子如丧考妣,只觉生不如死。 横江深知这种感觉。 十年前在封魔岛,横江尚未修炼万古长青之法,半年之内,被心瘾折磨得白发苍苍,甚至连去集市里采买食物的力气都没有。那种命不久矣,油尽灯枯的苦闷,横江记忆犹新。 当横江遇到了那个把他称作尊上的瑶池之后,万世轮回,从婴孩到老人,历经成千上万次生老病死。 既知死之苦痛,更懂生之可贵。 至于仙门中人被废掉修为,更是生不如死。 可就算如此,就算那些道基废弃的蝠池道场弟子,心中再如何痛恨横江,他们脸上也不敢表现出半分,甚至还要感谢横江网开一面,饶了他们一命。 “唉!” 风肆轻叹一声,他想向横江拱手施礼,却又碍于他与宣明道场陆青皇等人,是以道友相称,平辈论交,便只得朝横江点点头,称呼横江为小友,道:“如今古木风肉身损毁,只逃走一了丝残魂,蝠池道场门下其他门人弟子,绝非小友的对手,不知小友能否网开一面,留蝠池道场道统不绝?” 横江眼含笑意,让人如沐春风,道:“蝠池道场那些人,若不再来招惹我,我便答应风前辈,不去那蝠池道场斩尽杀绝。” 风肆点点头,朝横江拱手致谢。 横江也不退让,直接受了风肆这一礼。 廖长空神色冷然,道:“洪都道场与我宣明道场,素来同气连枝。蝠池道场与我洪都道场,素来争锋相对。洪都道场与蝠池道场,数千年来,也多有恩怨。你却是非不分,替那蝠池道场求情,莫非洪都道场立派五千余年,是靠着威武求全,才能维持道统延续,不被断绝?” 风肆面带一丝惭色,眼神却极为坚定,道:“小友不曾去过深渊地狱,不知仙魔局势,自是无所畏惧,杀伐由心。可对于整个仙道世间而言,每一个仙门中人,都是我仙道一份力量。多一个仙门弟子,我方力量就强盛一分,少一个仙门中人,我方力量就削弱一分……” “哼!” 廖长空不为所动,道:“这几月以来,各派处处针对我宣明山,甚至意图染指我宣明山产业!我宣明山自身难保,哪里顾得上什么仙魔大势?你洪都道场若真心怀天下,见不得仙门中人自相残杀,先前为何不请动洪都道场祖师,让那纯阳仙人苏养浩出手,亲自来我宣明山坐镇?” 风肆心中一愧,微微垂头,道:“祖师爷虽是纯阳仙人,却双拳难敌四手。宣明山受各派针对之时,我洪都道场也好不到哪儿去,数月以来,已经折损了好些门中弟子。” “哼!” 廖长空眼神一冷,不愿多说。 风肆自知无趣,只得拱手告辞。 横江稍稍一转身,朝徐夜月所在阁楼看了一眼,随即右手挥剑,左手捏出一道剑诀。 周围布阵的十万飞剑,冲天而起。 横江扬起袖子,袖口突然扩张,将剑气洪流,尽数纳入衣袖之内。 收了九脉求魔剑阵之后,横江也不愿在这斗魔洞府里多留,纵身一跃,飞出水榭阁楼,再施展出青天揽月术,朝那尚未关闭的宫门,飞驰而去。 廖长空眼神冷峻,一言不发,跟在横江身后。 站在下方的仙门中人,抬头仰望,皆是不动神色。 唯独那朝真子,远远对着横江拱手施礼,道:“朝真子观摩阁下剑阵,受益匪浅。今日善缘,朝真子牢记心头,来日必有厚报!” 厚报? 此人在探访横江与廖长空留在青砀峰的宅子之时,曾说要和东方索一争高下,如今却又说将横江的善缘牢记心头,横江又怎会真将此话放在心上。 横江在空中转身,深深的看了朝真子一眼,道:“今日之事,算不得善缘。阁下能临阵悟道,是阁下的机缘,与我何干?阁下既想与我宣明山,一争高下,来日大可来我宣明道场拜山,不论是坐而论道,而是争锋斗剑,我宣明道场必不会让阁下失望。” 听闻此言,朝真子眼神一凝,暗道:“这横江竟然知道我要与宣明山争锋,此事我从未对人说起,他却似乎早已了然一胸。此人莫非是仙道巨擘转世重修,故而道法通玄,手段通天,这才能未卜先知,掐指一算,便知道我心中所想?” 不过,这等话语,只存留于朝真子心头,他自是不会口无遮拦,将此话说出来。 如今横江御风而行,事了拂衣去,施展的虽只是仙门修士的御风法术,可这斗魔洞府里的仙门中人,却不敢对横江有丝毫轻视。 就连纯阳仙人,都被横江诛于剑下,众人怎敢放肆? 唯有静默无言,目送横江离去。 不过,横江先前立身的那座阁楼里,却飞出了四个女子,追向了离开宫门的横江。 这四个女子,乃是斗魔洞府里的神魂境侍女。 自从宫门再度开启,众多侍女领着各方仙门中人,回到了此地之后,就分出了四人,来到横江这一座阁楼,说横江既然得了主人的阵法传承,就也算是这斗魔洞府的主人。 徐夜月也是此地主人。 道不同,不相与谋。 以横江的心气,又怎会甘愿与徐夜月沟壑一气,接受这斗魔洞府主人的身份? 只是,四个侍女来不及好好的侍奉横江,古木风已经是打上门来。而古木风被横江一剑斩了之后,横江又御风离去,侍女就只得尾随横江,飞离宫门。 宫门之外,便是一处建设着诸多殿宇楼台之地。 四个侍女随着横江,飞跃诸多殿宇楼台,又来到一处阵中,随着阵法发动,便到了悬空山,一直把横江送到九彩虹桥,她们才落到桥边,朝横江拱手行礼。 其中一人越众而出,道:“我们本是洞府中的草木,在得到道君以仙法点化,才得以修炼成妖。道君又以仙门秘法,替我们偷取一线生机,与斗魔洞府共存亡,只要斗魔洞府不灭,我等侍女就能长生不老,只是一旦离开洞府,就会灰飞烟灭。主人离去之后,还请主人多多保重。” 这四个侍女,和横江颇为熟稔。 多日之前,就是她们一直在给横江端茶送饭,照顾饮食。 “主人二字,不可再提,诸位保重。” 横江点点头,转身而去。 先前那说话的侍女,又向前走了几步,说话之时却换了一个称呼,道:“公子若有空闲,可不要忘了来探望我们。” “此事,随缘吧。” 横江踏上虹桥,大步而去。 他和徐夜月早已决裂,虽因徐无忌赠送金丹与阵法传承之事,不再和徐夜月计较,却不想与徐夜月再有纠缠。横江既不肯承认自己是此地主人,这做斗魔洞府,他自然不愿意再来。 刚走出虹桥,来到青砀峰,后方又有人从虹桥上追了出来,高呼小友请留步。 横江转身一看,见风肆脚踏一道光芒,急速飞来。 “小友留步!” 风肆三两步跨过虹桥,拿出一个乾坤袋,递向横江,道:“我师侄说,小友和斗魔洞府主人徐无忌,关系匪浅,也算此地的主人,所以斗魔洞府里的诸多资材,理当分给小友一半。” “分我一半也好。” 横江朝悬空山顶,深深看了一眼,伸手接过乾坤袋,再拿出纸笔,挥手写出一张信笺,再签字画押,递给风肆,道:“劳烦前辈,将此信交给徐夜月。” 横江不算两袖清风,不食人间烟火之人,却早将恩怨二字,分得清清楚楚。 风肆持着信笺看了看,却见信中都是虫书,而且字体属于狂草,一字一字仿佛古虫飞舞,跃然纸上。风肆虽修行数百年,对虫书略有涉猎,却也看不懂此等狂草。 当他回到斗魔洞府,将信笺送到徐夜月手中,徐夜月却一眼就看懂了信中文字。 “好一个横江!我将斗魔洞府里的资材,分他一半,他却写了一张地契,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写着,将斗魔洞府的所有权,转让给我。这番举动,分明就是不想和我再有任何瓜葛!” 徐夜月脸色发白,一怒之下,本想要把信笺撕毁,可眼眸一转却又改变了主意,继而拿出一个金玉雕琢的宝箱,把信笺装了进去。 “你不想和我有任何瓜葛,可我偏偏不让你如意!”当她将宝箱收入衣袖之时,嘴角已勾起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风肆对徐夜月神态变化有些不明所以,却也不多问。 徐夜月沉默片刻,道:“我徐家先辈,在这斗魔洞府里,有一件谋划了万年之事,时至今日,依旧未尽全功。弟子还需在此逗留数月,要等到明年三月之后,才能离开。” “无妨。”风肆道:“此地天地灵气浓郁,在此修行,事半功倍,我留在此地也无妨。” “多谢师叔。” 徐夜月拱手一礼,算是致谢,继而手中捏出法诀,操控这斗魔洞府里的阵法,开始施展手段。她要做的事情,自然和以魔制魔拖不了干系。这徐夜月早已说了,她不信这世间只有横江一人,能做到以魔制魔,如今各方修士,已经来了不少,正是动手行事之时。 徐夜月手指变化,操持手印,阵诀一捏,整座斗魔洞府,顷刻之间,已尽在她掌握之中。 突然间,徐夜月眼神乍变。 她衣袖一甩,手诀一变,已有万道雷霆,自四面八方生出,冲向墙角阴暗之处。 雷法轰出之后,徐夜月眼中杀意,道:“何方鼠辈?暗藏在此意欲何为?” 第二百二十八章:神功! 一股阴风,自墙角吹起。 雷光万丈,轰击而去,却被阴风周身掀起的一道盾光挡住。 阴风硬撑着雷光袭击,带着无穷杀伐气息,杀向徐夜月。 徐夜月眼神微变,却依旧极为沉重,不慌不乱再度施法,操控大阵,要将阴风挡在身前三尺之外。 如今在这斗魔洞府里,徐无忌当年精心布置的诸多阵法,全在她一人掌控当中。凭着此地阵法,徐夜月早已立于不败之地,就算是中土帝国里,三十六座道场当中,诸多纯阳仙人,一起出现在此地,徐夜月也无半分惧色。 不过,那阴风只朝徐夜月冲了一冲,紧接着就调转方向,从窗户里飞了出去,再如同闪电一般,眨眼间飞到了宫门所在之地,离开了这座斗魔洞府。 徐夜月在阴风飞离窗户之时,就已操控阵法,要将那宫门关闭,只是阴风速度太快,在宫门还剩下一道缝隙之时,就已遁了出去。 阁楼当中,阴气尚存。 而在深寒刺骨的阴气当中,却暗藏着一丝丝正大光明的阳气。 徐夜月虽在近日,才修至神魂境,却是一个转世重修,拥有着前世上万年修行阅历之辈,同时也拥有着前世之时,由道君境界承袭而来的眼光。 “化身阴风,不惧阳光。阴气当中,暗含阳气。刚刚藏在暗处之人,必是纯阳鬼仙!东南七大道场里,有纯阳仙人数位,却无一人,是纯阳鬼仙。刚刚潜藏在此之人,难道是来自于东南七大道场之外的其他道场?” 徐夜月凝视着宫门消失之处,心道:“不论你来自何方,是何目的,若再敢潜入斗魔洞府,我必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宫门消失,让来到斗魔洞府里的各方仙门中人,变得有些惊疑不定。 他们是从宫门来到此地,如今宫门突然消失,而此地又有大阵包围,一旦宫门不再开启,岂不是要一辈子留在此地,相当于被关押的犯人一样? 唯独朝真子,神色不变。 轰隆隆! 湖心岛一阵山摇地动。 岛屿中央,一座高台,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冉冉升起。 高台前方耸立着一座石碑。 众人见得高台出现,便凑上去看了一看,只见那石碑之上,写着“悟道台”三字。至于那高台地面,则有一行行文字,工工整整,正是一篇功诀。 写在最前方的功法名字,赫然就是《斗魔神功》四字。 见此四字,众人眼神一片火热。 斗魔! 此地就是斗魔洞府。 这斗魔神功,岂非就是此地主人安身立命的根基? 嗖嗖嗖! 一道道身影,飞至空中,将悟道台团团围住,眼睛死死盯着悟道台上篆刻的功法,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之牢记在心,甚至有不少人,大声朗读,竭力背诵。 唯有那石室道场朝真子,眼中没有任何欢欣雀跃之色,他远远的打量着悟道台上的文字,看得越久,神色就越是深沉。 徐夜月站在远处阁楼里,凝视着悟道台周围众人,心中越发喜悦。 不过,当徐夜月观察到了脸色深沉的朝真子之时,她嘴角便浮现出一丝傲然的冷笑,想道:“这篇功法,归根到底虽是大魔留下的魔功,可早在我转世重修之前,就已道君修为,将这功法修改粉饰了一番。此功归根到底,随时大自在魔尊的魔功,可表面上却已成了一篇精深奥妙的仙道神功。即便你是纯阳仙人,也看不出这斗魔神功的真正来历!” 朝真子的灵觉极为敏锐,哪怕双方相隔数百米,徐夜月是远远站在阁楼里窥视他,依旧被他察觉。 “这洪都道场徐夜月,怎不来学斗魔神功?” 朝真子心中生疑,却突然间听到空中有雷声响起。 轰隆! 一道闪电,惊醒了沉迷于斗魔神功的仙门中人,他们纷纷抬头,看向雷光响起之处。 只见云层深处,倏然多了一道金光闪耀的人影。 若是横江在此,必定能认出来,空中人影就是坐地火化之后的徐无忌。 “本君徐无忌,在此精研万年,创出斗魔神功,一直留待有缘人来取。如今斗魔洞府已经开启,诸位缘分已到,皆可修行本君的斗魔神功!尔等修得神功之后,本君心愿已了,即日就将离开此地,前往深渊地狱,伐魔求道。洪都道场徐夜月,与本君关系匪浅,如今本君已将斗魔洞府,传给徐夜月。谁要是图谋不轨,徐夜月可以催动洞府法阵,将之斩杀,以儆效尤!” 一席话语,自金人徐无忌口中说出。 众人纷纷转身,看向站在远处阁楼里的徐夜月,却见那徐夜月正朝着空中拱手施礼,口中高呼:“多谢前辈厚赐!” 众人虽不知徐夜月掌控了此地阵法之后,到底拥有着怎样的威能,却清清楚楚的记得,先前那古木风在此地主人说话之时,丝毫不敢有半点违背之意,便对此地主人的手段和实力,有了几分猜测。 此刻,众人看想徐夜月的眼神,已有几分敬畏,有些人私下里窃窃私语,说先前横江能操控满天飞剑,杀得古木风没有还手之力,多半也是得了这斗魔洞府主人的传承。如今此地主人却将斗魔洞府传给了徐夜月,只怕徐夜月一旦大发雷霆,凭着此地阵法,也能将在场之人,全数杀了。 他们却不知,徐夜月心中,也在思忖着横江之事。 徐夜月心道:“妖尊竟然连九脉求魔剑阵,都传给了横江,莫非这横江身上,真有什么让妖尊刮目相看的优点?” 风肆见众人都飞到了悟道台周围,便也驾驭一道清风,飞了过去。 徐夜月见风肆也要学斗魔神功,第一时间便想要出言阻止,可最终她依旧是紧闭嘴唇,半句话语也不肯多说,只在心中想道:“也许风肆师叔,在修炼了斗魔神功之后,真能抵挡住心瘾折磨……我不信普天之下,就只有区区一个横江,能够将以魔制魔,修炼有成!” 各大道场的仙门中人,将斗魔神功牢记在心之后,就开始着手修炼此功,唯有朝真子不曾修炼。 修炼之时,众人只觉得自身悟性,转瞬间增强许多倍,以前诸多想不清的修行疑点,竟然一想就通,而且修炼速度,比起往日,何止快了两三倍! 仙道世间,竟有此等神功! 在场之人,无不惊叹。 可修行斗魔神功过后,众人又觉得饥渴难耐,却不论吃了多少失误,都抵挡不住饥饿。 当他们急得抓耳挠腮,四处观察,看到了站在远处的朝真子之时,突然间竟是生出了一种要飞身扑向朝真子,将朝真子当做食物的yuwang。 直直此刻,众人才醒悟过来。 “不好!我等想要食人饮血吞魂,此乃魔功!” “旁门左道之辈,不正是靠着食人饮血吞魂,才能维持极快的修炼速度么?” “我本以为,这斗魔洞府的主人,必定是万年之前的得道高人,没想到他留下的这篇所谓的神功,根本就流传在旁门左道当中的魔功!” 众人大声呼喊,神色变得极为震怒。 “住口!此地主人创出的神功,又怎是你等后辈修士,能够非议诽谤的?” 徐夜月自阁楼当中飞出,站在高空,居高临下,俯视众人,道:“此地主人徐无忌,是九崇山一脉高手,有着道君修为,他在阵法一途的造诣,就算是紫霄宫里的高手,也望尘莫及!徐无忌有大毅力,更有大智慧,他在此修行,闭关万年,只为天下苍生,创出‘以魔制魔’之法。你等若禁受不住心瘾折磨,日后去食人饮血吞魂,也不过是偏离仙门正宗,变成旁门左道修士罢了。你等若能抵挡心瘾之苦,修成这以魔制魔的斗魔神功,自此之后,鹏程万里,青云直上,在这仙道世间,必当威震天下!” 众人乃是仙门正宗弟子,尤其那朝真子、奉山、杜远,图万山,风肆等人,更是修炼了数百年的神魂高手,自然明白旁门左道一脉的来历,也知晓什么叫做魔功,知道什么叫做心瘾。 可对于以魔制魔之事,他们确实第一次听人说起。 如今众人听了徐夜月的话语,确定了自己刚刚修炼的根本就是魔功,对徐夜月更是愤恨。就连那些和徐夜月同出一门的洪都道场仙门中人,也对徐夜月生出了敌意。 “你等可知,封魔岛封魔二字的由来,就是因为岛屿当中,封镇着一尊深渊大魔?” 徐夜月神色不该,扫视众人,道:“万年之前,九崇山拥有九脉道统,数位道君,仙人数十,神魂上千,寻常修士数以万计,何其强横!就连紫霄宫里,那位长生不老的天尊,也对九崇山诸位道君礼敬有加。可偌大一个九崇山,为了这以魔制魔之法,一夜之间,毁于一旦。九崇山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战胜深渊之魔,创出此功,可付出一切,连整个门派都可以不要。如今让你们稍稍做出些许付出,你们便叫苦连天,要死要活,真是一群鼠辈!” 众人被徐夜月一阵斥责,更是愤怒。 “去你娘的付出一切,老子只想安安稳稳修仙问道,那九崇山自寻死路,关我屁事!” “我只是寻常仙门修士,寿命不过百年,哪里管的了什么天下苍生。” “当年宣明道场东方未明,何等惊才艳艳,可就连这样的人物,也禁受不住折磨,最终还是堕入旁门左道,我等哪能挡得住心瘾?自此之后,我仙道无望!” 一时间,唾骂之声,不绝于耳。 徐夜月冷冷一笑,施展出法诀,驱动阵法。 云中垂下一只巨手,朝地面抓了一抓,立时将众多仙门中人,摄入了手掌当中,抓进云里,消失不见。 整个座府,只剩徐夜月与诸多侍女。 自这一日起,徐夜月就留在了斗魔洞府。 随着时间推移,原来越多的仙门中人,闻讯来到青砀峰,沿着虹桥,进入斗魔洞府…… 第二百二十九章:伤心之地 因每一个修炼魔功,得知真相之人,都被徐夜月关起来了,于是徐夜月的目的,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每来一批仙门中人,都会被悟道台上的神功吸引,继而修炼魔功,再被徐夜月抓去软禁起来,如此循环往复…… ****** 横江此番斗魔洞府之行,耗时月余,所得颇丰。不仅得到了道君徐夜月死后所留三成精气,更得了一颗蕴含徐无忌阵法真谛的金丹,因此领悟了九脉求魔剑阵。 不知不觉,时节已到隆冬。 千山暮雪。 万里冰封。 青砀峰山高,冷意更重,飞禽走兽已经踪迹。 横江离开斗魔洞府之后,并未立即飞走,而是站在青砀峰悬崖边缘,远观悬空大山,心中隐有所感。 这悬空山,并非是天地间自行生成。以如今横江得了徐无忌金丹之后的阵法见识,已能看出,必是徐无忌当年在悬空山中,布置了浩瀚大阵,才能让这一座金字塔一样巍峨大山,悬浮于高空当中。 “仙道一途,道术驳杂,法门众多。任何一脉法诀,修至高深之处,都有着通天彻地之威,诸如徐无忌的阵法,诸如枯荣真人的剑诀……” “我修炼天赋,本不如别人,虽有枯荣真人赠我帆布衣裳,助我采集天地灵气修行,虽有师门不遗余力提供丹药,让我服药修炼,可若兼修各种道术,学得过于驳杂,反而是舍本逐末。我只有百年寿命,仙路无涯,而人力有限。此番回到师门之后,我要么就精修徐无忌的阵法一脉,要么就精修枯荣真人传授的太乙庚金剑气,要么就修炼仙门啸法十五章……与其杂而不精,不如精修一门。诸如陆青皇师叔,精修万象分身法,能以一己之力,化身成千上万,此法也是威力无穷。” 横江心中已有决断,不再多留,转身就要下山。 不料,一道褐色光芒,从远而来,载着一个仙门修士,挡在了横江面前。 此人是谁? 横江暗自戒备,凝视这突然出现之人。 “扶师兄有礼了。” 廖长空朝那人拱手一礼。 扶师兄? 宣明道场当中,能被廖长空这个真传弟子,称之为师兄的不多,也就是华镇岳,黄天都,扶向阳,燕青崖等寥寥数人而已,此人既然姓扶,其身份已是呼之欲出。 “横江见过扶师兄。” 横江依照师门礼仪,拱手施礼,眼神变得很是和睦,将扶向阳打量了一番。这扶师兄穿着长长的缁衣,一身漆黑,衣服外面罩住一件墨黑的蓑衣,头戴斗笠,若非他脚下踏着的酒葫芦,发出褐色的明光,只怕乍看一眼之下,常人还以为这扶向阳,是山中砍柴的樵夫。 扶向阳相貌也很是普通,虽是神魂高手,眼角却已有皱纹,看上去三四十岁,一如忠厚耿直的农夫。 此人,性格也有些内敛。 当横江与廖长空对扶向阳行礼之时,扶向阳只回了一礼,讷讷的说道:“我听其他门派的弟子说,横师弟和廖师妹在青砀峰里,和那蝠池道场的高手梅露子大战了一场,随即梅露子不明不白就神魂陨灭而死,紧接着横师弟和廖师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就只得将这个消息传回师门,让师门派人寻你们。我本想跟着各派弟子,去斗魔洞府里探访一番,却又担心你们是为了躲避蝠池道场的抱负,藏在这山中,于是就一直留在此地,等候你们出现。我每日都会在山中呼喊你们的名字,却无人应答。未曾想到,你们原来早早就进了斗魔洞府。” 扶向阳说话之时,朝青砀峰里某处方向,指了一指。 横江细细一看,却见那地方建着一座雪屋,屋子门窗大开,透过空窗能看到雾中摆着蒲团、茶几。茶几上还有一壶热茶,正冒着氤氲热气。 扶向阳道:“因古木风也来到了斗魔洞府,使得各方针对我们宣明道场的门派,群龙无首,师门暂且倒也安稳,不需急着回去。不如横师弟与廖师妹,先和我去雪屋当中,稍作歇息。我对这斗魔洞府之事,也很是好奇。” “如此也好。” 横江点点头。 今日他与古木风激战一场,虽凭着九脉求魔剑阵,战而胜之,却已是有些心力疲乏。 三人进屋之后,扶向阳便替横江与廖长空道场,问起这段时日发生之事。 横江便把十年之前,与蝠池道场弟子古骁结怨,前些时日又废掉古骁道基,和梅露子激战一场,又被梅露子半夜神游偷袭,继而假装成活尸,乔装打扮,和徐夜月一起进入斗魔洞府,见到了徐无忌,又得了徐无忌的金丹阵诀传承,今日又有了诛仙之举…… 一桩一桩事情,听得扶向阳神色呆愕,眼神发亮。 “横师弟竟有诛仙之能!” 扶向阳大声赞叹,抚掌而笑。 不过,当横江把斗魔洞府里,徐无忌以九崇山一脉的枯荣真解,一分为二变化两人之后,那两人见解与理念的冲突,以及徐夜月对于以魔制魔之法的执着,说给扶向阳听之后,扶向阳立时神色大变。 “师弟。” 扶向阳眼含抑郁,唏嘘道:“师弟和师妹离去之后,徐夜月为了以魔制魔之法,必会引诱进入斗魔洞府之人,修炼魔功。此人颇有心机,只怕来到斗魔洞府的仙门中人,会越来越多,一旦明年三月虹桥小时之前,来了一万个仙门修士进入斗魔洞府,岂非那一万人,都要成为旁门左道之辈,自此之后,靠着食人饮血吞魂来增长修为?” “哼!” 廖长空眼神冰寒,道:“师兄莫非想要救他们?” 扶向阳细细一想,神情却有些犹豫,也不多说,只长叹一声:“唉……” 廖长空又道:“我宣明道场,受难之时,又有谁人替我宣明道场主持公道?先前我和师弟在青砀峰里,被那梅露子以大欺小,双方激战之时,除了洪都道场的风肆前辈,出面替我们助威之外,又有谁敢站出来?如今主持斗魔洞府的是徐夜月,她本就是洪都道场弟子,定不会让洪都道场之人吃亏。洪都道场之人已能自保,无需我们担心,至于其他各派之人,是死是活,与我们何干?” 听闻此言,扶向阳又看向横江,问道:“师弟是如何做想?” 横江很是温文尔雅,摇头一笑,道:“仙道如磨,消泯众生,我宣明山两大纯阳高手,尚且祸福难料,如今自身难保,哪里能顾得上旁人?” “唉……” 扶向阳又是一声叹息,最终也是点了点头,道:“师弟所言有理。” 三人在山中,住了一日。 第二天清晨,横江脸上原本因操控九脉求魔剑阵,心力受损而有些萎靡的神态,终于是恢复了正常。 当三人踏在廖长空以寒绝剑显化而出的剑光之上,朝东北天际,飞驰而去之时,朝阳照耀而来,洒在横江脸上,他已是神采奕奕,朝气蓬勃。 扶向阳面向着赤红如火的朝阳,突然言道:“思忖一夜,我终于是想通了,师弟和师妹决定不管其他门派之人的死活是对的。求仙问道一途,本就该各凭本事,各显神通,各派既对我宣明山图谋不轨,我宣明山又怎能以德报怨?人生在世,理当以德报德,以怨报怨,如此才算是恩怨分明。” “哼!本就该如此!” 廖长空冷冷一笑,道:“扶师兄若是早些明白这个道理,以前又怎会那么容易受人算计,被别派之人,当做冤大头?” “嘿嘿……” 扶向阳尴尬一笑。 如今,廖长空已修炼至神魂境,飞行速度比起往日,自然要快了许多。 晴空万里,天地无云,下方山川河岳尽是覆雪。至于零零星星坐落在山川河岳之间的村寨,城镇,三人在空中更是看得清清楚楚。 而且,剑修御剑飞行的速度,本就比修行其他法统之人更快。 一个早晨,三人就飞了数百里。 地面山势,渐渐变得平缓起来,已有崇山峻岭,变成了平原,至于山间河流,也汇聚成了一条大江。 一座浩瀚的大成,方圆近百里,位于平原大河边。 扶向阳见了大河,突然发声,道:“我自从拜入师门,就一直不曾回家。前些日子虽从此地飞过,却心中急着寻找师弟师妹,也没有去家中探访。如今那古木风已经陨落在师弟手中,我宣明山最大的敌人已经折戟沉沙。不如趁此机会,二位随我回家一趟,可好?” 廖长空不说话,也不回答,只转身看向横江。 回乡? 横江心中叹惋。 墟城是横江的故乡。 可他在故乡当中,已无牵挂。 自从拜入师门之后,得师门多番照拂,已是把宣明山当做了自己的家。对于横江而言,吾心安处是故乡,宣明山就是故乡。 不过,这扶向阳师兄说要回乡,也在情理之中,可横江本不该心中叹惋才对。 只因横江曾经来过此地。 下方城池,名叫皇城。 所谓皇城,自然是中土帝国的都城。 横江七岁离乡,奔走四方,颠沛流离,就曾经来过这座皇城。 横江在墟城做了三年龙头,照理而言,当时横江风华正茂,正值青年,并不忌讳女色,身为一城之霸,他身边本不该缺少女人才对。可横江在墟城里,除了身边有几个照顾饮食起居的侍女以外,根本就没有枕边人,此事的根源,就在于下方这座方圆百里的皇城…… 帝都皇城,伤心之地! 第二百三十章:国师夫人 扶姓,在中土帝国,算不得大姓,却也是传承了千百代的久远之姓。 扶家的族谱曾经记载,扶家祖上,曾经出过纯阳仙人,不过那也是几万年前的事情了,对于如今的扶家而言,太过于遥远。 如今的扶家,最显赫的事情,莫过于两件事。其一是数百年前,中土帝国立国之时,扶家先祖辅佐皇帝有功,被封为国公,世袭罔替。其二,就是扶家出了一个扶向阳,拜入宣明道场,得了仙门真传,成了真传弟子,修至神魂境,有千年之寿。 也正因为扶向阳修至神魂,扶家在中土帝国,地位大增。逢年过节,就连皇帝也要亲自下旨,慰问厚赐扶家。 扶家自然而然,成了中土帝国里最为显赫的那一批世家之一。 当横江随着扶向阳,来到扶家,表明了身份,扶家立即张灯结彩,鸣锣放炮。这座高门府邸,终于是中门大开,设酒宴,摆香案…… 扶国公领着一家老小,朝走进门中的扶向阳,跪地叩拜。 众人口中,齐齐高呼:“不孝子孙,拜见老祖!” 老祖这个称呼,听得廖长空眉头微皱,横江却不以为意,淡然处之。 横江在轮回梦境里,度过了极为漫长的岁月,自然见识过仙门修士衣锦还乡的场面,知晓如今扶家之人,将扶向阳称作老祖,只怕没有半点谬误。 扶向阳见廖长空神色不适,便尴尬一笑,解释道:“我在家中兄弟当中,年纪最小,甚至有一些侄儿,都比我要大。我十三岁拜入师门,修行一百二十四年,如今已有一百三十七岁。休说是家中兄弟与子侄,就连孙辈,只怕也所剩无几。” 听闻此言,跪在地上的扶国公赶紧抬起头,说道:“曾孙单名一个礼字,蒙受老祖福源,又得父辈垂青,便承袭了国公之位。老祖所言极是,照辈分来算,我父亲是老祖的侄孙,我则是老祖的尊孙。我身后跪着的,有些是我的子侄,有些是我的孙辈。我怕家中子弟愚笨,分不清辈分,就按照史书里记载的惯例,权且把曾祖称为老祖。” “无妨。” 扶向阳挥挥手,道:“我与师弟师妹,途径皇都,准备在此暂住,三五日便走。” 扶国公眼神热切,极为不舍,问道:“老祖难得回家一次,不如多住些时日。” “多说无益。” 扶向阳摇摇头。 他本是神魂高手,法力高深,自然是不怒自威,比之这中土帝国的皇帝,气势更盛。如今这一摇头,就让扶国公不敢再多说。 扶向阳又道:“礼儿,你身体可还硬朗?” 这扶国公头上白发已多,年事已高,儿孙满堂,如今被扶向阳像叫唤孩童一样,唤了一声礼儿,却满心欢喜,磕头回答道:“谢老祖关怀,曾孙自幼勤修武艺,不曾落下。现在虽然六十几岁,却依旧开得了弓,上得了马。” “这丹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扶向阳将一颗丹盒,放在扶国公手里。 扶国公满脸欢喜,当着扶向阳的面,拿出一颗丹药吃了,再将剩下的小心翼翼收起来,旋即赶紧吩咐府中之人,大肆张罗,招待老祖。 不多时,酒宴已经备好。 扶国公摈退众人,亲自作陪,替横江三人接风洗尘。这人不愧是在朝廷里摸爬滚打数十年的人物,待人礼数周全,在知道横江与廖长空年纪不大之时,便尊称两人为上仙。继而,扶国公又说起了诸多中土帝国的奇闻异事,气氛倒也热烈,扶向阳时隔多年回家,心中百感交集,便多了喝些酒,留下扶国公说话。 横江与廖长空,则上街游玩。 皇都乃是天子所在的京城,鱼龙混杂,消息传得也快。 达官贵人们知道扶家老祖返乡,便纷纷前来拜谒,扶家的门子一个时辰,就收了上百张拜帖。甚至有一些王子皇孙,亲自登门拜访,却都被拒之门外。 横江与廖长空若非是以仙人手段,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国公府,只怕会被那些拜访之人堵在大门。 二人走在街上,东瞧瞧,西看看。 途中经过一座酒楼,横江买了两坛酒,递了一坛给廖长空,二人边走边喝。 廖长空品了一口,道:“酒还行。” 横江点点头,回望那座酒楼,道:“那酒楼里,最出名的就是这种叫做醉青楼的美酒。不过,那酒楼的菜肴却差了些,若配上城南百味居的下酒菜,才算是珠联璧合。原本我以为,这醉青楼应该是世间最好的酒,不过喝过独孤兄亲自酿造的美酒之后,如今再喝这醉青楼,未免有些强差人意。至于那百味居的下酒菜,想来比不得当年的美味,不去吃也罢。” “哦?” 廖长空问道:“师弟对这皇都,似乎很熟悉?” 横江点点头,神色却有些低落,道:“皇都还是那个皇都,醉青楼也还是当年的味道。只是如今的横江,已不再是当年的横江,所以美酒喝到嘴里,味道已是不一样了。” 一言至此,气氛就变得有些沉重。 不知不觉间,二人走到了一座石桥上。 廖长空停下脚步,站在石桥中央,凌风而立,竟是问道:“师弟,这皇都是你的伤心地?” 横江神色一愕,问道:“师姐为何这么问?” 廖长空不答反问,道:“师弟觉得我相貌如何?” 横江微微一笑,如实答道:“倾国倾城。” 廖长空又问:“我若收敛性子,变得温柔似水,是否很讨人喜欢?” 横江点点头。 廖长空点点头,道:“我刚刚拜入师门的时候,性子很柔,门中很多师兄弟,都喜欢和我聊天说话。久而久之,我对你们男人的心事,渐渐的就能看透几分。师弟来到这皇都之后,眼神里就多了几分怅然,这种神态,和当初那些被我婉拒之后的师兄弟,很相似。” 横江转过身去,看向河岸上那些被大雪覆压的杨柳枝,道:“我就是在这皇都,学到了虫书。” 至于其他话语,横江不再多说。 他言尽于此,连眼睛也闭上了。 仿似这视线之内,诸事诸物,都藏着一些他不愿提及的回忆。 良久之后,横江才睁开眼眸,语气亦是变得温和顺畅起来,道:“这中土帝国的皇帝,曾封了一位国师,说‘朕与国师共享天下’。当时我尚且年幼,见了那篇昭告之后,便萌生了拜入仙门的念想。当年我在皇都的时候,身份卑微,未曾见过国师。如今旧地重游,也不知能否见上一见。” 廖长空转身看向皇宫,傲然说道:“那国师虽有神魂境修为,却不过是旁门左道之辈。若非此人当初亲自来到宣明山,拜会了我们师门的长辈,把诸多礼数都做的周全了,皇帝又怎敢封他为国师?师弟若想见他,你我直接去皇宫,表明身份,让皇帝亲自出来迎接就是。” 一朝拜入仙门中,从此不与凡人同。 皇帝虽高高在上,统帅万民,富有四海,可即便率领百万大军,却也未必斗得过一个仙门高手。 皇帝终究是凡人,不过短短数十年寿命,免不得生老病死,化作一抔黄土,而仙门中人求仙问道,神魂境之人有千年寿命,廖长空又怎会把皇帝放在眼里? “你我途径帝都,做客数日而已,不必劳师动众,去皇宫惊吓皇帝。” 横江淡然一笑,指着城西方向,道:“多年没来过皇都,该是去看一看了,师姐可愿与我同行?” 廖长空问道:“你以前在皇都的时候,住在那里?” 横江点点头。 廖长空不知为何,眼中带着一丝欢欣,道:“闲来无事,四处看看也好。” 她知道横江当初在墟城,就住在城西青石街的观海楼里,而横江去封魔岛历练之时,也是在摩北城的城西安置了宅子,如今来到皇都,横江又说曾在城西住过。 横江大步而行,走在前头。 廖长空一边打量着街中店铺,一边时不时的看了看横江,心道:“住过一回城西,便一辈子都记得城西,喜欢住在城西。封魔岛山崩地裂那一次,我和他困在地底,肌肤之亲,以他的性格,他若喜欢打女人的屁股,岂不是会一辈子记得我当时的窘态?” 不知不觉间,廖长空眸子里似是要凝出水,眼神变得温柔起来,却又恨恨的咬了咬牙,想道:“这横江看上去温文尔雅,实则一肚子坏水他虽念旧,却未必不会喜新。我可要把他看好了,不能让他去勾搭别的女人,惹阿信妹妹伤心。” 正当廖长空心念纷呈之时,横江果然停下了脚步,目不转睛,盯着前方一个被众多仆从簇拥着的,千娇百媚的少妇…… 廖长空眼中温柔一扫而空,目光如剑,冷声骂道:“狐狸精!” 这话被那少妇的仆从听到,顿时一群人围了过来,说就要拿下廖长空,又说什么竟敢对国师夫人出言不逊,罪该万死之类的话语。 廖长空柳眉一扬起,已动了杀心,暗想道:“难道师弟喜欢的,是这种有嫁了人的妇人?” “且慢!” 少妇叱喝一声,朝横江走了几步,仔仔细细的打量了横江一番,突然间满眼怒火,喝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横江你这个畜生!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回来!” —————————— 感谢书友匿名13071902291882的支持与打赏,感谢书友king元 的评论。 第二百三十一章:人尽敌国 寒风冷冽,呼啸作响。 就连中土帝国的皇帝,都在发布昭告公示天下之时,说出了他与国师共享天下之类的话语,可见国师在中土帝国的权势。这女子身为国师夫人,地位与母仪天下的皇后相比,也不遑多让。 这样的妇人,本该仪态万千,本该雍容华贵。 可这少妇一手叉腰,当街怒骂,嗓门极大,竟将风声也压了下去。 长街里来来往往的行人被骂声吸引,纷纷转身回头,看向事发之处。当他们见到当街怒骂之人,不是寻常妇人,而是地位尊贵的国师夫人之时,就立时转变了心态,认为那个被国师夫人唾骂的白发男子,真是罪该万死。 若非此人罪大恶极,堂堂国公妇人,怎会在此骂街? 于是,就有不少年纪很大,老态苍苍的老人家,朝着横江指指点点,说了一些不堪入耳的风言风语,诸如这白发男人是登徒子,调戏国公家的丫鬟,又或者是采花贼,玷污了国公家那个重达三百斤的厨娘。这些人又说站在横江身边的廖长空,多半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女子,二人合在一起,正好是一对狗男女,男盗女娼…… 人从众,看热闹的不怕事大。 紧接着就有一些三姑六婆,不知从哪里拿来了烂菜叶,臭鸡蛋之类的东西,朝横江丢去。 不远处一家饭馆的店小二,竟提来了一同馊水,拿出一个木瓢,舀起馊水就朝横江立身之处,奋力泼洒。 好在天公作美,突然间风势暴涨,自长街尽头刮来,将街中之人丢来的脏乱之物,到卷而去,吹进了人群当中,却无半片杂物,落到横江身上。 “国师夫人?” 廖长空对这个尊号嗤之以鼻,她眼中杀机已浓,小臂轻抖,已是凝出了一道法诀。 横江微微摇头,示意廖长空稍安勿躁。 他看得出来,廖长空已是很不耐烦,准备施展虚空凝剑诀,将这国师夫人,当场斩杀,免得再听此地之人聒噪。 廖长空身为宣明道场真传弟子,如今已修至神魂境,休说这国师夫人,哪怕中土帝国那神魂境的国师,在廖长空面前也不敢叫嚣,她几时受过此等不白之冤? 周围之人说她和横江男盗女娼,一个“娼”字,对于女子而言,何其锐利!就像是一柄尖刀,割在廖长空脸上,哪怕廖长空高傲惯了,平日里懒得将别人的闲言闲语放在心上,如今已是按耐不住。 “我仙道中人,唯名与器,不可假手于人。今日,这皇都之人,无故辱我……我若不将之惩戒一番,天下人岂不笑话我宣明道场弟子,尽是些人认可欺之辈?” 廖长空眼神冰冷,渐渐将杀意收拢在心头,一身气势含而不发,朝横江说道:“师弟既然和那妇人有旧恩怨,此事就交由师弟处置。师弟若下不了手,我再杀人便是。” 横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廖长空见得横江的笑容,心中稍安,便不再都说。 今日二人离开扶国公府,穿得并非是宣明道场的仙门服饰,而是穿了一身凡俗世间里,随处可见的才子佳人服装。二人本是担心,若穿着云纹道袍,腰间挂着玄箓玉佩,再头戴高冠,行走在皇都街道里,必会惹得街中行人围观,未免会影响心情。 未曾料到,二人把仙门中人的装扮改了之后,竟会在这城西街头,遇到这国师夫人。 甚至连畜生二字,也被这国师夫人骂出口来。 横江表面看似平静,实则心中早有滔天怒火。 只不过,横江素来沉稳,平日里皆是温文尔雅,进退有度,加之在封魔岛里,被瑶池一道法术,轮回了千世万世,他更是道心稳固,喜怒不形于色。 可是,国师夫人见横江不反驳她,只和身边那身材高挑,倾国倾城的女子说话,那国师夫人还以为横江是怕了他,竟是一声令下,对左右侍从说道:“将那人拿下,切不可伤他性命。此人禽兽不如,罪恶滔天,如果让他这么轻巧就死了,那就太便宜他了!” “遵令!” 众人一拥而上,拔出了随身携带的刀剑,朝横江围了过来。 那些原本围在横江身边指指点点,厉声怒骂的街中之人,见国师夫人的侍从来了,便鸡飞狗跳往后撤去,退到一旁。显然这些人对国师夫人的侍从,很是畏惧,似乎平日里没少受他们欺凌。若非如此,众人怎会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吓得脸色发白。 国师夫人身边之人,自然颇有能耐。 就算是名震天下的江洋大盗,面对这个阵仗,也该避其锋芒,转身而逃。 可横江却云淡风轻,朝国师夫人的方向指了一指,转身对廖长空道:“她叫成碧君,本是流浪街中的孤儿,我认识她的时候,正好也是冬天,她在墙角冷的瑟瑟发抖。我见他可怜,就给了她一碗热汤,救了她性命。” 廖长空眼神一凝,道:“师弟是她的救命恩人?” 横江点了点头。 廖长空衣袖一甩,袖子中已是滑出了一柄长达四尺有余,比寻常佩剑更为狭长的古剑。此剑正是寒绝剑,不知取过多少仙门中人的性命。如今廖长空拿出了此剑,便意味着在她眼中,那国师夫人成碧君,已在劫难逃。 二人说话之时,那些冲过来的侍从,已杀到了横江面前数米之外。 刀剑棍棒,一股脑儿朝横江身上砸来。 那成碧君只说留下横江性命,却没说不能斩断横江手脚,故而众人虽怀着不杀横江的念想,可动手之时却丝毫没有半点保留。 轰! 惊雷炸响。 横江只将衣袖一甩,掌中雷霆迸发。 侍从们即便自幼勤修苦练,即便学了不少剑法刀法拳法,即便他们一身武艺比当年横江收随从的霍孤城更强,却怎能抵挡横江以仙门修士修为,施展出的雷法? 此法不是别法门,正是横江当年在封魔岛之时,同门师兄荀誉赠送的那篇轰天雷法。 声势浩大,威力却强差人意。 此法对于仙门中人,或许弱了些,可对与凡俗世人而言,依旧是神仙手段。 雷光一闪,众多侍从便倒了一地。 横江一步步走向前去,脸上依旧不见怒意,可手中却多了一道由太乙庚金剑气显化而成的剑光,行走之时,手臂轻轻挥动,剑光便分毫不差,从周围侍从脖颈之间划过。 隆冬寒凉,剑锋更冷。 侍从被一剑断吼,生机立时断绝,可那剑痕之上,连半点血迹也不曾溢出,只因热血流出之前,已被剑光寒气凝结成冰…… 国师夫人排场大,身边侍从也多。 横江走了十步,来到了国师夫人成碧君身前,立足于三尺之外。 他每走一步,手中皆是剑光流转,宛若有一朵剑光凝成的莲华,盛开在掌心当中,每一次跨步,都有十几个侍从,气绝身亡。 十步之内,人尽敌国! 可那国公府人成碧君,眼神依旧冷厉,甚至瞳孔里带着一丝嘲讽。 横江目光如炬,只在和成碧君对视的那一瞬间,就看出来这女子似乎不怕他。 “仙门弟子?周先生早就请人替你摸骨推命,算出了你天赋平庸,哪怕放到凡俗世间,也只算中人之姿。如今你就算是拜入了仙门又如何,十数年不见,你已白发苍苍,未老先衰,想必也没从仙门当中,学来多少真本事。一步杀十人,雕虫小技而已。你若想凭着此等手段,找我报仇雪恨,未免有些异想天开。” 成碧君冷冷一笑,竟从衣袖当中,掏出了一个葫芦,道:“十几年不见,我还以为你会有所长进,没想到你还像当年一样,实在是太天真了。莫非你以为,现在的我,依旧是十几年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横江笑了笑,摇头道:“你当年也不算弱女子。” “莫非是女中豪杰?”成碧君问了一问,讥笑道:“当年我虽是个弱质女流,可也揭穿了你狼子野心的真面目。当初你为了得到周先生手中的宝物,忘恩负义,竟下毒谋害周先生,若非我撞破了你的奸计,救下了周先生,只怕周先生会死无葬身之地。可惜,当年我终究只是个弱女子,没能逮住你,让你连夜逃出了皇都。如今你成了仙门弟子,肯定是用了周先生的宝物做投名状,将之献给仙门,否则仙门怎会收你这种天资平庸之辈?可叹周先生心怀慈悲,当初见你孤苦无依,把你收入门墙,当做学生,一心盼着你学业有成,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入朝为官,没想到你竟是一条养不熟的毒蛇!” 这一席话语,声音很轻。 成碧君却用了仙门中人的传音手段,将话音融入风中,使得声音随风,传遍了整座大街。 皇城里本就人丁极多,又有不少人闻讯而来,挤在街中看热闹,如今已是人潮拥挤,摩肩擦踵。成碧君的话语被这些人听了去,只怕用不得多久,整个皇城,都会知道横江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 感谢书友king-元的打赏。 第二百三十二章:君子一怒 嗖! 一束剑光,自横江身侧迸射而出,袭向成碧君,出剑之人乃是廖长空。 成碧君手指在葫芦上敲了一敲,立时有金光一束,自葫芦口里飞射而出,却被廖长空的剑光当空斩断,掉在地上,化作一只金光闪闪的大蜈蚣,只是如今已被斩成了两截。 “哼!” 廖长空剑锋一抖,又是一剑轰出。 “师姐且慢。” 横江按住廖长空的手臂,摇摇头,温声道:“若将她一剑杀了,当年周先生之事,便无法真相大白。” 廖长空看了横江一眼,收剑回鞘,眼神却稍稍有些慌乱,只觉刚刚手臂被横江碰触之处,似有一种被雷电扫过的感觉,令她心中有些不安,只道:“师弟准备如何处置?” “先回家。” 横江看了看街中众人,又看了看成碧君,再对廖长空道:“扶师兄久别归家,满堂儿孙迎他,府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也不知我时别十七年,再回此地,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好。” 廖长空惜字如金,应了一声,继而剑出如电,斩向成碧君。 成碧君见剑锋袭来,又往衣袖里掏去,想要拿出宝物,抵挡廖长空的剑光。可惜廖长空多日之前,已修至神魂境,又得了九崇山一脉的虚空凝剑诀,这国师夫人怎是廖长空的对手? 剑光直达成碧君身上,将她周身窍穴,丹田气海,尽数刺破。 此刻,横江已是大步走远,他自是信得过廖长空,能轻而易举让成碧君饮恨当场。 周围之人见廖长空一剑斩出之后,国师夫人便倒在了地上,便吓得纷纷后退。 廖长空将众人视为草芥,不予理会,只抓着成碧君的腰带,仿佛提着死狗一样,将成碧君提了起来,再将寒绝剑朝空中一抛,脚踏飞剑,御剑飞行,不疾不徐跟随在横江身后…… 有一些国师夫人的侍从,因先前站得太远,故而留住了性命,如今见国师夫人被杀伤生擒,便如丧考妣,也不管对方是仙门中人,竟壮着胆子要追向廖长空。 横江虽走在前头,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此刻间淡然说道:“既不知死活,那便杀了罢。” 廖长空衣袖一甩,剑气如雨而下。 顷刻之间,那些穿着国师府侍从服侍,依依不饶追来之人,已死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满地尸首。 这时候,被廖长空提在手中的成碧君才恍然明白过来,知道这横江骂不还口,并非是软弱怯懦,而是君子一怒,杀人盈野! 成碧君心中一颤,闭上了眼睛。 很多时候,人闭上眼睛,并非是因为害怕,而是怕别人看透心中的想法。 尤其是女人。 女人的眼眸,往往比男人的更灵动。 成碧君就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 她不仅眼睛好看,长得也漂亮,若非如此,又怎能在横江离开皇都之后,嫁给中土帝国的国师,成为国师夫人? 如今成碧君心中挂念着的,便是国师。 成碧君咬着牙,心中想道:“就算你拜入仙门又如何?就算你有一个剑修女子在身边又如何?你终归天赋平庸,最多也只修炼了十几年。仙门当中,也如凡俗一样,竟是你争我夺之事,以你的天赋资质,区区十几年能修出什么道果?只需国师一来,随手施法,就是堂皇天威,就算你如何苦求仙道,也不过是一介蝼蚁!” 廖长空御剑而行,随在横江身后,就仿佛她本就是横江的随从一样。至于成碧君 廖长空不知成碧君心中所想,她也懒得去理会成碧君心中是何想法。 她身为剑修,秉性锋芒毕露,当年只是仙门修士,就已经名传中土帝国三十六大道场,如今修至神魂,更是眼光极高。成碧君虽把横江和廖长空当做了国师手中的蝼蚁,可在廖长空看来,那所谓的国师,只算是剑下之鬼,何足道哉? 不过,廖长空傲气归傲气,却也心细,如今她尾随在横江身后,分明就是要让这城中之人知道,哪怕她这般实力高深的剑修,也差了横江少许,不能飞在横江前方,以此来体现横江的不凡。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于是,便有了衣锦还乡这句话。 横江既曾在皇都住过一段时日,先前又说出了回家二字,岂不正是还乡?如今求仙问道,颇有小成,再不是当年颠沛流离的少年,岂不正是衣锦还乡? 街中之人本是为了看热闹而来,自身怀着不愿惹事的心思,先前横江挥剑出手,一步迈出斩杀十余人,已让众人吓破了胆,噤若寒蝉,不敢作声。 当横江和廖长空远去了,众人的脸上才渐渐恢复了血色,议论起来,说着说着,就说起了国师夫人成碧君的来历,又说起了那周先生。继而一段十几年前的往事,被众人谈论起来。 一位年事已高的老者,朝众人说道:“诸位或许不知,那周先生本名周曦,生前曾做过尚书,被拜为大学士。若论学识,这周先生在我们中土帝国,算是一等一的大宗师。只是因周学士在朝为官的时候,和当时的宰相政见不和,最终被罢官。周先生一生清廉,没有存下多少家财,只有皇上御赐下来的宅子,以及平日里积攒下来的俸禄。于是他罢官之后,日子只算是过得去。” “周先生当年名气极大,不知都少达官贵人,为了求得周先生的手书和字画,愿意一掷千金。可那周先生很是清高,说什么读书人卖字卖花,和青楼女子卖身有何区别,便不肯答应。而且也不愿意别人叫他周学士,他说辞官之后,便不再是朝中官员,怎能再沽名钓誉让人叫学士?” “周先生也心善,自己日子都过得不宽裕,却还不忘记周济穷苦人。又因为没有家小,于是就收了一个少年,让那少年拜入门墙,跟他读书。周先生虽对别人说,那少年是他的学生,实际上却将少年当做亲生的儿子来看待。只可惜,后来听说那少年是白眼狼,把周先生毒杀了,又偷了周先生的一件宝物,逃之夭夭。没想到今天,那横江又回来了,听他和国师夫人那番话,似乎当年周先生的事,没那么简单啊。”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周先生在皇都里,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事情虽过去了十几年,却还有不少人记得周先生,于是又你一眼我一语的说了起来。 一个卖烧饼的人,说他记得当年的少年,就叫做横江,还说那国师夫人原本是街中小乞丐,险些挨饿受冻而死,好在被横江遇到了,救了国师夫人一回。又说当初横江给国师夫人救命的饼子,正是从他这里买的烧饼呢。 又有人说,那国师夫人成碧君,本来连只知道自己姓成,小名程二丫,连正儿八经的名字都没有。全因那横江念她可怜,把她领进了周先生府中,洗衣做饭操持家务,她这才有了名字,或许横江也生出了要把那程二丫当做童养媳亦或是通房丫头之类的心思,就给她起了个文雅的名字,这才叫做成碧君。 原来是这样啊! 众人恍然大悟,却又纷纷表示,这里头到底谁对谁错,周先生到底是怎么死的,都是未知之数,不可任意胡扯。先前双方争斗之时,一方能施展仙门御剑之术,另一方则能拿出狐狸驾驭一只金灿灿的大蜈蚣,不论是得罪了哪一方,都吃不了兜着走! 刚一提起大蜈蚣,众人就纷纷在地上寻找。 “蜈蚣哪里去了?” “这样的蜈蚣,价值千金啊!” “那个龟孙子,趁人不备,把蜈蚣给偷走啦?” 场面一阵混乱。 众人叫嚣片刻,又发现先前那些朝横江投掷烂菜叶子,丢臭鸡蛋,泼洒馊水之人,如今竟一个个浑身发冷,通体无力,瑟瑟发抖。 找来行医的大夫一看,才知是风寒湿三邪入体,至少也要吃药卧床,养上半月到一月,才能渐渐恢复。 那大夫诊完之后,悻悻然一甩手,道:“你等不分青红皂白,得罪了仙门的上仙,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好在那上仙心善,只是小小的惩戒了你们一番。若是遇到了脾气差的上仙,挥手间就让你们尸骨无存,就算你们当场没死,我们这些做大夫的,也不敢医治你们。遇到那种情况,治了你们,就是得罪了仙门里的上仙啊。” 听闻此言,众人惊魂未定的心思,才渐渐的平复下来。 人言素来传得极快。 不一刻间,周先生府中学生横江,拜入仙门,如今衣锦还乡的消息,已是传遍了城西。 世人虽对此事很好奇,却大多不敢前往周先生原来的府邸,就怕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导致横江动怒,不分青红皂白,迁怒于人,岂非都要死在那里? 也有不少胆大的,决定去看一看。 横江前往周先生府邸之时,走得不快,犹如闲庭信步,一边走着,一边观察着街中景象,又在心中分辨,如今十几年不曾回来,皇都城西生出了多少变化。 那些看热闹的人,却是一顿狂奔而去。 于是,当横江来到周先生府邸之时,已有许多城中之人,站在远处翘首期盼,已是等候多时。 横江对这些人,视若无睹。 他一路走来,觉着十几年间,这城西一如往昔,没什么变化。而变化最大的,应该就是这周先生的府邸。原本斑驳掉漆的围墙与院门,早已换了,就连挂在门上的牌匾,也从周福二字,换成了“国师府”。 “鸠占鹊巢!” 横江见到这座牌匾,再也维持不住心中滔天怒意。 双眸当中,寒意酷烈。 他环视四周,眼神已冷煞旁人,无人敢与之对视,纷纷低下头去。 世俗之人把喜怒不形于色,说成是养气功夫很好。 仙门中人将之说成道心。 横江的道心,何其坚定!可即便是他这样的人物,亦经不住勃然大怒,迈步向前,抬起一脚,将紧闭的院门,一脚踹飞。 大门轰然飞出,落在院中,砰咚作响。 院中有许多仆人侍女,听到巨响,纷纷赶来,却庭院当中,已是多了一道气宇轩昂的身影。 紧接着,就有一道女子身影,被人丢进院中,砸在扫清了积雪的汉白玉地面,身躯颤抖,嘴角溢血。 “夫人!” “快救夫人!” “你二人是谁,闯入国师府意欲何为?” 府中之人,汹涌围来。 风雪洒落,如羽飘飞。 横江面冷如冰,傲立雪中,回手一剑,将大门一剑斩飞。 门上牌匾腾空飞起,掉进院中,恰好落到横江脚边,他脚步一移,双脚落地之时,正好踩在牌匾里“国师”二字之上。 第二百三十三章:丧家之犬 一个管家,被几个家丁簇拥着,气势汹汹,奔跑过来,却正好看到横江反手一剑,击毁院门,将国师府奢华富贵的金玉牌匾,踩在地上。管家吓得脸色惨白,知晓横江必定是仙门中人,转身就逃。 那些仆从侍女、护院家丁,见管家都跑了,更是夺命狂奔,鸡飞狗跳,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此情此景,令廖长空嗤之以鼻。 她自幼被带回宣明山,早已习惯了相互护持,同进退退,最是狼奔豕突,仓皇逃命的场面。 寒绝剑已被廖长空拿了出来,指向那些奔逃之人,她本要杀人,却又想起了什么,很是厌恶的皱了皱眉,将寒绝剑的剑锋,在国师夫人成碧君身上擦了擦。 不一刻间,府中之人,跑的干干净净。 成碧君道基被毁,却并未瘫痪,如今虽虚弱不堪,却依旧挣扎着坐了起来,颓然看着富丽堂皇却空空荡荡的国师府,心中未免有些树倒猢狲散的悲切。 可横江却不管她如何悲伤,挥手一巴掌,打在成碧君脸上。 “跪下!” 横江眼神冰冷,施展出太乙庚金剑气。 随着剑鸣铮的一声响,纯白无瑕的太乙庚金剑气在空中渐渐分散,一道剑气显化为数十道剑光,四散而去,飞向空中,继而剑如雨下,洒落四方,将这府中奢侈华美的灯笼、假山等等事物,斩得粉碎。 至此,这国师府已是越来越像当年周先生的府邸。 横江却依旧觉得不满意,摇了摇头之后,再度施展仙门手段,将那极为惹眼的墙上红漆,以及屋顶琉璃瓦,全数毁掉。 成碧君颓然坐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好好一座金碧辉煌的国师府,被横江随手几道法诀,变成了一个破败的府邸,这让她禁不住想起了十几年前,周先生还在这府邸之时,此处尽是一片破落户的景象…… 成碧君咬着牙,恨恨的骂道:“只要国师一来,就是你是死期!” 她身为国师夫人,自然把中土帝国的国师,当做人生依靠,大劫临头第一个想到的正是那个国师。毕竟她乃国师夫人,于情于理,那国师都应该替她争一口气。也许,正因为成碧君等着国师来救他,认为横江死期不远,她在被横江扇了一巴掌之后,竟不肯尊称横江的指令跪下,反倒是双手撑在地上,站起身,抬起头,面带嘲讽,朝横江冷冷一笑。 殊不知,横江伸手漫天大雪中抓了一抓,就将周遭十米之内飘荡的鹅毛大雪,自空中抓了过来,凝结在手中,聚成一根冰上长棍。 哗! 长棍一挥,打向成碧君双腿。 国师夫人尚未站稳,小腿处就传来咔嚓一声响,已被长棍打断了腿骨,身躯无处受力,自然只能跪倒地上。 横江怒则怒矣,却理智未失。 刚刚一棍打出,横江早已在心中预算好了成碧君下跪的方向,正好让那跪下的成碧君,面对着这府邸那座最大的厅堂。 在横江记忆里,当初周先生收他为学生的时候,二人在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就是在前方的厅堂里。如今横江打断了成碧君的双腿,和跪在地上的成碧君一起,面对着这座厅堂的时候,诸多往事,一起浮上心头。 横江看了看廖长空,见师姐也在看着他,便再抬起手来,指向前方厅堂。 “周先生曾在此,一字一句,教我读书。他见我的字写的不好看,就拿出古代名士的字帖,手把手叫我书法。周先生见我学得慢,知道我资质差,学东西的接受能力不行,就将诸多书籍分门别类,将书中难懂之处一一作出注解,插入书签标注好了,就怕我看不懂……” “若周先生不死,我也许会秉承周先生的念想,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也许我寒窗苦读十年,能一朝金榜题名,成为中土帝国的状元,光宗耀祖,再入朝为官,造福天下百姓。” “周先生年少的时候,也曾有过求仙问道的心思,只是迟迟得不到仙缘,他便将求仙的念想深藏在心底。他在得知中土帝国西北荒漠里,有一个仙门大派九崇山,存在于万年之前虫书盛行的时代,如今依旧在荒漠里留下了不少遗迹,周先生就四处寻找有关于虫书的典籍。可他学会虫书之后,年事已高,便断绝了自己求仙问道的念想,却叫我一定要把虫书学好,有朝一日或许真能因虫书一事,找到一缕仙缘。” “我全因一手虫书,才被独孤兄领入师门,自此成了仙门中人。若没有周先生,就没有今日的横江。也许早在许多年前,我已经在这皇都里,饿死街头!” 横江缓缓转身,恍然摇头,道:“可惜,我那时候年少,未免有些轻狂。以为我好意待人,别人就会好意待我,因一时心软,救了这个成碧君,又恳求周先生收留她。周先生曾说这女子眼神阴冷,多半心术不正,我却置若罔闻。后来……周先生却被她害了。” 廖长空默默的听着,眼神越发冷厉,好几次她视线从成碧君身上扫过之时,都想挥手一剑,将成碧君斩于剑下,想想之后却觉得该有横江亲自动手,便暂且忍住了。 风雪愈大。 天气愈冷。 苍穹灰蒙蒙一片,似有一张灰暗的帷幕,兜住天穹。 “周先生爱好书法,喜欢收集笔墨纸砚一类的文房四宝。有一日。他从一个行走四方的游商手里,购得了一只笔杆上雕刻草体虫书的毛笔,便喜不自禁,日日拿出来把玩。我与周先生都修习虫书,自然认得那毛笔上的虫书文字,认出了那根毛笔的来历,是出自于万年之前的九崇山一脉,多半是一件仙门宝物。我与周先生,都知晓毛笔珍贵,更明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便决定将此事瞒住。未曾想到,千算万算,家贼难防……” 此时此刻,横江说话之时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枉然,道:“这女人布了个局,毒害了周先生,又嫁祸于我,还请来了官府的人作见证。周先生本就是和宰相政见不和,再被罢官,扯皇都官府的人,都是宰相一系,自然不会听我的解释。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抓我,说要将秋后处斩,当时夜黑风高,我寻着一个机会打翻了周先生养蜂的蜂箱,借着蜜蜂蜇人,场面混乱,翻墙逃走……” 知人知面不知心。 廖长空心中微叹,她叹息的却不仅仅是横江的经历,更在叹息横江在经历过这等事情之后,只怕他心里对于女子,多半会有有一种先入为主的芥蒂与提防。 成碧君眼中满是阴毒,眼珠子一转,竟又生出了诡秘的心思。 “当年之事,早有论断!此事铁证如山,任凭你舌灿莲花,也蒙蔽不了天下世人!周先生本就是你毒杀的,当时你被我撞破了此事,便恶向胆边生,甚至还要玷污我。若非我宁死不从,大声求救,引来了街中巡逻的皇城禁卫,只怕这周先生的府邸,早已被你改成了横府!” 成碧君却对此嗤之以鼻,大声呼喊,道:“如今你修炼有成,打上门来,就算你杀了我,也堵不住世间悠悠众口!你有种就将你师门的来历说出来,我倒要看看,等你师门知道你横江做过这等禽兽不如之事以后,会不会将你逐出师门!” 她之所以大声宣扬,就是要让今日来此看热闹之人,都把横江当做禽兽不如之辈。如此一来,她就算被横江一剑杀了,也能在世人心中,给横江立下一个人面兽心的印象,让横江臭名远播。 “铁证如山?” 横江摇了摇头,戏谑一笑,道:“识别多年,你倒是越发的心机深重,竟能未卜先知,知道今日之事,我必有如山铁证,来告慰周先生的在天之灵。” 成碧君冷冷一笑,不再多说,只是心中想道:“皇都乃天子帝都,国师必已只道此事,只等国师一来,便让你饮恨当场!” 横江将当年之事,对廖长空略略说了一说之后,便不再多言,更懒得和成碧君多费口舌,只将衣袖一甩,手底下洒出了十几颗金豆豆。随着一道道金光出现,金豆豆变成了一个个仙门护法神将,朝横江躬身施礼。 大雪挡住了阳光,虽是白昼,阴兵也能行动自如,飞进了府邸当中,四处搜寻一番,不一刻间就搬出了一张供桌,再在供桌上拜上了诸多祭祀用的果品香烛,以及一个灵位牌,上面写着:周公舎予之灵位。 周公便是周先生的尊称,至于舎予则是周先生的名字,他本就叫做周舎予。 横江走至供桌前,定神看了看灵位,却闻到了灵位上淡淡的香火气味,这让横江神色遽然一变,转身看向成碧君,喝骂道:“你这贱人!也配祭拜周先生?” 无需横江出手,立时就有一个护法神将飞了过来,对着成碧君抬手就是一巴掌,将断了腿跪在地上的成碧君,打得身躯一歪伏在雪地里,五体投地,对着供桌灵拜了下去。 这等鬼神,横江祭炼了十余年,早已和横江心意相通。 不必由横江施法指挥,周围又飞出了两个鬼神,一左一右来到成碧君身边,他们先是将成碧君上半身稍稍拉起,再一手抓着住成碧君的肩膀,一手按住成碧君的脑袋狠狠地上撞去。 成碧君光洁细嫩的额头,重重的磕在凝雪成冰的汉白玉地面。 砰砰砰…… 血肉之躯,怎比得上汉白玉坚硬? 成碧君头脸之上,血肉模糊,先前颐指气使的国师夫人态势,荡然无存,而她那高高在上的贵妇人风华,也已烟消云散,如同丧家之犬。 横江不愿多看成碧君一眼,他默默的拿出供香,点燃了三根,插在香炉里,再以仙门中人布道做法的礼仪,焚香祭祀周先生。 直到成碧君奄奄一息,气若游丝,护法神将才将她放开,丢死狗一样抛到一旁。 “先生在上!学生回来了!先生教诲学生,处世要以仁恕当先,能仁则仁,能饶则饶,能恕则恕。可惜,学生天资平庸,生性鲁钝,以至于治学不严,只怕此生难以奉行先生的仁恕二字,如今我只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横江手捧供香,朝供桌灵位拱手一拜,道:“今日,学生打断了这贱人双腿,押着她给在此磕头谢罪,接下来还要大开杀戒……凡此种种,都已辜负了先生的谆谆教诲,还请先生莫怪。” 第二百三十四章:焚香为先 焚香之事,由来已久。 世人认为举头三尺有神明,天地间处处都是鬼神,山有山神,水有水神,就算是无山无水的荒地,世人也认为有三千草头神。 凡俗世人,多有敬畏鬼神者,每逢初一十五,就会焚香祷告一番。认为焚香之事,善莫大焉,善功有三。 其一供养诸神。焚香之时,香云缭绕,腾空供养,供养上界云府高真,中界岳渎威灵,下界水府仙官,三界诸神。歌曰:愿烧道宝香,生生常供养。 其二传诚达信。诗云:香自诚心起,烟从信里来。一诚通天界,诸真下瑶阶。 其三召亡返魂。凡俗间有些风水相师之类大人物,自称在做幽事道场时,又可通过焚香摄召亡魂。有谓:“以此真香摄召请,当愿亡者悉遥闻”。又谓:“一炷明香通信去,五方童子引魂归”。诸如横江在那藤东郡里,多年前结识的少年好友李半仙李公子,对这等装神弄鬼的活计,干得很是得心应手。 仙门中人与凡俗世人不同。 求仙问道,求得是长生不老的仙路,问的是囊获天地的大道。 焚香之事,亦不是由西方佛门传来,世间早有古籍记载,早在许多年前,佛门还未出现,故人就有焚柴祭天之事,叫作“燔柴”,也有埋物祭地,叫作“瘗”。此事源远流长,意义深远…… 仙经有云:九天之上,惟道独尊;万法之中,焚香为先! 仙门中人虽说焚香为先,却并非是指焚香有多大威能,而是焚香之举,在仙门诸多道术仙法当中,用途广泛,其中最常见的就是,以香驱法。 供桌之上,香炉当中,插着横江点燃的三炷香,烟云笔直而上,直到离香三尺,才渐渐散开,却散而不乱,青色烟雾在空中聚拢成数片烟云。 那一朵朵烟云,被风一吹,变得如龙、如凤、如虎、如鹰,聚而不散,在空中井然有序,似是在等候某人到来。 横江脚踏禹步,踮着脚尖,连跨数步,口含咒语,念念有词,“……法界众生口念善,过去亡人随往生……” 诵经至此,横江抬头凝视着烟云龙凤,眼神里却渐渐有些失望。 他如今施展出的法门,叫做招魂术。若周先生魂魄不散,长存在此,只需这经咒一响,周先生的魂魄就会归来。如今经咒诵了大半,供桌上空的云龙云凤,没有丝毫变化,这意味着周先生已是魂飞魄散,与世长辞…… 横江微微摇头,再度点燃三炷香,将供香双手捧起,高举过头,朝供桌上周先生的灵位拱手一拜,却不再继续念诵经文咒法。 “哈哈哈哈……” 成碧君见横江抿着嘴唇不说话,竟是癫狂大笑,呼喊道:“庸才终归只是庸才,即便你得了仙缘,拜入仙门,勤修苦练,连头发都熬白了,却连一个招魂的法咒都没能学会。如今咒语念到一半,却续不下去了,图惹人笑!” 横江淡然看了成碧君一眼,将供香插入香炉,沉吟道:“掌嘴!” 护法神将拉起跪伏在地的成碧君,左右开弓,啪啪就是两耳光,打得成碧君脸颊高高肿起,她还想要放生怒骂,嘴里却已说不出话来,只喷出了十几颗满是血迹的牙齿。 神将早已知晓横江对这成碧君深恶痛绝,下手自然极为狠辣,如今这两巴掌,竟是把成碧君满口牙齿,全都打落。 横江看了看成碧君,摇摇头,再把供香插入香炉,随即朝着府邸之外,施展出一道法诀,显化出滚滚狂风,把这府邸的围墙,吹得纷纷倾圮倒地,坍塌成废砖。 围墙倒塌之后,横江的视野才变得更加开阔。 哪怕站在庭院当中,也能看清楚长街尽头的景象。 继而,横江又拿出茶具,把供桌一角当做茶几,以九耀诀的火行法术,烧了一壶沸水,将他这些年间越发精进的茶艺,再一次展露了出来。 横江此举,有些怪异。 就连廖长空,对如今横江泡茶的举动,颇为不解。 横江将第一杯茶,端到周先生的灵位前,小心翼翼的摆好茶杯,道:“先生生前喜欢饮茶,如今一别十数年,不妨试试学生泡的茶,尝尝这清茶滋味如何,是否已有了先生当年的三分火候。” 此言一出,廖长空恍然大悟。 她不仅明白了横江泡茶是为了给周先生敬茶,更明白了横江明明是墟城里的龙头老大,却能修成这么一手精湛的茶艺,原来此事的根源,就在周先生这里。只怕横江每天起床后,都要沐浴焚香,读书饮茶的习惯,也是在周先生府中养出来的。 横江自己也端了一杯茶,坐在供桌旁边,默默的饮,仿佛十年之前教他读书,对他传道受业解惑的周先生,如今就坐在供桌另一端,和他对桌而饮。 此等气氛,极为沉重。 就连廖长空也觉得有些不适,双手环胸,将寒绝剑抱在怀里,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喝茶之时,横江时不时抬头,看向远处风雪,似是在等候某人到来。 大雪如鹅毛,虽能遮挡人的视线,可仙门中人耳聪目明,横江依旧能在冰天雪地里,看清楚百余米内的景致。 雪中人影重重,都是城中居民,只在远处窥视,不敢靠近。 不多时,一座云团,出现在雪中 扶向阳侧卧在云团上,枕着褐色酒葫芦,卧云而来。 他一进府邸,见廖长空满脸肃杀闭着眼睛,又见十几个护法神将站立在周围,再看了看坐着喝茶的横江与躺在地上的成碧君,便再也卧不住了,翻身而起,身如长虹,落到屋顶积雪之上,端着酒葫芦默默的喝酒,眯着眼眸时不时打量着皇宫方向,眼皮子开合之间,隐隐有精芒闪烁。 扶向阳身为扶国公的曾祖,自然消息灵通,他来此之前,就已将十几年前周先生府中发生之事,打听得清清楚楚。于是扶向阳来到此地之后,才一句话都不多问横江,只顾着躺在屋顶雪上喝酒。 成碧君道基被废,身上受伤,如今状况连凡俗世人都比不得,身躯已经十分僵硬,躺在地上连瑟瑟发抖的力气也没了。动弹不得,反倒让成碧君的心思渐渐冷静下来,思绪也变得顺畅了许多。当她竭力转动脖子,观察四方,看到横江与屋顶上那踏云而来的仙门中人,都是一幅临渊掉鱼,静等上钩的神情之时,成碧君心中,陡然变得悸动惶恐起来…… 咚咚! 咚咚! 禁军行走,千人如一,踏步之声,犹如鼓响。 横江端着茶杯,稍稍转身,看向脚步声传来之处,见到一彪中土帝国禁军,手持大戟,穿着铁甲,整齐划一,行进而来,围在了废弃的府邸围墙外,集结成一座军中阵势。 呜呜呜…… 号角响起。 军阵从中间分开一道缺口。 两个童子,推着一辆离地半尺,漂浮向前的轮椅车,从军阵缺口里行驶出来。 一个身穿黑袍,腰悬玉佩,头戴高冠的仙门中人,坐在轮椅上。这人头也不抬,眼眸半闭半睁,一直盯着手里捧着的那一卷竹简,直到童子将轮椅车推到了府邸大院当中,这车上之人也不愿意抬起头来。 好大的排场! 扶向阳卧在屋顶,居高临下,俯视院中,随手在枕着的酒葫芦上拍了一拍,就有一线水流,自葫芦口升了起来,钻进扶向阳嘴里。不过,扶向阳却似乎觉得酒水难喝,呸了一声,口中酒水立时化作一阵酒气,吹荡而去。 呼呼呼…… 狂风席卷,平推大地。 周遭积雪,地上坚冰,连带着围墙废墟之外站着的威武禁军,像羽一样被吹得离地而起,再坠入了远处风雪当中。 这一口酒气,让那坐在轮椅上的人神色一变,抬起头来,道:“贫道岳步耀,是这中土帝国的国师,不知道友来自何方?” 扶向阳饶有兴趣的看了国师岳步耀一眼,却不回答。 廖长空倏然睁开眼,盯着国师,问道:“你夫人被打断双腿,跪伏在地,你不伤心?” 国师眼神一抖,沉声道:“贫道正是为了此事而来。诸位无故打上门来,伤了贫道的夫人,毁了贫道的府邸,今日必须给贫道一个交代。” 廖长空冷哼一声,转身看向横江,她只待横江首肯,便会拿出寒绝剑,悍然动手,将这岳步耀斩于剑下。 岳步耀见廖长空看向横江,神色又有变化,问道:“你就是十几年前,恩将仇报,毒杀周先生的横江?” “很好!很好!我还以为,时隔多年,你会忘了这府邸的主人到底是谁。如今看来,国师身为神魂高手,定然记性很好,倒是我小瞧了国师。” 横江放下茶杯,站起身来,一边朝供桌上周先生的灵位拱手施礼,一边与那国师说话,道:“此番我来到皇都城西,只为了两件事,恰好这两件事,都和国师有关。” 岳步耀看了看横江,又看了看扶向阳与廖长空,问道:“何事?” 此时此刻,岳步耀已经,横江身边那一男一女,身上气势如渊,必当实力不凡,绝非寻常仙门修士。 “第一件事,请国师将丹青笔交出来。此乃周先生的宝物,不能落入外人之手。” “至于第二件事,则是今日我在府中开坛祭祀,祭奠周先生在天之灵,却缺了人头一颗,用来充当祭品。请国师务必慷慨解囊,将项上人头,借我一用。” 横江双手负背,仰头看天,以一种平和而又淡漠的语气,徐徐说道:“我曾听人说,国师素来豁达爽快,想必不会令我失望。” ****** 感谢书友“旮旯里的财富”的打赏,“丽莎.海斯”、“king-元”的评论,以及匿名书友送的鲜花。 第二百三十五章:飞头术 项上人头! 此物怎可轻易示人? 砰! 岳步耀一掌拍在扶手上,悬空的轮椅灵光一震,轰然落地,木轮砸下,再坚硬如铁的汉白玉地面,撞出两道深达半尺的车辙。 这国师怒形于色,脸上一片铁青。 横江问道:“国师不肯?” 岳步耀道:“贫道只有一颗头颅,且不曾修炼过飞头术一类的道术,无法忍痛割爱,将头颅借给阁下。” 飞头术,是在凡俗世间里名传四方的仙门法术。 仙门中人施展此法之时,头颅离开脖子,四处飞行,却不会因此而损伤自身。当头颅飞出去之后,一旦想要让头颅回来,只需以腹语之术,腹部发声,大叫三声“头来”,远远飞走的头颅就会再度回到脖子上。 此法虽然看上去很神奇很玄妙,却有许多破绽与缺陷,其中最被凡俗世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仙门中人施展飞头术的时候,远处窜来一只凶狠饿狼,将飞出去的脑袋叼走。于是无论那施展飞头术之人,呼喊多少句“头来”,那头颅因被饿狼叼走撕咬啃食,便永远都回不来了,一炷香之后,那没了头颅的肉身,自然而然,就身死道消。 这国师岳步耀就算修炼了飞头术,又怎敢在横江面前,把头颅飞出来? “唉,都说盛名之下无虚士,如今看来,闻名不如见面,国师竟然如此小气,未免让人有些失望。”横江喟叹道:“国师既不肯相借,我就只有自己来取了。若是下手太重了些,能疼了国师,还请国师多多包涵。” 岳步耀有着狼顾鹰视的眼神,皱着眉头之后,眼眶更显深邃,道:“我师门虽比不得宣明道场,一门两纯阳,却也有纯阳仙人坐镇。我师门妙法,虽比不得万年之前的九崇山,更比不得与世长存的紫霄仙宫,却也法门众多。不知阁下来自于何方道场,如何如此咄咄逼人,非要借我人头一用?” 横江摇了摇头,温声道:“不是我咄咄逼人,一定要借国师的头颅。而是国师欠我一颗头颅,如今已到了还债的时候,这债不得不还啊。” “道友言重了!” 岳步耀眼神越发阴沉,却从衣袖当中,掏出了以青玉为笔,尾端丹红如火的毛笔,道:“道友原来是客,贫道本该大摆宴席,隆重招待道友。只是道友来的太过突然,贫道始料未及,如今酒宴只怕是吃不成了,你我不妨在此坐而论道,如何?” “原来国师不仅不肯借出头颅,就连这丹青笔,也不肯交出来。亏我还以为国师是一个豁达之辈,如今看来,不过如此。至于国师所言道友二字,我横江担当不起。你是左道旁门,我乃仙门正宗,道不同不相与谋,怎可一概而论?” 横江微微一低头,看向捏在之间的七寸玉剑,道:“国师既不肯借,我别无办法,唯有自己动手来取,得罪了!” 沛然剑气,环绕在横江周身。 这剑气一显,自然就暴露了横江的修为。 “阁下咄咄逼人,我还以为阁下一身修为,在我之上。却没想到,你只是一个虚张声势之辈!区区一介仙门修士,也敢在贫道面前放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莫非你离开师门之前,你师门前辈不曾告诉你,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岳步耀冷冷一笑,道:“速速报出师门来历,如果你的师门,与我黑狱道场有旧,念在你师门的份上,我可以饶你不死!” 黑狱道场! 横江心中,立时回想起十年之前,在封魔岛里,遇到的两个黑狱道场之人。其中一人叫做毕防川,在诛魔之行,死于枯荣真人剑下。另一人叫做独孤光,乃是纯阳仙人,诛魔大魔之时,独孤光被魔影钻进体内,沉没于滚滚岩浆当中。 诛魔之事,众人死伤众多,只有横江,聂隐娘,青丘冲,东方未明四人安然脱身。 那青丘冲得了半卷魔典,曾抄录了两份,交给横江和聂隐娘拿去研究,又约定只等横江在封魔岛的十年之期一到,三人就再度聚首,研究魔典之事。然而约定之期一到,青丘冲却爽约未至,那时横江第一反应就是独孤光未曾身死道消,反倒是找青丘冲的麻烦,毕竟那青丘冲得到了极为珍贵的半卷魔典…… 如今横江一听黑狱道场四字,眼神更是一片冷然。 “国师自身难保,却还在想着要绕我不死,还真是慈悲为怀!” 横江摇摇头,嘴角勾起一道意味深长的笑意,手持玉剑指着岳步耀,道:“你黑狱道场之辈,还真是目中无人。那毕防川是如此,独孤光是如此,你岳步耀也是如此!” 一言至此,横江微微张口,喷出一道气息。 气息雪白无瑕,若彗星袭月,化作一道剑光,斩向岳步耀。 岳步耀眼神一凝,手持一块玉璧,竖在剑光前方,本以为能轻而易举挡住此剑,可随着轰隆一声响,玉璧上裂开了一道道蛛网裂纹,而他持璧的手臂,亦是阵阵发麻,至于臂上衣袖,业已化作碎屑,随风飘散。 “这仙门剑诀倒是不凡,可惜阁下修为太低,发挥不出此剑威能。不知阁下可否告知,这剑诀叫什么名字,是何来历,?” 岳步耀将玉璧收回,问了一句,又道:“贫道在中土帝国做了多年国师,中土三十六大道场里诸多妙法,贫道都有耳闻,却从未听说过此等剑诀。阁下若肯将这剑诀奉送给贫道,今日阁下伤了贫道夫人一事,就此一笔勾销,如何?” 横江面带微笑,不答反问,道:“国师认得毕防川么?” 岳步耀眼中生疑,道:“毕防川虽然比贫道小了几百岁,却是贫道的同门师弟,贫道自然认得。” 横江点点头,道:“认得就好。毕防川就是死于这剑诀之下,你死之后,若能与他相见,问一问他,就能知道答案。” “你杀了毕防川?” 岳步耀喝问一声,又冷然晃了晃脑袋,道:“毕防川是我师门纯阳仙人独孤光后人,你既杀了毕防川,贫道刚刚那一番话语,只能作废了。不是贫道想杀你,是贫道不得不杀你。” 嗡! 一道剑芒闪现,剑鸣爆响。 岳步耀尚未将一身道术仙法施展出来,前方已有九道剑光出现。 八道剑光乃剑气洪流汇聚而成,犹如星河旋转,剩下的那一道剑光,犹如银河落九天,垂在天幕之下,把横江罩入剑光当中。 不过,如今这九道剑气洪流,比起先前横江在斗魔洞府里,激战纯阳仙人古木风的九道剑气洪流,剑光要暗淡了不少。 随着横江伸手一指,八道剑光里分出一道剑气洪流,斩向岳步耀。 岳步耀自衣袖里掏出一颗弹珠模样的法宝,丢向剑气洪流,眨眼间剑气与弹珠在空中撞击,发出咔嚓一声响,轰然碎裂…… 这一刻间,岳步耀心底已胆寒万分。 他修至纯阳,业已多年,至于刚刚丢出去的弹珠法宝,则是一颗玉珠,乃是灵器级别的法宝,岳步耀把玉珠淬炼多年,将之性命交修,安身立道的根基。他对此珠颇为自信,认为就算是面对历经了九次神魂雷劫,修炼至了神魂巅峰的高手,也有一战之力。 如今宝珠和剑气交锋,一触即碎。 单单这一次交锋,就让岳步耀认定了,横江一身实力,远在九劫神魂高手之上,必是纯阳仙人! 若非纯阳仙人,怎能施展出此等威凌天下的剑气洪流? 于是,岳步耀二话不说,转身便逃。 横江冷然一笑,手中七寸玉剑,朝前方挥了一挥,剑气洪流犹如星河运转,似雷霆翻滚,追向岳步耀。 剑光未至,剑上蕴含的森然剑意与杀气,已让那飞在空中夺命奔逃的岳步耀吓得汗毛倒竖,冷汗直流。 “吾今死矣!” 岳步耀后背衣袍,已被剑气斩开。他心中惊呼,觉得犹如芒刺在背,便于生死一线之迹,猛地一咬牙,将舌尖咬破,喷出一口血,口中大吼道:“飞!” 随着这一声暴吼响起,岳步耀脖子上闪出一线明光,继而他的脑袋就像凡俗世间燃放的爆竹烟花一样,嗖的一声飞了出去,如离弦之箭,笔直向上,直入云中。 这一日风雪遮天,挡人视线。只要岳步耀飞出百米之外,再遁入漫天大雪当中,就可借着风雪隐藏行迹,逃之夭夭。 横江的九脉求魔剑阵虽威力浩瀚,可阵法涵盖的范围却有限,否则当初也不会让古木风逃出一丝残魂。一旦岳步耀远远飞走,横江追之不及,也只能望雪兴叹。 “哪里逃!” 扶向阳将大酒葫芦朝空中一抛,葫芦狠狠一颤,前后两个葫芦肚子化作一双翅膀,整只葫芦变成了大乌鸦,似一道褐色闪电,追向风雪深处,不一刻间,就叼来了一颗大好头颅,丢在横江脚边。 “你说你不会飞头术?” 横江抓着岳步耀的发髻,将头颅提起,摆上供桌。 至于岳步耀的肉身,在失去了头颅之后,便栽倒在地,绝了生机,横江施出隔空取物的御物诀,抓来了岳步耀的身躯,往他衣袖里一掏,便拿出了一个乾坤袋,再细细一搜寻,手中已多了一只毛笔。 成碧君见国师亲自来此,都奈何不了横江,反被破掉了飞头术,便已心如死灰,知晓自己再无翻身的机会。 她伏在地上,闭着眼睛,涕泪长流,嘴里絮絮叨叨说着:“毒是我下的,周先生也是我害死的,可我原本也不想恩将仇报,是国师引诱我这么做的。国师说只要我害死周先生,他就取我为妻,还会把我领入仙门修行。” “种什么因,结什么果,我虽然下场凄惨,却不怪他。国师对我很好,不然也不会来此救我。” “唉,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少爷都不会原谅我。不过,我还是想求少爷一事。我虽心术不正,可我和他却是真心相爱,还请少爷念在我和他之间真心的份上,等我死后,把我和国师埋在一起,可好?”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时隔十数年,成碧君跪伏在地,身躯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神色哀切,满口乞求,把横江尊称为少爷。这番景象,与十几年前,横江买了烧饼救下成碧君性命之时,成碧君哭着喊着让横江收留她的景象,同出一辙。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可横江的道心,亦是惊人的坚定。 第二百三十六章:替身术 哐当! 横江随手一掷,袖中掉落一柄金钢法剑,坠在成碧君面前。 成碧君看了看金钢法剑,又看了看横江,眼中百感交集。 横江道:“贱人自有贱命,我若以手中玉剑杀你,未免会脏了我手中之剑!念在你我曾相识一场,你举剑自刎吧。你死之后,自会有城中野狗,饥不择食,吃了你的尸首。若野狗吃你之后,能免去饥饿而死之苦,你也算积了一场功德!” 成碧君瑟瑟发抖,咬牙骂道:“横江!我本以为你是谦谦君子,没想到你竟如此狠毒!” “谦谦君子是周先生,不是我横江。” 横江叹道:“我学不全周先生的仁恕二字,由愚钝不堪,若不狠毒些,怎能在这人心叵测的世间,安身立命?” 成碧君一时语塞,终于不在乞求,突然间竟是心思一横,扬起手中法剑,朝供桌上摆着的岳步耀头颅,奋力挥斩。 砰砰砰砰! 一剑一剑,斩在头颅之上。 成碧君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岳步耀碎尸万段,一边挥剑,一边哑着嗓子嘶吼:“要不是你唆使我下毒,我怎么会忘恩负义害了周先生,怎么会沦落到今日这番地步……” 她竟是忘了,片刻之前,她还苦苦哀求横江,说什么她和岳步耀真心相爱,求横江把他们葬在一起,死则同穴。 金钢法剑是东观弟子之物。 这等法剑,是东观道场赐给门下弟子的法宝,虽远远比不得宣明道场赐给门下弟子的宝物,比不得韩剑的分景之剑,也比不得廖长空的寒绝剑,可在凡俗世间,依旧算是切金断玉的神兵利器,如今却连岳步耀的头颅,都不能一剑斩开。 非是成碧君的力气太弱,也非是金钢法剑突然间变钝,实在是供桌上那岳步耀的头颅,太硬了些。 成碧君每一剑斩下,岳步耀的头颅都会发出一道微光。 一连几十剑之后,成碧君手臂发软,已是没了力气,金钢法剑哐当一声,坠落在地。 供桌上岳步耀的头颅却完好无损。 只是,这头颅虽没损毁,可五官面容,却变得有些别扭,不像是活生生的人脸,更像是被人已刻刀雕琢出来的木偶。 见此景象,横剑眼神一变,咬开中指,挥手洒出一道血剑,落在头颅上。 呼呼! 血剑化火,熊熊燃烧,裹住头颅。 当火焰消失之后,供桌上岳步耀的头颅,变作了一个木头脑袋。 至于先前被横江隔空摄拿而来的岳步耀身躯,则依旧血肉模糊,还是一副血肉之躯的模样。 扶向阳已从屋顶落下,指着供桌上的头颅,道:“这是替身术!” 不过,当他看了看地上血肉身躯之后,却又说道:“并非全是替身术,这身躯还是人的身躯,只是供桌上的脑袋,是替身术置换而成。这岳步耀一身实力,尚在我之下,他若是中途换头,必定瞒不过我。我估计这岳步耀,早就想到了今日会死在这里,故而以飞头术把头颅和身体分开,再用替身术做了一颗头颅,安装在身躯之上,让这身体带着假头,来此送死。” “如若成碧君没有用剑去砍头颅,已我仙门正宗祭祀先辈的惯例,师弟多半会一把火将这充当祭品的头颅烧了。一旦烧成了灰,我们便会人认定了此人已死,他那颗真头就能逃过一劫。” “这等替身术造诣,已是登峰造极,哪怕我一身修为在他之上,也没能看破他的法术。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只怕这国师也想不到,成碧君为了泄愤,会持剑砍头!” 扶向阳唏嘘不已,叹道:“在阴谋诡计一途,这等左道旁门之辈,比我宣明道场,果然要超出许多。稍有不慎,便受其算计……” 廖长空微微皱眉,身上气息更冷。 随着嗖的一声响,一束剑光滋生于廖长空脚底。 她怀中抱着寒绝剑,御剑而行,朝中土帝国皇宫方向,如电飞纵而去。 可地上成碧君听了扶向阳这一番话语,眼中竟浮现出一丝生机,呼喊道:“我知道他藏在哪里,只要少爷肯绕我一命,我愿意带少爷去找他!” “不必了。” 横江神色淡然,道:“你另有用处。” 成碧君听闻此言,图蒙大赦,连连磕头致谢,道:“只要少爷用得着的奴家的地方,奴家愿为少爷赴汤蹈火!” “赴汤蹈火一词,用得好!” 横江手捏法诀,施展出师门火法九耀诀,在供桌前方,洒落一团方圆二尺,熊熊燃烧的烈焰。 他指着烈焰,对成碧君说了一句,道:“你既愿意赴汤蹈火……赴汤倒是不必,焚烧祭品,却是我仙门惯例,你且蹈火去吧。” 成碧君目瞪口呆,瑟瑟发抖。 横江不再多言,挥手施出一股罡风,卷起成碧君,丢进火中。 呼哧一声响,大火越烧越旺。 成碧君在火中撕心裂肺的呼喊着,横江却无动于衷,转身背对着成碧君,再度点燃三炷香,插在供货香炉上,口中念念有词。 这是一篇往生咒。 此时此刻,成碧君终于明白了,为何先前横江只把经文咒法念道一半,就停了下来,坐在一旁喝茶等候,原来只是为了等到焚烧祭品的时候,再接着念诵下半卷经咒。 往生咒念完,成碧君嘶嚎之声渐渐平息,只剩下被大火烧化后的满地灰灰,被凛冽寒风一吹,飞扬而起,烟消云散…… 廖长空已经飞远,她的目的地是皇宫。 横江与廖长空相处已久,很是了解,自然知晓廖长空的目的,便朝供桌上周先生的灵位拱手辞别,再转身离开府邸,在先前被一剑轰塌的院门略作停留,施展仙门水法,将周遭寒气冰霜汇聚于一处,形成一座高达数米,堂皇大气的冰霜大门,再在门上的牌匾里,写了“周府”二字。 随即,横江才施展出青天揽月术,腾空飞起。 嗖嗖嗖…… 一股一股阴风,卷着数不清的飞剑,自周府之内,飞了出来。 此等阴风,都是横江麾下护法神将所化,他们本就是鬼物祭炼而成,飞驰之时,与鬼修也有几分相似。先前周府当中的九脉求魔剑阵,就是护法神将在府中搜罗供桌香烛等物件之时,由横江以师门驱鬼之术操控,在府中布置而成。 横江走后,扶向阳就落在了最后头。 “好一座九脉求魔剑阵!好一个恩怨分明的横师弟!难怪阿信师弟那种心高气傲之人,在横师弟尚且只是一个凡俗世人之时,就与之交情匪浅,把他带入师门。横师弟天赋虽平庸,资质虽稀松平常,可道心、风骨,却远在我辈之上!” 扶向阳心中赞叹不已,一步跃至十米高空,再侧身卧在云团之上,追踪横江而去,刚飞出府门,就见到他曾孙扶国公领着一票扶家子弟,以及一大队军中精锐,严正以待,守在长街当中。 扶国公见扶向阳卧云飞出,跪地施礼,道:“孙儿拜见老祖!” 诸多军士,跪地拜倒,高呼拜见上仙。 扶向阳点点头,本要就此离去,倏然间又想到了些什么,便稍作停留,朝扶国公问道:“十几年前,周先生被毒害之事,你可曾察觉此事另有隐情?” 扶国公不知老祖为何问这些,只答道:“孙儿当年也觉得周学士死得蹊跷,可那成碧君在周先生死后第二天,就住到国师家里去了,过不得几天周府就换了牌匾,改成了国师府。孙儿虽心有疑惑,却也不好过问此事,毕竟国师是上仙。而我只是凡俗之人,望尘莫及……” “罢了,罢了。” 扶向阳挥挥手,追踪横江而去。 此刻,扶向阳已有些心灰意冷,想道:“时隔百年,扶家已不再是我印象中的那个的扶家。当年,扶家锐意进取、龙精虎猛。即使仙门中人打上门来,也敢持刀拔剑,一争高下。当年,若非掌门师叔见我扶家精诚团结,而我又为救父母不顾生死,对敌仙门中人没有半分退缩之意,掌门师叔又怎会把我领进师门?” 他离家多年,乡愁如酒,这一次本想要在皇都国公府,多住几天,以解思乡之情。如今听扶国公这么一说,乡情瞬间就变得淡寡如水,一日也不想多留,已是打定了主意,只等横江事情一了,就返回宣明山。 皇宫。 红墙绿瓦,宫阙如林。檐牙高啄,勾心斗角。灯笼高挂,禁卫如雨。 宫门**巍峨,高达十余丈,如今却被人一剑劈开了大门,斩断了挂在宫门口处的吊桥,就连门外围着的护城河,也因被剑锋撕裂了两岸,导致结了冰的河面,出现一个狭长幽深的剑痕。 横江御风至此,稍作打量,就认出了剑痕上残留的剑气,源于虚空凝剑诀,知晓这必是廖长空的手笔。 堂堂皇宫大门,可谓是帝王的脸面,却被人一剑轰开。 这廖师姐的脾性,果真是暴躁的很。她的心气,也高傲的很。 也不知她是否会因为国师之事,迁怒皇帝,将皇帝老儿一剑斩了,让这中土帝国一夜之间,改朝换代…… 第二百三十七章:降龙术 “来者何人!” 皇宫城墙上探出一个禁卫统领,却见横江周身罡风盘旋,凌空而立,便赶紧将脖子一缩,领着守卫拱门的禁卫军,退回了藏兵洞里。 有些血气方刚的禁卫,想要出去找横江盘问一番,却被统领挡住,喝骂道:“我等禁卫,虽有保卫皇帝,值守宫门的职责。可你我凡夫俗子,怎能斗得过腾云驾雾、凌空虚度的上仙?你平时若遇到了上仙想去送死,我不管你。可今日我等皆在此地,一点上仙被你惹恼,只怕会连我们一起杀了。你若再胡乱叫嚣,本官必定会赶在你惹恼上仙之前,先把你一刀宰咯!刚刚若非那仙子没空理你,只怕我们已经被她一剑斩了!” 众禁卫纷纷低头,不敢多说。 横江入了宫门,沿着廖长空留下的剑气指引,一路畅行无阻,直达皇宫后院深处。 此地素来被称作后宫,传闻有三千佳丽,八百娇娥,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廖长空站在结了冰的垂杨柳枝条上,眺望远处。 垂杨柳前方,是一座人工湖。 湖心停着一艘巨大的画舫,仿若宫殿。皇帝穿着帝王龙袍,头戴皇帽,正与一群宫装女子,饮酒嬉戏。 在寻常人看来,那些宫装女子,俱是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 可是,横江带着众妙之相眼罩。 在他视线里,与皇帝饮酒的女子,哪里是什么绝代佳人,分明是一个个面目丑恶,浑身冒着寒气臭气的霜魔! 十年之前,横江在封魔岛地底,守卫城池,夺了战功榜第一,不知斩杀了多少霜魔。如今,那给战功榜前三之人仙音贯耳涤荡魂魄的道韵阵图与惊门灵符,依旧留在横江身上,他怎会忘记霜魔的长相? “大自在魔尊麾下霜魔,怎会出现在中土帝国的皇帝身边?” 横江虽心中生疑,却未轻举妄动。 不一刻间,扶向阳赶赴此地。 横江也不多说,只抬起手臂,指向湖中画舫。 “皇宫里怎会有魔物?” 扶向阳神色一惊,盯着画舫审视了一番,突地瞳孔一颤。 横江见得扶向阳神态变化,问道:“师兄是否发现了什么?” 扶向阳点点头,目光变得越发的深邃,道:“降龙术!必定是失传已久的降龙术!听闻上古之时,有盖世高手,凭着降龙术,降服身长万里,翱翔九天的盖世妖龙!也只有降龙术,才让深渊魔物降服于仙门中人,否则以这等深渊魔物的秉性,凶残暴虐,有勇无智,只是杀戮,不知畏惧为何物,他们不论如何,都不会被仙门中人驱使。” 降龙术! 龙是何方神圣,横江略知一二。 时至今日,横江虽修行多种仙门法诀,可却是以凤凰晒翅之法为本,至于太乙庚金剑气,仙门啸法十五章,以及九耀诀等等仙门道术,都算不得横江的根本。唯有那三卷凤凰晒翅之法,才是横江安身立道的根基。 凤凰本为不死鸟,可以浴火涅槃,于火中重生! 凤凰晒翅之法,学得就是凤凰扇动翅膀,在太阳下曝晒羽翼的那一丝神妙。 既然已凤凰晒翅之法安身立命,横江对于凤凰,自然很是好奇。产生了好奇之后,就会想着要去了解凤凰。只是横江虽喜欢博览群书,也因得力于独孤信之助,用了十余年时间,将宣明道场五千年来,典藏在师门中的书籍,阅览了十之八九。可宣明道场虽在中土帝国名传四方,离了中土帝国,放在整个紫霄宫数百万里地界之内,却算不得什么高门大派,至于仙门道场里典藏的书籍,自然而然,也算不得有多渊博…… 即便是宣明道场,藏书上万卷,对于凤凰这种生灵,也是笔墨极少。只因凤凰这类生灵活跃的年代,距离如今,已是太久。竟使得仙门道场对于凤凰这类远古生灵的记载,比起凡俗世人的传说,竟然差不了多少。 不过,宣明道场里却有一卷书籍当中,对于凤凰,有这么一段记载:“凤凰飞翔,如旭日行空,千里之内,天干地枯,十年不见雨。” 对于龙这种生灵,宣明道场的记载也很少,因为龙这种古代生灵与横江并无多大关系,所以让横江印象深刻的则更少,不过,他却清清楚楚记得,当初在一卷书籍当中,看到了这么一句:“龙翔凤鸣。” 此句,将龙凤并称,意味着二者,处于同一层次。 若非如此,怎可相提并论? 当时横江就已然猜想,龙这种生灵,只怕也和凤凰一样,并非仅仅是流传于世间神话故事里,由凡俗世人臆想猜测出来的生灵,只怕这龙和凤凰,在远古之时,必定是威震四野,轰动天地的伟岸生物,领衔世间芸芸众生! 如今,扶向阳又提起了盖世妖龙一词。 在扶向阳口中,盖世妖龙长达万里的巨大身躯,有着翱翔九天的强横实力。 “师兄,盖世妖龙为何物?” 横江问了一句,心中想道:“当年我刚刚拜入师门,陆青皇师叔三次开坛讲道,就对我们新入门的弟子,说得清清楚楚,仙道修为决定思维方式。我如今是仙门修士,扶向阳师已经修至神魂境,我和师兄只相差一个大境界,可见识却相差太多。莫非仙道修为不仅仅决定了仙门中人的思维方式,更决定了仙门中人的目光与阅历?我虽历经千世万世,在梦中活了不知多少年,更不知经历了多少生离死别,分分合合,人生阅历虽远超扶向阳师兄,可因每一世都未能在仙路上走得长远,所以我的修仙阅历,依旧远远比不得神魂境的扶向阳师兄。” “上古之时,若有龙族为祸人间,就被称冠之一个妖字,被世间仙门中人,叫做妖龙。凡是仙道世间历史上有名有姓的妖龙,俱是威势万千,其实力足矣撼动天地的大威能之辈。哪怕是长生不老的天尊境高手,也未必胜得过那些妖龙。不过,若修炼了降龙术,却能以这种道术的独特妙用,一举降龙!” 扶向阳抬起头来,看向空中,似乎他的目光能透过无尽风雪,探入九霄之上,看到远古之时那些妖龙横行天地的影像与踪迹…… “光阴荏苒,岁月更替,无数年来,龙凤渐渐销声匿迹,已不再显身于天地众生面前。就连降龙术这一类专门用来降服妖龙的法术,也渐渐失传。直到有一回,在深渊地狱一方战场里,有一个仙门中人,施展出了降龙术,将一些深渊魔物,收为奴仆,化为己用,降龙术才重现天日。” “那个率先施展降龙术,降服深渊魔物之人,心胸广阔,竟毫无保留,将失传已久的降龙术,再度传遍四方。只可惜这降龙术虽强横至极,其修炼法诀也算不得深奥,可世间仙门中人千千万万,能修炼成降龙术之人,十万仙门中人里面都找不到一个!” 听闻此言,横江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目光如电,盯着湖心岛那些全都化作了妖魅美女,正在载歌载舞的霜魔。 扶向阳拿起酒葫芦大口大口喝着酒,问道:“师弟眼中满是惊诧,是惊讶于降龙术的强横,还是惊讶于这等用来降龙的法术竟然对深渊魔物有用?” “非也……” 横江摇摇头,指着湖心岛,道:“令我惊讶的事情是:此等修成降龙术之人,对我仙道世间作用极大,只怕就算是长生不老的天尊见了这样的人,也会以礼相待。这样的人物,在我仙道世间里,已算得上是气运昌隆的天之骄子,为何会不顾身份,以降龙术操控这些霜魔化作艳女,来此魅惑区区一个凡俗帝王?” 听闻此言,扶向阳神色乍变,陷入沉思。 仙门中人一旦修成了降龙术,必会被世间群仙当做天之骄子看待。 可凡俗帝王在仙门高手眼里,终究只是一介凡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本就不将之放在眼里,又何必自降身份,对凡俗帝王施展阴谋诡计? 念及此处,扶向阳垂询问道:“若这降龙术,是那国师岳步耀施出来的,这未免也太不合常理了,这个岳步耀,到底想干什么?” 横江眼神一凝,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不要面皮,所求更大!岳步耀先前他被我斩落的头颅,虽只是一个替身傀儡头颅,可此人乃神魂高手,必定早已知晓替身死亡,甚至可能已经知道我们三人,杀向皇宫。他明知如此,却还把皇帝弄到这座画舫里,驱使着几个霜魔,在此戏耍游乐,载歌载舞,这是为何?” 二人谈论之时,说话声音颇大,却也不需担心被护心画舫上的皇帝与霜魔听到,一则是双方距离尚远,二则是夜间寒风呼呼,三则是廖长空早已洒落几块符箓,在周围布置了一座隔音法阵。 当扶向阳出现之后,廖长空却没有再说话。 如今,当廖长空听了横江这一番论断之后,她眼中已尽是杀机,正待说话,却又听横江说道:“霜魔与降龙术,都是缓兵之计,只为拖延你我。他明知我们追杀至此,却不急着逃跑,反而设下拖延之计,相必那岳步耀以为,只要能将我们拖延一时半会,他就已有胜算!” 听闻此言,廖长空锵的一声拔出寒绝剑,身形一闪,杀气腾腾,御剑飞了出去…… 第二百三十八章:昏君 铮! 寒绝剑光辉大作,剑鸣震荡,如同鼓角争鸣。 风雪从中而裂,被剑锋割开,仿佛天穹如白纸,被割裂一道伤痕。 廖长空就从这天地裂痕里,脚踏剑光,飞身而出,衣袂飘飘,青衣如翡。 哗啦啦! 湖水涛涛作响,受到剑锋余威催动,排山倒海般,朝两岸汹涌挤去,露出原本隐藏在幽深湖水下,浑浊黝黑的湖底泥沙。 崩! 湖心画舫,被剑锋斩断,往下方栽去。 湖水早已被剑锋余威推开,于是当画舫载倒之时,是笔直往下坠落,深深的砸进了泥沙当中。 皇帝没有修为在身,也远远比不得连耕地做工的壮丁,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当画舫被斩断之时,甲板剧烈震动,皇帝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四仰八叉,手舞足蹈,如同一只仰天的乌龟,无论如何也翻不了身。 原本环绕在皇帝身边,载歌载舞,千娇百媚的诸多美女,见到廖长空袭来,早已一个个凝神戒备,当剑锋将画舫斩断之时,这等美女一个个施展出绚丽夺目的寒冰法术,一边护住自身,一边朝四面八方飞退。 美女虽多,却没有谁去护卫皇帝的周全,面对神魂境的剑修廖长空一剑西来,她们各自只管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至于那孤零零随着画舫掉进湖底的,是皇帝还是平民,是太监还是正常男女,都已不在这些美女的考虑范围之内。 魔物终归是魔物! 即便被仙门中人以降龙术收服,侍奉在皇帝身边,到了关键时刻,魔物最先考虑的,还是自身安危。 毕竟廖长空这一剑,威势无穷。 九崇山原版道术仙法,虚空凝剑诀,威势浩瀚! 剑锋撕开风雪,撕裂平湖,斩断画舫,去势不止,直达平湖对岸,将数百株在冬日里积累了霜雪,掉光了木叶的古树,斩得灰飞烟灭。 廖长空天赋虽强,终究刚刚得到原版虚空凝剑诀不久,又在前段时日才引来天雷灌体,突破仙门修士层次,达到神魂境,她对于自身道法与剑诀,自然是掌控的不够完美,暂且不能做到收发由心,威能如意的状态。 廖长空收回寒绝剑,周身剑气嗖嗖作响,转身之间就有数以百计的剑光,围着她一圈圈环绕着。 她持剑在手,一手捏诀,周围环绕的剑光当中,分出一道道剑气,势如长虹贯日,朝四散飞逃的霜魔,追杀而去。 随着一声声嘶喊响起,诸多霜魔,尽被剑锋斩落。 廖长空飞身而去,将一个受伤的霜魔隔空抓住,再把其他霜魔,斩尽杀绝。 “多年不见,廖师妹还是这样杀心隆重啊。” 古木风微微摇头,正待说话,却见横江已是飞了出去,直达那画舫断裂坠落之处。 此刻,先前被剑锋威势推开的湖水,失了廖长空剑势之威支撑,再度退卷而回,冲进湖心,将断成两截摔到湖底的画舫,冲得扶了起来。 画舫被水冲击之时,激烈震颤,颠簸不已。 卧在甲板上的皇帝像是热锅里的虾米,蹦跶了三五下,终于是趴在了甲板上,在半截画舫渐渐上浮之时,死死抓住了掉落在身边的一根绳子,这才没有被抛飞出去。 “好险!好险!朕差一点点就驾崩了!” 皇帝惊魂未定,用龙袍袖子擦着脸上的汗水,却见周围已是空无一人,唯有一个身穿青衣的剑修,持剑站在高空。皇帝本想对廖长空求救,却见廖长空虽长得倾国倾城,却满脸杀气腾腾,明显不可轻易招惹。 正当皇帝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横江施展青天揽月术,御风而行,朝画舫飞来。 皇帝见横江虽面无表情,可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股儒雅的气息,像极了他印象中那些饱读诗书,博学多才,心怀天下、忧国忧民的名士,于是举起手来,挥着宽大的龙袍袖子,朝横江高呼道:“快来救驾!快来救驾!” “昏君!” 横江飞驰而至,抓住皇帝的衣领子,提小鸡一样把皇帝提在手里,朝湖岸飞驰而去。 皇帝见湖岸越来越近,只觉得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便咧嘴大笑,道:“哈哈哈……你救驾有功,朕心中甚是欢喜,你要是没有官位在身,朕给你封个大官,你要是有官位在身,朕给你加官进爵。” 啪!啪! 横江反手就是两巴掌,扇在皇帝脸上。 皇帝养尊处优,脸上皮肉极为细嫩,而且肉多,被横江这恶狠狠的两巴掌打在脸上,顿时连牙床都被打得生出了裂纹,整个脸面高高的肿了起来。 片刻之后,横江已飞到岸边。 “果然是昏君一个!” 扶向阳跟随而来,看了看皇帝,失望摇头,道:“我师弟御风而行,显然是仙门中人。你虽身穿龙袍,却只是个世俗皇帝,竟说要给我师弟封官,给他加官进爵,简直是愚不可及啊!” 这时候,皇帝才猛醒过来,却依旧争辩道:“朕绝非昏君!朕继位数十年来,勤政爱民,中土帝国百业兴旺,世间欣欣向荣,国家赋税增长了数倍之多,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朕怎么可能是昏君?” “赋税?” 横江自言自语一般,小声问了一句,随即眼神一冷,反手又是两巴掌,打在皇帝脸上。皇帝疼得弯下了腰,只觉得口中生出一股猩甜味道,张口一吐,便吐出了满口鲜血,其中还夹杂着诸多牙齿。 “你!” 皇帝捂着嘴,瞅着横江,本想再说些什么,却最终闭上了嘴巴,不敢妄言半句。 横江懒得理会皇帝,挥手间施展出师门驱鬼之术,将十几个护法神将放出来,不一刻间,护法神将就会来报讯,给横江指引了一个方向。 横江朝扶向阳点点头,提起皇帝,跟随着前方带路的护法神将,大步而去。 中土帝国,方圆数万里。 国中民众何止万万? 皇宫面积极大,宫中殿宇楼台数不胜数,不知建了多少精致华美的屋宇阁楼,不知耗费了多少民力物力。 护法神将,本事阴兵祭炼而成,天生就会穿墙术,遇到墙壁自然是穿墙而过。 横江随在护法神将身后,也与阴兵一样,横冲直撞。他虽也能施展穿墙术,却懒得理会此等小事,直接在皇宫里直来直去,横冲直撞,不知撞坏了多少皇宫建筑,让皇帝觉得一阵肉疼,却又不敢多说半句。 皇帝已然知晓,今日来到皇宫的这三个仙门修士,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也绝对不会去管他的死活。他唯一关心的,就是今日能否活下性命。 “昏君啊,果然是昏君!” 扶向阳想起了自家有不少子弟,在朝中做官,更是摇头不已。 皇帝见扶向阳面目和善,便争了一句,道:“朕不是昏君!” 扶向阳嘲笑道:“你若不是昏君,为何连护卫也不带几个,就和一些女子在湖中饮酒作乐?你身边若带了些武艺高强的大内高手,刚刚湖水干涸,画舫断裂之时,你怎会如同丧家之犬一样,如此狼狈?” 皇帝眼神一暗,浑然无语。 不过,此人终究做了几十年皇帝,统御文武百官,牧守万民,坐惯了高位,就算是昏君,也非全然一无是处,他眼珠子转了几下,便计上心来,又道:“我中土帝国的国师,也是仙门中人,还是一个神魂高手呢。还请三位看在国师的面子上……” “国师?” 横江眼笑笑,道:“跳梁小丑,也护得了你?” 皇帝沉默几许,咬咬牙,又道:“当年国师入朝,答应朕护卫中土帝国的时候,还亲自去了一趟宣明道场,得到了宣明道场的许可。朕也因为此事,和宣明道场的修行中人,有了些交情。还请诸位看在宣明道场的面子上……” “我就是宣明道场弟子!” 横江眼神一冷,挥手又是两巴掌,打在皇帝脸上,道:“你这等蠢物,也配用我宣明道场的面子?” 皇帝再度咳血,吐出几颗牙齿。 时至此刻,他满嘴口牙,已被尽数打断,呼吸之时,都带着一种漏风的声音。他已不敢再多说,甚至连眼睛都闭上了,就怕横江看到他眼中的愤恨之色,再因此而产生杀念,让他立刻驾崩在此。被打了这么多回之后,皇帝心中也生出了别样的想法,寻思着横江为何如此对他,却思来想去也不明白,只在暗道:“我和这个宣明道场弟子素不相识,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为何对我如此敌视,动不动就删我耳光?我虽贵为天子,却只是一介凡人,他乃仙门高手,仙路无量,他为何不分青红皂白,不问缘由,就对我如此态度恶劣?” 空中风雪之势,渐渐小了。 云层裂开一道缝隙,甚至有一线阳光,自九霄云外照下,洒在皇城里。横江不愿护法神将被日光的阳气烧伤,便收了驱鬼法术。如今已无需再由护法神将带路,前方已是出现了一座七层高的塔楼。 此塔通体漆黑,塔顶吊脚,挂着长幡,幡上勾画着稀奇古怪的图案,犹如鬼画符,一看就觉诡异莫测。 第二百三十九章:斗阵 仙门中人,素来喜好建造高塔。 诸如九崇山,镇压封魔岛地底大魔的道塔,总计数十层,最上端的塔层有数米高度,塔层越是往下,跨幅越高,最下端用来困锁大魔头颅那最底端一层,就高达上百米。 当初横江坐着道塔,从地底来到地面,跳出道塔窗户,落到地上,抬头一看,竟然只看到塔顶高耸入云,不知此塔到底有多高。 宣明山也有一座高塔,用来贮藏宣明山诸多典籍秘籍,独孤信就常常住在高塔当中,研修道术仙法。 如今这皇宫当中,也有一座高塔,虽只有七层,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凡之处。可此塔的存在,就已经意味着,中土帝国的国师心气极高,其志不小! 可惜,对于横江而言,今日这国师,须得身死道消,才能解他心中烦闷。 横江看了看云中乍现的一线阳光,略一凝神,朝扶向阳点点头,道:“扶师兄,还请招来云雾,挡住天穹。” “哈哈……好!” 扶向阳放声一笑,道:“师弟且看我手段!” 随即,扶向阳自衣袖当中,掏出一个布袋,朝空中丢去,布袋见风即涨,冲开满天大雪,当布袋张开口子之时,滚滚狂风,乍泄而出,吹动被一线阳光分开的浓云,将天宇再度遮住。 阳光消散,周遭气温,陡然变冷。 “布阵!” 横江衣袖一卷,十几个护法神将飞纵而出,卷起横江早已准备好的诸多玉剑,在那七层黑塔周围,按照九脉求魔剑阵的阵法方位,将诸多玉剑插到地面。 轰隆隆! 雷光大作。 雷霆自黑塔轰出,杀向诸多护法神将。 护法神将本是鬼物祭炼而成,生性就是惧怕雷霆,如今天雷一响,尚未轰击在护法神将身上,单凭雷声已是让护法神将的动作慢了半拍。 “雕虫小技!” 扶向阳丢出一直捧在怀里喝酒的葫芦,朝黑塔所在之处,抛了一抛。褐色葫芦滴溜溜旋转,急速飞至高塔顶端,葫芦口朝下,洒落一道瀑布一样的环形水幕,将整个高塔罩住,让那些后续从高塔当中飞出的雷霆,被挡在雨幕之内。至于那些已然飞出了高塔,轰向周围护法神将的雷光,则被扶向阳口中喷出的酒水,一一浇灭。 好手段! 横江见此道术,心中暗赞,“不愧是我师门当中,威震四方的真传师兄,这一番手段,比起和我在青砀峰激战的蝠池道场神魂高手梅露子,不知强了多少!难怪这扶向阳师兄,能和黄天都与华镇岳师兄并称,在师门当中,名声更在燕青崖师兄之上!” 众多护法神将虽被雷霆惊吓,却未曾伤到根本,动作虽然有些迟缓,却也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内,将九脉求魔剑阵,布置了出来。 “这……这……连国师的雷法,都被他们挡住了。看来,这三人法力精深,更在国师之上,朕……朕该如何是好?” 皇帝颓然坐在地上,瞅着被水幕遮住的道塔,盯着道塔当中那些轰击而出却又被水幕挡住的雷霆,他已是有些瑟瑟发抖,只在心中寻思着,到底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些宣明道场的仙门中人。 一阵冥思苦想之后,皇帝不论如何,都找不到答案,只得在心中怒骂国师,恨恨的想道:“岳步耀你真不是东西,朕好心好意,拜了你做国师,举一国之力,助你修行,可你却不知好歹,暗地里不知干了多少坏事!朕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肯定没有的罪过这些宣明道场之人,肯定是岳步耀你这个妖人,假借朕的名义,惹是生非,招惹了宣明道场这些人,才引来今日之祸!” 嗡嗡嗡…… 剑鸣响起,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震耳欲聋。 这是横江发动了九脉求魔剑阵。 皇帝本是一个没有修为之人,如今处于剑阵当中,他凡胎肉体,如何受得了九脉求魔剑阵的剑鸣冲击? “啊!” 皇帝一声惨叫,耳朵里已经流出了两道鲜明的血迹,他顾不得用手去捂住被打肿的脸颊,赶紧伸手捂住了耳朵,可血迹却从手指缝隙里透了出来,淌过了浮肿的脸颊,落到奢侈华丽的龙袍上,染得龙袍姹紫嫣红,色彩斑斓,艳丽惹眼,十分好看。 就在此刻,前方高塔,已是推开了一扇窗户。 轰隆! 塔中雷响,电光闪耀,照亮了塔楼当中站立的人影。 此人正是岳步耀。 他正冷着犹如狼眸一样的双眼,死死盯着横江,怒道:“我已用替身术,留下了一个傀儡头颅,已算服了软,认了输,给足了了你们面子。如今你们却不知好歹,杀进皇宫,来到本国师清修之地……你等如此蛮横无理,那就休怪本国师翻脸无情,不顾当年亲自攀登宣明山,拜访你师门前辈的旧情了!” 横江冷冷一笑,道:“魑魅魍魉之辈,也配与我谈旧情?” 岳步耀抬起手臂,指捏法诀,朝横江指了一指,喝道:“莫非你以为,就只有你宣明山有阵法,我黑狱道场就没有阵法传承?今日你三人当中,虽有两个神魂境,可我岳步耀修至神魂,已近千年,不日之后,将引来冲和之气,一体纯阳!我本不愿与你宣明山正面交锋,如今你等不顾颜面,杀上门来,本国师也只有舍命相陪,正好借着今日之机会,让你中土帝国三十六大道场知晓,天下之大,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轰隆! 大地震颤,筛糠一样颤抖。 皇宫里诸多殿宇楼台,顷刻之间就道塔了大半,烟雾灰尘冲天而起,竟将空中落下的漫天风雪,都冲淡了几分…… 地面出现一道道裂纹,深不见底。 丝丝缕缕魔气,自裂纹生出。皇宫里诸多殿宇楼台,顷刻之间就道塔了大半,烟雾灰尘冲天而起,竟将空中落下的漫天风雪,都冲淡了几分…… 地面出现一道道裂纹,深不见底。 丝丝缕缕漆黑诡秘,让人见之胆寒,闻之身颤的气息,自裂纹里生出。 魔气! 旁人或许使不得此等魔气,可横江与廖长空,却在魔气出现的那一瞬间,就认出了这等黑乎乎、阴森森的气息。 横江自从开启了头顶灵窍,从区区一个小道童突破至道徒之后,就按照师门规矩前往封魔岛历练,又因为他服食丹药修行,于是师叔陆青皇让他在封魔岛苦修十年。廖长空自修行略有所成,就受师门之命,被派遣到了封魔岛里,镇守一方,护持前往封魔岛历练的同门师弟师妹。 这二人久在封魔岛,又怎认不得魔气? 横江与廖长空对视一眼,二人尽是满脸杀意,廖长空手捏剑诀,衣袖一卷,寒绝剑如电如虹,飞纵而出,杀向高塔,紧接着廖长空欺身而上,人随剑走,要去那高塔当中,一件诛灭岳步耀,却被横江喊住,“师姐,且慢!” 廖长空停在空中,回头凝望横江,也不说话。 横江道:“师姐难道忘了,斗魔洞府里,古木风之事?” “哼!” 廖长空眼神一凝,抽身后退,远远站在西北方为,一片倒塌了的殿宇废墟顶端,再将寒绝剑召至手中,立身不动,凝神戒备。 横江这才点了点头,朝扶向阳道:“还请扶师兄往东南方位镇守,防止岳步耀遁逃。” “好说,好说。正好借着今日这一场机缘,见识见识师弟的剑阵。” 扶向阳无不应允,衣袍一摆,如同一只大鸟,直接从七层黑塔上空飞了过去,落在东南方一株古树之上,和廖长空相隔一座黑塔,遥相呼应。 可廖长空却将眼眸微微闭上,给人一种似睡非睡的感觉,螓首蛾眉,皆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羞意,心中又浮现出了一道连她自己也难以理解的念想,“横师弟只提起了古木风之事,却什么都没有多说,我却明白了他的心意,知道他是在提醒我,不可让这个岳步耀,像当初的古木风一样,施展出靠着魂魄逃命的诡秘道术,趁着九脉求魔剑阵范围不够的漏洞,夺路而逃……这……这莫非就是心有灵犀么?” 七寸玉剑,已被横江持在手中。 “剑起!” 剑诀捏出,横江手臂一摆,九道剑气洪流,环绕在他周身。随着横江手中法诀稍稍变幻,周身剑气已是分出了八道剑气洪流,卷向前方道塔。 “仙门修士再如何虚张声势,也不过是仙门修士,竟想要凭着一座剑阵,与本国师在阵法一途,一较高下,简直是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 岳步耀的声音,从高塔里传出,既狂妄又猖獗,他道:“我黑狱道场,久居海外,周遭尽是不毛之地。你中土三十六道场何德何能,竟然占尽了中土帝国各方锦绣山川!今日正好凭此一战,让中土三十六大道场知晓,我黑狱道场,将在不日之内,再度君临中土!” 轰隆! 一道剑气洪流,轰击在高塔上。 高塔被轰出了一道道细微的裂纹,仿佛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攀爬在七层黑塔周围。 随着叮叮当当一阵响声,黑塔吊脚上挂着的那些铜钟一样的风铃,已被剑气余威,冲落在地,有些砸在雪地里激出数丈冰花,有些掉进深不见底的地面裂缝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塔中岳步耀,惊得睁大了眼睛,再无先前狂妄叫嚣的猖獗态势…… 第二百四十章:弑君 这到底是什么阵法! 岳步耀心神俱惊,来不及再度施展手段,前方已有第二道剑气洪流,携带毁天灭地之威,朝他挥斩而来。 咔嚓! 七层黑塔直面剑锋,一分为二。 岳步耀只来得及往一旁死命躲闪,勉强避开了被剑锋当场斩杀的厄运,却被剑气洪流从右臂上刮过。 剑气洪流,是由上万剑气,凝聚而成。 岳步耀正直手臂,胳膊,连带着小半片肩膀,被剑气洪流斩得粉碎,消失无踪,就连灰尘都没有留下几许。 他那肩膀上的伤势,已经伤及了肺腑,摧残了心脉。 若是凡俗世人,受了如此沉重之伤,就算不当场死亡,也会瘫倒在地,身上洒血如瀑。好歹这岳步耀也修炼至了神魂境,只凭着尚且残存的左臂,施展出黑狱道场的仙门法术,将血给止住了。在那止血的一瞬间,岳步耀甚至还拿出了一只假手,装在了破损的肩膀上,而假手一沾染到岳步耀的血迹,就变得活灵活现,仿佛是真手一般,就连岳步耀缺损了大片血肉的胳膊肩膀,也变得完好无损。 可惜,横江怎可能再给他机会? 一道道剑气洪流,接连不断,席卷而来。 七层黑塔早被第一道剑气洪流从中间劈开,分做了两半,可此塔尚且来不及坍塌在地,就被接二连三轰击而来的剑气洪流,在空中打得粉碎,而恢复了手臂的岳步耀,则再度被剑气洪流斩在了身上,眨眼之间,就被削成了人棍,砰咚一声掉在地上。 丝丝缕缕魔气,从地底缝隙当中,冉冉升起。 此战,不仅横江动用了九脉求魔大阵,这中土帝国的国师岳步耀,也早早就布置了一座能引动魔气的阵法。 只是仙门中人争锋交战,你死我活,战局素来是风云色变。 岳步耀尚且来不及发挥出他那座阵法的威力,就已经丧失了战力,手足消失无踪,只剩下光秃秃的身子和一个面目狰狞的脑袋,直挺挺躺在地上,眼中蕴含着惊惧万分的神色,死死盯着站在远处的横江。 周身剑气,犹如星河运转,环绕在横江身边。 “你这阵法,到底是什么来路?” 岳步耀哑着嗓子,心中已然绝望,且还是满怀疑惑的问了这一句,似乎想要死得明白一些。 听闻此言,横江眼神一凝,心中思绪翻滚。 先前在那一座被国师鸠占鹊巢的周先生府邸当中,横江就是用了九脉求魔剑阵,将那盯着一个替身术傀儡头颅的国师,诛杀在了周先生的灵位面前。可事到如今,这国师岳步耀再度在九脉求魔剑阵当中折戟沉沙,却似是从未见过这一座阵法,而且也不知此阵威能到底如何,于是国师才如此震惊。 这又是为何? 横江心中存疑,沉声道:“此阵,是万年之前,道君高手所创,专门用来对付深渊大魔。你能死在此阵当中,是你三生有幸。” 岳步耀脸色会败,道:“原来是道君高手,用来诛魔大大阵!我布置在皇宫当中的阵法,本就源自于深渊魔域,得自魔典当中,本性属魔,却遇到了你布置出的用来诛魔大大阵,恰恰被你克制,我败得不冤!” 横江面无表情,不愿再说,他此番来到皇宫大内,只为诛杀国师岳步耀。至于让他与这个国师谈天说地,坐而论道,横江没有半点兴趣。 岳步耀却道:“阁下可否将此阵的名字,告知于我?” 横江默不作声,持着七寸玉剑,以青天揽月术御风而行,朝着国师岳步耀躺着的地方,徐徐飘了过去。他杀意已决,自然不会留岳步耀一线生机。 “且慢!且慢!” 岳步耀却不愿就此身死道消,高呼道:“只要阁下肯将剑阵的名字,告知于我,我愿意将我这座阵法的来历,以及阵法真意,一五一十,毫不保留告诉阁下!” “哦?” 横江神色不变,充耳不闻。 岳步耀又道:“此阵与十年之前,封魔岛里镇压的大自在魔尊有关!” “原来如此。” 横江点了点头,手中七寸玉剑的剑锋之上,绽放出一束剑光,隔空落在岳步耀脖颈之间。 嘶! 剑光如电,挥洒而过。 岳步耀身首异处。 突然间有一道暗灰色光芒,自岳步耀断首的脖颈之处,飞纵而出,宛若是离弦之箭,朝着空中飞射而去。 横江脸上,戴着众妙之相眼罩,只用了一眼,就看出来岳步耀尸首当中,飞出的这一刀暗灰色光芒里头,挟裹着阴冷的阴气,却又带着丝丝缕缕的天雷烟火气息,这必定是仙门修士的魂魄,而且是历经了雷劫之后,蕴含了雷劫刚阳烟火气息的神魂。 在斗魔洞府之时,横江以九脉求魔剑阵,激战蝠池道场开山祖师古木风,却在站灭古木风肉身之时,一时不慎,让古木风逃走了神魂。吃一堑长一智,横江本就心细如发,今日又怎会再被这岳步耀逃走? 况且,横江早有准备,请廖长空与扶向阳守住了西北方位与东南方位,就算这岳步耀的神魂,能从横江剑下逃脱,也无法在廖长空和扶向阳这两位神魂高手面前,逃得一线生机。 嗡! 十万剑光,齐齐颤鸣,宛若黄钟大吕,声势浩瀚。 岳步耀的神魂刚刚飞离肉身数米,就有万道剑光,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斩向岳步耀的神魂,将此人杀得魂飞魄散。 自此,中土帝国国师岳步耀,身死道消! 杀人之后,横江收起七寸玉剑,再施展出师门驱鬼之法,让十几个护法神将,卷起阴风,将布阵的玉剑与金钢法剑,卷至衣袖当中,收纳入乾坤袋之内,再徐徐转身,笑得温文尔雅,如同诗酒传家的风流名士一样,很是温和的看着皇帝,问了一句:“这位皇帝老儿,你觉得我杀得好不好?” “呃……好……好!” 皇帝不明所以,只得强颜欢笑,附和道:“杀得好,朕早就想杀他了。” “原来皇帝早就对国师起了杀心啊。” 横江哦了一声,眼中尽是一片恍然大悟的神态,道:“我既然替皇帝得偿所愿,将皇帝梦寐以求想要除掉的国师斩杀在此,皇帝准备如何答谢我?” 皇帝听到横江讨取谢礼,顿时就来了精神,连身上伤势痛楚都暂且忘记了,连连说道:“上仙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朕好歹也是率地七万里,统御万民的皇帝,一定会满足上仙的要求。” “如此便好。” 横江朝皇帝淡然看了一眼,提起地上岳步耀残留的头颅,走向皇帝。 当岳步耀的头颅,被横江抓在手中之时,岳步耀掉落在地上的那一截肉身躯体,猛地闪烁出一道微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人的肉身,变成了一介木偶。 横江无需多看,就知道,这岳步耀头颅之下的肉身,乃是用替身术傀儡,安装在头颅之下的身躯,至于岳步耀真正的身躯,早早就损毁在了周先生府邸当中。只不过那一次岳步耀殒落的是替身傀儡头颅与自身的身躯,如今死在皇宫当中的,却是提神傀儡的身躯,与岳步耀自身的头颅。 二者相加,恰好是岳步耀本身的头颅肉身,以及替身的头颅与肉身。 “黑狱道场虽为旁门左道,却也有独孤光这样的人物,能修至纯阳仙人,倒也不可小觑。岳步耀能以替身傀儡之术,在我剑阵当中,前后死了两回,也算是黑狱道场道法不凡。不过,黑狱道场虽是旁门左道,却也是仙门与仙道,今日岳步耀布置在皇宫当中的阵法,魔气滔天,绝非仙门手段……” 横江只走了七步,一步数十米,来到皇帝身边。 当横江抓着皇帝后颈衣领,把皇帝拧鱼虾一样拧起来的时候,横江心中,已然想通了那岳步耀临死之前,为何一定要知晓九脉求魔剑阵的来历与名字,甚至不惜要将此地魔阵的奥秘,说给横江听。 “旁门左道,终归是旁门左道!” 横江眼神渐冷,心道:“这岳步耀已知自己必死,却还不忘记把他的师门拖下水,如此无情无义……不愧是旁门左道之名!” 横江禁不住想起了当初的东方未明,又想起了得到了半部魔典,曾一起约定过十年之后再聚的青丘仙门纯阳仙人青丘冲,便又摇了摇头,眼神里竟是浮现起了一丝温柔。 只因横江在想起青丘仙门之时,同时也想起了那个曾与他一起,朝夕相处数月之久,娇俏可爱的小女娃青丘樱。 也许,旁门左道的仙门中人,并非都是无情无义之辈,不可一概而论。 也许,十年不见,当初那个小女孩青丘樱,已经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时至此刻,天色已暗,夜幕降临。 大雪渐渐消停。 皇帝被横江提在手中,浮肿的脸面不停的颤抖着,牙齿打着哆嗦,气喘吁吁,道:“上仙到底是要带朕去往何处啊?” 第二百四十一章:十世犹可报! 横江脚步不停,不予理会。 皇帝又道:“上仙诛杀岳步耀这个妖道,朕必会大肆封赏。只要上仙肯把朕放下来,朕什么都好说,只要朕有的,上仙尽管拿去!” 横江脚步不停,抬头看了看西北天宇,似乎视线能越过数万里锦绣山河,直达中土帝国西北荒漠深处的墟城,于是横江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有些惘然。 “我别无所求,只想借皇帝老二的头颅一用!” 横江说起此话之时,竟从衣袖当中,掏出一本书籍,以书为掌,狠狠一巴掌甩在皇帝脸上。 “你!你竟然想要……想要弑君!”皇帝惶恐万分,却又不知横江为何非要杀他,更不知横江为什么突然用书来扇他耳光,却能借着远处昏暗的灯火光辉,勉强看清楚了书籍扉页上的字迹。 此书,叫做《帝国志》。 横江一边往前走,一边将手中书籍轻轻一抖,顿时书页翻开,显露出方方正正的满纸文章字迹。 “先王之制,度地以居人,均其沃瘠,差其贡赋,盖敛之必以道也。” 横江念的,就是书中文字。 念完之后,横江才问了一句:“我资质愚钝,却也跟周先生求学多日,知道这话的意思大约就是,按照古代君王的制度,度量、均衡土地的肥沃程度让百姓居住,收取不同的税赋,这就叫做敛财有道。” 皇帝不明所以,只得顺着横江的话语,回应道:“上仙风采奕奕,哪里是资质愚钝,分明就是珠玉在身,满腹文华!这帝国志里的字句,上仙不仅理解的分毫不差,而且解释得极为深刻,哪怕是朝堂里那些皓首穷经的大学士,也比不得上仙分毫。他们都是些酸臭文人,沽名钓誉罢了,尽是草包,哪里比得了上仙这样的得道真仙?” 皇宫当中灯笼如星,照得那些未曾在魔阵发动之时损毁的宫殿,越发的富丽堂皇。 守卫皇宫的侍卫早已知晓宫中变故,却被横江那有着通天彻地之威的九脉求魔剑阵,惊得驻足不前,哪敢靠近半步? 至于那些带着军士兵丁,来此护驾的文臣武将,更不敢轻举妄动,只敢站在远处观望。 横江只朝着那文武百官看了一看,就看到了师兄扶向阳的后辈。 扶国公就位于文武百官的首列。 有扶国公在此,来此的朝中官员,自然能通过扶国公,得知今日杀入皇宫当中的三人,来自于西北千里之外的宣明道场,其中两人甚至还是神魂高手,众官又怎敢轻举妄动? 即便同兵百万,即便封疆一方,在凡俗世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挥手间就能决断世人生死,可在真正能呼风唤雨,移山填海的仙门中人面前,这等凡俗权柄,又怎能抵得上一道仙门道法? 众人能不顾皇宫规矩,领兵深入,来此救驾,都是身居高位之辈,自然也见识广袤,深知仙门高手的实力到底如何强横,更何况他们通过扶国公,已经知晓这扶国公的曾叔祖扶向阳与那身穿青衣满脸杀机的廖长空,都是神魂高手。 群官只盼着仙门中人抓走皇帝也就罢了,就怕横江迁怒他们,将他们一并诛灭在此,唯有那位站在文官首列,官居宰相之人,眼神里稍稍带着几分镇定。 横江虽是踏步而行,却足下御风,在与皇帝说话之时,就已经走到了文武百官面前。 众官员不敢冲撞了横江,纷纷往左右退散,留出一条道路。 横江对满朝文武,视若无物,径直向前走。 而皇帝刚刚说横江文采奕奕,远超朝堂里诸多大学士,又说大学士沽名钓誉,都是草包,众学士虽脸皮发抖,却不敢多说半句,当横江过他们身边之时,这些大学士更是一个个地下了平日里高傲的头颅。 “不错,不错。” 横江又用手中书籍,在皇帝脸上抽了一巴掌,他的语气依旧淡然,仿佛说的是一件和他毫不相干的事情,道:“皇帝觉得,先王之制对不对?” 皇帝道:“上仙金口玉言,上仙说对就对,上仙说不对,自然就是不对。” 横江将书本搁在皇帝眼前,道:“你且看清楚了,这一本帝国志,是你中土帝国,开国皇帝亲自参与编纂而成。我若说这书不对,你便跟着我说此书不对,你这皇帝老二岂非成了欺师灭祖之徒?” 皇帝心中气急,咬牙道:“上仙说什么就是什么。” 横江的脚步慢了些,道:“我觉得先王之制很不错。” 皇帝道:“上仙说不错,自然这先王之制就是好的。” 横江点点头,收起书籍。 皇帝以为这马屁拍对了,心中暗喜,正要再强忍着脸上钻心的肿疼,再度开口说话,可横江已是扬起手掌,挥手两巴掌甩在皇帝脸上。 “先王之制那么好,你为何要违背这本帝国志,为何要违背你中土帝国的祖宗礼法?” 横江眼中怒火,已然压制不住。 于是,刚刚那两巴掌,横江打得极狠,不仅打碎了皇帝的下颚骨,就连皇帝的舌头,都被打肿,已不能再开口说话。 扶向阳与廖长空,跟随在横江身后数米之外,一左一右,沉默不语。片刻之后,横江已是拧着皇帝,踏出了皇宫大门之外,朝着这皇都城西,缓步而去。 离开皇城之时,扶向阳稍稍一停脚步,招来曾孙扶国公,让他带领兵马,将皇宫里岳步耀修行之地,封禁起来,不得让任何人靠近。扶国公面对老祖宗的吩咐,自然是无不应允,领着兵马朝高塔废墟奔行而去。 这皇宫里前来救驾的其他人等,不敢阻挠扶国公,更不敢阻挠前方拧走了皇帝的横江,只得领人远远坠在横江身后,尾随而去。 皇都仙门中人激战,国师府被毁,换回了十几年前周府的牌匾,继而仙门高手杀入皇宫,使得皇宫损毁大半,连带着方圆百里的皇都也产生地震,此事早已让冬日里宁静的皇都,变得沸腾起来。 当横江拧着皇帝,出现在皇都宽达十数米的大路之上的时候,满城百姓,挤满了大路两旁…… 一日之间,横江杀入国师府,再杀入皇宫,早已是名传皇都。 众人皆知,十几年前周先生之案,另有隐情,如今周先生的弟子,重回中土帝国皇都,要替自家先生讨取一个公道。 当年周先生虽心怀仁恕、是一个仁慈的长者,可这学生虽看上去温文尔雅,风度更超当年满腹经纶的周先生,却在报仇杀人之时, 依旧神态温文尔雅,简直令人望而生畏,吓得手足发软。 于是,满城百姓,不敢正眼去看横江,只敢在横江从大路上经过之时,低下头去,用眼眸余光,默默的打量横江。 他们却不知,即便他们对横江怒目相向,横江也不会一言不合,就拔剑杀人。 横江本可以御空飞行,却故意要一步一步,脚踏实地,沿着直通皇宫的大路,直达城西周先生府邸。 一路行来,万民目送。 早有一批人马,将那座以冰雪凝铸成大门的周先生府邸,守卫起来。 横江无需多问,只看了一眼这些人身上穿着的服饰,就知道他们都来自于扶国公府,想必是扶国公得到了消息,知道自家老祖宗参与了此事,故而派来人马,替自家老祖宗扶向阳,出一份力。 “拜见上仙!” 守卫周府之人,纷纷朝横江行礼。 横江点点头,拧着皇帝,直达府中,站在了冰雪已化的庭院当中。 院子里原本扑了一层白玉地砖,极尽奢华,如今白玉已经被扶国公派来的人撬开,堆在院中一处角落里。至于院中地面,自然露出了十几年前,横江住在周府之时,那原本的青石地面。 地面之上,便是供桌。 横江随手一丢,将皇帝丢到了供桌前方。 皇帝看着供桌上那灵位牌上,写着周先生的名字,眼中又是一阵欢喜,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灵位,他虽说不的话,不能为自己开脱,却能连连摇头摆手。 “你是想说,二十余年前,周先生罢官,是因他刚正不阿,不愿意结党营私,在朝堂大个子,受众多官僚排挤,与你这皇帝老二,没多大关系。而十几年前,周先生当年被人暗害,也是因为那成碧君为了一己之私,下毒暗害了周先生,也与皇帝无关。至于成碧君后来把丹青笔交给岳步耀,做了岳步耀女人,再鸠占鹊巢占了周先生的府邸,以及让官府通缉我之事,实则也和皇帝没多大关系。” 横江每说一句,皇帝眼中喜色就多一分。 皇帝甚至以为,横江只是要他来此,朝周先生赔礼谢罪,就能脱身活命。 不料,横江又道:“那岳步耀本是神魂高手,他若想要谋夺周先生的丹青笔,只需略施道法,就能夺走,何必假手于成碧君?于我而言,实则岳步耀罪责不大,他只不过是鸠占鹊巢,让周府成了国师府。可我为何要杀了他,再取走他的头颅,来此祭祀周先生?” 皇帝心头一颤。 “若非岳步耀做了国师,让你这皇帝老儿以举国之力,替他收集奇珍异宝,你怎会急着横征暴敛?若非你派人在墟城收税,我怎会家破人亡?” 横江面带微笑,摇了摇头,口中话语,却越发淡漠无情,道:“周先生心怀仁恕,得饶人处且绕人,可我却睚眦必报!十世之仇,犹可报之!更何况破家之仇!” 第二百四十二章:作威作福 十世之仇,犹可报之! 皇帝听闻此言,神色剧变,他完全明白了过来,原来这个周先生手把手教出来的弟子,分明就把周先生当年奉行的仁恕二字,抛到了天涯海角,剩下的唯有恣意洒脱,快意恩仇。如此处事态度,分明就是一介豪客,这横江看似温文尔雅,文质彬彬,说起话来亦是轻言细语,却哪里有半分饱读诗书之人的温软性情? 如今,这府邸虽被横江用寒冰凝聚出一座大门,也挂上了周府二字牌匾,可先前被打坏的围墙,尚未修葺如初。 城中之人,站在府外大街上,视线可以直接越过坍圮的围墙,看到院内的景象。 皇帝虽住在深宫当中,可一年当中,也有那么两三回,会被众多禁军与侍卫保护着,在皇都当走上几圈,算是体察民情。 故而城中民众,大多认得出瘫倒在供桌前方之人,就是中土帝国至高无上的皇帝。 就算认不得皇帝的容貌,也能从皇帝那一身龙袍,推测出皇帝的身份。 普天之下,除了仙门中人穿着打扮肆无忌惮,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之外,世俗之人除了皇帝,还有谁能穿着绣了五爪金龙的皇袍? 横江直接抓来皇帝,对于中土帝国而言,自然是国体大损,颜面无存,可远远近近围观的那些平头百姓,心中却没来由的生出一种快意。 原来高高在上的皇帝,在气焰散尽之后,也是这般丧家之犬的狼狈模样。 原来一言可定千万人生死的皇帝,也如此不堪。 原来只要得到仙缘,苦求仙道,修炼有成之后,竟能如此风光。 整个场面,鸦雀无声。 正好天公作美,风雪消停,以至于横江在庭院当中,对皇帝说出的那些话语,一字不差,原原本本的传达至了院外之人耳中。 众人眼也不眨盯着院内,却无人敢开口说话。他们虽是皇都之人,平日里见多识广,不知看过多少稀奇古怪的事件,可今时今日,皇帝被人拧小鸡一样抓来此地,随手扇脸,任意蹂躏的景象,还是头一回。 直到有一个白发苍苍,七老八十,虽做书生打扮,穿着补丁长袍,显然很是穷苦的老者,扬起手臂,大吼一声:“大丈夫当如是!” 至此,众人才猛醒过来,一时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言语嘈杂,朝瘫倒在地的皇帝指指点点,竟似乎忘记了这就是以前能一言而决天下人生死,至高无上的皇帝! “皇帝,这感觉如何?” 横江拧着皇帝的衣领,让皇帝勉强站直了身躯,面相府外众人。 皇帝已开不了口,说不了话,只能黯然神伤,默默摇头。 噗通! 横江手一松,皇帝掉在地上,软弱烂泥。 “我本墟城人士,祖上省吃俭用,历经数代,才略有积攒,在墟城当中,买下了一座临街的院子,连带着靠街的店铺。我年幼之时,日子虽过得不算安逸,却也衣食无忧。我本以为,我这一辈子,也会继承祖上传下的店面,再娶上一房媳妇,养上几个儿女,如此安安稳稳,度过一生。可皇帝突然派人,来墟城建衙收税。” “酷吏勾结恶霸,占了我横家的家业,害死了我祖父,逼得我背井离乡,颠沛流离,远走他方,不知有多少次险些死于非命。” 横江言至此处,便点燃了供香,插在供桌香炉里,朝周先生的灵位拱手施礼,道:“周先生收我为学生之时,想让我有朝一日,能入朝为官。可周先生却不知道,我虽愿意跟他读书,却从未想过在这中土帝国围观,你可知道为什么?” 皇帝连连摇头。 横江自嘲一笑,道:“我怕一旦把官做大了,做成了三公九卿,就要天天去皇宫里上朝。就会天天见到你,我怕到了那个时候,我会忍不住心中杀意,在金銮殿里,把你宰杀在龙椅上面。” 皇帝眼神一滞,吓得脸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横江对皇帝的丑态已是熟视无睹,又道:“我若是靠当官,做了三公九卿,在金銮殿杀了你,虽能报了仇,却也会被宫中侍卫千刀万剐,如此一来,我岂非会被人诛灭九族?那时候就算我儿女满堂,也会被杀得干干净净,岂非我横家会就此绝后?” 这时候,皇帝终于是明白过来了。 今日若无意外,他必死无疑。 原来横江早在十几年前,跟随周先生读书做学问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要将这皇帝斩杀的心思。 呜呜……呜呜…… 皇帝朝着院外大喊大叫,却因牙床下颚被打碎,舌头肿胀,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呜呜之声。他又朝院外之人连连招收,让别人来救他。皇帝虽身上有伤,可眼睛却没坏,他早已看到了,尾随横江来到城西周府的文武百官,以及他们带领着的诸多禁军与侍卫,都在街中,众人只需往前数十步,冲到院中供桌之处,就能护驾。 可惜,横江独自立身于供桌旁边,就犹如千军万马,有着渊渟岳峙的气势,震慑四方,谁敢轻举妄动? 更何况,还有廖长空与扶向阳这两个神魂高手,站在一旁? 横江有着诛灭国师岳步耀之威,已让中土帝国之人胆寒,他们哪里愿意以自身性命,冲到皇帝身边救驾?如今,只怕就算横江开口让众人将皇帝千刀万剐,众人便会汹涌而上,把皇帝剁成肉酱。 此时此刻,廖长空却突然朝横江看了一眼,道一声:“师弟,我去去就来。” 以横江之智,已是猜到了廖长空意欲何为,却没有阻止,也不多问,只抬起一脚踢在皇帝膝弯之处,让皇帝跪在地上,横江自己则坐到供桌旁边,泡了茶水,还问扶向阳要不要,见扶向阳摇头之后,横江就自己端起一杯茶,放到鼻间,轻轻的闻着。 皇帝不知廖长空离去是干什么,却明白此事定然是对他不利,却想不到具体是何事,他也只得闭上了眼睛。事已至此,皇帝明白他大势已去,只能任人宰割,今日定然是活不过去了。 不一刻间,一道剑罡,自皇宫方向,席卷而来。 廖长空站在剑罡前方,身后狂风烈烈,风中卷着百十个人影,老老少少都有,来到了周府。 皇帝见到这些人,吓得浑身发软,他已是回想起来了,先前横江似乎说起过诛灭九族之事。 廖长空带来的,是皇帝的一家老小! 皇帝心道:“原来这横江,是要用我一家老小的性命,来偿还当年朕让他家破人亡之仇,” 周先生府邸不算太大,这百十人一来,就显得有些拥挤。 这些人,都是皇子公主一类,属于皇帝的血脉至亲。若非横江来到皇都,诛灭了国师,杀进了皇宫,抓来了皇帝,这些皇子公主可以任意在中土帝国里放肆,对天下白皙予取予求,可以任意妄为。 如今被抓来至此,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皇子公主,比寻常凡俗世人尚且不如,他们已经知晓今日之事,明白他们这些被称作天潢贵胄之辈,已是日薄西山,极有可能尽数死在此处,便呜呼哀哉的大喊大叫起来,也不知是想要在临死之前,疯狂一回,还是想凭着哭喊之声,让对方大发善心,放过他们。 其中有不少人,已是吓得屎尿齐流。 横江闻到周遭传来的屎尿骚臭气味,哪里还有喝茶的心思,只将茶杯朝皇帝脸上一丢,却见皇帝比起皇子王孙更加不堪,竟然双眼一闭,晕死过去。 横江站起身来,一脚踹开皇帝,手中拿出七寸玉剑,剑锋上延伸出一道长长的剑光,直达皇帝脖颈之间。 这剑光,是横江以太乙庚金剑气,显现而出,虽尚未挨着皇帝的皮肉,可剑中散发出来的丝丝缕缕剑气,已在皇帝细皮嫩肉的脖子上,割裂出了一道道细微的伤痕,溢出了细细密密的鲜血。 “文武百官何在?” 横江看了院外一眼,问了一句。 上百个文臣武将越众而出,齐齐站在院门之外,朝横江纳头就拜。 横江又问道:“昏君无道,不配为帝,你等意下如何?” 百官你看我,我看你,交换了一番眼神,便齐齐跪地,高呼道:“上仙所言极是!” 不愧是朝中为官多年之辈,做惯了应声虫,媚上的功夫已是修炼到了骨子深处。他们虽是初次和横江接触,可这等齐齐开口,一起高呼的默契,绝非寻常百姓,能够与之比拟。 横江道:“我欲让这昏君,一死以谢天下,诸位意下如何?” 百官回答道:“上仙自仙门而来,替天行道,吾等谨遵上仙之命!” 横江见这番百官俯首的场面,心中未免有些喟叹,道:“你等本是这中土帝国的官员,拿的是中土帝国的俸禄,如今我要杀你们的皇帝,你们为何不奋起反抗,反倒如此配合?” 这一问,百官终于是无法再做到异口同声。 一时间众说纷纭,却都是些溜须拍马的话语。 只有那跪拜在最前方的丞相,抬起头来,义正言辞道:“伏惟上仙,有至圣之德,能作威作福!” 第二百四十三章:一言废立 作威作福! 横江淡然看了丞相一眼。 此人,就是当初和周先生在朝堂争权,最终让周先生罢官之人。 横江七岁离家,当初只是一个年幼无知的童子,虽辗转四方,历经了不少事情,十几岁来到了皇都,却不曾读过几本书,如何能成为饱学之士,如何能养成这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度? 横江学来的虫书,全是周先生传授。 横江心中韬略,全是源自于周先生。 正是在这皇都当中,做了周先生的学生,住在周府当中,被周先生当做子侄,手把手教导学问,横江在墟城里与独孤信相遇之时,才会被独孤信赞一句“智珠在握”。 周先生的学识与能耐,到底是高是低,横江身为周先生的学生,早十几年前,他就已经心知肚明。 可是,以周先生的能力,依旧被这丞相逐出了朝堂,可知这丞相不凡之处。 今时今日,就连这个将周先生从朝堂里挤走了的丞相,也拜倒在了横江面前,说出了“伏惟仙门中人,作威作福”这样的话语。 横江再一次深深的体会到了,这仙道世间的根本。 万般皆下品! 唯有修仙高! 横江不再理会文武百官,转身挥手一剑,斩落了皇帝的头颅。 再有一股清风,将皇帝头颅吹起,落在了供桌之上。 不过,如今供桌上的周先生牌位,却被横江收了起来,而供桌的方位,也被横江挪到了西北方向。 横江正是要用这昏君的脑袋,祭奠先祖。 皇帝死后,院中皇子王孙,更是一个个惊惧万分,一个个声嘶力竭的哀嚎着。 横江衣袖一甩,掌中雷霆乍现。 轰隆! 雷声震耳欲聋,惊得那些哭嚎不已的皇子王孙,一个个闭上了嘴巴。 横江看了看手中玉剑,走至一个年岁约莫三十左右的皇子面前,道:“抬起头来!” 皇子不敢有半分违背,赶紧抬头,眼神却躲躲闪闪,不敢与横江对视。 横江挥动手中剑锋,斩向皇子。 皇子闭上了眼睛,任人宰割,这人早已断绝了求生的念想。今时今日,就连皇帝都死在了横江剑下,他们这些皇子王孙,哪有反抗的能耐? 嘶! 剑锋斩开皇子的皮肤,却停了下来。 皇子以为自己必死,如今突然觉得脖子间一阵剧痛,睁开眼睛,却发现横江已经收起了七寸玉剑,皇子赶紧摸着自己的脖子,查探伤势,却发现只是皮肤被割裂,并没有被斩断脖子,心中生出一股死里逃生的喜悦,噗通一声朝横江跪了下来,口中高呼道:“多谢上仙开恩,多谢上仙开恩!” 余下皇子王孙公主,见横江收起了七寸玉剑,赶紧跪在地上磕头,却又怕横江突然反悔,众人心中依旧是惊魂未定。 横江不再理会这些人。 “师兄。” 横江朝扶向阳拱手言道:“皇帝已死,我有一事,要问一问师兄的意见。” 扶向阳摇头一笑,拱手回礼,道:“你我同门师兄弟,何须如此多礼,师弟有事,但说无妨,只要师兄力所能及,师兄必不推辞。” 横江点点头,转身看向皇宫之处,轻吟一声:“扶国公何在?” 这一句话,横江已仙门啸法十五章里的道术,呼喊而出,声音能传出百里之外,自然清晰无比的传至了皇宫深处。 扶国公本带着一队人马,驻守在皇宫里那岳步耀的修行之处,如今听到横江的呼唤声,立即召集人马,将岳步耀留下的诸多事物,收拾整齐,浩浩荡荡来到了皇都城西,出现在周府之外。 扶国公上前三步,朝横江拜倒施礼,问道:“不知上仙召见,有何事吩咐?” 横江朝师兄扶向阳点点头,又仔仔细细打量了扶国公一番,开口便说出了一句让扶国公震惊不已的话语:“你可愿做皇帝?” 皇帝! 扶国公心中虽有些暗喜,眼神却不敢有半点表露,道:“上仙是扶家老祖的师兄弟,扶家之事,自然听凭上仙安排。上仙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只是,中土帝国这皇室一脉,已传承了多年。我受上仙的昭令,做这皇帝自然无妨,只怕中土帝国七万里疆域当中,诸多封疆大吏,会心有不服。” 听闻此言,横江尚未有所表示,扶向阳已是眼含怒火。 扶向阳衣袖一甩,上前几步,一脚踹在扶国公脸上,怒道:“我师弟让你做皇帝你就做皇帝,说这些作甚!” 扶国公被自家老祖踹了一脚,不敢伸手去摸脸上脚印,赶紧跪在地上,道:“不孝子孙谨遵老祖之令!” “哼!” 扶向阳转过身去,拿出褐色葫芦法宝,对准嘴唇,咕噜噜喝着酒,不再多说。他这回来到皇帝,本只想回扶家看看,见一见已有百年不曾接触过的扶家之人,以解多年思乡之仇,未曾想到师弟横江竟杀了原来的皇帝,又让他扶家子孙做皇帝,扶向阳虽心中有些惊诧,却也听之任之。 丞相之言,说得极妙。 伏惟仙门中人,能作威作福! 唯有仙门中人,才能一言而废皇帝,一言而立皇帝。 正如今日横江,一言废立! 此事有宣明道场的仙门高手做主,扶国公这皇帝的身份,算是定下来了。 丞相与文武百官见横江已有了停手不在杀人的心思,哪里会有反对扶国公做皇帝的念想,他们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已经算是烧高香了。 当即就有负责皇帝起居与礼法的高官,让人赶紧给扶国公准备皇袍…… 紧接着,就有人把扶国公请到了周府门口,坐在一张椅子上。 文武百官纷纷站在扶国公面前,三跪九叩,山呼万岁,道:“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扶国公却说万岁之词,不可再说。他受了文武百官的朝觐之礼以后,便再度来到横江和扶向阳面前,道:“废帝就是想要长生不老,想要真的做到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才招来了那黑狱道场的岳步耀,在中土帝国做了国师,一心想要让岳步耀给他炼制长生不老丹药,妄想做一个长生不老的皇帝,这才越发的像一个昏君。这废帝刚刚继位的时候,还算是颇为清醒,只是越到后来就越是昏聩。” 横江点点头,问道:“你做了皇帝之后,准备如何治国?” 扶国公道:“以民为重,休养生息。” 横江不再多说。 扶向阳也到了这时候,才微微一笑,道:“如此心思,才算是我扶家子孙。至于炼制丹药,长生不老之事,不可再有!就连我仙门中人,想要长生不老,亦是难如登天。尔等凡俗世人,年岁不过百,生老病死是顺应天意,怎能逆之?” 扶国公拜道:“曾孙谨遵老祖之令!” 随即,扶国公又拿出了一只贴身收藏的乾坤袋,转身看向横江,双手捧着乾坤袋,道:“我奉命镇守黑塔废墟之时,找到了这个袋子。我见袋子上有仙门符咒,猜测这必定是岳步耀那个妖道留下来的东西,还请上仙明察。” 岳步耀的遗物? 横江接过乾坤袋,却看也不看,转手就交给了扶向阳。 “此人在中土帝国,做了许多年国师,让皇帝横征暴敛,搜集奇珍异宝,倒也得了不少能够用来炼丹炼药的稀罕之物。我宣明道场之人,虽不喜服用丹药修行,对于横师弟却有大用。这乾坤袋我先收了,正好我准备驻守师门直到掌门与诸位师叔回归,想必接下来会颇为空闲,有足够的时间,给横师弟炼制出一些丹药。” 扶向阳把乾坤袋轻轻一捏,指尖迸射出一道道光辉,乾坤袋立即炸得粉碎。 诸多事物,自乾坤袋里飞了出来。 除了扶向阳所说的炼丹炼药的稀罕之物以外,还有不少仙门法器、宝器。扶向阳知晓横江身上法宝不少,便直接将这些法器宝器收了,又感叹黑狱道场之人浪费炼器材料,好端端的炼宝资材,到了黑狱道场之辈手里,竟只炼出了此等法宝,真是可惜。 除了诸多杂物之外,尚有基本秘籍,飘在空中。 扶向阳随手一挥,洒出狂风,吹得秘籍一页页翻开,他只看扫视一眼,就已将众多秘籍看完,再递给横江。 这秘籍的第一本,叫做替身傀儡术,算不得高深奥妙的道术,不过此法虽浅显易懂,却也颇有妙用。其中不仅记载着此功的修行法诀,也将此功的弊端写得清清楚楚。横江一目十行,看完此书,已是明白了,为何他明明在周府当中,施展过一次九脉求魔剑阵,为何皇宫里岳步耀再度见到九脉求魔剑阵之时,却像是第一次面对此等阵法。原来以这替身傀儡术,将头颅和肉身分开,分化两人之时,一分为二的两个身躯,并不能心意相通,这一点倒是和九崇山一脉的枯荣真解,有几分相似,可若论玄妙之处,若论对于修炼功法之人的好处,却天差地别,判若云泥,实在差得太远。 诛了国师,换了皇帝,横江多年夙愿已了,自不想再在皇城里多留。 这中土帝国皇都,算是横江的伤心之地。 他完完整整的做了一场法事,用成碧君和岳步耀的头颅,祭祀完了周先生之后,就施展出青天揽月术,朝宣明山方向,飞驰而去。廖长空与扶向阳二人,自是与横江一起同行,回归师门。 第二百四十四章:久别 仙门修士,日行千里。 从中土帝国皇都到宣明山,夕发朝至。 久别数月,时节已至隆冬。 风雪断断续续,延绵多时,以天地为熔炉,炼万物为白银,放眼望去,千山暮雪,再无其他颜色。 当横江三人,回到宣明山之时,正是清晨时分,朝阳初升,霞光自东面天空洒来,照得雪山泛起阵阵霞红,至于坐落在宣明山上的诸多殿宇楼台,宫阙道塔,则在雪景晨光当中,更显金碧辉煌,若水晶仙宫…… 仨人自山门之外,踏步而入。 宣明山乃师门重地,非有重要事情,宣明道场弟子不会在宣明山里,肆意飞行。 此刻,太阳刚刚升起,天色极早。 对于仙门中人而言,这段时间,正好是面相东方打坐练气,采集太阳升起之时,那一缕朝霞紫气入体,用以修行的最佳时刻。横江若不是从远方归来,以他勤修不辍的风格,他必定早已沐浴更衣,坐在他那座位于内门竹林的院子里,打坐修行。 三人虽不飞行,却脚程极快,一步数十丈,犹如飞鸟翱翔,不一刻间,就从位于宣明山脚下的山门,来到了山腰之处的内门牌楼。 至此,三人便暂做分别。 横江虽在拜入师门之时,就得了宣明山真传妙法凤凰晒翅之法的传承,却不愿意做真传弟子,心甘情愿留在内门。至于廖长空与扶向阳二人,则属于宣明道场里,为数不多的真传弟子,住的地方自然有所不同。 嘎吱!嘎吱! 横江踏雪而行,在雪地里留下一行浅浅的脚印,一路走回了位于竹林边的庭院,正要推门而入之时刻,转头朝雪地上一看,却发现不仅仅是隔壁吴冠院子内外,雪中留有脚印痕迹,就连他的院子里,也可以看到雪中残存着细细密密的脚印。而且,院子内外的积雪,明显比别处的积雪要浅了很多,似乎被人清扫过。 “我离开师门这段时日,是谁在替我扫雪?” 横江略一凝神,脑海已是浮现出了一个身影,心道:“经书有云:修行无甲子,岁月逐云飞。修行之事,果真如此,十年时间一晃而过。算算年岁,我竟已有三十余岁了。” 这院落不仅被人扫过积雪,就连家具一类,也摆得整整齐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浑然没有多日不曾住人的霉味。如此干干净净、气味清新的院子,只让横江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并非已经离开师门二三月,而是昨日才走,今天清晨便回。 沐浴更衣,焚香打坐,读书读经…… 横江一如往昔,直到早饭时分,才来到厨房,拿出大铁锅,烧去了灶火,正要动手做饭,耳边却听到了院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横江持着一根柴火,走至厨房门口,面向院中,只见一个腰间挂着玄箓玉佩,头戴玉冠,身上却穿着一袭凡俗间衣裙的妙龄女子,正站在满院积雪当中,怔怔的看着他。 这女子眉宇之间,依旧能见到多年之前,那份娇巧率真的气息。 “公子!” 女子呼唤一声,如乳燕投林一样,朝横江怀中扑来。 横江却把手中柴火一搁,挡在两人中间,道:“十年不见,你长大成了一个大姑娘,男女有别,不可再如此毛毛躁躁。” 女子嘴巴一瘪,眼中要滴出水来,道:“公子是讨厌红衣了吗?” 横江摇摇头,道:“你既然腰悬玄箓玉佩,头戴玉冠,应该是顺利求得了一缕仙缘,悟出了一丝道韵,成了师门的内门弟子。你我身份,已是师兄师妹,公子二字,无须再提。” 红衣眼神一颤,泪水已然流了出来,呜咽道:“公子真的不要红衣了吗?” 横江觉得红衣哭得可怜,便拍了拍她肩膀,道:“你我既是同门师兄弟,就理当守望相助,我怎么会不要红衣?” 红衣呆了一呆,不再多说。 横江走回厨房,准备继续做饭。 “公子,让我来吧。以后公子的衣食住行,都交给红衣吧。至于同门师兄妹这样的话,公子可千万不要再说了,当时要不是公子大酒我,把我带离火坑,留在身边做侍女,红衣也许早就被人卖到青楼里去了。” 红衣抢先蹲在了灶台前方忙活起来,根本就不给横江插手的机会,她一边做饭,一边说道:“红衣不要你做我的师兄,我只想要你做我的公子。公子回来之前的这些天,红衣已经想好了,在其他人面前,红衣会把你叫做橫师兄,但是咱们私下里,红衣还是公子的侍女。” 横江自然不愿意。 可红衣每当看到横江摇头之时,便嘴巴一瘪,眼中泪光闪闪。 也不知这十余年来,红衣在宣明道场里,到底学到的是何种师门法术,此等脸色说变就变,眼睛说哭就哭的能耐,在宣明山可谓首屈一指。 最终,“公子”这个称呼,终于是去掉了。 可红衣对横江却更是百依百顺,让横江心中颇为懊恼,最终拗不过红衣,只得听之任之。 十年不见,红衣比当年更加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做好了饭菜,端到厅堂,摆在横江面前。 依旧是当年熟悉的菜色,熟悉的口味。 横江随口问道:“红衣师妹,你是何时回的师门?” “师兄从封魔岛回来的时候,红衣还在冰火岛里历练呢。后来独孤信师兄一封书信,招扶向阳师兄回师门,扶师兄不放心我们这些刚刚修至道徒的师弟师妹留在冰火岛里,就带着我们,一起回到了师门,可那时候,师兄已经离开了师门。后来我又听门中的师兄师姐说,师兄你和廖长空师姐,去了青砀峰的斗魔洞府,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红衣便日日盼着……” 红衣在说到日日盼着四字之时,突然就抿住了嘴,低下头去,眼神微红,悄然道:“我听师兄师姐说过,修为越高,道行越深,离开师门外出历练的时间就越久。我就怕师兄这回和廖师姐去了斗魔洞府这回,得了天大的机缘,就双宿双飞,去别处修行历练,要许多年之后,才会回到师门。” 这一席话语,尽是真情流露。 横江听闻此言,心中一暖,却暗自摇头,依照这仙道世间的规矩,红衣当初既然是他买回来的侍女,自然要侍奉他一身,不论是伺候衣食住行,还是暖床叠被,都合情合理。即便如今红衣同样拜入了仙门,只要她还有这这份侍女的心思,把横江当做当年救她脱离苦海的公子,即便她今日之后,住在横江这院子里不走了,旁人也说不得什么,最多师门会派人过来略作调查,问问这二人是否属于你情我愿。 红衣见横江摇头不语,懦懦的问道:“师兄为什么要摇头么,是讨厌红衣么?” 横江道:“你既拜入师门,成了宣明道场弟子,理当有一颗奋勇向前,攀登仙路的心思,怎可再像十年之前一样,一门心思只想着安安稳稳的做我身边的侍女?” 红衣茫然不解,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道:“可是……可是人家的理想,就是好好的侍奉师兄啊。” 这一幕,让横江再度回想起十年之前,封魔岛里那个娇俏可人的小红衣。 宣明道场的仙门风水,果真很是养人! 十余年不见,红衣只是外表长大了一些,心思还似当年那样简单。 横江不禁在心中感叹,好在他是让红衣来到宣明道场拜师学艺,若是拜入了其他仙门道场,例如黑狱道场之类人人心思诡秘之地,以红衣这等处事方式与简单的心思,只怕被人蒙骗暗害了,还要傻乎乎的感谢别人。 红衣见横江又不说话,心中更急,眼神更是慌乱,道:“师兄,红衣说错了什么吗?师兄不会是不要我了吧?” 横江微笑摇头,语气温和,道:“当年在封魔岛,我刚刚修至道徒境,只有一身微末道术,身边留一个凡人侍女也无妨。如今我已经修至仙门修士,再过些年,可能会修至神魂,也可能成为纯阳仙人……如若我修至纯阳仙人,红衣还只是一个仙门修士,甚至只是一个道徒,以此等修为,又如何侍奉好我这个纯阳仙人啊。” “那……那红衣潜心修炼就是了。” 红衣焕然大悟,朝横江重重的点了点头,又拍了拍胸脯,道:“师兄放心,红衣一定会好好修行,绝对不会让师兄失望的!” 她却没有注意到,如今相隔十年,她已经不再是十年之前,那个身躯干瘪的小姑娘。十年时间,她住在宣明山当中,吃得虽不算是山珍海味,却都是滋补身体,有利于修行的食物,自然发育极好,身材妙曼,如今拍胸脯的动作一出来,便是波涛汹涌,胸峰一上一下,轻轻的波动着…… 这一幕,恰好落到了另一人眼中。 独孤信在得知横江回到师门之后,稍稍收拾了一番衣着,便急急忙忙来到了竹林院落,找横江许久,未曾想到,久别之后,竟见到这番画面。 第二百四十五章:美人如玉 旭日高升,山风猎猎。 独孤信站在厅堂门口,长风吹起了她宽大的衣袖和长袍下拜,猎猎作响,如同凭虚御风,有着遗世独立的气度。若独孤信换掉男子长袍,摘下戴在头上的玉冠,在换上一身长裙,头上戴着珠玉簪花,便正是那神话传说,经书典籍当中,不吝笔墨记载的雪中仙子、山中神女…… “哼!” 独孤信见到红衣波涛汹涌的姿态,便微微别过头去,眼中虽没有任何不满,也没有开口说话,心中却冷哼一声,暗道:“书中都说,世间男子都喜欢身前丰盈的女子,这红衣倒有几分本钱,也不知横兄是否能守得住道心,是否能不被女色所惑。” 正当独孤信心中遐想之时,横江已是放下了筷子,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独孤兄不妨坐下来一起吃,红衣的手艺,我也有十余年,未曾尝过了。” 独孤信点点头,抬步而入。 红衣见独孤信进门,明显有些拘谨,稍稍后退一步,朝独孤信拱手施礼,道:“内门弟子红衣,拜见独孤师兄。” 独孤信却微微一笑,反倒是朝红衣拱手一礼,道:“十年之前,我横兄在封魔岛摩北城暂住,多亏红衣师妹替我照顾他周全。” 红衣呆了一呆,却不说话了。 听了独孤信这一席话语,红衣完全弄不明白,为何独孤信要谢她照顾横江,她分明是被横江买回来的侍女,如何算是照顾了横江周全?令红衣更加不明白的是,独孤信竟然说了一个“替”字,这让红衣很是不解。 独孤信似是猜到了红衣心中疑惑,接下来的话语就少了许多,有些沉默寡言,只拿出了一坛自己酿造的美酒,与横江你一杯我一杯,将美酒喝得干干净净,继而便长身而起,告辞而去。 横江见兄弟要走,自然是将这送出院外。 独孤信行走时,施展出缩地诚寸的道术,三两步就消失在了山路拐弯之处,不见了踪影。再绕过几个殿宇,走过几座被积雪覆盖的树林,便回到了独孤信那座种慢了各种花朵,满院飘香的院子。 独孤信进入院子之后,便催动了院中阵法。 顿时,氤氲白雾,弥漫在院子当中,隔绝了院内院外的视线。 独孤信沿着院中百花之间的小路,往里头走去,每走几步,身上便有一阵阵光辉散开,当她行至百花深处之时,穿在身上的长长衣袍,已是变作了一件雪白的长裙,继而她挥手摘下了头上戴着的玉冠,纳入衣袖当中,再随手摘了一朵院中正在怒放的花朵,插在了发髻之上。 廖长空在这院中,已是等候多时。 她默默的等着独孤信换回女装,直到独孤信鲜花插上发髻,踏入门槛,廖长空才微微一笑,问道:“如何,见到你的横兄了之后,是不是心花怒放,一下子就觉得心中安稳了许多,连道心也变的稳固了?” 独孤信点头微笑,大方承认,又道:“师姐觉得我这样打扮,好看么?” “好看!当真好看!” 廖长空眼中含着不用质疑的神态,朝窗外百花指指点点,道:“独孤师妹国色天香,人比花娇。休说是这院中百花比不得你,就算是那凡俗间神话传说中,掌管百花盛开的春神,也比不得阿信妹妹。” 独孤信明显有些不够自信:“真的么?” 廖长空点点头,眼神一凝,语气越发的严正,道:“阿信妹妹若是不信,我愿意对道心发誓。” 修道,即是修心。 仙门中人最重视道心,也最忌惮心魔。 廖长空神态笃定,愿意对道心发誓,以此来证明自己没有说假话,却没有让独孤信的神态变得开心愉悦,反倒是让独孤信悄然闭上了嘴唇,不再说话。 良久之后。 “唉……” 独孤信长声一叹,道:“可惜,横兄不知道。” 廖长空咬咬牙,道:“只要阿信妹妹穿着现在这身衣裳,朝横师弟面前一站,横师弟肯定惊得呆若木鸡。当他知道你的身份之后,你再与他多多接触,以你们二人的默契与性格,必定会日久生情。” “不能说。” 独孤信摘下头上戴着的花朵,插在了花瓶里,眉宇间颇为伤怀,又道:“此事,说不得啊。” 廖长空问道:“阿信妹妹是担心横师弟知道了你是女子之身,便会因为此事,而觉得你骗了他,就笃定此事违背了他的信义,甚至会因此而与你恩断义绝?” 独孤信摇摇头,道:“不仅仅是因为横兄。” 廖长空见独孤信不愿多说,便也不再多问。 这师姐师妹二人,虽在年幼之时,曾有过些许误会,却素来关系极好。廖长空性情高傲,平日里与人相处,素来是少言寡语,直到与横江相熟十年之后,才对横江稍稍温柔了几分,不再像当年那样锋芒毕露。她也只有在独孤信这个阿信妹妹面前,才会如此恬然温和,说些知心话语。 独孤信极美。 她做男子打扮,便是宣明道场最为俊逸帅气的男弟子,即便是早已叛离了宣明道场,堕入旁门左道,十年之前又因封魔岛之事,转投紫霄宫道统门下的东方未明,在相貌气度之上,比独孤信亦是相差甚远。 她像今日这般,若做女子打扮,即便廖长空这种容貌美妍,英气十足又身材火爆的剑修,也有几分自惭形秽。 独孤信端的是人比花娇,美人如玉。 有她穿回女装,站在窗户之内,面向着院中百花,这百花便在顷刻之间,仿佛黯淡了七分颜色,只剩三分娇媚。 独孤信的视线透过山峦深雪,望向横江的院落所在之地。 她就和么立身不动,望着望着,突然间周身天地灵气滚滚翻腾,卷得窗外百花左右摇曳,花瓣上下浮动,掀起一阵阵花浪。 见此形象,廖长空眼神一亮,心道:“阿信妹妹简直是天纵之姿,就连站在窗口,隔山相望,远眺横江那座院落之时,都能心有所感,进入道心通明状态,就此悟道。这般天资,只怕就算是紫霄宫里,那长生不老的天尊门下,也无一人比得上阿信妹妹。” 道心通明的悟道状态,时间可长可短。 有时只需一瞬间。 有时候甚至可以持续上百年甚至上千年。 此事因人而异,也因人之修为道行高低而各有不同。 不知不觉,天色黑了又亮,到了第二天,独孤信依旧出于悟道状态当中,未曾醒来。 中午时分,院外似有人来,却被阵法白雾挡住,进不了独孤信这座院落,那人就只稍稍停了一停,便要转身而去。廖长空察觉院外有人,就飞出去查探,见识门中师弟,便问他何事,那师弟只说,扶向阳师兄在凡俗世间的族人,派人送信来到师门,可扶向阳师兄昨日一早回来之后,就对人说要闭关炼丹,于是便将信笺,送到了独孤信之处,毕竟独孤信如今是宣明道场的代掌门。 廖长空打开信一看,见信中多是些“敬告老祖,敬问老祖”之类的话语,无非是以这一封书信,来禀告扶向阳自家准备如何治国,同时也询问扶向阳,具体要如何当好这个皇帝,才能让扶向阳这个老祖满意。 廖长空将书信看完,收入衣袖,让送信的师弟回去,她则手持扶家送来的书信,离开了独孤信的院子,却不是去找扶向阳,反倒是大步朝着横江的院子走去。在廖长空看来,横江虽修炼天赋平庸,修为与道行也不高,可却智略深远,远在扶向阳师兄之上,扶家做了皇帝之后的治国之策,与其问扶向阳,还不如问横江。 不料,当廖长空来到横江院中之时,却发现横江站在雪中,手中捧着一副画卷,正目光灼灼凝视着画中景象。 另有一个穿着铠甲,做武将打扮的男子,恭恭敬敬侍立在一旁。 当廖长空进入院中之时,那武将赶紧躬身一拜,施礼道:“扶家子弟扶匡,拜见上仙。” 廖长空点点头,不多做理会,只径直走到了横江身边,盯着横江手里头的画卷一看,却见那画卷之上,画着一个年岁大约是十四五岁,貌美倾城的少女…… “师弟,此女是谁?” 廖长空觉得画中女子眉宇之间,隐隐让她有着几分熟悉之感,却不知是在何处见过,一时想不起来。 “启禀上仙……” 无需横江回复,那武将打扮的扶匡,已抢先开口,道:“此女名叫洪馨菡,是中土帝国丞相之女,年少之时,受紫霄宫一位仙人看中,将她带离皇都,前往紫霄宫拜师学艺。洪馨菡离家之后,虽一直没有回来,却时不时会寄送书信回家。听闻此女在紫霄宫当中,很受宫中群仙赏识。” 廖长空盯着画中女子看了看,神色一沉,道:“你为何将洪馨菡的画像,送至我宣明道场,此事与我横师弟,有何关系?” 扶匡拱手抱拳,神色有些慌乱,一五一十将此事说出,道:“启禀上仙,二日之前,三位上仙离开皇都,我扶家占了皇位,可丞相大人却留下遗书,连夜悬梁自尽了!丞相在遗书中说,他眼睁睁看到皇帝受辱而死,却无能为力,愧对先帝,愧对李家历代帝王,无颜活在世上。那洪馨菡乃是紫霄宫弟子,一旦知晓她爹是因三位上仙废立皇帝而死,只怕……只怕……” 第二百四十六章:青梅竹马 中土帝国,李家皇朝已有数百年。 丞相在横江废立皇帝之后,选择悬梁自尽,为前朝尽忠,不愿意继续在扶国公做皇帝之后,继续在朝中为官,此事无可厚非。 扶匡眼中带着几许惊慌,连续说了两回“只怕”之后,便没有继续再说下去。这扶家子弟,知晓仙门中人,多半都是心思敏捷之人,余下的话语,无非是有关洪馨菡不会就此罢休,必会替丞相报仇之类,此话他即便不说,横江与廖长空亦是心知肚明。 “洪馨菡……” 横江抬头微叹,远望山外群山,神态虽依旧淡然,眼中已有几许怅惘。 今时今日,扶匡说起洪馨菡,横江心中才猛地浮现出十几年前,那一个与他在一起读过书的女子。 洪馨菡是丞相的女儿,自幼便住在皇都当中,她被紫霄宫收入门墙之前,也曾经常往来于周先生府邸,向周先生讨教学问。 那段时间,横江在周先生门下求学。 二人经常见面,很是熟悉,周先生见洪馨菡聪慧温柔,便起了撮合横江与洪馨菡的心思,曾与横江说过,要亲自去丞相府,替横江提亲。 横江那时虽然年少,却也知道周先生是因和丞相政见不和,这才被罢了官,他又怎会愿意让周先生低声下气,去丞相府求亲。于是,哪怕周先生三番五次,对横江说,他和丞相之间,只是政见不和,只是治国理念不一样,私下里双方不仅没有什么仇恨,反倒经常会有一些书信往来,交流学术。 双方若有深仇大恨,周先生怎会在得罪了丞相之后,还能留在皇都之内,安安稳稳的做学问?若真有不解之仇,洪馨菡身为丞相的女儿,又怎会时不时去周先生府邸登门拜访,讨教学问? 当时的横江,年轻气盛,他一直以为,周先生是因为和丞相作对才罢了官,双方便是大仇人,他身为周先生的学生,怎么能娶大仇人家的女儿为妻。周先生最终未能说服横江,去丞相府求亲之事,也就此作罢。不久之后,洪馨菡就再也没来周府求学,横江以为丞相是把洪馨菡许配了人家,不许她再在外边抛头露面,便也没多想,再到后来,成碧君下毒害了周先生,栽赃横江,横江迫不得已离开皇都,便更是不知洪馨菡的消息。 离了皇都之后,横江浪迹天涯,虽遇到了许许多多的人,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可当年皇都里发生的事情,他却记忆犹新。即便横江只在十几年前,远远的见过丞相一两回,横江先前再临皇都之时,依旧是一眼就认出了丞相的身份。 也正因横江知晓,丞相与周先生被害,并无关系,这才在诛杀皇帝,废立帝王之时,没有对丞相动手。他却不曾料到,丞相在他离开皇都之后,竟然选择了悬梁自尽的举动,来为前朝尽忠。 “不愧是连周先生都赞叹不已的人物,在忠义二字之上,丞相可谓是冠绝整个中土帝国。只是洪丞相这种愚忠的举动,到头来却害得我宣明道场不得安宁……”一念至此,横江禁不住心中叹惋。 扶匡将诸事禀告完毕,便不再多留,辞别下山去了。 红衣微微低头,默默的站在一旁。 廖长空自红衣身边走过,擦肩而过之时,深深的看了红衣胸前一眼,随即廖长空再傲然挺起胸膛,让红衣脸色更是微微发红,拱手道:“廖师姐有礼了。” “数月不见,红衣师妹出落得越发美丽动人了!” 廖长空朝红衣点头回礼,坐到横江对面,周身剑意勃发,道:“师弟在皇都之时,就该一剑杀了那丞相!反正这人在我们离开皇都之后,悬梁自尽,一命呜呼,她女儿肯定会把他的死因,算到我们头上,不杀白不杀。” 横江放下画卷,摇头不语。 廖长空皱着眉头,眼神越发的明亮锐利,又道:“那个教你读书周先生,不就是被洪丞相逼出朝堂的么?你杀了丞相,只算替周先生报仇,为何要心慈手软?莫非你早在十几年前,就认得那洪馨菡,对那丞相的女儿暗生情愫,把那丞相当做岳父,这才不肯下手?” 横江见廖长空说的如此离谱,他却也不烦不躁,知晓这便是廖长空表达关心的一贯态度,便也不反驳,只将十几年前,在周先生府中求学,以及与洪馨菡曾经同窗的事情,对廖长空说了一说。 “原来你哪个洪馨菡,竟然是青梅竹马!难怪你拿着洪馨菡的画像,直勾勾看了许久……” 廖长空皱眉道:“难道你到现在,还惦记着那个洪馨菡么?” 横江摇摇头,道:“师姐多心了,当初周先生要去丞相府替我求亲,我都没有答应,事后又怎会再惦念那个女子?” 廖长空听到求亲二字,眼神突地满是怒火,可一瞬间之后,有冷静了下来,闭口不言,心中想道:“师弟连当年求亲的事情,都光明正大的说了出来,就意味他问心无愧。我和他只是同门师姐弟,不可过多插手他的私事,也只能言尽于此了。如果他真对洪馨菡断了念想便好,他要是一心惦念着洪馨菡,到头来让阿信妹妹伤了心,我一定要让他好看!” 横江虽心思缜密,又哪里能猜得透廖长空的心事? 女人心思,便如空中变幻的云彩,捉摸不透。 横江只道:“紫霄宫与中土帝国,相距甚远。丞相虽悬梁自尽,上吊而死,消息若要传至紫霄宫洪馨菡耳中,还需一段时日。洪馨菡得知了消息,再回到中土帝国,又要一段时日。这段时间,师姐可以与燕青崖师兄,扶向阳师兄,以及独孤兄,一起商议应对之事。” 廖长空道:“若那洪馨菡二话不说,要我们把你交出去,一命偿一命,我们该如何应对?” 横江道:“我宣明山虽有五千年道统传承,却又怎么敌得过由长生不老天尊立下的紫霄宫?敌强我弱,若实在没有胜算,若把我交出去之后,能让紫霄宫退走,此事我心甘情愿。” “哼!” 廖长空衣袖一甩,含怒起身,喝道:“你想得美!把你交给紫霄宫,你就能和洪馨菡那个狐狸精朝夕相处,双宿双栖了么?” 她竟不等横江回答,已是转过身去,大步而行,离了横江这座院子,朝远处宣明山的高塔,飞掠而去。 独孤信习惯在高塔当中读书修道,如今宣明山由独孤信承担代掌门之职,廖长空自然是去找独孤信商议。 “师兄。” 红衣等廖长空消失不见,才悄然凑到横江身边,低声问道:“那个洪馨菡……漂亮么?” 横江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他信义当先,说惯了实话,自然也轻易不愿意骗人。 “那……那廖师姐说的对么?” 红衣眼神有些焦急,问道:“师门把你交出去之后,你就会和洪馨菡双宿双栖?” 横江摇头道:“不会。” 红衣却有些不信,犹豫了许久,才扭扭捏捏说道:“师兄要是想和洪馨菡双宿双栖,请……请务必带上红衣一起走。” 横江愕然,问道:“红衣不喜欢师门?” “喜欢呀。”红衣连连点头,却脖子一偏,想了想,道:“可我更喜欢和师兄在一起。” 这般语言流露,已是极为直白。 红衣说出此话,便觉得不对,脸颊、脖子、耳朵,唰的一下全红了。仙道世间里,世人久经礼法规矩教化,对于男女之事,素来是慎之又慎。哪怕是年幼的小童子,也知道男女有别,更知男女大妨,哪怕是长大了之后,遇到了心仪之人,对于男女情爱之辞,亦是难以启齿。 尤其是仙门中人,大多久居山中,一门心思都放在了求仙问道之上,对于男女情爱更是率真。 红衣在不经意间,就将心事表露得明明白白,又是害羞,又觉得很丢脸, 她赶紧捂着脸,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急步跑走。 因为跑得太快,没有注意脚下的门槛,在出门之时一个趔趄,噗通一声摔倒在,在白花花的雪地里,印出了一个清晰的人影,她就干脆趴在雪地里装了一会儿死,直到横江走过去准备扶起她的时候,她才一蹦三尺跳了起来,施展出师门传授的一种步法,嗖的一声窜了出去。 红衣走后,横江这座院子,比之先前清净了许多。 隔壁院子里,时不时会传来轻微的扑哧响声,那是吴冠在闭关研究符箓一道。 时不时可以听到,宣明山中某些地方,会有轰然雷响出现,那是宣明道场的师兄弟,才修行雷法。 “外出数月,耽搁了不少时间,是该安安心心,精修道法了。” 横江这么一想,便拿出一块竹板,写上了谢绝来访之类的字样,将竹板挂在了院门之外,便闭门修行。 至于紫霄宫弟子洪馨菡,会不会来宣明山,是来拜山还是直接杀上门来,都是未知之数。 身为仙门中人,修仙问道,乃第一要务。 第二百四十七章:二三子 修行一事,须不疾不徐。 不可急功近利,更不可懈怠。 宣明道场门风和谐,同门师兄弟极为友善,这一点让横江心中很是安稳,早已将这座宣明山,当做了吾心安处……是故乡。 世间诸多事情,皆是一体两面。 师兄弟关系融洽,相处之时不用勾心斗角,此事自然是好的。可关系太好,自然同门师兄弟之间的往来应酬就少不了。 有不少宣明道场的弟子,隔三差五就会聚在一起,饮酒高歌,其乐融融。 但凡有谁要被派出师门外出历练,那些留在宣明山的师兄弟们,就会纷纷赶上门去,奉上一些礼物,给同门送别。 但凡有谁从外头回到师门,在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就会有同门师兄师弟,师姐师妹,前来拜访…… 横江前日回到师门之后,只去了一回独孤信的院落,前去探访独孤信,可那时候独孤信正处于道心通明状态,正在悟道,廖长空催动了独孤信院外的阵法,将横江挡在大门之外,进去不得,横江便返回了自己的院子。余下的时间,横江一直都留在院中,不曾外出,就是知道宣明山中同门师兄弟,都会来拜访他。 若是闲来无事,横江也愿意在修行之余,和宣明道场这些没有什么坏心眼的同门师兄弟,饮茶喝酒,坐而论道。 可如今见了从中土帝国皇都敢来的扶匡一面,得知洪丞相的女儿洪馨菡,拜入了紫霄宫,做了那紫霄宫弟子,横江便没了那番和同门师兄弟饮茶喝酒的心思,只关起门来,准备闭关修行一段时间。 红衣见横江把谢绝来访不愿见客的竹板挂在门外,也不再来横江院子叨扰他,只是没到吃饭的时候,就准备好了饭菜,给横江送上门来。有几个师姐师妹,见红衣这番举动,便故意等红衣给横江送饭的时候,站在横江院外,大喊大叫,调笑横江与红衣,红衣自然是羞得小脸通红低下头去,横江却面不改色将饭菜取走,朝红衣道一声谢,随即便提着食盒走回院中,继续修行。 那些起哄的人,见横江如此淡定,渐渐的也便不再调笑红衣,反倒是暗地里悄悄的传颂着横江的处世态度,说横江是如何如何的道心坚定。 这一年距离横江拜入宣明道场,正好是十年有余。 十年之间,宣明道场又收纳了好几十个门下弟子,大多都已修至了道徒,有少部分资质高超的已是仙门修士,只是他们拜入宣明山的门墙之后,宣明山已经废弃了封魔岛这一处历练新入门弟子的地方,让这些弟子去扶向阳镇守的海中岛屿历练,而横江却在封魔岛里,整整修行了十余年。 随着扶向阳回到宣明山,那些在他镇守之岛历练的师弟师妹,自然也和红衣一样,一起回到了师门。 这些人虽没有见过横江,却对红衣很是熟悉。 其中有不少意气奋发的少年,对温柔率真的红衣,早已是暗地里动了心,如今却听人说,他们的红衣姑娘,居然每日三餐,亲自给一个师兄送饭,而且那师兄已经满头白发,于是这些少年们便很是愤懑,竟在某一日间,成群结队,聚集在了横江的院外,大声呼喊着,要横江出来见他们,说是要给红衣讨一个公道。 这些少年终归是宣明弟子,受到师门和睦气氛的熏陶,就算是看横江不顺眼,来找横江的麻烦,手段也较为温和。 有的用储物袋装了数千斤烈酒,摆在横江院外的雪地里,将酒坛磊成一座酒山,再朝院中大声呼喊着,要横江师兄出来跟他拼酒,若是横江胜了,他就承认横江配得上红衣,若是横江败了,他就要和横江公平竞争。 也有人听说横江是中土帝国饱学之士周先生弟子,就要和横江比试文采,所要找一个公众人选一个题目,让横江和他没人各作一首诗,谁做得好谁就赢了。 也有人要和横江掰腕子,看谁力气大。 也有人要和横江比耍猴,比耍猴。 甚至还有人要和横江比谁吃饭吃得多,谁尿得远…… 各种方式,五花八门,稀奇古怪。 不过这些师弟想出的法子虽多,方式方法虽稀奇古怪,却没有一人,说要和横江比斗道法,也没有一人,说要和横江打擂台一决高下。 这些人当中,不乏早已修至仙门修士,修为甚至在横江之上的惊才艳艳之辈…… 他们在院外叫喊之时,也依旧记得宣明道场的门规戒律,没人对横江直呼其名,全都是把横江称呼为橫师兄,虽然声音嘈杂,喧哗吵闹,场面沸腾得像是菜市场一样,却没有任何施礼之处。 这段时日,横江虽闭门不出,潜心修行,却因为此地是师门宣明山,故而横江也没有在院中多做防备,未曾布置什么防御法阵,更没有布置隔音阵法。 院外众多师弟的吵闹之声,自然而然,都传至了横江耳中。他只一听院外之人嗓音,就知道这些师弟,都是新近十来年间,拜入师门的年轻师弟,毕竟雏凤清于老凤声,年纪不同,嗓音的音色自然不同。 “原来红衣在师门当中,竟如此受欢迎,只怕今日在我院外吵闹的这些师弟,都是红衣的仰慕者。他们见红衣日日给我送饭,而我却连话都不和红衣多说几句,也不让红衣进入院中,这才愤愤不平,以为我欺负红衣,要替红衣出头。” “这些门中师弟,只怕早已跟门中师兄师姐,打探过我的消息,知晓我修行天赋极为平庸,也许修行十年都还只是一个道徒,自然是道术浅薄,修为不堪入目。于是他们想出来的比斗方式,才会如此稀奇古怪,连斗鸡耍猴之类,都想出来了,只为了避免提起我的修为实力,伤及到我的自尊。” “他们又哪里知道,我虽天赋平庸,却修行不辍,如今一身修为虽比不得诸位真传的师兄师姐,却也不容小觑。至于修行天赋与资质,对我而来,素来都不是避而不谈的忌讳,他们倒是有心了……” 横江心中想了一想,便不予理会。 以横江历经千世万世的阅历,他早就知道,似今日门外这些师弟,只要不理会他们,等他们闹够了,就会觉得无趣,到时候会自动离去。 而且,横江正好到了修炼的关键时刻,不想被其他事情打扰。 这段时日,横江一心苦修的并非是师门宣明道场的妙法,也不是陆慎所传扬帆之法里的诸多九崇山道术,而是一只都在研究那一座九脉求魔剑阵。 当初在斗魔洞府,横江凭着九脉求魔剑阵,一剑诛仙,斩灭了纯阳仙人古木风的肉身之时,就觉这一座九脉求魔剑阵,隐隐间有些不对。横江第一回催动此阵,显现出九道剑气洪流之时,本以为能凭着此阵,将古木风一剑斩杀,杀得魂飞魄散,身死道消,却最终被古木风遁走了一丝魂魄,逃出了斗魔洞府的宫门之外。 皇都当中,横江在深宫之内,激战藏在漆黑高塔里的岳步耀,原本在横江的预计当中,只需一道剑气洪流,便能在斩碎切七层道塔的同时,将岳步耀杀得魂飞魄散,可一剑却只斩断了岳步耀的胳膊与手臂。 “此阵之威,比我料想当中的,差之甚远!” 横江早已将九万多柄玉剑,以及余下那些用来凑足十万之数的金钢法剑,全都拿了出来,让护法神将把这十万剑,在房中一一排开,磊积木砌房子一样,堆成了一座剑山。 这段时日,横江除了例行修炼太阴炼魂法与其他道术法门之外,大多数时间,都是盘膝坐在这剑山面前,面对着剑山,久久沉思。 冥思苦想揣摩九脉求魔剑阵之时,那一颗徐无忌死后留下的金丹,便会被横江捧在手中,贴身放在丹田之外…… “为何我在参悟九脉求魔剑阵,参悟徐无忌留在这金丹里的魔心种道剑阵之时,无论我如何聚精会神,如何全神贯注,都无法进入道心通明状态,出现顿悟的效果?反倒是当初在宣明山顶和独孤兄喝醉了酒,就悟道悟出了青天揽月术,又在青砀峰剑道那一条浩大深邃的剑痕之时,领悟出了以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长生剑诀?因道心通明产生顿悟之事,全都要看时运,此事由不得我啊。” “我这修行天赋,终究是太差了些。如果换做是门外那些吵吵闹闹的师弟们,只怕他们已经把这两座剑阵的玄妙之处,参悟了不少……” “既悟不出什么成果,我就只能用笨办法了,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这十万剑当中的金钢法剑,是我滥竽充数用来布阵,不如我先用玉石雕琢祭炼玉剑,将十万玉剑补全,再来参悟此阵。” 不过,修仙问道,素来是一件需要凝神静气的事情。 打坐练气,也有静坐一说。 闭关修行,也有静修一说。 院外吵吵闹闹,犹如菜市场一般,横江如何静得下心来? 当横江把用来雕琢玉剑的玉石,雕坏了三五块之后,他越发的觉得头晕脑胀,心烦意乱,便让护法神将把十万剑布置成九脉求魔剑阵,猛然间手捏法诀,驱动大阵。 无数剑光,自横江院中,挥洒而出,犹如银河乍泄…… 院外众师弟眼神一呆,已心神慌乱,被这倾泻而来的剑气星河惊得张大了嘴巴,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二三子!皮痒了吗?” 剑气洪流之后,传来横江的声音:“若再聚众喧哗,让我不得安宁,我必打烂你们的屁股!” ********** 感谢King元的评论,感谢空岸雪的鲜花。 第二百四十八章:无情 众人见到剑气洪流,心中震怖。 未曾料到,师门当中盛传天赋平庸的橫师兄,今日突发一剑,竟有如此威能,简直让人无法置信。 一时间,喧闹叫喊之声,戛然而止。 师弟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该如何是好。 宣明道场虽同门和睦,可也有些弟子,性格孤僻,脾气怪异,若真被惹恼了,免不得会大发雷霆,虽然不至于大打出手,却免不得要被暂代陆青皇师叔职务的御龙升师兄,抓去厨房,狠狠的教训一番。 若横江也是这种性格,岂非今日真会把众人抓起来,脱掉了裤子,押在雪地里,打烂了屁股? 众人免不得有些人心惶惶。 恰在此刻,红衣提着食盒,踏雪而来,伸手在院门上轻轻的敲了几下,再将院门稍稍推开一半,把食盒放了进去。按照这些时日的惯例,住在院中的横江会施展出一道御物诀,隔空取物,将院门内的食盒取走。 “红衣师姐!” “红衣师妹!” 一众人等,凑了过去,众星拱月一样把红衣围住了,一边对红衣嘘寒问暖,一边询问横江的底细,想知道这个在封魔岛历练了十年的内门师兄,到底为人如何,性格如何,好不好相处,是不是一个记仇的人。 有人问红衣是怎么认识横江的,又为什么对横江师兄这么好,每天三餐都按时来送饭,哪怕横江态度冷淡,也依旧乐此不疲。 也有些师姐师妹,拉着红衣走到人少的地方,问她到底喜欢横江师兄哪一点,是否早在凡俗世间,就已经和横江关系匪浅,早已是私定终身。 诸多问题,问的红衣面红耳赤,低垂着头,不知该怎么回答。 众人见红衣害羞,更觉得有趣,问得更加开心,整个宣明竹林外的雪地里,充斥着活泼快乐的气氛。 红衣恼羞成怒,跺了跺脚,道:“你们要是再这样说话,我就不理你们了。” 众人这才不再多说,让出一条道路,让红衣一路小跑离去了。可他们对于住在这院中的横江,却更是好奇。 嘎吱。 院门被横江推开。 他手中提着红衣送来的食盒,站在院内,打量着外头熙熙攘攘的师弟师妹,微微皱了皱眉,有些懊恼,却尚未生气,心中只想道:“若我没有少小离家,颠沛流离。若我像这些师弟师妹一样,少年岁月过得无忧无虑。若我也像他们一样,修炼天赋远超常人,只怕有关于九脉求魔剑阵的诸多奥妙,我早在封魔岛那十年之间,就已经揣摩得清清楚楚。” 今日来到此地的,都是些年轻的新面孔。 十年之前拜入宣明道场的弟子,横江虽不敢说全都见过,却也认识大半。数月之前,众师兄弟前往各方师门产业,处置师门事务之时,横江也和那些同门师兄弟,相互赠送了礼物,送出了数以千计的符箓,也收来了各式各样的仙门器物,只是他身上本就手段繁多,前番出门虽与人争斗数次,可同门赠送的仙门器具,却一样也不曾使用,可他心中却记得同门师兄弟对他的好。 如今见到这些正值青春,风华正茂的师弟师妹,横江先前因被他们吵吵闹闹而影响到的心情,也变得好了很多。 于是,横江转念一想,心中暗道:“我二十岁之前,不曾有过几天安安稳稳的日子。如今我既拜入师门,又怎能让这些师弟师妹,像我当初一样,再经历颠沛流离的悲苦?宣明道场是我师门,这宣明山便是我故乡,即便紫霄宫是由长生的天尊开宗立派,也不可让其侵扰了我师门安宁!” 念及此处,横江神色一正,环视院外之人,淡然问道:“是谁要和我比试?” 众人先前已经见识了横江施展出的剑气洪流,如今被横江这么一问,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就怕横江真的动怒,将他们抓起来惩戒一番。 宣明道场的门规戒律,极为森严。 横江是众人的师兄,按照师门规矩而言,今日众人的举动,已算是以下犯上。 有人慑慑的问道:“橫师兄该不会真想要打我们的屁股吧?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打屁股多不好看。再说,再说……” 横江面无表情,问道:“再说如何?” 那师弟接着回答道:“再说在场的还有不少师姐师妹,橫师兄不会真的要一视同仁,全都要打屁股吧。男女有别,这事情传出去,都不好听啊。” “说什么混账话!” 横江眼神一冷,道:“我记得你的声音,你就是先前大呼小叫,要和我比耍猴之人。师门道法繁多,其中御兽一道,在中土帝国三十六大道场,虽算不得是顶尖的道统,却也不容小觑。你既喜欢耍猴,那就去独孤信师兄哪里,借一本师门御兽之道的基础法诀,以正楷字体,一笔一划,抄写一百遍,七日之内交给我。” 那师弟脖子一缩,不再多说,只拱手施礼,算是认罚。 横江又把那个叫嚣着要和他比撒尿,看水撒的远的师弟,让这人去独孤信那里,借一本师门五行水法的基础法诀,也要用正楷字体,抄写一百遍。 至于其他人等,横江一视同仁,哪怕是看上去娇滴滴的师妹们,横江也是照样处罚,一人一百遍。 众人哭丧着脸,耸拉着脑袋,士气一瞬间跌落到谷底,哪有半点再找横江一争高下的气势。师弟们虽然认罚,却也不愿就此离去,而是不停的朝周围师姐师妹使眼色,修行了师门传音之法的,则用隔空传音的手段,求助于那些相熟的师姐师妹。 于是,就有几个师妹,跑到横江面前,撒娇求饶,让横江绕过他们这一回,说下次再也不敢了。 横江久经红尘,在凡俗间摸爬滚打十几年,什么样的脂粉阵没见过,又怎会被区区几个小师妹蛊惑。 “我意已决,谁若再聒噪,加罚一百遍!” 横江眼神一沉,扫视周围师弟师妹,道:“中土帝国,有三十六大道场,唯独我宣明道场上下一心,同门师兄弟之间,兄友弟恭,门中从无内斗。你等能拜入师门,简直是天大的福源,却不思进取,平日里不好好修行,一心只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白白荒废了光阴。此事如果我不知道,那也就算了,可你们自讨苦吃,找上门来,我这个做师兄的,怎能不管教一番?” 众人见横江如此严肃,哪里还敢再嬉皮笑脸,就连先前那几个对横江撒娇求饶的师妹,也脸色有些发白,退到了人群里。这些师弟师妹,拜入师门之后,渐渐的就发现了门中师兄师姐,很好相处,却不曾和横江接触过,哪里知晓横江的处事风格。如今在横江这里,碰了一个硬钉子,只算众人倒霉。 “求仙问道,素来不易。你等好自为之,切莫荒废了光阴!” 横江衣袖一甩,转身进了院中,关上了大门。 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却不知该如何分说此事。 良久之后,众人才小声嘀咕起来。 “这橫师兄,好生无趣啊。我们不过是和他开了个玩笑,他竟然逮着我们不放,罚我们抄写秘籍一百遍,还要用一笔一划,横平竖直的正楷字。咱们就只是稍稍闹腾一下,犯得着这么严肃吗?” “这橫师兄,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固执的很啊!我曾听一个师兄说过,橫师兄当年拜入师门的时候,在领悟道韵那一日,领悟出了师门真传妙诀凤凰晒翅之法,却因橫师兄自家祖传的法诀,和凤凰晒翅之法有些相似,于是橫师兄就说他领悟的是修炼了多年的凤凰晒翅之法,无论如何都不肯做真传弟子……这师兄的性格,铁面无情,还真是不好相处啊。” “橫师兄如此严肃,叮嘱我们不可耽误光阴,让我们安心修行,也是一片苦心。刚刚橫师兄动怒之时,一道剑气洪流自院中冲出,犹如星河乍泄,哪怕是寻常神魂高手,也施展不出这等道术!你们想想,以橫师兄的修炼天赋,他若不日夜苦修,又怎能在十年之间,拥有今日这番实力。他斥责我们,罚我们抄书,归根到底,也是为了我们好。” “依我看,橫师兄是为了在众多师妹面前,故意显摆呢。你们看看周围那些师姐师妹,她们现在看向橫师兄院子的眼神,明显和先前已经不同了……” “依我看啦,咱们这个橫师兄,多半是因为我们荒废大好时光,不安安心心修行,反倒是跑到这里来吵吵闹闹,就对我们很是鄙夷。诸位或许不知道,橫师兄先前说的‘二三子’,实际上另有深意啊。” ******** (上一章不能正常阅读的,请返回上一章刷新一下,抱歉。如果是手机端,刷新几次都不能成功的,请清理缓存之后,重启的客户端。最后,经过书友留评论建议,再三斟酌,决定以后不这么干了。让书友烦恼,我之过也。) 第二百四十九章:罹难 “二三子是何意?” “二三子在古籍当中记载,是古代修士常用的言辞,有着诸位,诸君的意思,这个词也算不上是贬义。可是随着时间推移,二三子这个词,渐渐的就变了味道,大约已经相当于‘小屁孩’之类的意思了。” “好哇!橫师兄竟然这么看不起我们!枉我看到他那一道剑气洪流之后,对他极为崇拜,把他当做偶像,他竟如此看不起我。以后我必要好好修行,有朝一日修为远超于他,再回过头来指点他修行,让他怀着万分崇敬之情来景仰我!” 众说纷纭。 不一刻间,人群便各自散去了。 横江站在屋檐下,目送师弟师妹渐渐远去,心中不禁浮想起了,十年之前,他离开宣明道场前往封魔岛历练之时,师兄御龙升一路相送,还赠了看上去是锅碗瓢盆等寻常厨具,实际上却是仙门法器之物。而师叔陆青皇,则赠送了诸多辅助修行的丹药,其后又让独孤信每隔一段时间,前往封魔岛送丹药…… “人以信义待我,我以信义待人!” “师门待我如此恩义,我怎能让师门因我横江,遭受罹难?” 横江既与洪馨菡是旧相识,自是了结洪馨菡的性格。 那丞相之女,虽说不上的睚眦必报之人,可丞相却是她的亲生父亲,生父悬梁自尽而死,洪馨菡怎会善罢甘休? 宣明山也无人守着横江,更无人看押横江,横江本可一走了之…… 中土帝国,就有七万里山川河岳。 至于紫霄宫管辖的范围,更是方圆上百万里之巨。 世间由长生不老天尊所创仙宫,何止紫霄宫一处? 天下之大,广阔无垠。 横江只需远走他方,任意寻一座幽静的山川,隐居一段时间,再乔装打扮,隐姓埋名,就能躲过这一场风波。 横江从未这么想过。 横江怎可能走? 他唯有日以继夜,朝夕必争,抓紧一切时间,揣摩九脉求魔剑阵,以及徐无忌留在晋档当中的魔心种道剑阵。 横江虽修炼天赋平平凡凡,却心思机敏,知晓就算有着徐无忌的三成精气在身,短时间之内,也难以拥有能与紫霄宫派来的高手抗衡之实力,就算突破至神魂境,也未必能扭转战局,即便成了纯阳仙人,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唯有阵法,能在短期之内,拉近双方差距。 “师门典籍,早就已经记载得清清楚楚,修仙问道,最根本的还是自身修为与道行,其中修为则是自身修行境界,至于道行则是心境,这二者才是在崎岖仙路当中,奋勇先前的凭托。至于法宝、阵术、丹药、灵兽一类,终究是身外之物。所以我宣明山,才不提倡门中弟子以服用丹药来辅助修行,师门替我炼丹,助我修行,也是因我的修行资质,实在是太过于庸碌。” “可惜我以我的天赋,终究难以在短时间内,将九脉求魔剑阵揣摩透彻,至于徐无忌留下的金丹,更是不知从何处下手……” “事已至此,我也顾不得许多,唯有剑走偏锋!” 横江在院中用了饭,便出门而去,身如鸿雁,一跃数十米,直达独孤信经常会在那里修行看书的宣明山高塔。 到了高塔之后,却发现独孤信不再塔中,倒是廖长空留守在此。 横江不愿意故弄玄虚,开口就道:“师姐,我在封魔岛当中,另有机缘,得了一座九崇山高手留下来的阵法,此事你早已知晓,那阵法正是九脉求魔剑阵,我在斗魔洞府当中,依仗此阵对敌纯阳仙人古木风,战而胜之。至于徐无忌留给我的一颗金丹,其中蕴含着徐无忌一生阵法真谛传承,此事师姐也全都知晓。” 廖长空闭上眼睛,沉吟片刻,问道:“师弟是想将九脉求魔剑阵,以及那徐无忌蕴含阵法真谛的金丹拿出来,让我一起参悟?” 她虽性格刚毅,平日里锋芒毕露,却绝非鲁莽愚笨之人,横江只一说起这两件事情,廖长空已是因此而猜到了横江的想法。 横江道:“正是如此。” 廖长空摇摇头,道:“师门道统众多,我精修虚空凝剑诀,除此之外,对于诸如符箓、阵法、炼丹炼药一途,实在无能为力。如今留在师门当中的几位真传弟子当中,燕青崖师兄也是剑修,一心修炼剑道,对于其他道统,他也只对于炼器一途,稍稍有些涉猎,至于阵法一途,燕青崖师兄尚且还比不得我。而扶向阳师兄,则醉心于炼丹之术,除此之外,他也对炼器炼丹一途,稍稍研究了一些,却也和我相差无几。” 横江又问道:“独孤兄呢?” “阿信修炼的是宣明剑印,也算是剑修,除此之外,她在炼器炼丹一途,也天赋非凡,可除了这三种,阿信在阵法一途,也只算是初入门墙,能施展一些寻常法阵而已。你若要让她研究九崇山里,那妖尊陆慎留下来的九脉求魔剑阵,以及九崇山阵法最强之人徐无忌留下的金丹,她也是有心无力。不过,你若真拿此事跟阿信说,以阿信和你的关系,她肯定会放下手中一切事情,一心一意的帮你研究九脉求魔剑阵与徐无忌的金丹。” 廖长空看了横江一眼,心中没来由有些烦闷,又道:“可是,人力有时而穷,仙门中人精力有限,怎能兼修各种道统?不论是我修炼的虚空凝剑诀,还是阿信修炼的宣明剑印,都是祖师爷当年探访九崇山一脉的遗址,得取而来的高深奥妙之法统,若一心修炼,最高可修至长生不老的天尊境界!拥有此等剑道妙法,哪怕我天赋非凡,阿信资质卓绝,只怕穷其一生,日夜参悟,也难以将这两种法统,真正修炼至天尊境。我们自身主修的法诀,就已是占用了绝大部分光阴,又哪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参研领悟其他法统?” 人力有时而穷,此言乃是仙道一途,至理名言。 寻常仙门修士,寿命与凡人相差无几,若是无灾无病,最多也不过是长命百岁而已,可仙门道统繁多,任何一种修炼至高深奥妙之处,都要耗费不知多少光阴,哪能处处兼顾,哪能将众多道术仙法,一同修行? 听闻此言,横江心中轻叹,又问道:“门中其他师兄弟,可有精修阵法之人?” “有是有,可修行一事,哪能临阵磨枪?你曾对我说过,你在封魔岛里,研究了十年九脉求魔剑阵,尚且不得其门而入,直到得了徐无忌的金丹,才触类旁通,将陆慎那座和徐无忌一体同源,同出九崇山一脉的九脉求魔剑阵,领悟出了几分真谛。你用了十年时间,又得了徐无忌的金丹,才能做到这一点,门中其他师兄弟,就算修炼天赋,以及对于阵法一途的领悟力是你的十倍之多,也要用一年时间,才能达到你现在这种层次。” 廖长空摇了摇头,又道:“再说,若没有徐无忌的那一颗金丹,只怕就算你把九脉求魔剑阵交给同门师兄弟,他们也未必能在一年时间里,将九脉求魔剑阵运转如意。你那颗徐无忌的金丹,早在徐无忌灰飞烟灭之时,我就已经探查过了,那颗金丹当中,留有徐无忌的一道阵法禁制。有那禁制存在,金丹只有你能用的了,其他人就算得了金丹,也因为禁制阻挡,全无用处。” “徐无忌此人,倒是心思谨慎!” 横江慨然道:“那徐无忌防范的,必定就是那徐夜月。他担心徐夜月夺我金丹,才会预留了这番手段。” 廖长空定定的看着横江,道:“若紫霄宫真的打上门来,我宣明山也未必没有胜算,只是这胜算,全在横师弟身上。徐无忌生前,有着道君修为,此人在金丹当中留下的阵法,必当威力浩瀚,一旦能催动金丹当中的阵势,只怕就算那紫霄宫,派来道君高手,也未必能破的了金丹当中的魔心种道剑阵。” 横江点了点头,道:“紫霄宫之事,师姐放心,我绝不会因为此事,让师门替我承担责任。洪丞相之死,因我而起,理当因我而终。” 廖长空蹙眉道:“你想以一己之力,承担此事?” 横江断然,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师门对我恩重如山,我怎能连累师门?” “你既是我宣明弟子,便与师门一荣俱荣,一辱俱辱!至于什么‘连累’之词,不可再说,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 廖长空眼神冷冽,声道:“我早已与御龙师兄等人,商议过此事,会让御龙师兄,先抄录好师门众多秘籍,再带着众多同门,先行离开宣明山,为我宣明道场的道统,留取一线生机。余下真传弟子、亲传弟子,则与我一同驻守宣明山,等候紫霄宫之人来袭。我倒要看看,那个与你青梅竹马的洪馨菡,能否配得上你,看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让那周先生,起了登门求亲的心思!” 第二百五十章:神明而寿 楼外飞雪,飘进窗中。 廖长空伸手接住一朵雪花,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师姐弟二人,静默以对。 横江能感觉得到,廖长空眼神当中,尽是关切之情。 他辞别廖长空之后,直奔独孤信的院落,却见此地依旧是一副云山雾罩的场面。 阵法依旧,看不清院中景象,甚至连院里百花盛开因有的香味,也被一座法阵,隔绝得干干净净。 横江自从得了徐无忌的金丹,将妖尊陆慎的九脉求魔剑阵,领悟了几分,他对于阵法一途的造诣,已是远超从前。若想要破掉独孤信这一走护院的阵法,虽说不上是轻而易举,也只需一炷香的时间,就能进入独孤信院中。 横江在雪地里驻留了片刻,转身下山而去。 横江已有多日,不曾去宣明道场的内门厨房,去用过饭菜。日前从斗魔洞府回来,横江拜访过御龙升,饮茶叙话之后,就匆匆辞别,开始潜心修行。 如今被师弟师妹吵吵闹闹了一番,横江暂无继续潜修的心思,便在宣明山当中,四处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内门厨房。 仙门修士,即可开始辟谷。 诸如当初的廖长空,就已断绝了饮食,就连水都不用喝,唯有偶尔兴致来了,才会喝些酒,又或者和横江一同饮茶。 横江修至仙门修士时间尚短,暂且做不到辟谷,可自从借助徐无忌三成精气之助,一举淬炼了三魂以后,对于饮食的需求,已是不如先前,食量大减。 此事,横江乐见其成。 宣明道场当中,有不少典籍记载了辟谷之事,归纳起来,无外乎四句: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 前二者顾名思义,很好理解。 至于食气者神明而寿,只得就是仙门中人,开启了灵窍,采集天地灵气修行,故而延年益寿,随着修为越高,寿命也就越发的悠长。修至神魂境,共有九次雷霆灌体,每一次雷霆过后,都会増寿百年,九次之后,便有前年寿命。至于纯阳仙人,则可活八千年,道君高手,更是寿元十万载! 至于不食者不死而神,横江如今也不甚理解,只因长生之事,不死之途,对于一个只有百年寿命仙门修士而言,这等长生的境界,未免太遥远…… 横江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内门厨房。 厨房紧连着食堂,占地十余亩,比世间寻常地主家的院落更大,其中摆着诸多桌椅,方便宣明道场弟子来此用餐。因为食堂宽敞,就算有些弟子机缘巧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进入道心通明状态,就此顿悟,也有足够的空间布置阵法,将那顿悟之人围在阵法之内,不耽误其修行。 今日,食堂里也布置了一座阵法,将一半的餐桌凳子,隔绝在了阵法当中。 横江站在食堂外,视线顺着打开的窗户,朝里面看去,只见二十来个师弟师妹,手持毛笔,挥笔急书,正在伏案抄录。 抄书之人,横江大都见过,其中有四人,横江更是极为熟悉,那便是当年和他一起参与考举,拜入师门的吴冠,崔颢,李青莲与纪嫣然。 寻一个从食堂里吃晚饭走出来的师弟,问了一问,横江便知道,这些抄书的弟子,是受了御龙升师兄的调遣,从宣明高塔里搬来了诸多秘籍,在此一一抄录。抄好之后,便装入书箱当中,用乾坤袋装起来,由御龙升师兄随身携带。 一旦紫霄宫高手杀上宣明山,御龙升就会带着诸多抄录好了的师门秘籍,领着一些师弟师妹,从后山撤退,给宣明道场的道统,留下一点火种,使师门五千年传承的道统,不至于就此断绝…… “难怪这几日间,我都没有见到吴冠,原来是在此抄书。” 横江略略一想,在食堂外驻留片刻,便转身而去。 走路之时,横江就连仙门中人行走之时,最基本的轻身术,也忘记了施展,在雪地当中,留下一个个深深的脚印。 事不关己,关己则乱。 横江虽未心乱,心思却沉重了许多,回到院中,继续揣摩九脉求魔剑阵与徐无忌留下的阵法真谛,余下时间则修炼太阴炼魂法,以及雕琢玉剑。 当横江依照着九脉求魔剑阵的阵势,将缺少的玉剑,一一补全之后,他便暂时出了关,出门一趟,前往独孤信的院落,拜访独孤兄。 如今的独孤信,身上气息,与往日已经大有不同。 横江自从得了徐无忌三成精气传承,修为与日俱增,眼力远超从前,只一眼就看出来了,独孤信已然突破了仙门修士层次,达到神魂境。 二人对桌而坐,独孤信拿出以师门灵药,亲手炼制的美酒。 横江举杯微笑,道:“多日不见,独孤兄一身气度,更胜从前!” 独孤信眼中含着一丝不易察觉柔情,道:“我仙门修士境界,已逗留了多年,如今修至神魂境,只是水到渠成而已。我能在近日修至神魂境,还多亏了数月之前,横兄从封魔岛回来之时,赠我的那一篇九崇山《春秋剑印》……倒是横兄在斗魔洞府一行,得了九崇山高手徐无忌的金丹传承,又收纳了三成精气,可喜可贺!” 横江道:“我本该早些来拜访独孤兄,可独孤兄却在闭关修行,院内被一座法阵覆盖,这才暂缓了几日。未曾想到,廖师姐早已将斗魔洞府之事,对独孤兄说了一说,倒也免去了我一番说辞。” 独孤信端起酒杯闻了闻,眼中含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问道:“横兄觉得,洪都道场那个徐夜月,漂亮么?” 横江直言道:“漂亮。” 独孤信又问:“喜欢么?” 横江摇头道:“徐夜月是徐无忌以枯荣真解,一分为二显化出的二人当中的一人,转世重修之后,却转换了性别,变成一个女子。也不知为何,这徐夜月的性格与胸襟,与那自燃坐化的徐无忌相比,实在差的太远。我与此人,道不同不相与谋,已是恩断义绝,至于喜欢二字,更是谈不上。” 独孤信点点头,道:“她身份揭穿之前,一直在瞒着横兄,横兄讨厌她么?” 横江端着酒杯,看了看杯中自己的倒影,道:“徐夜月为了以魔制魔之事,不择手段,可谓心狠手辣,可我对她却谈不上讨厌。想当初我在墟城之时,也弄虚作假,做出了一座牛角洲市集,建了一座酒楼,又在楼中挂满了虫书字画,此举岂非也是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 独孤信道:“横兄和那徐夜月,终究不同。横兄虽然在牛角洲弄了一座假金矿,却是横兄自己出钱,在远方采买金矿石与碎金,埋入黄沙当中,于是蜂拥而来挖矿之人,挖到的也是真金,又怎算是弄虚作假?” 横江微微一笑,也不反驳。 独孤信自斟自饮,一连喝了好几杯,直到脸上稍稍有些红晕,眼中带着几许微醺之意,她才定定的看着横江,问道:“横兄,我若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横兄,横兄会不会怪我?” 横江一愕,想也不想,答道:“不怪!” 独孤信问道:“为什么?” 横江道:“自我与独孤兄相识以来,独孤兄对我推心置腹,关怀有加。我料定了独孤兄必定不会害我,我又怎么会怪独孤兄?” 独孤信将酒杯放下,开怀一笑,随即酒气上涌,脸色越来越红,继而像打瞌睡一样,脑袋晃了几晃,往桌子上倒去。 横江眼疾手快,赶紧过去扶她。 横江本要施展出一道解酒的法术,化解独孤信体内酒劲,却又想道:“独孤兄已经修炼至神魂境,她若不想喝醉,休说是这一坛灵药酿造的烈酒,哪怕十坛,百坛,也嘴不倒独孤兄。今日,独孤兄必定是有心事,这才趁着与我饮酒叙话,一醉方休。独孤兄年纪轻轻,就要承担掌门的责任,管着偌大一个宣明道场,这十余年来,不知承受了多少压力。如今,我又招惹了紫霄宫的弟子,让本就已经风雨飘摇的师门,更是压力剧增。今日,我不妨让独孤信大醉一场,安安稳稳睡上一觉,等独孤信睡饱了再自行醒来,他必定心中舒畅不少。” 如此一想,横江让独孤信趴在桌上,就这么睡着。 不过,横江松手之时,却发现独孤信的手掌,格外的细腻白皙,肌肤莹润如雨,简直比寻常花信少女的皮肤,更加嫩滑。 横江心中,再度浮现出当年二人在西北荒漠,探访古代九崇山遗迹之时,他背着独孤信,触摸到独孤信手掌的那一幕。 “冰肌玉骨!” “也不知独孤兄除了修炼宣明剑印之外,到底还修炼了何种妙法,竟然能修成冰肌玉骨之身!也许这等淬炼肉身之法,是我宣明道场的不传之秘,唯有掌门弟子,能够修行,不能传给别人。否则,以独孤兄的性格,定会将这等妙法,与我分享。” 横江自言自语,提起桌上独孤兄尚未喝完的美酒,转身而去。 他却不知道,在他说起冰肌玉骨四字之时,趴在桌上睡觉的独孤信,动了动修长的眉毛。 ****** (首先,感谢各位书友的订阅、红包、评论、鲜花。相公很喜欢看书评,基本都会回复书评,反正不管别的作者是怎么看待书评的,相公觉得能和书友互动,是一件很幸运且很开心的事情。对了,再度感谢建议我删除书评区杂乱广告的书友“king-元”!前段时间因章节内容问题,给手机客户端的书友带来不便,罪过,罪过,决定痛改前非。这括号内是题外话,不计入字数。) 第二百五十一章:独处 当横江离了独孤信院子,越走越远的时候,独孤信已是从站起身来,走至窗边,远远看着横江的背景。 此时的独孤信,哪里还有半点酒意与醉意。 她抚了抚先前被横江触碰过的手掌,脸上似有一团云霞升起,嫣红一片。 此等红晕色泽,又哪里是先前酒醉之时的脸红,能够比拟得了的? 尤其是独孤信那一双眸子,仿若望穿了秋水,似是要滴出晶莹的露珠,最是明艳动人…… 她轻轻一挥手,早已布置在院中的阵法,即刻间发动。 蒙蒙雾气,罩住院子。 独孤信在这院中,住了多年,因喜欢种植百花,早已以阵法手段,将此院维持在了四季如春的状态,就连远山吹来的猎猎寒风,也吹不散院中雾气,反倒是冰冷如刀的北风,被雾气一筛,就变得格外的温和,吹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独孤信走至院中,脚步娉婷如莲,毫无还有在别人面前那等龙行虎步的姿态,三两步就走到了百花中央。 她只将戴在头上的玉冠,轻轻摘下,继而微微晃了晃臻首,满头青丝,瀑布一样垂落,披在了肩上。再捏出一道法诀,摇身一变,身上宣明道场弟子的制式道袍,亦是变作了一袭雪白的长裙。 独孤信身为掌门弟子,在师门里自然备受关照,种植在院中的百花,都是仙门灵物,全无一根凡花俗草。 灵物,自然颇有灵性。 当独孤信恢复了女子装扮,在院内花园当中散步之时,每当她经过一片花瓣盛开之地,那些姹紫嫣红的花朵,要么花茎下垂,要么缓缓收拢了盛开的花瓣,竟一个个不肯正面迎着独孤信盛开。 此事无他,因人比花娇,百花有灵,故而自惭形秽,无颜面对独孤信。 如今,这院中只有独孤信一人,她整个人都变得活泼起来,竟生出了逗弄院中百花的心思,当她察觉到身后低下头去的花朵,在她走远了之时,再度直起了花茎的时候,她猛地转身回头,吓得那朵小花战战兢兢,再度低垂下去。 咯咯咯…… 独孤信掩口而笑。 她这一笑,顿时就让院中百花,左右摇曳起来,仿佛是为了符合独孤信的笑声而跳舞作陪。 独自玩了一阵,独孤信脸上微笑,渐渐散去了。 她走至院门三尺之处,隔着浓浓雾气,看向内门竹林方向,低声道:“要是横兄看到了我这番模样,也不知他是目瞪口呆呢,还是满脸懊恼……也许,他会觉得我对他不够信义,欺骗了他。反正他已经说过,不会怪我,到时候他要是生气,只能算他言而无信,反正我已经提醒过他了。” 一言至此,独孤信脸上又出现了淡淡的笑意。 可惜,当独孤信略略转身,回望那高耸入云的宣明山高塔,她原本高高兴兴的神态,一瞬间又变得黯然伤神,叹道:“可惜……可惜不能让横兄看到啊。” 她面带哀愁之时,院中百花,竟渐渐凋零起来。 一朵一朵花瓣,随风而落,坠在地上,将院中小路,铺成了一条花径。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段时日。 腊月十五。 横江心瘾爆发。 独孤信担心横江住在竹林外不安全,便把横江请到了自己的院落。因她院中布置有好几重阵法,很是安全。那大自在魔功,终究是源自于深渊大魔的功法,横江虽未曾食人饮血吞魂,可若是被同门师兄弟,知道了他修炼过此等功法,以宣明道场众弟子的作风,虽不大可能因为此时而对横江群起而攻之,可此等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独孤信坐在院中的凉亭里,亭中桌上摆着一个酒坛,独孤信自斟自饮,而花径尽头的房间之内,却时不时传来一声声嘶吼。 “横兄被心瘾折磨,已有十余年,早在三年之前,横兄就已能在心瘾爆发之时,强行控制住心绪,不再痛呼出声音,可今时今日,这痛苦之声,却如此凄厉!” “廖师姐说过,横兄在斗魔洞府当中,得到了徐无忌以魔制魔的完整传承,只是这等传承,却是以心瘾燃烧出的无形无相魔火,来煅烧淬炼自身魂魄,痛苦的程度比起单纯的心瘾折磨,不知强烈了无数倍……” “横兄必定已经开始修炼以魔制魔之法!” 一念至此,独孤信眼神一凛,手掌不由自主的微微用力,将端在手中的酒杯,握得粉碎,化作了满手玉粉。她已修至神魂境,自然处处彰显着神魂高手的威能,即便是不施展道术仙法,这一身劲力,已远超仙门修士。 酒杯碎裂,自然会发出啪的一声响。 房中横江的痛呼之声,却在此刻听了下来。 独孤信心觉有异,赶紧回过头去,看向横江所在的房间,准备起身前去探查一番,却听到了横江从房中传来的声音。 “独孤兄无需担心,我只不过是今日胡思乱想,想到了一些事情,不能全心全意抵挡心瘾之苦,这才发出了痛呼之声。这心瘾折磨虽令人痛苦万分,可我在封魔岛被折磨了十年,早已习惯了,些许伤痛,算不得什么。” 横江说完这些之后,房中再无一丝声音发出来。 独孤信怔怔的看着房间,眼眶突然发红,已有一滴泪珠,自眼角滑落,滴答一声,落在地上。 当年二人一起探访古代修士遗迹之时,就连横江,也暗暗称赞独孤信心思细腻,独孤信又怎会猜不出横江到底是为何才会发出痛呼? 独孤信却担心横江突然从房中跑出来,发现她在流泪,便赶紧背过身去,心中却念想着:“廖师姐说过,横兄原本是要等到修炼至神魂境,当三魂七魄,尽数淬炼完毕之后,再洗脸徐无忌的以魔制魔之法。如今横兄改变了主意,立即着手修行以魔制魔,定然是为了紫霄宫那洪馨菡之事……” 念及此处,独孤信恍然摇头。 独孤信曾经想过,许许多多,与横江一起,独自相处的机会,却不曾料到,会是今日这般…… 世事难料! 二人今日独处,却是彼此之间隔着一堵墙,一人在房内修炼以魔制魔之法,承受千刀万剐之痛苦,另一人则在院中借酒消愁,揪心万分。 当横江咬紧牙关,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之时,独孤信心中反倒是更加慌乱,她突然间醒悟过来,在听到痛呼之时,至少还能通过声音,感受到横江所受的痛苦,如今横江沉默闭口,听不到声音了,让她更是心慌意乱,也不知横江到底处于怎样一种状态。 独孤信按耐不住性子,架起一团云雾,身躯冉冉高飞,落到屋顶,坐在瓦面上,揭开一片青瓦,朝下方房间看去,正好见到横江躺在地上,嘴中塞着一块绸布,紧紧咬着牙关,不肯发出半点声音,可他的手脚却痛苦得乱打乱踢。 十几个护法神将,包围在横江身边,将横江乱动的手脚,死死压住。 独孤信认得这些护法神将,知晓这是横江已师门驱鬼之术炼制而成,故而明白这些将横江死死压住的鬼物,并不是对横江不利,而是奉横江之令,助他抵挡心瘾。 横江仰天躺着,正好面对着独孤信。 只是,如今横江满脸尽是汗水,眉头紧锁,双眼紧闭,却是看不到揭开了瓦面在屋顶窥视的独孤信。 良久之后,心瘾的爆发力度,稍稍弱了几分,横江手中就捏出了一道法诀,他旁边一个护法神将,立即摘下了塞在他嘴里的绸布。 呼哧!呼哧! 横江气喘如牛,胸膛像是风箱一样,起起伏伏。 “独孤兄!” 横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朝房外说道:“我与心瘾,已争斗了十余年,小小痛苦对于旁门左道的仙门中人而言,或许会让他们生不如死,可对你横兄而言,不过是纤芥之疾,微不足道……” 横江正要再说,却突然浑身一抖,身躯像是烤熟的虾米一样,整个人蜷缩了起来,连十几个护法神将合力,都险些压不住他。那拿着绸布的护法神将,赶紧将绸布塞进横江的嘴里,挡住横江的痛呼之声。 独孤信就在屋顶,清清楚楚的看到,当横江身躯一抖之时,他额头之上,突然间青筋暴起,脸上汗水犹如一颗颗麦粒,随着横江身躯颤抖之势,一颗颗洒落在地板上…… 见此景象,无与伦比的怜惜之意,充斥在独孤信心头。 独孤信自屋顶站起身来,拿出一个香炉,摆在瓦上,点燃了香烛,再恭恭敬敬朝天地叩拜,心中沉吟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若天地许我妙法,让横兄的痛苦消减几分,哪怕让我独孤信魂飞魄散,身死道消,永世不得超神,我也心甘情愿……” 仙门中人,最重视誓言。 只因修仙问道,修的是仙途,问的是天道,自古以来在仙门当中,便流传着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理念。故而仙门中人,从不轻易发誓。尤其是对天地立下的誓言,更是不可违逆,否则道心损毁,万劫不复! 第二百五十二章:惊弓之鸟 独孤信在院中守着横江抵抗心瘾,御龙升带着师兄弟在食堂抄写经文秘籍,扶向阳闭关炼丹,廖长空则驻守那一座仿照万年之前九崇山道塔建立的宣明高塔。 宣明崔巍,腊月寒天。 寒风如剑,雪如烟。 腊月十五,佳日正好。 每逢初一十五,就要焚香开坛,祭祀天地,此乃天下仙门自古传承而来的惯例。 燕青崖领着诸多师弟师妹,来到了高塔前方的广场里,摆出了祭坛,点燃了香烛,做起了发誓。这高塔前方的广场,素来是宣明道场兴师动众举办大事的地方,当年横江刚入师门,宣明道场的收徒大典,就是在此处举办。至于东方索受弟子感召,当初在祭坛上显出一道身形,将凤凰羽衣与分景之剑,分别赐给了横江与韩剑之事,也发生在这广场里。 宣明弟子,本就不多。 自二百余年之前,宣明道场开山收入,林林总总,也算是收纳了数百门人弟子,只可惜其中大部分弟子,没有修至神魂境,无法引来天地雷霆灌体,给自身增长寿元,活不过人生百年寿命的桎梏,身死道消。 当年与黄天都、华镇岳二人,同一时期拜入宣明道场的弟子,时至今日,除了这二人以外,余下没能修至神魂境之人,已是凋零得干干净净。 宣明道场一年考举一次,最多也就收纳五七个弟子,横江拜入师门那一年,师兄妹七人,一同做了内门弟子,已让陆青皇欣喜不已。有些年景,甚至一次考举当中,能够在祖师爷东方索修行故地涅槃洞府里领悟道韵之人,一个都没有。 横江拜入师门十年以来,师门虽收纳了数十位新入门的弟子,却也有数十位弟子熬不过寿命大限……于是,时至今日,宣明道场弟子,虽比十年前横江拜入师门之时,稍稍多了一些,可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二百人. 这段时日守卫在宣明道场山门之人,依旧是横江从封魔岛回来之时,遇到的那两位师兄,宋可与张青。 二人拜入师门,业已数十年,靠着修行了师门法诀,青春常驻,从外表相貌来看,依旧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可若不能在耗尽百元寿命之前,修至神魂境,亦是会身死道消,殒落于求仙问道的路途当中。 故而,这两人即便是镇守山门,也不愿荒废光阴,依旧在打坐修行。 在宣明道场当中,也只有新近入门十年左右的弟子,会有闲心做一些与修行无关的事情,诸如前段时日在横江院外吵吵闹闹,随着入门时间越久,越发的觉得修行艰难,就越发的觉得光阴如水,逝者不可追。 宋可与张青修行多年,皆是仙门修士,已将三魂七魄,淬炼了七八种,若无太大变故,二人在寿元耗尽之前,应当有三四成的机会,能引来天地雷霆,尝试着突破至神魂境。一入神魂,每一次雷霆灌体,皆可増寿百年,自此福寿延绵,方能在仙路一途,越走越远…… 宋可修行之法,叫做卧虎丹经,此经才师门众法里,算是中上法门,乃是宋可数十年前,修至仙门修士之时,陆青皇师叔带他前往高塔,选择的一篇最适合此人修行之法。 至于张青修炼的法诀,则叫做听蝉诀,取“秋风未动蝉先觉”之修行真意,修行此功之人,感知极其敏锐。 呼哧! 张青长吁一口气,嘴中吐出一道如同烟霞的气柱,手捏法诀,睁眼收功,站起身来,朝下方山路拱手一礼,道:“不知仙人来我宣明道场,所为何事?” 宋可猛地一凝神,撤去了修炼卧虎丹经之时,身如猛虎入睡躺在地上的姿态,步履如风,后撤数丈,站在了山门之内。他只等着一旦事情有变故,便趁着张青在前方抵挡片刻,他第一时间传讯至山上,让师门之人及时来援。 丝丝缕缕冷风,自白石台阶下方,侵袭而来。 张青眼神突变,已察觉到袭来的冷风,并非是冬日寒风,也非是山间料峭的冻风,而是仙门众多法统里,鬼修一脉高手,释放出来的阴风鬼气!而这阴风鬼气当中,却蕴含着光明正大的刚阳之气,给人一种一体纯阳之感,于是这放出气息之人的修行底细,在张青心中,已是呼之欲出。 “鬼仙前辈有礼了!” 张青朝前方空无一人之处,拱了拱手,道:“我宣明道场诸多高手,以及两位纯阳仙人,虽外出诛魔未归,可我宣明道场,亦不会任人欺凌。仙人若是带着善意而来,我宣明道场拱手欢迎。仙人若是为了寻仇而来,我宣明道场亦会全盘结下,与仙人一较生死!” 阴风寒气,越发浓烈,卷成狂风,呼呼的吹。 烈烈风声深处,渐渐显出了两道身影,皆是女子,一个气度如同幽蓝,穿着一身读书人的长袍,就连那凹凸有致的身上,也隐含着几分饱读诗书的书生意气。至于另外一位女子,则位于那身穿书生衣袍女子的前方,双手负背,临山而立,给人一种飘飘然欲上九天之感,这女子身上阴风鬼气最为浓厚,甚至另有丝丝缕缕的仙气,如同雪白无瑕的绫罗绸缎,环绕在此女周身。 若是横江在此,必能认出来,这二人便是封魔岛里,九崇山鬼修一脉,纯阳鬼仙聂隐娘,与她门下真传弟子杜若冰。 “仙人在此,却不弱了半分气势,举止得当,进退有据……宣明道场,当真不凡!” 聂隐娘朝张青点了点头,又转过身去,对侧后方侍立着的杜若冰说道:“我门下虽有众人听道,可能与宣明弟子相比的,也唯有你一人而已。可这宣明道场,就连守卫山门的守山童子,也如此不凡。看来,中土帝国三十六大道场里,宣明山东南第一,并非是浪得虚名。” 张青听聂隐娘说他是守山童子,不仅不怒,反倒是微微一笑,道:“师门群英荟萃,俊才辈出,我二人在众多师兄弟当中,实在排不上号,这才被师门派遣至此,驻守山门,让仙人见笑了。” “哼!” 聂隐娘哼了一声,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张青与宋可,似笑非笑道:“我本以为,宣明道场的弟子,都该像横江一样,都是表里如一之人,都是诚实可靠的小郎君。如今看来,小伙子你倒是狡猾的很。你这般气度,哪怕放在紫霄仙宫众多弟子当中,也算不得是位居末流。难道你宣明道场,比紫霄仙宫,更为强盛?” 张青一听紫霄宫,神色勃然大变,头也不回,急声喝道:“速速传讯!” 宋可不等张青将话语说完,衣袖当中,已然飞出了一只竹子雕琢而成的飞剑,嗖的一声化作一道流光,撕裂风雪,朝宣明山上迸射而去。 聂隐娘见此变故,眼眸一眯,也不阻止张青与宋可的举动,心中只想道:“宣明道场虽颇有底蕴,可如今招惹了紫霄宫,依旧变成了惊弓之鸟。让这二人传讯,招来旁人也好,若是横江、独孤信、廖长空这三人当中,任意来了一人,也正好免得我多费口舌。” 燕青崖正在焚香祷告天地,突然间伸出手来,捏住电射而来的竹剑,眼神猛地一沉,朝站在高塔门口的廖长空点了点头,随即脚下生风,腾空而起,踏着一柄格外宽大的飞剑,朝山脚风驰电掣而去。 广场里众多师兄弟,亦是神情大变。 廖长空已然登上了道塔顶楼,对着悬挂在屋梁上的铜钟,甩动衣袖。 袖如巨槌,撞击铜钟。 嗡! 钟声爆鸣。 当高塔之上这座铜钟响起之时,宣明山上上下下,各处殿宇楼台里悬挂着的诸多铜钟、风铃,也在同一时间鸣了起来,响彻整个宣明山。 食堂之处那一直打坐不动的御龙升,猛地睁开眼睛,施展出仙门传音之法,高呼道:“诸位,随我来!” 这传音法门,虽远远比不得横江从落薇真人之处学来的仙门啸法十五章,却也将御龙升这一席话语,传遍了整个内门。 崔颢、李青莲、纪嫣然、吴冠等人,与几十个内门弟子,闻讯赶赴食堂,与御龙升汇聚,片刻之后,这些人已是施展出各种飞行法诀,汇同一处,朝宣明道场后山方向,疾驰而去。 横江虽远在接近山顶的独孤信院子里,却也在在第一时间,听到了钟声。 “洪馨菡!” 横江把牙关一咬,施展出驱鬼法诀,衣袖一甩,就把周围十几个护法神将,收入了衣袖当中,再强撑着无与伦比的心瘾折磨之苦,站起身来,推门而出。 独孤信早在横江起身之时,就御剑飞起,站在了院门之处。 “横兄!” 独孤信将伸出手,挡在横江面前,道:“月圆之日,横兄心瘾爆发,不可轻举妄动。紫霄宫来袭之时,自有我等同门师兄弟应对。” 横江眼神一凝,推开独孤信手臂,道:“我不可不去!” 独孤信不再阻止,与横江并肩而行。 第二百五十三章:无妄之争 相识十年,横江与独孤信对双方性格,已极为了解。 独孤信知晓横江看上去温文尔雅,身上文气彬彬,实际上却心思极其坚定,一旦决定了的事情,便不会改变。也正因如此,横江的道心之坚定,才能傲视世间仙门中人。 横江体内心瘾,正处于爆发阶段,生不如死的痛楚,折磨得横江大汗淋漓,就连那一件祖师爷东方索亲自赐下的凤凰羽衣,也沾染了不少水渍。 横江却不管不顾,只以九耀诀的控火法术,在周身烧出一团火焰,将不停冒出的汗水蒸干,使得整个人犹如一团急速移动的烈焰,大步流星,一步跨出十几丈,迈过了好几颗大树。他第二步已是跨至空中,第三步跨出之时,脚下已有一道由太乙庚金剑气聚成的剑光。 独孤信将宣明剑印显化出一道雪白剑锋,踩在脚下。 飞行之时,二人驾驭的剑光,竟在不知不觉之间,完美无瑕的融合到了一起,双剑合璧,速度之快,远超横江独自以太乙庚金剑气飞行之时的许多倍! 双剑合璧? 横江眼神一凝,又暗暗点头,对独孤信说道:“我修炼的太乙庚金剑气,与独孤兄如今修炼的春秋剑印,都是万年之前九崇山一脉,秘而不宣的妙法,本就是同出一源,如今能双剑合璧,也在情理之中。” 独孤信点点头,脸色却红了起来。 她并未将横江所言,二种剑诀同出一源之事,放在心上,芳心只微微一暖,想道:“以前我找陈操之师伯求教御剑术的时候,师伯说过,如若两个人心有灵犀,心灵相通,则能做到双剑合璧,让二人的御剑术,完美无缺的融合在一起,继而威力暴增。我与横兄现在这般情形,莫非就是陈操之师伯以前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 独孤信想到此事,脸色便猛然发红,她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便赶紧摸了摸脸,却只摸到了一个被寒风吹得冰冷的银白色金属眼罩。 好在她十余年前,就已经根据二人从荒漠古代修士遗迹里得来的那一个墨玉书简里,记载的炼器之法,炼制出了两个众妙之相眼罩,遮住了半张脸,同时也遮住了她脸上的羞人红晕,否则必已被心细如发的横江察觉不对。 “独孤兄。” 横江见独孤信眼神有异,问道:“独孤兄是否因你我双剑合并,于是对你修行的春秋剑印,又有了新的领悟?” 独孤信被横江这么一问,竟是有些芳心紊乱,慌忙间随口答道:“嗯,我刚刚突然间有所领悟,觉得你我的众妙之相眼罩,可以根据当初那墨玉书简秘籍,再度重炼一番,必会另有妙用。” 横江点点头,慨然道:“独孤兄的天赋资质,果真是让人钦羡万分!我本以为,独孤兄只对春秋剑印有所领悟,未曾想到独孤兄除了春秋剑印之外,竟然在同一时间,对于众妙之相,也生出了感悟。” 独孤信眼神一呆,没有反驳,她刚刚是心乱如麻,随口这么一说,如今听到横江这些话语,哪里还会轻易开口说话,一旦说错了什么,只会越说越错,到时候必定会让横江察觉不对。 正当独孤信胡思乱想之时,横江又道:“那中土帝国丞相之女洪馨菡,能得紫霄宫之人看重,将她收入门墙,想必也是一个天赋出众之人。可以我之见,独孤兄的资质,已是独步天下,即便那洪馨菡鸿运滔天能拜入紫霄宫,只怕她的天赋,也比不得独孤兄。” 独孤信明亮的大眼睛眨了眨,张了张很是好看的嘴唇,欲言又止。 横江在她面前提起洪馨菡,独孤信本就心中有些不舒服,可当横江拿洪馨菡和独孤信比较之时,独孤信心中又暗暗欢喜,只因横江拿她与女子比较,而非拿她和男子比较。而当独孤信听到横江说洪馨菡应该不如她的时候,独孤信嘴角已是勾起了一道轻微的弧线,她自是高兴,却又不愿意笑得太过于明显。 山路蜿蜒,长达十几里。 横江与独孤信御剑飞行,双剑合并,速度极快,寥寥几句话语说完,已是从内门众多建筑之上飞过,正好见到御龙升脚下踏着一口黑乎乎大铁锅法宝,领着一众师弟师妹,沿着宣明竹林覆盖的方向,朝后山人烟稀少之处,疾驰而去。 众人施展出的法术,脚下踏着的各色法宝,散发出莹莹光芒。横江飞在高处,往下看去,仿佛是见到几十颗萤火,正在急速远去。 “世人常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也不知我御龙升师兄离去之后,能否领着这些师弟师妹,重建我宣明山的道统……” 横江喟然一叹,又对独孤信说道:“这十余年来,师门收纳的弟子,虽心性俱佳,可天赋资质却不算太过出众。若是那十年之前,与我一同拜入师门的韩剑师弟,随着御龙升师兄一起离去。以韩剑师弟的天赋,他必能在多年之后,重整旗鼓,让我宣明道场之名,再度响彻中土帝国。” 这些话语,意味着横江已做出了被紫霄宫之人攻入师门,被人伐山破庙,继而战死与仙路当中的决断。 他虽苦求仙道多年,好不容易才求得一线生机,成了仙门中人,却绝非贪生怕死之人。 仙路与性命,孰强孰弱,二者哪一方更珍贵? 横江不用任何考虑,就已做出了决定。 唯有舍生取义。 独孤信默默的听着横江这些话语,嘴角那一丝原本难以察觉的笑意,道:“人生难得一知己,能和横兄死在一处,倒也不错。” 横江猛地一转身,抓着独孤信的手臂,再连续施展出好几种道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要把独孤信禁住。 可独孤信对横江极为了解,早在横江暗暗捏动藏在衣袖里的手指,捏出法诀之时,独孤信已早有准备,周身冲出一道剑气光柱,将横江施展出的法诀,在第一时间挡住了。独孤信已经修至神魂境,实力更在横江之上,又早有防备,横江又怎能控制住独孤信? “横兄!你想和师门共存亡,我独孤信为何不能?你我相交十年,彼此最是了解。我非愚人,又怎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即便我真被你拿下了,你再把我交给御龙升师兄,让我脱身而出,留住性命,我此生此世,在仙路一途,只怕也再难有所长进。” 独孤信神色一正,道:“你为人处世,信义当先,不肯背信弃义,在师门危难之际离去。可我若对师门弃之不顾,苟且偷生,我也会道心损毁,自此求仙无望,留住区区性命,又有何用?” 横江不再多言,只默默摇头,叹了一声。 独孤信又道:“韩剑师弟在得知斗魔洞府,将在青砀峰开府现世之时,就不辞而别,一个人赶赴青砀峰去了。不知为何,他竟没有在斗魔洞府里,和横兄与廖师姐相遇。如若他真入了斗魔洞府,只怕多半也会中了那徐夜月的计策……” 韩剑! 横江眼神一冷,想起了那个风采不凡的师弟。 十年之前,横江和韩剑一起拜入师门,韩剑便处处想要和横江争一争,哪怕是奉陆青皇师叔之名,给厨房挑水,韩剑也不愿意被横江比了下去,不肯少挑半桶,甚至要将挑水的姿态,学得和横江一样熟练,才肯罢手…… 剑光如虹,直达山脚下。 燕青崖、扶向阳、廖长空三人,早已是来到了山门之处,正带领着宣明道场众多师弟师妹,严正以待。 师门弟子,本就人丁稀少。 横江自空中落下,居高俯视,只看了一眼,就将山门之处上百个师兄弟,扫视了一番,他在人群里,见到了已有十余年,不曾见过的钱盈盈师姐。 钱盈盈见横江看向他,便第一时间低下了头去,似乎是想起了十年之前,和横江一起在地底城池当中,伐魔之时的事情,脸色已是微微有些发红。 横江微微摇头,虽将钱盈盈师姐的心事猜到了几分,却未曾多做理会,只身形一闪,落到了众人前方,挡在了廖长空前面。 寒绝剑已被廖长空持在了手中,锋芒毕露,指着站在不远处的聂隐娘师徒二人。 双方剑拔弩张。 见此场面,横江赶紧伸手,将廖长空手中寒绝剑,压得剑锋低垂,道:“师姐何必如此?” 廖长空眼中含着怒火,道:“这段时日以来,我宣明道场众人,提心吊胆,一心提防着紫霄宫之人来袭,聂隐娘却如此……” 无需廖长空将话语说完,横江已能知晓廖长空的想法。 宣明道场两大纯阳仙人与门中诸位前辈,自从十年之前,前往封魔岛伐魔求道,便一直未曾返回。十年以来,宣明道场弟子压力极大,再加上如今又与紫霄宫弟子结怨,使得宣明道场弟子,已是如同绷紧的弓弦,不堪重负。如今聂隐娘以纯阳鬼仙的姿态,出现在宣明山,又不自报身份,让守卫山门的张青与宋可,以为是紫霄宫纯阳仙人来袭,导致宣明道场人心惶惶。 此事,怎不令人大动肝火? 第二百五十四章:长生之争 廖长空周身剑意,已凝结如实质。 长达十余丈,半人来宽的剑光,悬在廖长空头顶。远远看去,廖长空已成了这剑光下端的剑柄,至于上方剑锋,则光辉璀璨,锋芒毕露。 剑修,亦被世人称之为剑仙。 剑修所求之道,亦叫剑道。 剑者,锋芒也! 好在横江及时飞驰而来,将廖长空手中寒绝剑压了下去,若再晚来片刻,廖长空必定按耐不住锋芒毕露的性子,施展出虚空凝剑诀,杀向聂隐娘与杜若冰师徒二人。 如今,横江一来,聂隐娘脸上则出现了一抹笑意。 “数月不见,横道友别来无恙。” 聂隐娘朝横江拱手施礼,她虽是纯阳仙人,却对横江礼敬有加。 横江对聂隐娘回了一礼,转身朝站在山门之处的师兄弟点点头,说道:“数月之前,各方道场算计我宣明道场,对师门各方产业动手,我和独孤兄担心以我宣明山如今实力,难以压住各派气势,便写了一封书信,飞剑传书至封魔岛,将这位聂道友,请来我宣明山助阵。” 众人看了看横江,又看了看独孤信,神色渐渐缓和。 燕青崖则伸手一拉扶向阳,指着宣明山后山方向,吩咐道:“扶师弟,速速前去拦住御龙升师兄,让带着师弟师妹,返回师门。” 扶向阳转身而去。 独孤信却道:“扶师兄,不妨就让御龙师兄领着众师弟师妹,先行离去也好。如果那紫霄宫派来的高手,有着纯阳仙人以上的修为,必能顷刻间攻入我宣明山,到了那时,若再想撤退,为时已晚。” 听闻此言,众弟子眼神一凛,扶向阳轻叹一声,刚刚飞至空中的身躯,又再度落了下来。 横江正待再开口说话,却见在场的同门师兄弟,以及站在不远处上山台阶中的聂隐娘与杜若冰师徒二人,皆是目光灼灼看着他,横江略一凝神,朝聂隐娘拱手道:“多谢前辈不远万里,从封魔岛赶赴我宣明山助阵。此处山门所在之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贵师徒,与我们上山一叙。” 聂隐娘点头应允。 张青与宋可二人,施展法诀,朝山门当中,指了一指。 丝丝缕缕雾气,陡然出现在修长的台阶道路两侧。 数个呼吸的时间过后,雾气散去,台阶两侧冰雪当中,已生长出了两排娇艳欲滴的花朵,不停的花开花谢,朝着台阶道路洒落花瓣,不一刻间,原本洁白无尘的上山阶梯,变作了芬芳四溢的花路。 独孤信以宣明道场之主的身份,朝聂隐娘点点头,向着山路,轻轻一延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聂隐娘却微微摇头,道:“道友先请!” 独孤信道:“如此谦让也不是办法,不妨你我一同上山。” 聂隐娘道:“正该如此。” 这一请二推之后,拥堵在山门附近的宣明道场弟子,则纷纷朝两侧退开,将通往宣明道场内部,直达山顶的台阶道路,让了出来。 聂隐娘莲步轻移,走在台阶上。当她走至独孤信身边之时,则脚步一停,朝独孤信微微一拱手,继而两人联袂而行,一同上山。 这等客套谦让,不愿意直接走进山门的举动,并非是独孤信与聂隐娘故作姿态,装模作样,实则这边是仙门的待客规矩。 仙道世间,道统繁多,不知传承了多少年,渐渐的就有了许多约定俗成的规矩。 左道旁门修士,大多放浪形骸。 宣明道场却是仙门正宗,又素来门规戒律森严,自然规矩也多。 聂隐娘虽在封魔岛当中修行多年,久未在天下间行走,却对宣明道场这等迎客的规矩,似乎早已熟知于心。 横江跟随着众师兄师姐,走进山门,心中回想起先前独孤信与聂隐娘相互客套的场面,暗道:“我宣明道场虽立派五千余年,可师门里众多妙法,却与万年之前覆灭的九崇山,一脉相承。只怕就连师门的门规与戒律,也是承袭了九崇山的门规,于是聂隐娘才对我宣明山待客之礼,如此熟悉……” 正当横江心中思忖之时,聂隐娘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往山下看去。 横江顺着聂隐娘的目光回头,却见杜若冰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只目光炯炯,眸子热切,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的背影。 “痴儿!” 聂隐娘唤了一声,远远伸手一招,就用一道法术,将杜若冰招得离地飞起,如一团云雾,随着众人飞了过来。 杜若冰在经过横江身边之时,突然脸色一红,捏动法诀破掉了她师傅的道术,落到了横江身边,道:“师尊,弟子想自己走。” 聂隐娘深深的看了杜若冰一眼,微微皱眉,叹道:“你不是一直争着吵着,要早些来到宣明道场,如今已经到了此地,却如此魂不守舍!” 杜若冰微微低下头去,脸色越发红润,却不肯回复聂隐娘的话语,只亦步亦趋,跟随在横江身边。 “荒野散修教徒无妨,让各位道友见笑了。” 聂隐娘自嘲一笑,朝独孤信微微一拱手,便不再理会杜若冰。 自宣明道场山门前往宣明道场内门的台阶道路,长达十余里。 众人皆是仙门中人,即便走路上山,也是腾云驾雾,缩地成寸,用不得都多少时间,就来到了一座大殿之外。 此乃迎客的殿宇,名作谊宽殿,取友谊宽广,朋友多了路好走之意。 入了殿中,众人分主宾坐下。 独孤信坐在主位,聂隐娘坐在客位置,燕青崖与扶向阳这两位真传弟子,则坐在一旁作陪。 至于宣明道场其他弟子,则已经纷纷散去,诸如那张青与宋可两位,则早在聂隐娘师徒二人进入山门之时,他们就已是回到了山门之外,继续镇守山门。 “若按照修行年月,以辈分而言,我理当尊称聂道友一声前辈。只是聂道友与我师弟横江,交情深厚,相互以道友称呼。我若是把聂道友叫做聂前辈,只怕会生分了双方交情,还请聂道友见谅。” 独孤信如今以宣明道场掌门身份,接待纯阳仙人,举止有度,说话之时亦是滴水不漏,道:“前番请道友来我宣明山助阵,是因中土七大道场当中,除了那洪都道场之外,其他数大道场见我宣明山高手,在深渊战场,一直不曾归来,就对我宣明山动了心思。如今那蝠池道场的纯阳仙人古木风,已饮恨于横师弟剑下。” 聂隐娘眼眸一闪,微笑道:“此事虽在我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我与横道友在封魔岛相处十年,早已知晓横道友乃世间英杰,区区蝠池道场古木风,虽是纯阳仙人,却也难以在横道友手中,讨到好处。” 独孤信点点头,将斗魔洞府横江激战古木风之事,略略说了一说,又道:“斗魔洞府一战,古木风虽未曾就此身死道消,逃走了一丝神魂。不过,他回到蝠池道场之后,必不敢再轻举妄动。至于其他几大道场,在知晓古木风铩羽而归之后,必不敢再对我宣明山妄动心思。” 聂隐娘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横江,眼中毫不掩饰赞许之色,道:“既如此,我就先恭喜贵派了。” 独孤信略一沉吟,又道:“不过,今日我宣明道场,又招惹了紫霄宫弟子。不日之后,紫霄宫高手必定会上门寻仇。紫霄宫本是仙宫,由长生不老的天尊所创,宫中不知有多少修为通天彻地的高手,我宣明山与之相斗,胜算微乎其微。聂道友本就与此事无关,不妨早些离去。” 紫霄宫! 听闻此言,聂隐娘眼神一凛,问道:“紫霄宫远在百万里之外,与中土帝国各派,素无多少往来,不知宣明道场为何会紫霄宫。你我相识多年,我也不与你说那些虚情假意的话语。我接到你书信之后,赶赴宣明山助阵,只因横道友是你宣明道场弟子。如若那招惹紫霄宫之人,是你宣明道场其他弟子,今日我聂隐娘,唯有将横道友带走,让他远离这是非之地,脱离此劫!” “哼!” 廖长空冷哼一声,怀中抱着寒绝剑,讥道:“莫要以为,你是纯阳仙人,就能在我宣明道场任意妄为!我宣明道场两大纯阳高手征战未归,可如今这宣明山中,还有我等师兄弟在此,你若要动手,那就休想全身而退!” 聂隐娘却不理会廖长空,话锋一转,又道:“若宣明道场当中,招惹了紫霄宫之人,正是横江横道友,我聂隐娘即便豁出性命不要,也要留在你宣明山,护卫横道友周全!紫霄宫虽是长生不老的仙尊所创,可我九崇山一脉,未必输于他紫霄宫。当年若非机缘巧合,我九崇山时运不济,如今统管这周遭上百万里山河的仙宫,不会叫做紫霄宫,而应当叫做九崇山仙宫!我聂隐娘虽修为浅薄,却也不敢玷污了师门前辈的声威,辱没万年之前,我九崇山与紫霄宫为争夺长生而一决雌雄的豪情与热血!等那紫霄宫之人来此,我必要与之做过一场,看看如今的紫霄宫,比起万年之前的紫霄宫,孰强孰弱” 听闻此言,在场的宣明弟子,眼神勃然一变。 第二百五十五章:执着 万年之前九崇山一脉的诸多事情,虽在世间多有流传,却也仅仅是只言片语而已。这殿中扶向阳,燕青崖,虽也是修炼了上百年之人,可对于万年之前的九崇山之事,也是了解甚微。 如今听聂隐娘此番言语,众人才知晓那万年之前的九崇山,只怕远远不是寻常仙道门派那么简单。 若只是寻常仙门,如何能与紫霄宫一较高下? 横江坐在下首,位于燕青崖与扶向阳两位师兄侧方,他只默默的听着,不言不语。在听到聂隐娘说九崇山与紫霄宫为争夺长生,而一决雌雄之时,横江心中亦是泛起了波澜,却不像燕青崖与扶向阳一样,喟叹万分。 “聂隐娘所说要和紫霄宫高手做过一场,听上去豪情热血,实际上此事却是在聂隐娘知道那与紫霄宫结怨之人,乃是我横江,而非别人之后,聂隐娘才有了这番态度。一旦这一次宣明山与紫霄宫结怨之人,并非是我横江,而是宣明山其他门人弟子,只怕聂隐娘真会像她说的那样,抓着我杀出宣明山。” “她与我宣明道场,无亲无故,此番来到宣明山助阵,全是因我而来。” “她乃纯阳仙人,寿八千岁,我只是区区一个仙门修士,若我与她生死相斗,她挥手间便可让我魂飞魄散。可在封魔岛这十余年来,聂隐娘却对我极为关怀,甚至要以弟子的身份,侍奉在我门下……这世间熙熙攘攘,全是利来利往,若非陆师传我九崇山扬帆之法,落薇真人传我仙门啸法十五章,枯荣真人传我太乙庚金剑气,这聂隐娘又怎会对我如此亲切?” 一念至此,横江心中未免有些失落。 “诸位师兄师姐,聂道友,我另有事情,告辞了。” 横江站起身来,朝众人拱手一礼,面带微笑,转身而去。 他心中虽有些烦闷,脸上却未曾表现出半分。 越是经历的事情越多,心思就越是沉稳,越是喜怒不形于色。 而越是历经世间百态,心思就越是敏感。 当横江走出谊宽大殿之后,杜若冰亦是跟了上来,和横江并肩而行,道:“这数月以来,横道友过得好吧?” 横江道:“甚好。” 杜若冰又道:“我这是第一次来到宣明山呢,没想到你们宣明山,比我以前现象中的,更加景色秀美,横道友难道就不带我领略一番宣明山的风景么?” 横江微笑摇头,婉拒道:“招惹紫霄宫一事,因我而起,我这段时日心思烦闷,只怕不能带杜道友游历美景,还请杜道友多多包涵。” “这样啊。” 杜若冰神色一黯,也不多说,只停下了脚步。 横江一步走远,踏雪无痕,消失在风雪深处。 杜若冰眉头一颤,突然间留下眼泪来。 她在成为鬼修之前,曾饱读诗书,甚至在凡俗之间,赶赴科举,考了状元,此女何其冰雪聪明。如今只从与横江之间的些许话语,杜若冰已有明显的感觉,如今横江对她的态度,与数月之前,在封魔岛之时,已是有了微妙的变化。 杜若冰既能感觉到这等变化,自然也能知道这等变化的缘由,她眼神低垂,看了看正在殿中与宣明道场几位弟子叙话的师尊,又看了看横江远去的方向,心里头已是做出了决定,远远朝殿中聂隐娘一拱手,随即尾随横江而去。 横江早已回了自己的院落。 他沏了一壶茶,摆在桌上,慢慢的品茶。 “聂隐娘是受邀而来,只需将独孤兄写给她的信笺,交给宋可与张青师兄,那两位守卫山门的师兄,自然会通知师门之人,前去山门,迎接她这位不远万里而来的纯阳仙人,可聂隐娘偏偏不表露身份……” “聂隐娘乃纯阳高手,不知活了多少年。我在封魔岛与她相识的十余年间,也不曾觉得她是不懂人情世故之辈,她今日为何如此?” “封魔岛距离中土帝国,虽相隔一座汪洋,有万里之遥,可对于纯阳仙人而言,万里距离,不过是区区数日路程而已,聂隐娘却足足用了一两个月,才出现在我宣明山。” 横江无需多想,只将此事前前后后,稍作推敲,便恍然摇了摇头。 就在此刻,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横江微一抬头,已从门缝当中,猜到了来的是谁,便轻轻挥手,打开了院门,让站在门外的杜若冰走近院中。 “横道友。” 杜若冰坐在横江对面,对于先前察觉到横江态度变化之事,暂且不提,只道:“横道友喜欢廖长空道友么?” 横江问道:“道友为何这么问?” 杜若冰直言道:“因为我喜欢横道友啊,因为我喜欢,所以我才关心。以前横道友在封魔岛的时候,我虽不能与横道友天天相见,更不能形影不离,却知道横道友与我同在一座岛屿当中,若要相见,随时都能见到。直到横道友离开了封魔岛,我才知晓,以前在书中看到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到底是何种心境。” 横江细细一想,摇头道:“我很欣赏廖师姐,目前而言,却谈不上男女之间的喜欢。” 杜若冰道:“那横道友会不会因为今日之事,而讨厌我。” 横江摇摇头,道:“不会。” 杜若冰又道:“我师尊是九崇山九脉道统当中,鬼修一脉的传人,她自然一心向着九崇山,惦念着想要横道友回归我九崇山,承袭我九崇山的传承。她若有些事情,做的不尽如人意,还请横道友海涵。” 横江拿起茶壶,给杜若冰倒了一杯。 二人默默的喝着茶,不知不觉,天色渐晚。 杜若冰起身告辞,神色黯然。 横江直到将杜若冰送出了院门,才开口道:“我与聂道友相处十年,自不会因为此事,而对聂道友心生怨恨。不过,今日杜道友既然再度提起了此事,就不放帮我带一句话给聂道友。” 杜若冰转身回头,道:“道友请说。” 横江道:“我既拜入了宣明山,便是宣明道场的弟子,此事千年万年,不可更改。即便九崇山一脉,重整当年声威,再度和紫霄宫一争高下,甚至胜过了紫霄宫,重立一座仙宫,我横江也不会抛弃师门,转头九崇山门下。再说,我宣明道场诸多妙法与道统,本就承袭于九崇山一脉,聂道友又何必如此执着?” 杜若冰细细想了想,接起一片树梢上坠落的积雪,持在手里,盈盈一握,问道:“横道友要是亲口对我师尊说,应该更好些。” 横江摇摇头,道:“聂道友一来我宣明道场,便将宣明山上上下下惊得人心惶惶,我怕与她单独相处之时,控制不好情绪,说出些不合时宜的话语,伤了彼此交情。毕竟聂道友是受邀而来,助阵我宣明山,此举情谊深重,我又怎能以怨报德?” “即是这样,由我说也好,今日之事,我替师尊像横道友赔礼了。” 杜若冰点点头,又朝横江一拱手,行了一礼,又把手中抓着的积雪递向横江,道:“我初来宣明山,横道友也不曾准备些礼物送我。不如就用这一团积雪,捏成一朵冰花,送我可好?” 横江稍稍有些迟疑,依旧是答应了。 杜若冰将横江以仙门法术制成的冰花,当做簪花,插在头上,转过娉婷而去,行走之时已是顾目流盼,仪态万千。 毕竟是在凡俗之间,让那拥有三千后宫佳丽的皇帝,垂涎三尺的女状元,若以相貌气度而言,杜若冰在如今的宣明山当中,也唯有独孤信、廖长空等寥寥数人,能与之相比。 钱盈盈今日在山门之处见了一回横江,便念念不忘,想找横师弟聊聊天,叙叙旧,可一到竹林院落之处,却远远见得横江院门大开,正与那纯阳鬼仙的徒弟对坐饮茶,于是钱盈盈便走至不远处竹林山中,远远看着。 当钱盈盈见到横江把杜若冰送了出来,又用一团冰雪做成了冰花,被杜若冰插在了发髻上,钱盈盈更是心中酸涩。她已是把今日这竹林院落,当做了伤心之地,正待转身远去,却听得远处横江在呼唤她:“钱师姐,为何独自站在竹林当中,是否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钱盈盈听得呼唤,稍稍低下头去,却不由自主走到了横江面前,目光有些躲闪,道:“没……没有什么不开心事。” 横江不以为意,又道:“十年之前,在封魔岛地底城池诛魔之战,多谢钱师姐护持在我身边。” 钱盈盈踟蹰了半晌,讷讷的随着横江进了院子,虽喝了横江倒的清茶,吃了横江从凡俗世间带回来的美食糕点,却食不知味,道:“那纯阳鬼仙的弟子杜若冰,长得真的好漂亮啊。以那纯阳鬼仙对师弟的态度而言,若是师弟肯开口,向她门下弟子求亲,鬼仙前辈多半会答应此事,把杜若冰许配给师弟。” 横江摇摇头,道:“仙路未尽,何以为家?” 听闻此言,钱盈盈先是心中一喜,继而神色一黯。 她心中欢喜,是因为听出来了横江没有向聂隐娘门下求亲的想法,神色黯淡,则是听明白了横江在修炼有成之前,没有追逐男女之情的想法。 于是,钱盈盈只得强颜欢笑,道:“我看那杜若冰,对师弟似乎很是痴情。等到师弟修炼有成之后,会和她结成道侣吗?” 横江摇摇头,笑道:“未来之事,为未可知。不过,若许多年后,杜若冰也像她师尊聂隐娘一样,心思里多了几分诡秘,那我无论如何,都与她做不得道侣。” 第二百五十六章:君临日月法 “原来是这样啊……” 钱盈盈心中暗暗欢喜,辞别了横江,踏雪而行,脚步随着心思飘飘荡荡,回了到自己院中。有几个和她关系极好的师姐师妹,早已明白钱盈盈的心思,也知道今日钱盈盈是去拜访了横江,便问钱盈盈可有什么进展。 钱盈盈心思紊乱,哪里还顾得上和姐妹们说话,只被问得粉恋一阵嫣红,便捂着烫热的脸颊,跑进了闺房里,钻进了被窝,不肯出来见人。 待到师姐师妹们离了院子,关了门,钱盈盈才掀开被子,循着往日的作息时间,盘膝坐着,打坐练气,却怎么都静不下心来,只一门心思想道:“横师弟说暂且没有成家的心思,这样的话,我也是有机会的。横师弟说若是那杜若冰,在未来变得跟聂隐娘一样,心思有些诡秘,他就不可能和杜若冰结成道友,原来横师弟喜欢心思纯真的女子。这样最好了,只要我秉性不改,心思不变,即便千年万年之后,也对横师弟一如既往,横师弟必会懂我的好。我与横师弟是同门师姐弟,和其他女子相比,我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呢。” 这么一想,钱盈盈纷乱的芳心,渐渐安定下来。 “横师弟天赋平庸,十年间全靠师门供给他丹药,以服药辅助修行,才修至仙门修士,可他的头发却全都白了,显然是因为劳心费神,而心力交瘁,这才发如霜雪。陆青皇师叔离去之后,就是独孤信师弟继续给横师弟炼丹,可惜我不会炼丹。” “我不会炼丹,却会布阵。当年我帮华镇岳师兄炼阵法三年,师兄赠我一片仙精做酬劳,我一只没有使用。如今正好以这一片仙精为根基,在横江师弟的院中,帮他布置一道聚灵阵发,助他修行。有着一片仙精相助,再加上师门给横师弟的丹药,就算横师弟天赋差了些,或许也能修至神魂境。” 钱盈盈从衣袖当中,掏出了一块有着玉石质地,浑然天成,如若莲花之花瓣的物件,仔细瞧了瞧,眼神越发的明亮。 不过,钱盈盈一想起紫霄宫之事,脸上就多了一丝惆怅,愤愤然道:“若我宣明道场,被那紫霄宫高手,伐山破庙,我就算以这一片仙精,布置出了阵法,到头来也只会便宜了紫霄宫……” 不知不觉,天色已黑。 杜若冰辞别横江之后,在宣明山里,漫无目的四处走动,直到远处一座殿宇当中,升起一束划破夜空的蓝色光旗,杜若冰才身躯飘摇,朝那殿宇漂移而去。 这座大殿,乃是独孤信安排给聂隐娘师徒,客居之地。 聂隐娘在殿中已等候多时,她只朝杜若冰身上看了一看,再算了算杜若冰看到令旗之后,来到这殿宇的速度,就明白杜若冰必然早已从横江院落离开,故而聂隐娘开口就问:“冰儿为何不早些回来?” 杜若冰摇摇头,沉默不语。 聂隐娘又道:“宣明山景色秀美,比起四季如春的封魔岛,这冰天雪地的景观,确实让人赏心悦目。只是宣明山虽好,终究不是你我自家师门。” 杜若冰点点头,算是应承了聂隐娘之言,却依旧不开口。 “唉……我就知道,我今日之举,瞒不了你,也瞒不了横道友。” 聂隐娘悠然畅谈,道:“横道友足智多谋,思绪如电,冰儿你则兰心慧质,本就是状元之姿。为师些许几分算计,虽是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可在你和横道友面前,依旧只算是微末伎俩。” 杜若冰摇了摇头,道:“师尊也是为了我好。” “你能如此想,为师很是欣慰。为师就怕你虽然聪明,却没有聪明到能完全看透为师这一番算计的地步。你我此番来到宣明山,实则只要拿出独孤信的信笺,就能平平安安被宣明道场之人,迎入山门,奉为上宾。可为师在明知宣明道场与紫霄宫结怨的情况下,故意不显露身份,并非是故意把宣明道场闹得鸡飞狗跳,也不是要借此事,来逼迫横江离开宣明山,让他来继承我九崇山一脉的道统。” 聂隐娘盘膝坐在地上,身边插着一杆长幡,正是那血雨遮天幡。 长幡当中,血光缭绕,极其邪魅。 可聂隐娘周身却散发出丝丝缕缕的白色气息,此乃纯阳仙人身上,散发出的氤氲仙气。 此等仙人之姿,让人望而生畏。 聂隐娘一边朝着血雨遮天幡上施展法诀,一边对杜若冰说道:“你我在封魔岛中,与横道友相处十年,早已知晓横道友道心之坚定。为师又怎会用此等轻巧计谋,来引诱横道友抛弃宣明道场,改投我九崇山?” 杜若冰默默的将聂隐娘施展出的法诀记在心头,沉默许久,才道:“师尊虽是替弟子着想,可弟子却觉得,男女之事,强求不来,须得循序渐进,水到渠成才好。” “哼!为师活了数千年,不知见过了世间多少风花雪月之事。你虽随为师修行百年,可此等男女之事,不是为师我说你,冰儿你尚未入门啊。如果为师是你,早在封魔岛之时,我便趁着横道友实力微末,霸王硬上弓,把生米煮成熟饭,以横道友信义当先的性格,他多半会和你结为道侣。你虽读书破万卷,却忘了君子可欺之以方。” 聂隐娘眉毛一挑,转身凝视着杜若冰,道:“如今为师故作姿态,让横道友对我心生不满,而你则可以趁机对横道友百般示好,一心向着横道友,甚至不惜为了横道友,处处和为师作对。如此一来,为师便会对你越发的不满,甚至会因此而责罚你。一旦为师罚了你,横道友便会惦记着你对他的好,于是就越发的怜惜你……” 杜若冰跪拜在聂隐娘面前,眼中已是雾气蒙蒙,道:“师尊恩德,弟子铭记在心,可师尊又何必故意如此?师尊若真这么做了,横道友虽会越来越怜惜弟子,可他也会越来越厌恶师尊。” 聂隐娘浑然不在意,笑道:“厌恶我就厌恶我吧,那又何妨?只要我不去伤他害他,他便没有恨我的理由,终归只是厌恶而已。再者,你我乃是师徒,我身为师尊,教训门下弟子,此事天经地义,即便横道友和我九崇山一脉关系匪浅,他也没有插手的理由。除非……除非他改投我九崇山,承认他是妖尊陆慎的弟子,如此一来,我就要尊称他一声横师叔,那时候他如果要教训我,我聂隐娘自然是心甘情愿,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只要这横小师叔觉得开心就好。” “师尊!” 灯火之下,杜若冰眼中泪光闪闪,道:“以妖尊、落薇真人、枯荣真人、徐无忌等前辈对横道友的态度而言,如若他们知晓师尊如此对待横江,只怕师门会因此事,对师尊有所处罚……” “罚便罚,又不是没罚过。若非受罚,我又怎会被派到那穷乡僻壤封魔岛里,过了千余年苦巴巴的日子?当初被罚之时,为师心中还有几分愤懑。可自当为师神游四方,遇到了你之后,为师便觉得,受罚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聂隐娘眼神越发的温和,神态越发的慈祥,道:“若非被罚,我又怎能遇到冰儿?你我师徒之缘,就是因受罚而起。若为师这番举动,能让你与横道友,结成道侣,师门再如何处置为师,我也心甘情愿。” 听闻此言,杜若冰拱手一拜,长跪不起。 “唉……痴儿!” 聂隐娘长叹一声,道:“我只盼那横江,能始终如一,莫要像凡俗间某些登徒子,对你始乱终弃,为师就心满意足了。此事为师已经做出来了,覆水难收,不可更改,你切莫荒废了为师一番苦心。” 杜若冰肩膀微微耸动,抽噎流泪。 聂隐娘挥动衣袖,洒出一股柔风,将跪拜在地的杜若冰托起,道:“你且看好了,我这一门仙法,叫做君临日月法,乃我九崇山不传之秘。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只需将此法施展而出,凡山河所至,日月所照,皆可通行此法!我九崇山鬼修一脉弟子,素来不弱于其他八脉道统的男弟子,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冰儿你也不可做这等小女儿态,快把这眼泪擦掉,凝神静气,学我仙法!” “弟子受教!” 杜若冰躬身一拜,安安心心学习聂隐娘手把手教导的仙法。可她一会想起横江那固执的性格,再联想起以后横江对师尊的态度,眼角泪滴,又不由自主滑落。 聂隐娘这一番施法,足足用了半个时辰。 仙法实战完毕,便有一束晦暗的光芒,自血雨遮天幡中窜出,沿着宣明山的山势飞驰,遁向夜空深处,越飞越远。 即便宣明道场当中,有燕青崖、扶向阳、廖长空与独孤信这等神魂境高手,也未曾察觉到这一道光芒出现。 至于施展了这等仙法的聂隐娘,则已是身躯发软,险些摔倒在地。 第二百五十七章:玉石俱焚 杜若冰赶紧上前,扶住了聂隐娘,却觉得师尊浑身森冷如冰,至于原本环绕在聂隐娘周身的浓浓仙气,如今已是极为稀薄,变得似有若无。 如此一道仙法,就连聂隐娘这样的纯阳仙人施展起来,亦是元气大伤…… 可杜若冰竟凭着过人的聪颖,将这一道聂隐娘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才施展出来的仙法,原原本本的记在了心头。 日子越靠近除夕,就风雪愈大,天气愈冷。 横江不肯荒废半点时间,一直闭关不出,可碍于天赋资质,实在有限,对于九脉求魔剑阵与魔心种道剑阵,迟迟没有新的领悟。 随着时间推移,宣明道场众弟子越发的人心不稳。 横江也知晓紫霄宫之人,不日之后就会找上门来,就令麾下护法神将,把九脉求魔剑阵,布置在山门之处。 那紫霄宫,终究是一方仙宫,不仅仅是仙门正宗,更是高门大派。 这等宗派前来找宣明道场的麻烦,必是以山岳压卵的姿态,直接正面攻伐,绝无可能像左道旁门,甚至邪魔外道之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因此事干系到紫霄宫的颜面,若紫霄宫偷袭宣明山,此事一旦传了出去,岂非让世间仙门中人笑话? 横江把九脉求魔剑阵布置在山门以后,就暂且住在了山门之处,平日里和张青与宋可两位师兄时不时聊上几句,对于仙门诸多事情,又另有了几分了解。 仙道世间,道统无数,若以年限与历史来算,数以万年计! 仙道之事,素来就不缺相互攻杀,你争我斗。也不却伐山破庙,打得对方师门毁灭,道统断绝。 若是左道旁门,亦或是邪魔外道的仙门中人,一旦起了生死之争,甚至会杀得对方鸡犬不留,直到斩草除根,才肯罢手。 可若争斗的双方,是仙门正宗,却又有不同。 仙门正宗的各方仙门、道场、宗派,虽也会相互杀伐,也有灭门之事,可灭掉的一般都是对方的宗门,对于门下弟子一类,则不会斩尽杀绝,不仅会留下一线生机,反倒会给对方门派的弟子一个机会,让对方弟子在门派覆灭之时,收编这些弟子,把对方的弟子收纳为自己门派的门徒。因双方都是仙门正宗,争斗之时,也全都是师出有名,死伤的也只是当事之人罢了,算不得深仇大恨,故而有不少弟子在师门覆灭之时,也会选择拜入对方门派,此举虽会被别人嘲笑,却也再度拥有了师门,不算是无根之木。不过,却也有一些弟子,在师门覆灭之后,心中惦记着师门的恩惠,等到有朝一日,修炼有成,再去找对方报仇,成功之后又重建师门,这样的人却很是稀少。 这一日,日落之时。 横江与张青师兄,又在山门侧畔的小楼当中,饮酒叙话。至于宋可,则盘膝坐在在山门旁边,犹如一尊雕塑,闭目养神,岿然不动,他只有等到张青和他换班之时,才会回到小楼里。 几日以来,横江的见闻,已是增广了不少。 这一日,师兄弟二人,又说起了伐山破庙,仙门争斗之事。 张青大口大口的喝着酒,持着厨房里送来的烤鸭,叹道:“夏志师弟掌勺下厨,做出来的菜肴,终究比不得御龙升师兄的手艺。可惜,夏志师弟虽为人热忱,可与外人相处之时,却比不得御龙升师兄滴水不漏的性格。也唯有御龙升师兄这等八面玲珑的人物,带着师弟师妹离去,才能让我宣明山,有登山再起的机会。” 十年前在封魔岛里,廖长空召集各方师弟师妹,汇聚于镇魔山,那夏志就是守在山脚下接待师兄弟之人。当时横江刚刚与夏志见面,夏志便送了横江一只烤鸭,横江记性极好,此事他自然记得,甚至对于那烤鸭的口味,也是记忆犹新。 横江吃着烤鸭,听着师兄之言,也不轻易开口。 因张青修炼日久,见多识广,故而二人相谈之时,大多时候是张青再说,横江则是默默的听着,时不时插上几句,问上几句。 张青喝完了一坛烈酒,站起身来,走至窗边,看着窗外深入高空,不见其顶的宣明山,叹道:“我宣明山,与世间仙门道场,果真不同啊!若是换做其他宗派,一旦得知是紫霄宫打上门来,只怕整个师门,都已经张灯结彩,迎接紫霄宫高手到来,再将那肇事之人,交给紫霄宫,赔礼道歉一番,认个错,此事就算化解了。甚至还有可能,因为此事而和紫霄宫高手搭上关系,自此青云直上……” “若是生死之仇,难以化解,门中弟子也只需等着紫霄宫攻破了师门之后,再改投紫霄宫门下,如此摇身一变,就成了紫霄宫弟子,就这般一步登天,和寻常仙门道场弟子,再不相同。” 张青说着说着,眼中竟已有热泪,又将先前说过的那一句话,重复了一番,道:“唯有我宣明山,遗世独立,大不相同!” 缘何大不相同? 张青未曾多说。 可是,横江却心知肚明。 他清楚的记得,数日之前,他领着护法神将,来山门之处布阵之时,遇到张青师兄和宋可师兄,端坐在雪中,以冰雪为桌,手持毛笔,正在写东西。 当时,横江虽和二位师兄相聚十几丈之遥,周遭风雪呼呼作响,故而两位师兄未曾察觉到横江站在远处。横江虽不是故意窥视二位师兄,可他已是修至仙门修士,三魂淬炼完毕,目力远超常人,加之又早已练就了一目十行的阅读能耐,故而只扫视一眼,就将两位师兄所写的文字,尽收眼底。 张青和宋可写的,乃是遗嘱。 这两人拜入师门,不过数十年,凡俗间的亲属,大多健在。尤其是张青师兄,不仅兄弟姐妹俱存,上面还有一个八十多岁的母亲。他那一日在信中,就写着师门有一桩指派,让他去执行,须得用几十年的时间,才能完成,故而请家中亲属,莫要挂念,等多年之后,他修炼有成,定会衣锦还乡。 宋可纸上所写,也和张青相差无几。 当时横江见了此事,便悄然离去,寻了独孤信,问上一问,才知这几日间,门中师兄弟,都已经准备好了遗属。独孤信亦是从善如流,顺应了同门的意愿,让扶向阳师兄以飞剑传讯之术,让那做了中土帝国皇帝的扶国公,派来诸多信使邮差,赶赴宣明山,替众人将信笺送回家乡。 张青说过,在门派覆灭之时,门中弟子,有许多种选择。 独孤信早已决定了,绝对不会交出横江,要与那紫霄宫来袭之人,一争长短。横江却未曾想到,其他师门弟子,竟也愿意与师门同进退,竟生出了玉石俱焚的心思! 唯独我宣明山,遗世独立,与寰宇各派,概不相同! 横江心中喟叹,却早已是暗暗做出了决定,等到紫霄宫高手来袭之时,不论如何,也要先争上一争,若就连九脉求魔剑阵,也挡不住对方高手,那就只能把自己交出去。 “我七岁离家,颠沛流离,朝不保夕,唯独拜入了宣明道场之后,才觉得心思安稳。我怎能因为一件私事,就让整个师门,陪我受难?” “若以我一人性命,能换来师门安稳,我也算死得其所!” 横江如此想着,眉宇之间的神色,变得越发的坚毅。他却担心张青察觉到他神态变化,而插手此事,早已是低下了头去,装作冥思苦想的模样。 横江却不知,早有两道隐晦的气息,藏在山门不远处,一直在暗处偷偷的观察他。 这两道气息,正是施展出了隐身法诀的鬼修聂隐娘与杜若冰师徒二人。 杜若冰道:“横道友这番神态,必定是要舍身取义了。” 聂隐娘道:“总算没有看错他,这人虽颠沛多年,十余年来又因为修炼了魔功,饱受折磨,却始终如一。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我的冰儿。” 杜若冰脸色一红,悄声道:“那紫霄宫若真派出了道君高手,以师尊纯阳仙人的实力,也必定斗不过对方,只怕……只怕……” 接下来的话语,杜若冰却没有多说。 “道君又如何?” 聂隐娘哼了一声,道:“这横江执着仙道二十余年,矢志不渝,他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得了一丝求仙问道的仙缘,却为了师门大义,依旧决定舍生取义。我聂隐娘已经活了数千年,早已是活腻了,他都不怕死,我为何要怕?” 轰隆! 雷霆炸响,闪电撕裂天地,将遮住宣明山周遭百里的风雪,一劈而开! 冬雷震震,远空已有人来! 雷霆一显,便打断了师徒二人的谈话。 鬼修一脉本是有鬼魂修炼而成,天性属阴,对于至阳至刚的雷霆,有着天生的畏惧感。寒冬腊月,自古以来,便无雷鸣,今日这雷霆来的极其古怪,竟把神魂境的聂隐娘,惊得怔在当场,失魂落魄。 即便聂隐娘这样的纯阳鬼仙,早已历经了九重雷劫,魂魄已至纯阳,不再畏惧天雷,如今亦是心神大变。 “雷霆开路,电闪如龙!” 聂隐娘衣袖一甩,散去师徒二人周身隐身术,看向那雷霆显起之处,沉声道:“紫霄宫好大的手臂,竟然把他派出来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仙道妖人 杜若冰终归是神魂高手,虽被翻天覆地的雷霆惊得失魂落魄,数个呼吸之后已心神镇定,转身对着雷声传来的方向,抬头颙望。 雷霆击散满天乌云。 天地间滚滚风雪,瞬间静谧,风消雪沉。 旭日阳光没了云霭遮蔽,肆无忌惮洒在世间,照破山河万朵,让山雪涂金,冰川呈瑞。时刻正好是日中正午,冰光雪芒与阳光混合一出,天地间一片明亮,刺人眼眸。 东北方向,空中千米之上,有一行仙门中人,撑着帝王出行才会用的华丽伞盖,踏着祥云,朝宣明山冉冉飞来。 相隔甚远,尚且看不清空中那些人面容,只能看到最前方那领头之人,穿着一件奢华缤纷的衣袍,穿着打扮极其艳丽。 “紫霄宫之人,终于来了!” 横江御风而出,落到山门之内,恰好与散去隐身术显现身形的聂隐娘师徒二人,并肩而立。 宋可与张青,一左一右,护在横江身侧。二人本是横江师兄,按照宣明道场的门规戒律,身为师兄的,理当护持同门,保得横江周全。 杜若冰朝横江行了一礼,便向聂隐娘问道:“师尊,你认识那领头之人?” “此人叫做赵清雪,师承紫霄宫里,四大道君之首的轩丞真人。赵清雪号称紫霄仙宫里,万年以来最杰出的弟子,被人称之为经天纬地之才,年岁不足百,已修至纯阳仙人。赵清雪不仅修为提升极快,对于紫霄宫诸多道术、仙法,已是涉猎极广泛,诸如飞剑、道术、仙法、神通、炼丹、炼器、符箓、御兽、驱鬼、蛊法等等诸多法门,此人皆是一学就会,无一不精,仿似这赵清雪,本就是为了修仙问道而生的!” 聂隐娘道:“这赵清雪如今尚且不满百岁,而我这百年以来,一直在封魔岛当中,教你修行,本认不得他。只是数十年前,一位同门的师兄,造访封魔岛,与我详谈数日,说起紫霄宫之事,提起了这个赵清雪,我才知道紫霄宫竟然出了这么个人物。听闻此人虽是男人,却最喜欢打扮得花枝招展,甚至有紫霄宫弟子见过赵清雪打扮成女子模样……也正因如此,那轩丞真人对赵清雪,是又爱又恨,爱其天才,却恨其所作所为。” 远空赵清雪一行人,飞的不紧不慢,如今众人已能凭着仙门中人极强的目力,看清楚那云头前方数人的面容。 赵清雪穿着一身锦袍,有点像仙门中人喜好的云纹道袍,又有点像女子的罗裙,袍子上绣着一朵显眼的大红花。 寻常男子穿这样的衣服,定然会让人觉得很是怪异,甚至会因此而恶心难受,可这裙子一样的长袍穿在赵清雪身上,却更显出了他的俊美。只因赵清雪的相貌,简直长得人比花娇,大大的眼睛,修长的眉毛,鼻梁挺拔,一点朱唇……这番容貌,即便和横江身边的杜若冰相比,亦是难分高下。 张青心直口快,目瞪口呆的盯着反空中赵清雪,惊道:“这……这赵清雪,未免也太漂亮了,简直……简直就是个世间之妖孽,仙道之妖人!” 宋可虽也被赵清雪的美艳惊到,却冷哼一声,道:“咱们独孤信师弟,也是一个世间少有美男子。若论俊美,这赵清雪比起独孤师弟,还是差了两三分。而且依我看来,独孤师弟的俊美,那是由内而外,孤高绝傲的俊秀,至于这赵清雪,则多了几分阴柔,少了几分正大光明!我若是女子,我肯定会在赵清雪和独孤师弟之间,选择独孤信师弟。” 可张青却舔了舔嘴唇,问道:“可你是男人,你怎么选?” “呸!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会喜欢男人?我虽欣赏独孤师弟,可他是我同门师兄弟,我和独孤信本就是兄弟,又怎会生出乱七八糟的心思。” 宋可有些恼火,沉吟片刻,又道:“至于这赵清雪,若我和他是友非敌,又让我跟他朝夕相处,也许……也许……” 两句也许之后,宋可无言以对。 张青摇摇头,道:“唉,不问你了。宋师弟你是耿直之人,若再问下去,只怕会问出事情来。” 杜若冰默默的听着这两个宣明弟子交谈,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横江,心道:“也许世间有不少女人,会喜欢赵清雪这种花一样的男子。可我却觉得,还是横道友好,刚扬正气,虽不算相貌出众,却越看越耐看,越看越有韵味……” 聂隐娘眼神围标,道:“横道友!你是否也认识那赵清雪,竟一言不发盯着他?” 听闻此言,杜若冰心中一突,眼神已有几分慌乱,想道:“横道友身边除了我之外,还有许许多多宣明道场里杰出的女弟子,那个叫做红衣的小姑娘甚至甘愿像侍女一样侍奉他,可横道友却一直不曾对我们显露几分爱意,莫非横道友本就不喜欢女子,反倒是喜好男色,喜欢……喜欢赵清雪这样的男人?” 时至此刻,远空众人,已是按下云头, 云雾冉冉而落,停在宣明山脚下,距离山门,有数十丈之遥。 赵清雪衣袖一甩,驱散白云雾气,周身缠绕着丝丝缕缕雪白无瑕的仙气,再莲步轻移,沿着宣明山如山的台阶道路,步步往上。 横江朝身边二位师兄点头示意,抬步朝来人迎了过去。 张青担心横江有什么危险,本要拉住横江,宋可却伸手挡在张青面前,道:“横师弟在涅槃洞府悟道之时,领悟的乃是凤凰晒翅之法,他本该是师门的真传弟子。陆青皇师叔离去之前,又曾决议让横师弟拜在陈操之师伯门下,做亲传弟子。如此算来,横师弟本就身份非凡,今日你我三人在此守卫山门,诸事理当由横师弟做主。” 张青道:“如果对方突然出手怎么办?” 宋可摇头道:“旁门左道邪魔外道,才会二话不说,直接动手。紫霄宫乃是一方仙门,高门大派,自有风骨,必不会抛却颜面,暗算横师弟。” 张青稍稍放心,却依旧准备跟过去,道:“我还是跟着横师弟的好,两个人一起过去,好歹也有个照应。” 不料,横江虽步履乘风,却只上前三步,就在台阶道路转弯处,停了下来。 道路虽宽,横江独身立于台阶中央,依旧有一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态势,让赵清雪一行人,不由自主就停下了脚步。 “满头白发,未老先衰!” 赵清雪目光柔然如水,烟视媚行,上上下下打量着横江,道:“看来,你就是宣明道场里,那个胆大妄为的横江?” “宣明弟子横江,有礼了。” 横江依照着仙门规矩,拱手一礼,道:“不知诸位尊姓大名,来我宣明山所为何事?” “哼!” 赵清雪嗔怒哼声,心中纵使对横江有万分不满,却只得微微偏头,按照仙门中人礼尚往来的规矩,朝横江拱手回礼,自报身份,道:“紫霄宫赵清雪,偕门中同门师妹洪馨菡,来宣明道场拜山!” 正如宋可所言,紫霄宫来仙门正宗,堂堂长生仙尊开辟的仙宫,最重颜面。如今横江对赵清雪以礼相待,赵清雪即便再如何厌恶横江,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老老实实回礼,否则此事传了出去,世人要么会说他赵清雪心高气傲目中无人,要么会说紫霄宫教徒无方不知礼数。 横江点点头,又朝跟随在赵清雪身后的几人问道:“不知诸位,来我宣明山,又是所为何事?” 赵清雪冷冷的看了横江一眼,闭口不言。 他身后几人,倒是自报家门。分别是西南第一道场,伏龙山道场的巴永丰。北方十大道场之首,金峰道场的尹成济。以及中央十三道场之首,玉鼎道场的尤三良。 这几人乃是接了紫霄宫的符诏,奉师门之命,来宣明道场做一个见证的见证之人。 横江心道:“不愧是一方仙门,做事滴水不漏!在拜山之时,找来中土帝国其他各方道场的高手,来此做一个见证,便能将此事做成了铁案,堵住世间悠悠众口。即便是有人想替我宣明道场抱打不平,也无处说道……” 这三人打量横江之时,眼神一片淡漠,仿似是在看一个死人。 毕竟是得罪了紫霄宫,怎能再有活命的机会? 也许连带着整个宣明道场,也会因此而万劫不复。 赵清雪见横江挡在路中不肯让开,神色越发的不悦,道:“莫非阁下已经知道,自己活不过今日,便想把我拖延在此处,不肯让我进山门,我便碍于身份,不好就此杀你?” 果真是来者不善。 开口闭口,就要杀人。 横江眼眸微眯,意味深长的打量着赵清雪,却不说话。 可赵清雪却脸色稍稍有变化,皱着眉头,却傲然说道:“你看我作甚,莫非你从未见过,如我这般美艳无双的男人?” “正是!” 横江点头回答,洒脱一笑,笼袖拱手,温润如玉的君子气度尽显无疑。 他虽不算俊秀万分的美男子,可阅历极深,加之在封魔岛里,被那来历不明的女子瑶池施展出了轮回手段,历经千世万世,使得横江身上,自有一种,由渊渟岳峙的沧桑风度,演化而成的男子气概。 横江这拱手一笑,本是率性而为,却让那赵清雪,脸色微微发红,竟低下了头去,不敢和横江对视。 “我竟……我竟……横江,为求仙道,我留不得你!” 突然之间,赵清雪脸上羞红散褪,眼中尽是杀机。 他衣袖一甩,猛地抬头挥手,掌中凝出一束寒冰汇聚而成的剑锋,直斩横江胸膛。 ****** 感谢大家的支持,接下来,应该会爆发更新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斗剑 剑锋,如长虹贯日,势不可挡! 聂隐娘早已说过,这赵清雪是紫霄宫万年以来,最为杰出的弟子,有着经天纬地之才,学了诸般法统,皆是一学就会,一学就精! 此剑,是除了封魔岛里,那枯荣真人以太乙庚金剑气,施展出的仙门剑诀之外,横江见到过的最为强横的仙门御剑术。即便是宣明道场里,惊才艳艳的廖长空,以及横江的生死之交独孤信,施展出的剑诀,与赵清雪的御剑术相比,亦是相差甚远。 纯阳仙人之剑,亦是仙人剑道。 此剑一出,横江只觉得眼前暴然发亮,周围山川河岳,旭日冬风,皆已从横江的感知当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浩瀚无边的天地,都收缩在了横江与赵清雪之间的这一步之遥当中。而在这一步天地之内,唯有前方袭来的剑锋,才是唯一可以移动的事物,至于其他万事万物,以及横江自身,都已被封禁得不能动弹。 横江甚至感觉到,他的思绪,都被赵清雪袭来的这一剑凝固,无法思考。 他眼中只能看到剑锋,耳中只能听到剑鸣,天地之间似乎除了此剑之外,再无他物。 可正是这剑鸣之声,使得那一颗深藏在横江小腹丹田当中的雪白剑丸,改变了禁止不动的状态,突然间急速旋转起来。 这一颗剑丸,是枯荣真人和横江分别之前,逼迫横江叫她师娘之时,以剑气灌体之法,强行灌入横江体内的剑气种子。正是有这一颗剑气种子存在,横江才能以道徒的基础,修炼九崇山里真传剑诀太乙庚金剑气。 枯荣真人虽是女子之身,却不弱于世间男子,就连名字也是毫无半分脂粉气息,她本名凌枯荣,乃是九崇山的掌教真人!此人的剑道手段,横江在封魔岛地底镇压大自在魔尊的道塔当中,亦是早有剑势,端的是一个锋芒璀璨,端的是一个气贯山河,霸道异常。 横江体内那一颗剑丸,乃是凌枯荣凝聚成的剑气种子,自然承袭了凌枯荣霸道的剑道气息。似这样的剑丸,虽没有灵性,也无法思考,可在遇到世间其他剑道之术,对着它挥斩而来的时候,这剑丸自会本能的催动,要与之一争长短。 嗡! 一道剑鸣,自横江体内,勃然爆响。 另有丝丝缕缕雪白无瑕的太乙庚金剑气,自剑丸当中散发出来,闪电一样窜行在横江周身经脉当中,让横江被禁锢得无法动弹的身躯,稍稍恢复了些知觉。 当剑丸鸣响之时,横江的思绪已经恢复如常,先前自他视线当中消失的山川河岳,旭日冬风,亦是再度出现在他的感知当中。 “赵清雪!” 横江以仙门啸法十五章的法门,暴喝一声,道:“堂堂紫霄宫仙人,竟如此无耻,暗算偷袭,比邪魔外道都不如!你若真不顾紫霄宫颜面,要在我宣明山脚下,和我一较高下,我定如你所愿,一剑斩了你!” 赵清雪手中之剑,本就是是含怒而发,早在横江暴喝之前,剑锋已是来到了横江胸口,却刺不进去,被一个极为坚固的硬物挡住,连冰霜凝聚的剑锋,也断做了碎冰,噼里啪啦坠在地上,渐起一地雪花。 “一剑斩了我?你只是仙门修士,我乃纯阳仙人!刚刚若非我及时留手,就算你挡住我手中剑锋,剑上如山巨力,也足以让你肝胆俱裂,五脏成粉!” 赵清雪皱着眉头,冷冷盯着横江,继而闭上了嘴,沉默许久,等到心平气和之后,才朝横江拱手一礼,道:“方才是我道心不稳,一时激怒攻心,对阁下生出了杀意,才含怒出手,请阁下多多包涵。阁下若觉得吃了亏,我可以酌情补偿阁下,不论是丹药法宝,还是符箓灵兽一类,阁下只管开口就是。” “我宣明道场,虽然不像你紫霄宫那样威名赫赫,却也有五千年的底蕴,所谓丹药法宝,符箓灵兽,我宣明山一样都不缺。阁下若觉得理会,此事倒也好办,你斩我一剑,我也斩你一剑,如此才算公平!” 横江语气冷然,气势不弱了半分。 他本就怀着舍身取义的心思,早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若非他身后就是山门,山门之内就是师门,横江早已是驱动了九脉求魔剑阵,在这冰天雪地里,再来一次诛仙之举,将紫霄宫这经天纬地之才,斩于剑阵当中。 可惜,师们在此,横江绝非孓然一身,又怎可万事皆不顾,只顺着自己快意恩仇的心思? 赵清雪沉默无言,却上前半步,站直了身躯,意思就是让横江斩他一剑,一剑换一剑。 这番举动,倒是让横江对赵清雪高看了几分。 此人虽心高气傲,且穿着打扮极为另类,妖里妖气,却也算是一个有担当的人物。 只是,赵清雪昂首挺胸走向横江之时,他脸色却又稍稍有些发红,继而再度微微低头,不肯直视横江。 横江的目光何其敏锐,赵清雪此等娇羞姿态,怎能瞒得过横江的法眼? 见得赵清雪这番作态,即便是横江这等人物,已是浑身不自在,只觉得身上满是鸡皮疙瘩,他赶紧转过头去,看向那站在数步之外,一直与赵清雪保持着距离的女子。 “哼!” 一道冷声,自洪馨菡口中传出。 她先前一只站在赵清雪旁边数步之外,和赵清雪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肯与这个同门师兄,太过靠近。她的性格,也一如十几年前,沉默寡语,就连今日这等为了父亲之死,而来宣明山拜山之事,她也只是伫立在一旁默默看着,不言不语。 洪馨菡还真是应了女大十八变这句话,出落得越发美丽动人。 横江道:“多年不见洪小姐,横江这厢有礼了。” 洪馨菡神态如冰,死死盯着横江,却不言不语。 横江凝视着此女,心道:“仙门正宗,纵有争斗,亦是先礼后兵。越是高门大派,越是礼数周全。可如今洪馨菡竟不肯对我回礼,可见她对我必定是恨到了极点,今日一战,我多半免不了身死道消之局。十几年前,在皇都当中,洪馨菡与我一起在周先生门下求学,曾语气如兰,把我叫做江哥哥,可她父亲却因我而死。如今相见,已是人事物非,只怕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像当年那样,和我言笑晏晏。” 二人就这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沉默许久之后,洪馨菡终于开口,冷声说道:“你怎不斩我师兄一剑?” 横江眼神平静,道:“前番我在皇都当中,虽废立皇帝,诛灭国师,却也明白丞相与周先生当年在朝堂里,只是政见不和,并非私人仇怨。” 洪馨菡道:“可我父亲,却是因为你废立皇帝,而悬梁自尽!” 横江点点头,此事与他有关,以他的性格,自然说不出推诿责任的话语。 洪馨菡冷冷的打量着横江,眼神极为复杂,道:“十几年不见,你倒是越发的心思缜密了。若是换做当初的你,一旦是你占了理,你定会得理不饶人,将什么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之类的话语,一并说出,让我师兄下不了台。如今却只说一剑换一剑,想必你也觉得,在我面前说什么杀人偿命,实在不合时宜,对么?” 十几年前,洪馨菡沉默寡言。 识别多年,这话锋之锐利,只让横江觉得,这女子已是判若两人。 也不知洪馨菡在紫霄宫当中,到底是经历了多少事情,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事情,让她温和宁静的性格,转变至此…… “洪小姐请随我来。” 横江心中喟叹,侧过身躯,朝山门方向,轻轻一延手,道:“我宣明道场是仙门正宗,你紫霄宫更是长生仙宫,行为处事,皆有礼法可以依循,若要生死相斗,也总该有个章程。这山门之外,风雪当中,终归不是说话的地方,诸位请随我来。” 闻言,赵清雪眼中烟波流转,问道:“你怎地不斩我了?” 洪馨菡却驻足不动,道:“你素来谋而后定,处事皆有章法,今日这番作态,莫非是已做好了准备,要舍生取义,以自身性命,来护你宣明道场周全?” 横江微微一笑,神态越发的平和,道:“多年不见,洪小姐还是像当年那样懂我。可我虽愿舍生取义,不过这赵清雪,却不明不白斩了我一剑,在我死之前,必定要把这一剑的恩怨,了结得干干净净才好。” 赵清雪眉头微蹙,脸上红晕再度消散不见,眼神冰冷。 洪馨菡却摇头道:“我虽懂你,可你却不懂我。难道在你横江心中,我洪馨菡就是如此是非不分之人?” 横江道:“古人尝云:十世之仇,犹可报之。更何况,洪丞相因我而死,父仇不共戴天。” 洪馨菡咬了咬牙,欲言又止,却不肯迈动脚步,前往宣明山那座矗立雪中的山门。 北风时来,吹动洪馨菡雪白的衣裙与如瀑青。 多年不见洪馨菡一身气质,虽与从前大有不同,可面容却依旧有八分相似。正如当年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如今已盛开得无比鲜妍明媚。 横江突然间觉得,她今日来宣明道场拜山的目的,似乎并非只是因洪丞相之死,为了报仇而来…… 第二百六十章:剑下生!剑下死! “洪师妹,你若不急着杀他报仇,那就先让师兄动手,来了结我和他之间的恩怨!你把刚刚那一剑的恩怨,口口声声挂在嘴边。我赵清雪便给你这个机会,站着不动,让你斩我一剑。不过,这一剑之后,便休怪我剑下无情,要与你在此做过一场。” 赵清雪衣袖一甩,掌中凝结剑锋,指着横江,道:“横江!你可敢与我一战?” 山风吹动,衣袂微卷。 赵清雪男生女相,另有一番风姿。 横江问道:“做输赢,还是做生死?” 赵清雪道:“剑下生!剑下死!” 此言一出,横江亦是有几分讶异,目光流转,审视着赵清雪。 “哼!” 赵清雪微微侧身,避开横江的眼神,道:“莫非你以为,我紫霄宫弟子,都是贪生怕死之辈?我既求剑道,理当来去纵横,理当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若做不到为求剑道不惜身,那还求什么仙,问什么道?” 横江沉迷片刻,道:“空口无凭,先立下字据?” 洪馨菡眉头一皱,暗道:“果然如此!他为人处世,依旧是谋而后定,不留半分破绽。” 赵清雪微怒道:“难道我堂堂紫霄宫之人,还会言而无信?” 横江淡然一笑,转身朝宣明道场的山门走去。 “好!” 赵清雪见横江走了,尽是心中一急,朝着右侧山壁一甩手,便将山坡上方圆上百丈的积雪,以及隐藏在积雪之下的土壤,一剑消泯得干干净净,露出了斑驳的石壁。 继而,赵清雪以剑为笔,持着手中长达上百米的冰晶剑锋,在山壁之上,留下了一份字据。 字据言简意赅,将二人为求仙道,在此斗剑,不论谁生谁死,都不可为难对方师门亲友。 横江听到剑锋刻画石壁之身,转过头来,默默的看着,直到赵清雪写完了字据,在末尾以剑锋签字,再隔空按了一个大大的手印,横江才又问道:“阁下执意如此?” 赵清雪道:“一言既出,覆水难收!” 横江点点头,手中捏动法诀,施展出青天揽月术,朝那字据石壁飞了过去,再拿出了一根看似朽木的破木棍,在石壁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果然只有仙门修士的修为!” 赵清雪打量着横江,眼中又生出了几分惭愧。他乃纯阳仙人,却口口声声,要和横江一较生死,岂不是仗势欺人? 洪馨菡深深的看了横剑一眼,对赵清雪劝解道:“赵师兄,你又何必如此?” 赵清雪眼神一沉,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洪馨菡眼中泛起一丝凄然,叹道:“我就知道,这一次不改让赵师兄,与我一起回到中土帝国。” “哼!莫非你以为,我就喜欢与你一路同行?” 赵清雪冷然说道:“光阴如水,逝者不可追。若非师门令陪你下山,我怎么可能将大好时光,浪费在这等无聊的事情之上?” 洪馨菡心中无奈,看向横江的眼神也越是复杂,只得说道:“你二人虽写下了字据,要一剑定生死,却没有把斗法的时间定下来。今日我们刚刚来到宣明山,诸多事情,尚未理清头绪,若不分青红皂白,就大打出手,与邪魔外道之辈,有何区别?” 赵清雪看了看横江,又移开了眼神,问道:“师妹是何打算?” 洪馨菡道:“这一次赵师兄奉师命陪我来到中土帝国,本就该以我的事情为主。师兄若想和横江斗法,自然要等到我的事情了结之后,才能动手。若不如此,岂非本末倒置?” 赵清雪本想一口否决,可当他发现横江脸上没有任何神色波动,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之时,不知为何,赵清雪又变幻了心思,道:“那就依你。” 洪馨菡又道:“赵师兄是我紫霄宫众弟子之表率,若在宣明道场里有什么闪失,师妹罪责难逃。此事还需先向师门传讯,让师门前辈做出了决断,再做决定。” 赵清雪道:“师妹是在用师门之名压我?” 洪馨菡微微摇头,只眼也不眨注视着横江。 “原来,你是想让这横江,多活几日。” 赵清雪若有所悟,道:“也罢,那就依你。到了斗法那一日,我若能一剑斩杀横江,也算是斩断了师妹的尘缘,让师妹能心无旁骛,一心求道。如此一来,等到千年万年之后,师妹能褪凡成仙,能求取长生之时,必会惦念着这一回师兄对你的好。” 洪馨菡咬咬牙,又问横江,道:“你意下如何?” “斗法斗剑之事,缓几日也好。” 横江点点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那几个来自于伏龙山道场、金峰道场、玉鼎道场的神魂高手,又道:“我与赵清雪之战,若除了我宣明道场弟子之外,就只有这么三个观众,未免太冷清了些。若缓上一些时日,正好能广发请柬,让世间仙门中人,赶赴我宣明山,来此观战,做个见证。” 此言一出,赵清雪神色勃然一变。 “我乃堂堂纯阳仙人,此人只不过是一介寻常修士,如何是我的对手?可他却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口口声声,要叫来各派仙门中人观战,来此走个见证……这个横江,竟存着必胜的心思!这个横江到底暗藏了什么手段,竟然让他在纯阳仙人面前,如此自信?” 赵清雪心中极为不解,却又猜不透横江到底是何想法,只得在心中不停的推测着,“也许,他已是怀着必死之心,于是就看淡了生死,自然也不怕死在我剑下。他答应缓上几日,多半是怀着多活一天,就赚了一天的心思。” 念及此处,赵清雪看向横江的眼神,又多了几分不屑。 横江未曾去猜测赵清雪心中所想,他只按照仙门正宗应有的礼仪,带着赵清雪与洪馨菡一行人,走向山门。 廖长空早已下山而来,在此等候多时。 赵清雪走至山门之时,脚步停了一停,他的目光先是从廖长空身上一扫而过,见得廖长空身材极其火爆,赵清雪便厌恶的皱了皱眉,当他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聂隐娘与杜若冰师徒二人之时,赵清雪便眼神一亮。 “纯阳仙人?鬼仙?” 赵清雪单薄的嘴唇微微勾起一道弧线,笑道:“不是说宣明道场两位纯阳仙人,去了深渊战场,至今未归么,阁下又是从何而来?” 聂隐娘似是没有听到赵清雪的话语,只朝横江拱手一礼,随即领着杜若冰转身朝宣明山上走去。 赵清雪被聂隐娘这番举动落了面子,心中暗怒,喝问道:“阁下连来历都不肯说,莫非阁下的师门,与阁下师门里的人物,都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鼠辈?” “鼠辈?” 聂隐娘停步转身,道:“你紫霄宫与我师门争斗,十几万年间难分高下。若我师门都是鼠辈,你紫霄宫之人,又算什么废物东西?” “竟敢辱骂我师门!贱婢,我要撕烂你的嘴!” 赵清雪勃然大怒,正要大打出手,突然间却见到聂隐娘已是抢先施展出了一道鬼修仙术,将她师徒二人,护在了滚滚翻转的仙气当中。 轰! 一道暗青色的雷光,自聂隐娘手中迸射而出,如同天雷袭空,劈斩而来。 赵清雪来不及说话,手中捏诀,身前闪出一面寒冰镜子,挡在了雷光前方。 雷光与冰镜撞击,二者皆化为灰灰,消失不见。 赵清雪见此雷法,突然想到了什么,凝视着聂隐娘周身漂浮不定的仙气打量了许久,又连连掐指推算,即而冷声问道:“这是九崇山鬼修一脉的阴雷之法,你可是九崇山弟子?你九崇山一脉,不是早已离开了这百万里山河么,你为何在此?” “我在此何事,与你何干?此番我来宣明道场做客,不宜喧宾夺主,不可妄动杀机。否则正好借着今日这个机会,将你这紫霄宫的经天纬地之才,扼杀在此!” 聂隐娘衣袖一甩,转身而去。 赵清雪脸色阴晴不定,深深的看了聂隐娘一眼,又看了看横江。 横江却微微一笑,道:“阁下放心,你我斗法斗剑,是你我的私事,我必不会让旁人插手。” 赵清雪被横江说中了心事,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可他心中杀机,却前所未有的坚定起来,暗道:“这个横江,实在怪异!我今日第一回和他相见,竟被他一身温润如玉的君子气度,惹得道心不稳,对他动了杀念。如今他竟只凭着我脸色变化,就将我的心思,猜得明明白白,此人简直生了一颗七窍玲珑的慧心。” “我若留他性命,等到天长日久之后,只怕我的道心会被影响得一塌糊涂……” “修仙即是修心,问道即是问心。我若道心溃烂,此生此世必无半分问鼎长生的机会。横江啊横江,你我无冤无仇,可我为求仙道,为得长生,却不得不杀你……” 赵清雪想着想着,干脆连眼睛都闭上了。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尤其像赵清雪这种人,长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更是容易让内心杀气,显现于眼眸当中。 赵清雪就怕横江看到了他眼中杀意,吓得逃之夭夭…… 第二百六十一章:夫君 纯阳仙人,六识通透,即便是天眼通一类的神通,亦是手到擒来即可修炼,故而赵清雪倒也不至于被台阶道路绊倒在地。 入得内门,一行人便走向宣明高塔。 独孤信以掌门身份,接待众人。 接下来,便是安排殿宇院落,让众人住下来。 如此诸多事情,看上去很是平和,可所有宣明道场的弟子,心中都清清楚楚,这只不过是暴风雨来临之前,一瞬间的平静罢了。 不知为何,洪馨菡竟未第一时间,就提出为父亲报仇之事,反倒像是来此做客一样,安安稳稳的在客院当中,住了下来。 直到天色将晚,她才离了客院。 守候在客院门外的宣明弟子问她,如今已经到了饭点,是让人送来饭食,还是带她前往宣明食堂用饭。洪馨菡只摇了摇头,说她自有吃饭的地方。那守门的弟子半信半疑,却也不好追问,洪馨菡却请他带路,说是要去找横江。 得了宣明弟子指引,洪馨菡直接走向了宣明山竹林,来到了横江的院落之外。 叩叩叩! 洪馨菡站在院外,以指叩门。 片刻之后,院门打开,横江修长的身形,站在雪中。他见到来此拜访之人是洪馨菡,也有些诧异。 洪馨菡则目光如水,紧紧盯着横江,抿嘴不语。 那内门弟子见这气氛有些诡异,便赶紧告辞而去,“横师弟,我另有事情,就先走了。” 冰天雪地,寒风呼呼。 先前被赵清雪以万丈雷霆的手段,摧散的乌云风雪,早已遮住了天穹。 二人对视不语,双方不过是隔着一个身位的距离。 可双方之间的风雪,以及那一扇打开门的门框,却似天涯海角之隔。 良久之后,洪馨菡嘴唇微微动了动,竟说出一句:“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么?” 横江不知为何,只得点头说道:“只要不违背道义,休说是一声,哪怕是千声,万声,我也敢答应。” 他虽智略非凡,可世间最难揣测的,乃是女子的心思。 故而,当洪馨菡再度开口,横江竟是愣在那里,无言以对。 洪馨菡嘴唇微启,柔声道:“江哥哥!” 这三个字,只让横江似乎被雷霆击中,浑身一僵。 十几年前,二人同窗求学,相处日久,那时候洪馨菡就是如此叫他。时隔多年,诸多事情,早已是人非物非,与往日再不相同。 这一声江哥哥响起,立时让横江脑海当中,浮现起当年二人听周先生讲课,课余一起玩耍,抓蝉、捕蝶…… 良辰美景,少时记忆,翻书一样,在横江脑中不停的翻转。 可事别多年,洪馨菡像当年一样呼唤横江,横江却难以像当年一样答应她一声,只道:“我也不曾想到,洪丞相的性格,竟然如此刚烈。” “周先生罢官之后,不肯以字画笔墨卖钱,甚至连办学收学费之事,都觉得玷污了文人的风骨。我爹和周先生在朝堂里,争锋相对了多年。周先生如此刚烈,我爹又怎会差到哪儿去?周先生待你如子,你敬周先生如父辈,于情于理,都改杀了那成碧君与国师,也该废了中土帝国的皇帝。我爹选择为旧朝廷旧天子守节,此事虽与你有关,却也不全是因为你。” 洪馨菡摇摇头,凄然道:“我得知父亲自尽的消息之后,伤心欲绝,本一心只想着飞至宣明山,杀你报仇。可如今我叫你一声江哥哥,你不肯答应,我竟更觉得心如刀割……” 横江愕然。 他浑然不知,洪馨菡竟对他有这般情愫。 洪馨菡眼中含泪,又问道:“当年周先生已经写好了聘书,准备前往丞相府,亲自登门拜访,在我爹面前替你求亲,你为何百般阻扰?” 横江怅惘摇头,道:“我那时年幼,不懂先生和丞相之间,只是政见不和,与私仇无关。我以为先生和丞相之间,有着血海深仇。当我知晓先生要去帮我提亲,便以为先生会被丞相百般羞辱,便竭力阻止。” 洪馨菡咬咬牙,胸膛起起伏伏,极为激动,道:“你可知道,我爹早已知晓此事,连嫁妆都给我准备好了!” “什么!”横江惊诧莫名。 洪馨菡道:“自从周先生被迫罢官之后,我爹一直心中愧疚,他得知周先生收了一个心性纯良的学生,便早已暗地里观察过你。我爹与我说过,若将我许配给你,他和周先生就成了姻亲,双方自然能化干戈为玉帛。一旦你我成婚,此事传遍中土帝国,也是一桩才子佳人的佳话。” 横江默然无声,只伸手一引,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二人进入厅中,横江生火泡茶。 洪馨菡端茶闻了闻,眼角滑落一滴泪珠,道:“茶香还是当年的茶香,只是这宣明山的院子,终究不再是中土皇都的周府。” 横江默默的喝着茶,忽而问道:“当年你我虽一同求学,可我只是一个无家可归被周先生收入门墙的穷书生,你却是丞相的千金,难道你知晓丞相的打算之后,就没想过否决这门婚事?” 洪馨菡注视着横江,嘴角挂着一丝苦笑,道:“你我在周先生门下求学的时候,用的是同一个砚台。你和我说笑的时候,曾经说过,对读书人而言,笔墨纸砚,与自家夫人一样重要,概不外借,也不能与人共享。” 横江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洪馨菡也不再多言,不知不觉,茶已经喝了好几壶。 夜幕降临,风雪遍野,天地无光。 二人也不说话,气氛沉重。 红衣拧着食盒,送来饭菜,见洪馨菡在此, 红衣便没有多留,只恶狠狠的等了洪馨菡一眼。对于红衣而言,此番来到宣明道场的紫霄宫弟子,都是宣明道场的生死仇敌,更是她横江公子的生死之仇,只能冷眼相待。 横江把食盒里装的饭菜,一一拿出,可红衣却只在食盒里准备了一双筷子,以及一个人的饭食,却不够两人食用。 横江站起身来,“我再去食堂,拿一份饭菜。” 洪馨菡却皱了皱眉,道:“十七年前,你我曾共用一双筷子,同吃一碗饭菜,今日为何要多费周折,再填饭菜?” 横江摇了摇头,走向院门。 洪馨菡长身而起,大声追问道:“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么?” 竟然又是这一句。 横江点头一笑,道:“馨儿不怪我,肯再叫我江哥哥,我怎敢不答应?” 洪馨菡却将双手放在腰间,做了一个凡俗世间,世家大族女子的仕女之礼,话音已是温婉至极,道:“夫君。” 听闻此言,横江脚步猛地一踉跄,险些摔倒在雪地中。 夫君! 连这等称呼,都被洪馨菡说出来了! 在横江印象中,洪馨菡乃中土帝国丞相之女,诗书传家,自幼知书达理,又曾在饱学大儒周先生门下求学,不仅仅是通晓礼数,更是有着冰清玉洁的心思。 可她这一开口,便是“夫君”二字。 横江站稳之后,定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回答。 “江哥哥,你果然是不愿意娶我的。” 洪馨菡脸上泪水如帘,泪痕纵横交错。 她拿起筷子,端着横江摆在桌上的饭菜,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横江劝道:“你慢些吃,别噎着。” “吃饱了,才有力气哭。” 洪馨菡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一般,吃着红衣给横江准备的饭菜。 横江见她吃了饭菜,便转回了屋中,此情此景之下,他又哪里有心情吃得下饭菜,也断然不可能学洪馨菡这般,怀着一份吃饱了才有力气哭的心思。 洪馨菡等横江回到屋中,吃饭速度遽然变慢,一小口一小口,细嚼慢咽,道:“夫君准备何时娶我进门?” 横江不再是当年血气方刚的少年,对周先生和丞相定下的婚约的缘由,也已经能够理解,可他对洪馨菡这等态度,却满头雾水。 他有着千世万世的轮回,在他的记忆中,他甚至不知多少次,在轮回中生儿育女。 不算轮回之事,只算横江在颠沛流离,浪迹四方之时,他也遇到过不少女子,却都是江湖儿女,分分合合,不曾留下一个。 横江曾越过无数的山,走过无数的云,路过无数的桥,和数不清的人喝过数不清的酒,可如今被洪馨菡这么一问,依旧心中茫然。 洪馨菡见横江沉默不语,也不催促他,只默默的收拾着桌上碗筷。 这一幕,又让横江想起了当年,他点起灯火,打量着洪馨菡,微微晃了晃脑袋。 洪馨菡在周府求学之时,经常留下吃饭,饭后都是由她收拾桌子。虽每次洪馨菡上门求学之时,都会带着两个侍女,可洪馨菡却从不让侍女动手,一直是亲力亲为。甚至就那个被周先生和横江收留的成碧君想要帮忙,都会被洪馨菡阻止。 洪馨菡眼中泪光未散,很是坦然的迎着横江的目光,道:“还好当年在周先生府中用饭,都是我来收拾碗筷,否则如今我若连这等寻常的家务活都不会做,定会让夫君笑话。相夫教子,本来就是女子第一要务呢。如今夫君拜入宣明道场,成了仙门中人,馨儿也拜入了紫霄宫,成了紫霄宫的真传弟子,你我正好能双宿双栖,求取长生,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第二百六十二章:婚书 横江未免有些心酸。 他怔怔的看着洪馨菡,即便再如何心念如电,再如何一步一计,此情此景,却有些无计可施。作为一个信义当先的人,横江面对的若是阴谋诡计,面对的是人心诡诈,他自能想出诸多对策。 可事到如今,面对洪馨菡的真情实意,横江那满腹智略,竟是没了作用。 换做情场浪子一类的人物,应对这个场面,简直轻而易举。 横江却无言以对。 良久之后,他才说道:“十几年不见,馨儿已经是紫霄宫的真传弟子了,实在可喜可贺。” 洪馨菡闭着眼睛想了想,问道:“江哥哥是觉得,以你宣明道场寻常内门弟子的身份,配不上我这个一方仙宫的真传弟子么?” 横江摇了摇头,对他而言,师门是否尊贵,自身是否尊卑,都算不得重要之事。以他千世万世的阅历,又怎会将这等事情放在心上?只是他自始至终,都怀着一份追求仙道的执着,孜孜不倦,道心不该,确实不曾仔细考虑过寻找道侣之事。 洪馨菡道:“江哥哥是讨厌我?” 横江又摇了摇头。 洪馨菡问道:“江哥哥喜欢我?” 横江道:“以前同窗求学之时,我确实喜欢馨儿,如今事别多年,你我已不再是当年的你我,须得再多多了解,才能知道是否喜欢。” 洪馨菡道:“江哥哥还是像当年一样,句句都是实话,半句虚言都不肯说。可你始终未变,一如既往,那就意味着你还是当年的你,而馨儿也还是当年的馨儿。这么算来,江哥哥肯定还是喜欢我。” 这般炽烈的情义,仿佛熊熊烈火,烧得横江有些口干舌燥。 他忽然很想喝酒,拿出来的酒水却是独孤信亲自酿制,赠送给他的灵酒。 横江一边喝着酒,一边想道:“独孤兄在我宣明弟子当中,算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定然有许许多多师姐师妹,向独孤兄表达情意。若是独孤兄在此,他肯定会知道,该如何应对此事,才能尽善尽美。” 洪馨菡又问道:“凡俗世间,有许多夫妻,都是先成亲,再培养感情,他们不也能白头偕老么?你我少年相识,早有情愫,你为何不肯娶我?” 横江道:“我执着仙道,仙道为成,何以为家?” 洪馨菡道:“我亦是仙门中人,江哥哥和我成婚之后,你我夫妻二人,相濡以沫,同进同退,共求仙道,岂不更好?” 横江心中亦是一片柔然,却依旧摇头,道:“我资质平庸,全靠着服用师门给我的灵丹妙药修炼,才能在十年苦修之后,突破至仙门修士。只怕此生此世,也难有几分机会,能修至纯阳仙人。馨儿能成为紫霄仙宫的真传弟子,必当资质卓绝,休说是纯阳仙人,只怕修至道君、甚至修至长生不老的天尊,也不是难事……” 洪馨菡不待横江继续说下去,便打断道:“江哥哥放心,若江哥哥先我而去,我也不会独活于世。” 横江又道:“婚姻大事,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可如此草率决定?你我的父母虽不在人世,可婚姻大事,还需师门决断。” 洪馨菡眼中含着泪,沉吟片刻,道:“周先生算不算江哥哥的师傅?” “当然算。” 横江点点头,嘴角挂起一丝苦笑,他对洪馨菡的心思,已是猜到了几分。 果不其然,洪馨菡道:“周先生在世之时,就已经决定要让你取我,我父亲也早就有了把我许配给你的心思。” 横江摇摇头,道:“这都是前尘旧事。” “哼!” 洪馨菡眼神微冷,神态一如她刚刚来到宣明山之时,在山门之外对横江那番冷眼相待的样子,道:“江哥哥莫要说什么空口无凭,馨儿有白纸黑字在此!” 一张金箔信笺,被洪馨菡拿了出来,摆在桌上。 信上文字,一笔一划,端端正正,横平竖直,有一种大巧不工的书法宗师风骨浸润在字里行间。 横江只扫视一眼,便认出了这是周先生的字迹,也一目十行,将这信笺上的文字,逐字逐句,读了一遍。 这是一纸婚书。 白纸黑字,将周先生替横江向洪丞相之女洪馨菡求亲一事,写得清清楚楚。 在婚书末尾,又有一个龙飞凤舞的笔迹落款,横江看得真切,那落款的第一个字,乃是一个洪字……这是洪丞相亲笔所写的名字。 “周先生写下婚书,我爹认可此事,签下了姓名。” 洪馨菡眼神清冷,盯着横江,道:“横江!莫非你要翻脸不认账?” 她心中气急,就连江哥哥也不叫了,直呼其名。 她乃大家闺秀,自幼饱读诗书,家风纯正,自然对于女子名节,看得极其重要。今日在横江面前,连“夫君”这个称呼都叫出来了,又三番几次,追问横江娶不娶她,何时愿意娶她,为何不娶她…… 如此诸多事情,对于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子而言,已算是不顾颜面。 可横江却一直不愿意给她一个答复,这让洪馨菡心中犹若死灰,眼中甚至有了一丝了无生趣的决绝。 横江端端正正坐了下来,盯着桌上婚书,道:“馨儿……” “多余的话语就不要再说了。我刚从师门回到中土帝国之时,也曾想过,先杀了你替父亲报仇,再横剑自刎随你而去。可我回到府里,家中老仆却把这婚书给了我,说我爹早有嘱托,将我许给了你,让我不可找你寻仇。” 洪馨菡将婚书拿了起来,持在手中,道:“你可知道,当我得知父亲把许给杀父仇人之时,我心中是怎样一番感受?我来到宣明山之前,一边惦念着当年的你,一边思忖着嫁给你之后,该如何与你相处,可你倒好,竟如此对我!我本以为,我父因你而死,你会心中有愧,会因此而对我更是柔情呵护,可你却如此无情无义!这等婚书,不要也罢!” 一言至此,洪馨菡手中凝出一道剑光,斩向婚书。 横江立即制止,却为时已晚。 剑光贴上婚书,即将把婚书斩碎之时,却突然间消失不见,洪馨菡手腕一翻,就将婚书纳入了衣袖当中,冷冷的看着横江,道:“你不是不想娶我么,为什么要阻止我毁掉婚书?” 横江干脆闭上了眼睛,装起了木头人,不言不语。 “你越是智谋百出,顾虑的事情就越多,男女之事,本该轰轰烈烈,本该一往无前,何必要瞻前顾后?馨儿知道,江哥哥肯定是有你的自己的理由,才不肯立即答应我。可你不让我毁掉婚书,就证明你心里还有我。江哥哥啊江哥哥,你还真是,让人又喜又厌,又爱又恨啊。” 洪馨菡擦了擦眼泪,嘴角浮现一丝梨花带雨的笑容,道:“江哥哥只是在我面前这么不善言辞,还是一旦遇到了漂亮的女人,就像现在这样进退失据么?” 横江摇摇头,心中却想起了十年之前,他和廖长空师姐身受重伤,被困在了封魔岛地底,二人那一番旖旎之事,继而又想起了在青砀峰当中,那徐夜月故作姿态,在他面前搔首弄姿……如此一想,横江心中惘然。洪馨菡所言,没有半分谬误,横江在别的女子面前,还真是洒脱自如,唯有今时今日,和以往不同。 “成亲的事情,馨儿就不逼江哥哥了。这一张婚书,馨儿会好好的保存着。江哥哥不是说,仙道为成,何以为家么?” 洪馨菡摸了摸衣袖里的乾坤袋,目光灼灼,道:“江哥哥先好好求仙问道,等到有朝一日,江哥哥仙道有成,可以为家了,再踏着九彩祥云,带上聘礼,来我师门紫霄宫,把馨儿风风光光的娶回去。” 横江尚且出于满头雾水的状态,一时不慎,随口答道:“世间云雾,素来只有七彩,哪来的九彩祥云?” 洪馨菡道:“九崇山一脉,不就有九彩祥云么?这段时日,徐无忌的斗魔洞府,开府现世,听闻那青砀峰的悬崖上,就浮现出了一座九彩虹桥。江哥哥以后,肯定会比那徐无忌强,驾驭一朵九彩祥云,自然不成问题。” 横江问道:“你就不怕我和赵清雪斗剑之时,死在了赵清雪剑下?” 洪馨菡眼中神采奕奕,竟对横江有着绝对的信心,道:“不怕!” 横江悄然一叹,道:“你我之间的婚事,我目前给不出你要的答案。也许我仙道有成之后,依旧给不出答案。你我虽有婚书,可感情之事,还需顺其自然,最终水到渠成才好。多年之后,你我心意,也许会变得不同往昔,也许到了那时,馨儿已威震天下,仙名远播,便看不上我了。” “江哥哥,今天馨儿本来就很生气。现在被江哥哥这么一说,馨儿就更生气了。” 洪馨菡咬了咬牙,偷偷看了看横江,突然间伸出手来,抓住横江的手臂,拉起他的衣袖,朝着横江小臂,张开粉嫩嫩的嘴唇,用力咬了下去! 第二百六十三章:争斗! 这一口,咬得极重,力道却捏拿得恰到好处,让横江疼得眉头直皱,手臂上却没有留下伤口,只有一个印在皮肤上的红色印痕。 “江哥哥没有变,馨儿也没有变。江哥哥莫要忘了,馨儿以前读书的时候,可是比江哥哥还要聪明些呢。江哥哥以为,说出这些话,就能吓到馨儿么,江哥哥还真是小看馨儿了呢。” 洪馨菡拿出一方手帕,擦了擦横江的手臂,又擦了擦嘴唇,道:“江哥哥的心思,瞒得到别人,却瞒不了馨儿。” 横江眉头一挑,道:“馨儿猜到了些什么?” 洪馨菡道:“以馨儿对江哥哥的了解,江哥哥对于我来宣明道场之事,肯定已经做出了完全的打算,如若今日赵师兄直接动手,只怕赵师兄现在已经陨落在江哥哥剑下,就此身死道消了。” 对于此言,横江并未否认。 洪馨菡又道:“江哥哥素来谋而后定,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你早已料定了,因宣明道场实力乏乏,故而我师门不会派遣道君高手来此,于是江哥哥请来了九崇山的纯阳鬼仙,已是立于不败之地。而且,馨儿早就发现了,先前在宣明道场的山门之处,暗藏着一座阵法,此阵浩瀚莫名,一经施展出来,必当威震山河。” 横江淡然一笑,点了点头,给洪馨菡倒上一杯茶,这举动的意思,便是让洪馨菡继续说下去。 洪馨菡端起茶杯,小小的饮了一口,又道:“江哥哥若真将赵师兄斩于剑下,随后就会带着宣明道场众人,远走他方,不与我紫霄宫正面交锋,若等到有朝一日,江哥哥修炼有成,必会让宣明道场东山再起,到时候吃亏的就是我紫霄宫了。” “如今赵师兄和江哥哥定下了斗剑之事,而我又来此与江哥哥相见,江哥哥必会饶了赵师兄一命,却会让杀一杀赵师兄的威风,给他一个教训,吃些皮肉之苦。若我不来和江哥哥见面,江哥哥念在你我昔日的情分上,也会网开一面,饶赵师兄一命。不过以江哥哥的性格, 十有八九,会斩去赵师兄一只手臂,让他长点记性。可如此一来,我师门紫霄宫,必会因为此时而勃然大怒,却碍于江哥哥和赵师兄早已是写下了生死状,定下了字据,故而我紫霄宫也不可因此事来宣明道场寻仇,反倒江哥哥的师门宣明道场,会因为此事而名传天下,在中土帝国当中,无人再敢招惹。” “我听闻江哥哥和如今执掌宣明道场的独孤信,是生死之交,相比如此诸多事情,江哥哥早就和独孤信商议好了。只怕这段时日以来,江哥哥连宣明道场该撤往何方,该在何处卧薪尝胆,江哥哥也早就有了决断……” “江哥哥,我说得对不对?” 洪馨菡嘴角挂着一丝娇俏的笑意,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横江。 横江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淡然点头。 洪馨菡问道:“江哥哥先前喝得酒,烈醇香熏四味俱全。我知道江哥哥没有酿酒的习惯,最爱饮茶,也不知道这等美酒,是江哥哥师门的师兄弟所赠,还是哪方佳人赠给江哥哥的。” 横江看了看摆在一旁的酒坛,道:“是我那生死之交,独孤兄所赠。” 洪馨菡略略沉默了片刻,拿起倒光了茶水的茶壶,自顾自沏了一壶茶,又清洗了茶具,给横江倒了一杯茶,道:“江哥哥尝一尝,看看是馨儿沏的茶香一些,还是独孤兄赠给江哥哥的酒香一些。” 横江愕然,道:“茶和酒本就不同,怎可相提并论?” “世人都说,女人太聪明了不好,说男人都喜欢笨一点的女人,江哥哥觉得这句话对不对?” 洪馨菡问了一句,继而又问道:“可江哥哥不是寻常男子,我又怎能故意装作不聪明?这世间总有不少和我一样慧眼识珠的女人,能看得到江哥哥的好,而这等和我眼光相似的女子,必定也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馨儿要和江哥哥成亲,自然就是那些女子的敌人,馨儿若不聪明些,岂不是会让她们把江哥哥抢了去?” 横江摇头一笑,道:“我资质平凡,庸庸碌碌,又有几人能看得上我?” 突然之间。 院门之处,突然轻微的震颤之感。 横江衣袖一挥,推开门窗,看向院门之处,却见夏志等师兄弟,正施展师门法术,朝远处飞纵而去。 这等人竟在偷看! 正是这等挤在门外偷窥的师兄弟,把院门给挤压坍塌了,才惊到了横江和洪馨菡。只是横江这院子里,早就已经布置了隔音阵法。今夜躲在院外偷窥的师兄弟们,倒也听不到二人之间的言语。 洪馨菡神色微恼,脸颊微红,低头不语。 横江站起身来,朝院外大步而去。 众师兄弟早已像是受惊的兔子,一哄而散,逃之夭夭,唯有红衣老老实实站在院外,低垂着脑袋,像是一个偷了东西被抓了个正着的小偷。 “师……师兄。” 红衣手中提着一个食盒,递向横江,道:“我先前送饭的时候,见那洪馨菡也在这里,便想着这女子虽然可恨,却来者是客,要以礼相待,就回去又准备了一份饭食。不料,我回到这里的时候,夏志师兄他们,已经躲在门外偷窥了,我本想要告诉橫师兄,可是他们不让我说话。然后,我……我也想偷看一会儿,就……就一直在偷看……” 横江又好气又好笑,将红衣手中的食盒接了过来,道:“既然看完了,那就回去好好修行!光阴易逝,时光不等人。” “呃……好,好的。”红衣朝院中洪馨菡的背影偷偷看了看,狠狠的瞪了洪馨菡一眼,骂了一声“狐狸精”,随即转身就跑。 她这一走,横江院外,算是清净了。 可就在此刻,一个黑影,自不远处一颗竹枝上飞了过来。 横江伸手一抓,便将那黑影抓在了手里,正是一个酒坛,坛口的封泥都已经打开了。横江认得这种酒坛,也闻得出这酒水的香味,知道这是独孤信酿造的灵酒。 “独孤道友有礼了!江哥哥,我先走了。” 洪馨菡自院中娉婷而来,朝站在竹枝上的独孤信拱手一礼,再辞别横江而去。 “横兄。” 独孤信飘然而来。 横江拱手一礼,提起酒坛喝酒。 独孤信却忽而问道:“横兄觉得,是我的酒好喝,还是她的茶好喝?” 横江淡然一笑,揽着独孤信的肩膀,大步走近院中,道:“酒有酒的好,茶有茶的妙,难道独孤兄以为,她会在茶里下毒,暗害我不成?” 独孤信的肩膀被横江揽着,稍稍低头,微微挣了一挣,可横江却揽得极紧,于是独孤信也只得很无奈的听之任之,二人并肩而行,走入院中。独孤信端起洪馨菡泡的茶,闻了一闻,道:“我这话,实际上是替那洪馨菡问的。” 横江讶然一笑,洒脱摇头,道:“莫非独孤兄近几天来,在阵法一途已有顿悟,神不知鬼不觉的破掉了我的隔音法阵,听到了我二人的对话?” 独孤信将手中茶杯停在鼻前,道:“我懂唇语。” “原来如此。” 横江点点头,道:“我与馨儿少年相识,同窗同砚,一起求学。我虽早已知晓,馨儿会恨我废立皇帝,让洪丞相自尽殉国,虽不会因此事而杀我解恨,却也会和我恩断义绝。我也推算到了,此番我宣明道场需要应对的,实际上是紫霄宫派来高手。可我却完全没有料到,馨儿竟拿着婚书上门,让我手足无措。” “这茶果真不错。” 独孤信随口赞了一句,放下茶杯,对于横江所说之事,却不感兴趣,她每当听到横江说一句馨儿,眼神就轻轻颤了一颤,等横江说完之后,独孤信就说道:“横兄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横江不知独孤信的话语是意有所指,道:“酒有酒的好,茶有茶的妙处。你我堂堂七尺男儿,坐在一起理当豪饮烈酒,若只喝茶,未免太淡寡了一些。红衣师妹拿了些菜肴来,你我兄弟,正好畅饮一番。” 独孤信一杯接着一杯,眼底深藏一丝沉郁,只是她多年以来,一直女扮男装,也早已习惯了掩饰自己的情绪,故而即便是心细如发的横江,也没有察觉到她心态变化。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独孤信喝得脸色陀红,和横江说了一些师门之事,又沉默了片刻,才道:“横兄准备娶洪馨菡为妻,要和她结成道侣?” 横江抬起头,看向窗户之外,星月舞光黑乎乎的夜空,道:“目前暂且没有打算,若我仙道有成,若她云英未嫁,不过那时候如若我对她依旧只是今日这般情愫,我理当不会娶她。可是,若我真对她生出了真感情,我想,我会和她结成道侣。” 独孤信眼中沉郁稍稍舒展开来,问道:“横兄目前对洪馨菡的情愫是什么?” 横江细细想了想,答道:“朋友以上,恋人未满。” 独孤信微微一笑,问道:“我呢?” 横江听此一问,心中有些惊愕,可转念一想,却认为这是独孤信在以宣明道场代理掌门的身份,告诉他就算是娶了紫霄宫真传弟子为妻,也莫要忘记了师门宣明道场。 可横江又哪里知道,独孤信这一问,实际上问的就是男女之情。 人间世,本就是大争之世。 世间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众生相争,不仅仅是名和利,除此之外,万物皆争,你争我斗,自古不绝。男女之情,更是不可不争! 横江孜孜不倦求索仙道,是在争。 独孤信这一问,何尝不是在争? 第二百六十四章:愁肠百结 独孤信早就想来找横江。 可独孤信碍于身份,要以宣明道场掌门之职,招待赵清雪这位紫霄宫宾客,故而来晚了些,被洪馨菡抢了先。于是独孤信施展出一道隐身法,站在竹枝之上,默默的关注着院中横江与洪馨菡。 因为懂得唇语之术,哪怕院中有隔音阵法,独孤信也能通过二人嘴型变化,将二人之间的话语,了然于胸。 当洪馨菡三番五次,说要叫横江一声,看横江是否敢答应,独孤信以一个女子的直觉,早已是觉得不对,可洪馨菡唤出那一声夫君之时,独孤信依旧像横江那样,心中仿若遭受雷击,在竹枝上把持不住,险些被破掉了身上法术,自枝头掉下来。 于是,她一开口就追问,到底是洪馨菡的沏的茶香,还是她独孤信的酒好。 横江不知独孤信不是女子,只把独孤信当做了兄弟,哪能猜到独孤信的心思。 即便独孤信问横江未来是否会娶洪馨菡,横江依旧是如实回答。虽只说会若真心喜欢,便会娶,若不喜欢便不娶。 独孤信问横江目前对洪馨菡的情愫,横江也直言不讳,说朋友以上,恋人未满。 未曾料到,独孤信竟张口就问:“我呢?” 横江以为独孤信是让他在娶了洪馨菡之后,莫要忘记了师门,莫要忘记了独孤信这个生死兄弟。 故而横江抓起酒坛,敬了敬独孤信,洒脱笑道:“你我生死兄弟,话语不须多说,都在酒里,来,一口干了!” 独孤信回想着自十余年前,在西北墟城牛角洲,初识横江,再于古代修士遗迹里,同生共死,继而一同回到宣明山,继而…… 往事如风,历历在目。 独孤信很想让横江知道,她本就不是七尺男儿。也很想立即摘下戴在头上的玉冠,任由如瀑青丝披在肩上,让横江正眼看一看她的容颜。独孤信亦是想起了,当初和廖长空师姐说些姐妹间是私密话语之时,廖长空劝她早些向横江展露身份,免得误会越来越深。 “我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独孤信暗自叹惋,但觉万分揪心,抓起酒坛,放到嘴边,美酒倾坛而下。 酒喝得越急,就越呛喉咙,犹如火烧。 独孤信素来气宇轩昂,以往喝酒之时,举手投足间,亦是俊逸秀美,轻易不会洒落半滴。 如今仰头豪饮,酒水喝到独孤信嘴中的不多,有不少酒液洒在独孤信脸上,又洒湿了衣襟。 独孤信大口大口饮酒,眼眸轻轻一闭,立时将蕴在眸子里的泪水,自眼角赶了出来,两行清泪滑到脸上,和清冽的酒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哪儿是酒,哪儿是泪。 横江见独孤信如此豪迈,亦是抓起酒坛,对口就饮。 因视线被酒坛阻挡,横江没能看到独孤信饮酒落泪,只是喝完之后,发现独孤信脸上尽是酒渍,且眼眸发红,心下就生出了几分疑惑。 独孤信拱了拱手,转身而去。 横江起身相送,直达院外。 独孤信辞别横江,沿着台阶道路,凭虚御风,前往宣明高塔,上了楼,直接推门而入。这高塔是宣明道场的藏经重地,不可无人镇守,独孤信前去拜访横江之前,早已请来了廖长空守在此处。 “阿信!怎么了?” 廖长空抢身向前,扶着独孤信。 独孤信默然摇头,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坛坛美酒,摆了满满一桌,再打开一坛,大口大口喝着,道:“长空姐姐,陪我喝酒可好?” 廖长空劈手夺过独孤信手中酒,目光锐利如剑,急急问道:“告诉姐姐,是不是横江那厮,欺负你了?” 独孤信满眼失落,却道:“横兄一直待我很好。” “他若是待你很好,会让你哭成这样?这个横江,简直不知好歹,你为了给他炼制丹药,助他修行,甚至不惜荒废自己的修行时间。你一心一意待他,他却如此待你,简直不可饶恕!” 廖长空语气急促,手腕一翻,已将寒绝剑持在掌中,道:“妹妹你且稍等片刻,姐姐去帮你教训他!” “不可。” 独孤信拉住廖长空,摇了摇头,道:“此事和横兄无关。” 廖长空又问道:“是不是那紫霄宫之辈,欺负你了?是不是那洪馨菡,欺负你了?” 独孤信坐了下来,强颜欢笑,道:“我已修至神魂境,横兄又早将九崇山原版的春秋剑印的秘籍,赠给了我。那洪馨菡虽修为不凡,却胜不过我。我不欺负她也就罢了,她又怎能欺负我?” 廖长空对坐在独孤信面前,气道:“那你为何要哭?” 独孤信道:“我只一想到,横兄会一直把我叫做独孤兄,我就慌乱不安。” 廖长空沉默许久,道:“你若换上女装,必是绝代佳人,横师弟见了之后,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阿信妹妹又何须这么愁肠百结?” 独孤兄毅然摇头,一口回绝,道:“我不能害了他。” “唉……” 廖长空喟然长叹,道:“你和横师弟,都是这种,心有苦楚,却不愿旁人分担的性子,还真是相配。” “果真很相配么?” 独孤兄呓语一声,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心情立即变得好了许多,又把摆满了桌子的酒坛,全都收了起来。 廖长空道:“我也喜欢喝酒,阿信妹妹何不把刚刚那些酒留下来,算是孝敬你长空姐姐?” 独孤信摇摇头,只拿出一坛,放在廖长空面前,道:“横兄偶尔也喝酒,而我这些年酿的灵酒本就不多,若都给了长空姐姐,横兄那里就不够了。” 廖长空提起酒坛,恍然起身,道:“如今你已回高塔,我也该回自己的院落了,我在斗魔洞府里,也得了一些机缘,须得静修一番。” 山高风大,呼啸纵横。 “阿信妹妹的灵酒,端的是清冽至极,可惜我如今已回到了师门,不似当初和横师弟在青砀峰那些时日,可以和他共饮。”廖长空提着酒坛,边走边喝,踏雪而行,自宣明道场接待宾客的院落侧畔御风而过,直往真传弟子所在院落而去。 客院的屋顶,洪馨菡盘膝而坐。 她右手持着剑诀,拇指和中指扣在一起,掌心有一道米粒大小的剑光,正在不停的运转着,将她的手掌当做了演武场,施展出一道道玄妙不凡的剑式。 自横江院中辞别之后,洪馨菡就一直坐在此处修行剑道。 先前从客院前方经过,前往高塔的独孤信,以及离开高塔远去的廖长空,皆因心事重重,未曾注意到坐在客院屋顶积雪上的洪馨菡。洪馨菡却因有心观察,故而将二者行踪,以及行走之时的神态,全都看在眼中。 “江哥哥……” 洪馨菡撤去手中剑诀,看向夜色深处宣明竹林方向,暗想道:“宣明道场格局虽小,却英杰辈出,我一日之间,就见到了好几个芳华绝代的女子,就连那个给你送饭的红衣,也非同小可。我这一次若不来宣明山,只怕再过些年,你在温柔乡里住得久了,会把馨儿忘了……” 继而,洪馨菡又把婚书拿出来,以剑光照亮金箔纸张,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白纸黑字在此,江哥哥休想赖账,哼!” 当她再将婚书收入乾坤袋之时,似乎又觉得放在乾坤袋里有些不够安稳,便将婚书整整齐齐的折了起来,放进怀里,贴身藏好。 第二日,独孤信召集门中师兄弟,将连夜写好的请柬,各施手段,以飞剑传讯之术,将请柬送至中土帝国各大道场。因如今的中土帝国皇帝,乃是扶向阳家中子弟,于是就连中土帝国朝堂,亦有请柬送出。 中土帝国,方圆七万里。 中土帝国西南三大道场,和宣明道场距离最远,足足有六万里左右的陆晨。 仙门修士虽可凌空飞行,可一日也只能飞驰千余里。若是以人送信,当宣明弟子将请柬送至距离宣明道场最远的青虹道场,已是六十余日之后。往返一回,足足需要四个月。而以飞剑传讯之法,速度比起由仙门修士送信,要快了许多倍。如今宣明道场里有独孤信、廖长空、燕青崖这三个神魂境的剑修,飞剑传讯,一日上万里,信笺不日即至。 可各方道场,收到信笺之后,前来宣明道场见证横江与赵清雪斗剑,却至少也要等到一个月之后。 年关将近。 这是横江离开师门十年以来,第一回在师门过年。 宣明道场处处张灯结彩,洋溢着浓浓的喜庆气息,诸多殿宇楼台,皆挂满了大红灯笼。擅长炼器的弟子,则炼制了诸多烟花爆竹,早早的堆积在了宣明高塔外的广场里。 大年三十,烟花满天,宣明山热热闹闹的欢庆一场。 洪馨菡似是忘记了不久之后横江和赵清雪斗剑之事,她只缠着横江,让横江发她压岁钱。可她这么一闹,宣明道场众多女弟子,纷纷跑到横江身边,也问横江要礼物,洪馨菡竟是被众人从横江身边挤了出去。 “哼!” 赵清雪出现在洪馨菡身边,道:“我等仙门中人,理当以求仙问道,为第一要务。这宣明道场却本末倒置,学那凡俗世间,搞什么新年庆典,简直不可理喻。等到斗剑那一日,我必要取了横江性命,让这等宣明弟子知道,仙道难求,不可三心二意!” 洪馨菡微微皱眉,问道:“师兄,师门可有回信?” “师门答应了我和横江斗剑之事。师门这一次,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竟然让三师叔亲自来到宣明山,替我压阵。” 赵清雪远远看着横江,眼神一凝,带着几分不屑,道:“难道师门以为,我赵清雪堂堂纯阳仙人,竟斗不过横江这等寻常仙门修士,需要道君境的三师叔,来此助我?” 第二百六十五章:道君! 洪馨菡未曾回答,只默默的注视着横江。 “哼!” 赵清雪神色不悦,道:“这几日以来,洪师妹常常前往横江的院落,却好几次被横江已闭关修炼的借口,挡在门外。此等目中无人之辈,洪师妹何须将他放在心上?你且方向,我念在他和师妹少年时候同窗求学的份上,必会留他一命。不过,洪师妹的父亲,终究是因横江而死,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洪馨菡微微凝眉,问道:“师兄准备如何,莫非是要废掉横江的道基?” 赵清雪衣袖一甩,傲气十足,道:“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觉得只有废掉横江的道基,才能让这座不思进取,只顾着贪欢取乐的宣明道场,回归勤修苦练的仙门正宗风貌。可当我知道洪师妹把这个横江,叫做江哥哥之时,我便改变了主意。我若是废掉横江的道基,让他从此与仙路无缘,师妹定然会伤心流泪。” 听闻此言,洪馨菡眼神一沉,却不多说。以她对赵清雪的了解,自然明白,以赵清雪一贯的处事作风而言,这个紫霄宫的经天纬地之才,绝不会如此心慈手软。 赵清雪又道:“洪师妹身为我紫霄宫真传弟子,虽未必能修至长生不老的天尊境,也未必能成为道中君子,修至道君,却十有八九,可以修至纯阳仙人。可修道即是修心,洪师妹见了横江之后,便一直牵挂着这个资质平庸的宣明弟子。我身为师兄,怎能对此事不管不顾?我若是轻而易举的绕了横江,让他平平安安,无伤无损度过这一场劫难,岂非错过了这一场大好机缘?” 果真如此! 洪馨菡冷然问道:“你待如何?” 她连师兄二字也不用了,直接以你相称。 “山人自有妙计!” 赵清雪仰头一笑,道:“男女之间那点事,无外乎情情爱爱,卿卿我我。我若是一剑斩断了横江的命根子,将他阉掉,师妹自然就看不上他了。如此一来,师妹断绝了男女私情的心思,自然能心无旁骛,一心求道。” 洪馨菡冷声道:“我忽然觉得,赵师兄这般行径,颇为恶心。” “我仙道世间,自古便流传着一句话:修为境界,决定思维方式。” 赵清雪冷然言道:“以洪师妹如今的微末修为,又怎能懂得我纯阳仙人的一番苦心?” “哼!不可理喻!” 洪馨菡神色冰冷,衣袖一甩,从赵清雪身边远走,挤开人群,来到了横江身边,二人说了几句。 今夜,洪馨菡本想和宣明道场弟子一起,欢度新年,如今被赵清雪这么一说,洪馨菡哪里还有兴趣和宣明道场弟子闹腾,她只和横江聊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人群,却不料,赵清雪已是在远处等候了多时。 赵清雪问道:“洪师妹刚刚含怒而去,找横江说话,不知都说了些什么。” 洪馨菡道:“我还能说什么?我自然是实话实说,将赵师兄的打算,一五一十告诉他。” 赵清雪竟不因此而发怒,反倒是笑意盈盈,看了看远处欢聚一堂的宣明弟子,问道:“那横江是如何回答的?” 洪馨菡道:“若你是他,你会怎么做?” 赵清雪笑笑,道:“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洪馨菡不再多言,甩袖而去。 赵清雪亦步亦趋,脚步娉婷,跟随在洪馨菡身后,道:“即便斗剑之时,那横江异军突起,将我一剑击败,要斩掉我的命根子,我也无所谓。毕竟我一心求仙问道,对男女之情,素来没有半点yuwang。对我而言,那东西可有可无。” 洪馨菡却不回答,只觉心中越发的有些恶心。 在紫霄宫修行十几年,洪馨菡虽是真传弟子,可平日里与号称紫霄宫天赋第一的赵清雪,依旧极少有往来,连见面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只在师门祭典,以及一些门中弟子都要出现的大场面里,见过赵清雪几回。 此番一同离开紫霄宫,回到中土帝国,是洪馨菡第一回合赵清雪相处。 洪馨菡早已知晓,师门把他们两人,安排在一起,一路同行,未必没有撮合他们,想要他们结成道侣的心思。 故而,一路上洪馨菡一直对赵清雪,保持距离。 也正因如此,当两人一同出现在宣明山脚下之时,横江才会看到洪馨菡站在赵清雪数步之外的场面。 二人一路同行,了解自然越来越多,洪馨菡虽没有对赵清雪生出男女之情,却也发现了这赵师兄,虽然心高气傲,却是一个很温柔的人物,甚至带着几分阴柔的中性美感,和她尚未拜入师门之前,在凡俗间见到的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俊秀书生,倒是有几分相似,算得上是一个可以结交的人物。 可入了宣明山之后,洪馨菡越发的觉得,这个赵师兄很不对劲。 具体哪儿不对劲,洪馨菡也说不清楚。反正自从横江和赵清雪初次见面,二人不明不白的起了冲突,赵清雪不明不白就要杀横江,洪馨菡就觉得这赵师兄的思维,实在难以理解。 直至今日,赵清雪在得知横江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后,竟然说他对男女之事,素无欲念,至于男人的命根子,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这一番话语,才让洪馨菡猛然明悟过来。 “难怪我在赵师兄面前,提起命根子一词,我竟不觉得脸红发热,只因赵师兄平日里在我面前,便不像一个男子。而我内心深处,亦没有将他当做男人看待,故而才会口无遮拦,将这等词句挂在嘴边……” 洪馨菡的目光从赵清雪身上一扫而过,再转过头去,看向夜空深处,瞳孔微微收缩,想道:“万年难得一见的天纵英才,经天纬地的奇才……赵师兄果真是一个妖孽,不仅天赋资质,于众人不同,就连这心思,也是诡秘莫测。也许,江哥哥在斗剑之时,一剑把赵师兄杀了,是最好的结果。可师门已有打算,要把三师伯派来宣明山。三师伯慎固,精修丹器一途大道统,乃道君境高手。有慎固师伯在场,江哥哥若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必会被慎固师伯阻止,而且慎固师伯性格火爆,极有可能因此事迁怒江哥哥……” 除夕之后,正月已至。 按照宣明山以往的惯例,门中弟子在新年正月,是要向师门长辈拜年。如今宣明道场众多前辈高手,全在深渊战场当中,尚未归来,故而宣明弟子对师门长辈拜年的规矩,也改成了向独孤信、燕青崖、廖长空这等门中管理师门事务的师兄师姐拜年。 自从洪馨菡拜访了横江,拿出了婚书,开解了恩怨之后,宣明道场众人已经知晓,此番宣明道场的劫难,已是化解了大半,便派人前去追寻御龙升,将御龙升带着的几十个门中师弟师妹,接回了宣明道场当中。 正月初,当年和横江一起拜入师门的几个师弟师妹,亦是来到横江院中,给横江拜年。众人都在,唯独缺少了当初那个心高气傲的韩剑。 正月之后,春风渐暖。 来自于中土帝国诸多道场的各方仙门中人,逐一来到宣明道场。 紫霄宫道君慎固,不日即到。 宣明道场已经准备好了激战的擂台,为此事做出了诸多筹划。 斗剑,迫在眉睫! 阳春三月。 昔日天地间千山覆雪,万物冰莹的景象,早已消失无踪,宣明山风物正茂,繁花遍野,郁郁葱葱。就连宣明山顶端那终年不化的积雪,也沁出了一道冰雪细流,自山顶潺潺留下,在山间流淌成一节一节的瀑布,煞是好看。 五千年前,东方索在宣明山开宗立派,这就是宣明道场的由来。 数百年后,东方索门下弟子张空阙,修成了纯阳仙人,自此宣明山一门两纯阳,这便是中土帝国东南第一道场的由头。有过得二三千年,张空阙也开始收纳门人弟子,于是陈操之、独孤明、左宣、孙录堂、陆青皇五人,相继拜入宣明山。等到这些人都修至神魂境之后,宣明道场才开始开山收徒,至今已有二百余年。 二百年来,宣明山一直没有举办过什么劳师动众的隆重大事,只在每年收纳弟子之时,举行一场收徒大典,邀请相近的几个道场,前来观礼。类似如今广发请柬,把中土帝国余下三十五个道场之人,全都请来宣明山之事,还是头一回。 各方之人虽不算拖家带口,却也都是由一个神魂高手,带着一些门下弟子,来到宣明山。三十几个到场加在一处,也有数百人之多。就连那个连祖师爷也被横江一剑诛仙的蝠池道场,也是应邀而来。只是如今的蝠池道场弟子,早已失去了当年在横江面前颐指气使的态势,一个个变得老老实实。显然那逃脱了一丝神魂的古木风,业已回到了蝠池道场,这才会约束门人弟子,让他们切不可再惹是生非,切记要在宣明道场里,夹起尾巴做人。 仙门中人斗剑的擂台,名目也和凡俗世人不一样,名唤“道台”。长宽五百米,恢弘大气,是由宣明道场之人,以五行法术当中的土法,聚土成丘,化泥为石,构建而成。 第二百六十六章:一步一生莲 高台美其名曰道台,归根到底,还是一座生死相斗之地。宣明道场既邀请了四方仙门中人前来观战,自然在高台周围,建立了一层层的观众席位。 仙门中人飞在高空往下,乍一看去,那上千个观众席位与中间的高台,和凡俗世间的戏台、曲园、剧场一类,有几分相似,却大气磅礴了不止多少倍。 三月三。 上巳节。 依仙门典籍记载,这一日远古群仙聚首,大摆宴席,召开蟠桃大会的日子。 宣明道场是为仙门正宗,三月三日也要祭祀天地。 紫霄宫道君慎固,就在这一日,来到了中土帝国。 这一日间,一个身形高挑消瘦,头发半百,看上去垂垂老矣却精神矍铄的老者,拄着一根拐杖,自幽远的山路尽头,一步一步,朝宣明山的山门之处,缓缓行来。 宋可正在山门侧畔的屋中,静心修行。 张青站在门口,承担着守卫山门的职责。这段时日以来,经常会有中土帝国其他仙门道场之人,持着请帖,赶赴宣明山。甚至还有一些其他帝国的仙门中人,闻讯赶赴宣明道场。张青按照独孤信的安排,一一接待。 各方仙门中人来此,或是脚踏飞剑法宝,或是施展瑰丽奇异的法术飞行,或是腾云驾雾而来。他们只有飞至山门近处,才会按下云头,降在地上。唯独今日自山路走来的这个老人家,由远及近,一步一步,登山而至,和近段时日张青宋可接待的仙门中人,截然不同。 “敢问老丈,来我宣明山,所为何事?” 张青觉得这老人家应该是凡俗世人,便上前三步,垂询一番。 老者停下脚步,朝张青点了点头,道:“老夫听闻宣明道场里,有一场好戏,特来瞧一瞧。” 张青细细审视了老者一番,劝解道:“这段时日我宣明山另有要事,恕不招待凡俗世人,还请老人家多多包涵。” 老人家笑道:“礼数倒是不错,可眼光却差了些。你是打哪儿看出来,老夫我只是个凡俗间的老头子?” “也罢。” 张青摇摇头,道:“老人家若能将仙门里的道术、仙法,任意施展出一种,我便恭迎老人家进门,如何?” “如此便好……” 老人家看了看张青,又看了看高耸崔巍的山门,也不多说,只踏步向前。 挡在山门中的张青尚且还不急反应,就被一股清风,轻轻往旁边推了三五步,等他踉踉跄跄站稳之时,老人家已是走到了山门之内,正朝他点头微笑。 “你!” 张青正待发怒,又觉得不对。 只见那老者,微微提着长袍前摆,一步一步,沿着宣明山的台阶,拾级而上。他每走一步,光洁溜溜的汉白玉石阶当中,竟生出了一片片莲叶。 老者脚印踏过的地方,一朵一朵雪白无瑕,却又娇艳欲滴的莲花,迎风怒放! 当老者渐行渐远,路中莲花渐渐凋谢,坠了一地的花瓣和与莲子,那莲子落地,却又立即长成了莲花,再度花枝招展的绽放着,如此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一步一生莲! 张青伸手一引,将一颗坠落在地的莲子,隔空招到手中,闻了一闻,又皱着眉头尝了一口,只觉得唇齿留香。他这才梦醒过来,原来这老人家足下莲花丛生,花开花谢的景象,并非是仙门中人常用的幻术手段,乃是实实在在的莲子! “‘足下生枯荣,迈步见生死’,这位老人家,到底是何方神圣!” 张青睁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巴,心中惊叹万分,赶紧将这老者来到宣明山的消息,以飞剑传讯之术,传向宣明山高塔当中。 传讯飞剑如光似电,沿着山势迸射而上。 老人家走在路中,察觉远处有剑光追来,便伸手一招,右手两根手指似捉拿日月一样,将那相隔甚远的传讯飞剑捏在手中,继而老者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沿着宣明山的台阶道路,急速遁行,眨眼间就来到了宣明山高塔之外。 老者身躯化光路过之处,一路莲花莲叶接连出现,犹若一条青白相间的玉带,拉扯在宣明山中,于春光里极为醒目的招摇着。 嗖! 一道夹杂着纯阳气息的阴风,自高塔内吹了出来,落到门口台阶外,显现出了聂隐娘的身形,和那老者隔空相望。她乃纯阳鬼仙,修行的又是九崇山一脉高深奥妙的道统,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化光而来的老者。不过,聂隐娘却不知这老者的来历,只得凝神戒备,严阵以待,喝问道:“阁下何人,来此何事?” 老者朝聂隐娘点点头,再昂起头来,轻声说道:“紫霄宫慎固。” 此言一出,高塔当中,独孤信、横江、廖长空、燕青崖、扶向阳,师兄弟五人,鱼贯而出。 “道君不远百万里,莅临宣明山,令本门蓬荜生辉。不过,道君来得太过突然,我宣明山准备不周,还请道君多多包涵。” 独孤信先是拱手一礼,伸手一引,指向宣明道场待客的谊宽大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慎固还礼道:“我不亲自来,已算失礼。我上山之时,适逢其会,正好顺手将贵派守山弟子放出的传讯飞剑载了一程,送至此处。此番我来得匆忙,也未曾准备什么礼物,只得略施小计,种了一路莲花,还请诸位莫怪。” 独孤信回礼致谢,道:“多谢前辈!” 谊宽大殿周围,就是宣明道场招待宾客的客院。 当独孤信与慎固出现在谊宽大殿,而洪馨菡与赵清雪这两个紫霄宫弟子,又前去施礼拜见,整个宣明山之人,就都知道了,紫霄宫的道君高手,已是来到了宣明山。 慎固一至,斗剑已不能再拖。 谊宽大殿里一番议事之后,慎固便和独孤信,将斗剑的日期,定在了明日。 于是,各方来此观战的仙门中人,就连客院也不住了,早早就前往了横江与赵清雪的斗剑之地,占据了那观众席上,诸多上佳的席位。不过,好歹众人都是来自于仙门正宗,多少也要一点面皮,终归是将最好的席位,预留了一些给宣明道场的弟子,没有全部占得干干净净。 仙门中人,常要闭关修行。 每每一闭关,十天半月打坐修行,不在话下。若是寿元可至前年的神魂高手,甚至一坐就是数年,十数年,亦是常有之事。对于他们而言,为了等待明日斗法斗剑,在观众席上坐上一晚上又有何妨。 是夜,宣明道场几位真传弟子,偕同掌门弟子独孤信,前去拜访横江。 众人坐着蒲团,在茶几旁围成一圈,对坐饮茶,商议明日斗剑之事。 燕青崖曲着手指,敲击着横摆在膝盖上的玄重巨剑,颇有几分弹剑而歌的豪迈,道:“扶师弟和廖师妹都说,横师弟自九崇山一脉,修得一种剑阵,便是蝠池道场古木风成名已久的纯阳仙人,也被横师弟一剑斩了。明日与那赵清雪一战,横师弟多半能战而胜之。” 扶向阳与廖长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独孤信却道:“今日我们在谊宽大殿,招待慎固之时,慎固看向横师弟的眼神,颇有几分怪异。慎固那等眼神,就好比守财奴见了一座金山,又似饥色无比的色中恶魔见了一位绝代佳人。” 听闻此言,燕青崖神色一变。 廖长空则道:“你我师兄弟当中,横师弟的智略虽算我宣明之最,可独孤师弟却最是心细如发。独孤师弟看出慎固眼神不对,那就意味着慎固必有所图。” “老狗!” 燕青崖怒骂一声,拍案而起,道:“紫霄宫乃是一方仙宫,威震天下,何曾缺少过良才美玉做弟子?别的不说,只说此番来到我宣明山的赵清雪和洪馨菡,这两人无一不是惊才艳艳之辈,除了这两人之外,紫霄宫不知还有多少英杰弟子。老狗竟不知满足,还想着打咱们横师弟的主意。” 听闻此言,横江有些讶异,道:“我资质乏乏,天赋平庸,哪能算得上什么良才美玉。慎固修至道君,必当神通广大,法力高深,他这种人物,怎会想着让我去拜入紫霄宫,各位师兄师姐多心了。他若心有所图,必定是有别的想法,而非是收我入紫霄宫。” 燕青崖看了看谊宽大殿客院方向,眼珠子瞪圆,怒道:“别人或许会图谋横师弟身上的九崇山剑阵,可那紫霄宫是可许门派?紫霄宫里,哪样道术没有,何须舍本逐末,去索求九崇山的剑阵?” 横江愕然,问道:“如此说来,那道君慎固,真是看上了我平平庸庸的天赋?” 扶向阳摇头道:“非也!非也!横师弟修炼日短,修为尚低,只知天赋重要,却不知对于仙门中人而言,道心的重要性,远在天赋之上。仙道世间,众生芸芸,多少万年以来,出现过的天纵之才,不计其数。可是,为何修至长生,寿与天齐,开辟一方仙宫之人,却寥寥无几?” 第二百六十七章:战启!斗心! “非也!非也!横师弟修炼日短,修为尚低,只知天赋重要,却不知对于仙门中人而言,道心的重要性,远在天赋之上。仙道世间,众生芸芸,多少万年以来,出现过的天纵之才,不计其数。可是,为何修至长生,寿与天齐,开辟一方仙宫之人,却寥寥无几?”“只因天赋卓绝之人,未必道心稳固。天赋卓绝者,修炼速度虽快,可在仙路一途,未必能走得长远,未必能修至天尊,开辟出一方仙宫!” 扶向阳恍然摇头,道:“紫霄宫之人,必定早已知晓横师弟怀着举世无双的道心,这才遣了慎固来此,要接引横师弟拜入紫霄宫!” “堂堂一方仙宫,竟如此卑劣,要挖我宣明山的墙角!”燕青崖满眼震怒,死死盯着谊宽大殿客院方向,紧紧握着手中玄重飞剑,想要杀过去和慎固一争高下,却又因为自身修为,与那慎固道君差距巨大,最终只得悻悻然摇头,颓然坐下。 扶向阳却问道:“横师弟自从拜入师门之后,陆青皇师叔便安排横师弟前往封魔岛,苦修十年。十年之间,横师弟一直没有回我宣明山,也没有在世间闯荡历练,那紫霄宫再如何神通广大,也难以察觉到远在白万里之外的横师弟,他们如何能知晓横师弟道心坚定?莫非那紫霄宫的天尊,为了收纳道心坚定的门人弟子,亲自出手,施展神算一类的仙法,算出了横师弟的底细?” “师兄有所不知。” 横江想起当年在封魔岛里诸多事情,眼神微微发冷,道:“我在封魔岛当中,和那东方未明,有过几番接触。” 于是,横江便把他遇到东方未明,又一同前往地底诛魔,取了大自在魔尊的魔血与心头精血,随即东方未明凭着自地底取来的魔血,拜入紫霄宫之事,细细说了一说。至于东方未明诛杀了东观道场的顾惜风,讨好横江一事,横江亦一并说了出来。就连曾修炼魔功,却十余年来不曾食人饮血吞魂之事,也没有隐瞒。 “东方狗贼!我燕青崖真是瞎了眼,和那狗贼相处了十几年,竟真情实意把他当做同门师兄弟,没有看穿这狗贼的真面目!他若仅仅因修炼了魔功,四处杀人饮血,背叛了我宣明道场,玷污了师门的名声,也就罢了。可他如今已拜入了紫霄宫,得偿所愿,却为了他自身利益,还要把横师弟道心举世无双之事,告知紫霄宫。这个狗杂,简直丧心病狂!” 燕青崖气得须发皆张,一掌把身前茶几,拍得碎成满地木屑,吼道:“即便他成了紫霄宫弟子,也躲不掉神魂境之人必须前往深渊地狱参战的责任。只等他离开紫霄宫,依照仙道世间的规矩前去参战,我燕青崖必定前往深渊地狱,将东方狗杂斩于剑下!” 众人听闻此言,无人反驳,或是愤怒的沉默着,或是摇头叹惋,或是严寒杀意。 唯独横江,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我亦修炼修炼了魔功。” “你不一样!” 燕青崖挥挥手,断然言道:“横师弟虽修炼魔功,却一直不曾食人饮血吞魂,更也没有做对不起师门之时。可东方未明那个狗杂,却……” “燕师兄!” 廖长空打断了燕青崖的说辞,冷声道:“师门早有决断,东方未明旧日之事,不可再提!” “不说便不说,横师弟早晚都会知道。” 燕青崖皱着眉头,哼声道:“反正我是要杀了他!” 场面再度沉默起来。 扶向阳目光灼灼,看向横江,道:“紫霄宫是一方仙宫,我宣明道场只是区区中土帝国七万里疆域内,三十六个道场之一,若要和紫霄宫相比,简直是拿萤火之光与日月争辉。横师弟若能拜入紫霄宫,去做那紫霄宫的弟子,虽说不上是一步登天,可日后自然能修炼紫霄宫诸般长生妙法,服用紫霄宫诸多仙丹辅助修行。如此一来,横师弟修至神魂境、修至纯阳仙人、甚至修至道君的机会,比起留在我宣明山,不知大了多少倍……” “扶师兄!” 廖长空眼神一冷,喝道:“此等话语,休要在说。” 扶向阳却道:“我宣明山素来门中和睦,你我同出一门,形同兄弟姐妹,哪有什么话是说不得的?我这么一问,也是想知道横师弟的想法。若他真想拜入紫霄宫,我必不会阻止,反倒会高高兴兴送他离去。我与横师弟虽相处不久,却也知道横师弟是恩怨分明之人,横师弟即便去了紫霄宫,也不会忘了我宣明山的好。而你我既然是横师弟的师兄师姐,又怎能阻止横师弟前往紫霄宫,怎能断了横师弟这一份天大的机缘?” 廖长空神色一滞,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自然知道,扶向阳这一席话语,全是肺腑之间。横江本就天赋平庸,修炼速度远不如师门其他师兄弟,全靠着服用丹药一类,才能十余年间,修至仙门修士。若横江以后能服用紫霄宫的仙丹修炼,对于修仙问道一途,比起留在宣明山,不知要强了多少倍。且紫霄宫的长生妙法,与宣明山相比,亦不知强了多少倍…… “扶师兄之言,有理!” 独孤信一言而定,直问横江:“横兄意下如何?” 横江洒脱一笑,站起身来,看着漆黑的夜空,又看了看西北墟城方向,再转身回头,随口道:“那紫霄宫再好,也是别人的紫霄宫,与我这宣明弟子,有何关系?金窝银窝,哪里比得上自家的狗窝!” “混账!我宣明道场到了你嘴里,竟成了个狗窝!你这等言语,简直欺师灭祖,若是被掌门师伯听到了,必当饶不了你。不过,这还真对了我燕青崖的口味,哈哈哈哈……” 燕青崖放声大笑,走出门去,道:“明日一战,横师弟必要打出我宣明道场的威风,让那紫霄宫之人知道,我宣明道场虽小,却气象万千,不弱他紫霄宫半分!” 扶向阳已是大步而行,和燕青崖并肩而去。 廖长空瞪了横江一眼,亦是辞别出门,似是还在为狗窝二字而生气。 房中只剩下横江和独孤信二人。 “横兄,这狗窝二字,却是有些不够文雅。” 独孤信微微抬头,长身而起,深深的看了横江一眼,辞行离去。 次日。 咚咚!咚咚! 战鼓如雷,声震天宇。 决斗高台所在之处,观众席里,坐着许多来自于世间各处的仙门中人。自于中土帝国扶家子弟来此观战的,则只能坐在末端片源之处。扶家来人虽不乏王子皇孙,可在仙门中人面前,这等皇族身份,实在算不得什么。 高台之上,横江和赵清雪,相隔数百米,远远站着,四目相对。 横江位于东方,因他是宣明弟子,而此地是宣明道场,东方亦有东道主的意思,赵清雪则位于西方。 清晨,照样升起。 赵清雪面对的方向,正好是太阳升起的方位,他见到横江周身沐浴在晨辉阳光当中,而那一轮东升的红日,则似乎是悬于横江脑后的一圈神光,更衬托得横江气宇轩昂,洒脱出尘,于是赵清雪便不由自主的心砰砰跳,脸色微微有些发红。 好在朝阳本就红艳,赵清雪倒也不怕被人看出了他脸上的色泽,可他心中对于横江,则更是杀意十足,想道:“只是简简单单站在这里,一动不动,不需任何表情,不需任何动作,不是任何言语,就能让我心砰砰跳……这个横江,我断然留他不得。他若活在世上,我以后还如何能将道心安定下来,心无旁骛的求仙问道,如何去修成正果?今日一战,名为斗剑,实则对于我赵清雪而言,就是斗心!斗得过,我道心无伤无损,若斗不过,我此生此世,仙途渺茫!” “可是,我若想一剑杀了他,也绝不容易。当初我在宣明山脚下,第一回见到他,便要一剑杀了他。当时我虽在剑锋斩到他胸口之时,有所保留,可我手中冰剑,竟然只在横江衣服上,留下了一道印痕迹,竟然连他贴身的衣服都刺不穿。而且剑锋尖端之处,明显传来一道沛然阻力,即便我全力以赴,也未必能一剑破掉那阻力。” 这赵清雪哪里知道,横江身上,防护众多。 穿在最外面的,是纯阳仙人东方索祖师,亲自赐给横江的凤凰羽衣。而穿在凤凰羽衣里面的,则是九崇山高手凌枯荣,以船帆缝制而成的里衣。在这两重衣服之内,横江更将那冥凤浴火盘,贴身放在心口,当做护心镜使用…… 如此三重防护,正是横江为了防备不时之需,早早做出的准备。 此时此刻,赵清雪心思如潮,横江却心如明镜。横江早已做了决定,今日这一战,不仅要胜,更胜得痛快,胜得酣畅淋漓。他打定了主意,要借今日这一战,让世间仙门中人知晓,宣明道场两大纯阳高手虽征战未归,可宣明道场有他横江在此,就是龙潭虎穴,就是那刀山火海,容不得世人妄闯! 第二百六十八章:天道何其不公! 咚咚! 咚咚! 鼓声越来越密集,越发的激动人心。 战鼓高高的摆在不远处的鼓台上面,此鼓有着数米直径,鼓面通体由犀牛皮祭炼而成,就连鼓锤,也是两个重达上百斤的擂鼓翁金锤。敲鼓之人,正是宣明道场当中,长相最为粗豪,宛若行走江湖的恶汉一般的燕青崖。 连声鼓响,也有一个名头,这乃是一首鼓曲,叫做将军令。最是振奋人心,最是让人热血沸腾。 随着雨点一样密集的鼓点戛然而止,观战台里所有坐在观众席中之人,已是一个个闭上了嘴唇,死死盯着高台上正在对峙的横江与赵清雪,众人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唯恐影响到了横江与赵清雪二人之间的战事。 呼呼呼! 寒风冷冽,吹荡四方。 如今已是阳春三月,艳阳高照,气候早已十分温暖,可此时此刻,刺骨寒风突然暴起,吹得周遭山中百花,眨眼间凋零了一地花瓣。 寒气,从赵清雪身上出现。 他手掌轻轻一抖,掌中就凝结出了一道冰霜汇聚而成的剑气,隐隐有震慑人心的雷音,从赵清雪掌中冰剑里响起。 昨日聂隐娘曾拜会过横江,随后洪馨菡也找到横江叮嘱了一番,这二人比起横江,对赵清雪更是了结。聂隐娘说这赵清雪,修炼了紫霄宫一种不传之秘,名作雷音洗髓水,此法最是强横,妙用无穷。而洪馨菡则说,赵清雪除了修炼了雷音洗髓水以外,对于剑道一途,更是早已非凡,此人一身剑道实力,已算是紫霄宫诸多真传弟子当中,首屈一指的纯阳剑仙! 横江凝视着赵清雪,内心生出免不得生出了几许自嘲之情。 世间天才,何其多也! 横江拜入师门十余年来,不知见识过多少惊才艳艳之辈,从师门的独孤兄到廖长空师姐,再从那青丘樱到东方未明,再从那徐夜月到这赵清雪,这些人等,无一不是资质天赋冠绝天下之辈,唯独他横江,庸庸碌碌,泯然凡人…… “天道何其不公!” 横江心中喟叹,胸中更是战意十足,眼神却越发的平静。 倒是那赵清雪,满脸炽热,盯着横江,道:“剑道一途,广袤驳杂,以符箓而成的符剑、以丹药而成的丹剑、剑丸、以雷法而成的雷剑、以五行法术而成的法剑,以法宝而成的飞剑,以自身剑意凝结而成的剑气、剑罡、剑芒、剑光,凡此种种,都属于剑道范畴,修炼诸般剑诀之辈,亦都算剑仙。今日你我在此斗法斗剑,我赵清雪只用剑道一脉法统,来和你横江一争高下。而你横江若想用其他法门道统里的手段,亦无不可,只要你能赢我,不论你是怎么赢的,都算是你横江赢了,我赵清雪必当心服口服!阁下觉得,你我若如此斗剑斗法,可否叫做公平一战?” 这一席话语,说的冠冕堂皇,周遭观战之人,竟在连声叫好。 因紫霄宫道君慎固,坐在远处,替赵清雪压阵,故而宣明道场弟子在听了赵清雪这一番言语,也只是满眼愤怒,却因横江没有开口反驳,众人亦是将怒气压在心头,暂且不言不语,静观其变。 唯独一个身穿白裙的少女,手中持剑,指着站在高台上的赵清雪,怒道:“你紫霄宫之辈,当真是不要面皮!我橫师兄只是一个仙门修士,可你赵清雪已经是纯阳仙人了。你找出百般借口,要和我橫师兄大战一场,要以纯阳仙人的实力,恃强凌弱,竟然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紫霄宫就不觉得恶心么?你这臭不要脸的东西,欺负我橫师兄老实巴交,就骗他签下了生死字据,这等奸诈行径,简直令人作呕!只怕连那深渊地狱的魔头,都比不得你赵清雪卑鄙无耻!” 听闻此言,众人猛地回头,却见那满脸怒火的少女,相貌却长得很是出众,而且眉宇之间,更带有几分就连在寻常男子身上,都难以找寻的英气与豪迈之气。 横江无需回头,就知道这替他抱打不平之人,必定是十年之前,和他一起拜入师门的纪嫣然纪师妹。 唯有纪嫣然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杰,才会肆无忌惮,只顾着心中所想,任意妄为,却绝对不会去考虑旁人的感受。 “纪师妹,稍安勿躁!” 横江朝远处纪嫣然摇了摇头,道:“此事我自由安排,你且等在一旁,安心观战就是。” 纪嫣然皱着眉头,眼中怒火大旺,骂道:“橫师兄你个蠢货!我好心帮你,你竟然对我凶,哼,你简直不可理喻!我本以为,那韩剑已算性格怪异,没想到你更是个怪癖!我倒要看看,橫师兄你区区一个仙门修士,如何能胜得了这纯阳贱人!” 这一番话语,便让横江想起了十年之前,众人在宣明道场考举的广场里,参与考试之时,师叔陆青皇施展出万象分身法,显现出数千个分身,坐在每一个参考之人的正对面,不停的骚扰考举之人的心绪…… 当时纪嫣然被陆青皇惹怒了,竟不顾陆青皇有着宣明山仙门高手的身份,也不顾陆青皇就是那一场考举的考官,竟勃然大怒,大声喝骂陆青皇是一个“老流氓”,随即连试卷也不做了,丢出砚台去砸陆青皇,又起身追打陆青皇…… 十余年来,这师妹性格,一如往昔。 横江虽被纪嫣然骂了几句,却明白这师妹是一心关怀他,只是觉得他油盐不进,不听人劝,于是才大发怒火。 赵清雪被纪嫣然这么一闹,眼神一冷,脸庞煞白,面子上亦是过不去,却又因他师叔慎固对此事无动于衷,赵清雪也只得哼了一声,朝横江问道:“阁下意下如何?” “阁下之言,不无道理。如此说来,我驱动护法神将,施展剑道法门,也在情理之中?” 横江竟点了点头,衣袖一甩,施展出仙门中人行云布雨的手段,招来一片云雾,罩住了这斗法的高台上空,继而掌中洒落十几颗金豆豆,落在地上,化作一个一个仙门护法神将。 赵清雪本以为横江这驱鬼法术,必定举世无双,才能抵挡他这个纯阳仙人,可当他仔细看了那些护法神将一眼,却发现此等神将,身上气息不稳,阴气不凝,实力只怕连寻常仙门修士都有所不入,又怎斗得过他赵清雪? “哼!” 赵清雪眉头一皱,不仅没有嘲笑横江法术低微,竟咬牙道:“我以纯阳剑仙的道行,与你生死一战,你竟在我面前,放出了这等不入流的孤魂野鬼,莫非是讥笑我赵清雪有名无实,只配死在此等低劣我驱鬼术之下?” “非也……非也……” 横江摇摇头,温文尔雅,颇为闲情逸致的随意走了几步,道:“我与阁下一战,自要施出浑身解数,倾尽全力。阁下有所不知,我师门法统众多,威力浩瀚的法诀不知凡几,可我却因天赋平庸,修炼不了师门众多妙法,这才只能退而求其次,修炼了一些驱鬼之术。” “哼!” 赵清雪摇摇头,眼神里颇带着几分失望,暗道:“我本以为这横江气宇轩昂,单凭一身气质就能让我道心紊乱,那么此人必定是一个卓尔超群之人。未曾想到,他竟然只是一个绣花枕头,还真是枉费了我一颗芳心……” 十几个护法神将,化作一股股阴风,钻进了高台内部。 这座高台是用聚土成山,化泥为实的仙门手段,构建而成,只需用一道土遁术,就能在高台中自由穿行。而护法神将是孤魂野鬼祭炼而成,本就没有实质的肉身,在高台当中,自能穿行无阻。 护法神将沉入了高台地面之后,便将身上携带的诸多玉剑,按照九脉求魔剑阵的阵法方位,一一布置在高台内部。 赵清雪秋波流转的眼眸,缓缓眯上,随即他猛地一睁眼,目中杀机暴闪,寒光如星,喝道:“横江!此事与恩仇无关,与你我师门无关,更与洪馨菡师妹无关……我要杀你,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休要怪我!” 蹭蹭! 震耳欲聋的冰渣爆鸣,响彻整个高台。 无数剑锋,环绕在赵清雪周身,呈流水之势运转,渐渐汇聚成一道图形,乃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冰霜大鸟。 周遭观战之人就在近处,看得清清楚楚,知晓组成冰霜大鸟的剑锋,每一道都包含着纯阳剑仙的沛然威能,而无数剑锋合在一处,竟在冥冥之间,于冰霜大鸟体内,构建出了经脉窍**案,更是威力暴增。 唳! 随着一声鹤鸣响起,赵清雪身上冰霜大鸟,竟是活过来了! 冰鸟挥舞着翅膀,高昂着鸟头,朝横江飞驰而来,冰霜羽翅一展,覆压周遭数百米,有着惊天动地之威。不少坐在观众席里观战之人,因只有寻常仙门修士的修为,竟在冰鸟展翅飞翔的一瞬间,被高台上散发出的寒气,冷得浑身抖擞,周身血脉为之一滞。众人纷纷实战仙门法诀,抵挡周身寒气,免得被寒气侵入四肢百骸,因此而落下病根。 好强! 横江眼中神采奕奕,感受着周身吹刮的刺骨寒风,赞叹道:“这就是紫霄宫一脉,经天纬地之才的实力,当真非同小可!即便那蝠池道场古木风,数千年前已经修至纯阳,号称一放道场之祖师,当初那古木风一身实力,比起这赵清雪,依旧差距甚远!” 第二百六十九章:星河之主 赵清雪修行不过百年,却从区区一个凡人,直达纯阳仙人层次,自此威凌天下,随手一剑,就有着剑意滔天的威能。而横江拜入师门之后,幸得师门关照,拿出了诸多丹药助他修行,又在封魔岛当中,得了诸多机缘,加之自身苦苦修行,苦修不辍,这才用了足足十年时间,修成了仙门修士。可若非得了九崇之妖陆慎的万古长青之法,增长了寿元,只怕早已是在封魔岛当中,垂垂老矣,横死路边。 天道何其不公! 横江脑海中,再度回想起这一句话。 除了横江之外,这世间亦有不少人,苦修一世,却被阻在仙门修士层次,不得寸进,最终郁郁而终。而许多人就算引来了雷霆灌体,修至神魂境,一雷一增寿,最终活满了神魂境的一千年寿命,也死在了寿元大限之时,迟迟不得修至纯阳仙人! 又有多少神魂高手,在活到九百多岁的时候,得知自己难以修至纯阳,只得每一日每一日,数着生于的寿命过日子? 可赵清雪此人,却只用了百年时间,直达纯阳! 横江心中百感交集,却更坚定了苦求仙道的信念。不过,横江心中突然间恶念一生,竟多了一丝要将这赵清雪斩杀在此,让这紫霄宫的经天纬地之才,就此烟消云散,身死道灭的念头。如今这赵清雪只修炼了百余年,就已是纯阳仙人,若是再给他一百年,亦或是给他上千年的修炼时间,这赵清雪就算不能直达长生不老的天尊境界,亦是能修至道君层次,自此横行天下…… 到了那个时候,世间还有多少人,能制得住这赵清雪? 今日不杀他,难道还要等这赵清雪辉煌腾达,化蛇成龙之后,再想办法取走赵清雪的性命? 君不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今日虽能借着九脉求魔剑阵,胜过这赵清雪一回,可若留待百年千年之后,又该拿什么来胜这赵清雪? 不过,这般想法,刚刚出现,横江便摇了摇头,散去了这种杀念。 今日能胜得过这赵清雪,那么日后也必当能胜得过赵清雪! 横江本就是不认输的人。 他不认输,更不畏惧,自是奋勇向前,从不畏缩半分。 若非如此,以他形同凡夫俗子的修炼天赋,只怕他早已是放弃了求仙问道的念想,又怎会苦苦追逐十数年,最终在西北荒漠墟城里一场谋划,就此得了宣明道场的仙缘,从此一朝拜入仙门内,自此不与凡人同。 横江虽资质平庸,可若论心气,只怕不在这紫霄宫第一天才赵清雪之下。 于是,当冰霜大鸟飞驰而来之时,横江竟嘴角挂起一丝微笑,继而手中法诀一捏…… 嗡嗡嗡…… 剑气之声,犹若黄钟大吕,震耳欲聋。 九道剑气洪流,汇聚在横江身边,似是九天银河坠落,环绕在他周身,护卫着他的安全。仿若供奉横江为万星之主宰,为星河之主! “不错!” 横江脸上微笑不改,手中捏着法诀,朝远处手持冰霜剑锋的赵清雪点点头,道:“阁下不愧于经天纬地之才,此番剑诀,是我步入修行之门以来,见过的最为强横的剑道法门。阁下放出的这一只冰鸟,若我没有猜错,理当是仙门典籍当中,记载的远古之时的凤凰……” 一道剑气洪流,随着横江手中法诀指引,卷向冰霜大鸟。 这一只冰霜凤凰,早在横江周身浮现出剑气洪流的时候,就已经被横江的剑气挡住了,不再向前飞驰,而是和横江周身剑气洪流相持不下。如今横江自九脉求魔剑阵当中,分出了一股剑气洪流,冲击而去,直接将冰霜凤凰大鸟,从中斩断。 卡擦擦! 冰凤凰一分为二,坠在地上,自然砸得浑身碎骨。 汇聚组建成凤凰身躯的冰剑,亦是碎了一地,化作满地冰晶。如今横江早已是散去了遮蔽太阳的那一层云雾,旭日光辉从天穹之上照耀下来,洒在擂台之上,照得地上冰晶灼灼生辉,仿佛是一层钻石点缀在地面上,煞是好看! 赵清雪本以为这一剑就能杀了横江,如今法门被破,更是恼怒万分,吼道:“区区一个宣明道场弟子,也懂得什么是凤凰神鸟?” 横江却不恼怒,笑道:“我师门当中,有一种法门,叫做凤凰晒翅之法。我横江不才,虽天赋平庸,却机缘巧合,正好到了这一种法门的传承!” 赵清雪见横江一直是这等谦谦君子的气度,如此神态温和,他更是气不过,挥手又是一剑,朝横江挥斩而来。 万道冰霜剑气,自赵清雪衣袖捏成剑指的中指与食指之间,释放而出,汇聚成一道巨型龙卷罡风,朝横江疾驰而去。这剑气组成的龙卷罡风当中,亦有数不清的雷霆闪烁轰鸣。 此法一出,天地变色! 原本横江散去行云布雨之法以后,而艳阳高照的三月春光,一瞬间变得天宇昏暗,犹如春冬逆转,似三九寒冬。 横江只觉身躯一僵,连思维也停滞了下来。 这等法门,横江早在山门之前,初次遇到赵清雪之时,就曾经见识过。 当时他未曾做任何防范的准备,猝不防及之下,中了赵清雪这一番手段,全靠着体内那太乙庚金剑气凝聚成的剑丸,自行发动,要与赵清雪一争高下的机缘,才从魂魄被凝固的状态里梦醒过来。 可今日一战,横江早有准备,又怎会再中这一招? “且看此剑!” 横江摇摇头,暴喝一声。 这一道吼声,乃是横江以九崇山一脉,仙门啸法十五章的惊门啸法,长啸而出,正好破掉了赵清雪的禁锢魂魄之法。 而横江手中法诀,已是连连变动…… 九道环绕在横江周身,流转不休的剑气洪流,似星河乍泄,朝着赵清雪放出的龙卷剑锋风,撞击而去。 这一撞,犹如天雷勾动地火,又似彗星袭月亮,两星相撞! 轰隆! 方圆数百米的决战高台,在剑锋威能的冲击当中,化作了数不清的碎石,朝着四面八方,迸射而去。 周遭观战的各方仙门中人,只觉得前方天崩地裂,慌忙施展出各种手段,护住周身,阻挡袭来的众多的碎石,却从众多碎石沙土缝隙当中,看到了赵清雪的那一道冰霜剑气龙卷风,被横江第一道剑气洪流,从中腰斩。 轰隆隆! 无尽雷霆,由上而下,由下而上,从断做了两节的龙卷剑风当中,朝着中间轰击而去,将那一道剑气洪流,轰得光辉暗淡。 可横江放出的剑气洪流,何止这一道? 连番不断的剑气洪流,接二连三轰击而出,所向披靡,纵横捭阖,将赵清雪放出的冰霜龙卷风,斩得灰飞烟灭。剑气洪流去势不止,似从天而降的飞火流星,又似星河倾泻,冲向了赵清雪所在之处。 时至此刻,赵清雪已是目瞪口呆! 他从未想过,区区一个仙门修士,竟有这般手段!他更没有想过,今时今日,他这纯阳仙人,竟然会败在横江手里!更没有想过,他堂堂紫霄宫第一真传弟子赵清雪,竟会在横江手中,陷入绝境! 如今八道剑气洪流,铺天盖地而来。 赵清雪四面八方,尽是滔天剑雨,他避无可避,挡无可挡。只等顷刻间剑锋席卷而来,他必死无葬身之地…… “今日……我将陨落在此,身死道消了么?” 赵清雪心中喟然长叹,捏着剑诀的手掌,已是乏力松开,他就这么满脸颓然,凭虚御风,凌空站在已经损毁成了废墟的高台上空,眼睛眨也不眨,凝视着数百米外同样是凌空站立的横江。 “这个横江,果然不止风度翩翩,不止气宇轩昂;他果然不是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他一身手段,更是世所罕见。难怪能让我赵清雪这样的人物,在见了他之后,也心砰砰跳……也许,死在他手中,也算死得其所呢。” 赵清雪心中,万念俱灰。 可他的眼神,却变得万分柔和。 正是这等柔情似水的眼神,让横江只觉得毛骨悚然!他竟在看清楚赵清雪这等眼神的一瞬间,转换了心思,定下了杀念。于是,冲向赵清雪的八道剑气洪流,已经变换了前番留有一线生机态势,突然间剑锋气势一变,再不给赵清雪任何活命的机会。 这等剑诀变幻,亦让赵清雪察觉到了。 赵清雪心中轻叹,闭上了眼睛,“他竟如此杀伐果决,不留情面,不愧是乱我道心之人!” 就在此刻,慎固衣袖一卷,身化一道流光,电闪而至,站在了赵清雪身边。 八方剑雨,被慎固手中撑起了一柄玉伞,挡在了周围,不得其门而入。玉伞周遭,垂下万道流光,将二人周遭方圆数米之内,守得固若金汤,即便横江这九脉求魔剑阵独步天下,竟也破不了玉伞流光,不能越雷池半步。 此阵,虽是九崇之妖陆慎,为了激战大自在魔尊而创。可横江一身修为,终究只是仙门修士,难以发挥九脉求魔剑阵全部威能。若是妖尊陆慎本人在此,休说是慎固想要阻挡阵中剑气洪流,只怕那大自在魔尊亲临此地,亦会铩羽而归。 慎固远远看着横江,忽而将玉伞悬在头顶,拱手垂询,问道:“横小友,得饶人处且绕,可好?” 横江心念一动,心中已有谋算,便淡然摇头,道:“生死文书早已签下,此战只问胜负,生死不论,前辈身为紫霄宫道君,怎可言而无信?” 第二百七十章:逐客! 慎固衣袖一甩,问道:“生死字据,虽已签下。你宣明道场与我紫霄宫,虽然俱是仙门正宗,不可可言而无信。可世间法礼,无外乎人情,你真不肯放手?” 横江道:“仙门正宗,自该言而有信。” 慎固眼神微冷,凝视横江,道:“赵清雪与你往日无缘,近日无仇,你何必如此执着?” 横江道:“我宣明道场虽比不得你紫霄宫,却也是堂堂正正的仙门正宗。如今,宣明道场被人欺压上门,惹起争端,若明明胜了,却还要委曲求全……此事传至天下,世间还有谁会把我宣明道场,放在眼里?” 慎固心中本越发愤怒,可细细揣摩横江这一番话语,却又点了点头,道:“你且说说,你要如何,才肯了解此事?” 道君终归是道君,有着十万载的寿元,这慎固不知在这天地间,活了多久,自是老谋深算。如今只细细一想,就明白了横江的深意,知晓横江并非是一定要把赵清雪杀在宣明道场,而是要以赵清雪的性命为筹码,谋取更大的利益。 横江嘴角挂着笑意,云淡风轻问道:“前辈此言,算是认可赵清雪败了?” 慎固道:“此战众目睽睽,自然是你胜了!” 横江点点头,自衣袖当中,掏出了一封制成了玉简的字据,朝慎固抛去,道:“前辈若想换会赵清雪的性命,也不是不可以。这里有一份礼单,只要紫霄宫肯签下这一份礼单,这件事情,就一笔勾销,如何?” 慎固的目光从礼单上一扫而过,继而眼神一沉,深深看了横江一眼,再把礼单递给赵清雪,“这礼单你若觉得能签下,那就签下来,你和横江之事,一笔勾销。你若觉得不能签下,今日之事,我这个做师叔的,也只能帮你到这里。” “我签!”赵清雪咬咬牙,伸出手指,指尖剑光一闪,已是在中指的指腹割破了一道伤口,随即赵清雪以指代笔,以血为墨,龙飞凤舞,签下名字。再在礼单上按了一个手印,伸手一抛,把礼单玉简,隔空丢给横江。 “好!紫霄宫不愧是仙门正宗,不仅爽快,更是光明磊落,在下佩服!” 横江点点头,施展法诀,以一道清风托着玉简字据,送至独孤信面前。 慎固远远打量着横江,眼神越发深沉。 赵清雪却气得面红耳赤,怒道:“休要再说这等冠冕堂皇的话语,此战你胜了就胜了,我赵清雪愿赌服输,你又何必这么惺惺作态羞辱我?” 横江不再理会赵清雪,只朝周围观战的各方仙门中人,施了一礼,道:“诸位为了来我宣明道场,见证我和赵清雪这一场斗剑,奔波万里,旅途劳顿,横江多谢各位的拳拳盛。只是,我宣明道场只是小门小派,可诸位却人数众多,恕我宣明道场,不能再挽留各位在宣明山多留……” 此举,说得好听,是送客之意。 若说得不好听,便是逐客令。 众人今日见横江竟然能一剑胜过紫霄宫的纯阳剑仙,本想在宣明山再逗留一段时日,和宣明道场多多拉近关系,做一些类似于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之类的事情,却被横江这一席话语,堵死了机缘。 众人皆是从仙门正宗而来,自然重视颜面。横江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们又怎会不要面皮,再留在宣明山。众人也不敢对横江妄言妄语,毕竟刚刚横江那剑道之威,强得令人胆战心惊,于是众人只是私下里鄙夷横江几句,再一脸沉郁,相继告辞而去。 “师弟!” 扶向阳飞至损毁的高台上空,凌空站在横江身边,劝道:“我宣明山既然邀请四方道友前来观战,他们便都是我宣明山请来的客人,如此对待他们,只怕对我宣明道场的风评有损。” 风评之意,指的就是传播四方的风言风语一类评价。 “扶师兄,仙门道场安身立命的根本,从来都是师门道统,而非世间风评。再说,客有贵客,也有恶客。前番我宣明道场,受四方道场针对之时,这等各派之人,虽号称仙门正宗,却有哪一派高手,敢来我宣明山,替我宣明道场,伸张正义,主持公道?” 横江摇摇头,道:“师兄,这样的道场,中土帝国一个都没有啊。” 扶向阳正要再说,远处独孤信已经开口,“横兄所言,正合我意!各方仙门道场,对我宣明道场无义,我宣明道场自然要对他们无情。如此无情无义,才算礼尚往来!” “唉……” 扶向阳叹了一口气,目送各方修士远去,不再多说半句。毕竟独孤信在宣明道场当中,本就是掌门弟子,身份更在诸多真传弟子之上。如今宣明道场诸多先辈征战未归,独孤信代理掌门,自然能行使掌门的权利,她做出的决定,众人自当遵从。 各方修士离去之前,那洪都道场一行人,本在化作废墟的观众席上,暂做逗留,似是想要在宣明道场,再盘桓几日。毕竟自从宣明道场和洪都道场开宗立派以来,两大道场就关系密切,如今宣明道场把其他人都轰走,洪都道场留在宣明山叙叙旧,亦在情理之中。 可当横江说起前番宣明道场被各派针对,却无任何道场来宣明山主持公道之时,这些洪都道场弟子,亦是神色微变。因为当初洪都道场,虽有着与宣明山同气连枝的情义,却也没有派遣门中高手,来宣明山助阵。 拜入仙门之人,又怎有愚笨之辈? 洪都道场之人无需多想,就已知晓,横江那一席话语,也把他们洪都道场,放到了无情无义那一方。 于是,众多洪都道场弟子,只愣愣的看着横江等人,又看了看此番带领他们来到宣明山参与观战的师门前辈。 “走吧!” 那人洪都道场的师门前辈摇了摇头,眼神黯然,道:“我苏养浩未能在宣明道场危难之时,施以援手,如今我有何颜面,再留在宣明山?” 一道清风,自苏养浩脚下升起,化作一团云絮,载着众多洪都道场弟子,冉冉升起,朝山下飞驰而去。另有丝丝缕缕雪白无瑕的仙气,自苏养浩周身散发出来,沁入云絮当中,使得云絮飞行速度,急剧变快,眨眼之间,苏养浩等人已是化作一道白色长虹,射向天际深处,消失不见。 苏养浩!此人乃洪都道场开山祖师,有着纯阳仙人的修为。 宣明道场众人,亦没有猜到,这一回带领洪都道场弟子来宣明山观战之人,竟然是这个苏养浩!只因各派开山祖师,大多深居简出,多数时间都在静修,平日里很少出现在世人面前,而宣明道场这些弟子,都是宣明山开门受徒二百余年以来,新近拜入仙门之人,自然也没见过苏养浩,不知此人相貌。而苏养浩来到宣明道场之时,遮掩了浑身纯阳仙气,外表看起来只算是个寻常仙门中人,宣明道场众人又怎能认出他来? 扶向阳怔怔的看了看洪都道场之人消失的方向,对横江说道:“师弟啊,洪都道场收到我宣明山的请柬之后,这苏养浩前辈亲自来到我宣明山观战,只怕苏养浩前辈本就存折一份助我宣明山一臂之力的心思。我们今日之举,驱逐各方宾客,把苏养浩和洪都道场之人也赶走了,此举似乎有些不妥啊。” “无妨。” 横江神色如常,道:“苏养浩前辈若是光明磊落之人,必定能知晓我等今日做出这番举动,到底是何等缘由。不日之后,洪都道场肯定会派遣弟子,来我宣明山,化解当初误会。如若洪都道场不来,那就意味着,洪都道场自知有愧,愧对我宣明道场,不敢再和我宣明山继续往日情义。” 听闻此言,扶向阳低头想了想,道:“也……也只能如此了。今日横师弟这一战,威风无限,此事传遍四方之后,我宣明道场已是声威赫赫。中土帝国各方道场,必定不敢再捋我宣明道场的虎须。只是,若因此事,而让紫霄仙宫对我宣明道场生出了敌意,是否有些舍本逐末?” “扶师兄多虑了!” 横江面带微笑,转身看向站在远处的慎固与赵清雪,道:“紫霄宫乃是仙宫,是这方圆数百万里山河当中,仙门正宗之首,有着统领世间群仙的职责,如此高门大派,必定光明磊落,怎会因此等区区小事,而记恨我宣明道场这么一个小门小派。” 慎固听闻此言,神色越发的复杂,却又点了点头,道:“正该如此!宣明道场位于我紫霄宫管辖范围之内,宣明道场教出了横江这样杰出的弟子,也意味着我紫霄宫统帅有方,,又怎会记恨宣明道场?此战之后,我紫霄宫不仅与宣明道场没有半分芥蒂,反倒会因此事而欣慰。等贫道回了紫霄宫之后,必会让门中之人送礼上门,以此嘉奖宣明道场教徒有方!” “哈哈……” 横江朗声一笑,朝慎固拱手一礼,道:“不愧是道君,果真是深明大义。” 慎固只得硬生生受了横江这一礼,却由不得有些脸色僵硬,而他看向横江的眼神,却变得越发的饱含深意。 可是,赵清雪听到横江和慎固这么一番对话,心中已然想清楚了一些事情,于是他先前气得一片赤红的脸色,竟又被气得满脸惨白,一时间激怒攻心,竟是口喷鲜血。 第二百七十一章:明珠暗投 噗嗤! 赵清雪嘴唇一张,飙血三尺,怒吼道:“横江!我本以为,你应该是光明磊落的好男儿,没想到你竟如此卑鄙无耻,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阴谋诡计,处处都是算计。算是我赵清雪瞎了眼,错看了你!” 横江摇摇头,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缓,道:“我今日一番话语,字字句句,皆是来自真心,全是肺腑之言,哪有半分阴谋诡计?阁下乃紫霄宫真传弟子,一举一动,皆代表着紫霄宫的颜面,还请阁下慎言,莫要乱说!” “好你个狡诈奸人!” 赵清雪擦了擦嘴角血迹,指着横江,怒道:“你简直不要脸,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说你没用阴谋诡计!” 横江面带微笑,平和道:“阁下有何高见?” 赵清雪见横江越是洒脱温和,他就越是愤怒,暴喝道:“你早知你能胜过我,于是广发请帖,请来成百上千个仙门中人,来宣明山看我丢脸。” “你早知我师叔这样的道君高手会来到宣明道场,知晓师叔必定会救我,于是和我签下了生死字据,即便我师叔出手救我,也算是无理之举,使得我慎固师叔,迫不得已只能让我签下那一份玉简字据!” “你早知今日一战,会让我紫霄宫,对你宣明道场不满。于是故意让这个姓扶的,把这件事情,当着我和慎固师叔的面,直接说出来。我二人碍于情面,不仅要否认此事,还不得不说出了送礼嘉奖宣明山之事。而且,此事一旦做了出来,我紫霄宫便不得反悔,日后必当事事照拂宣明山,否则就会落人口实,说我紫霄宫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如此诸多话语,连珠炮一样,自赵清雪口中吼出。 此等言辞,字字句句,颇有道理。 就连横江听了,也连连点头,赞许道:“不愧是紫霄宫的经天纬地之才,竟如此心思机敏,一语道破我诸多谋划,实在让我叹为观止。你若不说这些话语,只怕我师门众多师兄弟,未必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到头来我还得多费口舌,解释一番。” 听闻此言,赵清雪目瞪口呆,气得连指向横江的手指,都在瑟瑟发抖。 赵清雪嘴里,又是一口老血喷出。 噗嗤! 赵清雪眼神赤红,怒吼道:“你竟然连我会察觉你阴谋,连我会忍不住一语道破此事,你也全都算到了!你这奸人,简直……简直……” 言及此处,赵清雪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慎固站在一旁,摇头微叹气。 赵清雪拿出一颗丹药,丢进嘴里,运功疗伤,直到半晌之后,他才缓过劲来。先前此人和横江斗剑之时,在关键时刻因有慎固杀之战场当中,救下了他,故而赵清雪并未受什么伤。可如今却要服药疗伤,此举没有别的缘由,只因这赵清雪,已被横江气出了内伤。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世人皆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可天道若公,又怎会让这小小一个宣明道场,出了你横江这等老奸巨猾的奸人!” 赵清雪凝视长空,猛力摇头,一瞬间变得披头散发,吼道:“世间既然生了我赵清雪,让我在仙道一途,平步青云,为何又要生一个横江?难道生了我赵清雪,就是为了让我在这宣明山,受他横江**么?” 见此景象,慎固眼神大变,赶紧施展一道法诀,打在赵清雪身上,让这紫霄宫的经天纬地之才,就此晕了过去。只因慎固已然知晓,今日这一战,对于赵清雪而言,不仅仅是在剑道一途,和横江斗剑,更是在道心一途,和横江斗心。 慎固身为道君高手,更能看得出来,在剑道一途,即便横江依仗着玄妙剑阵在手,能稳赢赵清雪,可此举全然是凭着剑阵之威,故而横江在剑道一途,是假借外物,而不是凭着自身修为与法理,真正的胜了赵清雪。 慎固更能看得出来,在道心一途,赵清雪一败涂地。他甚至觉得,赵清雪和横江之间道心的差距,与二人之间天赋与修为的差距相比,距离更加巨大!今日一战,赵清雪一败涂地,道心大受损伤。慎固只得及时让赵清雪晕了过去,免得赵清雪的道心,损伤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若真如此,紫霄宫这经天纬地之才,从今日起,就算是废了,自此之后,休想在仙道一途,再有寸进! 于是,慎固衣袖一甩,把晕迷过去的赵清雪凌空送至不远处洪馨菡身边。 洪馨菡一直在默默的注视着横江,眼中情意绵绵,当赵清雪飞至她身边之时,洪馨菡只衣袖一甩,袖子里飞出一条缎带,绑在赵清雪身上,让这经天纬地之才的师兄没有直接摔在地上,随即就不再去理会赵清雪。 “横江小友!” 慎固一步一步,凌空走向横江,就连他对横江的称呼,亦是出现了变化,把横江叫做小友。而宣明山众位弟子,也因慎固口称小友,神态温和,故而也只暗暗戒备着,没有把横江护在身后保护起来。 横江拱手一礼,道:“前辈请讲。” 慎固见横江彬彬有礼,眼中越发欣赏,道:“说来话长,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我何不再去你宣明山的谊宽大殿,细细想谈?” “前辈请!” 横江伸手一延,飞向谊宽大殿。 慎固停在远处等了等洪馨菡与赵清雪,自然落到了宣明道场众人后方。 聂隐娘见慎固缀在远处,便压低了声音,对横江传音道:“横道友!若是这慎固有什么事情要嘱托你,你千万不可答应他!我九崇山一脉,和紫霄宫争斗了不止多少万年,对紫霄宫各种防不胜防的阴谋诡计,苦之久矣。而这慎固,素来是一个老谋深算之辈,横道友切莫中了此人的算计。” 听闻此言,横江点了点头,心中却想起了当年封魔岛之事,以及不久前聂隐娘来到宣明山之时那段不愉快的过往,心中暗道:“难道只有紫霄宫一脉算计人,你九崇山一脉,就不算计人么?不过,九崇山一脉在封魔岛算计人的时候,将扬帆之法、仙门啸法十五章、太乙庚金剑气、冥凤浴火盘、九脉求魔剑阵等诸多仙门真传妙法与宝物,奉送到了我手中。若紫霄宫一脉,也是想这么算计我,那就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谊宽大殿。 双方分主宾坐下。 聂隐娘师徒二人因是来宣明道场助战之人,故而坐在一旁作陪。 待到诸多礼仪过后,慎固开口就问:“宣明山开山祖师东方索,本就承袭了九崇山一脉的道统,理当学识源远,也不知宣明弟子,是否听说过上古诸多生灵?” 横江点点头,道:“前辈但说无妨。” 慎固笑道:“横江小友修炼的是凤凰晒翅之法,应当知晓远古之时,一种与凤凰齐名的生灵,名唤为龙,有着翻云覆雨,翻江倒海,口吞日月,捉拿星辰之大神通。龙之威能,自是威凌天下!” 横江问道:“前辈为何突然提起龙凤?” “潜水养不得真龙啊!小山小庙,亦是容不得大仙大神!” 慎固长叹一声,道:“我紫霄宫从东方未明口中得知,横江小友自从修炼了魔功以后,便一直不曾食人饮血吞魂,此等道心,简直骇人听闻!我本以为,横江小友只是道心举世无双,未曾想到,横江小友的智谋,亦是非同小可。今日你和我师侄赵清雪斗智斗勇,你智珠一出,便有着照破山河万朵的光彩,实在令贫道万分敬仰!若横江小友,肯改投我紫霄宫一脉,我必会亲自跪求宫主,让宫主亲自收你为弟子,可好?” 横江却微微一笑,道:“不好。” 慎固问道:“真不好?” 横江点点头。 慎固叹了一声,道:“唉……横江小友若是肯脱离宣明道场,拜入我紫霄宫的道统之下,才算是弃暗投明。横江小友此举,算是明珠暗投了。” 横江摇头道:“我只是路边杂草,不可弃暗投明,只因我习惯了缺少光芒滋润的修行生涯,受不得紫霄宫的烈烈阳光,受不得慎固前辈所说的大光明。” …………………… 多谢百家铝材书友的打赏。 第二百七十二章:讲道 数日之后。 赵清雪气出来的内伤,渐渐恢复。紫霄宫道场仨人,已是准备回紫霄宫去。宣明道场就备下宴席,为紫霄宫三人送行。毕竟紫霄宫道君慎固,在宣明山的一举一动,皆是礼数有家,对于这等和善的客人,宣明道场依照着仙门正宗的规矩,必须要置办一场送行的宴席,不可怠慢了客人。这几日间,独孤信亦是代表宣明道场,拧着礼物药品,前去探访了一次受伤的赵清雪。至于赵清雪到底吃不吃宣明道场赠送的疗伤丹药,是否将礼物全都丢在地上,独孤信一概不管,她送完了礼物药品之后,便转身就走。双方本无多大交情,宣明道场只需依照礼仪,将分内之事做好即可。 慎固知晓独孤信探访了赵清雪,便回赠了一些礼物,送到了宣明道场的高塔。独孤信也一一收下,扶向阳却觉得宣明道场送出的礼物药品,只是些寻常事物,而慎固的回礼却很是隆重,竟是一瓶紫霄宫的雷鸣丹,其中收纳着九颗丹丸,此丹有着辅助修行的功效,对纯阳以下的仙门中人,功效极大。这样一来,送出了寻常礼物,却收回了珍贵仙门灵丹,算是宣明道场占了便宜,理当给对方也回赠珍奇之物。 独孤信却断然拒绝,只说那紫霄宫贵为一方仙宫,各种珍奇之物,应有尽有,宣明道场何须和紫霄宫攀比? 独孤信一言而决,扶向阳也不再提回赠之事。 这一日间,宣明道场大摆宴席,送别紫霄宫三人。 谊宽大殿当中,酒香阵阵。 双方分主宾坐下。 横江与独孤信和一众宣明道场真传弟子,同坐首席。而紫霄宫三人,亦在首席当中。 赵清雪闷闷的喝着酒,听着慎固与宣明道场真传弟子之间,一些相互客套寒暄,礼尚往来的话语,只觉得度日如年,如坐针毡,很不安稳,他一杯接着一杯喝着,等到实在难以忍受了,就朝横江敬了一杯,道:“离别在即,也不知在这广袤的天地间,此生此世,我与你能否再见。我心中有些疑惑,想要问你,不吐不快。” 横江温和点头,举杯饮尽,道:“阁下请说。” 赵清雪道:“数日之前,你我斗法斗剑,你既然早已算到,会将我气得吐血,让我颜面无存,为何要提前逐客,把各派观战之人感触了宣明道场?” 横江笑道:“当日之举,我也是随意为之,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赵清雪冷冷一笑,道:“你若想踩着我紫霄宫的名望往上爬,以此事来助长你宣明道场的威风,你本该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吐血,让那些来此观战之人,把我犹如丧家之犬的丑态,宣扬出去,可你偏偏没有这么做。以你的智略,你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你本就应该把握住这等机会,为何偏偏要放过我,让我在世间仙门中人心中,保持几分颜面?我就不信,你这等智略高绝的人物,会不懂得什么叫做斩草除根。” 横江摇头道:“你我本无血海深仇,约定了斗剑一场,也不过是意气之争罢了,又何须像你说的那样,把事情做得那么绝?” “哼!你休要诓我!” 赵清雪气得脸颊通红,浑身上下竟洋溢着几许女子阴柔之美,气呼呼的道:“你肯定是不想和师门紫霄宫,把关系闹得太僵,这才网开一面。而且,以你阴险奸诈的奸人性格,你必定不想让这中土帝国四方仙门,都知道你横江智深如海。否则的话,一旦众人都知道你老谋深算,岂不是处处提防着你,当你在想着阴谋算计别人之时,必定难度大增。你不想让世人知晓你是一个奸诈之极之人,为的就是让你以后更方便暗算别人,更方便扮猪吃老虎!” 听闻此言,众宣明弟子,亦是面面相觑。 众人也未曾想到,今日被赵清雪这么一推理,原来横江当日举动,竟有这等深意。 于是众人心中不免感慨,觉得还好横江是宣明道场弟子,和他们是同门师兄弟,否则一旦横江是其他道场之人,以后被横江算计之时,只怕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感念横江之智令人震怖之余,众人又不免对赵清雪高看了几分,觉着赵清雪心思机敏,亦是世间少有,若非智略深远之人,又怎会在分析横江当初举动之时,如此面面俱到?只可惜,这等经天纬地之才,却偏偏遇上了横江…… 于是,众人禁不住响起了赵清雪被气得吐血那一日,口中高呼的“天道不公”四字。 而就在此刻,赵清雪端起一整坛烈酒,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酒,一边咕噜噜喝着,一边含糊不清呼喊道:“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这赵清雪又何尝知道,二人出剑之前,横江站在那斗法高台上面之时,横江对于赵清雪只用了百年时间,就修至了纯阳仙人境界,而且将紫霄宫诸多妙法手段,一学就会,一会就精之事,感慨万千,觉着天道不公…… 故而,当横江再一次听到赵清雪高呼天道不公四字,横江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继而,七岁离家,颠沛四方,遇到的各种人和事,以及谋划金矿牛角洲市集,引来独孤信,继而拜入师门,以及接下来十余年的修行历程,一幕幕浮现在横江脑海里。又有千世万世的轮回求仙之苦,激荡在横江心头。 往事如风,历历在目。 横江默然打量着赵清雪,对比二人之间天差地别的人生际遇,恍惚间摇了摇头,心道:“在这仙道世间里,大部分人都可以高呼天道不公。可你赵清雪,天资卓绝,号称经天纬地之才,百年间修至纯阳,可谓是得天地宠爱于一身,你这种人,有何资格把天道不公四字,挂在嘴边?” 一念至此,横江看向赵清雪的眼神,更是变得淡漠起来。似赵清雪这样的人物,即便再如何天资不凡,再如何气运滔天,亦是入不得横江的法眼。在横江看来,凡俗间那些自食其力,赚钱养家的芸芸世人,比起这自怨自艾的赵清雪,不知要高贵了多少倍! “横江道友,离别在即,我敬你一杯!” 洪馨菡双手捧杯,朝横江点点头,很是爽快的一饮而尽。 横江亦是面带微笑,举杯喝酒。 洪馨菡又道:“此番离别之后,横江道友可千万不要忘记了,你我之间的约定哦。” 横江眼神一凝,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洪馨菡这才高高兴兴的吃喝,尝了尝烤鸭,又赞叹这烤鸭味道极佳,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烤鸭。远处夏志听到洪馨菡这些话,连忙站起身来,朝洪馨菡挥手致意,又大声吆喝,自夸着自己烤鸭的手艺…… 气氛越是融洽,赵清雪越是闷闷不乐。 他转过身,朝洪馨菡问道:“师妹,你和这个横江的约定是什么?” 洪馨菡放下筷子,用丝巾擦了擦嘴角,道:“女儿家的心事,不足为外人道也,师兄何必多问?” “哼!” 赵清雪站起身来,愤愤然一甩手,离席而去。 洪馨菡摇了摇头,再度举杯,为赵清雪升起离席之事,向宴席当中的众人致歉。宣明道场众人早已见识过赵清雪骄纵,如今分别在即,又有洪馨菡这个赵清雪师妹致了歉,众人自然不会追究此事。 少了赵清雪,气氛越发的融洽起来。 慎固和众人言语之时,偶尔会说起一些修行之事的关键之处。这人本就是道君境的高手,虽言语不多,可一旦开口,就出言必中,皆是对修行一途有着大用处的金玉良言,让听他说话之人连连颔首点头。 横江也未曾想到,慎固竟借着这酒宴的机会,对宣明道场众人,做出了讲道的举动。而慎固往往在提点众人修行的时候,眼神时不时会落到横江身上,又时不时眼含深意朝横江点头示意。 仙门高手讲道,断则数日,长则数天半月。 宣明道场典籍早有记载,若是长生不老的天尊讲道,座下听道的乃是道君与纯阳仙人一类的高手,也许一场讲道,往往会持续上百年! 不知不觉,天色已黑。 宴席当中不少宣明道场弟子,因为慎固借着酒宴行了讲道之举,竟然进入了玄之又玄的道心通明状态,就此顿悟。 整个谊宽大殿,场面一片肃穆。 宴席中众多宣明弟子,早已是闭上了嘴巴,再无半句喧闹之声,一则是怕吵到了因顿悟而呆若木鸡的同门师兄弟,二则是怕打扰到了正在侃侃而谈的慎固。 上百人在此,修为高低不同,对于修行一途的感悟也各有不同,故而有人收获极大,有人收获稀松平常。 唯独横江,毫无半点收货。 慎固那些天花乱坠的讲道之词,对于横江而言,就像是耳边风一样,左耳进,右耳出,没有半点效果。至于慎固那包含道韵的声音,说话之时抑扬顿挫的讲道语调,更让横江觉得有些头晕脑胀,恶心难受。 反观其他人,则一个个摇头晃脑,如入极乐…… 第二百七十三章:奸商 “整个谊宽大殿,进入道心通明状态顿悟之人,多达二十几个。至于几个师门真传的师兄师姐,更是人人都进入了道心通明状态。其他师兄弟虽未人人顿悟,却也是一幅若有所悟的样子……我这天赋,未免也太差了些!” 横江心中喟叹,可对于同门师兄弟今日这一番听道顿悟的缘法,横江却没有半分嫉妒,他只是自乾坤袋里,拿出了两团棉花,塞进了耳朵里,想要勉强隔绝慎固的讲道之音,可慎固乃道君高手,声音似是无孔不入,横江虽塞住了耳朵,可那令他头晕脑胀恶心难受的声音,竟直接回荡在他脑海里。 此事,让横江颇为烦闷。 他学着先前赵清雪的样子,拿起了一整坛酒,大口大口的喝着。 不过,横江和赵清雪喝酒的心态不同。 赵清雪是因为心中嫉恨横江,故而借酒消愁。横江喝酒,一则是要借着酒力,压制住头晕脑胀的恶心感觉,二则是因为今日师门得了道君高手讲道的机缘,他心中高兴,故而饮酒庆祝一番。 也正因如此,横江喝酒之时,脸上亦是洋溢着笑容。 “休要吊儿郎当!” 突然一道声音,传至横江心头。 横江微微皱眉,不着痕迹抬起了头,悄然打量四周,却发现除了慎固之外,无人开口。 继而,那声音又道:“慎固一身修为,虽比不得他宽厚耿直的为人,却也非同小可。你不妨强忍住恶心之感,将慎固今日这一番讲道之言,牢记心头。留待日后你修为日益增长,道法日益高手,自然而然,就能慢慢理解他今日的讲道之言。” 听闻此言,横江心中一突,他一边在心中猜测这说话之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一边尝试着将慎固的讲道之言,记在心头,却发现先前慎固所说诸多话语,竟像是印书一样,化作了一段一段文字,深深的印在了他脑海里。 此事,让横江未免有些慨然摇头。 月亮高升之时,慎固讲道之声,渐渐断绝。 周围宣明道场弟子,亦是回过神来,依照着仙门之礼,朝慎固躬身拱手,却不开口说话,只因周遭有不少同门师兄弟,正在顿悟,一旦开口发声,未免会影响到这些顿悟之人。 “我与横江小友一见如故,今日讲道,只是贫道些许心意,诸位无需多礼。” 慎固挥挥手,又问横江,道:“今日天色已黑,不宜启程,不如我明日再走。趁着此夜明月高悬,小友与我四处走走,交谈几句,可否?” “前辈请!” 横江点点头,自是无不应允。 二人离了谊宽大殿,却走的不远,只在客院侧畔一座松亭当中,停了下来。 慎固问道:“刚刚小友为何突然皱眉?” 横江坐在厅中,拿出茶具,悠悠然泡着茶,道:“我天赋低微,前辈今日一番讲道,对我同门师兄弟而言,犹如仙音贯耳,对我而言,却是魔音贯耳。我不仅难以悟出半分修行之理,反倒是头晕脑胀,极为难受,故而皱眉。” 慎固摇头一笑,又问道:“小友为何又摇了摇头。” 横江道:“摇头的缘由有二。其一,我也未曾想到,前辈会以仙门法术,将讲道之言,直接印在我脑海当中。其二,我突然间觉得,赵清雪所说老奸巨猾的奸人一事,实在是骂错人了。在老奸巨猾一途,我和慎固前辈相比,实在是差的太远。” 慎固神色一愕,道:“小友何出此言?” “我宣明道场,最是恩怨分明,最是重情重义。今日得了前辈这一番讲道的缘法,我那些师兄弟们受益匪浅,等到他们修炼有成之后,必会惦念着前辈今日这番好意,以后必会将这一番善缘,再加倍回报紫霄宫。” 横江泡好了清茶,示意慎固坐下来细谈,道:“今日我宣明道场,并未主动要前辈讲道,前辈却突然开口,我们就算想躲,已是来不及了。我宣明道场弟子,是想听也要听,不想听也要听。如此算来,前辈之举,这和凡俗世间那些强买强卖的奸商,有何区别?而且,这番善缘,我宣明道场必会加倍奉还。此事,形同九出十三归,形同利滚利、利大利,与凡俗世间那些放高利贷之人相比,有何区别?” 慎固本端着清茶,悠然自得的闻着茶香,听闻横江这一番言语,慎固神态一僵,连掌中茶水都晃出了不少。 “哈哈……” 横江却朗声一笑,道:“前辈以后若是再生出了这等奸商的心思,还请前辈莫要忘记了我宣明道场。类似于今日之事,多多益善啊!” “哼!” 慎固被气得乐了,道:“难道你就不怕,你宣明道场还不清这等善缘?” 横江洒脱摇头,道:“还不清就不还。” 慎固皱眉道:“你宣明道场,不是最重情重义么,最是恩怨分明么?” 横江把茶杯端到嘴边,深深的闻了一口茶水香气,道:“大丈夫须得审时度势,要量力而行,还不起自然就不能勉强自己。再说,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都是同一个道理。” “你啊你!还真是一个妙人。我本以为你乃谦谦君子,方正有余,却变通不足。如今看来,你是方圆皆备,刚柔并济,无懈可击啊。可惜,你这样的人物,不曾拜入我紫霄宫,还真是便宜了这宣明道场。” 慎固看了看横江,很是意味深长,道:“小友留在宣明道场也好,你曾修炼魔功,若你是我紫霄宫弟子,免不得会被逐出山门。毕竟我紫霄宫与你宣明道场不同,宫中多有食古不化,迂腐至极之人,他们必会将你视为背叛师门的旁门左道。唯有宣明山这等上下一心,同门如同兄弟姐妹的门派,才容得下你。” 横江点点头,明知故问,道:“何以见得?” 慎固道:“数日之前,我说出让你改投紫霄宫一事,提起了东方未明,也在你那些师兄师姐面前,直接说出了你修炼了魔功一事。可你那些同门师兄弟听了,竟一个个神态平静,眼中全无怪异之色,显然他们都已知晓你修炼了魔功,却还一如既往待你。我这几日间,又曾听你师门之人说,宣明道场十余年来,都在替你炼制辅助修行的丹药,便更知宣明道场与我紫霄宫不同。” 横江道:“前辈找我师门之人问了?” 慎固笑道:“我乃道中君子,世称真人。我既住在这宣明山当里,山中人任何风吹草动,只要不被隔音阵法当中,便瞒不过我的耳朵。我只需偶尔听你那些同门谈天说地,就能知晓诸般讯息,何须去问?” 横江满饮清茶,又问道:“我这些同门当中,性格刚烈,脾气暴躁的,不在少数。必定有不少人,暗地里骂过你,你也不怒?” 慎固道:“当然骂了,而且骂的还很难听呢。不过,他们骂我又如何,又不让我掉块肉。既然不疼,就让他们骂去吧。” 横江点点头。 时至此刻,他亦是猜透了,先前慎固讲道之时,那个藏在暗处,朝他传音说话,说慎固性格宽厚的神秘人,必定对慎固极为了解。只因慎固这等明知别人暗地里毒骂他,却不生气的性格,端的是可以称得上宽厚二字。 独孤信与廖长空等人,远远等在谊宽大殿门外另一方的亭子里,时不时会转头看向横江与慎固,担忧慎固突然改变了想法,会偷偷把横江带回紫霄宫。 慎固亦是发现了独孤信等人,知晓他们的目的,便问道:“若是我突然变卦,要带你走,你那些同门会怎么办?” 横江眼神毅然,道:“即便前辈是道君高手,他们也定会以死相拼。” “唉……我幼年拜师学道,师尊是一个散修,只有一座洞府,没有开宗立派。他修为也不高,只是寻常仙门修士。那时候门中师兄弟,总计也只有三五人。众人相亲相爱,和和美美。可后来我师尊突破至神魂境界,开宗立派,门中弟子越来越多,人心也渐渐变了。等到师尊殒落在雷霆灌体之时,一命归天,那些同门为了师尊遗留的法宝之物,竟然生死相杀……我心灰意冷,离开师门,因机缘巧合拜入了紫霄宫,多年以后重回故地,才发现我原来的师门,已经化作了一片瓦砾废墟。” 慎固摇头长叹,缅怀道:“宣明道场如今这番气象,不免让我喟叹万分。也不知那东方索究竟是何许人物,竟能创出如此一方道场,可敬可佩!若非他前往深渊地狱参战,至今未归,我必会在宣明道场多留一段时日,与东方索道友坐而论道。不过,如今东方索道友虽不在宣明山,贫道却在你等宣明弟子身上,同样高手到了东方索的道统风骨,倒也不虚此行!” “多谢前辈美誉!” 横江听闻慎固称赞其师门与开山祖师,自是拱手抱拳,长身一礼。 慎固摇摇头,正待说话,可宣明山上方雪峰当中,却有一道剑光,冲天而起。 汹汹剑意,自剑光中肆意放出。 横江见此剑光与剑意,眼神勃然大变,只因那汹涌澎湃的剑意里头,竟含着浓浓的决绝之意。 “清雪有难!” 慎固暴喝一声,身化流光,飞纵而去。 第二百七十四章:五气三花 世人皆知,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是灵魂的透镜,只因眼眸最具灵性。 仙门中人的身修之法、心求之道、手持之器,更是灵性十足,足以将精气神三字,显现得淋漓尽致。 故而,慎固见到远空剑光冲天,就看出来那施展剑诀之人,是他师侄赵清雪。更从汹涌的剑意里,知晓赵清雪危在旦夕。 于是,慎固身形化光,电闪而去,洪馨菡同为紫霄宫之人,自是第一时间跟随而去。 宣明道场众人对视一眼。 独孤信当机立断,朝御龙升点点头,道:“御龙师兄留下来,劝阻门中弟子,不可轻举妄动。其他几位师兄弟,随我一同前往。” 众人轰然应诺,跟随独孤信,朝山顶飞驰而去。 即便众人再如何厌恶赵清雪,赵清雪亦算是宣明道场的客人,众人身为此地主人,怎可视而不见?若换做其他道场与仙门,或许会故意拖延时间,慢悠悠赶赴事发之地,甚至会袖手旁观,不管不顾。可宣明道场不同,其门风堂堂正正。既然客人在宣明山受到袭击,宣明道场怎可置之不理? 横江施展出太乙庚金剑气,脚踏一道雪白剑光,跟随在队伍当中。 独孤信却回过头来,低声道:“赵清雪天赋卓绝,备受紫霄宫看重,又有经天纬地之才的称谓,实力远超纯阳仙人,对方能让赵清雪身陷危局之人,其实力可想而知。你我几人当中,横兄入门最晚,修为最低,不可轻举妄动。若事情有变,横兄务必先行离去。” 一席话语,满蕴关心之意。 廖长空、燕青崖、扶向阳三人,听闻独孤信之言,亦是点了点头,很有默契的稍稍转换了飞行姿态,与独孤信一起,从四个方向,将横江护在中间。聂隐娘和杜若冰这两位鬼修,亦是跟随宣明道场几人而去。 横江心中发暖,温和笑道:“诸位师兄师姐难道忘记了,我虽只有仙门修士的修为,可若论争斗杀伐的手段,就连那紫霄宫的赵清雪,也比不得我。” 燕青崖与扶向阳不走答复,亦不理会横江。 “休要逞强!” 廖长空道:“你与赵清雪激动之时,我观那赵清雪一身手段,比起在斗魔洞府里,殒落于你剑下的蝠池道场古木风,更是强了几分。由此可见,那赵清雪实力,在世间纯阳仙人当中,至少也是中上水准。而对方压得赵清雪剑意当中,尽是决绝赴死之意,只怕对方实力,更在纯阳之上!” 纯阳仙人之上,则是道君。 如今宣明道场方圆千里之内,只有慎固这一个道君高手。 至于宣明道场这几人,除去横江是寻常仙门修士,余下几人,尽是神魂境的修为,一旦与道君激战,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在场之人,皆是宣明道场精英弟子。即便那犹如江湖豪客一般的粗莽汉子燕青崖,亦是心思灵动之人。对于赵清雪目前的状态,实则众人心底早已有了猜测。 独孤信道:“若是对方的实力,和赵清雪相差不远,双方斗法攻杀之时,必定会接二连三施展出各种手段,各显神通,继而法术光辉像烟花一样,照耀夜空,而赵清雪施展出的剑道法诀,也会像流星夜雨一样,连番不断的划过天宇。可自始至终,众人都只见到了一道剑光。这意味着,赵清雪在对方面前,全无还手之力!” “不如……” 扶向阳沉吟道:“我们几人,远远施法相助就是,不必亲临险境。师门前辈征战未归,你我几人,就代表着师门的根基。你我师兄弟若陨落在此,师门就只剩御龙升这一个陆师叔的亲传弟子,独木难支,如何护卫我宣明道场安稳?” 廖长空眼神一凝,傲然言道:“有那慎固在此,何须你我以身犯险?再者,我辈宣明弟子,理当勇往直前,畏畏缩缩,像什么男儿?” 燕青崖却道:“廖师妹你误会了,我与扶师兄曾一同前往深渊地狱参战,我深知兄绝非贪生怕死之辈,他并非担心自己战死在此,只是心忧师门安危。” 廖长空神色稍稍缓和,不再多说。 从谊宽大殿到宣明山山顶,山路虽有十几里,可众人凌空飞行,却只有数里距离。若非众人心中焦急,说话之时语速极快,只怕连话语都未曾说完,就已经飞到了事发之地。 道君慎固,正与数人激战。 洪馨菡则位于远处空中,未曾加入战场。 一颗斗大的丹丸,悬浮在慎固头顶。 此丹丸金红一片,灼灼生辉,如烈日星空,晒得山顶积雪急速融化,生出氤氲蒸汽,被山风一吹,化作白雾,飘散四方。一只鸡爪一样的巨爪,长达十数米,从金红丹丸里探了出来,朝着前方几人,狠狠抓去。 对方共有三人,外表虽全是中年人,实际上却都是不知活了多少年的仙门高手。三人组成一座阵法,连连施法,手中打出的法诀一模一样,就连脸上表情,呼吸状态,也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 轰隆! 巨爪击向三人,却被阵势当中。 青蒙蒙的一圈光辉,将三人护住。 可三人脚下的雪山,却因不堪承受巨爪的惊天伟力,急剧颤抖,山摇地动。继而这宣明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朝山下移行滑落,汇成雪崩,轰隆往下,沿着山体平推而去,掀起高达数十丈的冰雪浪涛…… 好在宣明山虽高,却有诸多百年古木甚至前年古木,众人无需担心雪浪冲至下方殿宇楼台所在之地,将宣明山诸多设施击毁。 宣明道场数人只远远看了战场一眼,便觉着慎固头顶那颗斗大的丹丸里,探出的巨爪带有浓浓的苍凉古远气息,让人往而生畏,再多看一眼便觉胆战心惊。 此等道君施展出的道术仙法,当真是神鬼莫测! 就连聂隐娘这般纯阳鬼仙,在看向那一只来去纵横的巨爪之时,亦是眼神有些颤抖。 于是,独孤信手臂一抬,示意众人暂且停在空中,不可轻易靠近。当她眼神一移,看向那布阵的三人之时,亦是目光一凝,惊道:“三花聚顶!五气朝元!这三人已修至灵肉合一、一体纯阳,顶上三花聚,胸中五气凝,此乃纯阳仙人大圆满,只差最后一步,就能成为道中君子!这般高手斗法,举手投足,皆有惊天动地之威,难怪洪馨菡虽修为不低,却也不敢靠近战场半步。” “也只有纯阳仙人巅峰的高手,才能以三人之力,布置阵法,和道君高手慎固抗衡。”燕青崖皱着眉头,摸了摸脸上短戟一样粗壮挺直的胡须,问道:“也不知道,今夜这一战,慎固前辈能否胜得过这三人?” 独孤信摇头道:“横兄虽只是仙门修士,可横兄和赵清雪斗法之时,凭着九脉求魔剑阵,却能杀得赵清雪胆战心惊。这三人虽修为远不如慎固,却仗着阵法玄妙,又心灵相通,三人如同一人。谁胜谁负,皆是未知之数。” 杜若冰站在一旁,侧耳倾听,正待说话,聂隐娘却眼眸一眯,示意杜若冰无需开口。 正当众人说话之时,那布阵的三位纯阳仙人,已是操控着周身法阵,朝后方渐渐退去。他们似是知晓在慎固面前,难以讨到好处,故而心中萌生退意。 见此景象,宣明中人对视一眼,心知慎固已占了上分。 慎固见对方要跑,不依不饶,欺身而上,追了过去。 不过,慎固又不敢追的太紧,只因赵清雪身受重伤,坐在不远处的一块青石上,五心向天,正在潜心疗伤。一旦慎固追的太远,若对方还有高手藏在暗处,偷袭赵清雪,赵清雪必死无疑。 “诸位小友来得正好!” 慎固见宣明道场之人出现,眼神一亮,道:“还请横小友布置剑阵,助我保护清雪师侄片刻。我先诛了这三人,回头再来和诸位分说。” 他不待横江回答,足下已是生出一道雷光,脚踏风雷,追击而去。 横江御剑疾驰,落到赵清雪身边,衣袖一甩施出撒豆成兵的手段,显出十几个护法神将,顷刻间将九脉求魔剑阵,布置在赵清雪周围。继而,横江手持七寸玉剑,一边凝神戒备,一边眺望慎固追去的方位。 独孤信能看出那三人身上,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景象,横江亦能看到。并非二人眼光独特,也非是二人天赋异禀,只因两人脸上,都带了一个众妙之相眼罩,虽比不得纯阳仙人的破妄之眸,亦比不得天眼通一类的肉身神通,却也能分判阴阳气息,望见五行灵气。如今凭着这个眼罩,看清三人头顶三花胸中五气,自是不在话下。 横江布阵之后,几个宣明弟子,亦是飞至阵中。 而先前飞在空中未曾靠近的洪馨菡,也身形闪烁而来,朝横江柔情一笑,道:“多谢江哥哥不计前嫌,布阵保护赵师兄。” 横江尚未开口,独孤信已是抢先说道:“来者是客,我宣明道场身为此地主人,理当护持宾客安全。此事并非横兄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只因我宣明道场,道义当先。” 洪馨菡看了看横江,又看了看独孤信,她越发的觉得宣明道场这个掌门弟子不对劲,虽是男装打扮,却肌肤莹润如玉;声音虽颇为浑厚,却极为悦耳动听;眼神虽明亮锐利,却在看向横江的时候,时不时洋溢着几分柔情……独孤信脸上虽带着挡住了小半张脸的颜色眼罩,可区区一个眼罩,又怎挡得住独孤信秀美的容颜,又怎瞒得过洪馨菡的眼力? 洪馨菡又看了看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赵清雪。 顿时…… 一个古怪至极的猜测,浮现在洪馨菡心中。 可她细细一想,又觉得这猜测的可能性,极大! 第二百七十五章:更胜一筹 “莫不是……莫不是真和我想的那样,这个独孤信和赵师兄是同一种人,他们对女子没有半分感觉,反倒是会对男人怦然心动?” “我江哥哥虽不是眉目如画的美男子,也不是天赋卓绝的惊世天才,却有着举世卓绝的道心。世人只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却不知江哥哥身上这等,因道心无双,而由内而外显现出来的气度,更令人钦羡万分,对于赵师兄这众人,江哥哥乃是一味致命的毒药。” “独孤信如果和赵师兄是一种人,江哥哥在他面前就好比一轮旭日,转瞬间就能将他的心都晒融化了。他一心眷念着江哥哥,也是应该的。” 一念至此,洪馨菡朝独孤信歉意一笑,道:“独孤道友所言甚是,我在宣明山虽只住了几日世间,可对宣明道场的仙家风骨,已是颇有领会。” 独孤信不知洪馨菡心中所想,却因洪馨菡话语当中,没有任何纰漏之处,她也只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洪馨菡心中未免有些嗟叹,想道:“赵师兄在紫霄宫中,天赋无人能及,却偏偏癖好怪异,不喜阴阳调和,反倒是喜欢男人。须知仙道本有阴阳,独阳不生,孤阴不长。赵师兄若真是找了一个男人做道侣,只怕这一生一世,也难以追逐仙道巅峰,白白荒废了他的经天纬地之才。独孤信在宣明道场里,亦是天赋最为杰出的弟子,若非宣明道场规矩守旧,轻易不许让门下弟子服用丹药辅助修行,只怕这独孤信,未必不能在百年之内,修至纯阳仙人!可偏偏这样的人物,却都是些心思诡秘,不阴不阳之辈,实在是可惜了。” 想着想着,洪馨菡又觉得独孤信和赵清雪一样,都是可怜之人。 只因洪馨菡年少便与横江相识、相知,她自然明白,以横江性格,断然不会喜欢男人。而且,以横江为寻仙道而上下求索的心性而言,他也绝对不会做出“独阳不生”这等和求仙问道相悖之事。 如此算来,横江便和独孤信没有半分可能。 可惜,洪馨菡又哪里知晓,她师兄赵清雪和独孤信,终归不一样。赵清雪喜欢男人是独阳不生,独孤信喜欢男人却天经地义,正好符合阴阳相调之理。 远处慎固,已是追上了逃离的三人。 道君高手的实力,又怎是纯阳仙人可比?再者,那三人合力布置出的阵法,也终归不是横江手中那一座,由九崇山妖尊陆慎,费尽心机布置而成的九脉求魔剑阵。三人虽实力非凡,任何一人皆有着横扫宣明道场的威能,却又怎斗得过慎固? 一时间,道术纷飞,仙法轰鸣。 四人激战之地,位于宣明山主峰十几里外,另一处侧峰之上,短短一瞬间,就将那一座青翠巍峨的雄山,打得山峰塌陷了数十丈。就好比有人以惊天动地的大手段,将浩大一座山岳,斩去了顶峰。 那三人虽已显败象,可脸色却越发的振奋。 那站在大阵中央之人,捏指掐算,突然开口,笑声如雷:“哈哈哈哈……” 右侧那人亦是微微张嘴,口中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吼声,道:“慎固!你虽修至道君,神通广大,法力浩瀚,却终究比不得远古群仙!你虽有龙珠在手,显现龙爪一只,却亦算不得远古真龙之爪!” 左侧那人道:“紫霄宫总爱说什么紫霄宫里,四大道君,雷、阵、丹、剑,不逊远古群仙半分,如今看来,你紫霄宫一脉,只算沽名钓誉!若是你不逊色远古群仙,何须用这龙珠,只凭道君修为,早已将我兄弟三人,杀得灰飞烟灭!” 中间那人则一脸快意,一边施法抵挡慎固,一边讥笑道:“远古群仙,不仅法力高深神通广大,更是智深如海。可笑你紫霄宫众人,自诩不输于远古群仙,却连我最简单的调虎离山之计都识破不了,实在可笑!” 慎固面沉如水,冷声道:“我虽在此追杀尔等,可我师侄却有宣明山高手护卫。除非有道君之辈,不顾身份,亲自来此暗算赵清雪,否则必当死于宣明高手剑下!” 中间那人听闻此言,撇嘴冷笑,道:“你这番猜测,倒还有几分智略,倒还不算一个蠢材。” 道君! 真有道君不顾身份,来宣明山行偷袭之举? 慎固稳如山岳的心神,竟是有些战栗,二话不说转而而去,要回宣明山雪峰之上,阻挡那偷袭之人。 不料,万道光辉,在这一做被打缺了小半截顶峰的青山之上,拔地而起,组成一道阵法,将慎固困在其中。 慎固在紫霄宫当中,以丹道一途和炼器一途而闻名遐迩,虽然阵法一途不是他的长处,可慎固终究有着道君修为,阅历广袤,见识非凡。在周围万道光辉出现的那一瞬间,慎固已然知晓,此种绝非一时半会,能够布置而成。这意味着眼前这三人,为了今夜之事,必定图谋已久,至少已经在宣明山附近,逗留了数日时间。 此阵一出,那先前被慎固杀得连连败退的三人,已是气势大变,不退反进,操持着脚下阵势,朝慎固杀了过去。 慎固已知中计,一门心思只想着前去救援赵清雪,无奈被三人以一座浩瀚大阵困在此地,短时间难以破阵脱离,而且这三人又冲杀而来,根本不给慎固静下心来破阵的机会,这让慎固心中更是焦急。 那三人见慎固神态有变,更是喜笑颜开,中间那为首之人,驾驭着周遭一内一外两重阵法,讥笑道:“可惜啊可惜,此番陪同赵清雪来到宣明山的,并非是你紫霄宫那排名第二的道君王致瑾。若是王致瑾在此,以他在阵法一途的造诣,或许能有几分机会,能在短时间内,破掉这两座大阵。” 慎固咬牙道:“未曾想到,尔等竟然如此卑鄙!” 那中间之人眼中讥笑之意更浓,道:“卑鄙?你紫霄宫,也配与人提起卑鄙二字?若非你紫霄宫凭着卑鄙无耻,胜了那九崇山一回。如今我兄弟三人,在此对敌的,必当是那九崇山高手。也许正巧,被我们困在阵中的,是九崇山那道君徐无忌。以徐无忌在阵法一途的造诣,只怕我等三人,已是三具尸体。可惜啊可惜,你紫霄宫终究不是九崇山,简直就是红漆马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虚有其表而已。” 慎固眼眸一沉,不再多说。 正如先前那暗地里对横江传音之人说的那样,慎固素来宽厚待人,本就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自然算不得牙尖嘴利。 如今,慎固只盼着那宣明山上,能突发奇迹,出现什么转机,能让山顶众人,能平安度过此劫。而慎固心中,亦是悲叹莫名,感想连连…… “世间英才虽多,可一如赵清雪这等经天纬地之才,却少之又少,休说万年,十万年都未必会出现一个。如若赵清雪陨落在此,非只是我紫霄宫一脉的损失,对于整个仙道世间而言,更是一场灾难。赵清雪若能活下性命,待他修炼千年万年,我仙道世间未必不能多一个长生不老的天尊。到了那时,我仙道世间和深渊地狱之间的战事,便又多了几分胜算。如若他死在今夜,我仙道世间本就已经显出疲态,渐渐不敌深渊地狱,他的死自会让我仙道世间实力大减……” “那横江虽资质平庸,甚至比不得我紫霄宫任何一个门人弟子。可此人的道心,只怕连堪称当年九崇山一脉,道心第一的徐无忌,也难以望其项背。这等道心坚定之辈,比起赵清雪这样的经天纬地之才,更胜一筹!” “天赋卓绝之辈,未必道心稳固。道心稳固之人,却又未必天赋卓绝。古往今来,天赋卓绝之辈不知凡几,可道心稳固无双之人,却世所罕见。那等开辟仙宫,寿与天齐的天尊,未必个个都是天赋卓绝,却全都是道心坚定之人啊。” 慎固越是往下想,就越是悲叹万分。 而前方与慎固激战的三人,却越发的猖狂,各种不堪入耳的言语,轮番不觉,自他们口中说出,他们虽实力不如慎固,却只存着将慎固暂留在此的心思,一时半会间,三人全力以赴,倒也和慎固暂且不分高下。 不过,这三人说话,声音似雷霆崩裂,远远传出。 而慎固乃是道君高手,他说话之时未曾刻意压制住话音,话语里自然而然,带有了道君的威能,亦是话音远播。 横江位于十几里外,当然听到了…… 不过,既然相隔十几里之遥,声音传播,自然需要时间。当三人和慎固之间的话语,传达至宣明山的雪峰当中之时,那一个藏在此地已久的道君高手,已是抢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率先动手。 当先一道雷法,自宣明山上空凭空出现的云团当中,轰隆落下。 聂隐娘实力最高,第一时间施法抵挡。 “哼!” 一道声音,自阴暗处响起:“区区孤魂野鬼,也敢在本君面前放肆?” 轰隆! 聂隐娘身躯一软,法术被破掉,口中鲜血喷出,若非杜若冰及时扶住她,聂隐娘已因伤势太重,倒在了地上。 第二百七十六章:八部天龙法 那来袭之人,于冰雪当中显现身形,道君气势倾泻而出,引天地异象,周遭狂风大作,吹卷积雪冰霜,沙沙作响。 这尊道君穿着红黑相间的长袍,款式似道袍,又似是斗篷,从头到脚遮住,脸上黑雾笼罩,看不清面容,却有两道如电光芒,自这人眼中放射出来,似明镜反射的两束日光,将周遭景物照得光影明灭。 聂隐娘属九崇山弟子,师门道统源远流长,亦算见多识广,对于世间各方仙宫,以及紫霄宫数百万里地界之内,诸多道场门派,她都有所了解。可如今见了这道君,却实在想不起来,这等身穿黑红大袍,眼光如电照耀的道君,到底是何方神圣。 “阁下到底是谁?” 聂隐娘轻轻推开扶着她的杜若冰,掏出一颗散发幽光的丹丸,吞入嘴里,再抬步一移,挡在了横江面前。继而,聂隐娘捏指施法,曲线妙曼的身段迎风而变,化作一个高达数丈,张牙舞爪的怪影,再无半分人形,更无半分娇媚诱人的女子美态。 如今她长两个翅膀,双足悬空站立,周身光泽千变万化,有时现红色,有时现蓝色,有时现黄色,却不管浮现在她周身的是什么颜色,都有一种黑暗的光,这光非常厉害,横江等宣明弟子见了,只觉心神不稳,连忙持咒,心中念诵仙门净心咒。而聂隐娘的身躯,亦在不停的变幻着,时不时双脚隐而不见,有时变为人身兽头、或牛头、或马头,却与世间兽类、寻常牛马,概不相同,无论她身躯变为何物,大多都有着一张血盆大口,齿牙森然,周身散发出一种苍凉古远的气息,令人望而生畏。 这般法术,诡异莫测! 若胆小之人见了,只怕看上一眼,就吓得屁滚尿流。 可偏偏又有正大光明的纯阳气息,以及白茫茫的仙气,环绕在聂隐娘周身。 亦正亦邪,亦阴亦阳,诸般气息,在聂隐娘神色,浑然天成。正合仙道一阴一阳,调和太极之理。 聂隐娘施展了这般法门之后,便再无半分受伤的迹象,她头也不回,对横江说道:“今夜之事,本就因紫霄宫而起,与你宣明山没有多大关系。横道友,等我与这道君拼死相搏,你趁机和宣明弟子速速离开此地!” 横江眼神一凝,却摇了摇头。 “迂腐!” 聂隐娘沉喝一声,又到:“冰儿!若横江一心不肯走,你就把他给我绑了,再带他远走高飞!” 杜若冰看了看横江,苦笑点头,心中只想道:“他手中有一座九脉求魔剑阵,我虽有神魂修为,可就连纯阳仙人都斗不过他,我如何能绑得了他。” 聂隐娘不再多说,心中只想道:“九脉求魔剑阵虽强,对方却是道君高手。只等这剑阵被破,主持此阵之人必会元气大伤,到时候横江奄奄一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冰儿虽能轻而易举绑走他,可他本就修行艰难,若再身受重伤,只怕他求仙问道之路,更是崎岖渺茫。” 诡异而美丽的玄光,裹着聂隐娘,偕同无瑕仙气,吹着她急速前飞驰,落到九脉求魔剑阵边缘之处,与那身披长袍的道君,隔空对峙。 聂隐娘并非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纯阳巅峰仙人,也不像先前和慎固激斗那三人,有玄妙阵法相助。至于她一身修为,更是远比不得对面那尊道君。可聂隐娘身上,却隐隐有一股王者之气,散发而出,助她在道君面前,稍稍稳住了自身气势。 “幽泉丹、八部天龙法、夜叉王……看来,你是九崇山九脉道统当中,鬼修一脉的真传弟子。” 道君口中连续道出三词,将聂隐娘刚刚服用的丹药,施展的仙术,以及如今变化成的黑影来历,说得清清楚楚。 聂隐娘眼神一凝,问道:“道君与我九崇山有仇?” “无仇,也无恩。” 道君眼中如电目光稍稍闪烁,又道:“我敬你九崇山为了诛魔,而舍生忘死,今日便网开一面。你且带着闲杂人等,速速离去,这赵清雪本君却是要定了!” “多谢道君!” 聂隐娘拱手施礼,闪身而回,她如今变化为夜叉王,身躯极其伟岸,只手臂一挥,就把横江等人,罩在了袖子里,又急急对横江说道:“速速收了九脉求魔剑阵,与我离开此地峰顶。至于这赵清雪,就任他自生自灭去吧!” 时至此刻,横江亦不迟疑。 聂隐娘先前虽说横江迂腐,可横江又哪里是为了照顾赵清雪这区区一个宾客,而不顾性命之人? 先前聂隐娘让他先行离去,他不肯走,只因独孤信与几个同门师兄师姐,皆在此地,故而横江难以抛弃众人,独自逃生。如今那道君只说留下赵清雪,愿意让众人全身而退,横江自是当机立断,让护法神将准备收集雪中十万玉剑。 至于赵清雪是生是死,横江却管不得那么多了。 “且慢!”可就在此刻,那道君再度开口。 那些受横江之令的护法神将,听了道君开口之时犹如雷霆的话语,吓得一个个浑身发抖,也顾不得去收拢雪中剑阵,一个个化作微光,钻进横江衣袖,竟不敢再在外头现身。 “道君有何吩咐?”聂隐娘暗暗将横江等人护在身后,问了一句。 “这个白发小子,叫做横江?” 道君远远抬起手臂,伸出一只黑气缭绕,也不只是黑烟还是黑火的手掌,指着横江。 “道君莫非认识他?”聂隐娘心中一跳,问道。 “我不认识他,但他必须要留下!”道君气势如虹,不容拒绝。 “道君怎可言而无信?”聂隐娘语气渐冷,心头凛然,已做出了决死一战的打算。 “这世间满口仁义道德的是仙门正宗,亦正亦邪的是旁门左道。唯有我邪魔外道,本该诡诈毒辣,我骗你欺你,本就天经地义!”道君语气森然,目光如炬,瞳孔里两道视线,光柱一样,射破聂隐娘周身明灭不定的雾气,像是聚光灯一样,照耀在横江身上。 众人骇然,应向道君的眼神,却看到了道君眼眸里,看到了毫不遮掩的惊叹与狂喜之色。 “哈哈哈……” 道君盯着横江看了片刻,忽而仰天大笑,道:“我本以为,此行能带走一个赵清雪,已算满载而归。未曾想到,本君洪福齐天,竟让我遇到了一个修炼魔功多年,却不曾食人饮血吞魂,道心如海之辈!哈哈哈哈……” 听闻此言,众人神色勃然大变。 燕青崖拿出玄重飞剑,以袖拭剑,眼中战意汹汹。扶向阳将多年以来祭炼的符箓一一拿出,持在手中。廖长空则浑身剑意勃发,站在横江身侧,眼中杀机横呈,只是不知她是要和前方道君决一生死,还是要抢在道君带走横江之前,先一剑杀了横江,免得横江堕入邪魔外道。 独孤信却上前一步,挡在了廖长空和横江之间。 廖长空知道独孤信猜透了她心中想法,眼神越发复杂,满是挣扎之色。独孤信摇摇头,与横江肩并着肩,将宣明剑印持在手里。 那道君目光流转,在众人身上来回扫视。 众人只觉毛骨悚然,只因这道君的眼光极为诡异,似是能透过衣袍血肉,看透筋骨魂魄! 道君看了一阵,竟笑得更加张扬,“哈哈哈……苍天待本君不薄!未曾想到,今日除了横江和赵清雪之外,余下人等,皆是卓尔不凡!尔等能和本君在此相遇,便是与本君有缘,合该拜入随本君而去,与本君同修一脉道统!此番本君不仅赚了一回大的,竟连还有不少添头,实在是不虚此行,哈哈哈……” 听闻此言,众人又是神色一变。 聂隐娘长发狂舞,冷声说道:“阁下就不怕我九崇山与紫霄宫,联手报复?” “怕?本君为何要怕?你九崇山虽高手众多,紫霄宫虽威震天下。可世间广袤,本君只需藏起来,你等找得到么?” 道君说说着,突然间心思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当即伸出手来,捏指掐算,继而神色乍变,心道:“豫卦有变,初六为凶!初六鸣豫,志穷凶也!” 得此卦象,这道君再不迟疑,衣袍一展,形如大鹏,同风而起,扑向众人。 豫卦鸣豫,有自鸣得意之意。 其本以为,自鸣得意,高兴过了头,结果乐极生悲,必遭凶险。 推演掐算,起卦解卦,本为仙门手段。道行越高,法力越深,越是算得准。此人修至道君,若让他掐算凡俗之事,每卦必中,铁口神断,如今推算仙门之事,亦能八九不离十。 这一回,这道君能知道赵清雪离开了紫霄宫,便是他开坛做法,掐指推算出来的。只因路程遥远,而紫霄宫下辖数百万里山河,这道君要想算出赵清雪具体的行程,亦需要不少时间,这才拖到了近段时日,才来到宣明山。 不料如今他心有所感,掐指一算,竟卦象大凶! 道君这才再不迟疑,以求速战速决。 桀桀…… 聂隐娘一声怪笑,她身化夜叉王,如今见道君袭来,自要拼死抵挡,将这法诀不遗余力施展出来,身上已再无一丝像人之处。 “纯阳仙人,亦敢挡我,不知死活!” 道君衣袖一甩,掌中冒出万丈火焰,朝前方烧去。 火光一显,这山顶冰雪,咔嚓作响,顷刻间融化成水,汇聚洪流,轰隆隆朝山下席卷而去。这一座不知被冰雪覆盖了多少年的宣明山顶,终于是冰霜散尽,土壤砂石重见天日。 不过,这道君虽要取聂隐娘性命,却碍于横江等人,就在聂隐娘身边,他担心众人被火焰余威烧成灰烬,有些投鼠忌器,这才收束了法术,只把聂隐娘再度打成重伤,从夜叉王变回了娇柔的女子模样,身躯似纸片一样,轻飘飘的自空中坠落。 杜若冰一脸凄然,将重伤的师尊抱住。 聂隐娘气若游丝,盯着那道君,道:“我九崇山一脉,道君众多,必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道君步步向前,冷然说道:“本君即是道君,何惧道君追杀?不过,本君听闻你九崇山一脉,有一种仙法,叫做君临日月法,可将师门道君,请至身边。可惜此法极为消耗心神,还需开坛焚香……以本君之见,你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三剑通天 聂隐娘眼神黯然,神态颓丧,不再多言,心中只想道:“我早在多日以前,就已施展出了君临日月法。算算时间,哪怕师门道君位于天涯海角,在仙道世间尽头修行,在感应到了我的君临日月法之后,也应该有足够的时间,赶赴宣明山。可直到今夜,我师门的道君却迟迟不肯现身。莫非我师门高手,全被妖尊召去了深渊地狱,和深渊大魔激战去了。以至于,如今留在仙道世间的,已无一人?” 周围众人,非坐以待毙之辈,各式手段,杀向道君。 那道君随意施展几许法术,就将众人拿下,再以一根金灿灿的绳子,把众人捆了。捆住众人的绳子,亦是不凡之物。众人被道君这么一捆,体内法力溃散,周身筋骨疲软,再也无法动弹,只剩下眼珠子能够转动。 横江本也要和众人一样,冲杀过去,可不知为何,双脚却像在地上生了根,无论如何都迈不动脚步。 并非横江被吓得双腿发软,才动弹不得。 他历经千世万世,道心举世无双,怎会被这道君吓破胆? 实在是如今横江双脚,似有着重如山岳的重量,死死黏在地上,丝毫移动不得。独孤信本也要随着师兄师姐杀过去,却见横江原地不动,于是独孤信心念一转,拉着横江手臂,准备驾驭剑光转身而逃,却发现横江体重如山,以她神魂境的实力,全力拉扯,他依旧是岿然不动,稳如磐石。 “哈哈……不错!今日这些人当中,横江是本君最大的收获,赵清雪为第二,你算是第三!” 道君已将洪馨菡抓住,将她和廖长空捆在一起,又盯着洪馨菡看了看,对她亦是连番赞叹。 不过,当道君看向那拉扯着横江手臂的独孤信之时,却咦了一声。 “竟有宝物护身,难怪本君看走了眼,以为你与其他人等,相差无几。如今细细一瞧,你倒是给了本君一个惊喜啊!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和这横江如此情深意重,同进同退,还真是一对良才美玉。” 道君两道目光,照耀在独孤信身上,随即臂膀生雷,轰隆一声爆响之后,他已抬起手臂,衣袖如同一团墨云,罩向独孤信和横江。 独孤信闪身挡在了横江面前,心中却已猜到,这道君必定是看穿了她的底细,这才说了情深意重四字。不过,事已至此,以独孤信神魂境的修为,她无计可施,只能做最后的努力,只身挡在横江前方。 嗡! 一声剑鸣,响彻四方。 那道君罩向横江和独孤信的如云大袖,停在空中,被一团如同莲花盛开的剑气光华,挡得不能寸进。 顷刻之间,那莲华剑气,却已将空中衣袖,斩出了数道缺口。 道君神色乍变,甩手收回衣袖,宽大的袖子已是碎成了一道道布条,再也遮不住他的手臂,露出了被黑色烟雾与火焰笼罩的白骨臂膀。 此番变故,让众人惊愕莫名,四下观察之后,却发现周围并没有出现什么前来救援的高手,反倒是站在原地未曾动弹的横江,抬起了手臂,指尖捏拿着一道剑诀手势。 道君远远站着,凝视横江,语气已有些凝重,喝问道:“横江!你到底是何人!” 横江亦是满头雾水。 他本想偕同师兄弟,一同和这个道君拼命,可双脚却似立地生根,动弹不得。刚刚那道君以衣袖罩了过来,横江以为会像师兄师姐一样,被这道君抓走,未曾料到突然间自己的手臂,不受控制,抬了起来,继而又有一道形如莲花的剑光,绽放在衣袖前方,剑气一冲,就破掉了对方的法术。 横江分明能够感觉到,这剑光出现之前,他的手虽不受控制捏出一道剑诀,可这数月以来好不容易凝聚出的那些法力,却毫无运转的迹象,至于这些年苦修纳入体内的天地灵气,更是没有被调动分毫。 这就意味着,刚刚那一道剑诀,和横江没有半点关系。 可是横江的手掌,偏偏捏出了一道剑诀。 于是众人便误会了。 就连那修为高深的道君,也以为是横江在施法。 “区区仙门修士,竟也能施展这般剑诀。不愧为道心无双,果真令人惊叹!” 那道君只稍作犹豫,便再度施法。 不过,如今这道君一身气象,与先前已大有不同。 一圈明光,悬浮在道君脑后,浑圆光亮,似是一轮明月,照耀四方。可这轮光圈,却和月亮的银光不同,红得发黑,黑得发亮,令人望而生畏。 “雷来!” 道君一声令下,抬起白骨手臂,掌中呼哧有生,继而空中一声霹雳作响,轰下一道贯联天地的雷霆。这道君挥手一招,将长空雷电引入身边,再五指一抓,便把雷霆末端,抓在了指间。 空中雷霆,极为粗壮浩瀚,如今被道君抓住了细微末端,此雷光竟猛地往下盘去,环绕在道君周身。 道君执掌雷电,威势万千,如缚苍龙在手,再臂膀一挥,挥鞭一般,将雷霆朝横江身上砸去。这一番手段,道君已全力以赴,再无任何留手,已是顾不得横江和独孤信的死活。 独孤信紧紧抓着横江的手臂,将横江挡在身后,她虽知晓自己必定在雷霆下灰飞烟灭,却也愿意死在横江前头。 横江却知晓这雷霆未必能砸在他身上,只想道:“这道君只怕是见到我能一剑斩破他衣袖,猜测我并非寻常仙门修士,而是一个暗藏在宣明道场的高手。甚至还会觉得,我暗藏在宣明山,就是为了培养后辈弟子,至于宣明道场诸多英才,都是由我培养起来的。于是他便杀意已决,要让我身死道消,好让其他人安安心心委身于他门下,断了再跟随我修行的念想。” 实则,横江虽猜对了大半,却还有一些事情,他未曾料到。 这道君先前掐指一算,见那卦象大凶,又因横江捏出剑诀出手不凡,便把横江当做了凶祸的根源,这才杀意已决。 嗡! 剑鸣暴起。 一束剑光,自横江捏成剑道指诀的手指里,迸射而出。 此剑看上去平平无奇,不过二指宽,三尺长。即便是凡俗间那些修炼剑术的高手,在武功大成之后,也有可能凝气成罡,放出这般剑气。 可道君见了横江指尖放出的这一剑,眼中两道光柱视线,猛地变亮,又轻轻的抖动起来。 横江阅历何其丰富,他虽看不到那道君被黑烟笼罩的面容变化,却能从道君的目光变幻,感觉到这道君心头,已多了几分惊惧! 到底是何种剑诀,竟能让这威势无穷的道君,心生惧意。 那雷霆末端只有锄头把子粗细,可空中长雷,却浩瀚粗壮,直径数丈,如若劈打在宣明山上,只怕会将这座顶峰,从中劈开。可横江放出的这一道剑锋,和雷电长龙相比较,却犹如绣花针一样,实在渺小至极。 嘶! 剑光后发先至,直斩袭来的雷霆。雷霆如龙,剑光如针,此剑却有斩龙之威。 剑锋过处,雷霆被一斩而断。 只有小半截雷霆,依旧抓在道君手里,长度已不及十丈。而那长达千丈的大半截雷霆,已是被剑锋斩得飞空而去,速度一瞬即逝,却正好落在十几里外,慎固和那三位纯阳仙人巅峰高手,激战的那座山峦上, 那座先前被斩落小半截的山峦,明光大作,阵势动摇。 不愧是道君高手,只此一道雷霆,竟将他们预先布置在对面山峰上的阵法,破去了大半! 横江更是惊叹莫名。 他早已知晓,必定有人在暗中援手帮他,心中也在猜想,也许那援手之人,就是先前慎固讲道之时,那个暗地里跟他说话之人。可横江却不曾料到,如今这一剑,竟直接斩断雷龙,将对面山峦的阵势破去大半。 斩断雷龙,只算与对方道君,有一战之力。 而雷龙恰巧落到对面山上,起到了破阵的作用,才是横江惊叹的缘由。 若真如此,这一剑就有着一箭双雕的妙用!同时这一剑也意味着,出剑之人,对于这一剑的捏拿恰到好处,已到了妙至巅毫之境地。而且意味着,出剑之人的实力,必远在对方道君之上,否则怎能在做到能利用对方雷法的地步? 这第二剑,亦让那长着白骨手臂的道君,眼神更是沉重,怒问道:“横江!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横江哪里知道施展剑诀之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他虽满头雾水,却不会在这交战之时,落了自我的声威,便冷冷一笑,眯着眼眸蔑视那道君,云淡风轻说道:“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鼠辈,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听闻此言,那道君勃然大怒,正待再施手段,横江手中已再度多了一道剑气。 这剑气不再像先前平平无奇的三尺剑光,也不像最开始那一剑形如莲花,而是通体浑圆,犹如擎天玉柱,剑锋直达天穹深处,看不到尽头在哪里。 密密麻麻的图纹,跃然剑光之上。 众人定神一看,只见那些图纹分明就是一副蔓延在整个剑气光柱上的水墨画,其中有日月星辰,有花草树木,有飞禽走兽,亦有山川河岳,甚至还有男耕女织之图…… “你!竟然是你!我千算万算,得此良机,竟然遇到了你!” 那道君脸上两道光柱眼神,陡然收缩,随即摇身一变,化作一道朱红色的光辉,似长虹飞射,沿着宣明山的山势,朝下方飞遁而去。 堂堂道君,竟不战而逃! 今夜在此之人,多是心思敏捷之辈,如今对于这道君逃遁的方式,很是费解,纷纷想着,这道君既然吓得转身就逃,理当朝空中飞去,天大地大,四方皆可遁逃,却为何要沿着山势飞逃,此举无疑让逃跑的速度,慢了不知多少倍。 速度一旦慢下来,又怎能逃过剑势追击? 果不其然,横江手中那一道通天彻地的剑气光柱,劈斩而下,要将那道君杀得魂飞魄散。 可是,如今这剑锋一旦落下,被斩的绝非只有那遁逃的道君,此山必当被一剑斩得灰飞烟灭,至于山中宣明弟子,又怎能逃过这场大劫? 这第三剑,剑势通天! 第二百七十八章:算你狠! 剑中有诸般图纹,日月星辰、山川河岳、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男耕女织…… 世间诸景,众生百态,应有尽有。 剑气磅礴,光辉万丈!长不知其尽头,直入夜空深处,竟连远空弦月,被剑光一照,也比先前要明亮了几分。 长空巨剑,遽然斩下。 横江猛地抬头,凝望劈下的浩瀚剑锋,心思一沉。他就怕此剑落地,让师门毁于一旦,让门中诸多师兄弟,顷刻间身死道消,化作灰灰。 可惜,此剑表面上是横江手捏剑诀施展而出,实际上横江却全然无法掌控,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剑光似擎天玉柱倒下,斩向宣明山。 眨眼之间,剑锋已由直指苍穹,笔直向上的竖直状态,转换为一剑横天,隔断南北的姿态,并且正在急速往下斩落。 那位遁逃的道君,身化流光,瞬息间逃至十里之外。 嗡嗡嗡…… 惊天动地的剑鸣,响彻四方,震得周围众人耳膜刺疼,耳中除剑鸣之外,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横江周身被莹白如玉的剑光罩住,整个人淹没在剑气光柱内部,动弹不得,他别无其他办法,只得仰头怒吼:“不论今日这一剑,是出自与何人之手!若我宣明道场,毁于此剑之下,只要我横江不死,我必将今日之仇,百倍千倍偿还!我必将你门人子弟,亲属友人,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这一席话语,被剑鸣掩盖,不远处横江的几个师兄师姐,以及聂隐娘与洪馨菡等人,自是听不到横江的声音,可当横江这一席话语说出之后,剑光斩下的趋势稍稍缓了一缓,似是施展此剑之人,正在犹豫。 可剑势却只稍稍一顿,便再度斩落。 横江只见到一束无边无际的剑光,自他手臂延伸而出,以割裂天地之势,缓缓下沉。远处遁逃的道君见此剑斩来,慌忙间改变方向,在宣明山中左右闪避,而剑锋也因那道君逃跑方向的变幻,而在空中不停的晃动剑锋,死死锁定那遁逃的道君。不过,在剑锋左右晃动的过程当中,此剑斩下的速度,就变得慢了不少。 这个时候,以横江站在宣明山顶的角度,转身看向山下,已是能将此剑全貌,看得清清楚楚,当即就有一种熟悉之感,跃然心头。 此剑…… 长生剑! 横江蓦然想起了,数月之前,刚刚到达青砀峰之时,看到的那一道切开青砀峰剑势。那一剑,剑意不散,万年长存! 于是,横江心中一冷,毅然决然道:“你若一意孤行,我必让你九崇山,为我宣明山陪葬!我虽受你九崇山恩惠,可只等灭了你九崇山之后,我只需横剑自刎,便一死了之!” 横江此言一出,空中那浩瀚剑锋,陡然一停! “算你狠!” 三字话音,在横江脑海里响起。 悬在宣明山上的浩瀚剑锋,猛地一震,发出一道似若开天辟地之声,震得众人魂魄一荡。继而剑锋轰然炸开,化作数不清的细碎飞剑,继而剑光如雨,倾盆而下,罩住了大半座宣明山。 有些剑雨落在山间,有些剑雨落在宣明道场的殿宇楼台里,去未造成任何损伤,似是春雨润物,消失不见。 唯有追向那位逃跑道君的剑雨,才挟裹风雷,如电而去。 只是此等剑雨,已无法留下那人性命,只让那遁逃的暗红色光芒,在远空颤了几颤,随即那光芒就钻进了地底山石土壤当中,消失不见。 就在这一刻间,远处慎固与人激战的那一方山峦当中,亦有一道金灿灿的光芒升起,一只龙爪撕裂了山中阵势,紧接着慎固就从山中飞了出来,身化流光,直达宣明山顶,落到了横江等人身边。 “横江!你没事吧?” 慎固死死盯着横江,见横江摇了摇头,他才转过身去,朝赵清雪问道:“赵师侄,你没事吧?” 赵清雪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心中越发不爽。 慎固这才点了点头,又打量周围众人,见在场之人大多安然无恙,唯有聂隐娘受了重伤,他便赶紧拿出一颗丹药,递给聂隐娘,道:“这是贫道炼制的疗伤丹丸,对于神魂伤势,颇有奇效。” “多谢。” 聂隐娘不多说,接过丹丸,一口吞了下去。她在施展八部天龙法,化身夜叉王之前,就已受伤,全因吃了一颗幽泉丹,催发自身潜力,才再度爆发,却伤到了神魂根基。如今慎固雪中送炭,聂隐娘虽心中惦记着九崇山和紫霄宫十几万以来的争斗,口中却也道出了一个谢字。 赵清雪看了看远处毁掉了一截山峰之处,神色有些阴沉,朝慎固拱手问道:“师叔,那三个调虎离山,把你引开的人呢?” 慎固面带一丝惭色,道:“邪魔外道最是阴损,贫道一时不慎,才中了他们的算计,被他们调虎离山,还好横江小友突发神威,护住了众人,否则贫道的罪过就大了。我本想留下那三个纯阳仙人,不料三人极其诡诈,见横道友一剑斩了雷龙,破了山中大半阵势,他们竟趁着阵法残存之机,施展土遁术,逃之夭夭,贫道困于阵中,追之不及,唉,被他们逃了。” 赵清雪皱了皱眉,亦不多说,反倒朝横江拱手一礼,道:“多谢阁下相助,今夜之恩,我赵清雪铭记在心!” 横江点点头,道:“你来我宣明山做客,我理当护你周全,何须多谢?” 赵清雪眼神颤了颤,不再多言。 慎固站在一旁默默的打量着赵清雪,又看了看横江,暗暗了摇头。 众人稍作休整,离开峰顶,回了宣明山谊宽大殿。 先前慎固讲道完毕之后,这谊宽大殿当中,本有不少宣明道场的弟子,依旧出于道心通明的顿悟状态。不过,因为宣明山顶突生战祸,宣明弟子就把那些悟道之人,以挪移法术,抬着离开了此处。如今这谊宽大殿,已是空无一人,先前酒宴残留的痕迹也早已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正好用来议事。 赵清雪知晓众人对他今夜突然前往宣明山顶之事情,必有疑惑,于是他坐下来之后,就将缘由说了出来。只因他心中烦闷,就想要四处散散心,见到宣明山的顶峰在阳春三月,依旧白雪皑皑,可谓是奇景,就想上山走一走,不料被三个纯阳仙人与一个道君,联手偷袭,好在有紫霄宫主亲自炼制的玉佩,一直被他带在身上,暂且护住了他的安危,这才没有被那四人掳走。 当慎固感受到山顶剑光与剑意,前去救援之时,赵清雪却因为倾尽全力施展剑诀,又因强行驱动紫霄宫主那传下的那块玉佩,已是神魂大损、五脏生烟、元气大伤,故而晕迷了过去。 于是,这才有了道君藏在暗处,慎固被人调虎离山一事。 “幸好有横江小友!” 慎固叹喟,朝横江拱手一礼,道:“我清雪师侄来宣明山之时,曾与横江小友结怨,可横江小友却宽宏大量,以德报怨,实是我辈仙门正宗楷模。” 横江摇摇头,亦不作答。 赵清雪则低下头去,用眼眸余光打量着横江。 “哼!”廖长空眼神冰冷,很是不屑的看了看赵清雪,道:“前辈只怕误会了,我横师弟绝非什么以德报怨的蠢物。他最是光明磊落,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今夜横师弟救了赵清雪一回,只因你紫霄宫三人,是我宣明道场的宾客,按照师门规矩,我们理当照拂诸位的安全。若那些人不是在我宣明山偷袭,我宣明道场怎会插手?哪怕赵清雪被袭击的地方,距离我宣明道场只有一步之遥,我等也必会袖手旁观。你我两派,虽同样是仙门正宗,却平日里素无瓜葛,反倒这赵清雪对我宣明道场甚是无礼。前辈今日在我宣明山谊宽大殿讲道,也只算正好抵消了赵清雪当初的无礼之举。至于你们离开我宣明山之后,是死是活,关我宣明道场何事?” 廖长空本就心高气傲,若是以前,她或许会碍于慎固有着道君修为,神通广大法力高深,会将心思收敛几分。可今夜横江一连三剑,杀得那邪魔外道的道君望风而逃,让廖长空底气十足,她自然再也无需遮掩一身傲气。 “唉……” 慎固摇摇头叹息,道:“不论如何,今日之事,对方是针对我紫霄宫而来,让宣明道场受了池鱼之殃,实乃我紫霄宫之过。贫道回到紫霄宫之后,定会筹备礼物,让贫道门下的真传弟子,亲自登门道谢。” 廖长空还要多说,却被横江摇头制止。 独孤信则朝慎固拱手一礼,道:“既如此,那就多谢了!” 慎固点点头,亦不在多言,心中又想起先前他在这谊宽大殿里讲道,曾直接将讲道之音,印入横江脑海里……一想到这一点,慎固就老脸一红,暗道:“横江一剑惊天,杀得道君高手不战而逃,他在剑道一途的能耐,只怕和我紫霄宫里萧温良师弟,也能一较高下。我慎固何德何能,有何资格,在这谊宽大殿讲道,于横江面前卖弄道行。” 第二百七十九章:追悔莫及 原本没,慎固今夜见横江大发神威,便越发的看重横江,本想再和横江坐而论道。不料,廖长空性格如此锋芒毕露,局面已是到了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地步。慎固也只得领着赵清雪与洪馨菡,告辞而去,回了客院。 洪馨菡念念不舍,本想留下来和横江互诉衷肠,可横江却与门中师兄弟有话要说,洪馨菡便强装出满脸笑意,黯然离去。 长夜漫漫,四野昏黑。 宣明山高达数千米,山顶终年积雪,自是伟岸雄山,高不可攀。 从宣明山顶升起的这一道剑光,所处的地势本就,加之剑光极其修长,故而这一剑放出,使得夜幕显出荧光,剑光所至之处,方圆千里,众生皆惊! 这段时日,中土帝国四方道场之人,应邀来到宣明山观战。今日斗法完毕,横江下了逐客令,众人虽走了大半日,可离去之人却非个个都是神魂高手,其中也有不少寻常仙门修士,因回归师门的路途极其遥远,便干脆和其他道场之人结伴而行,队伍浩浩荡荡。人一多,赶路的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即便有神魂境的前辈引路,半日时间,也未飞出千里之外。 仙门中人凌空飞行,离地极高。 空中没有山川阻挡,放眼望去,极目千里。 当宣明山顶第三道剑光升天而起,众人只觉夜空陡然变亮了几分,便回过头,朝光源方向看去,只见那剑光暴起之地,正是宣明山主峰! “此剑,惊煞人也!这等剑势,断然不是纯阳仙人,能施展出的手段!宣明山众人,最强也只有神魂境,绝无可能施展出这样的剑势。赵清雪虽算剑修,可他若有这般剑道威势,又怎会拜于横江之手?只怕这一剑,多半是又那紫霄宫道君慎固,亲力亲为,施展而出,这一剑若是落在宣明山上,必能将东方索苦心开创的宣明道场,一剑斩灭。” “非也,非也。诸君有所不知,紫霄宫中有四大道君,慎固位列第三,最擅长丹器一途。至于三人,那位列第一的轩丞真人最擅长雷法,王致瑾则最擅长阵法,唯有四人最末的萧温良是一个剑仙。以慎固的修为,虽能施展出这样的剑势,可以慎固对于剑道一途的造诣而言,此剑绝无可能是从此人手中发出。” “莫非……莫非是那横江?” 言及此处,众人齐齐闭口,沉默不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良久之后,才有人说道:“此剑出自于宣明山顶峰,必当剑出有因,绝不可能有人平白无故耗费法力,施展出这等威力浩瀚剑势。若今夜之后,宣明山一如往昔安安稳稳,那么此剑必定是宣明道场之人所施展。若今夜之后,宣明道场化为灰烬,此事也与你我无关。有那紫霄宫道君慎固存在,哪里用得着我们去操心?” 有人道:“宣明山中,只有那个以势不可挡的姿态,一剑击败赵清雪的横江,有可能施展出这般剑诀!若今夜之后,宣明山安然无恙,岂不是意味着横江的实力,已经强到了可以与道君抗衡的地步?” 又有人道:“不管今夜这一剑,是不是由横江施展而成。只要今夜过后,宣明道场没有化为废墟,就意味着此剑必定与宣明道场有关。你我师门,都在这中土帝国,同属三十六大道场之一,与宣明道场可算是邻里。若明日宣明道场安然无恙,你我各自回去之后,只需备足了厚礼,再来登门拜访宣明宣明山,把宣明道场尊为中土帝国第一道场,奉他为盟主,处处敬他三分就是。毕竟这宣明道场,也是仙门正宗,我等与宣明道场没有血海深仇,又何惧宣明道场威势滔天?” 这一席话语,倒是说到了众人心坎里去了,听得众人连连点头。 那中土帝国中央第一道场玉鼎道场的高手,却连连摇头,感叹道:“听闻那横江七岁离家,在中土帝国四处流浪,只为寻求一丝拜入仙门的仙缘。十几年来,他过着朝不保夕,穷困潦倒的日子,直到十余年前,才遇到了宣明道场的独孤信,通过考举,成了宣明弟子。我师门玉鼎道场,为了寻觅良才,上千年来一直派人四处寻找杰出的后辈少年,却没有慧眼识珠的能耐,不曾把那横江给收入门墙。莫非真是天意难测,冥冥中自有注定,才让我玉鼎道场,错失横江这等英才?” 众人闻言,亦是喟叹万分。 忽而有一人一脸悲切,捶胸顿足,凄然道:“十余年前,我一个师弟游历四方,曾在一个叫做墟城的地方,做了两年算命先生。那地方有一个龙头老大,管着城西好几条街,也叫横江,一直想着要求仙问道。我师弟见那人虽然心性极佳,却资质平庸,就断了收他入门的心思。等过得几年,我师弟回心转意,再去墟城,却听墟城的人说,那横江已是得了仙缘,远走他方。此番我来到宣明道场,才知宣明山这个横江,就是当年墟城里头,那个一心求仙问道的龙头老大……唉,造化弄人啊!” 有人感慨万千,道:“十几年前,我曾在藤东郡,遇到过一个算命先生,那人门下跟着两个童子,一个叫做横江,一个姓李。我见那横江十分机灵,便生出了爱才之心,暗暗观察了他几日,谁知一探他的资质,却发现他只是一个天赋平庸不堪造就之辈。直到此番来到帝国东南,听人说起横江在藤东郡行医,拜访故人,整顿宣明道场产业一事,才知道宣明山这个横江,就是当年藤东郡城里,姓张的算命先生门下,那个天资平庸的小童子。如今想来,追悔莫及!” 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恍然抬头,叹道:“你我皆是仙门中人,自当通晓缘法二字。缘分未到,就算与横江朝夕相处,只怕也会和这等天才失之交臂。十几年前,漠南郡瘟疫肆虐,死者数以十万级,因我师门就在漠南附近,师门就派我夫君前去超度亡魂,做了一场长达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当时横江因仰慕仙门高手,就跟在我夫君身边做一些打杂之事,二人朝夕相处。分别之前,横江多次提起求仙一事,我夫君感念横江心诚,却碍于他只有庸人之姿,便万言拒绝,只拿出黄金百两,作为酬谢。若当时我夫君动了恻隐之心,将横江带回师门,他又怎会成为宣明道场弟子?如今细细一想,横江当年以凡人身份,庸人之姿,出现在我等仙门中人面前,却能让我们在十几年后,依旧记得当初与他相见之事,这不正好意味着,横江本就出类拔萃,不与常人相同么?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天威难测,天意难违啊……时也!命也!” 言及此处,众人凝视着远空剑光,皆尽默然。 群聚在此的各派仙门中人,多达数百,其中不乏智略非凡之人。 良久之后,有人放声一笑,指着剑光升起的宣明山,“诸位道友无需感伤,更无须因为一个横江,而向各自师门建议,去更改收徒的规矩。对于我仙道世间而言,横江只算异类,纵观我读过的众多仙门典籍,历数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世间英才,像横江这样的人物,再无第二个,诸位何必因此事而耿耿于怀?以我之见,我们回去之后,不妨把横江孜孜不倦求仙,十年来苦心修行之事,当做榜样,说给门中弟子听,督促他们潜心苦修,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众人点头称是,神态渐渐舒展,却不再继续赶路,而是按下云头,在下方山中稍作休息,想着到了后半夜之后,再原路返回宣明山,去一探究竟,看看宣明道场是死是活。到了那时,宣明道场今夜就算是与人生死大战,过了一夜之后,肯定是战云消散,众人倒也不至于直接冲进了战场里,遭受牵连,图生是非。 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 黎明之前天地最是晦暗,众多在山中驻留的仙门中人,已是连夜启辰,赶赴宣明山。 不知不觉,太阳升起。 阳春三月,鸟语花香。 众人再度来到宣明山的,却见到宣明山一片祥和,守卫山门的依旧是当初在此地接待众人的张青与宋可二人。 各方修士本想要问一问宣明山到底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道惊天动地的剑光,将整个夜空,都照亮了大半。可当他们看到守卫山门的两位宣明弟子,昂首挺胸,浑身上下洋溢着一种凌人气息之后,众人却又有些犹豫了。 “你等昨日不是已经走了,为何今日又要来我宣明山?” 张青性子耿直,盯着前方各派仙门中人,劈头就问道:“莫非是惦念着我宣明山照顾不周,没有好好的招待你们,心中很是不舒服,于是经过一夜时间,仔细思考了一番,又成群结队,来我宣明道场,想要找我宣明道场的麻烦?” 听闻此言,众人神色微变,连说不是。 哼! 张青眉毛一挑,意气奋发,道:“你等走又不走,去而复返,到底所为何事?” 第二百八十章:铁石心肠 中央玉鼎道场也因在中土帝国声威隆重,玉鼎道场尤三良,在各方修士当中实力最高,故而如今这一队仙门中人里,隐隐已将尤三良当做了领头之人。 当张青问众人去而复返,走又不走,所为何事之时,众人皆不言语,只转身看向尤三良,让他来做决断。 尤三良朝张青拱手施礼,问道:“昨夜宣明山上,剑光冲天而起,我等心忧宣明道场,这才去而复返。” 张青神色稍稍缓和,道:“多谢诸位关心,我宣明道场屹立五千年,至今岿然不动,自然有保全师门的能耐,无需各位担心。” 尤三良问道:“既如此,那不知道友可否告知,昨夜那一剑,是因何而起。” 张青道:“我师弟横江,昨夜在山顶游玩,心有所感,道心通明,顿悟了一道剑诀,这才有了那一道辉耀天地的剑光。我横师弟自拜入师门以来,时不时就会道心通明,时不时就会有所领悟。对横师弟而言,此事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他早就习以为常。而我宣明弟子,亦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 尤三良心中惊叹,还要再问,却被宋可打断。 “老张!别跟他们多费口舌,你还真以为,他们是为了我宣明道场的安危而来?” 宋可从不远处的木屋里探出头来,冷冷说道:“他们昨天离去的时候,距离横师弟施展出那道冲天剑光的时间,不过区区半日而已。他们若心忧我宣明道场,必会在昨晚后半夜之时,就来到了我宣明山,何须等到现在?” “我宣明道场比不得世间诸派,没那么多闲钱供养宾客,就不留各位在我宣明山多住了。” 张青衣袖一甩,道:“诸位慢走,不送!” 众人未曾想到这张青竟如此不讲情面,又因宋可那一席话语说的全是实情,众人一番面面相觑之后,便摇头离去。也有些年轻气盛的弟子,见张青宋可如此冷眼相待,本要反驳几句,虚张声势,却被他们的师门前辈及时制止。 如今的宣明道场,又怎是中土帝国其他各派,能够得罪的? 众人只得各自离去,准备回到师门之后,再按照先前各派商定好的计划,筹集礼物,再来宣明道场拜访,要把宣明道场奉为中土帝国三十六大道场的盟主。 至于宣明道场愿不愿意做这个盟主,各派却管不了那么多。 不论如何,这事情提出来之后,就已算是对宣明道场表明了态度与敬意。 “老张,你且守在山门处,我回去将此事禀告独孤师弟。” 宋可等到众人远去,便翻身飞出木屋,朝张青叮嘱一声,沿着宣明山的玉石台阶,大步往上而去。 莲花鲜妍,莲叶如玉。 慎固来到宣明山时,在这台阶道路两旁,种下的莲花,已成了宣明山一道瑰丽奇景,由下往上看去,视线之内,莲叶接天,无穷碧玉,似通天仙路。 因昨夜突生战端,慎固、洪馨菡、赵清雪三人,又在宣明道场留了一夜。仙门中人来去纵横,飞天遁地,本连夜赶路也无妨,只是按照世间规矩,除了烧杀抢劫之辈以外,正常有礼有节之人,素来都没有夜间赶路的道理。 于是,宣明道场在早膳时分,备下宴席,为紫霄宫之人送行。 今日赵清雪的态度,变得平和了许多。他找了一个理由,坐在横江身边,一边默默的喝酒,一边偷偷的打量着横江,只让横江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他宁可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愿意和这个赵清雪同桌饮。 好在赵清雪虽满眼柔波,却没怎么开口说话,否则横江早已按耐不住,要离席而去。 宴席过后,宣明道场之人将紫霄宫三位宾客,送至宣明道场中门之处,也就是那座建立在宣明山的山腰之处,分判内门与外门的牌坊大门。 别离在即,洪馨菡灿烂的笑容里带着几分愁绪,深深的看了横江几眼,忽而言道:“江哥哥,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横江点点头。 二人走至远处亭中。 洪馨菡衣袖轻飘,指尖落下几道无暇透明的冰符,布置成一道隔音阵法。 二人四目相对,洪馨菡脸色微红,低下头去,道:“江哥修炼有成之后,可不要忘了,到紫霄宫来娶馨儿。” 这一次,横江依旧没有做出正面回答,只道:“若到了那一天,我对馨儿生出了情愫,自会去找馨儿。” 洪馨菡摇摇头,道:“这句话,江哥哥以前就对我说过的。” 横江沉默许久,神色越发的温和,云淡风轻道:“未来之事,皆是未知之数,怎可妄言,怎可轻易做出承诺?” “唉……假如这世间,没有仙门,就没有那么多的麻烦事,那该多好。” 洪馨菡悄然一叹,道:“那样的话,江哥哥就不会一心想着求仙问道,那个忘恩负义的成碧君,也不会因为一支丹青笔,就毒害了周先生。馨儿和江哥哥,会一直同窗学习,同砚洗笔,等你我长大了,顺理成章会结成夫妻,白头偕老,和和美美……” 横江沉吟不语,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轻轻的说道:“假如没有仙门,中土帝国原来那个皇帝就不会为了奢求长生,拜了一个妖道为国师,从而横征暴敛,导致国家混乱,让我家破人亡。我爷爷要是健在,我就不会远走他乡,也不会在周先生门下读书,从而也不会遇见馨儿……” 洪馨菡眉眼一垂,脸颊滑落一行泪滴,道:“江哥哥还是那样铁石心肠,不懂哄女人开心。可是,现在馨儿是在自己哄自己开心,江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不解风情,将馨儿的幻想揭穿?” 横江看着她,心中生出了几分茫然,仿佛二人回到了十几年前,在周先生府中,两小无猜之时。当初因他不解风情,不懂女儿家心事,洪馨菡时不时会被他弄哭,那时候横江总会伸手出去洪馨菡的泪水。 往事如潮在心中沉浮,横江像当年一样伸出手来,可当他的手指快要触碰到洪馨菡的脸颊之时,他又恍然摇头,放下了手臂。 当年他不懂女儿家心事,如今事别十几年,他又何尝懂了? 不料,洪馨菡眼睁睁看着横江的手垂了下去,凄然道:“我突然有点讨厌你了!” 听闻此言,横江心中一阵轻松,可洪馨菡又道:“可我越讨厌你,就越会惦记你;越惦记你,就越想见你。” 横江正待说话,洪馨菡又伸出手,牵向横江的手掌,轻轻一触,又赶紧缩了回去。对洪馨菡而言,这番肌肤相触,亦让她想起从前,于是泪如泉涌,却又还强颜欢笑的朝横江点了点头,再转身而去。 弃我去者,昨日之事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事多烦忧。 明日又将如何? 横江走至中门,目送洪馨菡三人离去,抬眼望,山高水远,白云舞空,长风如歌。 恰在此刻,宋可自山下而来,正好遇到了送客的同门,便将各方道场之人再度来到宣明山一事,对独孤信等人说了说。 独孤信朝宋可点了点头,又朝横江摇了摇头,一语双关,道:“世间众生,各有各的想法,我等只需秉承道心不改即可,至于其他诸事,暂且随它,人已去留。” 宋可有些不明所以,看了看横江又看了看独孤信,不过他终归算是得到了独孤信的回复,稍作踟蹰之后,便下山去了。 聂隐娘却在一旁悄然对杜若冰传音,道:“冰儿,你看那紫霄宫的洪馨菡,和横道友不过是重逢数月,就已处处胜了你一筹。这世间,男怕痴情女怕缠,你既对他一往情深,何不义无反顾的痴缠着他?” 若论饱读诗书,若论通晓道理,杜若冰这个满腹诗书的女状元,决不在洪馨菡之下。杜若冰不是洪馨菡,处事方法自然有所不同。 杜若冰看了看横江,又看了看远空白云,道:“师尊,宣明道场已经化解了危难,我们在这里住了数月,不如现在就告辞离去,回封魔岛吧。” 聂隐娘摇头一笑,道:“庄落薇师叔早已离开封魔岛,凌枯荣师叔也驾驭道塔离去,封魔岛已无大魔,为师镇守封魔岛的职责,自然就卸下了,你我又何须再回封魔岛?” 杜若冰道:“那就回师门吧。” 聂隐娘道:“痴儿,你难道不明白,只要你留在这宣明山,就算是占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先机?” 杜若冰摇摇头,道:“情之一字,强求不来。” 聂隐娘叹道:“罢了罢了,为师镇守封魔岛,已逾前年,也该回师门看看了。你拜入我门下之后,就随我在封魔岛修行,拜师之时也没有门中长辈在一旁做见证。如今随我回门,正好见一见师门长辈,看看你我师门底蕴,与那紫霄宫相比,亦不差了半分!” 杜若冰道:“师尊,那我们走吧。” 聂隐娘摇头一笑,道:“你和横江在封魔岛,相处了十余年,比那洪馨菡只强不弱。那洪馨菡离去之前,和横江在那亭子里,谈了许久,互诉衷肠。难道你走之前,就没有什么话,要和他说?” 此刻,横江亦看向了杜若冰。 杜若冰张张嘴,欲言又止,只将如水眸子紧紧盯着横江。虽千言万语藏在心里,却又难以启齿,说不出口来。 杜若冰朝横江点头一笑,又对聂隐娘道:“师尊,我们走吧。” “不急。” 聂隐娘道:“师门距离宣明山,路途遥远,为师虽是纯阳鬼仙,可昨夜受了重伤,至少要数月才能复原。若是你我师徒赶路,不知要多少年后,才能回到师门。” 寻常仙门修士,凌空飞行,一日千里。纯阳仙人则速度更快,若修行了独特的飞行法门,一日十万里不在话下。聂隐娘却说需要很多年,才能回到师门…… 杜若冰暗暗寻思着师门到底位于何处,道:“那就等到师尊伤愈之后,我们再走。” 聂隐娘道:“此事无妨,到时候自有师门前辈,送你我一程。” 是哪位师门前辈? 杜若冰心有疑惑,却不多问。有时,越是兰心慧质的女子,越是少言寡语。 第二百八十一章:阴阳颠倒 春雷一响,细雨时至,山间流水潺潺。 一夜花开,一夜花谢,满地落红,暗想随风,才是阳春。 春雨里的宣明道场,越发的安静祥和。 宾客散尽之后,独孤信就着手打理宣明道场诸多事务。宣明道场不仅在方圆一千多里的山川河岳当中,有诸多产业,就连宣明山之内,也有不少园子,用于种植灵药、豢养异兽等等事宜。 御兽一道,宣明山素不擅长。 哪怕身为掌门弟子的独孤信,当初前往西北荒漠,探寻古代修士遗迹之时,也没有像其他道场弟子一样,骑着看上去威风凛凛的仙门异兽。那时候的独孤信,白衣胜雪,以宣明剑印显化出一道剑光,御剑飞行,更显仙气十足…… 横江拜入师门之后,亦极少在宣明山见过仙门异兽与仙门灵兽。他也曾去过师门的豢养异兽的园子,看看师门到底养的是什么异兽灵兽,却发现养的都是些用来杀了吃肉的兽类。而掌管那园子之人,竟然是执掌宣明道场内门厨房的师兄御龙升…… 自那一日起,横江对师门的御兽道统,已是了然于胸,不抱什么期望。 世人自古以来,就知春种秋收。 仙门中人,亦是如此。 宣明山极高,山高自然风冷,若想在山中种植,还需等到天气稍暖之时,阳春三月,恰是翻土插秧的大好时光。 仙门劳作,和世人也有不同。世人种下寻常粮食蔬菜,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仙门中人种的粮食是灵米灵麦一类的粮食,除此之外,还会根据季节的不同,种植一些药材。毕竟世间仙门众多,大家都要炼丹炼药,若全靠着在山野里采集药材,哪有那么多药材可采?唯有自给自足,才是康庄大道。 这一回,独孤信就安排横江,和他一起种药。 有些仙门灵药,是用种子播种。有些灵药却因习性不同,不会开花结果,于是就多了嫁扦插、嫁接、压条、扦插等等各种方式。其中,扦插也称插条,也叫插穗。可以剪取灵药的茎、叶、根、芽等或插入土中、沙中,或浸泡在水中,等到生根后就可栽种,使之成为独立的一株新药。 扦插之时,不可用仙门法术。因为仙门法术一出,必会引动五行灵气,而灵药被五行灵气一冲,就会受到影响,会就此灵性缺失,化作凡物,再无原本的功效。 于是,横江和独孤信二人,各坐一条小凳子,身边摆着两个箩筐,一个箩筐里摆放着去年的老药,另一个箩筐则用来装入剪下来的茎叶枝芽。二人手持剪子,咔嚓咔嚓修剪着手中老药,心思却也有不同。 横江在想着,灵药一旦沾染了法术,就会灵性缺失。这就意味着,法术气息可以让灵药产生变化。若是精研这种药的手段,是否有朝一日,能参悟出一种办法,将灵药灵性缺失的过程,反其道而行之,让灵药药效更强。 独孤信却在想着:“我虽不能像洪馨菡那样,在横兄面前柔情似水又热情如火,可我和横兄是生死之交,可以朝朝暮暮相处,这也是极好的……” 半日劳作,药园种满。 横江留独孤信在院中吃饭,亲自下厨。 独孤信忽而问道:“横兄,你会娶洪馨菡,对么?” 横江不知独孤信为何对他的私人感情如此好奇,却因二人交情深厚,问出此话也在情理之中,便回答道:“未必。” 独孤信道:“洪馨菡有周先生亲手写下的婚书,而横兄心中,信义长存。即便横兄对洪馨菡全无半点情义,她只要一直把婚书收好,等横兄修炼有成那一日,自然会秉承周先生当年的心意,去把洪馨菡娶为道侣。横兄不肯给洪馨菡一个肯定的答复,只因横兄无法确定,是否能在求仙问道的路途当中,保全性命,安安稳稳的活到修炼有成的那一天。” 横江点点头,道:“还是独孤兄懂我,人生在世,终要成家,我也终要娶妻。若多年以后,馨儿初心不改,亦不失为良配。” 独孤信低头夹菜,又道:“若是在娶她之前,横兄遇到了比她更好的人呢?” 横江端起独孤信酿造的美酒,小啜了一口,道:“我早已对馨儿说了,若我对她生了情愫,才会娶她。若我对她再无男女之情,又怎会去紫霄宫烦扰她?” 独孤信眼神有些黯然,默默的喝酒。 横江只道:“这世间之大,英才层出不穷,总有那么一个女子,能配得上独孤兄。以后,独孤兄肯定会遇到和你心心相印之人。” 独孤信也不说话,心中只道:“心心相印之人,我早就遇到了。只是你不知道我到底是男是女,只把我当兄弟。” 半日时间,慎固已带着赵清雪和洪馨菡,飞出了中土帝国七万里疆域。因赵清雪身受重伤,不宜日以继夜赶路,于是三人就停在了一座山中,休息一晚,也好让赵清雪服用丹药,在此疗伤一晚。 慎固是道君高手,赵清雪是纯阳仙人,洪馨菡亦是修为不低,三人早已辟谷,无需饮食,自然少了许多繁杂事务。慎固挥手间施展出五行法术,聚土成山,化泥为石,又招来山中树木,顷刻间建成了一间几进几出的院落。 赵清雪服用了疗伤丹药之后,打了一会儿坐,却因心思紊乱,难以定下心来运转紫霄宫真传的法诀,于是干脆站起身来,飞身上了屋顶,眺望远方。他看的方向,正是中土帝国东南,宣明道场所在之处。 距离数万里,天气概不相同。 宣明山春雨绵绵,正是种药之时,紫霄宫三人所在之处,却星月无边,夜风清爽。 洪馨菡也在屋顶之上,同样是眺望宣明山方位。 赵清雪问道:“师妹还在惦记着横江?” 洪馨菡脸色微红,也不狡辩。 赵清雪又道:“我也在惦记着此人。” 洪馨菡点点头,却不好开口,毕竟赵清雪本就是男人,却说自己惦记着另外一个男人,似这等话语,让洪馨菡如何接腔? 赵清雪道:“慎固师叔破阵之后,回到宣明山,却不再第一时间关心我,反倒是去关心那个横江。而邪魔外道的道君,亦是口口声声,把横江排在了第一,把我排在了第二。难道我赵清雪,真比不上横江?” 洪馨菡摇了摇头,道:“师兄是师门的经天纬地之才,举世无双,何必妄自菲薄?” 赵清雪又问:“对于我仙门中人而言,道心真的比天赋更重要?” 洪馨菡听了此言,心绪稍稍缓和,暗想原来这赵师兄,并非是一心恋上了她的江哥哥,而是存着和横江一争高下的心思,她心中暗松了一口气,道:“天赋二字,乃先天所成,与生俱来,后天无法更改。而道心二字,却可以后天磨炼。师兄的修行天赋举世卓绝,若能再锤炼道心,世间又有几人,能比得上师兄?” “咯咯咯……正该如此,正该如此啊!” 赵清雪一手掩口,咯咯笑着,笑得千娇百媚,笑得花枝乱颤,莲步轻移走下了屋顶,回房去了,只看得洪馨菡浑身发毛。 良久之后,洪馨菡才摇了摇头,想道:“赵师兄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女子阴柔气息,这性格本就违逆了仙道之阴阳,何论道心?再者,道心虽然可以通过后天磨炼,慢慢增长,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不久之后,洪馨菡亦是下了屋顶,回房休息。 赵清雪和洪馨菡一番交谈,得出了修炼天赋是与生俱来无法更改,而道心可以后天锤炼渐渐增长的结论,便安定了心思,潜心运功疗伤。 慎固虽闭门不出,可他乃道君高手,赵清雪和洪馨菡交谈的时候,没有刻意布阵阻挡声音,故而两人那一番言语,全被慎固听在耳中。这紫霄宫道君,亦是禁不住叹惋摇头,想道:“我紫霄宫让赵师侄和洪师侄一路同行,前往中体帝国,本是想要撮合这两人,让他们结成道侣,在仙路里相互扶持。如今看来,洪馨菡一番心思,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牵挂在了横江身上,绝无可能会改变心意,对赵清雪生出情愫。” “而这赵清雪师侄,简直……简直不可理喻!他不仅对洪师侄没有半点动心,而且对于宣明山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弟子廖长空,亦是不假辞色。对那九崇山鬼修杜若冰,亦是不愿意多看几眼。反倒对横江念念不忘!先前门中传闻,赵清雪喜好男风,贫道还以为只是谣传,如今看来,他果真是阴阳颠倒,不喜女色!堂堂紫霄宫真传弟子,怎能生出这般违逆仙道的心思?” 即便慎固心胸广袤,素来是一个宽厚的长者,也是越想越气。 他顾不得赵清雪正在疗伤,飞出屋外,伸手抓起整个院落,挟屋而飞天,全速疾驰,只想着早早回紫霄宫,要离宣明山越远越好。 这一夜,月至中天之时。 宣明山山门之外,有客来到。 此人身穿麻衣,脚踏草鞋,腰悬一柄长剑,不像是仙门中人,反倒是像极了凡俗间浪迹天涯的剑客。 第二百八十二章:太师叔祖 “九崇山修士争千秋,来此访客,还请通报一声。” 这人立身于山门外,自报姓名,朝张青点头示意。 九崇山! 争千秋! 张青心中一惊,上下打量着争千秋。宋可亦是闻讯而来,站在张青身边,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腰悬宝剑,披头散发,像极了江湖浪荡子弟之人。 二人修行数十年,早已知晓,师门宣明道场,实则与九崇山渊源深厚,师门有多种妙法,都是承袭了九崇山的道统。二人也知道,如今来到宣明道场助战的两个鬼修,就是九崇山鬼修一脉的高手,因横江在封魔岛之时,与二人结识,颇有交情,于是才来宣明山助拳。 先前紫霄宫三人离去之时,聂隐娘曾对宣明山之人说,她师门会有人来宣明山拜访,到时候她会虽师门之人,一同离去。此事独孤信业已告知守卫山门的张青与宋可,可如今二人见九崇山来访之人,看上去如此不堪,全无半分仙门高手的气象,心中亦越发惊诧,却依旧以礼相待。 如今宣明山这山门之处,除了张青宋可以外,还有一个杜若冰,她是得到聂隐娘吩咐,来此恭候师门前辈。 张青示意宋可向门中传讯,又对朝争千秋行了一礼,道:“师门早有吩咐,让我二人在此迎接九崇山宾客,阁下请随着这位九崇山的道友,直接上山就是。” “鬼修一脉弟子,拜见师门前辈!” 杜若冰恭恭敬敬,朝争千秋施了一个弟子之礼。 她只知这争千秋必定是师门高手,却因聂隐娘也不知师门来此之人到底会是哪一个,故而聂隐娘也未曾对杜若冰说清楚来人的身份,杜若冰不知争千秋辈分,也只得以前辈二字,来称呼对方。 争千秋将杜若冰打量了一番,问道:“你就是聂隐娘的弟子?” 杜若冰点头称是。 争千秋自衣袖当中,掏出一柄冰晶雕琢的小剑,轻轻一抛,小剑就悬在了杜若冰面前。 杜若冰凝神一看,便知此剑不凡。 争千秋道:“聂隐娘是琼无欢门下徒孙,琼无欢与我同辈,我大你三辈,以此推之,你当称我为太师叔祖。这冰剑你且拿着,算是我送你的见面礼。” “长者赐,不敢辞。” 杜若冰收了冰剑,前头带路,道:“太师叔祖请随我来。” 宣明山的台阶道路,色泽莹白,恢弘大气。数日之前,紫霄宫道君慎固,就是从此路上山,种下了一路莲花,替宣明山增添了一番奇景。 争千秋沿着山路,拾级而上,每走一步,他脚下那些生长在石阶道路上的莲花,便连同莲叶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有一道一道剑痕,出现在台阶道路之上。 剑痕不深,纵横交错,不仅没有将台阶损毁半分,反倒是汇聚成了一片很是玄妙的剑气花纹。随着争千秋一步一步走上山去,台阶上的剑痕花纹渐渐往上蔓延,越来越长。 张青见争千秋走路之时不仅毁了莲花,更将宣明山的台阶道路弄得乱七八糟,心中很是不爽,正待出言制止,却被宋可拉住。 “老张!你再仔细看看!” 宋可指着台阶上的花纹,示意张青用心观察。 “这些剑痕……” 张青盯着剑痕看得越久,心中就越是震惊,眼中竟多了几分狂喜,道:“这些剑痕,竟然是一篇剑道真法!难怪此人随手将慎固的留下的莲花毁掉,只因此等剑诀,比慎固所留的灵药莲花,更为珍贵!” 宋可符合着张青,赞叹几句,又道:“那九崇山的纯阳鬼仙聂隐娘,是因为横师弟的缘故,才来我宣明道场助战。如今这九崇山的争千秋前辈,则应该是为了聂隐娘而来,却在此留下一篇剑诀……归根到底,这都是因为有了横师弟,才出现的缘法啊!” 张青点头称是,深以为然。 争千秋上了宣明山,在中门牌坊之处,稍稍停了一停,他先是看了看宣明山内门的殿宇楼台,又看了看山腰下方那些阁楼,眼神里多了几分缅怀之色。 当他继续往上,走到了台阶道路尽头,看到眼前出现一座名为谊宽的殿宇之时,争千秋便随手施法,数十丈外的一处林地里,开辟出了一方花圃,挥手一洒,袖子里红白绿三色光芒飞出,落在花圃之内,化作满园生机勃勃的莲花。 这些莲花,正是争千秋从台阶道路之处取来,移栽至此。 争千秋虽是道君,可一路收取莲花,于台阶道路上篆刻剑痕,前前后后耽搁了不少时间。宋可早已从山门传讯,独孤信与横江得到消息之后,立时赶赴谊宽大殿,等候杜若冰将九崇山的高手带来。 二人偕同燕青崖、扶向阳、廖长空,在谊宽大殿门口迎客,自然将争千秋在台阶道路上留下剑诀,以及布置花圃的举动,看在眼底。 扶向阳见争千秋的施法手段,已达到了春雨润物,如入无形,举手投足皆是法的境地,便由衷赞叹:“九崇山一脉高手,果真仙风道骨!” 燕青崖连连点头,只因争千秋一番穿着打扮,像极了放纵不羁的浪子,倒是与燕青崖江湖豪客的装束有些相似,他自然很是欣赏对方。 廖长空则闭着眼睛,感受着着争千秋周身若隐若现的剑意,沉默不言,且面无表情。独孤信虽也察觉到了争千秋身上浮动的剑意,心中也在暗暗体会,神态却一如往常,就好比她从未感受到这般剑意。 争千秋也在打量着众人,当他看到了廖长空脸上有一种若有所悟的神态之后,他眼神陡然一亮,问道:“小姑娘,你修炼的可是虚空凝剑诀?” 廖长空不知他为何要问,却也点了点头。 争千秋不再多言,心中只道:“我周身剑意时隐时现,即便纯阳修为的剑仙,若不凝神探查,也绝无可能感受到我这一身长生剑意。这廖长空虽刚修至神魂境,却能有此感悟,果真是资质非凡!” 众人相互见了礼,随即就入了殿,分主宾座下。 争千秋坐在客位,也不多言。 不久之后,杜若冰将聂隐娘带到殿内。 聂隐娘只看了争千秋一眼,便跪在地上,纳头就拜,道:“弟子聂隐娘,拜见师叔祖!” 争千秋眼神一冷,道:“这些年琼无欢让你守在封魔岛,只是让你听候庄落薇调遣,却没让你荒废了修行。琼无欢那老鬼曾在我面前吹嘘,说你这儿好哪儿好,没想到多年不见,你一身修为,长进平平。我倒要看看,等你回了师门,见了琼无欢老鬼之后,如何向他交代!” 聂隐娘微微低头,默不作声。 即便争千秋口口声声,把她师祖琼无欢骂作老鬼,她也无动于衷。只因这争千秋和琼无欢是同门师兄弟,而琼无欢本就是鬼修,故而争千秋一直称琼无欢为老鬼,这称呼争千秋已经叫了多年,连琼无欢自己都只能听之任之,聂隐娘又怎能说三道四。 争千秋挥手一道清风,将聂隐娘吹得站起身来,道:“你本就不是我剑修一脉弟子,我也懒得多管你了。” “谢师叔祖教诲。”聂隐娘又是拱手一礼。 争千秋亦不再理她,一口一口的喝着酒,突然朝廖长空问了一句,“你可愿拜入九崇山,随我修行?” 廖长空心中愕然,却直接拒绝。 “哼!你若做了我的弟子,连聂隐娘这样的纯阳仙人,亦要把你叫做师叔,从此之后你地位尊贵,仙路通畅,你为何不愿?” 争千秋冷眼皱眉,又道:“这横江得了我九崇山妖尊的法统,亦算是聂隐娘的师叔。你拜入我门下之后,和横江依旧是同门师姐弟。到时候我去找陆慎,安排你们的婚事,让你们结成道侣,岂不正好?” 廖长空依旧摇头,不愿答应。 争千秋看了看向扶向阳与燕青崖,摇了摇头,又看向独孤信,问道:“这宣明道场的代掌门有什么好做的,你且随我离开此地,我必让凌枯荣师姐,亲自收你入门,到时候你与横江,又算是同出一门,如何?” 独孤信道:“前辈好意,我心领了。” “哼!”争千秋越发不悦,不再说话,只管喝酒。 横江端起酒杯,温和一笑,问道:“前辈为何不问我?” 争千秋冷声道:“你道心坚定,矢志不渝,我就算问了你,你又怎会答应?” 横江却道:“万一我答应了呢?” “你答应了,我也不敢收!” 争千秋盯着横江,咧嘴冷笑,道:“你道心无双,又奸诈透顶,而且手段狠毒。我若正儿八经问你,你必会拒绝。我若用计谋来算计你,诱你拜入我九崇山,等有朝一日你知道被算计了,你就会成为我九崇山的祸根!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让宣明道场灭了,你就要我九崇山,替宣明道场陪葬。你这等人物,我哪敢收你入门?” 横江道:“前辈实力高绝,如若一剑斩了我,我哪里会有报仇的机会?” 争千秋道:“你纵有万般缺点,却还算是重情重义。我虽想一剑斩了你,却又有些舍不得……” 横江笑笑,道:“既舍不得杀,又何必耿耿于怀,徒增烦恼。” 二人这一番对话,让周围其他人,有些满头雾水。 唯有聂隐娘心中清清楚楚,她已经明白,横江必是看破了争千秋的身份,知道了日前在宣明山顶,助他击败道君,放出三剑的高手,就是眼前这个争千秋。 争千秋沉默片刻,又道:“你不愿拜入我九崇山,也拒绝了那紫霄宫的招揽,可慎固说的不错,宣明山水浅,养不了你这条真龙……” 横江摇摇头,道:“我天赋平庸,哪里算是什么真龙。不过我倒是很想听听,前辈有何高见?” 争千秋道:“农夫养鱼的时候,若池塘里的水不够,农夫就会从别处引水,灌满池塘。你宣明道水浅,自然也要从别处引水。正所谓人无横财不富,马无野草不肥,仙门亦是如此。凡俗间最大的横财,莫过于杀人放火。对于我仙门中人而言,却莫过于替天行道,征战深渊地狱!” 第二百八十三章:持三尺剑、立不世功 征战深渊地狱! 仙道世间与深渊地狱,自古以来,征战不休。自远古至今,仙门群仙抛头颅洒热血,头颅堆砌成山,热血染黑原野。 此举护卫仙道安稳,诛魔卫道,正合替天行道四字。 横江默默的饮酒,不再多言,心里头暗暗有了决定,做出了要去深渊地狱参战的打算。不过,当酒气上涌之时,横江又想着去参战之后,也不知要多少年后,才能再回宣明道场,只怕这段时间里,再难以喝到独孤信酿造的灵酒。至于征战深渊地狱一事,危机如何,生死如何,横江也有所考虑,只是他习惯了迎难而上,也习惯了上下求索,又怎惧深渊地狱的艰难凶险? 实则,横江在封魔岛之时,就早已知晓,若要在仙路一途,龙精虎猛,勇往直前,还需借助外力。当初他就因征战多场,得了不少战利品,又因此而战斗经验急剧提升。此举对于横江那十年修行,大有裨益。 可在横江心中,不论是刚去封魔岛之时,遇到的那个鬼物,还是后来诛灭的各方道场的诡诈弟子,对方都算是仙道世间的生灵,虽然该死,杀之亦觉痛快。可若为了自身修行,为了杀人夺宝而随意杀戮,却非横江所愿。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 “此物你且拿着。” 争千秋将巴掌大的玉牌,摆在桌上,道:“按照仙道世间的规矩,寻常仙门修士,不能直接前往深渊地狱参战。不过各方仙宫,却可以推介世间英才,提前去战场杀敌立功。你把这玉牌带着,自能畅通无阻。” 玉牌上有九种色彩,一重一重,波纹一样流转,隐隐显化成一座九峰矗立的山脉,入手微凉,却十分温润。 横江将玉牌收了,问道:“九崇山不是仙宫,怎也能推荐我去参战?” “哼!” 争千秋眉毛一扬,道:“我九崇山虽不是仙宫,却胜似仙宫!” 横江也不反驳,又问道:“我只是一介寻常修士,法力低微,修为低劣。难道你就不怕,我出师未捷身先死?” 争千秋道:“在我眼中,你压根就是一个祸害。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连那大自在魔尊的魔功,都祸害不了你,深渊地狱虽凶险重重,却未必处处都有大魔参战。你小子去了那里,正好去祸害那些魔物。若让你一直留在仙道世间,要么仙道世间养不活你,让你殒在求仙一途;要么你就在仙道世间里,大嘴吃四方,不知会有多少人会被你祸害了!我让你去深渊地狱,也是为天下苍生着想。” 听闻此言,宣明道场几人纷纷变了神色,横江反倒是一脸淡然,却不言语。 廖长空按耐不住,骂道:“本以为你这等前辈高人,必当仙风道骨,没想到你竟如此恶毒,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众人也未曾想到,廖长空竟不顾对方有着道君修为,举手投足即有焚山煮海之威,直言唾骂。 争千秋肃然转身,看向廖长空,道:“好一个锋芒毕露的性子,天生就该修行剑道一脉法统!可惜你终究不愿拜入我九崇山门下,念在横江对我九崇山恩惠极大,此事就这么算了。你若再口出狂言,我必当让你知晓,何为道君之神威!” 廖长空还要再说,独孤信赶紧将她阻住。 “时候不早了,本君该上路了,多谢贵派款待。” 争千秋朝独孤信拱手辞别,又对横江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聂隐娘拉着杜若冰,跟随其后。 纵使杜若冰心中有万分不舍,也只得随同师傅与太师叔祖,往殿外走去。她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横江,眼眶里泪珠打着转,她抬起头来,不让泪水掉下,直到走出了谊宽大殿的殿门,她才将视线从横江身上移开,可回头之时,迎面春风吹来,杜若冰的泪水就像珠子一样落下。 “扰乱我九崇山弟子道心,祸害就是祸害!” 争千秋自言自语,声音冷漠,继而足下生风,带着聂隐娘师徒二人下了宣明山,再驾起一道剑光,如电如芒,飞射而去。 “此人嘴贱!” 廖长空冷冷盯着九崇山三人离去的方向,道:“有朝一日,若我修成道君,这争千秋尚未身死道消,我必以手中飞剑,抽他嘴脸!” 燕青崖听闻此言,和扶向阳对视一笑,相继告辞而去。 近年以来,宣明山纷纷扰扰,燕青崖与扶向阳更觉压力大增,自会抓紧时间,求索仙道。而廖长空在争千秋面前受了气,也越发的觉得自身修为低微,等燕青崖和扶向阳离去之后,她也飞身上山,回自己院落。 横江与独孤信,并肩而行,直达宣明高塔,上了三楼,临窗而坐。 独孤信问道:“横兄,你真要去参战?” 横江道:“大丈夫当持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独孤信又问:“横兄心意已决?” 横江道:“我修行日久,随着修为提升,修炼所需的丹药只会越多。师门只是一方道场,如何能将诸多资源,全放在我一人身上?” 独孤信和横江相似已久,深知横江性格,便不再劝阻,只道:“再过一月,我给横兄炼制的丹药,才能开炉。横兄不妨再在师门留一个月,等到丹成之后,将丹药带在身上,也不会荒废了修行。” 横江点点头,亦不多谢。 二人生死之交,若把谢字挂在嘴边,反倒是生疏了双方交情。 自这一日起,独孤信连宣明高塔也不去了,她在自己院中,足不出户,一心炼制丹药。横江潜心修炼之余,也曾去探访独孤信,可独孤信院中大阵雾气蒙蒙,挡住了院外之人的视线,也挡住了横江的脚步。 唯有廖长空,她和独孤信自幼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关系密切,熟知独孤信院中阵法,才能随意入阵去见独孤信。 这一天,廖长空一如往昔,进了独孤信的院子,直达独孤信炼丹的丹房,可廖长空刚一入房,便神色大变。 只因廖长空正好见到,独孤信炼丹之时,伤到了脏腑心脉,嘴角鲜血溢出,身躯摇摇欲坠,若非及时将手撑在了丹炉上,独孤信早已摔倒在地。可炼丹的丹炉,何其炽热,即便独孤信有着神魂境的修为,也终究是血肉之躯。当即,独孤信冰肌玉骨的手掌,被炽烈鼎炉,烧得一片焦黑,掌中青烟升起。 廖长空直扑而去,抓起独孤信的手掌,拿出一颗宣明柔水丹捏碎成粉,洒在独孤信一片焦黑的指掌上,道:“阿信,你何必如此作践自己?” 独孤信摇摇头,道:“横兄再过些天,就要离开宣明山了,也不知要多久之后,才能再见到他。我要给他多炼制一些丹药才好,除了滋补修行的丹丸,疗伤丹药,以及养魂的丹药,解毒的丹药,辟谷的丹药……肯定都需要一些。” 这丹房之内,非只有一座丹炉。 独孤信立身的周围,林林总总,摆着七八座鼎炉,围成一圈,几乎将这一个炼丹房,塞的满满当当。若非如此,独孤信也不至于在伤到心脉之时,随手找个地方支撑,一伸手就碰到了炼丹炉。 寻常仙门中人炼丹,都是一次一炉。只因若一次炼制多炉丹药,所耗费的心力与法力,就会成倍成倍增长,而且在炼丹的过程当中若稍有不慎,便会导致炼丹失败,使得多日以来苦心炼药之事,付之流水。像独孤信这样炼丹,就算是炼成了,也因连日以来心神俱疲,会让她心力交瘁,犹如身受重伤,大病一场,至少也要数月半年,才能渐渐恢复。 如今丹阳尚未炼成,独孤信就衣憔悴不堪。 廖长空看到独孤信这番模样,只觉心间隐隐发疼,道:“阿信,你何不像横师弟坦白?依我看,你们两人在我宣明山,算是一对金童玉女,只要你肯表明身份,横师弟必会对你死心塌地。” 独孤信摇了摇头,拿出一颗疗伤丹药,服了下去。 廖长空又道:“阿信妹妹你对横师弟一心一意,和横师弟却一门心思把你当兄弟。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无妨。” 独孤信嘴角挂着一丝笑意,眼中柔情似水,道:“只要横兄把我当兄弟,那也是极好的。” “你爱怎样就怎样,我反正是懒得管了!” 廖长空有些气急败坏,甩袖而去。她离了独孤信的院子,就一路御风,直达内门竹林旁,才停了下来。廖长空本想要找到横江,把独孤信院中阵法的出入方式,对横江交代清楚。如此一来,横江只需在独孤信不知道的情况下,前往独孤信院中探访,多半就能看到独孤信私下里做女子打扮的模样…… “唉……” 廖长空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又改变了主意,转身离开了竹林。她虽心中担忧着横江和独孤信之间的事情,可每每廖长空想起横江将会前往深渊地狱,生死未卜,她已是有些心神不宁,芳心酸酸涩涩,难以形容…… 第二百八十四章:启程 横江离了宣明山,一路往南。 仙门修士御空飞行,一日可至千里之外。不日之后,横江已达滕东郡。 横江远远就落到了地面,把破木棍当做木杖,拄杖而行。至于木杖上那青莲二字,则正好被横江用手掌握住,旁人看来,这木杖只算是随处可见的破木棍,而持杖而行的横江,亦只算一个白发苍苍,游走四方的孤苦之人而已。 青山深处,野村依旧。 春雨绵绵,李半仙也没出门看相算命,就留在在家中劈柴,他老婆则在猪楼喂猪。堂屋里隐隐约约,传来念诵字句的声音,那是李半仙的女儿李兰兰,正在读书。横江早已答应了李半仙,要将他女儿兰兰,带到宣明道场修行,只因前段时日,宣明山风雨飘摇,非是安稳之地,横江这才耽搁了数月,直到如今宣明山渐渐安稳,他才启程重回滕东郡,兑现当初的诺言。 李兰兰如今念诵的字句,正是当年横江留在李半仙家中的书籍。此等典籍,横江在参与师门考举之前,也曾苦读了数月,最终得了榜首第一。当年横江在封魔岛苦修,被心瘾折磨得垂垂老矣,油尽灯枯之时,曾去了一方市集,适逢其会,遇到了一个心善的小娃娃,便也送了一回书籍,送李兰兰这次,算是第二回。 只是,时隔十余年,那得了横江赠送书籍的小娃娃,算算时间也该长成了半大的小伙子,可横江却未曾在宣明山见到那小孩。也许那小孩是不愿苦读经书,荒废了仙缘,也许是拜入了其他门派。 缘聚缘散,犹如浮萍。 世间诸事,皆不由人,横江自身也只是一个仙门修士,如何管得了那么多? 可这李半仙一家,横江却要管一管。 “横叔叔!” 李兰兰虽在堂屋里读书,却远远见到了横江,她把书简往桌上一丢,大步跑了出来,在雨中撒着脚丫子一路奔跑,像是乳燕投林一样,钻进了横江怀里。这小丫头比当年横江遇到的青丘樱还小,很是娇俏可爱,横江对她也很是喜爱,伸手便将小女娃抱了起来,转了几圈,这才把她放下,道:“几月不见,兰兰重了不少呢。” “哼!兰兰才不要长大呢。” 李兰兰皱了皱鼻子,牵着横江的手,往家门走去,边走边说,“我听别人说过哩,长大了就要嫁人,还要生孩子,还要像娘亲一样喂猪喂鸡鸭,给别人洗衣服做饭,兰兰才不要长大,才不要伺候别人。” “哈哈……兰兰知道的倒是不少。” 横江温和一笑,足下生风,一步穿过篱笆院落的木门,站在了李半仙身边不远处,“数月不见,李公子别来无恙。” 李半仙满脸喜色,连忙呼喝他老婆去杀鸡煮饭,又兴冲冲对横江道:“我听人说,有一个叫横江的宣明道场高手,在皇都大闹了一场,把那皇帝老儿给废了,立了扶国公做新皇帝。当时我一听别人描述,就知道这件事肯定就是你干的。横公子你可算是威风了啊,我跟别人说,那宣明道场的高手横江,是我少年时的至交好友,别人还不信呢,都说我在吹牛。” “你确实有些吹牛,我难道就只是你年少时的至交好友,现在就不算至交好友了?” 横江牵着兰兰,进了堂屋,坐到桌边,又拿起桌上李兰兰刚刚在读的书简看了看,眼神微微有些暗淡,却又摇了摇头,道:“我这一趟来滕东郡,是想把兰兰带回宣明山,看她能否抓住那一丝仙缘,不知李公子意下如何?” 李半仙道:“兰兰能去宣明道场,是天大的福源,我怎么可能反对?若是换做其他仙门高手,说要收兰兰入门,我还可能会心中牵挂着兰兰,可兰兰随着横公子,我自然是一万个放心。我就怕兰兰调皮捣蛋,不好管束。” 他媳妇亦从厨房门探出头来,道:“要是兰兰调皮,叔叔只管揍她就是。这小孩子家家的,就是要严加管教,都说棍棒底下出孝子,这话可做不得假。” 兰兰听了这话,吓得缩了缩脖子。 显然,李半仙出门看相算命,给人风水堪舆之时,独留下这对母女在家,兰兰没少调皮,也没少挨打。 “依我看,兰兰很是乖巧,她这等聪慧的小孩,又何须打骂?” 横江拿起兰兰写字的本子,见纸上字迹虽然稚嫩,却灵动而有锋芒。于是横江又问了问兰兰平日里一些事情,再坐下来和李半仙喝起了酒。 他在这滕东郡,住了三日。 三日之后,横江领着兰兰,辞别而去。 李半仙把横江送到村口,他老婆却没有跟上来,只说兰兰是得了天大的福源,前往仙门拜师学艺,又何必像生离死别一样,送了又送? “李公子,告辞了!” 横江施展青天揽月术,足下生风,云雾缠绕,载着他和兰兰,冉冉飞起。兰兰虽早就听说过仙门中人神通广大,可飞天遁地,今日却是第一次亲身体会,故而极为好奇,在云团上蹦蹦跳跳,却又很害怕掉下去,死死拉着横江的衣袖,不肯放手。 “兰兰你看。” 横江轻轻捏动手指,在李兰兰面前,招来一段水流,再凝水为冰,做了一面镜子。 镜中景象,正是兰兰的母亲,依在屋门口,对着空中离去的女儿翘首眺望,眼中落泪的画面。 兰兰见到镜中母亲在哭,赶紧低头看向自家房屋,见她母亲果然依靠在门口,和镜子里的人影一样在抹着眼泪,兰兰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嘴巴一瘪,抱着膝盖坐在云团上,看着自家方向,她虽不哭不闹,小肩膀却在轻轻的耸动着。 当下方村庄越来越远,兰兰才抬起头,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看着横江,“横叔叔,兰兰还能回家吗?” 横江点点头,道:“等兰兰拜入了仙门,学了道法,就能回家了。” 李兰兰不解,问道:“什么是道法?” 横江道:“我们足下生云,在天上飞来飞去,就是道法。” 李兰兰道:“兰兰也要学,学会了之后,兰兰要带着爹娘,一起飞到天上玩耍。” 横江摇摇头,道:“要学道法,先要拜入师门。要拜入师门,先要通过考举。要想通过考举,首先要把横叔叔给你的书,用心的读。” 李兰兰苦闷摇头,道:“兰兰不喜欢读书。” 横江亦不多说,他自从三日前,见到兰兰直接把书简丢在桌上,跑出来迎接他那一刻起,就知道兰兰只怕不是一个能安安稳稳坐下来读书的孩子。可这是故人之女,横江亦不想让李半仙失望。若兰兰在宣明山逗留多年,却只能做一个书吏,等到年岁一大,却因无法拜入师门,最终只得返家。 那时,李兰兰虽不能拜入仙门,可只凭她在宣明山求学的这段履历,就能让凡俗间那些世家大族之人,一个个跑到李半仙家,替他们自家子弟,来向李兰兰提亲。 可若李兰兰求仙多年,却无功而返,横江又怎对得起李半仙这个故友? 一路上,李兰兰不停的朝横江问这问那,好奇宝宝一样,横江也不觉烦躁,能够回答的,他都一一作答,不能回答的,亦直接对李兰兰阐明为何不能回答。 不及天黑,已至宣明山。 横江直接领着李兰兰,找到廖长空,要让李兰兰跟在廖长空身边,暂且做一个小童子,随她读书。廖长空听横江说过滕东郡李半仙,知晓李兰兰是横江故友之女,便收下了李兰兰。可李兰兰却哭丧着脸,只因廖长空不苟言笑,周身剑意凛然,看上去冷若冰霜,极其严肃,这让李兰兰心中有些害怕。 廖长空在自己院中,指了一个房间给李兰兰,又拿出被褥,让李兰兰自己铺床,她便随横江走出了院外,问道:“师弟把兰兰送到我这里,是怕师门其他人知道这是你好友之女,会宠着她,把她惯坏了?” 横江点点头。 廖长空道:“你只担心别人把她惯坏了,去不担心我太严厉,把她吓坏了?” 横江道:“不会。” 廖长空眉头一皱,问道:“为什么?” 横江温和一笑,道:“我见识过廖师姐的温柔。” 廖长空听闻此言,如遭雷击。 她只觉得心中酥酥麻麻,软软绵绵,仿佛整颗心都化开了,浑身使不上力气,连路都走不动了,便停在了原地。 横江只是实话实说,随口一言而已,却不知晓廖长空心思变化。他只知道这师姐素来孤傲,却没想到这师姐外表锋芒毕露,实则内心极为敏感。如今横江见廖长空站着不动,还以为廖长空故意不想理他,便微笑拱手离去。 日升日落,岁月如流水。 一月之期一到,独孤信拿出炼制出的丹药,送到横江院中。 横江见独孤信身形消瘦,便问他是否在修炼一途出了什么问题,独孤信却说是在钻研道法,心里消耗过大,旋即辞别横江,离了竹林,直达廖长空院中。姐妹二人相见,独孤信也不多说,只扑到廖长空怀里,流泪痛哭。 李兰兰偷偷躲在门外,悄悄的看着,她隐隐约约间似是明白了些什么,可因年纪太小,却又什么都不明白。 独孤信离去之后,横江打开独孤信留下的箱子,见其中摆着诸多玉瓶子,细细一瞧,见其中疗伤、养魂、修行……各种丹药,应有尽有,总计上千颗!横江这才恍然大悟,独孤信必定是为了炼制丹药,日以继夜,才损耗了心神,瘦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独孤信待我至诚……人生在世,得一知己足矣!” 横江喟然一叹。 次日。 横江打点行装,辞别师门众人,飞驰而去。 回望身后宣明山渐小,远观天地极大,横江更觉仙路缥缈,念道:“我辈理当高情壮思,藏抑扬天地之心;亦当心怀豪迈, 有鼓怒风云之气!当去深渊地狱,踏远古群仙之旧路,行诛魔求道之壮举!” 第二百八十五章:马踏长虹、轮转风火 仙门修士,一日千里。 青天揽月术爆发力极高,取欲上青天揽明月之意,飞行之时似要攀登明月而去,越飞越高,且姿态妙曼,却消耗极大,不宜长途奔波。唯有驭器飞行,借助法宝之力,亦或是乘坐灵禽,借助灵兽之力,才是仙门当中远行的最佳方式。 横江以青天揽月术登高而飞,待到飞至高空,再施展出太乙庚金剑气,足踏一道雪白剑光,自此往东而去。在剑光上站得累了,横江就以剑锋为床,平躺了下来,自腰间拿出一个青碧色的葫芦,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酒。 葫芦是独孤信所赠,装得了万斤美酒。 酒也是独孤信所赠,她酿酒之时满怀儿女情长,到了横江这儿,已全都变成了兄弟义气。 仙门修士飞行,一日千里,若日以继夜不停飞驰,则可飞度二千余里长空。 横江虽有飞天遁地之能,数日之后,却依旧没有飞出中土帝国疆域。 有一只飞鹤,自横江后方,飞了过来,悬浮在横江的剑光身边,与剑光并行飞驰。这飞鹤来的得突然,又悄无声息,就连躺在剑光上的横江,也未曾发觉身边多了一只白鹤,那白鹤便唳唳的叫着。 横江听得周遭风声里,突然多了几声鹤唳,便心中生疑,转过身来,凝神看了看飞鹤,再伸手一捞,逮住了白鹤。 飞鹤翅膀被横江抓了,摇身一变,散去了羽翼丰满的身形,化作一只巴掌大小的纸鹤。 这是仙门当中,飞鹤传书之法。 此法横江也曾在师门典籍当中,见到过相关记载。这法门和飞剑传讯,千里传音一类,是同一法统的法术,却要精妙了许多。千里传音之法,要么将声音传遍千里,周遭生灵都可听到。要么就把声音传至千里之外,某一件法宝里,再由那一件法宝将声音放出来,容人听闻。至于飞剑传讯,则是点对点的传讯方式,若是对方恰好不在,自然就看不到传讯。而此等飞鹤传书的法门,则只需放出纸鹤,那纸鹤就会依寻仙门的追踪术,追踪目标而去,不管千里万里,都能将书信送到对方手中,除非半路被人拦截。 这纸鹤之上,洋溢着毫不遮掩的道君威势,自是无人敢半途拦截。 横江只将纸鹤上的道君气息,探查一番,便知这纸鹤是何人所为。 他在剑光上坐起身来,打开纸鹤,将信笺读了一读,便知那紫霄宫道君慎固,在将赵清雪和洪馨菡送回紫霄宫之后,又原路返回,如今已是到了宣明山。这飞鹤传书之法,就是出自于慎固的手笔。 “当初我和赵清雪斗剑,一战而定,逼迫赵清雪签下字据,换取我饶他一命。我那字据中,本是写着,让赵清雪回紫霄宫之后,替我宣明道场召来纯阳仙人,助我镇守师门,护卫宣明山安稳。未曾想到,应约而来的并非寻常纯阳仙人,竟是这道君慎固!” 横江将信笺纳入衣袖,再度躺了下去,心道:“紫霄宫愿意兑现承诺,倒也还算是有些诚信。慎固心性宽厚,平易近人。有他留在我宣明山百年,定可护我宣明道场百年无忧。若他兴致一来,在我宣明山频频讲道,倒是我宣明山赚了……” 实则横江和赵清雪激斗之时,就生出了暂离师门,去四方历练的想法,于是他才早早准备了那封协议,只等赵清雪败了,就逼赵清雪签下名字。未曾想到,那一夜突生一边,邪魔外道偷袭赵清雪,险些击毁了整个宣明山。如今慎固亲自来到宣明道场镇守,即便是对方道君再来侵袭宣明山,宣明山亦有一战之力。 至此,横江身下剑光速度,不知不觉间就加快了几分。 春风得意马蹄轻,横江再无后顾之忧,更是意气风发。 不知不觉间,飞剑已度万重山。 宣明道场本在中土帝国东南,离海岸上万里,横江用了七八日,前方视线尽头,已能看到灰茫茫的一线海天。 海风有海风的香味,也有腥味。 横江一闻这般气味,就想到了他驻留十余年的封魔岛,以及当年发生的诸多事情,继而想起了体贴可人的小女孩青丘樱,也想起了曾在他门下做侍从的霍孤城,已是想起了与他有着十年之约,相约一起探讨大自在魔典的青丘冲。 横江飞到海上这一日,恰好狂风大作。 他见了到狂风之下,海浪如山叠起,平推而去,便想起了当初在大海之上,和他交换大魔精血的青龙宫高手金龟子。 “那金龟子随手一道法门,就招来五千里长风,卷起巨浪滔天,将我自汪洋当中,直接送到了岸边。也不知我要何年何月,才能修至那般境地。也不知我此生此世,能否一直在仙路当中,长途跋涉,奋勇向前,而不是殒于仙路当中……” 横江心中未免有些叹喟,又看了看南方海天深处,封魔岛方向,又摇了摇头,脚下剑光一转,往东北海面而去。 争千秋离去之前,已交代清楚,仙门中人参与深渊地狱的战事,方式一般有三种。 其一是感受各方仙宫的诛魔之令,前往各方仙宫集合,又仙宫里的道君率领,一同前往深渊地狱,参与大战。 其二是有一些实力强横的仙门道场,主动参展,召集门中高手、四方好友,成群结队,奔赴深渊地狱。 其三则是诸多散修,亦或是受到各方仙门推荐的世间英才,此等零零散散的仙门中人,前去参展。这种仙门中人大多实力不算太高,在幅员辽阔,地域广袤的仙道世间里奔走,未免飞行速度太慢了些。于是,他们需得赶赴各方驿站,由那些镇守驿站的仙门中人,以仙门载人运货的飞车,搭载上路,前去参战。 横江就是第三种。 最近的驿站,叫做风波驿。 此驿站位于中土帝国东北,位于封魔岛北方,距离海岸亦有万里之遥。不过这一座驿站,只算是中转货物,方便旅人往来而已, 无法乘坐飞车直达深渊地狱,算不得仙道世间重要的交通枢纽之地。 横江就从这风波驿坐了飞车,将仙门中人用来炼器的金精,拿出了一两,交了车费,住了进去。 坐车用一个“住”字,只因此车极大,长宽数十米,并非是凡俗世间的马车,乃是一座恢弘的屋宇大殿。殿内分了数层,每一层都用木墙隔出了一个一个房间,坐车之人就被安排在房间里,横江亦是如此。 大殿下方,装着刻画了阵法,雕刻了云纹符箓。 八匹神骏异常的骏马,套了缰绳,在前方拉扯。 赶车的仙门中人坐在巨大的车辕上,捧着一个比他肚子还大的酒坛,满脸通红的喝着酒。等到车上人满了,这赶车之人就高呼一声:“兄弟们,干活咯!” 希律律! 八匹骏马仰头嘶鸣,撒开马蹄,朝着前方,狂奔而去。可到了海边,马尔却停了下来。 此等仙门灵兽,灵性十足,自然能听懂赶车之人的话语,因相处日久,和车夫关系极好,车夫才把马儿马儿当成了好友,那些马儿却很是调皮,奔跑之时,竟回过头来,张开马嘴,舌头似一道匹练,延伸而出,直达坐在车辕上的那车夫身躯。 “哎呀,怕了你们了。” 车夫别无他法,只得拧起酒坛,往舌头上倒酒。 马儿们喝得爽了,这才撒欢儿奔跑起来,在海面踏波而行,如履平地。当飞车的速度渐渐变快之时,马儿脚下,竟生出了一团一团云雾。 骏马踏云而行,步步登天。 横江从窗户里探出脑袋,视线顺着大殿外墙,看向前方,却因墙体阻挡,只看到了最侧方的那一匹骏马的身影,当然他亦是见到了马儿跑着跑着,脚下云雾渐渐生出了变化,聚成了一道延伸至远处天穹的长虹道路。 一阵呼呼之声,从下方传来。 横江低头一瞧,就看到了大殿下方那些巨大的车轮,正在急速转动着,赤色烈火与青色罡风,环绕在车轮周围。 骏马是天马,车轮叫做风火轮。 这两样,横江在师门典籍当中,早已看到过相关的见闻记载,如今虽是初次亲眼见到,却也不觉惊讶,看了几眼之后就关上车窗,凝神修行。 至于车上一些因初次见到天马和风火轮之人,大惊小怪的呼喊着,交谈着……如此诸多事情,都和横江无关了。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修长生法。 马踏长虹,轮转风火。 车速极快,追星赶月! 两天两夜之后,飞车停在了一座方圆数百里的岛屿之上。 横江下了车,找人问了路,来到岛中一座殿宇前方。 守卫殿宇的二人,也是仙门中人,他们见横江入殿而来,却因横江穿的凤凰羽衣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又头发雪白,手持一根破木棍,便挡在横江面前,说这大殿是仙门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横江停下脚步,道:“各位有礼了,我亦是仙门中人。” 对方说道:“我们这座驿站,飞车可直达深渊地狱,专门送人参战,却只搭乘各方英才,不知这位道友,修为如何?” 横江如实而答道:“我是仙门修士,三魂七魄已炼了大半。” 两人很是疑惑。 左侧那人问道:“以往也有仙门修士参战,却都是由师门高手护送至此。我二人从未见过,像道友一样,孤身一人,来此乘参战的。” 右侧之人说道:“道友莫不是看不起我兄弟,这才不愿意实言相告?” 横江摇头道:“我仙门正宗,素来实话实说。” 得了这个答复,二人便不问了,只道:“你且等着,我先去通报一声。” 他们态度已变化,也不请横江进入殿中,至于按照仙门规矩上茶待客等等诸多礼仪,也早已被二人抛之脑后。 他们一人去了殿中通报,另一人则站在殿门口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横江,他话也不说,只任凭横江晒着太阳,吹着海风。这人见横江打量着他,便吹胡子瞪眼睛,道:“看甚?难道你从未见过,似我这般气宇轩昂之人?” 第二百八十六章:两面三刀 横江见多了风风雨雨,自不会因受人冷眼,而立即就勃然大怒,他看了看对方,似是对此人的话语颇为认可,道:“可我曾听闻,气宇轩昂之人,大多心胸宽广。阁下卓尔不凡,又何必为难我这等寻常仙门修士?阁下何不趁早前往深渊地狱,参与群仙与诛魔之间的大战,杀一个翻天覆地,青史留名?” 那人怒了,斥道:“不知好歹,竟敢讽刺我!” 横江淡然一笑,倒也不惧。 此地驿站,算是仙道世间里的官方机构,这人若敢轻易出手,必会受到处置。而横江早已看出来了,对方一身修为,也只是仙门修士,若真打起来,他无需多费心思,便可将这人制服。 那人不依不饶,道:“怎么?有胆子冷嘲热讽,没胆子动手?老子就站在这里不动,你有种就来干我呀。” 横江摇摇头,只把此人的话语当做了耳边风。 谁先动手,谁就理亏。 二人一番争执,已是引来了周围不少仙门中人观望。而先前那进入殿内通报之人,亦是站在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物面前,一边说这着,一边指着横江。 不久后,那管事朝殿门挥挥手,道:“小王,让他进来。” 那人闻言,只得让开了殿门,又狠狠瞪了横江一眼。 横江浑不在意,直接入了大殿。 管事问道:“这位道友远道而来,要参与仙魔大战,可知闲散仙门中人,前去深渊地狱参展的规矩?” 横江点点头。 “如此说来,道友是得了一方仙宫的推荐!道友快快请坐!左右何在?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赶紧速速奉茶!” 管事与横江走至殿内一间雅静的房间里,再招来一个没有修为在身的侍女,倒了茶水,和横江对桌而坐,脸上带着一丝谄媚,问道:“不知道友是受何方仙门推荐?我们这座驿站,位于紫霄宫地界范围,道友多半是紫霄宫弟子,得了紫霄宫推荐,去仙魔战场历练的吧?” 横江摇头道:“道友多心了,我并非紫霄宫弟子。” 管事神色一愕,又问道:“那道友肯定是得到了紫霄宫的推荐。” 横江摇头道:“不是。” 管事又问道:“那是何方仙宫?” 横江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清茶,道:“也不是仙宫。” 听闻此言,管事满脸热情一扫而空,神态亦是冷漠起来。 旁边那个叫做叶儿的侍女见横江茶杯已空,便上前去倒茶,管事手一挥,道:“你在一旁好好呆着,没事倒什么茶,没看到我这在和客人说话么?” 侍女噤若寒蝉,赶紧后退。 横江看了侍女一眼,面带一丝微笑,示意那侍女无需心慌。 管事正了正身子,腰杆挺得笔直,却斜着眼眸,拿腔拿调,道:“仙道世间自古以来,就有规矩,唯有仙宫,才能推荐仙门修士前往仙魔战场。阁下既说自己是仙门正宗弟子,不会连这个规矩都不知道吧?念在阁下修行不易,此事我就不追究了,阁下赶紧回去吧,日月如梭,修行要紧,切莫因为动了什么不应该有歪心思,而白白荒废了修行。” 横江声色不改,道:“你说的这个规矩,我是知道的。可推荐我参战之人,却说他可以推荐。” 管事心头微惊,尴尬一笑,身体微微前倾,垂询问道:“不知哪位推荐道友参展的前辈,姓甚名谁,来自各方?” 横江道:“九崇山剑修,道君争千秋。” 管事眼神一抖,满脸堆笑,嘿嘿道:“没想到,道友果然是受九崇山一脉垂青,得九崇山道君推荐,才来我这里乘车,前去参战。道友大驾光临,让我这驿站,蓬荜生辉啊!我虽只有神魂境,只修行了数百年,却也曾听闻,九崇山和紫霄宫,争锋十几年年,难分高下呢。我早就发现道友气宇轩昂,绝对是人中龙凤,莫非道友是九崇山的弟子?” 横江摇头道:“我师门只算小门小派,哪里比得上威震天下的九崇山。” 管事终于不再小看横江,如今听横江说自己师门是小门派,管事却不敢怠慢,语气里拿捏着分寸,问道:“道友可否告知,尊姓大名,来自何门何派?” 横江道:“宣明道场弟子横江。” 管事惊得身躯一抖,眼中焕光,问道:“横……横江!道友就是一月之前,在宣明山与紫霄宫弟子赵清雪,斗剑斗法的横江?” 横江点点头。 “原来是横江道友,在下对道友仰慕已久。如今见了横道友的真容,才知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啊!”管事赶紧赶紧让那侍女,将桌上茶具收拾干净,再从衣袖当中,掏出了一副精美的玉器茶具,又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个装茶的寒玉盒子,掏出些茶叶,很是细致的泡着茶,道:“正所谓红粉赠佳人,宝剑赠英雄。我收藏依旧的这等灵茶,叫做雪山云雾,来历不凡,最宜养神清心,也只有横道友这样的得道真仙,才尝得出茶中神韵。来来来……横道友且试试我这茶。” “灵茶虽好,味道却淡寡了些。我已喝了一盅茶,不宜多喝,不如饮酒。”横江掏出独孤信赠送的酒葫芦,揭开盖子,饮了一口,道:“阁下这灵茶既然精贵,又何必浪费在我这区区一个仙门修士身上,阁下请自便。” 管事呆了一呆,进退两难。 横江长身而起,以仙门礼仪,略略拱了拱手,道:“我与阁下萍水相逢,不宜再烦扰阁下。还请阁下告知,我去参与仙魔大战,该到哪儿乘车,该从何处乘车。” 管事翻腾的心绪渐渐冷静下来,坐在原地未曾起身,只问道:“道友既然说是受了九崇山道君的推荐,是否有信物在身?” 横江自依旧当中,拿出争千秋给的玉牌,摆在桌上。这等前倨后恭,两面三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之人,横江早已见得多了。 管事眼神一凝,将玉牌端在手里,仔细看了看,继而指尖显出一道法术,压向玉牌。 嗡! 一道剑鸣自玉牌中响起,震耳欲聋。 管事赶紧散去手中法术,将玉牌摆回桌上,看了看横江,又看了看桌上泡好的雪山云雾茶。沉吟片刻之后,这管事的眼神复杂,只朝殿中一人挥挥手,道:“赵四,你去安排车驾,送这位横道友一程。” 横江拾起玉牌,收入衣袖,拱手道:“有劳了。” 管事的拱拱手,性质阑珊道:“此乃我分内之事,没什么劳不劳的。道友此去,路途遥远,我们先要喂饱了天马,检查好车驾,要耗费一些时间。道友不妨在殿中稍作休息,等到明日一早,再启程赶路。” 当即,那个叫做叶儿的侍女,领着横江走至殿侧,登梯上楼,安排了房间,横江便在这殿中稍住。 翌日,清晨。 横江早已起床,沐浴更衣,练气修法,吃过了叶儿送来的早饭,那个被管事叫做赵四的仙门修士,已登门拜访,说车驾已经备好,只等横江一声令下,便启程而去。 横江稍作收拾,出门而去,那名叫叶儿的侍女,却亦步亦趋跟了过来,等到横江和赵四来到了广场,横江即将登车之时,叶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上仙救我!” 横江皱了皱眉,不多问,只向赵四投去一道垂询的目光。 赵四看了看横江,又看了看叶儿,道:“横道友有所不知,我们这驿站的管事,素来性格暴躁。昨日他狗眼看人低,在横道友面前拿腔拿调,却又因横道友非同小可,导致管事的态度连番变化,像变色龙一般,丢光了颜面。你走之后,管事多半会拿叶儿撒气。” 横江道:“若只是撒气,她为何如此惧怕?” 赵四本欲言又止,想了想又眼神一凝,道:“叶儿本是凡俗间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恰巧被一个路过的仙门高手救了,那高手不愿带着她,就把她寄养在驿站里,做些杂物。她本只是一介凡人,在管事眼里,凡人犹如蝼蚁。昨日管事颜面无存,又恰巧被叶儿站在一旁看到了,管事为了不让叶儿把此事传出去,多半会找个由头,除掉叶儿。” 原来如此。 横江点了点头,朝叶儿说道:“我此行乘车,是为了仙魔大战。深渊地狱危机重重,我自身难保,哪能顾得上你?” “上仙有所不知,凡事前往深渊地狱参战的上仙,都能得到仙道世间分配的院落屋宇,作为一处安顿之地。那屋宇,就在空心杨柳山上。而空心杨柳山,则是仙道世间之人,进出深渊地狱的必经之地。院落屋宇分配下来之后,上仙自要修持仙道,缺人使唤,免不得要雇佣侍从佣人……” 叶儿跪在地上,抬眼望着横江,眸子里满是期盼,话语很是条理清晰,道:“叶儿洗衣做饭,诸多家务之外,还学了种植灵药,照顾灵兽,也学了洗涤药材,保养法器……叶儿,叶儿很能干的。” 她说这些话之时,赵四亦在一旁点头。 “既如此,那就跟着我吧。” 横江伸手一招,引来一缕清风,把叶儿带到了车里。 拉车的骏马,依旧是天马。 车下的轮子,也是风火轮。 可横江如今坐着的这副车驾,和先前离开中土帝国之时乘坐的巨大车驾相比,却小了无数倍。此车不过一两个房间大小,有着尝尝的车厢,家具被褥虽一应俱全,可与凡俗间马车相比,也不过是大了数倍而已,舒适度却不知强了多少倍。 “驾!” 赵四将马鞭一甩,鞭尾在空中甩出一声爆鸣。天马四蹄飞扬,拉着车驾腾空而起,顷刻间来到了云端,望东而去。 驿站管事站在地面,远远目送车驾离去,当车驾消失在白云深处,管事呸了一声,骂道:“真他娘是一个心思诡秘的小浪蹄子,老子好说歹说,让你侍奉暖床,你死活不愿。此番只是头一回见了横江,便死乞白赖跟着他。早知如此,老子就该趁早下手,反正也只是个凡俗蝼蚁,我管你是死是活……这横江修为低微,却痴心妄想,要去深渊地狱参与仙魔大战,必当有去无回。无数年来,在深渊地狱战场里,连仙尊、道君都死了不少,战死的纯阳仙人更是不计其数,区区一个后辈小修士,哪能在深渊地狱寻到活路。也不知横江死后,这小浪蹄子会跟了谁,便宜了谁……” 第二百八十七章:四海放歌 大海无垠。 天马虽高达数米,身形犹如巨象,可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空,却显得尤为渺小。 同样是八匹天马拉车,车驾虽比起风波驿里的殿宇大车,要小了数百倍。二者速度,差距却远远没有百倍之巨,只算稍快一些。 至于舒适度,则差距极大。 车驾异常平稳,别无一丝声音。 只因飞的太快,连车马破开空气的爆鸣声,在尚未传达众人耳中之时,就已经被车驾远远抛在了后方。 叶儿好几次开口说话,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也因话语刚刚说出,车驾已飞出老远,声音自然传不到众人耳朵里。 声音的速度,哪里比得上此等仙门车驾? 好在马车是仙门打造,车门又关得严严实实,否则高空如刀如剑,锐利刚猛的强风,早已将叶儿这个没有修为之人,斩杀在此。 飞了小半个时辰之后,赵四亦是回过头来,张口说话,却无一丝声音,他这才在马车上拍了一拍,顿时有一道光罩,凭空生出,将车驾裹着,于是马车周围,只有微风浮动,赵四所说话语,才清晰入耳。 “天马拉车赶路,一日十万里。我们距离空心杨柳山,约有八百万里。我们若只白天赶路,晚上休息,需要八十余日,可到空心杨柳山。若日以继夜,不计马力,赶路不停,只需四十余日,可道空心杨柳山。” 赵四指了指远方天宇,又指了指一望无垠的海面,道:“这片大海,名唤西海,方圆上千万里,其中大大小小岛屿,不计其数。横道友的师门宣明山,在中土帝国,而中土帝国所在的陆地,对于西海而言,只算是一座稍大一点的岛屿而已。我们从驿站往东,飞驰三百余万里,靠了岸,就到了中央净土。再在中央净土一路奔行,五百万里之后,就是前往深渊地狱的必经之地,空心杨柳山了。” “世间仙宫,有十几座之多,却都是仙门正宗。至于旁门左道,邪魔外道,异类妖仙,亦是各有法统,其中旁门左道的道塔、邪魔外道的魔宫、妖仙的妖宫、甚至鬼仙的鬼殿,亦不在少数,实力不在我仙门正宗之下。” “也正因如此,我仙道世间,才英才辈出,高手众多,能和那深渊地狱,激战无数年,相持不下。若只凭着咱们仙门正宗,只怕早已独木难支,被深渊地狱的大魔,攻入了仙道世间,生灵涂炭。” 横江早知世间极大,此事师门典籍亦有所记载,虽已算见怪不怪,可如今听飞在西海上空,更能感受天地广袤无边,嗟叹人力渺小。 当赵四说起左道的道塔、邪魔外道的魔宫、妖仙的妖宫、甚至鬼仙的鬼殿之事,横江眼神一凝,心有所感。 好在如今横江背对着叶儿,他和赵四之间,又有一座车门阻挡,倒也不至于被赵四看到他眼神变化。 “旁门左道的道塔!” 横江微微皱眉,想起了宣明山当中,那一座宣明高塔,同时又想起了,封魔岛当中,那一座由九崇山掌教凌枯荣掌控,足有四十九层,犹若巨山高不可攀的九崇山道塔。横江心中不禁疑惑,莫非九崇山本就算是旁门左道一脉? 不过,横江终究只是心怀疑惑罢了,他对旁门左道一脉,并无恶感。 横江早已遗失了二十几年前,刚刚家破人亡离开墟城之时,那一份初出茅庐,不懂世事的天真。他自然知晓人心叵测,各有不同,绝非仙门正宗、旁门左道、邪魔外道等等字眼,就能完全定义准确。 这些年来,他遇到过不少仙门正宗之人,也遇到过旁门左道之辈。 东观道场是仙门正宗,可东观道场一脉弟子,所作所为,哪有几分仁义可言?蝠池道场是仙门正宗,可蝠池道场开山祖师古木风,虽是纯阳仙人,可身上哪有半点仙风道骨可言?反倒是横江在封魔岛当中,遇到的青丘仙门青丘葳与青丘樱母女,以及那得了半部魔典的青丘冲,姑且算得上光明磊落。 不过,横江却望不了当年初遇独孤信,探访远古遗迹之时,洪都道场那个因救他而身受重伤的陈浮生,也望不了黑狱道场独孤光那条老狗! 仙门正宗亦有魑魅魍魉,旁门左道亦有率真之人。 众生百态,不一而足。 唯独邪魔外道四字,在横江心中,印象极差。 那些在宣明山顶偷袭赵清雪,又要抓走宣明道场众精英弟子的道君,不正是邪魔外道? 横江摇摇头,将视线从透明的琉璃车窗处,收了回来,再顺手推开车门,朝赵四问道:“那管事把赵道友唤作赵四,道友该不会真的就叫这个名字吧?” “我乃仙门中人,哪能随意以数字为名字。我本名赵屠山,这名字是我师尊亲自取的,他希望我有朝一日能修炼有成,前往深渊地狱参战,把当年那一座让我师尊大败受伤,铩羽而归群魔聚集之山,屠得干干净净,这才有了我这个名字。我师尊门下,收了好几个弟子,我排行第四,于是就被人唤作赵四。” 赵四赵屠山摇头一笑,浑不在意,道:“我师门比你师门还人丁稀少,我师尊本是一介散修,没有山门道场,门下也只有我们这些弟子。二十几年前,我那时候还小,师尊受到诛魔令感召,前往深渊地狱参战,把两个个神魂境的师兄都带走了,一去不归,只剩下我和三师姐留在家中。几年之后,三师姐修至神魂,说要去深渊地狱寻找师傅和师兄,就把我送到她一个好友之处。她好友见她一去不复返,就也去深渊地狱寻他,把我托付给了驿站里那个管事的。等我修至仙门修士,那管事便让我坐了车夫。我也想去深渊地狱看一看,可实力微末,没有资格。” 赵四似是在驿站里憋得太久,平日里没有什么和别人倾诉的机会,如今驾车奔驰,话匣子一打开,便停不住了。只把他自身来历,师门众人底细,以及对于未来的打算与想法,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 横江默默的听着,不多问,也不阻止这赵四说话。长路漫漫,除去练气修法,实在有些无聊,能有这么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唧唧歪歪说个不停,倒也也可消减烦闷。 赵四说了一日,便发现能说的,差不多都说了一遍,这才闭上了嘴,又觉得口干舌燥,于是施展出一道五行法术里的水法,指尖引来一道清水,再张开嘴巴,咕噜噜喝了下去,似是准备休息一阵之后,再重整旗鼓,继续絮絮叨叨的说下去。 夕阳西下,天色渐晚。 叶儿虽已成年,却是终究是一个少女,她见满天红霞,尽在身边,就小心翼翼的把马车后面的琉璃窗户推开,望向西天,只见如火夕阳,在云上通红发亮,清晰无比,仿似触手可及,于是她又伸出手,远远的触摸。 可惜,夕阳在空,远不可及,如何碰触的到? 这时候,前方赵四回头问道:“道友,我们是连夜赶路,还是稍作休息?” 横江略一沉吟,正待说话,叶儿赶紧从窗外收回手掌,老老实实的坐着,道:“上仙不用管我的,我不睡觉也不打紧。呃……我在车里也能睡,上仙赶路要紧。” 她倒是温驯乖巧,善解人意。 横江看了看叶儿,朝她温和摇头,又向赵四道:“赵道友和我都是仙门中人,须知修行一事,不进则退。一日不修,道法已滞,三日不修,法统已疏。不妨晚上休息,白天干路。一张一弛,阴阳有序,方是修行之理。” 赵四道:“那就休息一晚上,命题一早,再启辰赶路。横道友无需把我交成什么道友,听了怪不习惯的,你还是叫我赵四,或者老四吧,我听着顺耳。” “也好。” 横江点点头道:“那此番旅途,就劳烦老四了。” “不麻烦,不麻烦。” 赵四浑不在意的摇摇头,驾驭马车,自空中缓缓落下,将至海面。当马车落水之时,赵四挥手施法,在海上凝水成冰,以一方冰原将马车撑住,再解开了天马的缰绳,任由天马在海中撒欢儿奔跑。 此等灵兽,连天空都可以来去自如,又何惧海水? 赵四虽修至仙门修士,却还做不到辟谷,就拿出干粮啃着,又问横江要不要。叶儿却在一旁发愁,只因她是普通人,一天没吃饭,身上带着的几个包子馒头,也吃光了,如今肚子饿得咕咕叫。 横江拿出锅碗厨具摆在冰上,油盐调料,又随手从海中召来了几条海鱼。叶儿见了,赶紧把鱼洗干净了,切好做饭,不肯再让横江插手。只不过横江的厨具,都是御龙升亲自炼制而成,算是仙门法器,极为沉重,叶儿搬弄起来很是费力,她累得满头大汗,却依旧满脸欢喜,蜜蜂一样忙来忙去。 自这一日起,三人相处,越发融洽。 烦闷的时候,叶儿还会唱曲唱戏,替横江解闷解乏。 十几天后,夜间。 横江和赵四盘膝坐在冰原之上,打坐练气,叶儿则百无聊赖在一旁唱曲。天马通灵,围绕在叶儿身边,时不时用马尾巴在她脸上扫来扫去,以示亲近。 叶儿身上贴着横江给她的暖身符,无惧冰块森寒,坐在边缘处,把脚丫伸到水里,似划船一样摇摇摆摆,开开心心的唱着:“中流扣舷歌,快活也末哥……” 夜空深邃,海面平静,无风。 一道歌声,调子曲子歌词,与叶儿的一模一样,从海上遥遥传来:“中流扣舷歌,快活也末哥……” “呀!” 叶儿吓了一跳,赶紧把脚丫从海面缩了回去,急忙跑到马车处,倚着车门站好,再探出脑袋朝声音来处问道:“是谁在唱歌?” 一问既出,无人回答。 海面一片平静,连浪涛之声也无一丝。 正当叶儿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的时候,大海之上,歌声四起。 继而,狂风翻卷,碧浪滔天,呼呼之声,哗哗之声,轰隆之声……诸多声音,不绝于耳,恰好和四面八方响起的歌声完美相融,仿似是天衣无缝的伴奏。 横江与赵四,已是睁开眼眸,站起身来。 横江看了看四周,朝赵四问道:“龙女?” “风浪协奏,四海放歌,必定是龙女!”赵四脑门已有冷汗冒出,眼神慌张,道:“我要是被龙女召走,自身生死倒算不得什么。可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三岁小儿……” 叶儿见赵四如此不堪,又发现横江面不改色,于是她也顾不得自身的身份,出言讥讽道:“赵上仙你这些话,跟我家主人说了没用,还是留着等到见了龙女再说。看看她们听了之后会不会心软,从而网开一面,饶你一命。” 不知不觉,一群长得国色天香的女子,围在了漂浮于海面的冰块旁边。 其中一个大眼睛女子,将挺拔而又湿漉漉的胸峰,搁在冰块上,远远瞅着赵四,媚眼如丝,道:“郎君快来摸一摸,看看奴家的心,到底是硬硬的呢,还是软软的。又或者,是外软内硬,外硬内软,还是表里如一……来嘛,来摸摸人家嘛……” 第二百八十八章:沧海君 冰原方圆数十米,边缘趴满了女子,尽是裸露上身,体型妙曼,至于下身有没有穿什么衣服,因半截身躯伏在水下,横江也看不清楚。 海面雾气渐生,一座座楼台,在雾气里若隐若现,悬于夜色当中,随着波涛一上一下,载浮载沉。 数不清的女子,站在楼台里面,倚着窗户,或是倚着栏杆,身穿姹紫嫣红的艳丽服饰,却把女子隐秘部位,一大片一大片的裸在了衣服缝隙之外。她们一挥手,衣袖拂动,似彩云漂浮,有些女子跳着旖旎动人的舞蹈,有些女子弹着琴瑟琵琶,唱着不知名的****…… 周遭楼台,自然是海市蜃楼。 也唯有海中龙女,才能在本为虚物,实属光影显化而成的幻影楼台里,莺歌燕舞,满楼红袖招,举手投足,已是勾魂夺魄。 赵四神色呆滞,微微张嘴,眼神在周围女子身上来回流转,只觉春光美景,目不暇接,看也看不过来,一时间嘴角流涎,看得痴痴傻傻。即便叶儿本就是女子,亦被这等风物惊得面红耳赤,眉目含唇,微微娇喘着…… 龙女实在是太过于美艳动人,休说是赵四这样的男人,即便叶儿这等女子,亦是被她们惹得芳心动摇。 横江虽没有被海中龙女迷惑心神,却因看出来远处海市蜃楼上的龙女,一个个修为不凡,其中大半是神魂高手,只有极少龙女尚且是仙门修士的实力。除了楼中龙女以外,趴在冰原周围的龙女,身上隐隐有纯白无暇的气息环绕着,和海中突生的雾气相融合。她们身上缭绕的白色雾气,必当是纯阳仙气。而趴冰原周围,与横江靠得最近的这些龙女,也一个个都是纯阳仙人。 横江眼眸微眯,心中思忖着对策,想道:“也许,就连号称一方仙宫的紫霄宫,门中也未必有这么多个纯阳仙人。也许,除了周围这些纯阳仙人修为的龙女以外,还有道君境龙女,藏在暗处窥视。我虽早已在冰原当中,将九脉求魔剑阵布置妥当,即便没有道君境的龙女藏在暗处,可我单单是凭此剑阵,又怎能胜得过这一大群纯阳仙人?” “好美啊!好漂亮的姑娘!横道友你快看,这些大美人数量太多啊,咱们这儿只有两个男人,只怕应付不了。不过我赵四素来重情重义,绝不会让横道友独自一人面对这些强敌,如今正是我挺身而出的大好时机啊!” 赵四痴痴的感叹着,擦了擦嘴角涎液,魂不守舍道:“横道友!在下……在下就先干为敬了!” 干字,有两种音调,多种意思。 最为常用的两种,就是饮酒之时与人干杯,以及办事的时候叫做干活。 赵四说的是第四声,用得自然也是干活之意。 其言下之意,横江心知肚明。 “老四!” 横江暴喝一声,施展出了许久不曾使用的轰天雷法。 这雷法雷声大威力小,用来伤敌威势极弱,可若用来吓人,则事半功倍。如今横江已有仙门修士实力,施展出轰天雷法,雷声威势简直比得上纯阳仙人施展雷法的声威,轰隆爆鸣,似当头棒喝,惊得赵四浑身一抖,一瞬间梦醒过来。 “好一群妖孽!” 赵四自衣袖当中,拿出了一柄羽扇模样的法宝,对着正前方那个朝他抖动胸脯的龙女吼道:“妖孽,休想害我!” “郎君真是好威风,好霸气呀!”那龙女乃堂堂纯阳仙人,怎会因赵四虚张声势而惧怕,她反倒是盈盈笑着,朝赵四勾了勾手指,风情无限的拨了拨瀑布一样的头发,道:“郎君不是说要干我么,来呀,来干我呀,人家好像要郎君来干我……” 周围纯阳仙人境的龙女虽多,却无一人动手,也无一人登上冰原,都只是围在边缘之处,施展出浑身手段,勾引冰原这两个男人。 也正因如此,横江没有率先动手。 宣明道场传承五千余年,师门典籍众多,其中有关世间诸事的杂书,不在少数。横江认出了周围龙女的来历,自然也知晓她们今日这一番所作所为的缘由,故而只凝神戒备,静观其变。 啪嗒! 赵四手中羽扇,掉在地上。 随即他迈动脚步,向着那个朝他说话的龙女走去,紧闭着的嘴巴也再度张开,口水直流,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横江暗暗失望,却也知晓,男欢女爱乃人之常情。赵四受到龙女蛊惑,色心爆发,心智不存,也在情理之中。要知他在被龙女勾引之时,也有些心神不稳,若非在那一场轮回大梦当中,千世万世的历程里,有过几回做皇帝的经验,经历过酒池肉林,后宫粉黛三千,荒淫无道的场面,只怕即便横江道心再如何坚定,面临此情此景,也难以像现在这样,浑然无事,稍作抵抗就把持得住了心神。 嗖! 一根白绳,自横江衣袖中飞出,卷向赵四。 这白绳就是十年之前,青丘樱赠给横江的冰蚕绳,原本是横江在幽泉河里借助地火修行之事,用来拴住金乌扶桑木船之物,本也不凡,算是一件仙门宝器。可如今前方那龙女,只微微张嘴,朝冰蚕绳吹了一口气,原本焕发出几许灵光的绳子,猛地倒卷而回来,四蛇一样落到横江脚边。 “好一个道心坚定的小辈!” 一道声音,自雾中响起。 横江回头看去,见那雾中多了一个女子,身穿雪白纱裙,发髻上插着一根步摇与一根金簪,手中持着一根拂尘,正端坐在圆桌大小、灵光闪闪的海贝上。乍看一眼,只觉得这女子纱裙的领口开得有些大,把胸膛都露出了大半截,未免让人觉得有些轻浮。可当横江多看几眼,却越发觉得这女子圣洁雅贵,高不可攀。 横江朝此女拱了拱手,道一声:“前辈有礼了!” 女子问道:“你可识得我等的来历?” 横江点点头,道:“前辈等人,必是海中龙女无疑。” 女子将拂尘一扫,指了指周围数不清的美女,道:“你既知是龙女,为何还要阻挡她们求偶?莫非你不知道,我们龙女择夫,自古以来就是这样。虽有迷惑人心智之嫌,却讲求一个你情我愿。如今,这小子心甘情愿,要和我族中子弟,结成佳偶良配,你为何要横插一手,阻挠此事?你可听说过,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这女子一说话,周围龙女,全都安静下来,默不作声,似是在等着这坐在贝壳上的女子发号施令。唯有那个把赵四勾引住了的女子,依旧在对赵四抛着媚眼,伸展着莲藕一样细嫩的臂膀,朝赵四连连招手。 叶儿已回过神来,虽被吓得瑟瑟发抖,却还壮着胆,站在横江身边,小声建议道:“主人,龙女的事情,我也听说过的,咱们还是……还是别管了吧。” 横江摇摇头,道:“若赵四心智清醒,休说是他要和龙女接一场姻缘,哪怕他看上了一只虫子,爱上了一块石头,我也懒得去管。可如今赵四是受了龙女魅惑,导致精虫上脑,神魂颠倒,才被勾引了去,我怎可袖手旁观。” 贝壳上那女子问道:“你待如何?” 横江道:“还请前辈高抬贵手,网开一面。” 女子冷冷一笑,道:“我龙女一脉,自古以来,就是如此择偶。此事就算是紫霄宫那老东西来了,在本君面前他也不占理,你又算是什么人物,竟敢在我沧海君面前如此无礼?” 横江默然。 沧海君并非虚言,自古以来,海中龙女经常会在海中显出海市蜃楼,勾引仙门中人,再招纳为自家夫婿。只是仙门中人做了龙女的夫婿之后,每日每夜,除了与龙女做那繁衍种族之事以外,就再无其他空闲,去修仙问道。于是,即便仙门中人养精蓄锐多年,身强体壮,而且龙女也会被他们提供各种补药膳食,做了龙女夫婿的仙门中人,也会渐渐的身体被掏空,只因龙女数量极多,而她们招纳的夫婿,却寥寥无几。 夫婿少,并非是龙女大发善心,不远祸害太多人。而是龙女择偶也有一定的标准,必须是体内含有上古血脉的仙门中人,她们才看得上眼。若无上古流传而来的血脉,就算天赋再高,也无法让龙女劳师动众。 这等成婚,实际上却是入赘,而且是由一个男人,入赘给整个龙女一脉…… 龙女一脉这等手段,说是招夫择婿,实际上与抢亲没有任何差别。 横江暗暗揣测,心中已有猜想:“今夜这些龙女,就是为了赵四而来。至于我横江,就算被龙女迷得神魂颠倒,周围这些龙女只怕也看不上我,多半会按照她们的一贯作风,将我打晕了丢在地上,任我自生自灭。” 沧海君见横江不言不语,又道:“今日是我龙女一脉,择夫成婚的良辰吉日,我也不为难你,你且将天马套上车驾,赶紧走吧。” 横江别无他法,只道:“我这赵四道友,自幼孤苦,他师门众人,去深渊地狱参战之后,一去不归,也不知生死如何。赵四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前往深渊地狱,寻找师门之人。希望他成婚之后,龙女一脉可助他达成愿望。” “自不量力!” 沧海君莲步轻移,自贝壳上走了下来,她身形极高挑,六尺有余,竟然比横江还高了一个头。走路之时,这女子一身气势更的显盛气凌人,道:“小辈自身难保,还想着替别人谋利,你难道不怕我立即拔光你的衣服,让你享尽鱼水之欢,继而精尽人亡?” 第二百八十九章:水笙儿 对于沧海君的威胁,横江浑不在意,道:“龙女一脉不是邪魔外道,一举一动皆有规矩。我能在今夜这番红粉阵仗里,勉强保持道心不溃,没有心神失守。以龙女一脉的作风,又怎会强迫我做不想做的事。” “哼!你倒是有些胆气,也有些情义。” 沧海君将拂尘一甩,道:“至于这赵四,他若有什么心愿,我自有决断。等他成婚之后,就是我龙女一脉的人,此事无需你这个外人来操心。” 横江点点头,施展出御兽法门,召集周围那些因赵四被迷惑心智,而焦躁不安的天马。横江准备套好车驾,连夜上路。 这一片海域,横江已不想多做逗留。他自身仅有仙门修士实力,全然斗不过周围这些纯阳仙人境的龙女,更何况还有一个有着渊渟岳峙般的气势,实力深不可测的沧海君在此。 沧海君之名,听上去像是凡俗间受到皇帝此封的封君之爵,可横江却知晓,按照仙道世间的惯例,仙门中人自称为君,必是道君。若非道君修为,怎么配得上一个君字? 至于赵四之事,横江亦只能尽人事,知天命罢了。 二人本萍水相逢,横江力所能及,助赵四一助,已算仁至义尽。 宣明道场并不擅长御兽的法门,就连师门灵兽园里养的兽类,也尽是些给御龙升抓到厨房里,杀了做菜用的鸡鸭猪羊。此等宣明山御兽法门,又怎在短时间内,完全驾驭周围那些神骏异常的天马? 天马灵性十足,不停的踢踏着马蹄,朝赵四嘶鸣着,绕着赵四走来走去,时不时用马蹄去踢赵四。赵四无动于衷,天马更是焦虑,竟对横江施展的御兽法门,不理不睬,只把横江念出的咒语,当做了耳边风。 海中龙女见横江法术低微,一个个哈哈大笑,胸峰波涛汹涌。 横江对龙女的嘲笑无动于衷,神色依旧很是平静,他干脆放弃了御兽法门,直接走到天马旁边,抓起缰绳,施展出仙门巨力法诀,凭着一身蛮力,硬生生把周围天马,一匹一匹拖到了马车旁边。当横江套好了车驾之后,任由他如何挥动马鞭,天马却不肯拉车奔跑。 这一幕惹得周围龙女笑得花枝乱颤,姑娘们一边朝横江指指点点,一边交头接耳,笑他是傻男人,笨驴,蠢货…… 龙女多情,却也有一个身上裹了一层厚厚仙气,将身段遮得严严实实,却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柔情似水的看着横江,对身边姐妹说,这个傻乎乎的小修士,真有趣、真可爱,说她就喜欢这种憨憨的男人…… 横江无动于衷,只把周遭莺莺燕燕的声音,当做耳边风。 至于龙女们白皙细腻的肌肤,妙曼的身材,火爆的身段,横江则视而不见,只连番变幻手中法诀去驱策天马,却功效甚微。至于藏在暗处的护法神将,则已收拢了九脉求魔剑阵的诸多玉剑,再化作一股股阴凉气息,钻进了横江衣袖里。 “小辈道心尚可。” 沧海君立身于马车侧前方,眼神深远,审视着横江,她见横江如此淡定平静,忽而心血来潮,微微一笑,将拂尘朝周围轻轻甩了甩,嘴唇微张,已是一道谕令,吩咐了下去,“这小哥不擅长御兽之法,你们去助他一臂之力。” “谨尊君上之令!” 龙女们应了一声,私下里小声商讨了几句,便由先前那说喜欢憨憨男人的龙女,领着几个姐妹,缓缓从幽暗的海水里浮起了身躯,站在了冰原岸上,一步步朝横江走来。她们虽光着脚丫,裸着身躯,可身上却有丝丝缕缕仙气缠绕着,也算不得全身赤条条。 可是,这等烟云遮身,半遮半露欲盖弥彰的景象,才最是勾人心魄…… 横江只看了看走来的龙女,赶紧低下头去,不愿意多看。他虽带着众妙之相眼罩,却不能将整个面容,完全遮蔽在眼罩后面,所以那些慢慢走近的龙女,依旧能够看到,横江已是有些脸色微红,仿似喝醉了。 没喝酒人怎会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如此秀色可餐,rela诱人,怎让人不面红耳赤? “憨憨的小哥哥!” 那对横江颇为动心的龙女,快走几步,裹着一身云烟,来到马车门口,朝横江娇俏一笑,道:“小哥哥你喜不喜欢我?” 横江摇摇头,道:“暂不喜欢。”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为什么我暂时不喜欢呢?”龙女有些气恼,盯着横江看了看,突然间想明白了,才喜滋滋的说道:“我知道了,小哥哥你是不愿意骗我,所以才这么说。因为小哥哥和我素不相识,小哥哥一点儿都不了解我,于是就不恨我也不喜欢我,以后却有可能喜欢我,也有可能恨我。小哥哥真好,真是一个诚实可爱的小郎君,人家就喜欢小哥哥这样的。” 横江一时无语。 习惯了看透人情冷暖,说话自然直接。 那龙女又问:“小哥哥你走了之后,以后会不会记得我?” 横江摇头道:“不会。” 龙女眼眸一湿,落下泪来,道:“我叫水笙儿。” 横江细细的看了这笙儿一眼,道:“现在会了。” 水笙儿想着横江刚刚肯定定是因不知道她名字,才会记不住他,如今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水笙儿就开心的笑了,欢欢喜喜转身跑到天马旁边,施展御兽法诀要帮横江赶车。 不过,法诀施到一半,水笙儿就跺着脚,生气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君上是让你们来帮忙的,不是让你们来捣乱的。” 周围龙女促狭一笑,人群里分出一个身材异常丰盈的女子,拉着水笙儿走到旁边,在她耳边说着悄悄话,另外几人则对天马动手动脚。 水笙儿听着听着,脸色越来越红。那几匹天马却越来越萎靡不振,继而马蹄渐渐,伏在寒冰地面,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 “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水笙儿气呼呼的挣脱了旁边的大姐姐,又把那些对天马施法的龙女退到一旁,继而施出法诀,让倒地不起的天马再度恢复了精神。 希律律! 天马嘶鸣,足下已有云雾生气,即将踏云登天而去。 “小哥哥,要记得笙儿哦!” 水笙儿回过头,痴痴的看了看横江,周身白茫茫的仙气当中,浮现出一条长鞭的虚影,打在天马背上。 啪! 天马受疼,奔腾而去。 “多谢了!” 横江坐在车门内,朝水笙儿抱拳致谢。 水笙儿朝横江挥挥手,甜甜一笑,又羞得低下头去。 天马神骏,拉着车驾呼啸而起,横江车上俯身低头,看向站在美女人群里痴痴傻傻的赵四,心道:“老四你既然在驿站里做事,理当知道海中龙女的作风,我已用雷法,当头棒喝,将你惊醒,可你却色迷心窍,执迷不悟,要飞蛾扑火,自作孽不可活,我道法低微,又怎能从沧海君手里,把你救出来?待我修炼有成那一日,必会拜访海中龙女一脉,酬谢水笙儿这番善缘。若你能稍稍节制几分,到那时依旧没有精尽人亡,我再救你一回。不过,若你能在龙女一脉,生下儿女,开枝散叶,龙女一脉自会好好待你,这未尝不是一场福缘。” 海中云雾缭绕,海市蜃楼犹如重重叠叠的街市,在空中遮了一层层。 横江驾车而行,须得从诸多水雾幻化街市里穿过,至于街市楼台里那些花枝招展,满楼红袖招的娇媚龙女,又怎会情义放过横江? 数不清的手帕,天女散花一样,丢向横江。 有人竟挡在半路上,只等车驾一来,就远远伸手,要去摸横江的脸颊,趁机占便宜。好在车速很快,空中龙女普遍修为平平,倒也没有人能真正摸到横江。横江入老僧入定一样,端坐不动,心中却在感叹,海中龙女,当真火辣! 横江虽在桃林大梦一场,轮回千世万世,却因世世苦求仙道却修为平平,很少有机会到大海当中闲逛,也不曾见过传闻里的海中龙女。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虚。 世人只知道狐狸精最能魅惑人,却不知龙女热情如火,更胜狐妖十倍! 转瞬之间,车驾已飞出了海市蜃楼范围,来到百里之外。 “回来!” 随着声音响起于横江心头,一道龙影,自后方海面升起,直上云霄。 横江见夜空突然被金光照亮,猛地回头看去,只见龙从海起,云中探爪,金光乍泄,朝奔驰而去的车驾抓了过来。 车驾虽快,却快不过龙爪! 这一刻间,横江禁不住回想起赵清雪被偷袭那一夜,慎固以一颗丹珠显出龙爪之时,对方纯阳仙人说慎固与远古群仙差距甚远,龙爪远远比不得真龙等等诸多话语,到底是何道理。 云中探出金爪,远强于慎固那一夜显出的龙爪。 横江尚未将龙爪看一个分明,龙爪似包饺子一样,把飞车和天马抓在了手里,握得严严实实,周围尽是金芒,见不到其他景物。当金芒散去,龙爪松开,横江眼前视野再度恢复之时,他蓦然发现,自己竟又回到了冰原。 沧海君领着水笙儿,站在车前。 横江推门而出,问道:“前辈乃堂堂道君,为何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我突然改变主意了,不行么?你既聪明,难道不明白无理取闹四字,本就是我们女人的权利么?” 沧海君挥了挥拂尘,清风吹起,风中有几只手掌显出来,抓在横江身上。 横江神色乍变,竭力抗拒,却又怎奈何得了沧海君这等道君高手? “世人只知海中龙女的择婿标准,是看对方是否有远古血脉在身。世人却不知道,对于龙女而言,远古血脉固然重要,却比不得你道心无双!” 沧海君兴致盎然,操控着风中手掌,只轻轻一扯,就将凤凰羽衣解开,露出了穿在里面的里衣。她再伸手一推,把一旁的水笙儿推向横江,道:“笙儿!你喜欢他就该和他成婚,我龙女一脉直来直去,何须学别人扭扭捏捏?” 水笙儿往前走了两步,懦懦的看了看横江,又低下头去。 沧海君将手里拂尘一甩,叱喝道:“我龙女一脉,人人都有繁衍生息的责任。你自修行以来,从不愿与男人同房,如今已至纯阳仙人,又遇到了你喜欢的男人,你再畏畏缩缩,休怪本君无情,家法伺候!” 水笙儿嘴巴一瘪,哭了。 沧海君手中法诀一变,已用风中手掌把横江的里衣脱下,当她准备把里衣丢开之时,突地神色一变,道:“小辈!你这衣服哪来的?” 第二百九十章:诚实可靠小郎君 横江神色冷峻,不予回答。 他先前愿和沧海君言语,只因今夜赵四被龙女迷惑,虽有精尽人亡的可能,却福祸各半。如果赵四能儿女满堂,且能控制自身欲念,不被美色掏空身体。那么,只要赵四不精尽人亡,他必能依仗海中龙女雄厚的底蕴,在仙路里越走越远。 如今这沧海君毫不讲理,要将他留下,和水笙儿成婚,横江心头已怒,自是态度大变。 至于为何沧海君看穿了他道心无双,因此而改变主意将他强行留下,横江稍作思忖,就已经明白了大半。 他终究是修为低了,才瞒不过沧海君这样的道君高手! 先前,横江面色微红,险些被上岸助他驱策天马的龙女迷惑之事,都是横江假装出来的,为的就是不让沧海君知晓他道心坚定。 横江不知龙女一脉选择夫婿之时,除了具有远古血脉之人以外,连道心坚定之人也要。可他却明白,因为道心的缘故,那一夜在宣明山顶,邪魔外道的道君竟然把经天纬地之才赵清雪,排到了第二,却把他横江列为了第一个要掳走的人。横江正是担心沧海君心里产生和那个道君一样的想法,这才故意装作有些把持不住…… 为了装得像一些,横江暗暗施展手段,故意让自己面红耳赤,故意呼吸粗重,故意心跳加快…… “凡此种种,我全都做得尽善尽美,却依旧瞒不过道君的观察。以我仙门修士的修为,终究只能控制自己肉身,显现诸如面红、心跳一类的变化,却无法驾驭自身魂魄。于是,我的身体看起来像是被魅惑得难以把持,可魂魄却无动于衷,这才让沧海君发现了破绽。” 横江暗暗思忖,目光从沧海君身上一扫而过,冷哼了一声,依旧不说话。 沧海君神色深沉,隔空一招,将把横江的里衣招致手中。 周围龙女见横江只穿了一条裤子,上身精赤,尽没有半点女子应有的矜持,反倒是如狼似虎一般,舔着嘴唇,盯着横江,放肆的打量着。唯有那水笙儿,小脸儿红红的,低下头去,只偷偷的瞥几眼,却不敢多看。 “陆慎是你什么人?” 沧海君一眼便认出来了这衣服的材质,又似乎对于衣服上那些从横江身上沾染而来的男人气息很是反感,便皱起了眉头,可当她把衣服翻动了几下之后,眼神却猛地一寒,死死盯着衣服上那些裁剪的痕迹与缝补的针法,又问了一句:“凌枯荣是你什么人?” 横江心思一动,知晓此事已有转机,便回了一句:“萍水相逢。” “陆慎亦正亦邪,本就是个老不死的老妖精,他这等恶棍,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了大善人,我怎地不曾听闻?陆慎毕生心血,全在那一篇扬帆升天法,此法之根基,全在这一面紫布船帆。你和他若只是萍水相逢,这紫布船帆怎会落到你身上?” 沧海君冷冷盯着横江,似不想为陆慎之事多做纠缠,又问道:“凌枯荣呢?” 横江道:“也是萍水相逢。” “呸!你当本君傻么?你虽道心无双,却天赋低劣,凌枯荣若不故意试探你道心,以她的高傲,她怎肯正眼看你?似凌枯荣那等人物,若与只是和你萍水相逢,她必将你视作路边草芥,哪有闲心探测你的道心?她若不知你道心坚定,又怎会亲自动手,替你做衣服?” 沧海君越发的神色冷厉,手臂一抬,化作龙爪,爪子如铁箍,抓住横江喉咙提了起来,举到空中,喝问道:“若只是寻常衣服,倒也罢了,可这件衣服,乃是男子贴身的里衣!这世间只要是正经人家的女子,除了夫妻、父女、母子、兄妹之外,哪会有女人一针一线,去给别的男人缝制一件里衣?” 横江昂起头来,闭口不言。 他刚刚说的萍水相逢四字,字字属实,沧海君偏偏不信,他懒得和沧海君胡搅蛮缠,编造谎言来欺骗她。不过,横江已然料定,沧海君必不会杀他。只因沧海君语气虽然凌厉,可话语之间,在提起陆慎与凌枯荣之时,却隐隐含着一丝别样的情愫。 沧海君见横江不说话,亦是沉默良久,最终又把横江放回了车上。 周围龙女见沧海君发怒,早已收敛了搔首弄姿的动作,就连那个被她们迷惑住了,准备带回去成亲的赵四,也被她们放了回去,任由赵四躺在冰霜地面。冰雪深寒,把赵四冷的一哆嗦,醒了过来,可当他见到周遭龙女,尽是仙气缠身,更有一个气势如山的女子站在一旁的时候,赵四已吓得不敢动弹,干脆躺在地上装死,只把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静观其变。 “贱人!狗男女!就知道欺负我!” 沧海君恶狠狠的骂着,继而又似是想到了什么,便指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赵四,向横江问道:“这小子把你叫做横道友,你不姓陆?” 横江听了这些,脑海里越发的条理清晰,便道:“我为何要姓陆?” 沧海君又问道:“凌枯荣是你师娘?” 此问一出,横江已心思笃定,便闭口不言。 沧海君又放出龙爪,作势要抓向横江喉咙,恶言道:“快说!不说便杀了你!” 横江道:“我口渴,不想说。” 沧海君恨不得将横江打个半死,皱了皱眉之后,终究还是忍住了,冷冷说道:“你乃仙门修士,会五行法术,难道自己不会喝水?” 横江对那只在他面前挥舞不定的龙爪视而不见,依靠车门,松松垮垮坐了下来,很是闲情逸致的说了一句:“传闻海中龙女,擅长用龙涎香酿酒,名为龙泉。此酒实乃仙门佳酿,对修行一途最有裨益,可遇而不可求。” 水笙儿见横江越发的放肆,她心中就越发的害怕,赶紧走上前去,小声劝阻,道:“小哥哥!你千万不要再惹君上生气了,好不好嘛。” 横江笑而不答,温文尔雅。 水笙儿正要再劝,一个酒坛已从后方飞来,平平稳稳的落到了横江面前。 酒是龙泉酒。 送来美酒之人,自然就是沧海君。 这一幕,只把赵四惊得连装死都顾不上了,眼睛睁圆,目瞪口呆。 众多龙女看向横江的眼神,已带有几分痴痴傻傻。 狐女多情,人尽皆知。世间有诸多狐仙、狐妖与书生士子的风流故事,广为流传。 龙女多情,远在狐女之上! 沧海君问道:“酒就在你面前,现在你可以说了?” 横江摇头道:“我光着膀子,衣衫不整,哪有喝酒的心思?” 沧海君冷着脸,隔空驱物,把脱下来的里衣和凤凰羽衣,替横江穿上。 横江这才揭开酒坛封口,闻了一闻,道:“美酒虽好,却无佳肴下酒,喝寡酒未免有些枯燥,让人提不起兴致。” 沧海君又让龙女赶紧弄出了酒菜,整治了满满一桌,各色菜品皆有,琳琅满目,摆在横江身前。 横江夹起菜吃了一口,又摇了摇头,道:“寻常菜肴,配不上龙泉酒。” 沧海君衣袖一甩,怒问道:“你待如何?” 横江越发的文质彬彬,温声说道:“前辈国色天香,自是秀色可餐。如此良辰美酒,何不与我共饮?” “放肆!” 沧海君大怒道:“无知小儿,竟敢让本君陪酒,你信不信本君现在就杀了你?” 横江脸上笑容不改,问道:“她能给我缝衣服,你就不能和我坐在一起饮酒?” 沧海君自然明白,横江所指的她,就是凌枯荣。于是这道君眼中怒意一扫而空,竟真坐在了横江对面,拿起酒坛替横江满满的倒了一杯,再给横江夹菜…… 此情此景,只让水笙儿呆若木鸡,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是好。周围龙女面面相觑,心中各有所思。赵四则眼睛一闭,干脆晕了过去,他今夜心思惶惶,已受不得更多的惊吓。 横江极是闲情逸致,品尝着美味佳肴。 沧海君耐着性子,等横江吃得差不多了,才问:“现在可以说了?” 横江放下筷子,端起酒杯,道:“她让我管她叫师娘。” 沧海君皱了皱眉,问道:“威逼利诱?” 横江点头道:“然也。” 沧海君问道:“你叫了?” 横江饮了一口龙泉酒,正气十足,道:“虽说拿人家手短,吃人家手软,可我是个有骨气的人啊,怎能被这等蝇头小利收买?” 沧海君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本以为横江是一个满脑子礼法教条,不懂变通的顽固不化之辈,如今见横江明明喝着她的龙泉酒,又穿着凌枯荣送的里衣,却还义正言辞的自己有骨气。 这小子,倒是一个妙人。 沧海君越发的觉得横江有趣,心中的不满与怒气,早已一扫而空,她看向横江的眼神,也越发的意味深长,道:“你叫我一声师娘,好不好?” 横江断然拒绝,道:“不好!” 沧海君道:“要如何你才能叫我师娘?” 横江道:“不论如何,都不行。” 沧海君皱着眉头,道:“凌枯荣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凌枯荣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她虽是九崇山的掌教,九崇山虽也有众多女弟子,却哪里比得上我龙女一脉,人人都是国色天香的大美女?再者,凌枯荣是九崇山掌教,座下有九脉道统要照顾,就算她对你悉心栽培,又哪能不顾门中其他弟子,却只顾你一人?我龙女一脉则不同,诸事情都由本君一言而决,本君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想要什么本君都会找来给你。” 横江毅然摇头,道:“我辈仙门中人,理当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怎能被威逼利诱而改变了心思?不过,前辈若是对我再好一点,我可以保证,以后不在别人面前,说前辈的坏话。” “好你个小滑头!”沧海君见横江隐隐威胁他,气得笑了,转身看了看旁边的水笙儿,道:“笙儿,现在你还觉得他是一个诚实可靠小郎君么?” 第二百九十一章:净土奇山 水笙儿看了横江一眼,也不说话,默默的拿起横江替她倒的那杯酒,端到嘴边,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 横江干脆闭上了眼睛,在心中揣摩自身所学的法诀与道术,他知道今夜已经安稳,便断绝了连夜离去想法,他又不似赵四那样垂涎女色,对于海中美艳动人的美女,他兴致乏乏,长夜漫漫,按照横江十余年来修行习惯,自是勤修不辍。 沧海君却不给横江凝神精修的机会,问道:“连凌枯荣那种人,都对你这么好,你是陆慎的弟子?” 横江摇头。 沧海君讶然问道:“那你是何人弟子?” 睁开眼睛,道:“我是宣明道场弟子,虽已入门,却尚未正式从师。” “宣明道场?没听说过。” 沧海君想了想,摇摇头,再问身边龙女。 一问之下,她才知道宣明道场位于西方中土帝国,小有名气,是中土帝国东南七大道场之首。于是,沧海君拂尘一甩,不屑道:“那等小门小派,也配得上收你为弟子?” 横江道:“我天赋平庸,未入师门之前,仙门高手视我如蝼蚁,又怎会耗费心神来试探我的道心?世人不知我道心坚定,只看到了我天赋平庸,无人肯将我领入仙门。我苦修仙道十数年,若非拜入宣明道场,我这一生一世,都难以触碰到仙法道术分毫。前辈说宣明道场是小门小派,配不上收我为弟子。我却觉得,能拜入宣明道场这种有教无类,福德高深的师门,对我而言是天大的福源。” “我本以为,我贬低你师门,会让你记恨我,对我大发雷霆,没想到你竟然说了这么一番话语,真是有些出人意料。” 沧海君稍一沉吟,又道:“我猜,若非我和陆慎是旧相识,你念在陆慎的面子上,给我留了几分情面。否则,你早已勃然大怒,把我骂的狗血淋头,对吗?” 横江点点头。 “你还真是耿直呢。”沧海君笑笑,抬头凝望夜空深处,喟叹道:“世人只知女人心海底针,最难揣测。世人却不知,男人的性子比女人的心思,更难揣摩。你道心坚定无双,本该性格也很极端,要么纯真坦率,要么奸猾至极。可你偏不是这样,你既固执又滑头,既耿直又奸诈……连你都如此让人难以捉摸,更别论世间其他男子。也难怪我争不过凌枯荣,我们龙女虽然多情,却天真烂漫,哪里猜得透人心,哪里是她凌枯荣的对手?” 一颗泪珠自沧海君眼角滑落,她乃堂堂道君,统御海中龙女,也算一方雄主,如今竟不顾身份,在众目睽睽之下哭了,丝毫不怕别人笑话她。 单凭沧海君这一脸泪水,横江便知沧海君说的龙女天真烂漫,不是自夸的虚言。 等到海风吹干了泪水,沧海君才站起身来。 “散了吧。” 沧海君朝龙女们挥挥手,再对横江说道:“今夜你好好休息,我明日一早,再来送你。” 顷刻之间,周遭云雾消散,数以千计的龙女,消失得无影无踪。 唯有马车周围的冰面上,残留一些零碎的脚印。 横江摆出了凤凰晒翅之法当中,太阴炼魂法的修行姿势,正要闭上眼睛打坐练气,却发现叶儿软软的坐在一旁,正一脸焦急盯着他,好几次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横江问道:“你若有事,但说无妨?” 叶儿小脸通红,扭捏道:“主……主人,叶儿想……想解手。” 横江皱了皱眉。 因后面车厢里有马桶,叶儿若想解手,只需自己去后车厢就是。莫非这小姑娘一夜之间,就被把龙女的奔放热情,学了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过,当横江仔细打量了叶儿几眼之后,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叶儿是被沧海君与诸多龙女,吓得双腿发软,走不动路了,这才求他。也许这小姑娘本不想解手,全是因为吓尿了…… “这小姑娘就算是被吓尿了,也不肯在沧海君面前露怯,一心和横江同进同退。” 横江摇摇头,施展出一道御风诀,以一束清风将叶儿送到了后车厢的马桶旁边。 夜尽天明,朝阳升起。 晕倒在冰面上睡了一夜的赵四,被阳光一照,醒了过来。他慌忙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又施展出五行水法,弄出一面大镜子,把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这才知道昨夜没有被龙女龙女**,终于放下心来,却又隐隐有几分遗憾。 呼呼! 海风乍起,白雾突生。 雾中有海市蜃楼,也有妖娆龙女。 赵四眼神一亮,正要跑回马车旁边和横江说话,却见雾中走出了一个手持拂尘的女子,把赵四吓得脖子一缩,双腿一软,木桩子一样朝地上倒去,就好像自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他一直都躺着不动,中间从未醒来过。 一大群纯阳仙人境的龙女,端着美酒佳肴,在马车前大摆宴席。 横江毫不客套,直接和沧海君对桌而坐,水笙儿则在一旁帮他们倒酒。 席间,沧海君问横江今年多大,修炼几年,可曾服用丹药修行,可曾修炼九崇山众多妙法,横江斟酌片刻,逐一作答,至于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他自然分得清清楚楚。当沧海君知晓横江服药修行,十年苦修之后,才修炼到仙门修士境界,沧海君便说道:“我是你长辈,初次见面,没有准备合适的见面礼给你。你如你在此多留几日,我与你讲道一番,当做是见面礼,如何?” 横江婉言拒绝,道:“前辈好意,我心领了。” 沧海君问道:“莫非你从不收别人人礼物?” 横江摇头道:“我不仅收过别人礼物,还听过别人讲道。我能听别人讲道,却唯独听不得前辈在我面前讲道。” 沧海君问道:“那你是看不起本君?” 自从沧海君发现了横江和陆慎关系匪浅,她对横江就态度大半,不再以“本君”来称呼自己,如今再度说出这二字,足见沧海君心中已怒。 横江道:“别人在我面前讲道,和我结下善缘,我只需以后还他一个人情就是。可前辈你在我面前讲道之后,我却不会因为此事,而在你的心上人面前,帮你美言几句。我帮不上你,这人情就无法偿还,又怎能厚颜无耻听你讲道,受你善缘。” “你!” 沧海君长身而起,指着横江,胸中怒火蠢蠢欲动,却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我们走!” 沧海君深吸一口气,衣袖一甩,领着众多龙女,转身走进了茫茫大雾当中。片刻之后,一阵海风吹来,浓雾散得干干净净,雾中海市蜃楼也消失无踪。放眼望去,周遭海面无边无际,蔚蓝深邃,与天同色。 横江摇摇头,趁着叶儿收拾桌子的空档,在马车里沐浴更衣完毕,站在车门处,朝躺在地上的赵四唤了一句,“老四,该上路了。” 赵四晃晃悠悠站起身来,坐到前头,挥手一鞭驱策着天马,他一边赶车,一边唏嘘道:“刚刚沧海君说要讲道,横道友何不任由她在此开讲?反正这等天上掉下来的好处,不要白不要。道君高手神通广大法力无边,能听道君讲道一次,对修行一途大有裨益。换做是我,哪怕让我少活十年,我也愿意啊。” 横江任由赵四嘟嘟囔囔,不再多说。 历经此事之后,赵四也不怕再度遇到危险,依旧像往常一样,等到天黑时分,就把马车降落到海面上,暂留一夜,要等第二天太阳升起,他才肯继续赶路。而且,每天晚上,赵四都会把上衣脱了,只穿一条紧身的裤衩,光着膀子在海里游来游去,一边展露着他本就不算壮实的排骨身材,一边朝着海面四下张望…… 如此过得一段时日,前方天海尽头,已能隐隐约约看到一条昏暗的灰线。 那条灰线,就是陆地的痕迹。 此乃中央净土。 中土帝国虽号称中土,却只算西海当中一片巨大岛屿群落当中,位置居中的国度而已。只因中土帝国之人,历来自诩为中土,朝中群臣又爱歌功颂德,将周围众国贬低为四方蛮夷,实则中土二字有名无实。 中央净土,虽然广袤宽阔,却也未必算得上是仙道世间的中央位置。 可这中央净土四字,却名副其实。 只因飞入海岸,只大内陆深处,五百万里路程之后,可见一座高不可攀,让人望而生畏的山峦,此山就是空心杨柳山,就是从仙道世间,进入深渊地狱的入口! 多少年来,仙魔死战。 多少远古大仙,多少英杰雄豪,自世间各处,赶赴空心杨柳山,前赴后继,虽飞蛾扑火,却百死不悔。 天马飞车,凌空疾驰。 山川河岳倒退而过,由上往下俯视,沿途风物亦能看到几分,约莫与中土帝国相仿,并无多大差别。只是空中却繁忙了许多,时不时可以见到飞来飞去的仙门高手,就连中土帝国极为少见的天马飞车,亦是络绎不绝。 也有些飞车,和横江同路,一起赶赴空心杨柳山。众人并道而驰,也算有缘同行,相互寒暄几句,稍作交流,算是打了个招呼。 一段时日之后,前方天际,有一道暗苍色黑影,横在天地之间,犹如一块从九天之上降下的帷幕,将前方天地一分为二。 此山极大,方圆不知多少万里,却有些像是一座圆柱。即便横江有着千世万世的梦中轮回记忆,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山脉。他只觉山形山势,极其雄伟瑰丽,却又匪夷所思…… “横道友,咱们到了。” 赵四跟随着前方飞车,驱策天马从空中缓缓降下,落向下方一颗苍翠的巨树。 第二百九十二章:拓锦殿 巨树极大,高逾三百丈。 有一个透明的巨大光圈,将整座大数罩在其中。横江虽修为不高,却也能看出这是阵光护罩。简而言之,便是由浩瀚大阵自生的阵法罡气,汇聚而成的阵盾。 一丈即是十尺,一千五百尺则是一里路。 三百丈合三千尺,比起高达数里、峰顶终年积雪的宣明山,矮不了多少。 树上枝干伸展,壮如虬龙。 诸多殿宇楼台,被仙门中人建在树枝上面,离地极高,也没有楼梯让人从地面攀登。只因来到此地的都是仙门中人,腾云驾雾,御风御剑,具登天之能,何须阶梯? 赵四将马车落到一段树枝之上,就赶着马车回驿站交差去了。 驿站也建在巨树上面,八匹天马拉着车驾在树枝上奔驰,车轮平平稳稳,如履平地,丝毫不显狭窄。 横江领着叶儿,目送赵四离去,又在树干上站了半晌,将周围景致,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随后才根据赵四先前的交代,飞向树腰之处。 一座木制殿宇,高大雄伟,像巨大的鸟巢一样,搭在两根树杈之间。 “来人止步!” 横江刚刚飞近,就有一道声音,自殿门传来。 继而,殿门内一阵光影纠缠,显化成一个身材枯瘦,容颜衰老,却精神矍铄的仙门中人。此人飞身而起,挡在横江面前。 横江拱手抱拳,“敢问前辈,此处可是拓锦殿?” 那人点点头,问道:“鄙人钟旗,这拓锦殿归我管,你来此何事?” 横江亦不多言,拿出争千秋给的玉牌,递向此人。 “九崇山一脉?” 钟旗把玉牌还给横江,道:“十余年前,你师门兴师动众,前往深渊地狱,为何你足足慢了十年?” 横江道:“我非九崇山弟子。” “哦?” 钟旗有些讶异,深深的看了横江一眼,道:“先进拓锦殿等级,我再给你安排住处,也好有个落脚之地。你且先住上一段时日,等过几天,集其了十人,再大开仙门,送你们去深渊地狱参战。” 横江拱手一礼,道:“多谢前辈。” 钟旗挥挥手,领着横江走进了拓锦殿,按照自古以来的规矩,登记了姓名,师承来历。当横江把宣明道场四字,写在名册上的时候,钟旗眼神一亮,叹道:“十余年前,你师门开山祖师,与门下二代、三代弟子,响应诛魔令,义无反顾来此参战,时至今日尚未归来,生死未卜。我本还以为,你宣明道场会因此而心灰意冷,轻易不会再派人参战。如今看来,你宣明道场的义气,远非寻常仙门道场可比。” 横江淡然一笑,道:“响应诛魔令参战的仙门中人,必定数量极大,前辈竟然能记住我宣明道场,真是好记性。” 钟旗转过身来,仔仔细细的端详着横江,道:“我本以为,我夸你师门,你会故作姿态谦虚几句,未想到你竟含笑受之,倒是有些与众不同。接下来这段时日,你且好好休息,养精蓄锐,等去了深渊地狱,再大显身手。” “告辞!” 横江道别而去。 门外站着一个侍女,也有修为在身,是个仙门中人。她见横江走出大殿,便招呼一声,自衣袖里拿出一片小树叶,往空中丢了一丢,树叶见风而涨,犹如小船,使女当先站了上去,横江领着叶儿,飞上树叶。 树叶如同飞空的宙船,在林中穿梭,不一会儿就飞到了一颗高达上百丈的巨树上面。落到了一座建立在枝芽当中,格局虽小,却亭台楼阁养养俱全的院子里。随即那使女拿出一块玉佩交给横江,再拜别而去。 玉佩就是掌控着院子的法宝,形同钥匙。 横江根据此地规矩,在玉佩上洒了一滴血液,将此物收为己用,再操控院落,打开大门,领着叶儿走了进去。院落能被横江以仙门法诀操控,并非是横江用御物手段开了门,只因这整座院子,实际上也是一件仙门宝物,虽是通体木质结构,却全由仙门高手以道法祭炼而成,非同小可。 院子看上去虽小,却也只是对比高达上百丈的巨树而言。实际上着整座大树之上,也只在枝叶最为繁茂葳蕤之处,建着三座院子而已,位置高度亦是相差无几。 凉亭,暖阁,书楼,丹方……诸多仙门中人用得上的设施,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两座不大不小的院子,分别可以用来种植灵药,豢养灵兽。院落周围,亦有一座完整的阵法,极为玄妙,横江虽不精通阵法,可细细一看,却也知晓,若非纯阳仙人以上的修为,绝难布置出 此等阵势。有此阵法守卫,横江心中亦是安稳了许多,如此一来,住在这院子里,就无需担心被人轻易就暗害。 院子里里外外,诸多房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切如新,显然要么是许久没人住过,要么就是从未有人住过。横江为此地主人,自然住在主屋,叶儿则选了一个靠近主屋的小房间,方便照顾横江饮食起居。 横江拿出收在乾坤袋里的居家物件,以及当年御龙升师兄送的锅碗瓢盆一类,通通拿了出来,随手施法,便让诸多物件,各归其位。 叶儿默默的在一旁守着,只等横江把那些她搬不动的东西摆放好了,就拿出木盆和抹布,在厨房的水桶里打了水,小蜜蜂一样忙忙碌碌,在家中擦来擦去。横江虽早已施展了道术避尘决,将院中打扫得一尘不染,叶儿却依旧要自己动手再擦拭擦拭。好在厨房的水缸,刻有仙门符箓纹路,能自行聚水,清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否则叶儿若想凭着她自己的能耐,把水从下方地面,弄到这院子里,只怕是难于登天。 横江见劝不动她,也懒得多说,独自出门而去。他在院外飞了几圈,就看到了一左一右,有两座院子,同样建在这巨树上面,以方位角度而言,树上三座院子恰好组成一个三角形,成三才之势,合在一起又是一座阵法。 按照此地规矩,横江住进了这颗大树之后,树上余下的两个院子,也会陆陆续续有仙门中人住进来,成为横江以后的邻居。 “我若没有在深渊地狱身死道消,反倒是龙精虎猛的一只活下去,时不时也会返回仙道世间,在这院子里住一段时日。人心百态,各有不同。也不知以后和我一起住在这树上的邻居,是龙是蛇。” 横江飞离大树,在周遭方圆十余里范畴,闲逛一番,找到了酒楼、茶馆、以及各类商行。其中有卖药的,有卖符箓的,有卖各种材料的,各种行当应有尽有,可供购买的东西琳琅满目,自然也有卖灵兽的。 仙门中人对于金银,视如粪土,只因凡俗世人的金银珠宝对于仙门中人而言,只需施展点石成金的手段,便唾手可得。反倒是炼器炼丹等事经常会消耗的材料,如那些从黄金里炼制出的金精,从凡铁里炼出的寒铁、玄铁一类,颇有价值。横江在师门里学到的第一篇法诀,就是火法九耀诀,他在封魔岛苦修十余年,虽没修成高手,却在苦练火法之时,用了不少黄金练手,如今手头金精倒是不少,便拿出来以物易物,采办了一些仙门之物,又买了一只展翅数米的大白鹤。 白鹤是灵禽,却算不得珍奇,所以只值十两金精。一分钱一分货,白鹤能耐也不大,和普通灵鹤相比,只是身体大了很多倍,展翅七八米,脑子也稍稍聪明了些,其他方面则没什么特色,用来给叶儿代步,载着她飞来飞去,交通往来,倒也便利。 自此,横江就在院子里,暂时安顿下来。 一住就是大半年。 隔壁两座院子里,早已住进了两个仙门中人。二人都是女子,不仅年纪不大,而且相貌极其出众,且气质不凡,一看就知都是鹤立鸡群之辈。 至于二人背景如何,是出身平凡还是底气十足,横江也无需多想,就能猜到几分。 以他的阅历,早就知晓年轻女子厉害非凡,大多只有三种原因。其一,那女子乃人间龙凤,盖世英才,其二就是谁她娘的人厉害,其三就是睡她的人厉害。 以二人的底气,自是不将横江这个白发苍苍,看起来未老先衰,且带着一个美貌少女在身边,一看就是**熏心的色中饿鬼,不愿意和横江多做交流。 横江感觉到邻居对他态度冷淡,以他的性子,自然也不愿多去理会她们,只在心中感叹着,修行天赋对仙门修士还真是极其重要,若他的天赋和这两个邻居一样,修炼起来必定一日千里,哪里会苦修十年,崎岖坎坷,至今还只是一个仙门修士? 也不知那拓锦殿的钟旗,到底是存了怎样一份心思,才把这么两个女子,安排到此,给横江做邻居。 横江心思细腻,早已觉得钟旗这一番安排,有些不对,却也未曾多问,只安安稳稳住了下来,等待离开仙道世间,前往深渊诛魔的那一日。 第二百九十三章:鼎炉、窥视 赵四将横江送到此地之后,去了驿站交差,却不愿意再回那座位于西海的驿站,而是留了下来。半年以来,赵四和横江也见过几回,赵四本就是个自来熟,每次见到横江都有说不完的话语,嘴皮子动个不停,絮絮叨叨,就好比他和横江是多年不见的生死兄弟,什么都可以说,什么都可以讲,诸多话语藏在心里,不吐不快。 若换做别人,面对着如此热情的赵四,也许会慢慢的和赵四关系越来越亲密,天长日久之后,会真的把赵四当做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 不过,每次横江都是淡然听着,不冷不热回应着。 赵四渐渐的察觉到了横江对他的疏离,态度也渐渐冷淡下来,慢慢的就不主动去找横江,也不会当横江出门的时候,次次都恰好在路上遇到横江。赵四不来找横江,横江也自然不会去找赵四。 横江虽初来此地,身边除了一个叶儿之外,再没有什么朋友,可每日里修仙问道,日子过得很是充实,自然也不觉得寂寞。当初他在封魔岛当中,苦修十年,也只和聂隐娘与杜柔白师徒二人,有所交流,至于聂隐娘门下那上百个记名弟子,横江虽经常与之见面,却也很少和他们说话。 对横江而言,若把修行时间荒废了,简直罪大恶极。 他深知自己的劣势,也知道如今的状况,最多只能活一百岁,哪怕修至神魂境,引来雷霆灌体,增长寿元,只怕也无多大作用。他本早就应该老死在封魔岛当中,全靠陆慎传下一篇万古长青法,才使得横江在修炼了大自在智慧诀之后,在饱受心瘾折磨的状态中,有了百年寿命。 万古长青之法,百年之内,可让横江性命无忧。 只需在这百年时间里,再找到可以増寿的奇珍异物,増寿一次,就能再活百年。 万古长青之法,对于寻常仙门中人而言,可以増寿十次,加起来可以让人增寿万年,即便横江受到心瘾折磨,魂魄消磨,也可以增寿千年! 可是,万古长青之法増寿之时,需要以世间稀有的灵物奇物为药引,才能施展成功。 横江虽有着在仙道一途龙精虎猛勇往直前的心性,他相信万古长青法给他千年时间以后,就能修至纯阳境界!而一旦修至纯阳境界,就有八千岁寿命,加上万古长青之法,足有九千岁光阴! 可诸如陆慎当年种植在封魔岛幽泉火焰大河里,那等烈焰冰荷,世间少有,横江又该上哪儿去寻找此等奇物? 于是,在这拓锦殿大殿周围,住得越久,横江眉宇之间的沧桑之色,才越来越明显。他本为参与诛魔大战,才不远八百万里,来到此地,却因那拓锦殿里的钟旗,说要等齐了十个人,才肯将人送至深渊地狱,横江就只得一只留在此地。 对于横江而言,即便此地天地灵气,比起宣明道场要浓厚了许多,即便在此修行,能结识许许多多世间英才,他也的耐心,也渐渐的被磨得差不多了。 期间,他曾去过拓锦殿数次,问那钟旗,什么时候才能上路,那钟旗也不多做解释,只说人一齐,就会送众人离去。横江也找人问过,是否不需要那钟旗帮忙,就能自己千万深渊地狱。别人只说,不靠钟旗,仙门中人也可以去深渊地狱,只是那等独自前往的,都是道君境的高手,也唯有道君以上的修为,才有实力能凭着自身实力,在仙道世间和深渊地狱之间,来去自如。至于道君以下的仙门中人,即便是纯阳仙人巅峰的高手,也无法凭着一己之力,前往深渊地狱。 可横江却又别无办法,只得等在这里,虽说不上度日如年,却心中暗暗不爽,只能闭门不出,苦心修行。 也正因平日里不怎么外出,他在这一片地方,也算是小有名气。 别人都会交几个朋友,会时不时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游山玩水,交流道法,唯独横江不怎么与人交流。若只如此,此地众多仙门中人,多半也只会觉得横江性格孤僻,不喜欢和人交流,会把他当做路人看待,可横江偏偏是满头白发,脸上又带着一个银光闪闪的眼罩,看上去颇为诡异,而且修炼天赋极其平庸…… 因横江身上特点太多,于是众人在谈天说地的时候,一旦没有什么话题了,就会把话题引到横江身上,纷纷猜测他到底是因为何种原因,才会得到一方仙宫推荐。 有人说横江是前辈大能,前世本为绝代高手,却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转世重修。正因如此,才能凭着前世的声望与人脉,得到仙宫的推荐。至于如今为什么天赋平庸,则多半是转世的时候不小心,选错了投胎对象之类…… 也有人说,横江是某个高手的私生子,全靠着便宜老爹的关系,帮他到处求神拜佛走了后门,这才得到了仙宫的推荐。 这些话语,没人亲口在横江面前说,可横江却知道得清清楚楚。只因叶儿时不时会骑着白鹤,外出采买一些东西,自然而然就能从市井之间,听来不少流言蜚语。叶儿把这些事情对横江说了一说,她本以为横江会勃然大怒,可横江却处之淡然,只挥挥手让叶儿不必再理会。这让叶儿也免不得胡思乱想起来,心道:“那仓海军都说了,主人道心无双,世间少有,于是对主人礼敬有加……莫非主人真是仙道高手转世重修?” 每逢十五,横江就闭门不出。 只因月圆之日,就是横江的心瘾爆发之时。 到了这个时间段,横江明林禁止叶儿也不能外出,让她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房间里,不能踏出房门半步。 这一日,又是月圆之日。 横江把门窗关好,开启了院中阵法,再把自己关在乌漆墨黑的炼丹房中,如往昔一样,闭门不出。他之所以如此警惕,就是怕一时不慎,会被人看到他心瘾爆发之时的痛苦模样,知晓他修炼了魔功。对于仙门中人而言,实则修炼魔功,算不得什么罪大恶极之事,了不得也就被人说是旁门左道修士,算不得仙门正宗而已。 横江却把此事看得极为重要。 师门宣明道场,乃仙门正宗,如若自己修炼魔功一事,被人发现,岂非污了师门的颜面?他心中记得清清楚楚,当初廖长空提起东方未明修炼魔功一事的时候,那等锋芒毕露的眼光。如今廖长空虽因横江不曾食人饮血吞魂,原谅了横江曾修炼魔功一事,可横江却不愿意因为此时,再让师门生出是非。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也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横江算得上是一个怪人。 而对于横江的两个邻居来说,横江简直是一个怪胎。 如今,这两人一左一右,站在横江院门之外。 左侧女子身材娇小,穿着一身红裙子,给人一种火辣辣的感觉。她修为已至神魂境,看上去年纪不大,实际上却已有八十余岁,只因仙门法诀素来都有永葆青春的功效,修为不毁容颜不改。 右侧女子则身形略高,却胸前略平,一身打扮很是得体,尤其是她瀑布一样的长发,最是让人觉得好看。 “这小子每逢十五,都会把院子里所有的门窗,都关得紧紧的,肯定是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他每次关门之前,都会先把那个叫做叶儿的侍女给关起来,哼……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他肯定是邪魔外道之人,修炼了采阴补阳一类的法统,那个叶儿就是他专门用来修炼的鼎炉。”左侧那女子盯着门内,道:“这人多半在白日宣淫,做那些下作苟且的事情。咱们只需破了这院子的阵法,冲进去,就能把他抓一个正着!” “鲁姐姐不可轻举妄动。” 右侧那女子摇摇头,道:“不论是仙门正宗、还是旁门左道,亦或是邪魔外道。不管他是心怀仁义的好人,还是罪恶滔天的恶棍,只要肯去参与诛魔的战事,则都算是我仙道世间的勇士。英雄不问出身,鲁姐姐何必因他邪魔外道的身份,而耿耿于怀?” “哼!如果他住在别的地方,我也懒得管他。可他是我的邻居,住在你我中间这座院子里,他诸多邪事,都发生在我眼皮子底下。我鲁巧指身为一方仙宫弟子,来自于仙门正宗,怎能置之不理?我若视而不见,放任他欺负侍女,我便是麻木不仁。我麻木不仁,就是狼心狗肺,就是不仁不义,就违逆了我的道心!” 鲁巧指恨恨的说道:“我辈仙门中人,修仙就是修心。我若连自己的道心都顾不上了,还拿什么来修仙?我今日要破了院中阵法,要救那叶儿,并非是我路见不平要惩恶扬善,归根到底,是我要护住道心不损。妹妹你难道还不明白么,我今日非是要救人,而是要自救。” 第二百九十四章:五千年仇 右侧那女子凝神想了想,问道:“姐姐真要如此?” 鲁巧指道:“若不如此,我仙路一途,何以为继?再则,我今日要破阵闯进去,也不是要斩妖除魔,将这邪魔外道之人斩杀了。你说得对,只要肯前去参与诛魔大战,管他是正是邪,管他是人是鬼,只要肯上战场,都是我仙道世间的勇士。我冲进去,只想救人,把那叶儿救得脱离苦海之后,我绝不会为难他。闵妹妹你到底帮不帮我?你若不帮我,那你就站在一旁看着好了。” 闵十九拨了拨额头前的几许秀发,犹豫道:“你我若强行冲进去,实在是不合规矩。此事一旦发生,必定被钟旗前辈知道。以钟旗前辈和你师门的关系,他必定会告知你的师门,到时候该如何是好?” 鲁巧指道:“小十九,你就是太老实了,真是白长了这么高的个子。你身材虽比我高,可胆子却比兔子还小,而且脑子也不好使!你也不想想,以钟旗前辈和我师门的关系,他会随随便便就安排我和一个大色鬼住在一起么?钟旗前辈修炼数千年,早已是纯阳仙人,他走过的桥比我们走过的路还多,他故意把我们安排在这里,多半是借我之手,狠狠的惩戒这个邪魔外道,莫要让他太放肆了!” 闵十九又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莫要忘了,你我师门截然不同。我师门都是清心寡欲的道姑,可你是妖仙弟子,你们妖修最是火辣多情,尤其是你这样的狐女……依我看,钟旗前辈把我们安排在这里,鄙视另有深意哦,嘿嘿……” 鲁巧指眨巴着眼睛,促狭一笑,再凑到闵十九耳边,道:“钟旗前辈多半是想让你住在此地,引得这色鬼色心爆发,按耐不住,对你动手动脚非礼你,然后我趁机杀出来,抓一个人赃俱获……” “啊!” 闵十九惊得捂住嘴巴,问道:“钟旗前辈为何要这么做?” 鲁巧指道:“还能为何,都是为了我仙道世间着想呗。你想想啊,这人要真是一个心术不正的败类,一旦他去了战场,他这样的害群之马,岂不是会霍乱军心?钟旗前辈义薄云天,最是仁义无双,以他的性子,怎会让这种祸根,去祸害那些奋不顾身,前往深渊地狱参战的勇士?” 闵十九半信半疑,问道:“真……真是这样?” “那还能有假?” 鲁巧指哼了一声,道:“他住在这里大半年,却从不主动和人打交道,我早已暗中观察过了,就连那个把他送来此地的赵四,也和此人关系越来越疏远。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肯定是邪魔外道之人,否则为什么平日里足不出户,不肯和人交流?如今这片地方,仙门中人虽多,却只有他这一个邪魔外道之辈。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这个邪魔外道,平日里坏事干尽,一肚子恶毒的坏水,又怎么能和我们这些良善之人谈得来?” 闵十九无言以对,又点了点头,终于是选择相信鲁巧指。沉吟片刻之后,闵十九已从衣袖当中,拿出了几朵令旗,道:“我比较擅长阵法一道,由我来破阵吧。” “姐姐这次虽然召集了不少人马,可其中擅长阵法的却没有几个,如今姐姐就等着你这句话呢。”鲁巧指呵呵一笑,拿出了一道符纸,打向远处。 砰! 符纸飞出十几米外,当空炸开,化作一群小蜜蜂,朝四面八方飞驰而去。 不一会儿,就有数十个仙门中人,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鲁道友!可都准备好了?” “邪魔外道虽然可恶,可此地有此地的规矩,咱们将他惩戒一番就是了,可别伤了性命。” “性命可以不要,道基也可以不毁。可无论如何,都要打断他一条腿,才算是惩戒了一番。若只冲进去不痛不痒的骂几句,他肯定不会放在心上。若不如此,这等邪魔外道之辈,如何能知晓我们的厉害?” 一群人将鲁巧指围在中间,显然是把鲁巧指当做了头领。 有唾弃横江的,自然也有朝鲁巧指溜须拍马的,说她广寒宫如何如何厉害,又说如何如何仰慕广寒宫之类…… 鲁巧指微微眯着眼眸,淡然受之。她虽习惯了这种众星拱月,被人吹捧的场面,却也很喜欢这等场面,心情很是舒爽。不过围在鲁巧指身边的,都是些男人,至于闻讯而来的女修,则一个个站在远处,只按照仙门礼仪朝鲁巧指打了个招呼。 鲁巧指朝远处那些女子点点头,既不回礼,也不多说,只盯住闵十九快些破阵,否则那白日宣淫的邪魔外道,已经完事了,衣服裤子都穿上了,那时候再冲进去,就什么好事都赶不上了。 闵十九点点头,专心破阵。 一会儿后,院中阵法光芒,消失无踪。 “成了!” 鲁巧指神色振奋,领着一群仙门中人,各施手段,飞进院内。 嗡! 剑鸣之声,暴然响起。 鲁巧指听此剑鸣,已隐隐猜到剑鸣极为不凡,当即心中一惊,停在原地不动,朝左右修士指了指,道:“你们不是说要斩妖除魔,狠狠的惩戒此人么?现在此人就在院子里,谁若能将此人抓出来,今晚我和他一起赏月。” 不待有人开口回答,已有一个仙门弟子,朝剑鸣响起之处,御剑飞了过去。其他人不甘落后,相继追了过去。众人早已明白,那使女叶儿,是一个没有修为在身的凡俗世人,断然无法发出这等剑鸣,唯有院中的横江,是仙门弟子,才有御剑的法诀。如今此人就在房中御剑,只需亲手把他抓出来,就能和鲁巧指花前月下,良辰美景! 夜静无人之时,孤男寡女…… 那时候是一起赏月,还是一起赏床,为未可知啊! 可惜,他们冲过去的速度快,被打出来的速度更快。 剑光如潮,似九天银河倾泻而下,一往无前,杀得那些冲向房间的仙门弟子铩羽而归,一个个浑身受伤,鲜血直流,落地之时已无法站稳身躯,一个个成了滚地葫芦,在地上涂满了一簇一簇的显眼血迹。 “尔等何人?” 横江手持七寸玉剑,踏步而出。 他只扫视周围一眼,就看出了鲁巧指是主事之人,于是以三尺玉剑,隔空指着鲁巧指,喝问道:“来此何事?” 鲁巧指见横江虽满脸汗水,却衣冠整齐,心中暗暗吃惊,却依旧嘴硬,喝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横江不知这女子今日到底为何要来,可听到邪魔外道四字,心中怒气更旺,道:“你哪只眼珠子,看出来我是邪魔外道?” 鲁巧指本想说你不是邪魔外道,怎会白日宣淫,却发现横江衣冠整齐;她又想说横江不愿意和人相处,是因邪魔外道和别人没有共同语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所以才整天闭门不出;可话到嘴边,鲁巧指又觉得很没有说服力,她干脆豁出去了,一手叉腰,道:“我说你是邪魔外道,你就是邪魔外道!” 横江只觉得,这女子好生刁蛮! 他与鲁巧指虽是邻居,却根本没有和她说过几句话,既然素不相识,自然也谈不上有什么恩怨。 以前偶尔碰面,这鲁巧指就对横江冷哼连连,丝毫不待见横江,横江倒也勉强可以视而不见,如今被打上门来,怎能容忍? 横江周身汇聚九道剑气洪流,剑锋乍然响起,声如闷雷。 嗡! 群人见横江动手,纷纷施法抵挡,可这些人修为个个都在纯阳仙人以下,如何挡得住横江的九脉求魔剑阵? 顷刻之间,群人败退,横江以七寸玉剑操控的那一道剑气洪流,杀到了鲁巧指面前,却暂且停了下来。 横江在考虑,到底是杀还是不杀,杀了有何后果,不杀有何坏处。 鲁巧指死死盯着悬停在眼前的剑锋,呼喊道:“我乃广寒宫弟子!” “广寒宫?” 横江剑眉一扬,声音有些低沉嘶哑,问道:“广寒仙宫?” 鲁巧指正要开口回答,却见横江持着三寸玉剑的手掌正在微微颤抖,继而又想起横江刚刚说话之时声音嘶哑,于是她那一身溃散殆尽的气势,眨眼间就恢复了过来,颐指气使道:“怎么,你刚刚不是气势如虹,想要一剑斩了我么,为什么现在知道怕了?我鲁巧指今天倒要看看,你这邪魔外道,敢不敢动我一根汗毛!” “怕?” 横江摇摇头,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鲁巧指见横江如此神态,心中已觉不对。 嗡! 剑鸣再度响起。 剑气洪流挥斩而来,直达鲁巧指脑袋旁边,却没有将她斩得头颅落地,却急速一挥,狠狠扇在鲁巧指脸上,把她打得翻了几个跟头,摔在地上,口吐鲜血。 周围众人,一阵骇然。 横江无视众人,拿出了冰蚕绳,将鲁巧指捆起来,,再施展撒豆成兵的法术,找来护法阴兵,下令道:“吊起来!狠狠地打!” 众人本要开口劝阻,可横江眼神如刀,视线朝四周一扫,便把众人吓得噤若寒蝉,不敢言语,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只因刚刚那些被横江打翻在地的仙门中人,一个个身上尽是剑伤,皮肉翻卷,心血淋漓,煞是可怖。有这等前车之鉴在此,众人哪里敢再招惹横江。有些人偷偷转身,准备溜走,却被横江挥洒一剑,打得半死,自此便再无人敢离开此处。 场面一度静默。 唯有十几个护法神将,挥动鞭子木棍,将鲁巧指吊着打之时,噼里啪啦的声音,清脆入耳。 横江站在院中,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直到天色已晚,明月渐升,横江才睁开眼睛,走至院门,朝那奄奄一息的鲁巧指问道:“你说说看,是何人指派你来害我?” 鲁巧指道:“是……是钟旗前辈。” 横江施展太乙庚金剑气,手中剑锋横在鲁巧指脖子上,问道:“我和他无冤无仇,为何害我?” 鲁巧指道:“他说和你有五千年大仇……” 第二百九十五章:兴师问罪 横江不再多问。 钟旗和横江素不相识,直到半年前横江来到此地,去了拓锦殿,才和钟旗见了第一回。二人之间,本不该有什么仇怨,而横江十余年前,才拜入宣明道场做弟子,就算是行走四方之时,得罪了钟旗门下的弟子,也是这十余年间的仇恨,如何算得上五千年大仇? 横江学了诸多九崇山一脉法统,他在拓锦殿外,给钟旗看的玉牌,是九崇山道君争千秋所赠。而九崇山一脉,在仙道世间里,已消身匿迹了上万年,直到近些年来,才重临天下。钟旗若是和九崇山有恩怨,要么就是万年之前的旧恨,要么就是这几十年来的新仇,何须说是五千年。 “放她下来。” 横江一声令下,护法神将拉动绳索,将鲁巧指从门上放下。 可这等鬼物祭炼而成的护法神将,虽听得懂横江的命令,却丝毫没有半分善解人意的心思,更不懂得怜香惜玉,他们只按照谕令把鲁巧指放下,却顾不上鲁巧指摔倒地上会不会疼,会不会直接摔断了骨头。 砰! 鲁巧指摔在门口,后脑勺磕在门槛上,撞晕了过去。 周围众人见此,亦是默不作声,无人前来替鲁巧指伸张正义。 横江迈步而出,朝那个站在门外,手持着破阵令旗的闵十九看了看,问道:“刚刚众人蜂拥而入,对我喊打喊杀,你为何站在门外不动?” 闵十九倒是老实,道:“我……我只会阵法,其他仙门手段不怎么会。” 横江点点头,又道:“鲁巧指是受了钟旗的指派,才来我这里闹事。我与你本是邻居,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要助她害我?” 闵十九道:“鲁姐姐……鲁姐姐说你是邪魔外道,在院子里白日宣淫,把叶儿姑娘当做是修炼邪功的鼎炉,日日夜夜对她采阴补阳。我见叶儿可怜,就答应了鲁姐姐,来这里帮她破阵。现在我们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你如果想把我也当做鼎炉,采阴补阳,我宁死不从!” 言及此处,闵十九手中令旗一晃,横到了脖子上,只要横江稍有异动,这闵十九多半会把令旗当做刀锋,往脖子上一割,来一个人头落地。 “很好。” 横江点了点头,指了指院中那些身受重伤,难以动弹的各方仙门中人,对闵十九道:“你既认得他们,那就算是他们的友人。如今这些人毫无道理打上门来,被我打伤打残,动弹不得,你作为他们的友人,合该助他们一助,带他们离去。” 闵十九眼中含着浓浓的讶异之色,试探着走上前去,将晕倒在地的鲁巧指扶了起来,再拿出一颗丹药给鲁巧指服进嘴里,继而又问横江,道:“你,你难道不是要把他们都杀了么?” 鲁巧指在闵十九一番治疗之下,渐渐恢复了些元气,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横江被闵十九这么一问,只觉好笑,便伸手指着被闵十九抱在怀里的鲁巧指,道:“就连这样的蠢物,也不敢在此地杀人。我自问不比她蠢,又怎会不顾仙道世间的规矩,在此地大开杀戒?” 鲁巧指气得面红耳赤,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却又因为身体颤动而让身上伤痕再度撕裂,于是疼得直龇牙,她虽想反驳横江,可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只一个劲的哎哟哎哟,痛苦的**着。 “多谢阁下网开一面!”闵十九展出一道仙门御风术,把横江院中那些躺尸一样,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各方仙门中人,吹出了院门,一个个落到院外宽广的道路上,随即闵十九再拿出些疗伤丹药,以清风载着丹丸,送到了众人嘴里。她虽关心这些人的安危,却也没有一视同仁的对待。横江看得分明,这闵十九先前给鲁巧指服用的丹药,隐隐有着星星点点的灵光闪烁不定,而现在给众人服用的丹药,却只算是寻常仙门疗伤丹丸,已算不得什么珍奇之物。 至于众人接下来会怎么办,是想着等到伤势好了,再来此地寻仇,还是召集四方人马,兴师动众,来此大战一场,横江都已懒得理会。 他站在院门口,转身回头,朝院中施展出一道法术。 咔嚓。 主屋侧畔那个小房间的房门,发出声响,稍稍动了一动。 叶儿推门而出,却见天色已晚,她正准备去厨房准备饭菜,鼻间却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低头一看,只见低山一片狼藉,尽是显眼赤红的鲜血痕迹。 “主人!” 叶儿一路疾跑,奔行到横江身边,绕着横江转了两圈,发现横江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她这才拍了拍胸脯,放下心来,道:“主人没事就好。” 横江点点头,走向院外,道:“天色已黑,你留在院中准备饭菜,我去去就来。” 闵十九与鲁巧指,已经离了横江的院子,回了自家院落,可三人的院子,本就建在同一颗巨树之上,位置的高下也相差无几,说是鸡犬相闻也不为过。如今横江院中阵法被破,院内没有阵势阻挡视线,闵十九与鲁巧指自二人院子当中眺望,自然能将横江院中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当闵十九看到叶儿浑然无事的从院中跑出来,且身上衣物穿着得体,没有半分被人欺负的迹象之时,闵十九神色乍然一变。突然之间,她又想起了刚刚叶儿跑出来的那个房间,和横江所在的那个房间,相隔甚远…… 如此算来,二人今天岂不是一直是分开住着? “唉……” 闵十九悄然一叹,将目光从横江院子里移开,转而看向那鲁巧指的院落,暗想道:“鲁姐姐虽然是个人心肠的人,可心思却太简单了些。她只听人怂恿几句,就把这横江当做了邪魔外道之人,带着各方道友,前去惩恶扬善,到头来却被横江吊起来打,打了整整大半日,以她刚刚站都站不稳的情形来看,只怕连腿都打折了。我闵十九本就不擅长和人勾心斗角,以后还是少和鲁姐姐往来的好,否则她再被人算计,受人蛊惑,我若和她同进同退,岂非把自己也搭了进去?倒是这个横江,进退有据,杀伐有度,今日与上百人为敌,依旧是风度翩翩,只是头发白了些,长得不够俊美秀气……” 闵十九是妖仙弟子,乃名正言顺的妖女,妖女自然多情。 鲁巧指却是广寒宫弟子,素来心高气傲,如今被横江在众目睽睽之下,吊起来打,连腿都打折了,心中便生出了万分不忿。 即便这鲁巧指也像闵十九一样,看到了叶儿衣冠整齐从院中跑出来,知道横江今日绝非白日宣淫,她依旧在心中思忖着:“哼!今日之仇,我鲁巧指永不会忘!等到有朝一日,我必也要把你吊起来打,而且要将你衣服剥光,赤条条的吊起来,还要召集天下仙门中人,让成千上万人,亲眼见到你的丑态!” 山风习习。 秋夜寒凉。 就连夜间的蝉鸣之声,也显出了几分老态。 秋天的老蝉,自然比不得春天的新蝉。 这拓锦殿周围的风物,却比宣明山不知明秀了多少倍,休说什么处处是奇观,一步一景,就只说随处可见的百丈巨树,那宣明山却是一颗也无。 在横江心中,此地比起他师门宣明道场,差了何止千万里。爱屋及乌的心思,人皆有之。横江来到此地,本是为了参与诛魔大战而来,行的正走得直,对得起天地良心,却遇到了这档子事情,让横江心中,如何能愉悦得起来? 拓锦殿就在眼前。 横江凌空虚度,大步而行,直达拓锦殿门口。 殿中摆着供桌、香炉、蒲团等等诸多仙门物件,一应俱全。钟旗微微眯着眼眸,似睡非睡,正盘膝坐在拓锦殿正中央的蒲团上面,有两道长长的烟霞,从钟旗鼻间喷洒而出,化作两条彩带,环绕在他身边。随着烟霞吞吐,钟旗周身纯阳气息,一放一收,又有一重重的雪白仙气,弥漫在钟旗身边。 “前辈好一番得道真仙模样!” 横江站在大殿之外,立身于门口,也不入殿,只远远凝视着钟旗,道:“此殿这拓锦二字,取得极好。取开拓未来,前程似锦之意。天下各方仙门中人,不远百万里,赶赴此地,参与诛魔之战,为的就是弘扬仙道,给天下众生一个安稳的回来,也给世间仙门中人留取一番锦绣前程。” 钟旗将鼻间两道烟霞,吸入胸腹当中,再缓缓睁开眼睛,凝视着横江,道:“天色已晚,你来此所为何事?” 横江早已派出诸多护法神将,在拓锦殿周围,将九脉求魔剑阵布置了出来,自是不惧钟旗这纯阳仙人,只眼含一丝杀意,道:“我连夜来此,只想问一问前辈,为何让我不得安稳,为何要断我前程?” 如今,横江来到此地,别无他意,只为了问罪而来。 钟旗猛地睁大眼睛,盯着横江…… 第二百九十六章:得道真仙 横江毫不避让,与钟旗对视。 纯阳仙人又如何? 横江虽只修行十年,因天赋平庸,修为也低,十余年间还只是仙门修士,若非得了徐无忌三分精气,让他能在短期之内,将自身三魂七魄,淬炼了数成,只怕他一身修为比现在还要低一些。 十余年来,宣明道场收纳了不少新入门的弟子,其中有不少人,如今在仙道一途的修为,早已是超过了横江。至于与横江一同拜入师门的韩剑、纪嫣然等人,则一个个都比横江要修为高深,即便是整日整日一心想着绘制符箓的吴冠,横江如今也比不得他。 修为归修为,手段归手段。 横江固有自知之明,知晓自身天赋平凡,唯有笨鸟先飞,故而他比师门任何一个师弟师妹,都要更加刻苦。他也知道自己一身仙门手段,绝非是寻常仙门中人,能够与之比拟。即便是纯阳仙人,也不是未曾斩杀过。 当初在斗魔洞府当中,蝠池道场开山祖师古木风,气势如虹,凭着一身纯阳仙人的实力,拥有翻云覆雨的能耐,最终还是在横江的九脉求魔剑阵当中,铩羽而归,被横江一剑诛仙,若非横江是第一次和纯阳仙人激战,杀伐手段不够周全,让那古木风逃走了一线神魂,古木风必定已经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今日来到拓锦殿,找这个钟旗兴师问罪,横江所做的准备,比起当初在斗魔洞府,周全了何止十倍! 他杀心已定下,不容有失! 十几个护法神将早已将诸多玉剑,布置在了拓锦殿周围,只等横江驱策手中七寸玉剑,就能找来九道剑气洪流,与这钟旗一争高下! 故而,当横江与钟旗对视之时,他心中杀机已坚定万分。钟旗也能通过横江的目光,看透横江今日来此,到底所为何事。 堂堂纯阳仙人,又怎会被一个后辈修士吓到? 钟旗长身而起,周身仙气翻卷,眼眸如同鹰隼,盯着横江,喝问道:“小辈!你意欲何为?” 横江直言道:“兴师问罪!” 钟旗冷冷一笑,道:“你我无冤无仇,哪里来的兴师问罪?” 横江道:“鲁巧指对我说,你和我之间,有五千年大仇。你我都是仙门中人,那就不妨按照仙门中人的规矩,在此做过一场,定一番生死。” 钟旗手臂一动,暗暗捏出法诀,本想就此要结果了横江的性命,却突然间想到了横江是得了九崇山一脉的推荐,才来到这拓锦殿。如若他钟旗不顾九崇山颜面,将横江斩杀在这里,等到有朝一日,九崇山找上门来,他该如何应对? 钟旗心道:“此人虽然实力低微,只是区区一个仙门修士而已,对我而言如同蝼蚁,举手投足皆可将他斩杀在此。可那九崇山一脉,却轻易招惹不得。九崇山虽然不是一方仙宫,可他们的实力,却未必在仙宫之下,若非如此,又怎能和紫霄宫争斗十几万年?我虽是纯阳仙人,可九崇山当中,却至少有九个道君,哪怕是紫霄宫这样的仙宫,也极为忌惮九崇山,我如何能轻易招惹他们?” 横江见钟旗不说话,又道:“前辈若再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你乃前辈,我理当尊老,此番就由你先出手。出手之后,生死不论!” “你我无冤无仇,何须如此?” 钟旗却道:“那鲁巧指对你说,是我指派她去害你,你就信了?那我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鲁巧指,你信不信?” 横江抬起手中七寸玉剑,指着钟旗,道:“我意义绝,前辈休要多言!” “放肆!” 钟旗暴喝一声,眼珠子转了转,想道:“这小辈实在是嚣张,即便我已经在言语上做出了退让,他还是不依不饶,不肯放过此事。而且此人眼中,满是深寒,必定对我定下了杀意,也不知他到底是凭什么!不过,我若是因为忌惮九崇山,而在他面前一直软弱下去,此事一旦传了出去,岂非让世人笑我钟旗是个懦夫?也罢,他既然不知天高地厚,要和我在此做过一场,我就惩戒他一番好了。反正只要不出人命,不毁掉他的道基,即便我打断他的手脚,让他在床上躺几个月,九崇山也怪不到我头上来。” 一念至此,钟旗心中已拿定了主意,道:“你既让我先出手,那么是生是死,就由不得你了!” 轰隆! 一道雷霆,自钟旗衣袖当中,释放而出。 横江看得分明,钟旗这一道雷法虽然声势浩大,可却留有几分余地。横江心思极为敏锐,只在雷法出现的一瞬间,就猜到了钟旗心中所想,知道此人多半是畏惧推荐他来此的九崇山一脉,才不敢下杀手。 对于横江而言,这正好是一个机会! 你选择有所保留,我则全力以赴! 此消彼长,横江已知晓自己胜算更大,于是他迎着袭来的雷霆,抬起手中七寸玉剑,指向钟旗…… 嗡! 剑鸣乍起,似黄钟大吕,震耳欲聋。 九道剑光攀升而起,其中八道剑光如同一圈圈巨大的剑气圆盘,又似乎是九天之上银河的悬臂,在横江周身盘旋运转这,另有一道剑光笔直向上,将横江笼罩在剑气光柱之内。一时间这拓锦殿周围百里之内,山川河岳,已被剑光照亮。 钟旗在看到此剑的第一时间,心中就生出了一种幻觉,只觉得横江乃星河之主,操控九天星河化为剑气,有着横扫天宇的威能。 “不好!” 钟旗怪叫一声,暗想道:“这人刚来拓锦殿的时候,就把十几个鬼物派了出去,在殿外布阵,我本以为此等小辈修士,就算把阵法布置出来了,也算不得什么高深奥妙的手段,如今看来是我相差了!小辈身上这番剑道威势,绝非区区仙门修士,就能够施展出来,必定是借助了阵法威能!这小辈的师门宣明道场,哪里能布置出这样的浩瀚大阵,就算勉强布置出阵法,又怎能在阵中生出如此九道剑光?” “九崇山!必定是九崇山的手段!也只有九崇山一脉,拥有徐无忌那种阵道天才,才能留下一座大阵给这个小辈,让这小辈凭着仙门修士的实力,就拥有了横扫四方的能耐……” 一念至此,钟旗勃然色变。 蓦然间,钟旗又发现他轰出的那一道雷法,竟被横江随手召唤而来的一道剑气洪流,斩得消失无踪! 此乃纯阳仙人的仙法,雷霆当中,蕴含纯阳之气,名唤纯阳天雷。虽算不得世间稀有的高深奥妙法诀,可此法门槛却不低,首先就需要修炼之人的修为,达到纯阳仙人,自身拥有了纯阳气息,才能修此雷法。故而这雷霆施展出来,自是威力极大,纯阳仙人以下,几乎无人能挡。 可这般雷法,却被横江轻而易举破去。 钟旗只和横江硬拼了一道雷法,就已经明白,横江虽只有仙门修士的修为,却手段高深,凭他钟旗纯阳仙人的修为,断然不是这小辈的对手。如若继续拼杀下去,多半会死在横江剑下,自此身死道消。 “住手!” 钟旗爆退数十步,站在殿内供桌旁边,喝道:“我奉了四方仙宫之令,在此守卫拓锦殿,我拿的是四方仙宫的俸禄,当的是四方仙宫的差事。你若一剑杀了我,四方仙宫绝不会饶你。不仅是你,就连你师门宣明道场,也罪责难逃!” “以四方仙宫,来威胁我?” 横江操控浩瀚剑锋,悬停在钟旗头顶,没有立时一剑斩下去,只淡然摇头,道:“既然如此,今夜便暂且留你一命。你既说这拓锦殿是四方仙宫所立,你是给四方仙宫当差办事,那我就如你所愿,把此事上告四方仙宫,看他们如何处决。” 听闻此言,钟旗眼神大变。 所谓四方仙宫,并非是那仙宫的名字叫做四方,更不是四座仙宫。四方仙宫指的是,以这空心杨柳山为中心,遍布在四面八方,世间各处的仙宫。四方仙宫共有十几座,紫霄宫便是其中之一。 四方仙宫当中,道君不知凡几,似乎那等寿元十万载的人物,哪一个不是目光如炬明察秋毫之辈?那样的仙门高手,又怎会被他钟旗蒙蔽?这等龌蹉之事,怎能瞒得过仙道高手的法眼?到时候,此事必会被人查得水落石出,他钟旗罪责难逃。 钟旗注视着头顶剑锋,心中丧气,道:“此番事情,算是老夫失策。” 横江道:“你对鲁巧指说,和我有五千年之仇,恰好我师门宣明道场,开宗立派五千余年,而你又是活了数千年的纯阳仙人。想必你和我师门恩怨不浅,这才有了五千年大仇之说。你若是和我师门没有恩怨,十年前赶赴深渊地狱参战的仙门中人数以万计,你为何独独能把我宣明道场这么一个小门小派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 钟旗没有反驳,算是默认,问道:“你待如何?” 第二百九十七章:自断手脚 “我拜入师门十年,只算小辈,对仙道世间的规矩知之甚少,今日之事我也不知该如何 处置前辈。”横江话虽如此,语气也很淡然,可他周身剑气,却越发的光辉璀璨。若只按照他这话语中的意思,钟旗或许会误以为横江是要网开一面,饶他一回,对于此事既往不咎,可钟旗却知道,眼前这个小辈,哪里是心慈手软的良善可欺之辈。 钟旗沉默不语。 果不其然,横江又道:“若是有人对前辈做了这等事情,前辈要如何处置,才会心满意足?世间之事,人心最是难测。若想疏通人心,最直接的莫过于将心比心,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钟旗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道:“我断然不会放过此人。” 横江微微一笑,点点头。 钟旗盯着头顶锋芒毕露的剑气洪流看了看,终于是下定决心,指尖捏出一道剑诀,掌中显现出一束剑气。 唰唰唰! 一连三剑,急速斩下。 钟旗以右臂驱动剑锋,将双脚和左臂,当场斩断。 鲜血如瀑,喷洒而出。 钟旗强忍着钻心痛苦,用仅剩的右手指了指身上喷血的伤口,咬牙道:“小辈你现在满意了?” 横江不多言,只静静地注视着钟旗。 鲜血不停,流了一地,钟旗因失血过多,脸色越发的苍白。 直到钟旗浑身发冷,即将支撑不住,瑟瑟发抖。 横江见了这般状况,心中怒意才消了大半,道:“前辈诚意十足,在下佩服。” 直到这个时候,钟旗绷紧的心思才稍稍缓和。 他赶紧施展仙门手段,施法禁住了周身伤口,让血液不再流出半分,又拿出疗伤的丹丸吞了下去。 横江静静等待着,等钟旗将一身伤势,尽数处理了一遍,才和颜悦色一拱手,问道:“不知前辈可否告知,这半年以来,前往深渊地狱的十人之数,是否凑齐了。” 钟旗心中愤恨至极,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半分,只道:“十人之数,是四方仙宫定下的规矩,不是我故意为难你,此事你寻人一问就知道。这大半年里,已有七人来此,只需再等三人,就能启程。” “多谢前辈了。” 横江微笑着拱拱手,很是温和的施了一礼,转身而去。 横江的笑容温文尔雅,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可钟旗见了横江的笑容,只觉得犹如芒刺在背,惊得脑门上溢出了些许冷汗,便抬起仅剩的右手,在额头上擦了擦,暗自沉吟道:“哪怕你再如何狡诈奸猾,也只是一个后辈小子。你等小辈,哪里知道我纯阳仙人的手段?我虽自断双腿一臂,却能以仙法将断臂断腿,重新续上,只需再过一些时日,伤势复原,我便手足俱全,完好无损……” 嗡! 一道剑鸣,乍然响起。 横江一步步离去,走得很慢,像是散步一样,而悬停在钟旗头顶的那一道剑气洪流,也没有立刻散去。 如今剑鸣再响,剑气洪流倾泻而下,斩向地上断臂断腿。 钟旗尚且来不及施法抵挡,地上手脚已被凌厉的剑锋斩成了灰灰。秋高气爽,清风徐来,吹进拓锦殿中,把地面灰尘,吹得灰飞烟灭。 “我的手脚!” 钟旗怒不可遏,大吼一声,抬头朝殿外看去,却见横江已是驾风飞起,似欲上九天揽明月…… “好狠的手段!好狠的心!这等人物,为何偏偏成了东方索的弟子?我钟旗也曾游历四方千余年,为了招纳门人弟子,到处探访良才美玉,为何我却遇不到这样的弟子?” 钟旗神色灰败,如丧考妣,心中更是气极,道:“五千年前,我算计不过东方索,让他得了九崇山诸多道法,让他有了开宗立派的根基。五千年后,我却连区区一个修为低下的后辈弟子,都算计不过。天道厚此薄彼,何其不公!难怪无数年来,有不少仙门中人,欺师灭祖,叛离仙道,认贼作父,转投深渊地狱。先前我对那些人痛恨至极,如今想来,只怕那些叛离仙道之人,多半都受尽欺凌,尝尽屈辱,都有不得已的苦衷,迫不得已之下,她们只能改头换面……” 夜深。 秋蝉已睡。 风吹山林,木叶窣窣作响。 九脉求魔剑阵一经施展,剑气冲天,剑光璀璨,照亮百里夜空。拓锦殿附近诸多仙门中人,在见到了剑光之后,皆是闻讯而来,围观这一场大戏。 只可惜,拓锦殿周围,早有一道横江布置的隔音阵法,于是周遭众人只能看到横江与钟旗争斗,且战而胜之,却听不到二人之间的交谈。这些人不懂唇语之术,不知道横江和钟旗说些什么,却能从激战局势看出来,钟旗不是横江的对手,反倒被横江逼得毫无还手之力,迫不得已只能自断手脚谢罪。 “横道友!” 赵四从一旁窜了出来,远远朝凌空飞驰而去的横江呼喊着:“横道友神通广大,剑道通玄,实乃我辈楷模……” 横江转身看了赵四一眼,却不多说,继而脚下显现出一道太乙庚金剑气,人与剑合,身形闪烁而去。 赵四见横江飞远,目光闪了闪。 横江虽不理会赵四,周围却有不少仙门中人,蜂拥而来,把赵四围在中间,朝赵四不停的询问着有关于横江的讯息,大约是这人到底是何来历,师门是哪个仙宫,刚刚施展出的那星河一样的剑气,又是什么来路。 “诸位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我这横江道友,与我乃是生死之交。我和横道友自数百万里之外,结伴来此,因横道友怜惜身边侍女,故而我们只白天赶路,晚上则在海上暂做休息,不料海中龙女出现,四海放歌,惊得那侍女魂都掉了。还好我和横道友心智坚定,没有被龙女魅惑住心神。那一夜,横道友就施展了刚刚那种惊天动地的剑诀,和我并肩作战、浴血奋战、夜战八方……” 赵四昂首挺胸,说的眉飞色舞,道:“那一张大战,我和横道友足足杀了三天三夜,杀得昏天黑地,杀得风云变色……” 众仙门中人默默的听着,虽对赵四之言,颇有几分疑虑,却没有质疑赵四,只时不时问上几句。至于赵四说出的话语,有几分真,有几分假,有几分半真半假,又有几分是胡编乱造,都要靠众人自己去分辨。 有些人听了一会儿就走了,却又有新的仙门中人来此,充当听众。 这赵四是个一开口就停不下之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他也很享受这种被众人簇拥,众星拱月的快感,觉得毫不威风。 赵四一边说着,一边暗自忖度,心道:“我说的虽然是半真半假,却给横道友增添了不少声威。这些话传出去之后,在这拓锦殿周围,再无人敢小瞧了横道友。我曾听人说修行在世,唯名与器不可假于人,这话多半指的是仙门高手,必须要有名声。我如此帮横道友,横道友肯定会惦念着我的好。” 直到后半夜,山间露水渐生,人群才散去了。 赵四细细想了想,驾起一道强风,飞向横江安居的那颗巨树,落到了院门外,敲门拜访。 叶儿开了门,问他来此何事。 赵四只说是拜访生死之交横道友。 “呸!谁和你是生死之交?”叶儿恶狠狠的关上门。 “区区一介凡人,丫鬟侍女,竟也敢在我面前拿腔拿调!”赵四心中不爽,嘴上却没有说出来,只隔着院门,朝里头说道:“横道友既然不方便,那我下次再来拜访。” 叶儿气呼呼跑了回去,见堂屋当中,坐在蒲团上的横江已睁开了眼睛,便道:“主人,那赵四实在可恶,竟然说他和主人是生死之交,真是臭不要脸。当初我们在海里遇到龙女的时候,这个色棍魂都被勾走了,主人好心叫醒他,他却责怪主人坏了他的好事。后来主人和沧海君斗智斗勇,这赵四假装晕过去,在地上装死,屁都不敢放一个。今天主人大发神威,把那些闹事的人打得服服帖帖,这赵四竟然舔着脸来拜访,还说是主人的生死之交,真是厚颜无耻!” 横江摇摇头,道:“人各有志,叶儿无需多想。” 叶儿又道:“这个赵四,自从主人在沧海君面前,拒绝了沧海君讲道,他就对主人渐渐疏远了些。在今日之前,他已经有两三个月,都没来和主人说话了。偏偏今日主人威风了,他又来了。” 横江语气淡然,道:“这赵四可曾害过我?” 叶儿摇摇头,道:“这倒没有。” 横江又道:“这赵四可曾害过你?” 叶儿道:“也没有。” 横江嘴角勾起一道很好看的弧线,微笑道:“我与他相识一场,也算有缘。他既没有害过我,我又何必对他冷言冷语?他如此作为,也只是为了求仙问道而已。此人虽油滑了些,可他求仙问道,归根到底是为了去深渊地狱,找寻师门之人。就这一点来说,他也算是有情有义。” “啊?”叶儿惊道:“难道,主人很欣赏他吗?” 横江摇头道:“谈不上欣赏,却也不讨厌,只是道不同不相与谋罢了。” 就在此刻,门外又有人拜访。 叶儿拜别横江,前去开门,继而砰的一声把门紧紧关上,狂奔而回,呼喊道:“主人不好了!不好了!她们打上门来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送君 深夜有人拜访,不知客是何人,更不知客从何来。 叶儿跟随横江已有大半年,服侍横江饮食起居,颇为乖巧,这半年以来也见识了不少仙门之事,今夜又因为横江大杀四方,威风凛凛,如此事情,早已让叶儿底气十足,她对待旁人的态度,一下子就变得不一样了。 于是,叶儿才一改往日柔柔弱弱的风范,直接在赵四面前,将她心中不满,毫无保留的表达出来,仅仅用了一句话语,就把赵四骂得狗血淋头。 凡此种种,只因叶儿知晓自家主人横江,是一个连纯阳仙人,都可以镇压下去的强横人物。即便拓锦殿里,钟旗那样的纯阳仙人,在主人剑势之下,也只得俯首认栽。她身为横江的侍女,自然腰杆就直起来了。 可如今叶儿见了院外之人,竟吓得惊慌失措。 横江心思何其敏锐,只在听到叶儿惊呼的那一瞬间,就知道如今站在院门外的人,必当是纯阳以上的高手,若非如此,如何能吓得到叶儿。 “贵客把我侍女吓得惊慌失措,不知算不算失了礼数。” 横江眼神一凝,挥手让叶儿站在一旁,也不起身出门迎接,只随口招呼了一声,又道:“我旅居在此,没有什么美酒佳肴来招待贵客,更无龙泉酒那样的世间佳酿。我只有清茶淡水,贵客不妨进门一叙,陪我饮一杯清茶。” 叶儿听到横江提起茶水,赶紧跑进厨房,拿来了洗刷得干干净净的差距,摆在一张不大不小的茶几上,搬到了堂屋当中。 进门的客人,只有一个。 海中龙女沧海君。 也只有这样的仙门高手,道君境界,拥有通天彻地的道术仙法,才能把如今底气已足的叶儿,吓得失魂落魄。 横江开口就提起了龙泉酒,意味着他已知晓,来者必定就是沧海君。 “陆慎有一法,叫做天宇神算,听闻此法修至高深之处,掐指一算,就能将诸事因果,推算得清清楚楚。世间有未卜先知一词,天宇神算却当得上一卜就知……我本以为,你天赋平庸,定然修炼任何仙门法统,都是事倍功半,极为艰难,未想到你在卜算推演一途,竟有如许造诣,倒是我看走眼了。” 沧海君手持拂尘,信步而行,走到堂屋当中,随手在地面指了一指,显现出一道蒲团,正好摆在横江对面,在缓缓坐下,把持在手里的拂尘,搁在了手臂上。 “前辈多心了。” 横江摆弄桌上茶具,不疾不徐泡着茶,道:“我未曾学过天宇神算,刚刚只是胡乱猜测而已。” 沧海君意味深长哦了一声,问道:“那你不妨猜猜,我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今夜来此寻你,又是所为何事?” 横江摇摇头,道:“猜不到。” 沧海君道:“仙道世间广袤辽阔,仙门中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人心良莠不齐,诡诈莫测。你我分别之时,我担忧你在半路上遇到危险,便让几个龙女,尾随你而去,将你一路送到了拓锦殿。” 横江道:“多谢前辈。” 沧海君道:“你我之间,若再说谢字,那就生分了。你若是有心感激我,那就叫我一声师娘,这对我而言,比什么都好。” 横江摇头不语。 师娘二字,又怎能随便对人乱说。 “这拓锦殿自古以来,就是招待各方后辈弟子,前往深渊地狱参战之处。至于那钟旗所说,要等足了十人之数,才能带你们启程,也是拓锦殿历来的规矩。我本以为,你最多只需在此等候二三月,就能等到九个同伴,一同参战,却未曾想到,如今这仙道世间,与我当年前去深渊地狱参战的时局,已经是大有不同。世间能够将生死置之度外,为求大道悍不畏死的后辈弟子,已是越来越少。世人爱惜性命,不肯轻易去深渊地狱,以身犯险,于是你等待的时间,自然就久了。” 沧海君摇头一叹,又道:“你天赋平庸,修行一途必是千难万难。若是一年两年,甚至十年二十年,都无法等齐十人之数,岂非你要在这拓锦殿附近,白白荒废数十年光阴。于是我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便启程来此,亲自送你一程。我也不需你给我什么回报,只需有朝一日,你和陆慎见了面,切莫在他面前,说我什么坏话才好。” 横江道:“前辈放心,我虽不是什么赫赫有名的正人君子,可若是在别人面前说你坏话之事,对我没有什么好处,我绝不会乱说。至于前辈送我一事,就不劳烦前辈费心了。如今我已经得到了七人,按照这个进度而言,最多再过三月,我就能随同另外九人,前往深渊地狱参战。” “你啊你,还真是一个小滑头呢。人家飞跃数百万里,来此助你一臂之力,可你却不肯接受人家好意,人家该怎么说你才好呢?” 沧海君语气有些幽怨,竟然在自称之时,用了“人家”二字! 这两个字,只让横江有些头皮发麻。 横江记得清清楚楚,当年他第一次见到沧海君,沧海君气势如虹,浑身上下英气十足,比起寻常男子更是意气奋发。那时候沧海君口口声声,自称为本君,眼神有若实质,让人胆战心惊。 当沧海君知道横江身上里衣,是紫布船帆裁剪而成,有知道动手缝衣服的人是凌枯荣,她就自称为我,不再提起本君二字。 时至今日竟然连人家二字,都说出来了…… 不愧是寿元十万载,修行上万年的道君! 沧海君若是去演戏,必当是凡俗间名动天下的名角大家。 沧海君以本君自称之时,气势如虹,让人轻易不敢抬头看她。当沧海君以我自称之时,只让横江觉得她乃是自家长辈,最是和蔼和亲。如今沧海君以人家二字自称,女子娇媚姿态,尽显无疑,饶是横江道心坚定无双,也禁不住隐隐有些心潮不稳。 沧海君见横江不说话,又道:“人家万里迢迢,来到此地,实际上就是要送你一程呢。要是你能惦记着人家的好,以后心里记挂着人家,人家不知道有多开心呢。可人家一片痴心来此,你却拒人于千里之外,人家……人家整颗心都要碎了。” 横江正在默默的喝茶。 听闻此言,只觉得一口茶水吞不下去,噗嗤一声全喷了出来。 沧海君早就抬起了手臂,用宽大的衣袖挡在面前,挡住了横江喷出的茶水。 横江放下茶杯,正色道:“前辈!” 沧海君道:“横公子有什么话,直说无妨,人家听着呢。” 这回,她自称人家,却把横江叫做横公子。 横江道:“前辈请矜持些。” 沧海君摇了摇头,洒出一道清风,把桌上茶具隔空托起,放在远处桌子上摆好,再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美酒佳肴,一一排开,摆在茶几上。道:“女子矜持虽好,可太矜持却会吃亏呢。人家本来就是海中龙女,天性多情,人家生来就是这样子,改也改不了,你要人家怎么办嘛。” 横江看了看桌上色香味俱全的美酒佳肴,道:“前辈知道我道心坚定,不会为外物所迷惑心神,有何必多此一举,做这无用之事?” “人家是你长辈,对你好是天经地义之事,迷惑心神之词,又谈何说起?” 沧海君眼眸如水,语气很是幽怨,又道:“这几月以来,人家去了一次宣明道场。横公子那些师兄师姐,人家都接触过了。” 横江眼神一凛,问道:“前辈意欲何为?” 沧海君道:“人家没想干什么呀,人家就是和你师门之人,接触了一番,弄清楚了横公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横江苦笑道:“于是你就变成这番态度了?” 沧海君点点头,拂尘一扫,道:“因为人家知道,只要人家对横公子好,以横公子的心性,必不会忘记人家的好意。若是有朝一日,陆慎问你,是让人家做你的师娘好呢,还是让凌枯荣做你的师娘。你心中对人家感恩戴德,必会为人家美言几句。” 听闻此言,横江哑然无语。 沧海君这般手段,只让横江无言以对,良久之后,他才叹气道:“前辈堂堂道君,仙威隆重,怎么如此卑鄙?” 沧海君笑了,道:“人家就要对你好,就要关心你呵护你,你能奈我何?” 横江还真奈何不了她。 他早知海中龙女,最是rela多情。 前番在大海当中,第一回与沧海君相处,横江对于龙女一脉的女子,是何心性,已有了几分了解。可直到今时今日,横江才恍然大悟,终于是明白过来了,为何典籍当中提起龙女之时,总会说龙女多情,更胜狐女百倍! 二人一番叙话,沧海君告辞而去。 横江把她送到门外,凝望着沧海君飞走的方向,心中喟然长叹:“自古美女爱英雄……也不知当年的陆师,到底是何许英雄人物,竟能让沧海君这等女子,对他情深似海。” 他感念陆慎之事的时候,却蓦然回想起,他修行十余年,所遇之女子,所遇之情事。 于是一个个女子的面容,浮现在横江心头,师姐廖长空、青丘仙门青丘樱、九崇山鬼修杜若冰,继而又想起了当年被独孤信偷走画卷当中,那一个绝美至难以形容的画中女子。 “半年不见,也不知独孤兄弟,现在如何了。” 横江最后却想起了独孤信…… 第二百九十九章:国士 因见惯了痴男怨女,横江对于男女之情,素来顺其自然,任它缘起缘灭,任它缘聚缘散,一切有心。 因受够了生离死别,横江对于情谊二字,却越发的难以割舍。 于是,当独孤信的身影,浮现在横江脑海之时,横江先前回想起的诸多女子,从廖长空到杜若冰,再到只相处两三天的水笙儿,再到柔情似水的洪馨菡……种种情愫,诸般印象,全似烟云飞扬,在横江脑海里消散不见。 “我本凡俗世人,求仙数十年,不得其门而入。全因结识独孤兄,修仙问道之事再不是梦幻泡影。独孤兄天赋卓绝,甚至和紫霄宫赵清雪不相上下,同为经天纬地之才。他若不是受我连累,十余年来替我炼制修行丹药,只怕早在多年以前,就修至了神魂境,何须等到我赠他春秋剑印之后,才触摸到神魂境的门槛?” “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 “一世人,两兄弟,此生此世,必不相负!” 不知不觉间,沧海君摆在桌上的美酒佳肴,已经空了。 横江意犹未尽,自衣袖当中拿出一个酒坛,打开坛口,端到嘴边准备大口喝下,却又停了下来,再拿出一个酒坛,摆在桌上。 两个酒坛一左一右,并列排着。 左侧酒坛是白玉质地,由独孤信亲手炼制,乃仙门宝物,有着贮藏酒液的功效,酒坛看上去只有拳头大小,实际上却装得下成千上万斤美酒。独孤信偶尔也喝酒,却不沉溺于酒,横江对于酒的态度,也和独孤信差不多。可独孤信十余年来,却酿造了诸多美酒,前番和横江分别之时,全都赠给了横江,装酒的器具除了这白玉酒坛之外,还有一个古色古香的木葫芦,以及其他酒盅、酒壶一类…… 右侧酒坛看上去陶瓷制成,平平无奇。这一坛酒是数月之前,沧海君在大海上赠给横江,装的都是龙泉酒。 “沧海君热情似火,烧得让人望而却步。无功不受禄,我既帮不到沧海君,又怎能心安理得去接受她对我的好意?沧海君虽对我好,却绝非易与之辈,等到有朝一日,这人情债越欠越多,我如何能偿还得了?此等前辈高人,绝非等闲,我还是敬而远之的好。她赠我的龙泉酒虽是世间难寻的佳酿,我也不妨早些喝完。喝光之后丢掉坛子,也算是少了一个念想,免得日后睹物思人,看到酒坛想起沧海君,为自己徒增烦恼。” 一念至此,横江收起了独孤信的酒坛,端起沧海君的陶瓷酒坛,打开封口,大口大口的喝着。 咕噜噜喝了许久,酒坛依旧没空。 横江用两个手指勾住坛口,轻轻晃了晃,坛中酒水发出晃晃荡荡的响声,好似已经不多,只剩下二三两酒业,可当横江再度拿起酒坛去喝,却无论如何,都喝不完。 这哪里是一个酒坛! 这分明就是一个酒泉。 喝不尽,饮不绝! 横江抬头颙望院外夜空,见得星星点点,风月无边,此刻又酒意上涌,龙泉酒中蕴含的酒劲,在腹中生出一种火辣的烫热,滚滚酒力当中,生出一股炽热的气息,直达横江丹田当中…… “世人常言,人老成精,此言诚不欺我也!” 横江喟然长叹,只得赶紧封好酒坛,收了起来,再对着院外亮堂堂的月亮,施展太阴炼形法,打坐练气。他今日本就心瘾爆发,又强忍着一身痛苦,先是和鲁巧指等仙门中人大战一场,继而又去拓锦殿找钟旗兴师问罪,连番大战下来,已是心力疲倦,如今端坐修炼,心神放空,效果比起以前竟要好了许多倍! 院外树梢上,沧海君静静站在宽大的树叶之间,默默的注视着院中横江。当横江喝了酒之后,施展太阴炼形法打坐修行之后,沧海君眼神一凝,哼声道:“男人都是口是心非之辈,陆慎连凤凰三法统都传给了你,你还说你不是他弟子!本君就不信了,我堂堂道君,数万年的道行,还斗不过你这个毛头小子!有朝一日,你必会老老实实拜倒在本君面前,恭恭敬敬的叫本君一声师娘。真是什么样的师傅,就能教出什么样的徒弟,上梁不正下梁歪,哼!” 不知不觉,夜尽天明。 横江正在沐浴完毕,正要更衣,门却被人推开。 “谁!” 横江神色一惊,赶紧跳回浴桶。 沧海君持着一个包裹,娉婷而入,把包裹放在浴桶旁边的衣架上挂好,道:“昨夜,人家闲来无事,给你做了几套衣服,你且穿穿,看看合不合身。” 横江身上赤条条,哪里愿意站起身来试衣服,他把身躯全泡澡浴桶里,只冒出一个脑袋,道:“男女授受不亲,前辈请自重。” “哼!自重什么?看一看又不掉块肉,这种小事有什么要紧的?再说你现在泡在水里,水面浮满了药浴的药材,人家反正也看不到什么。就算看到了,那又怎么样?” 沧海君神色一冷,继而又和蔼和亲的笑了起来,道:“人家是你师娘,师娘也是娘。这世间仙门中人收的徒弟,分作两种,其一是门徒,其二是儿徒。所谓门徒,就是收入门墙的徒弟。至于儿徒,就是像养儿子一样悉心教导的徒弟。你若只有一两岁,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又是那陆慎的儿徒,那时候被人家遇到你饿着肚子哭了,人家要是不给你喂奶,只怕天下高手都会戳着人家的脊梁骨,骂人家脑子里装都是些豆腐渣,堂堂一个道君,竟然连奶孩子都不会呢。” 这沧海君说的虽有几分歪理邪说的嫌疑,横江却无言以对,只觉头大如斗。 对方是堂堂道君,打又打不过,横江能怎么办? 若沧海君居心莫测,要阴谋暗害横江,倒也罢了。可关键是这沧海君摆明车马,说得清清楚楚,是要一心一意对横江好,这让横江反倒是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横江沉默许久,摇头道:“我有衣服穿,前辈请回吧。” 沧海君一手叉腰,柳眉倒竖,道:“哼!凌枯荣给你做的衣服你愿意穿,人家给你做的衣服你就不愿意穿,难道你看不起人家?” 横江只得说道:“罢了罢了,我穿就是。” “这才像话。” 沧海君心满意足的点点头,施施然走了出去,关门之时,又道:“你在桐里泡了许久,水都冷了,再泡下去容易着凉。你干净穿好衣服,把头发梳好,人家在外头等你。” 仙门中人,寒暑不侵,哪里会轻易着凉? 横江心中叹惋,已将沧海君划归到难以理喻那一等人当中,想道:“惹不起我躲得起,反正再过些时日,我就会前往深渊地狱,到时候就不会再受这沧海君烦扰了。” 横江很快就穿好衣服,梳好头发,他就怕沧海君等得不耐烦了,跑进来要给他梳头。毕竟对于沧海君而言,师娘给徒弟梳梳头,天经地义。横江连九崇山的门墙都不愿意入,只牢牢将陆慎的传道恩情记在心头,又怎会把沧海君这个来历不明的道君,当做师娘看待? 沧海君女红手艺很好,衣服很合身。 横江将凌枯荣缝制的里衣穿在最里头,外面套上沧海君给的长袍,最外面再穿上凤凰羽衣,更显风度翩翩。 堂屋当中,已摆了满满一桌早餐。 “这些都是人家亲手给你做的,趁热多吃点。” 沧海君坐在桌边,指了指桌上早餐,示意横江坐下。 横江只得听之任之,坐了下来。 沧海君只略略吃了几口,浅尝辄止,随即坐在一旁默默的看着横江。横江被看得很不自在,没话找话,问了一句:“前辈为何不吃了?” 沧海君道:“人家是道君,早已无需食用人间五谷,只需餐霞服气,即可延年益寿。” 横江道:“前别不吃,也别死死的盯着我看啊。” 沧海君道:“这桌边就你和人家,人家不看你,还能看谁?” 横江摇摇头,拿出一颗桃子,摆在桌上,道:“前辈请吃桃。” 沧海君拿起桃子,闻了一闻,又小小的咬了一口,突然间神色微变,道:“这灵桃很是珍奇,你竟愿意拿来给人家吃,到也算是有几分孝心。” 横江随口道:“前辈只管吃就是,我还有很多。” “哼!” 沧海君霍然起身,怒道:“好一个混小子,坑蒙拐骗到本君头上来了,他连桃林都传给了你,你还说你不是他弟子!” 横江干脆不说话,心中只暗想道:“这沧海君阴晴不定,一会儿风一会儿雨,刚刚还和颜悦色,现在已满脸怒容。难怪就算她热情如火,就算她入的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就算她对陆师情深似海,陆师依旧没有娶她,估计是受不得她这性格。” 沧海君见横江沉默不言,期期艾艾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道:“你讨厌我?” 横江摇头。 沧海君又道:“你怕我?” 横江又摇头。 沧海君问道:“那你为何对我敬而远之?” 横江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用一方手巾,擦了擦嘴,又撤去了满桌碗筷,拿出茶具泡茶。沧海君本要追问,却见横江举手投足,极其风雅,反倒是将她衬托得有些刁蛮任性,于是沧海君便抿着嘴唇,不再多说。 横江泡好茶,给沧海君倒了一杯,道:“世间爱恨,皆有因有果,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前辈因眷念陆师,爱屋及乌,才对我关爱有加,我怎可泰然受之?若有朝一日,前辈恨极了陆师,恨屋及乌,要让我身死道消,我亦不会听之任之。” 沧海君默默的品茶,良久之后,才赞了一声,道:“真奇才也!” 不待横江回答,她已长身而起,辞别而去,道:“你且收拾收拾,准备启程,前往深渊地狱。” 横江神色一疑,问道:“今日便去?” 沧海君头也不回,道:“本君说过,要送你一程。” 第三百章:离去 大半年来,自四方赶赴拓锦殿的仙门中人,已有七人。 横江只需再等三人,就聚齐了十人之数。 按照横江原本的预计,短则三月长则半年,就可以离开此地,前去深渊地狱,参与仙魔大战。 如今沧海君却说,今日便要启程。 横江略略一想,已是猜到了几分,便将叶儿招来,说他即日就要启程,让叶儿将院中种植的一些灵药,照顾好。再对叶儿说,若有遇到了什么事情,就去那拓锦殿,寻那钟旗相助。 叶儿停了此言,迷惑不解,道:“主人上回才让钟旗断了手脚,他对主人肯定怀恨在心,为什么又让我去找他?” 横江把早已准备好要留给叶儿的一些财物与物资,一样一样拿了出来,随口说道:“那钟旗与我激战一场之后,深知了我的手段,他心中必定很恨我。可我让你去找他,他却一定会帮你。只因,一旦你出现在他面前,就意味着我把你托付给了他,让他胡你周全,如若有人欺负了你,我也不会去找那些欺负你的人,我只会去找他钟旗问罪。” 叶儿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又问道:“要是钟旗没弄懂主人的心意呢?” 横江摇头一笑,道:“那人是纯阳仙人,修炼数千年,人老成精,又怎会不懂这些人情世故?再说,他若真的不懂,你就将我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他,他自然就懂了。” “主人你流汗了诶……” 叶儿突然发现横江额头上有细细的汗水,便赶紧拿出手绢,替横江擦拭,慌忙间问道:“是那仓海军仗势欺人,欺负主人了吗?” 横江摇摇头,随手施展出一道御物诀,把该带上的东西,都收入了衣袖当中,再大步而行,前往拓锦殿。 方才他额头汗水,确实是因沧海君而流。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 道君不是凡俗间的君王,可与凡俗间的君王相比,道君威势何止隆重了百倍千倍! 对于横江而言,从沧海君昨夜出现开始,到尽早沧海君送来衣裳、早餐,二人一起用餐,这前前后后,都可算是一场斗智斗勇的激战。 “沧海君对陆师一片痴心,做不得假。她本就是世间顶尖的女人,而陆师也是世间顶尖的男人,沧海君若真嫁给了陆师,我若真拜陆师为师,于礼而言,她便是我名正言顺的师娘。可沧海君这般人物,心高气傲,眼高于顶,她越是对陆师痴情,就越是容不得陆师在仙路一途,有任何瑕疵。于是,沧海君理所当然觉得,陆师收下的门人弟子,自然也必须全都是良才美玉,不可有碌碌之辈,不可有平庸之人,否则岂不是毁了陆师一世英名?” 横江施展御风诀,缓缓飞驰,整理着心中思绪,想道:“她对我的态度,前后多番变卦,未尝不是在试探我的底细。若我表现的差了些,让她觉得我配不上拜在陆师门下,她为了陆师的名望,只怕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念及此处,横江又想起了那一夜在封魔岛桃林大阵中,遇到的那个把他叫做尊上,自称侍女的瑶池。 “若非瑶池施展轮回之法,让我一夜之间,经历了千世万世轮回,自此深谙世事,对人心变化,目光神态等细微之处,了如指掌,我又怎能看到沧海君闯入浴室,给我送衣服之时,眼底深藏的一线杀机?” “瑶池把我叫做尊上,她若没有认错人,也许我还真是她的尊上。那夜瑶池转世重修而去,也不知我是否能再度和她相逢,又将在何年何月重逢。也不知何方神圣,能让瑶池那等道君,自称侍女,忠心耿耿,誓死追求,累世不改……” “封魔岛中,我因修炼魔功油尽灯枯,死前那一刻脑中突显一道羽化之法,也不知是从何而来。” 山风料峭,吹动横江衣袍。他分明感觉到了,丝丝缕缕天地灵气,受到他身上长袍吸引,自四面八方聚拢而来,环绕在他身边。 对于这沧海君所赠的衣袍,横江只抓起袖子看了看,便不再多想。 很多事情,他都不愿意多想。 只因想得越多,知道的越多,问题也就越多。 反正这些问题都解决不了,又何必胡思乱想,徒增烦恼? 拓锦殿外。 人潮涌动。 仅剩下一只手臂的钟旗,虽成了一个人棍,端坐在殿内蒲团之上,却身如坐佛,岿然不动。他身前摆着十个蒲团,已经坐了九个人,其中有横江的邻居鲁巧指以及闵十九,剩下的四人横江不是很熟悉,却也有数面之缘。 另外三人,是二女一男,男的竟然是那赵四。至于两个女的,则身穿如同云絮一样是纱裙,并肩坐着,让横江觉得颇为熟悉。 这二人皆是龙女。 二人左侧那位,就是把横江叫做诚实可靠小郎君,又把横江叫做小哥哥的水笙儿。右侧那位则和赵四紧紧挨着,肩并着肩,眉来眼去,显然关系匪浅。 最后一个位置空着,自然是留给横江。 果然是人齐了! 水笙儿见横江踏步而来,兴奋得小脸都红了,欢喜道:“小哥哥,你终于来啦!” 横江朝她点点头,大步走进殿中,朝钟旗拱手一礼,走在了空出来的蒲团上面。 钟旗虽恨极了横江,却不敢施礼,按照仙门正宗规矩回了一礼之后,才道:“按照四方仙宫定下的规矩,今日十人已经齐备,你等随我一起,启程上路!” 丝丝缕缕云雾,自钟旗身下升起,如同一股翻涌的水流,载着蒲团和蒲团上的钟旗,朝拓锦殿之外,冉冉飞驰而去。 门外人潮见钟旗飞了出来,便大声呼喊着鲁巧指等人的名字。他们此番来到拓锦殿,并非是要和众人一同去深渊地狱战场,而是为了给鲁巧指等人送行而来,希望能在鲁巧指这个广寒宫弟子,以及闵十九这个妖宫弟子面前,留下几分好印象,若是因此能获取好感,得到了美人心意,那就最好不过了。 数以百计的仙门中人替鲁巧指等人送行,却只有一个叶儿,骑着大白鹤,来给横江送别。可叶儿只是一个侍女,以她的身份地位,没有资格站在拖进大殿外面广场里,在近处送别横江。叶儿又是心思柔软的女子,即便横江前日大发神威,一剑光耀百里山河,叶儿也只将赵四臭骂了一顿,却没有在其他人面前拿腔拿调,依旧如往昔一样柔弱。于是,就连给横江送别,她也不敢飞得太近,也不只是怕招惹了这些仙门中人,还是因自己身份卑微,怕给横江丢人,只和鲁巧指等人的侍女一起,留在远处。 鲁巧指对送行之人不假辞色,仿佛没有看到他们,这广寒宫弟子神色冷峻,面无表情,唯有在偶尔看向横江之时,眼神里才闪过一抹怨毒。她对人不假辞色,别人反倒是更觉得她高不可攀,就越发的想要靠近她。 狂蜂浪蝶,素来如此。 对于此等事情,横江见怪不怪,他只远远的朝骑着白鹤的叶儿挥了挥手,以仙门啸法,道一声:“叶儿要照顾好小白!” 小白,就是大白鹤。 “嗯!” 叶儿很是开心的点着头,她是来此送行的侍女家丁当中,唯一一个得到自家公子回应的侍女。可她也是来此送行的家丁侍女里,第一个离开的侍女,只因她眼中泪水,已是充满了眼眶,阻不住,滑落了下来。她不愿意横江在出征深渊地狱的大好日子里,见到她哭的模样,于是转过身去,骑着白鹤,回了院子。 横江那一声道别,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沧海君神色一变,脑海里蓦然回想起了九崇山道君庄落薇,暗道:“庄落薇仙门啸法十五章都传给了他,看来并非只有我是有心人,那混蛋身边女子,没一个是易与之辈!” 钟旗在殿外稍作停驻,随即朝众人挥挥手。 各方仙门中人早已知晓拓锦殿规矩,便纷纷后退,飞停在百丈之外。 “醒来!醒来!” 钟旗暴喝两声,继而巨树上两条巨大的枝干,就此活了过来,化作两条长达百余米,看相极其恐怖狰狞的青色大蛇,吞吐着鲜红的蛇信子,嘶嘶作响。 那些原本生长在蛇身上的树枝树叶,卡擦擦折断,下雨一样朝地上坠落。 “入殿去吧!” 钟旗又飞回了殿中,横江则随同水笙儿赵四等人,步入殿内,坐回蒲团之上。 两条巨大青蛇尾巴一甩,如同两个倒钩,将拓锦殿左右两侧屋檐勾住,随即大蛇拖着浩大一座拓锦殿,朝空中飞驰而去…… 横江早已知晓,前方是空心杨柳山。 常言道看山跑死马,只因山太大,远看大山就在眼前,实则却相隔甚远。空心杨柳山更大,横江从未见过如此雄伟的大山。如今青蛇拉着大殿,急速飞向空心杨柳山,呼吸之间远去上百里,而前方空心杨柳山却依旧是遥不可及,横江方才知晓,只怕方圆七万里的中土帝国,若论广阔,尚且比不得此山一座山峰…… 第三百零一章:龟蛇动,风雷起 青蛇如龙,奔走如电。 乘蛇三日有余,前方已达空心杨柳山。 横江坐在拓锦殿中,一直打坐练气三日,未曾动弹。如今他虽依旧不能辟谷,对于饮食的需求却比当年只是道童、道徒之时,要少了许多。三日滴水不沾、滴米不进,照样神采奕奕。 即将离开仙道世间,殿中众人心思各异,变得沉默起来,也不知是因即将参与仙魔大战而激动,还是因为生死未卜而紧张。就连平日里话语极多,最擅长和人说个不停的赵四,也闭上了嘴巴,可他却无心打坐练气, 而是东瞅瞅西瞧瞧,又从衣袖当中,拿出了一本又一本的书册,摆在身前,心不在焉的看着。横江偶尔瞥了一眼,见那些书籍的封面上,大约都写着一些诸如“大丑采花记”、“追美传说”、“佳人满床”之类…… 道不同不相与谋! 横江自从看到了赵四手中书籍的名字,对赵四的看法,又降低了几分。横江倒也不是反感赵四看这等风月一类书籍的行为,他只是觉得,殿中有好几个女子,要看风月书籍也要在私下里看,怎可在众女子面前任意翻阅? 赵四身边那个龙女,津津有味的看着赵四手中书籍,偶尔脸红,偶尔呼吸粗重,偶尔脸上冒汗…… 轰隆! 大殿从天而降,轰然落地。 前方两条青色巨蛇身躯一颤,摇身一变,化作两个身材魁梧的壮年男子,穿着青色长袍,自殿外走来,对钟旗道:“到了。” “多谢二位。” 钟旗朝二人拱手回礼,再领着殿中众人,踏步而出。 空心杨柳山极大,方圆不知多少万里,前方视线,已全被山岚阻挡,仿似整片天地,被一片山岚帷幕隔断,自此东西不接,南北隔绝。 众人立身之处,地势稍稍有些倾斜,也不知是来到了空心杨柳山上,还是尚且没有飞至山脚下。 钟旗朝前方空无一人的山峦拱手施礼,继而又拜了一拜,高呼道:“后学末进钟旗,送来十位年轻俊杰。” 一抹烟霞,自地面升起。 烟霞当中走出一个手持扁柺,光着脑门,白面无须,却满脸皱纹的老者,拄着拐杖蹒跚而来。这老者先是朝钟旗点点头,再细细的看了看横江等人,当他的目光从鲁巧指和闵十九二人身上扫过之时,脸上已浮现出一抹笑意,不过当他看到了赵四之时,老者眼神已是有些冷漠,可当老者最后看向横江之时,竟皱眉道:“我仙道世间,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古时,来此参战的后辈弟子,无一不是年轻俊杰。如今,却连这般资质之人,都能得到推荐,来此参战!” 老者语气一顿,目光落到赵四身上。 赵四尴尬一笑,朝老者拱了拱手,却不敢说话,就怕触怒老者。 “哼!” 老者将拐杖在地上敲了一窍敲,抬手指着横江,道:“此等庸才,又是谁推荐来的?” 钟旗心中暗自高兴,脸上却不表现出半分,只道:“是九崇山推荐而来。” “九崇山么?” 老者深深的看了一眼横江,又摇了摇头,道:“既是受了推荐而来,按照仙道世间规矩,我这老不死的也不能阻你前尘。反正也只是个碌碌无为的庸才,不论是死是活,对我仙道世间而言,都算不上是什么损失。” 横江不言不语,淡然以对。 就好似这老者所说的话语,和他没有半点关联。 世人年少轻狂且心怀壮志,年老却又暮气十足,故而年少之人难免会把心事写在脸上,年老之人总能喜怒不形于色。 横江年纪不大,心怀壮志,却满身沧桑,喜怒不形于色。 老者此等言语,对于横江而言,全然都是些耳边风,不会被他记挂在心上。反倒是随在横江身边的水笙儿,愤愤不平向前走了一步,准备给横江抱不平,可她开口说话之时,却发现嘴里讲不出声音,蓦然回头,便见到站在不远处的沧海君正朝着她摇头,水笙儿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回到横江身边。 钟旗飞回殿中,远远朝老者拱手施礼,道:“人已送到,后学末进先行告退。” 老者朝钟旗挥了挥手,又拿出了两颗丹药,交给那两个身穿青衣的壮汉。壮汉得了丹药,抬手就丢进嘴里,再化身为两条巨蛇,拉着拓锦殿,飞驰而去。 老者又转过身,朝沧海君问道:“你为何不走?” 沧海君道:“我后辈子弟在此。” 老者看了看水笙儿,又看了看赵四身边的那个龙女,点点头,道:“道君有什么要交代的,赶紧说完,莫要误了时辰。” 沧海君对老者颇为尊敬,拱手一礼之后,走向众人,可她却没有去管水笙儿与另外一个龙女,而是信步来到横江面前,一脸微笑看着横江。 老者讶异道:“莫非这小辈也有远古血脉在身上,也是你龙女一脉的女婿?” 沧海君摇了摇头,只对横江说道:“深渊地狱危机重重,你遇到危险之时,理当以顾全保命为先,切不可意气用事,妄自葬送了自身性命。须知人生在世,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切莫让那些关心你的人伤心。人家还等着有朝一日,你能管我叫一声师娘哩。” “多谢前辈提醒。” 横江淡然一笑。 沧海君这才心满意足点了点头,又走到赵四面前,道:“你去了深渊地狱之后,莫要为了一己之私,害得别人为你丧命。本君这龙女一脉的女子,都是本君看着长大的,个个都是本君的心头肉,若有损伤,本君唯你是问!” 一言至此,沧海君眼中精光勃发,杀意毫不遮掩,倾泻而出。 赵四不知为何,竟没有被沧海君吓到,反倒是说道:“我爱惜性命,肯定不会害得身边之人丧命。可我也讲义气,要是被人拖累,到了那时,我实力最低,肯定死的最早。道君就算是要怪罪我,我已灰飞烟灭,道君也怪不到我头上。” 沧海君点点头,目光稍稍缓和,从衣袖当中,拿出一颗青碧溜溜的珠子,抛到了赵四手里。 赵四得了珠子,喜不自禁,慌忙道谢。 沧海君哼了一声,脚下升起一团烟云,踏步而起,凌空虚度而去。她飞至空中之时,脚下烟云越变越大,越来越宽广,等到沧海君行至半空,烟云已是遮住了小片天空,恍如乌云,随着雷声一响,即有一片片犹若梨花的飞雪,从天而降。 横江离开宣明道场之时,正是烟花三月。 用了数月时间,坐着天马飞车,行经八百万里,来到空心杨柳山附近的拓锦殿,住了大半年。 如今,正是隆冬时节。 气候严寒,飞雪落地不融,卷在风中,铺在地上,挂在树梢,似千树梨花,一朝开放。 “随我来!” 老者衣袖一甩,也不见他走动,地面已是出现了一重一重的土浪,浪涛放肆是载着船只一样,载着老者往前方疾驰而去。众人本要各施手段跟上老者,却发现老者脚下土浪,早已延伸到了众人脚下,载着众人一同前行。 水笙儿神色微惊,盯着地上翻腾的土浪看了看,凑到横江耳边,吐气如兰,道:“小哥哥,这老人家的实力,深不可测呢。” 她本是纯阳仙人,修为远超横江,若修至纯阳仙人大圆满,再进一步,就是道君境界。就连水笙儿都说老者深不可测,足见老者实力高深。横江却又想起了先前沧海君在时,那趾高气昂的沧海君,面对老者也是规规矩矩,便更知老者实力不凡。 山势起起伏伏,跌宕往上。放若是一座一座,巨大伟岸而又凝固了的浪涛,凝结在山势之上,一重又一重。 千里路途,一晃而过。 缩地诚寸的法术横江也曾见过不少,今日见了这老者的道术仙法,更是叹喟莫名,“也不知我要何年何月,才有这般通天彻地的手段。” 八十一重跌宕的山势过后,前方山势,戛然而止,众人已是站在了一处悬崖边缘。 悬崖前方,是一道极其宽广,一望无际的巨大沟壑,深不见底,而在沟壑尽头,可以看到空心杨柳山,矗立于天地之间。众人远远望去,只能看到上半截山岚,至于下半截山岚,则被一层层的云雾挡住,看不真切。 寒风猎猎,远空飘来一朵云雾,继而又下起了冰雹。 噼里啪啦! 冰雹打在悬崖外的空中,竟有密集杂乱的爆鸣之声,不绝于耳。 横江心觉讶异,凝神一看,却发现了满天冰雹当中,有一道透明无瑕的光罩,自悬崖下方攀升而起,斜斜往上,一直朝着远处空心杨柳山蔓延。 “老伙计,出来干活了!” 老者用拐杖在悬崖边的岩石上敲了敲。 咚咚!咚咚! 石头发声,犹如战鼓,震耳欲聋。 紧接着,就有一只老乌龟,沿着透明光罩和悬崖之间的缝隙,慢悠悠的爬了上来,等到爬到了和悬崖平行的地方,老乌龟就把后脚伸直了,再将尾巴翘起来,搁在了悬崖边缘。乌龟身材庞大,和那座拓锦殿相比也差不了多少,如今尾巴一伸,就像一条独木桥。 老者持着拐杖,指着乌龟尾巴,朝众人道:“还不上去?” “小哥哥,我们走。”水笙儿不由横江分说,便拉着横江的衣袖,大步走上了独木桥,来到了乌龟背上。她虽是龙女,热情如火,却总爱脸红,如今虽是拉着横江衣袖,二人没有直接的身体碰触,水笙儿依旧是羞红了脸。 众人尾随而去,也上了桥。 轰隆隆! 雷声乍起,遍布天宇。 数不清的电光,就像是无数雷龙,在空中到处乱窜,先前那一片下冰雹的乌云,顷刻间被雷霆冲的消散无踪,露出了朗朗晴天、烈烈艳阳。 “启程咯!” 一道吆喝,从乌壳前方传来。 漫天雷霆疾驰而来,附着在无边无垠的无色无瑕光罩上,聚成一条修长的雷霆道路。 乌龟一步步攀爬在雷霆道路上,步步登天,狂风吹着它巨大的尾巴,一摇一摆,似是风中旌旗。 第三百零二章:赌命 乌龟不紧不慢,步步往上。 若是按照这乌龟爬的速度,也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走完这一条雷霆道路。 横江虽没有学过沧海君所说的天宇神算,却因跟随周先生在他门下求学,对于算术一途,很是精通,他将手中掌纹当做算盘,掐指算了算时间和距离,恍然发现,若按照这大乌龟蜗牛一样的速度,只怕要爬一百多年,才能爬完一万里。 不过,横江却能感觉到,乌龟爬行之时,乌龟脚下的雷霆道路,也在急速向前运行。 如此算来,速度比起载着他跨海而来的天马飞车,要快上了不少。 算完这些之后,横江才放下心来。 他得了万古长青之法,也只将寿元增长至一百年而已。他二十来岁,才得了一线仙缘,拜入师门,又在封魔岛中修行十余年,如今已有三十余岁,虽壮心不已,依旧有年轻人应有的朝气和壮志,可周身气度却越发的沧桑,只因他深知,以他仅剩的七十余年寿元,若都荒废在了路上,此生求仙问道之事,已成虚幻。 “哈哈,小家伙们,我们打个赌好不好?” 一个巨大的蛇头,从前方升起,脖子一扭,三角蛇头正对着乌龟背上的众人。 众人本心事重重,各有所思,如今前方突然出现一个大蛇脑袋,心中暗自惊讶,却听得那蛇头道:“小家伙们不要怕,我看上去像一条蛇,可我本质上还是一个乌龟。再说了,就算我是蛇,又有什么要紧的。不论是人是鬼,是怪是妖,只要得了仙门的法统,求仙问道,便属于同道,可互称为道友,你们又有什么好怕的?” 众人哑然失笑,便朝乌龟施礼,说些拜见前辈之类的话语。 横江虽也拱手一礼,却只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乌龟嘿嘿一笑,道:“闲话少说,咱们言归正传,打个赌如何?” 众人和乌龟是初次相见,可乌龟却直接提起了要赌一把,这让众人有几分无所适从的感觉。即便那个在别人面前气场十足,总能把握主动的广寒宫弟子鲁巧指,如今也是凝神静思,不敢轻易答话。 反倒是那赵四当先开口,问道:“前辈想赌什么?” “我们就赌一赌,这回你们去深渊地狱参战,能否活着回来。” 老乌龟眨巴着眼睛,蛇头上皱纹一簇一簇的挤压着。不等众人回答,老乌龟当先押注,道:“我赌你们能活着回来!” 众人哑然。 对方已经赌自己能活着回来,难道自己还要赌自己会死在深渊地狱当中? “不说话就是默认,那赌局就这么定了。” 老乌龟张了张嘴,口中吐出了一个个西瓜大小的大铁球,落到了宽阔如广场的乌龟背甲上,道:“这就是我老人家的赌注,你们拿回去好好收着。等到有朝一日,你们真能在深渊地狱里活下性命,凯旋而归,再愿赌服输就是。” 赵四盯着大铁球看了又看,道:“这个,这个嘛……前辈你就不怕我们跑了?” 乌龟说道:“你们要是能活下性命,重回仙道世间,那就必须要依仗我这个老乌龟。这仙道世间当中,只有我这老乌龟,才能在空心杨柳山内外,来去自如。除了我以外,就算是四方仙宫的掌教天尊,也办不到啊。所以,你们大可放心,老乌龟我绝不怕你们赖账。万一你们有谁想要赖账的话,哼哼,有本事一辈子留在深渊地狱,别回来了呀。” 赵四一时无语,只得说道:“那就祝前辈能赌赢,祝我们赌输。” “嘿嘿。” 老乌龟那颗大蛇头龇牙咧嘴笑了笑,道:“小家伙们,将铁球收起来吧,算是老人家我送给你们的见面礼。有朝一日,你们若能从深渊地狱全身而退,活着回来,到时候只需弄来一颗深渊魔物首领的头颅,交给我这老乌龟,咱们就是财货两清,互不相欠。” 老乌龟丢出来的铁球,正好十个,一人可以分一个。 众人知晓这老乌龟,必定是仙道世间里,妖修一脉的前辈高人,连先前那老者都要把老乌龟叫做老伙计,可想而知这老乌龟必当实力强横,他对众人理当没有什么坏心眼,否则以这般高手的实力,弹指间便可杀得众人灰飞烟灭,何须多此一举? “多谢前辈厚赐!” 赵四捡起一个大铁球,捧在手里看了又看,再朝老乌龟的大蛇头连连施礼。 其他几人,亦拿起了铁球,端详观察着。 唯独水笙儿,只默默的站在横江身边,却不去捡地上铁球。 横江心觉奇怪,问道:“道友为何不拿?” 水笙儿微微一低头,温柔道:“我听人说,男人都喜欢温柔可人的女子,最好是百依百顺,夫唱妇随。小哥哥都不去捡,笙儿怎么可以捡?” 正在说话之时,铁球已经飞了起来,落到横江和水笙儿手里,一人一颗。 “老乌龟我送出去的东西,还没有被人拒绝过的先例。你二人要是不收,这深渊地狱,就不要去了。要是没有我老乌龟送给你们的这些铁球,你等在深渊地狱里,休说去参与仙魔大战,只怕连自身性命,都是危在旦夕。” 大蛇头瞪着横江,又道:“你小子年纪不大,却未老先衰白发苍苍,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我仙道世间英才虽多,恶棍也不少,可似你这样,处处防备着别人,连礼物都不肯收的,还真是寥寥无几。莫非你以为,我这老乌龟也会害你?” “多谢前辈。” 横江收起大铁球,又问道:“何为魔物首领?” 此问一出,众人齐齐抬起头来,看向老乌龟的大蛇头。 老乌龟道:“深渊地狱当中,有诸多魔物,其中实力高深之辈,都被我仙道世间称之为深渊大魔。迄今为止,深渊里和我仙道世间交锋过的最强大魔,就叫做魔尊,其实力与我仙道世间长生不老的天尊,难分高下。魔尊之下,魔物的实力也各有不同,诸如我要你们给我的统领头颅,则是属于深渊魔物当中的一方首领,也叫做深渊统领。其实力不算太强,与我仙道世间里,能开宗立派的纯阳仙人,属于同一层次。” 原来如此。 众人纷纷点头。 这些前来参与仙魔大战之人,多半都是心高气傲,气势如虹之辈,自问天赋卓绝,此生必能威震天下,如今实力虽各有不同,大多都在纯阳仙人以下,可对于他们而言,在未来某一天,诛杀纯阳仙人层次的深渊首领,不算太难。 唯独那赵四苦着脸。只因他天赋虽比横江强了许多,却算不得卓绝之辈,此生此世能否修至纯阳仙人,都是未知之数,要他斩杀纯阳仙人同一层次的深渊首领,对他而言实在难度太高。 不过,赵四身边那个龙女,却拉着赵四的手,道:“夫君别怕,有我呢。” “哼!” 老乌龟盯着赵四,冷声说道:“你等来此参战,都算是我仙道世间之精英,既是仙道之精,怎能连区区深渊首领都胜不过?你若是好怕,这深渊地狱你就别去了,等我将其他人送至空心杨柳山之后,我再送你离开空心杨柳山,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省得在深渊战场里畏畏缩缩,霍乱军心,败坏我仙道世间的声威!” 赵四看了看老乌龟的大蛇头脸庞,又看了看身边和他手拉着手的龙女,张了张嘴,似要叹气,最终却没有发出声来,只默默低下头去。 横江见了,暗暗摇头。以横江对赵四的了解,他已经猜到了,这赵四此番前往深渊地狱参战,只怕不是他主动想要去,而是被沧海君逼迫一番,这才不得不去。不过,对于赵四而言,此人师门众人,全在深渊地狱,去而不复返,他只需修炼有成,迟早要去一次深渊地狱,如今不过是提前了许多年而已。 横江虽越发的觉得和赵四算不得同道中人,却也没有对赵四心生厌恶。 天地之大,众生芸芸,有谁不爱惜自己性命? 若每一个爱惜性命之人,横江都要去讨厌,他哪里讨厌得过来? 各有各的追求,各有各的道路罢了。 乌龟爬行数日,终于来到了空心杨柳山的顶峰。 此山极大,也极高。 从山上往下看去,只见下方无瑕光罩内外,全是云雾,茫茫一片。 偶尔能通过云雾只见的缝隙,看到下方地面,却也看不清楚。下方翠微大山,在横江的视线当中,如今已是蚂蚁大小,至于那些蜿蜒奔腾,宽达千丈的大河,如今也一如树叶上的纹路,弯弯曲曲。只需伸手往前一探,就有那么一种幻觉,仿佛挥手一压,便将万里山河,罩入掌中。 当即就有万丈豪情,滋生于心中。 九天十地,一手可握! 这山顶地面,没有土壤,也不是岩石,而是褐色的树皮。横江站在地上,四处走了走,再服下身来摸了摸褐色树皮地面,把手指放到鼻间闻了闻,旋即眼中精光璀璨。 他已然发觉,这空心杨柳山,山如其名。 此山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山岳,而是一颗大树的半截树桩! 树桩不知高达几万里,不知方圆几万里…… 这是杨柳树的树桩,或许因为太过于苍老,太过于高大,这才空了心,中间凹陷下去。就在这凹陷的树桩里,有诸多山川河岳,方圆数万里…… 那么在杨柳树化为树桩之前,在此树活着的时候,这树到底有多大? 横江心中敬叹万分! 第三百零三章:龙眼术 “娃娃们,在此稍等片刻。老人家我困得不行,该回去睡觉了,你们在此稍等,过不得多久,就会有人带你们去见尊使。” 老乌龟甩甩头,身躯一抖,就把横江等人,从身上甩了下来。 众人皆是仙门中人,却被乌龟轻轻一抖,筛糠一样抖得飞了出去,便各自施展御空飞行的手段,在空中稳住身形,转头看时,只见那老乌龟已经一步两步,慢悠悠的往回走去。 无暇透明的阵法罡罩,亦可以说是光罩,遍布在空心杨柳山周围。 若飞在百万里高空,往下看去,依旧能看清楚这一片透明的罡罩,似是一件围裙,围绕在柱状模样的空心杨柳山周围,却将此山最上端那方圆数万里的峰顶凹陷之处,暴露在罡罩外头。 老乌龟如蜗牛一样,沿着罡罩,斜斜往下,一步一步爬行。爬不得几步,就有数不清的雷霆,出现在高空当中,如同一张电网,罩向乌龟。乌龟摇了摇大尾巴,尾尖闪烁出些许光芒,在空中晃荡成一道符箓纹路。 满天雷霆受此符箓指引,纠缠而至,直达乌龟脚底,聚成一条雷霆道路,载着老乌龟疾驰而去,眨眼之间,已是助老乌龟爬到了数百里外,在众人视线当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今众人所在之处,正好位于空心杨柳山的山顶边缘。 放眼望去,山外罩着一层阵法罡盾,罡罩上下两方皆有云雾漂浮,而山内也是云山雾罩,只隐隐约约可以见到,时不时会有稀奇古怪的灵禽,翱翔在白云之间。当远空狂风吹刮,拂动白云,亦可以见到有不少殿宇楼台,悬空漂浮在半空当中,却不知那殿宇楼台是何用处,更不知是何人居住其中。 好一派仙家圣地气象! 众人眺望四方,赞叹不已,虽有心想要四处飞驰,前往周遭景致当中,身临其境体会一番,却因乌龟离前辈离去之前,告诫众人莫要妄动,众人便又不敢轻易动弹,只是施展诸多增长目力的手段,极目远眺。 鲁巧指从衣袖当中,掏出一面铜镜,朝四周照了照。 “我这千里镜,可观千里!” 鲁巧指见众人皆回头看向她,心中得意,自负一笑,又道:“有此镜在手,夜间明月高悬之时,可以凭着此镜,把月亮上的山川走势,看得清清楚楚,就连月亮里的月宫,要依稀可见呢。” 一束圆柱形白光辉,自千里镜中放出。 光辉所致之处,云雾自行消散,至于远处那些藏在云雾当中的悬空殿宇楼台,自然就显现了出来,只是隔得太远,看不真切。鲁巧指却朝手中千里镜指了一指,铜镜见风而涨,变作一片十尺方圆的大镜子,把那一束白光照射到的景致,尽数在铜镜当中显现出来,诸般景物纤毫毕现。 众人见此,莫不赞叹,觉得这千里镜,当真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仙门宝物。 横江也在感叹,却不像赵四一样说一些诸如广寒宫不愧是一方仙宫,鲁巧指不愧是仙宫门下的英杰弟子。这等吹捧人的话语,横江素来只在独孤信这等交情深厚之人面前,能说上几句,对于鲁巧指,他自是懒的言语。 即便说了,这鲁巧指又能感念横江的好? 不久之前,二人激战一场,横江挥手间抓了鲁巧指,把她吊在院门之上,吊起来打,连腿都打折了。若非鲁巧指的师门广寒宫,底蕴极其身后,师门疗伤丹药非同小可,只怕时至今日,鲁巧指依旧下不了床,须得坐在轮椅上,才觉得舒坦。 不过,横江心中依旧颇为感慨,只是他感慨的念头和众人有些不同而已,横江心中忖度道:“深渊地狱当中,危机重重,若我也有这等千里镜在手,只需飞在高空当中,登高望远,就能极目千里,将这铜镜光芒照至之处的任何动静了然于胸,能观测千里之内的敌人。以这千里镜料敌先机,必将胜算大增……” 鲁巧指被众人吹嘘一番,越发的开心,她先是冷冷的盯着横江看了一眼,再召集众人围在她身边,一同观摩千里镜当中的景象。她谈笑风生,三言两语之间,就已经和众人打成一片,仿似是多年不见的好友。 “难怪当初这鲁巧找我麻烦的时候,会有那么多人帮他助阵,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当做邪魔外道,要狠狠的惩治我一番。此女收买人心的手段,当真是非同小可。广寒宫毕竟是一方仙宫,教导处鲁巧指这样的弟子,亦在情理之中。鲁巧指在广寒宫当中的地位,应当远远比不上赵清雪在紫霄宫的地位。那紫霄宫不论如何,都不会让赵清雪在修炼未成之时,前往深渊地狱参战,只因舍不得赵清雪以身犯险……” 横江心中暗自忖度。 鲁巧指这般手段,横江不是不会,而是他不愿意去做。 水笙儿侧身偏向横江,小声问道:“小哥哥!你想不想看?” 横江微微一笑,道:“看是想看,可我又怎么好意思凑到她身边去看?” 众人隔得不远,鲁巧指自然听到了横江的话语,她便将铜镜转了转方位,把镜子背面对着横江,就怕被横江偷窥到了镜中的画面。 “哼!堂堂广寒宫弟子,竟然这么小气!” 水笙儿有些愤愤不平,又问道:“小哥哥和她有什么过节吗?” 横江点点头,道:“我和她曾经打过一回。” 水笙儿哦了一声,道:“胜者有胜者的风度,败者有败者的憋屈。如果小哥哥输了,她肯定不会这么小气……小哥哥肯定赢了。” 横江哑然失笑,道:“你倒是聪明得紧,当时确实是我胜了一筹。我和鲁巧指的事情,你在拓锦殿之时,没听人说过吗?” 水笙儿摇摇头,问道:“我和他们不熟,没人跟我说哩,小哥哥欺负她了吗?” 横江道:“欺人者人恒欺之。” 水笙儿点点头,又道:“小哥哥,你想看远处景物的话,让笙儿来帮你吧。我们龙女有一种秘传的仙术,叫做龙眼术。这种仙术,是以符箓手段施展而出,当符箓悬浮在眼前的时候,功效比起那个千里镜,也差不太多呢。” 她将手掌一摊,中指的指腹上面,溢出了一滴鲜血。 血中带着一丝紫金色,和寻常生灵的血液,迥然不同。 随着水笙儿默念法咒,血滴缓缓飘了起来,化作一道红色符箓,悬停在横江双眼前方。 借此符箓相助,横江远眺四方,只觉目力大增,千里之内诸般景物虽不像那千里镜的画面那么纤毫毕现,却也算得上清晰。 突然,一道明光,自横江带着的众妙之相眼罩当中,窜了出来,落到水笙儿用鲜血施展出的符箓之上,裹着符箓到卷而回,沉入了众妙之相眼罩当中。横江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便摘下眼罩,放在手中细细打量了一番,只见银白的的眼罩上面,已是多了一道难以察觉的符箓痕迹,当眼罩冷却下来之后,横江再度带上眼罩,他眼中能够看到的视线范围,与先前相比,已是辽阔了许多,百里之内万事万物,清晰可见,至于十里之内,就连树叶上的细密纹路,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众妙之相,当真是一件奇物,竟能自行吸纳水笙儿施展的符箓,融入法宝当中,增长法宝功效!也唯有独孤兄这等生死之交,才会不求任何回报,将如此法宝送给我。独孤兄对我如此推心置腹,我若在深渊地狱侥幸不死,修炼有成,必要助独孤兄青云直上……” 横江一时半会暂且难以适应视觉上产生的变化,便稍稍闭了闭眼睛,想道:“此地天地灵气极为浓郁,对于我辈仙门中人而言,简直是一方修行宝地。在此修行一日,只怕比得上别处数日之多。可我四处眺望,却只见到飞禽走兽,仙门中人却无影无踪,这又是为何?” 水笙儿目瞪口呆的看着符箓消失,又发现横江沉默不语,她也未曾多问有关横江那银色面罩之事,只暗暗在心中念及“血脉法宝”四字,口中话语却对此只字不提,只问道:“小哥哥你在想什么?是在想某个女孩子嘛?” 横江道:“并非是某个女人。” 水笙儿讶异道:“那是谁?” 横江道:“是我一个生死之交。” “这样呀……”水笙儿想了想,讷讷的问道:“我以前听人说,有些人把兄弟当手足,把女人当衣服,小哥哥也是这样的吗?” 横江摇摇头,回答道:“天地广袤,虽无奇不有,缺少手脚的人我见过很多,可不穿衣服到处跑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水笙儿小脸一红,低下头去,道:“小哥哥,你好污!” 横江只是实话实说,所以他神色不该,淡然处之,至于污不污,到底有多污,他亦未曾多想。 鲁巧指拿出千里镜的目的,在众人面前献宝,本就是为了找机会挤兑横江,如今见水笙儿施展出了一道龙眼术,让横江也有了观察远方的能耐,这让鲁巧指心中恼怒,以至于她看向水笙儿的眼神,与先前相比亦有不同。 这等女人心事,横江不甚关心。 他如今最关心的是,前方空中, 飞来的那一道身影。 此人身穿金甲,手持大戟,做战将打扮,施的却是仙门法术,正腾云驾雾而来,周身祥云阵阵,雾气翻滚不休。横江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此人身上仙气凛然,让人望而生畏。 “诸位且随我来。” 金甲人伸手一招,四周风云汇聚,化为一张云毯,载着横江等人,随他一起,朝着空心杨柳山的凹陷陆地深处,飞纵而去。 越往前飞,殿宇楼台一类的建筑就越多。飞近了,便能看到这些建筑很是古旧,即便有仙门阵法护持,如今亦慢是腐朽气息。至于地面,时不时可以见到屋宇、街道一类,却大多已经化作了残垣断壁,也不知荒废破败了多少年光阴…… 见此景象,横江心中已有几分黯然。 他知道仙魔大战从远古群仙时代,一直持续至今。 他也知道,历代仙门中人,前赴后继,似飞蛾扑火,诸如他师门众多高手,一去难归。 以他的敏锐心思,通过这一路上见到的诸多殿宇楼台与街道残痕,猜到多年以前这空心杨柳山中,是何等的繁华。 如今竟已荒废至此! 是何缘由? 第三百零四章:命灯不灭 越是往前方飞驰,横江就越能察觉到,有一股苍凉古远的悲切气息,充斥在这广袤数万里的空心杨柳山之山顶,让人情不自禁,心情变得越发的沉重…… 金家人领着众人,入了一座方圆数里的巍峨大殿。 殿内如同一座大剧场,有一圈一圈的位置,每个位置上都摆着一个蒲团,有些蒲团上摆着点燃了的油灯,有些蒲团上则摆着一个个木牌。 木牌不计其数,油灯也不计其数,使得偌大一座大殿,显得灯火辉煌。 横江因众妙之相眼罩有所变化,视线变得极为敏锐,哪怕木牌不大且密密麻麻,他却依旧能看清楚周遭木牌上的字迹。 木牌上面的文字有许多种,他只看得懂虫书以及如今通行天下的文字,看出来木牌上写的都是“某人之灵位”一类的字样。 金甲人让众人稍等,旋即转身而去,片刻之后他再回到殿中,手里已是多了十盏没有点燃的油灯,他将油灯分给众人,一人一盏,道:“此灯名作命灯,日夜长明,浇不灭淹不熄,人在灯火在,人死即灯灭。诸位向灯油里面,洒一滴指尖血迹,此灯可无火自燃。” 众人依言而行,十盏命灯相继亮了起来。 水笙儿虽是纯阳仙人,却没有几分仙人应有的凛然气度,性格倒是率真,提着命灯向金甲人问道:“前辈,这命灯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又有什么坏处呢?” 金甲人道:“无任何坏处,唯一的好处就是当你等死于深渊地狱的时候,我会在第一时间知晓你们已身死道消。” 听到死与身死道消一类词汇,水笙儿眼神有些黯然,道:“死都死了,这那能算算什么好处。” 金甲人抬起头来,指着殿中远远近近,如银河星辰,数不胜数、或明或暗的命灯,道:“你等若死了,以后来到殿内的后辈修士,能通过殿中这些熄灭了的明灯,知晓我仙道世间能安安稳稳,实则来之不易,全靠仙道前辈抛头颅洒热血,才挡住了深渊地狱的敌人。你等若能活下性命,甚至长生不死,后辈修士来到殿中,就能通过这些长明不绝的命灯,知晓无数年来,我仙道世间英雄豪杰层出不穷,为求仙道真谛,为护众生安稳,四方修士蜂拥而来,赶赴战场,豪情热血从未断绝!” 众人打量着周遭命灯,沉默不语。 水笙儿也不在多问。 十人虽都是仙门中人,修炼多年,可因大多时间,都在打坐练气,闭门修行,实则阅历未必深厚,对于金甲人话语当中暗藏的深意,一时半会难以理解。 即便横江久经沧桑,也难以把金甲人话语里的意味,了然于胸。他只隐隐约约感觉到了金甲人心头,似乎藏着莫大的悲切与滔天豪情。这两种情绪,很是矛盾,让人迷惑不解。横江终究只是一个寻常仙门弟子,不知道自远古群仙探索天地以来,仙道世间与深渊地狱二者之间,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事情,故而他也是有些费解。不过,横江却已全然明白了,仙道世间与深渊地狱之间,绝非宣明道场典籍当中记载的,仅仅是激战无数年那么简单。 金甲人收走了众人的命灯,又在命灯上写好了每个人的名字,再各按方位,把命灯摆在殿中。 横江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的命灯旁边,摆着的是宣明道场众多高手的命灯旁边。庆幸的是,那一盏一盏写着东方索、张空阙、独孤明、左宣、陆青皇、陈操之、孙录堂等名目的命灯,依旧长明不绝。而在宣明道场众人命灯旁边那些命灯,则是九崇山一脉的命灯,只因命灯之上的笔迹,是虫书所写,又极端的潦草,且模糊不清,横江凝聚目力,也只隐约分辨出陆字,以及千秋二字,那多半就是陆慎和争千秋的命灯。这两座命灯旁边不远处的蒲团上,摆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徐无忌之灵位”,这是一块崭新的灵位牌,一看就是近段时日,才换上去的。 徐无忌死了么? 徐无忌曾施展枯荣真解,一分为二,一男一女,男的依旧叫做徐无忌,女的则叫徐夜月。一年之前,徐无忌在斗魔洞府当中,坐化而死,连体内金丹都传给了横江。只余下一个徐夜月,孜孜不倦追寻着以魔制魔之事。 如今横江在这大殿当中,却见到了徐无忌的灵位,这让横江心中有些讶异,想道:“徐夜月和徐无忌一体同源,徐夜月不死,徐无忌的命灯也应该长明不绝才是。可这殿中命灯,却熄灭无光。也不知徐无忌真算是死了,还是九崇山一脉,道法高深,连这座大殿的命灯,都被那枯荣真解蒙骗。” 金甲人摆好命灯之后,便消失不见。 大殿当中,隐隐约约传来一道声音:“你等且散去吧,稍作休整。三日之后,我领你们去见荧惑使者,大开仙门,送你们前往深渊地狱。” 众人心中带着几分茫然,走出了这座大殿。 出了殿门,便更是无所适从,无所事事。 只因那金甲人没说让众人在何方休息,也没有告诉众人此地有何禁忌,哪儿去得,哪儿去不得。而且众人又是第一次来到此地,人生地不熟,更不知金甲人所说的稍作休整,到底指的是什么事情,又该如何修整。 众人站在大殿门外,也不敢四处妄动,便环顾四周,四处打量了一番。 横江眼尖,一眼就看到殿门侧前方,那一丛杂乱茂密的藤蔓当中,纠缠着一块四四方方的长形石头,类似于世间各派矗立在山门之处的石碑。 赵四顺着横江的目光,朝藤蔓里打量了一番,又窜了过去扯开藤蔓,定睛一看,呼喊道:“诶!这里有一块石碑,诸位快来看看,这石碑上的文字很古怪,我认不得。” 众人凑过去,仔细打量,却不得其解。 横江亦是看了一眼,继而闭上眼眸,思考起来。他认得这种文字,此乃蝌蚪文,是一种比虫书更加古老的文字,盛行于远古时期,却因为字体太过于古怪,看起来每个字都差不多,难以分辨,故而渐渐被繁复多变的虫书取代。这两种字体的兴衰更替,与如今畅行于仙门当中的符书,取代虫书一事,极其相似。因虫书正是因为繁复多变,难学难精,才渐渐被简洁明快的符书取代。 于是,就算横江看得懂蝌蚪文,也思考了良久,才得出了答案。 石碑上三个字为英豪殿,理当就是这座大殿的名字。 水笙儿见众人皆在石碑旁边指指点点,唯独横江转过身去闭上了眼睛,便猜到横江多半是认出了碑上文字,她也不多问,只喜滋滋的站在横江身边,心道:“小哥哥果然和别人不同。” 呱呱! 呱呱! 两道蛙声,自石碑中响起。 继而石碑里那些蝌蚪文当中,有一道神似蝌蚪的比划,倏然变得极为明亮,轻轻的颤了一颤,从碑文当中跳了出来,蹦跶至石碑顶端,化作一只巴掌大小的青蛙,鼓着蛤蟆眼睛,瞪着众人,道:“看什么看,没看到过这么金钩铁划,气势如山的文字么?” 众人愕然,因不知青蛙是何来历,皆沉默不语。 唯独横江走上前去,朝青蛙拱手抱拳,道一声前辈有礼了,又将众人来此的目的,对青蛙说了一说。 “呱呱!终于来了个有点眼力的。” 青蛙点点头,从石碑上跳了下来,一落地就变了模样,化作一个胖乎乎矮墩墩的大胖小子,外貌约莫是七八岁模样,长得却很是古怪,浑身旅游哟的,一双眼睛又大又圆且鼓了起来,一张大嘴占据了半张脸的面积,嘴角一左一右仗着两束长长的色泽红艳,形如蜗牛触角一样的胡须。 青蛙将手搭在背后,挺着圆滚滚凸起的大肚子,迈着八字步,朝远处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随我来,随我来。先住上三日,再去送死不迟。我本是一只大蛤蟆,因修炼成了道君,才在此领了差事。你们管我叫蛤蟆君就是,这三日时间,我会按照仙道世间的规矩,一心一意招待你们。只需你们从深渊地狱里活着回来的时候,带些深渊地狱当中的特产小吃,让我解解馋就行。” 竟又是一位道君! 横江在心中数了数,此番来到空心杨柳山,尚未前往深渊地狱,此地的道君已见到了好几个。 当初那迎接钟旗的老者,让沧海君也须以礼相待,那老者修为肯定不在沧海君之下。而那个送众人来空心杨柳山的大乌龟,连老者也要管它叫做老伙计,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乌龟的实力比起老者,多半也差不得多少。至于先前那金甲人,身上气势渊渟岳峙,比先前老者不差分毫,理当也是道君。 一行至此,已见过了四位道君。 非死仙道世间高手无数,多到了连道君层次的高人,都遍地可见的地步,而是这空心杨柳山,乃仙道世间的重地,须得有这么多道君镇守在此,才能护卫此地安稳,才能肩负起此地之责任。 第三百零五章:人血换酒 山顶广阔数万里,正如一方大陆。 金甲人领着众人来到的这一处地方,在整个空心杨柳山中,只算微不足道的一隅之地而已。 蛤蟆君没有施展仙门手段飞来飞去,而是直接踏步而行,像寻常凡俗间的大胖子,一脚深一脚浅,摇摇摆摆走着。众人跟在蛤蟆君后方,见蛤蟆君这等道君都在迈步走路,众人也亦步亦趋跟在蛤蟆君身后,却不觉得蛤蟆君走路的姿态丑陋恶心,反倒觉得蛤蟆君憨态可掬,十分的质朴。 不久之后,蛤蟆君领着众人,来到了一座井旁。 井是露天的水井,井口八角轮廓,直径二三尺,幽深潮湿,隐隐有汩汩水声,自下方传出。 “快跳!快跳!” 蛤蟆君嘟囔几句,纵身一跃,噗通就跳进了井中。 井口冒出一道水柱,冲天而起,水流裹着蛤蟆君朝空中攀升,顷刻间就上升到了一座悬浮在半空的阁楼大院当中。 众人难以理解这蛤蟆君好好的仙门法术不用,竟做出这等跳水升空的举动。可众人见堂堂道君都跳了水,他们也不得不跟随着跳进井中。 横江距离蛤蟆君最近,也是第一个决定要跟随蛤蟆君跳井之人,于是他便第一个往下跳去。一跳之下,发现此井大有不同。他一直都将众妙之相眼罩戴在脸上,视觉角度早已与寻常仙门修士不同,即便没有纯阳仙人修行破妄之眸那般能耐,却能看到天地之间漂浮的天地灵气,按照金木水火土分作五种颜色,前番得了水笙儿施展龙眼术相助,众妙之相眼罩再度有所增益。于是,横江跳进井中之时,只低头一看,就将井中的奥妙,发现了几分。 这井中装的哪里是什么寻常井水,分明就是天地灵气浓郁到了极点之后,灵器液化,聚拢成的一座灵泉! 至于先前在井口上方,听到的汩汩声,又哪里是什么水声,分明就是这水井深处,暗藏的雷霆闷响,透过灵泉之后发出的声音。 横江下井的那一瞬间,就被此等雷音,震得心神一僵! 仙音贯耳! 十余年来,横江每年都会用廖长空所赠送的道韵阵图与惊门灵符,布置阵法,施展仙音贯耳涤荡魂魄的手段,用以辅助修行。久而久之,横江对于此等涤荡魂魄的仙音,最是熟悉。如今听到井中雷音炸响,横江已全然明白了,为何蛤蟆道君不愿意施展飞行手段,直达空中殿宇,却要领着众人在此跳井,只怕个中缘由,便是此井有着非同寻常的功效。蛤蟆道君带众人来此跳水,亦算是给了众人一场机缘。 于是,横江落水之时,更是放松心神,任由雷音激荡在耳中,直灌心神深处,也任由井中灵液冲刷全身,但觉浑身舒爽。继而,一股喷泉自水井深处冲撞而起,把横江自井中喷射而出,恍若一根离弦之箭,飞向了空中阁楼大院。 横江飞在空中之时,暗暗运气在体内探查了一番,只觉得今日这一番跳水得来的好处,竟抵得上他一年苦修! 道君手段,果真非同小可! 赵四跳进水井之后,也得了此井的好处,便不想立即就离开,反倒是施展出千斤坠一类的仙门手段,使得他的体重陡然暴增数十倍,硬生生顶住了井水灵泉的冲击,只想要在井中多停一段时间,多获取一些好处。 不料,那井水当中,不知由哪里伸出了一条腿,一脚踹在赵四背上,把他踹了一个狮子滚球,从井口滚了出来,朝天上飞去。 蛤蟆道君只把众人送到了阁楼大院里,便告辞而去。 众人只见得这道君高手摇身一变,化作一只青蛤蟆,一蹦一跶,消失在远处白云当中,毫无半点道君高手风范,却不知堂堂道君,为何如此没有风度,只在心中感叹,世界之大,果真是无奇不有。 大院里房间极多,空空荡荡。 众人各自选了房间,暂且住在此处。 “此地虽被蛤蟆道君以仙家法术,清理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可这院内梁栋、墙壁、楼板之间,隐隐约约被虫蛀过的痕迹,却瞒不了人。也不知这座院落,已有多少年,不曾接待过客人。” “我虽在拓锦殿等了半年,才等齐了十人之数,一同前往深渊地狱参战。可此事也意味着每隔半年左右,就有有一批年轻修士,赶赴深渊战场。若这座阁楼大院,是专门用来接待我这种后辈修士,为何不时时派人维护清理一番,反倒是被蚊虫乱蛀一气?对于仙门高手而言,就算不派人维护这阁楼大院,也只需每隔一些年,就在此布置些许阵法,这大院怎会荒废至此?” “也许那蛤蟆道君带众人来此,就是想要众人看到此地破败的景象,进而明白前往深渊地狱参展之事,绝非等闲,必是千辛万苦,不可掉以轻心。征战杀伐不是请客喝酒,此事生死未卜,吉凶莫测。若像当初那赵清雪来到我宣明山之时,颐指气使,眼高于顶,自认为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轻视深渊地狱之敌,多半就回不来了……若真如此,这空心杨柳山中诸多道君,倒是用心良苦……” 一念至此,横江便便盘膝坐了下来,打坐练气。 他甚至自己仙路艰难,更不愿耽搁修行。 晚饭时间,水笙儿提着食盒,来找横江。她早已修至纯阳境,无需食用五谷杂粮,属于食气者神明而寿的在世仙人,只因牵挂横江,才准备了饭食。 横江道:“道友是纯阳仙人,本就不需要吃饭,餐霞食气即可,不必费心为我准备饭食。我本就吃的简单,能够填饱肚子就行。深渊地狱必是千难万险,道友不妨在空余时间里,多做些准备。” “我也想好好准备一番,可实在静不下心来。赵四和我族中那个姐姐,就住在我隔壁,他们大白天的,竟然……竟然……吵得我心神不宁,难以静心,我又寻思着三日之后去了深渊地狱,也不知能否再与小哥哥一路同行,闲来无事,就做了些饭菜。” 水笙儿说着说着,渐渐低下头去,不愿意让横江看到她脸上的羞意,又道:“我那族姐,叫做火苗儿,受道君旨意和赵四结成了夫妻。他们刚刚成婚,整日黏在一起,也是理所当然,我不怪他们。” “水笙儿、火苗儿……” 横江摇摇头,道:“你们的名字,都是谁取的?” 水笙儿把食盒打开,摆出饭菜,道:“都是道君取的,我们海中龙女,也因天生五行属性各不相同,分作五脉,就分别以金木水火土为姓。我生性属于水,就姓水,她生性属火,就以火为姓。” 水笙儿言下之意,就是名字好不好听,是否俗气是否高雅,就不必在意这些细节了。毕竟海中龙女族人不少,都要那沧海君起名,又哪能个个名字都好听。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 龙女自古以来就热情如火,水笙儿毫不掩饰她对横江的爱慕之意,可横江却时不时表达出暂无谈情说爱的想法,水笙儿心中黯然悲切,便不再多留,告辞而去。 如此过了两天。 第三天,夜幕降临,圆月高升。 这一夜,又是心瘾爆发之时。 横江早已开始修炼徐无忌所传的以魔制魔之法,以心瘾灼烧魂魄的手段,来淬炼自身魂魄,如今所承受的痛苦,比起当初在封魔岛,强了何止十倍!好在横江久经心瘾折磨,对于心瘾的忍耐力,比当年初入封魔岛,也强了许多。否则,早在那天鲁巧指打上门来之时,横江就已被心瘾折磨得神智大乱,被食人饮血吞魂的诱惑,引诱得张开嘴巴,去咬那些冒犯他的仙门中人。 值此即将离开仙道世间之夜,横江因心瘾爆发,也无心思守在房中精修,干脆提着酒壶,踏步而出。 横江自阁楼大院踏步而出,一脚一脚迈步在空中,脚下没有道路,全靠凭虚御风的仙门手段,凌空虚度。今夜见到了空心杨柳山上的月亮,横江才幡然明白过来,只怕月是故乡明这句话,只是一句哄骗自己,用来安慰乡愁的话语。 空心杨柳山极高。 越在高处,月亮看起来就越美丽。 不论是在墟城,还是在宣明山,亦或是封魔岛,横江从未见过如此明亮的月光,也没有见到过这般浑圆巨大,犹如圆桌玉盘的月亮。 横江因承受心瘾折磨,百般痛苦,额头上自然而然,就冒出了汗水,却因山高风大,总能将汗水吹干一部分,于是横江脸上汗珠细细密密,却无法凝结出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滑落。这一夜,鲁巧指与闵十九等人,也在空中赏月,途中和横江擦肩而过,鲁巧指见横江脸上有汗,心中便想道:“那夜我和他交锋之时,他脸上也有汗水冒出,我本以为他是惧我师门广寒宫威势,这才吓得冷汗直流。如今看来,这横江并不是怕了我广寒宫,极有可能是修炼了某种不一样的法诀,只需月圆之夜,被圆月照身上,就会流汗。” 双方关系本就恶劣,擦肩而过之后,便各奔东西,互不干扰。 横江信步而行,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座悬浮高空,被云雾罩住了半片屋檐的殿宇前面。殿门之处,站着一个身穿青衣,白面无须,体型矮胖的仙门中人。 横江从未见过此人,自然也不知此人是何来历,修为是高是低,法力是深是浅。 那人见横江走来,竟是开口就问:“你那龙泉酒不错,我已经很久没有喝过了。我用人血和你换,如何?” 人血换酒,亏他想得出来。 横江却是眼神一凝,他已从人血二字,听出了此人话语当中,必定另有所指…… 第三百零六章:血若琉璃 旁门左道有一脉道统,修炼过大自在魔尊传下的魔功,才需要食人饮血吞魂,借此喂养因心瘾而滋养出的魔种。 妖修一脉也有些修士,因生性嗜血,也有杀人吃心肝的怪癖。对于他们而言,他们吃人就好比人吃牛羊,并非是残忍狠毒,实在是天性如此,就相当于老虎吃狼,狼吃羊,羊吃草。不过,近几万年来,喜好吃人的妖修已越来越少。只因许多妖修在修炼有成之后,喜欢化身为人,诸如先前的蛤蟆道君,便是如此。既然喜欢化身为人,自然就渐渐断绝了吃人的心思,若再吃人,岂非有一种餐食同类的恶心感? 邪魔外道当中,有不少稀奇古怪的邪功诡法,有靠吃人增长修为的,也有靠吞噬人魂来壮大自身魂魄的,也有用妇女胎盘炼丹,用活生生的婴儿入药,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正常仙门中人,谁会喜好人血? 仙门正宗,又怎会喜好饮血? “我不饮血。” 横江摇头拒绝,却把手中酒坛举了举,道:“这酒……不需前辈拿东西换,只要前辈不嫌弃我对坛而饮,我请前辈喝就是。” “爱酒之人哪会顾虑这些?” 青衣胖子接过横江的酒坛,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大碗,咕噜噜倒满了,旋即将酒坛还给横江,一小口一小口品着酒,连喝了十几口,才砸吧着嘴唇,意犹未尽道:“那些表面上说喜欢喝酒,却觉得别人喝过的酒不干净,嫌别人嘴脏,这等人都是伪君子。恰好我是真小人,不是伪君子,我见了美酒在前,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嫌弃?” 横江点点头,不再多言。 他和这青衣胖子初次相识,只隐约猜到对方必定是前辈高手,却不知其来历,自然要谨言慎行。至于这青衣胖子刚见面就提起以人血换酒之事,横江到未曾放在心上。虽仅此一言,横江就猜到了,这青衣胖子多半是看透了他曾修炼魔功,如今正受心瘾折磨,这才有此一说。不过,横江却不担心青衣胖子因此而对付他。 仙门中人修炼了魔功之后,最多也就是堕入旁门左道,甚至于邪魔外道。可不论旁门左道还是邪魔外道,都是仙门道统,都能来此参与仙魔之战。以常理而言,这青衣胖子断然不会因为此事,对横江大打出手。 青衣胖子慢悠悠的喝着龙泉酒,等到碗底酒空,他竟毫无风度伸出舌头,把酒碗添得干干净净,再砸吧砸吧着嘴收起酒碗,他也不再问横江要酒,只斜着眉眼打量了横江许久,突然问了一句,道:“难受吗?” 横江点点头。 青衣胖子眼神一闪,衣袖里冲出一只金灿灿的手掌,由上往下,包饺子一样,裹向横江。 横江尚且来不及反应,双脚已被金光禁住,动弹不得。 青衣胖子则一脸猥琐的飞到横江面前,掏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刀子,在横江面前晃了晃,随即刀锋挥落,用力一划…… 横江面不改色。 只因青衣胖这一刀,没有落到横江身上,而是在胖子手掌上,割出了一道狭长的伤口。那掌心皮肉翻转之处溢出的鲜血,竟流转着丝丝缕缕七彩光芒,就好似青衣胖子体内流淌的不是人血,而是七彩琉璃融化而成的融液…… 横江只看了鲜血一眼,脸色乍然变白。、 青衣胖子不爱好意的怪笑着,把手中在横江面前,晃来晃去。 如今,横江双腿被青衣胖子用金光困住,动弹不得,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只能闭上眼睛,以抵挡鲜血的诱惑,眼不见为净。可即便如此,横江身躯依旧在颤抖着,就好比有千万只蚂蚁,在他心中爬来爬去,心痒难耐。 对于修炼魔功之人而言,人血最具有诱惑力。 越是修为高深之辈的鲜血,越是鲜香甜美。 青衣胖子也不知是何种修为,就连一身鲜血,也变得七彩如琉璃,他的血对于横江而言,有着无与伦比的诱惑力。 当横江闭上眼睛之后,青衣胖子竟把手放到了横江鼻子前,问道:“香不香?” 横江心中已有怒意,沉声说道:“我与前辈无冤无仇,前辈何故如此?” “好玩啊!无聊啊!难道你不知道,活得越久,生活就越发无趣,越发无聊么?既然无聊无趣,人生总要找点乐子才行。今夜我无聊至极,难以入眠,见明月高悬,就来此赏月,本以为这一夜我会过得淡寡如水,没想到老天有眼,让我遇到了你。我要是不拿你开心开心,岂非浪费了老天爷赏给我的这一番缘法?” 青衣胖子乐呵呵的笑着,道:“天意不可违啊!老天爷让我遇到了你,我若不拿你寻开心,就是得罪了老天爷,那样会遭天谴的啊。” 这算什么话? 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么? 横江心中更是愤懑,却因实力远远比不得青衣胖子,且这人又不顾身份偷袭,横江已被禁住双脚不能动弹。如今正要施法和青衣胖子斗法一番,却发现体内气息静入死水,纹丝不动,诸般手段没有一样能施展出来。横江别无办法,只得连呼吸也停止了。好在他修至仙门中人,早已修行了胎息之法,即便闭住口鼻不呼吸,三五个时辰之内,也不会被闷死。 “嘿嘿……小子脾气硬得很啊!” 青衣胖子衣袖一甩,散去了禁住横江的法术,而他掌中伤口,在挥手间已是恢复原状,连一丝疤痕也没留下。 横江终于是能够行动自如,他知晓青衣人实力高深,实在是斗不过,便懒得理会,施展出青天揽月术转身就走。 “喂喂,慢些走,慢些走!我喝了你的酒,反而恩将仇报,戏弄了你一番,这事儿是我不对。要不,我补偿补偿你,可好?” 青衣胖子追了上来,凑到横江身边,道:“我有诸多妙法,你想不想学?” 横江不予理会。他有九崇山妖尊陆慎赠送的扬帆之法,其中记载着九崇山许多真传法诀,横江又何须去学着青衣人的法统? 青衣人见横江不为所动,想了想,道:“我有诸多法宝,皆是玄妙不凡,你想不想要?” 横江依旧不予理会。他身上仙门法宝不在少数,只因修为不够,法力低微,难以将众多宝物的威能发挥出来,即便得了青衣人的法宝,也只算是锦上添花而已。何况,横江对这青衣人印象极差,不想与这等人物再有纠缠,更是不愿接受此人的法宝。 青衣人又道:“我门下有不少美女弟子,我把你介绍给她们,好不好?” 飞着飞着,前方月色当中,已能看到悬浮在半空的阁楼大院。 横江把飞行速度稍稍减缓,回了一句,道:“我修炼的是童子功。” 青衣人咧嘴一笑,横眉竖眼,似是生气了,道:“你觉得我是老实人,就认为我好欺负么,你休要诓我!你一身法统,明明是源自于九崇山一脉。陆慎那厮法统虽多,有诸般妙术,却唯独没有童子功。这事你骗得到别人,却骗不了我!陆慎那厮,本就是一个大色鬼,到处沾花惹草,四处勾搭那些纯情天真的仙女。哼……我敢跟你打赌,你如果修炼的真是童子功,我就把自己阉掉。要是你修炼的不是童子功,就让我阉掉你,好不好?” “告辞!” 横江定定的看了青衣人一眼,转身而去。 “就这样和我话不投机半句多么?”青衣人沉吟一声,向横江挥挥手,道:“再见。” 横江飞至大殿门口,头也不回,道:“前辈和我,还是不要再见的好。” “嘿嘿……有些缘分,是躲都躲不开的呀。” 青衣人念念有词,眨巴着眼睛,可他本就很胖,显得眼睛小,如今一眨眼,眼睛就只剩下一条缝,看上去极端猥琐。 殿中。 鲁巧指与数位仙门中人,正在悄声说些什么 见到横江回来了,众人神色微变,不再多说,各自回房去了。 横江深深的看了一眼鲁巧指离去的方向,眼神微冷,摇了摇头,回了自己房中,正待打坐练气,却听到不远处房间里,传来啊啊哦哦的女子娇吟之声,一听就是在做那男女之事。这赵四也不知是色中饿鬼,还是食髓知味,真是越发的放浪形骸了,竟如此不顾颜面风度,做那事之时,也不知设置一座隔音阵法,阻挡床事之声。而那叫做火苗儿女子,当真不愧为心性豪放的龙女,也不知她是天生嗓门大,还是故意想让别人听到,才叫得如此大声。 横江浑不在意,直接打开窗户,对着照进房间的月光,施展凤凰三法统当真的太阴炼魂法,打磨魂魄,练气修行。 连心瘾痛苦,他都能忍耐得住,何况赵四和火苗儿这等哦哦啊啊之声音? 夜尽天明。 院外锣声响起。 众人出门一看,只见一个青衣体胖的修士,提着一个大铜锣,正用锣锤一下一下用力的敲着。 横江见了此人,眼神一凝。 只因这人,就是昨天晚上他遇到的那个胖子。 “该上路了,该上路了啊。” 大胖子似乎是喝醉了,摇头晃脑,说起话来像唱戏一样,怪腔怪调,又大喝一声,“随我来!” 第三百零七章:龙归大海 上路二字,正产情况下用的不多。 即便是凡俗世间,大多也是在送人上刑场的时候,在对方临死之前,道出“上路”二字。也有些人会在斩杀敌人之时,将上路二字挂在嘴边,说完之后,大约会挥手一刀,结果了对方的性命。 在场周围,皆是仙门中人。虽不像凡俗世人那样,对上路二字极为敏感,如今听到青衣胖子这般怪腔怪调说出上路二字,亦是纷纷神色大变。那鲁巧指自恃仙宫弟子的身份,便上前一步,一手叉腰,道:“上路二字,怎可轻易挂在嘴边?” “这就不高兴了?”青衣胖子咧嘴一笑,指了指横江道:“昨晚上我在这小子面前,好的坏的都说尽了,这小子却无动于衷,不为所动。” 横江听闻此言,神色淡然,面无表情。 青衣胖子又指着鲁巧指,道:“反倒是你这等仙宫弟子,虽师出名门,却半点城府都没有。我随口一说,你便不高兴,难道你没听说过,忠言逆耳四字?我且与你明说,这些年来,从拓锦殿前往深渊地狱参战的仙门弟子,是一代不如一代,死在深渊诸魔手里之人的比例,越来越多,能安然活下性命之人,越来越少。以你这心性,和这白发小子相比,实在差的太远。此行他有九成以上的机会,能活下性命。而你这所谓的仙宫弟子,以我之见,至少有九成的肯能,会葬送性命!” 众人皆没有想到,这青衣胖子对横江的评价,竟然如此之高。要知道在参战的十人当中,若论仙道修为,横江属于末端,哪怕是根基最浅的赵四,一身修为隐隐也要超出横江几分,更别说其他明门弟子,以及水笙儿火苗儿这样的纯阳仙人。 一时间,人人看向横江,眼神迥然有异。 “看什么看!” 青衣胖子扫视众人,语气越发的冷漠,讥笑道:“在我看来,你等众人加起来,只怕也比不得这个白头发的小伙子。这小伙子修为虽低,却洪福一天,他相貌堂堂,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看就是气运滔天之辈。如今这白头发小伙子的实力虽然低了些,可一旦去了深渊地狱,形同龙归大海,自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用不得三五年,他就能修至纯阳仙人,再过不得一二十年,就能修至道君。哼……这么一算,你们何止是比不得这个白头发的小伙子,你们简直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比不过。” 青衣胖子哼声之时,周身气势勃发,口中话语竟带着金石交击的穿透之音,震得众人心神不稳,竟有几分即将魂飞魄散的错觉。 继而有一轮明光,悬浮在青衣胖子脑后,浑圆如同满月。 至此,青衣胖子那一身道君气势,再不遮掩,肆无忌惮散发出来。 周遭漂浮不定的云雾,被青衣胖子用声音这么一震,顷刻间百里长空烟消云散,露出了蔚蓝无瑕的朗朗晴天。 这是众人来到空心杨柳山以来,第一次见到百里天穹云雾散尽的景致。 天空就像是一面透彻深邃的蓝色水晶,而散发着炽热阳光的旭日,则像是镶嵌在蓝水晶上的一颗泪珠,格外的美丽动人。 众人心有所想,无瑕去阅览此等世间奇景。 他们的心思,全都落在了横江身上,纷纷揣测着昨天晚上,这个青衣胖道君和横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能让堂堂道君高手,如此评价一个修为平平,道行微末的寻常仙门修士。 众人神态各异。 闵十九微微皱眉,悄然打量着横江,眸中光彩却越发的明亮。 水笙儿就在横江身边,虽没有直接将身躯投入横江怀里,二人的衣袖却贴在了一起,让人只觉得水笙儿一直都在偎依着横江。 至于那个赵四,则紧紧的拉住他道侣火苗儿的手掌,眼中神态变化多端,一会儿惊叹,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后悔,一会儿缅怀。因青衣道君对横江评价极高,赵四便惊叹。因青衣道君丝毫不把众人放在眼里,居然还说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过横江一个手指头,赵四于是愤怒。当赵四想起这段时日以来,横江和他之间的关系,渐渐的疏远了,连朋友二字也算不上,赵四遍后悔当初没有一心一意的笼络横江。自然而然,赵四心中就想起了二人刚刚相见之时,缅怀当初那些未曾被横江瞧不起的日子。 时也?命也? 赵四轻叹一声,低下头去。 横江默默的站在一旁,将众人神态变化,全都看在了眼里,以他的性格,亦懒得多做解释,只对青衣道君拱手一礼,道:“前辈,该上路了。” “好咧!” 青衣道君手臂一甩,袖子里飞出一只纸船。 纸船见风而涨,在众人面前变化成一条长数十米的大龙舟,龙舟上面建着好几层船楼,上方插着一根根桅杆,挂满了紫色的船帆。 “上路咯!” 青衣道君飞至龙舟前方,操控龙舟在阁楼大院门口抖了一抖,像是用网兜捞鱼一样,把众仙门中人,捞到了船上。他这般手段,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已是道法通玄,休说是横江这般寻常仙门修士难以抵挡,即便水笙儿这样的纯阳仙人,在青衣道君施法之时,竟是全然没有反应过来,眨眼间就被抓到了龙舟大船的甲板上。 众人在龙舟甲板上站稳了之后,便各忙各的,看书的看书,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竟无一人去说青衣道君的不是,问他为何不顾众人颜面,抓小猫一样把众人抓来抓去。众人之所以有这般态度,只因数日以来,众人在空心杨柳山见到的仙门中人,个个都是道君高手,如今被青衣道君搞出了这么一番手段,也是见怪不怪,听之任之。 横江独自一人,站在船尾,凝神静思。 他并非是因青衣道君性格诡秘行为古怪而生闷气,只因以他如今站在船尾的视觉角度,恰好能将整个船体,以及船上的诸多桅杆,桅杆上的长帆,一览无余,看得清清楚楚。 将这龙舟看得越多,横江心中就越是诧异。 对于横江而言,他极为熟悉眼前这艘龙舟的构造与款式! 十余年前,横江与独孤信一起,去探访古代修士遗迹,当时独孤信和其他仙门中人,去了洞府当中的大阵之内,横江则留在了一艘废旧的帆船旁边。那时候横江觉得帆船很古怪,便走到了帆船的甲板上,继而引得帆船支离破碎,裂成无数木屑,而挂在众多船帆最中央的紫布船帆,则落在了横江身上…… 如今这龙舟的船帆,不正是深紫色一片? 横江看了半晌,心道:“昨夜这青衣道君在我面前,一开口就提起了陆慎,从他语气来看,似是对陆慎极为了解。这世间最了解对方的人,要么就是对方的至交好友,要么就是对方的生死大仇,也不知这青衣胖道君,到底是陆师的至交好友,还是生死仇人。” 一道青色声影,如风而来,落到横江身边,轻飘飘的没有发出任何响动,此人正是青衣胖道君。横江想事情想的入神,又因为这胖子修为和道行实在深不可测,他恍恍惚惚间,全然没有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 “我站了这么久,你都没有任何反应,真是个蠢物!如果在深渊地狱当中,你如此放松警惕,那些擅长隐匿踪迹的魔物,呼吸间就能将你击杀一万次!”青衣道君口不容情,很是嘴贱,又道:“你是不是早已发现我来了,却装作没有看到我?” 横江听到青衣胖道君的声音,便摇摇头,如实回答,道:“没有。” “哼!休要诓我,你骗不到我,你肯定心里在恨我!” 胖道君不依不饶,道:“先前我对那九人说,他们加起来都比不得你一个手指头,他们肯定会因为此事,嫉妒你,排挤你,甚至怨恨你。而你则因为被我平白无故,就拉扯到了这么一大片仇恨,你肯定也在恨我,对不对?” 横江摇头道:“道君多心了。” “哼!” 青衣胖道君眼神一冷,却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再和横江多做纠缠,他身形一闪就飞到了最中央那座桅杆旁边,似乎一个胖乎乎的大猴子,手脚并用,不顾风度,沿着桅杆向上攀爬而去,不一会儿就站在了桅杆顶端。 轰! 一声巨响,自船帆上传出。 大龙舟船型如卧龙,通体电芒席卷,朝着苍穹深处,爆射而去…… “且看本君的手段!飞龙在天!” 青衣道君暴喝一声,龙舟在空中急速窜动,每一次窜动的时间,不过是眨眼之间,可龙舟却已超着天空深处,窜动了数千里距离。 当青衣道君将飞龙在天四字说完之时,龙舟已是飞至高空十万里! 自龙舟之上,往下放陆地看去,就连那高不可攀,极其雄壮辽阔的空心杨柳山,如今在众人视野当中,也终于显现出了此山的全貌。这是一座形似环形山的巨山,山脊环成高高的一圈,中间深深的凹陷下去,却也像是一介腐朽了多年,近乎空心的木桩…… “乾坤借法!” 青衣道君再度一声暴喝,龙舟陡然一转,如同帆船一样,船底朝上,船帆朝下。 众人有些不明所以,却又听到青衣道君一声暴喝:“到了!” 四周景物,遽然惊变。 天已不再是先前那个天,地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地。 第三百零八章:深渊地狱 先前青衣道君翻转龙舟,使得船底向上,船帆桅杆笔直向下对着地面。如今龙舟虽在空中纹丝不动,可原本船底的天空却成了地面,船顶对着的地面则成了天空。 本末倒置! 船上桅杆指着的方位,突然从空心杨柳山的环形内陷山势地面,变成了视野内一望无际的暗红色天宇。船底对着的深蓝色宝钻一般的天穹,变作了一望无垠的灰。那无尽灰光当中,寸草不生的沙石土壤,以及纵横交错的岩浆河流。 天地逆转! 硫磺气味,扑面而来,刺鼻难受,令人作呕。 横江识得这种味道。 十年之前,横江初入封魔岛,和青丘樱结伴而行,在地底幽泉河里,取凤凰浴火之意,借助岩浆河流的火气修炼凤凰晒翅之法。那一阵时日,横江整日整日坐在金乌扶桑木船上,受幽泉河的烈焰烘烤,全靠凤凰羽衣遮挡火焰,否则早已被烧成了灰灰。可即便有凤凰羽衣和紫布船帆在身,日复一日备受火烤,横江身上洋溢着一股子腊肉味,直到许久以后,身上气味才渐渐消散。 如今天地间浓浓的刺鼻气味,和地底幽泉河同出一辙。 无需多问,无需多想。 横江已然知晓,此地必是深渊地狱! 封魔岛是因镇压住了一尊深渊大魔,于是大自在魔尊一身魔气,在地底恣意倾泻,融入了地脉当中,才在封魔岛三座镇山下方,出现了一条贯通三山的幽泉河,继而诸多魔物鬼物,诸如霜魔一类的凶恶魔头,出现在了封魔岛当中,和四方仙门弟子,杀伐争斗,使四方仙门死伤惨重。 也不知这位道君,到底是施展出了何种手段,将众人送来了深渊地狱。 他只驾驭着一条龙舟,在空中将舟船上下颠倒,眨眼间天地异变,众人已从仙道世间,来到了深渊地狱当中。 横江眼前诸般景象,和仙道世间陡然不同,灰蒙蒙的大地没有半点绿意,天空暗红犹如血色幕布,地面岩浆奔腾就看像是大地的皮肉被硬生生剥开,露出了惨不忍睹又鲜血四溢的血管…… 深渊地狱和仙道世间相比,如今看来,不知贫瘠了多少倍。 此地满目苍夷,真不愧地狱二字。 世人常说,穷山恶水多刁民。 这深渊地狱之魔,何止是穷山恶水多刁民,简直怪异诡秘到了难以想象的境地。 仙门典籍记载,这深渊地狱,也诞生过不少稀奇古怪的大魔,其中有良善的深渊统领,屡次对仙门中人施以援手,救苦救难,却被深渊之魔活生生吃了。也有寻求改革,一心想要把贫瘠可怖的深渊地狱,改头换面弄得和仙道世间一样的风和日丽。也有爱上仙道修士皆为道侣,爱得轰轰烈烈,甘愿同生共死。更有甚者,竟然还有深渊之魔拜入了一方仙门,修至道君,最终虽死于叩问长生不老天尊境界的仙途当中,却也因此而名传四方。这深渊之魔拜入的仙门法统,是仙道世间里一方显赫昌盛的法统,叫做佛法。此魔入了仙门之后,披的是袈裟,穿的是麻鞋,剃的是光头,念的是佛经,持的是八戒,行的是普度众生之道,做的是度己度人之善举。 可穷山恶水更多的是良善忠厚的山民,而非是刁民。 自然而然,深渊地狱里,行为处事与寻常深渊之魔背道而驰之辈,只算是极少数,百万当中也难以出现半个。更多的深渊大魔,不愧以魔为名,凶残暴虐到了极点。 于是仙门典籍里,记载得清清楚楚…… 深渊地狱无穷无尽,是令人窒息的恐怖之地。 深渊地狱环境极其恶劣,是芸芸众生极其危险之地。 深渊地狱是毫无道德伦理,永不停歇的杀戮之地。 深渊地狱从无友情,亲情,爱情,只有背叛,杀戮,毁灭的邪恶之地。 如今。 横江就到了这么一方世界。 青衣道君不知何时再度出现在了横江身边,仰观深渊天地,喟然长叹,道:“这个地方的气味,可比我的血要臭多了!要不要在被臭气熏得屈辱而死之前,先喝一口我的血,试试味道,如何?” 横江摇摇头,道:“深渊地狱的硫磺味固然难闻,可对我而言,在深渊地狱仗剑杀伐之时,那等以魔血喂剑的快意,比起喝前辈的血,不知要舒爽了多少倍。” 青衣道君咧嘴笑了笑,不屑道:“小小年纪,还真是嘴硬啊。你还是先想想如何在深渊地狱保住性命,再大放厥词不迟。我的职责只是把你们送到深渊地狱,却不是你们的保姆。自此处往西,一百三十万里之外,有一座仙门中人的营地,本君只负责将你们送到那营地当中,自此之后,你们是生是死,和本君再无瓜葛。” 龙舟凌空飞驰,似一柄电光闪耀的剑锋,朝西方疾驰而去。 这速度之快,简直令人咋舌。 这深渊地狱里只有血色天空,却见不到阳光,也不知是否如仙道世间一样有旭日东升西落。不过众人却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若是青衣道君驾驭着龙舟,在仙道世间里一路往西飞驰,以他这般速度,只怕可以追赶落日,追星逐月…… “小哥哥,到了营地之后,我们就结伴而行好不好?我们一起杀伐深渊之魔,一起诛魔卫道……”水笙儿凑到横江身边,幽幽的说着,越发的脸色红晕起来,她也只说到了结伴而行,至于双宿双栖之类的话语,她终究是说不出口来。 不久之后,那火苗儿也来到船尾,对水笙儿道:“妹妹,咱们在深渊地狱里,举目无亲,你就是姐姐最亲的人了,妹妹你可不能抛下姐姐独自一人。姐姐虽然成了亲,可姐姐的夫君却修为低微,若是没有人护持,只怕难以在深渊地狱活下性命,呜呜呜……” 横江和火苗儿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只算因一路同行,相互认识而已,他不知火苗儿实力是高是低,也不知火苗儿到底是什么性格的女子。可如今只听得火苗儿这一番话语,再看到火苗儿眼上滑落的泪水,横江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心中想道:“不论这火苗儿修为多高,道行多深,有多少手段。此女一身演技,却还真是得到了沧海君的真传,说笑就笑,说哭就哭,抽噎流泪,浑然天成。” 水笙儿受不得族姐的哭声,就问横江,等到了营地之后,愿不愿意和赵四火苗儿夫妻一起结伴。 赵四一脸期盼看着横江,他认为水笙儿这一声寻求之后,横江就算当场不答应,稍作考虑之后,也会答应下来。毕竟普天之下,哪个男人不怜香惜玉?更何况一人独行,势单力孤,若结伴而行,在深渊地狱里生存下来的几率,无疑高了许多。 横江却道:“不愿意。” 赵四终于忍不住了,不再唆使火苗儿替他说话,直言道:“为什么不肯答应啊?世人都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咱们虽然不算兄弟,可同为仙道世间的道友,并肩作战有个依靠,岂不更好?” 横江摇摇头,闭口不答。对他而言,正因为深渊地狱危机重重,千难万险,他才更加不愿意和别人结伴同行。深渊地狱里暗藏无数危险,横江为了应付这些危险,必会耗费极大的心力和精力,他又哪有空余的心思,去防备身边的同伴? 横江信不过赵四,甚至连水笙儿,他也信不过。 多年漂泊朝不保夕,横江习惯了人情冷暖,也受够了人心诡诈。 于是,横江每当遇到一个向他示好之人,他表面上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实则心中一直都会暗暗防备着。自从中土帝国帝都那个成碧君之事开始,横江再不轻信任何人,不论对方是男是女。 不论是疑神疑鬼也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罢,这都不重要。对于横江来说,最重要的是性命只有一条,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哼!怪人!小气!” 火苗儿愤愤然跺了跺脚。 赵四正要再说,却被火苗儿伸手用力一拉,拖着跑到了船头,和鲁巧指等人聚在一处。 水笙儿见族姐和赵四走了,便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横江,问道:“那……小哥哥,就我一个人跟你一起,好不好?” 横江道:“我修为太低,只怕遇到危险之时,不仅帮不到水道友,反倒会害了你。”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我已经是纯阳仙人了,我会好好的照顾小哥哥,不让小哥哥受伤害的。” 水笙儿急急忙忙的说着,她又担心横江不想受女人保护,会误会她话中另有所指,赶紧补充道:“我是说,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不要横道友分心保护我。我们一同行动,多一个照应,总是好的。” “水道友既能自保,又何须和我结伴?”横江摇了摇头,却又发现如此冷漠,未免有些伤人,便抿住嘴唇,不再言语,只道:“水道友国色天香,若我和水道友结伴同行,肯定会受水道友美**惑,从而影响道心。还请水道友念在我修行不易的份上,结伴之事,莫要再提了。” 水笙儿小脸微微一红,低下头去,想道:“原来他心里还是有我的,若对我没感觉,又怎会因我而影响道心?” 随即,水笙儿也不说话了,只默默的站在横江身边,只希望在到达营地,离别之前,多看横江几眼,将这诚实可靠小郎君小哥哥的样子,牢牢的记在心头, 龙船极快,转瞬千里。 侧方却有一道月牙光芒,速度更快,竟后发先至,朝龙船追来。 月牙光华闪闪,越飞越近,在众人眼中,化作一柄长达上千丈,威力无匹,勾连天地的巨大镰刀。 横江通过加持了龙眼术的众妙之相眼罩,远远就看到了那手握刀柄之人,是一个容貌艳丽至极,却头上长角的女子。 那女子一刀斩来,速度极快,青衣道君赶紧操控龙船躲闪。 嘶嘶! 刀锋挥过,船上躲闪不及的桅杆,割韭菜一样被镰刀从中斩断。 “翟青衣,化灰去吧!” 头上长角的女子再度挥刀,眼中魔焰滔天,撕心裂肺的嘶吼着青衣道君的名字。 第三百零九章:因果循环 青衣道君,修炼已有数万年,本名翟青衣。 在世间活得越久,历经越多的风风雨雨,就会结下越来越多的恩仇。 女子周身缠绕着汹涌的魔气,一如翟青衣周身翻滚的仙气,她所说的化灰去吧,其意就是要将翟青衣斩杀在此,让其身死道消,继而挫骨扬灰,让其灰飞烟灭! 自远古群仙探查天地,与深渊地狱激战以来,双方就成了天敌,素来你死我活。杀伐虽多,争斗虽甚,却大多不会夹杂多少私人恩怨在里头,就好比老鹰斗蛇,狮虎相争,天性就要分一个你死我活,与私仇无关。 如今横江却在那魔女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恨意。 魔女含恨杀来,翟青衣身为仙道世间的道君,有着护送众人前往仙门营地的职责,如今见到了这个魔女,竟然眼神一乱,将空中龙舟和十来个后辈弃之不顾,只脚踏一道电光,轰出一声雷响,随即驾雷飞射遁逃,远远飞走。 “翟青衣!你这个孬种!” 魔女挥动手中镰刀,在空中斩出一道弯月,犹如新月,朝翟青衣消失的方向,急追而去。 可惜,翟青衣跑得太快,魔女追之不及,那一道新月弯刀追至远空,斩破数层云彩之后,刀光亦消失不见。 “真不是东西!” 魔女骂了一句,恨恨的咬咬牙,皱眉瞪眼,暗红色的瞳孔精光勃发,盯着周遭几人看了看,随即眼神一亮,道:“看来,你们就是翟青衣从仙道世间里,带来的后辈弟子。仙道世间有一句话,叫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翟青衣逃之夭夭,你们却是瓮中之鳖,无处可逃。此番你们落到我手里,就算是给那翟青衣,支付些利息吧。总有那么一天,我会让翟青衣连本带利,一五一十偿还给我!” 一言至此,魔女肩膀一沉,手臂抬起,五指张开。 她的指掌很是白皙细腻,修长而由秀气。 这是横江有生以来,看到过的第二好看的手指,第一自然是独孤信。 同时,这魔女的手指,也是横江有生以来,见到的最为恐怖的手指,没有之一。 只因这魔女五指完全张开的时候,每一个指头顶端,都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缺口,那缺口当中竟生长着一只血红色的眼珠子,眨巴眨巴的眨着眼,当指头上的眼睛急速眨了数次之后,一朵小花在眼球当中,很是娇艳的盛开着,开化之后就结成了果实,沉入眼球深处,紧接着一株绿油油的藤蔓,从魔女手指上生长而出。这藤蔓一出,眼球便变得干瘪起来,只剩下一个缩许多倍的小圆球,米粒大小,种子一样附着在藤蔓的根茎上。此时此刻,魔女的五指和手掌,也变得枯萎干瘪,恰似干枯的一根树杈。 藤蔓闪电一样延伸而出,呼吸间变得长达数千米,通体焕发着青碧色的邪光辉,另有一道道如同丝线一般的红色脉络,攀缠在青色藤蔓上面,血光一样,轻微的颤动着。 众人见魔女出手,第一时间便选择逃跑,朝着四面八方,飞驰而去。这几个仙门弟子,包括鲁巧指与闵十九在内,无一是愚笨不堪之人。这样的人物自然能够知道,什么时候逃跑能给自己带来最大的活命机会,朝哪个反向跑最为合适。这答案其实不难,跑的时机越早,约有活命的机会,而跑的方向与别人越是不一样,就越容易逃出生天。于是,鲁巧指、闵十九、赵四和火苗儿等人,恰好八个,一个人飞向个范围,绝不愿意自己逃生的方向和别人一样。只因若和别人一起跑,岂非魔女只需追向结伴逃跑之人,就能一箭双雕,一举多得,只需用一分力气,就抓住了更多的猎物? 唯独横江和水笙儿,与别人不同。 早在横江发现那翟青衣以堂堂道君实力,都选择了不战而逃之举的时候,横江就今夜局势,就已心知肚明。这魔女一身实力,既然连青衣胖子这样的道君都抵挡不住,众人最多也只是纯阳仙人,正面激战断然不是魔女的对手,可就算不战而逃,只怕也未必能从在道君层次的高手面前,逃脱性命。 于是,横江虽也在第一时间朝远方飞去,可他并非像其他仙门中人一样,朝四面八方逃命,而是第一时间打量着下方山势,寻了一出可以完好布置出九脉求魔剑阵的地方。只要魔女没有第一时间追向他,他就会趁机布置出九脉求魔剑阵,要凭此剑阵,和魔女生死一搏,即便是战死在此,也要死得不留遗憾。 水笙儿见横江独自往下方山川飞遁,便急速追到横江身边,拉住横江的手,道:“小哥哥,你跑不快,我来帮你……” 一朵微微有些暗灰色的云彩,出现在水笙儿脚下。 云彩轰隆作响,闪现出一道一道雷霆,继而急速追上了横江,停留在横江脚下,再载着横江和水笙儿,朝远空深处,飞顿而去。 仙门典籍记载,远古龙族,可吞云吐雾,可行云布雨,也曾以布施雨水的法术,时不时替世间众生抵挡旱灾,可算泽被苍生。龙女一脉,和远古龙族关系匪浅,水笙儿身为龙女,天生就会行云布雨之术,如今载着横江疾驰远去,逃跑的速度倒是十人当中,跑得最快的,就连水笙儿那个同样在施展行云布雨之法的火苗儿,也远远比不得水笙儿。只因火苗儿虽比水笙儿大了数百岁,一身实力也在水笙儿之上,可火苗儿本是五行属火的龙女,不擅长水法,跑得倒是比水笙儿更慢。 至于火苗儿的夫君赵四,则孤身一人,朝另一个方位疾驰而去。 “先前你们二人,卿卿我我,你侬我侬,说出了不少山盟海誓。我本以为,你二人应该是我千余年来,见到的最为恩爱的一对道侣。如今看来,果然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哈哈哈……好一对狗男女!我未曾杀来的时候,你二人眉来眼去,好不恩爱。为何我一动手,你们这等痴男怨女,便一瞬间把同生共死的誓言抛之脑后,毫不犹豫转身就跑没只顾着自己逃命,却不考虑道侣的死活么?” 魔女也不直接飞过去追击众人,她只隔空操控着五株又手指变化而成的青色藤蔓,闪电一样在天空里编制成一张一张大网,朝逃散的仙门中人追击而去。魔女放飞了藤蔓大网之后,便不再理会逃走之人,反倒是抵消头去,目光如炬,盯着施展行云布雨法术。带着横江往下放飞落的横江,以及此刻正沿着山势一路飞驰,一路抛洒玉剑的横江…… “该死!” 魔女神色大变,咬牙切齿,怒骂道:“死到临头,竟还如此心心相印,真是罪该万死!” 一念至此,魔女伸手一招,血光镰刀再度出现在她手里。 不过,当她挥动镰刀,对着横江和水笙儿即将一道斩下的时候,魔女身前十余米外,一道身穿青衣,体型肥胖的身影,将虚空撕开一道缝隙,再用手把缝隙推开成一座宫门形状,随即迈动脚步从缝隙里走了出来,纵身一跳直达魔女面前。 “翟青衣!你还有脸回来!” 魔女挥刀就斩,好不容情。 翟青衣咧嘴笑了笑,竟不退反进,闪身来到魔女身边,将嘴唇凑到魔女耳垂侧后方,道:“美人且慢动手!你听我解释啊!” 魔女更是恼怒万分,不再理会下方正在布阵的横江,只专心致志对付翟青衣,怒道:“你这不要脸的贱人,你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害得我家破人亡,害得我断子绝孙,你我之仇,早不共戴天,何须解释?再说,你仙门中人,一个个油嘴滑舌,满肚子坏水,我若不是当年被你骗了,又怎会沦落到今日这番境地?” 翟青衣也不反驳,尴尬一笑,只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找个脾经之处,慢慢的处理咱们的事情。若是被这些后生小辈看到了,终归有些不好。” 魔女冷然道:“有何不好?看了便看了,等下把他们的眼睛挖了就是。如此一来,正好符合你们仙道世间的因果循环之理,岂不更好?” 翟青衣道:“你若再这样,那本君就真的一走了之。” 魔女不为所动。 翟青衣又道:“我这次走了,会回仙道世间,寻一座灵山,开宗立派,安安稳稳教导门人弟子,再也不回来了。” 魔女眼神一颤,就连额头上似山羊一样的独角,也隐隐有些颤动,道:“那你先答应我,绝对不会再逃跑。我不奢望你从此以后,一直和我在一起,我也不需要你答应我从今以后都不再逃跑,我只要你答应,今天不跑。你若不答应,我就先把这些小辈杀光。反正你也看不上我,不会挂在心上,更不会想起我惦念我。我杀了你的小辈,必定会让你恨我,你一恨我,就会想起我。即便在你心中,只能想起我的坏,想起我的可恶,想起我的凶恶……可不论如何,都比你不想我,要好些。” “也罢。唉……” 翟青衣叹了一声,道:“你我就停在此处,当做在此斗法,让那些小辈各自逃命去吧。等他们逃远了,我们再谈其他事情。” ************ 感冒很严重,今晚应该只有这一章了。 感谢打赏2元的书友ab234865298,以及留评论的各位书友,因烧得眼睛有些疼,就不一一点名致谢了。 第三百一十章:余恨 魔女见翟青衣终于妥协了,眼神一亮,问道:“真的?” 翟青衣点点头。 魔女恍然间又想起了一些往事,眼神变得越发的深沉,最终她还是点了点头,温柔道:“翟青衣!我最后信你一次,你莫要再骗我!” 翟青衣道:“我说过的话,从来都会兑现。你觉得我骗了你,只是你一门心思瞎猜之时,当我做出的决定,和你猜到的结果不一样,你就说我在骗你。也许在你深渊地狱,你这般思维,最是寻常,随处可见。可在我生于仙道世间,长于仙道世间,又甘愿为仙道世间抛头颅洒热血,又怎能忍受得了你这般性格?” 魔女道:“你不喜欢我哪一点,我可以改的。” 翟青衣深深的看了魔女一眼,道:“阁下喜欢我哪一点,我也可以改。” 魔女大怒,眼中那一丝难得的温柔,一扫而空,怒吼道:“你!我一颗心,全都牵挂在你深深,可你这贱人心里,半点都没有我!与其让你活在世上,和别的女子结成道侣,还不如我先下手为强,和你把生米煮成熟饭!” 翟青衣道:“我是仙,你是魔,仙魔有别。” 魔女听闻此言,却又笑了,道:“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你要么娶我为道侣,和我结为夫妻,从今往后,我会和你仙道世间最贤惠的女子一样,跟在你身边,相夫教子,夫唱妇随。你若不肯娶我为道侣,我就持着手中血海镰刀,杀光我看到的任何仙门中人,见一个杀一个,见十个杀十个!你不是说,可以为仙道世间,抛头颅洒热血么?你只要娶了我,就算是替你仙道世间,诛灭了一个未来的大魔,因为你我成亲之后,我会一心一意侍奉你这个夫君。你若不肯娶我,我此生就只剩下两件事情,其一是杀仙门中人,其二是潜心修炼,等到有朝一日修至大魔,再统帅深渊群魔杀入仙道世间,把仙门中人杀得干干净净!” 翟青衣道:“这事情事关重大,容我想想。” 魔女怒道:“你躲了我数千年,难道数千年的时间,还不够让你想清楚这件事?翟青衣你这贱人,老娘我跟你实话实说,你和我要么结为夫妻,要么你死我活,没有第三种可能!” 翟青衣摇头叹息,不再多言。 空中四散奔逃的赵四等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横江和龙女落到地面之后,本第一时间就放出了护法神将,抓紧时间将九脉求魔剑阵布置了出来,后来见青衣胖子翟青衣去而复返,而那魔女放出的满天青色蛟蛇大网,也闪电一样飞回了魔女的衣袖当中…… 于是,横江便召回护法神将,亦是准备转身离去。 “小哥哥,你想不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龙女水笙儿朝横江问了一句,却又很是难得的主动了一回,直接对着横江耳朵,施展出一道法诀,又低声传音道:“这是我龙女一脉的龙耳术,和以前我给小哥哥施展的龙眼术,同出一脉。如若那龙眼术,算得上是凡俗世间传说中的千里眼手段,如今这个龙耳术,就算得上是顺风耳了。” 横江本要离去,如今听到水笙儿这么一说,便抬起头来,看向天穹。他一直将众妙之相眼罩戴在脸上,通过加持了一重龙眼术的眼罩,已是能将空中魔女和翟青衣面对面站立之时,相互之间对视第一眼那等的微妙表情变化,看在心头。 即便横江对于别人的感情之事,本没有什么太大兴趣,如今也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借助水笙儿施展的龙耳术,侧耳倾听。 世间痴男怨女,不在少数。 三心二意的浪荡子与一片痴心却被抛弃的女人的故事,数不胜数。 横江唯独没听说过仙道世间的道君,与深渊地狱魔女之间,竟然还有这么一段令人瞠目结舌的感情纠纷,这实在太令人诧异。如今横江细细一听,恰巧听到魔女给翟青衣两种选择,又说她和翟青衣之间只有两种可能,横江心中亦是格外震惊。未曾想到,这个口口声声要让翟青衣化灰的魔女,用情如此之深。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横江知晓了翟青衣与魔女之间的旧事以后,他亦免不得心生感慨,多了几分怜悯,于是向水笙儿说了一句:“这个魔女,和我想象中的深渊诸魔,有点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归根到底,他们都是一样的凶残,恶毒得很呢。”水笙儿远远看了魔女一眼,却又怕魔女发现她在偷听,于是又低下头去,只把先前魔女评价赵四和火苗儿,以及评价她和横江的话语,在横江面前复述了一遍,又道:“魔女见赵四和龙女分开跑,就说别人大难临头各自飞,是一对狗男女,实在该死。见我们一起离去,就说我们大难临头之时,竟然还心心相印,简直罪该万死……小哥哥你说,这样的魔女,谁会受得了她?至于她后来对翟青衣前辈说,只要肯娶她,她就会像我们仙道世间里最贤惠的女子那样,相夫教子,我是不信的。” 横江觉得水笙儿此言,大半有理,只随口一问,道:“水道友为什么不信她?” “我能感觉出来,我和这个魔女,绝对不是同一种类型的女子。我可以相夫教子,不求轰轰烈烈,只求快快乐乐过一生。这个魔女既然和我不是同一类型的女子,那她就绝无可能相夫教子。” 水笙儿低垂着头,偷偷看了身侧的横江一眼,见横江也在注视着她,水笙儿赶紧躲开眼神,脸色却再度红了起来,连说话的声音也格外的低沉,格外的温软,让人听了之后,只觉得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耳朵一直延伸到心中,她道:“我没有什么大的理想,也没有什么大的目标,我只想找一个我喜欢的人,而且他正好也喜欢我,那我就和他结成道侣,一起等日升日落,一起看过往的烟云,再生一些孩子,陪着他们渐渐长大……小哥哥,你呢?” 此情绵绵,毫不遮掩。 横江但觉难以招架,只指了指远远近近暗灰色的苍山,抬头看向站在血色苍穹下的魔女与翟青衣,道:“诸魔未灭,何以为家!” “那……那……” 水笙儿有些犹犹豫豫,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横江,最终鼓起勇气,道:“那人家陪你,灭尽诛魔,再谈成家,好么?” 水笙儿没有得到横江的答复。 她抬起头来,环顾四周,横江已经无影无踪,只有一封书写在金箔信纸上的信笺,摆在旁边的石头上。深渊地狱风大,呼呼作响,金箔却是仙门中人以炼金手段,用从黄金里提取的金精淬炼而成,极为沉重,风吹不动,故而没被风吹走。 水笙儿拾起信笺,看了一看,见其中写的都是道别之言,横江最后也只在信中说,让她在此稍等片刻,那翟青衣道君必定可以说服魔女,再带她前往营地。至于横江自己,则选择了孤身前行,去往营地。 “小哥哥你怎地知道,翟青衣道君就一定能说服魔女?魔女虽然是深渊诸魔,可不论如何,她都是一个女子。女儿家的心事,又怎是你们男人,能猜得透彻的?” 一颗泪珠,从水笙儿眼角滑落。 水笙儿恍然抬头,看向天空,倾听着魔女和翟青衣之间的对话,她已不再掩饰偷听的举动,竟不惧魔女察觉到她偷听之后勃然大怒要杀她。此时此刻,不知怎地,对于水笙儿而言,生与死都已不再重要。 可就在此刻,水笙儿听那魔女说道:“翟青衣!你跟我说过,你说话一定算数。这一次是你自己亲口对我说的,以后要是翻脸不认账。我……我……宇宙天地虽然长久,可这一方原本锦绣亿万里的天地,如今也已化作无边地狱。仙道世间虽然昌盛,可你若负了我,我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让仙道世间,化为无尽深渊当中,新的一层地狱……” 此言一出,魔女卷起一方血云,当空飞走。 水笙儿将横江留下的信笺,贴身收好,也暗中对自己说道:“小哥哥,你说过诸魔灭尽之后,再谈成家。你要是骗我,天长地久世有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深渊地狱,荒凉可怖。 十万里内,不仅没有人烟,连生灵都见不到一个。不论是飞禽走兽,甚至连蛇虫鼠蚁,昆虫一类,都一个不见。 横江没有施展飞行法术,而是一步一步,一步一个脚印,行走在深渊地狱的山峦土石之上。 他早已知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于是脚踏实地,迈步而行,便成了横江了解深渊地狱的一种极好的方式。 行走之时,除了风声,以及鞋子踏在地面上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声响。 这种听觉感受,对于横江而言,格外的难受。他脸上带着的众妙之相眼罩,不知出于何种远古,在水笙儿施展过龙眼术与龙耳术之后,就把这两种法术,一直加持在了眼罩之上,横江得此二法,若目光不被障碍物遮挡,可远观数百里,若耳朵不被干扰,也能听的极其遥远……他在仙道世间里,听惯了蛙声蝉鸣,看惯了苍生劳苦,可如今整片天地之间,似除他之外,再无别的生灵。 一种无与伦比的孤独感,洋溢在横江心间。 寂寞就像情人的手,抓挠着横江的心神,即便他道心再如何坚定,也禁不住渐渐觉着有些怅然。 他终归只是一个仙门修士,道行低微,便不能发觉远处血云遮蔽的苍穹深处,魔女正眯着眼眸,盯着他的背影,极为好看的手指连连捏动,隔空朝他施展出一道一道玄妙诡秘的法诀…… ****** 还是2更了,言而无信,让大家见笑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惊蛰之魔 深渊地狱的天宇,红如血,暗红如凝固了多年的血。 魔女头发也是红色,施展手段之时,周遭掀起一股一股红光汹涌的气浪,犹如一圈一圈波纹,在她上下左右一圈一圈的收缩着扩散着。当她将手段施展完毕以后,魔女头顶发出砰砰的响声,已有一颗鲜血淋漓的大心脏,人头大小,正不停的跳动着。 魔女伸手在头上一捞,就把那大心脏捞到了掌中,再张开嘴,露出尖锐的犬牙,朝着跳动不休的心脏咬了一口,刺开了一道缺口。 嘶! 热血夹裹着腥风,自心脏缺口里冲了出来。 魔女又将一颗不知名的种子,沿着心脏的缺口,种植在心脏当中……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魔女一手端着心脏,一手提着酒坛,一边飞在高空跟着横江,一边时不时提起酒坛喝了几口酒。 她浑身上下魔焰滔天,焕发着一种极为浓重的滔天魔威力,以至于这一处深渊地狱当中,诸多深渊魔物,被她身上泄露出的滔天魔气吓到,一个个四散奔逃,远远逃出了千里万里之外,不敢靠近半分。有些深藏在大地深处的诸魔,没有发现魔女的到来,来不及赶在魔女到来之前逃走,只当魔女飞到了他们头顶上空之时,感受到魔女身上极为强横的气势,便一个个躲在地底深处瑟瑟发抖,不敢出来。 也正因如此,横江一路前行,才没有遇到任何深渊魔物。 这回横江不愿意凌空飞行,反倒是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前往当初翟青衣所指的营地,并非仅仅是要靠着步伐丈量大地而已,他更多的是想借着在地面行走的机会,看看是否能遇到深渊一些他能胜得过的深渊魔物,酣畅淋漓的大战几场,要借此战事,对深渊地狱之魔,有更多的了解。 行走之时,横江时不时会登高远眺观察四方,时不时会侧耳倾听四方动静。他虽有心要和深渊魔物激战,却也知晓自身实力不够,虽有九脉求魔剑阵在身,不惧纯阳仙人层次的高手,可若再度遇到魔女那样的魔头,也依旧会铩羽而归。于是,横江一路上十分警惕,丝毫没有掉以轻心。 可这深渊地狱,是诸魔的领地,而魔女实力极强,不在那翟青衣道君之下,以横江如今仙门修士的道行,魔女有心遮掩自己的行踪,横江又怎能发现魔女的行踪? 即便几日以来,横江隐隐有些心神不安,老是觉得有人在暗地里偷窥他,他便借着众妙之相眼罩里加持的龙眼术,偶尔猛地回过头去,朝他感觉有人偷窥的方向看去,却一无所获。 实则,魔女就站在他极目远眺之时,所观察的那一片天宇当中。 “这人倒是警惕!难怪翟青衣那贱人刻意叮嘱我,让我给他些好处。区区一个仙道世间的仙门修士,竟然能察觉到我在空中偷窥他,端的是极为不凡。此人道行虽然低微,法力虽然微末,可这一份灵觉,却属于这些年来,我所遇到的仙门中人里,最为强横的那一个。我深渊诸魔当中,有一脉族群,叫做惊蛰之魔,生性最为胆小,因胆小怯懦,于是也最为警觉。可就算那些惊蛰之魔,也比不得这个横江……” 魔女捧着砰砰跳的心脏,嘴角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闲来无事之时,魔女会时不时伸出舌头,在心脏上舔一舔,然后饶有兴趣的远远盯着横江的后背看了看,视线似乎能直接穿过横江的血肉筋骨,看清楚他那颗藏在胸膛里跳动不休的心脏。 “唉……谈情说爱之事,还真是辛苦呀。我要是不惦念着翟青衣那个大贱人,像横江这样的仙道世间年轻人,理当是我最喜欢的食物之一。横江既然卓尔不凡,他的血肯定也特别甜,他的心肯定也特别香,可我现在却不能动他一根毫毛。我不仅不能害他,我还要暗地里护卫他周全,实在是令人家心烦呢。美味佳肴就在眼前,却能看不能吃,实在是难受呢。不过,心烦归心烦,难受归难受。不过,只要能帮到那个大贱人,心烦难受又有什么要紧的。实际上能替他做一些事情,我开心的紧呢……” 魔女慢悠悠的飞着,不敢飞快了,也不敢飞慢了,不紧不慢的跟在横江身后,一日一夜也只能飞跃上百里距离,实在无聊得很。最开始那几天,她还能心平气和,可时间过得越久,魔女就越是有些烦闷,她恨不得冲到横江身边,用鞭子狠狠的抽横江几鞭子,督促他快些赶路,莫要荒废了光阴。 越是无聊,就越会胡思乱想,尤其是女人。因女子的心思,总会比男人细腻,于是无聊胡思乱想的时候,女人的思维也越发的活跃。 魔女未必算是人,却也是一个女的。 半月之后,横江竟然不走了,他停留在一座满是乱石,寸草不生的大山上,挖出了一个大洞,将此地当做洞府,暂且住了下来。 “此人实在可恨,可恶!横江你这小贱人,你和翟青衣那个大贱人,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娘我答应大贱人,要把你送到仙道营地之外,可你倒好,半月以来只走了几千里路,走着走着竟然又不走了!你要是在这山中,住上几十年数百年,老娘我岂不是也要陪几十年甚至几百年?” 魔女见横江不走了,气得直跳脚,在上万丈高的苍穹深处,破口大骂:“小贱人,实在可恨!真是气死我了!” 长空深处,红光闪耀。 一道一道鲜红的电光,在万丈高空流转不定,发出轰隆隆的雷声。血色电光时不时会相互撞击,碰在一起往往会一同化作血色雾气,朝下方飘荡洒落。于是站在地面上,往空中打量,才会看到苍穹如同血幕。 横江正是因为感觉到有什么人在暗地里跟踪他,这才干脆寻了这么一座石头上,暂且住了下来,将九脉求魔剑阵布置完整,静静的寻思着应对的策略。方才魔女在天宇深处大发雷霆,破口大骂之时,横江正好借着龙耳术,倾听四方动静。 因苍穹深处,雷霆闪耀,电光明灭,总有轰隆隆的巨响不绝于耳,于是直到横江的耳朵都快要被雷声给震聋了,他也没有听清楚魔女在说些什么,只能隐隐约约分辨出,空中有人在怒吼咆哮,只是那咆哮的话语,发音和腔调都有些怪异,却不知是何种语言。 “莫非是有深渊之魔,暗地里窥视我?自远古一来,仙魔势不两立,那深渊之魔若实力远在我之上,只怕早已飞了下来,将我连皮带骨一口吃掉,又怎会只远远跟着,却不来找我麻烦?多半那深渊之魔实力有限,这才一路尾随,却不敢动手,只暗藏身形,寻找下手的机会。可惜那苍穹深处,血雷闪闪,也不知会深藏何种危险,我初来此地,诸事陌生,切不可轻举妄动。只等今夜,我去山顶打坐修行,装作修炼不慎走火入魔,再假装浑身发抖七窍流血,到时候看那深渊之魔到底上钩不上钩……” 横江盘膝坐在以太乙庚金剑气挖出来的石洞里,一边摩挲着手中七寸玉剑,一边念想道:“那深渊之魔若上钩了,我就发动九脉求魔剑阵,将他杀得灰飞烟灭!我这九脉求魔剑阵,乃陆师亲自祭炼而成,纯阳仙人皆可一剑斩之。如今我又是存心偷袭,哪怕道君高手,也难以全身而退。我就不信,此等对我一路尾随,却不敢显身强杀我的深渊之魔,会有着不弱于我仙道世间道君的实力。” 这么一番盘算之后,横江已是拿定了主意。 他手中捏诀,放出一道太乙庚金剑气,朝石洞顶部刺穿一道缺口通道,再沿着通道,笔直向上,来到山顶,又以撒豆成兵的法门,放出诸多护法阴兵,让他们把九脉求魔剑阵,暗暗搬运到山顶。 魔女见横江整整一夜都没有动静,等到了后半夜他突然又从地面钻了出来,盘膝坐在山顶打坐练气。于是,魔女越发的觉得不对,暗想是不是被这横江发现了踪迹,于是她将周身气势,收拢起来。 她身上气势一消,周围千里万里之内,群魔只觉得压在头上大山终于走了,便齐齐松了一口气。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原本寂静荒芜,见不到半个生灵的山川河岳间,渐渐的又恢复了一些生机。横江坐在山顶,察觉到远处有影子晃动,便极目远眺,借助众妙之相眼罩加持的龙眼术,凝神一看,发现那几道影子,正是深渊之魔。 横江认得这种魔物。 “双翅如蝠,身躯如蚕,手脚如蚁,这必定就是深渊诛魔当中的惊蛰之魔。此魔既不稀有,也不强大,以实力而言在深渊诸魔位列末次。可若论警觉性,却早已名动深渊。书中记载,即便是魔尊征战四方,身边也会带着一群惊蛰之魔,充当斥候和哨兵……” 年前,横江在做出了来深渊地狱参战的决定之后,被独孤信以丹药尚未炼制完的理由,把横江挽留了一月,横江借此机会,将师门里有关深渊地狱的书籍,全都看了一遍,对深渊地狱里一些常见的魔物,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与了解。 第三百一十二章:不堪一击 惊蛰,本是仙道世间里,二十四节气之一,位列第三,意为春之始。 惊者惊也,春雷一响,万物皆惊。 蛰者,蛰伏也,意为冬眠。蛰字以虫为字底,其中含有昆虫之意。如此惊蛰二字,意为春雷一响,冬日里伏藏的万物皆惊。 于是,惊蛰之魔的意思,指的就是深渊诸魔里,有这么一种族群,就好似是冬眠了整整一个冬季,突然间被春雷惊醒,吓得魂不附体的虫儿…… 虫子素来实力低微,其中蚂蚁一类,被赋予蝼蚁二字,代指实力微末,最为卑微,不堪一击。 仙道世间有仙道世间的语言,深渊地狱也有深渊地狱的语种,两种语言差距极大,且深渊地狱诸魔的身体构造,发声位置和器官,与仙道世间众生截然不同。于是,如果仙道世间的凡俗世人去学深渊地狱的语种,只怕穷其一生,也难以将深渊地狱的语言说得流利通畅。 也正因为语种不同,先前魔女在空中大喊大叫之时,横江虽听到有人说话,却依旧是满头雾水,一个字都没听懂。 在深渊地狱语言当中,惊蛰之魔叫做怯懦魔。怯懦就是胆小、懦弱,若以这种性格而言,惊蛰之魔可谓深渊第一。 无尽深渊,苍茫地狱,没有比这种魔物,更加胆小的东西。 “惊蛰之魔胆小至极,在深渊地狱里实力卑微,他们平日里的食物,素来都是昆虫、蚯蚓一类的东西。遇到仙门中人,他们只会稍作试探,一旦发现对方颇有实力,惊蛰之魔就会一哄而散,逃之夭夭,这等卑微魔物,怎敢一路尾随我二十余天,跟了我数千里?” 横江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却不动神色,只暗暗运转太乙庚金剑气的法诀,口中钻出一道剑气,将嘴角稍稍割裂一道小口子,流出了几滴鲜血挂在嘴边,然后横江就像是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就连身躯也渐渐变冷。 惊蛰之魔的警觉心虽名传深渊地狱,却比不得有众妙之相在身的横江。 几个魔物在山间来去飞驰,到处晃荡,时不时从沙土当中,翻出一些小虫子,喜滋滋的塞进了嘴里,嘎巴嘎巴的咀嚼者。直到他们飞近了十里之内,才发现远处一座山顶,有一个人坐在那里。 “人!有人!” “不能轻易过去,看他打扮肯定是仙道世间的人,他们厉害,会杀我们。” “嘴角!嘴角有血!受伤了的人,身体都冷了,死了……死了不怕,不会杀我们,可以吃。” 几个惊蛰之魔语无伦次,叽叽呱呱讨论了一阵,试探着来到了山上,却站在数百米外不肯靠近,他们犹犹豫豫了许久,最终才有一个胆子稍稍大一点的,蹑手蹑脚,朝横江走去。因太过于激动,也太紧张,不小心踩到了一块耸动的石头,石头翻滚着滑落下山,摔得邦邦作响,这魔物竟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至于远处几个观望的魔物,早在邦邦之声响起之时,就吓得不顾一切,转身就跑,只恨自己少长了几条腿。直到跑出了老远,他们才敢回头看,却见那个比较勇敢的魔物坐在地上,一脸嘲笑的伸手指着他们。 跑远的魔物,再度回来。 那坐在地上的魔物骂道:“胆小鬼!连石头都怕,你们没用,真没用。” 几个魔物不敢反驳,只朝一动不动的横江指了指。 “看我的,我要第一个吃他。”魔物龇牙咧嘴笑着, 扇动着蝙蝠一样的翅膀,拍了拍蚕一样的肚子,挥动着蚂蚁一样的手脚,朝横江爬去。不过,这魔物爬过的地方,地面隐隐有一道潮湿的痕迹,只因刚刚他被石头的声音吓坏了,吓得屎尿齐流。 横江假装没了生机,可眯着的眼睛却一直留有一道缝隙,这几个惊蛰之魔的丑态,全被横江看在了眼里。 “不对啊。” 横江心道:“此等怯懦之魔,实力也太差了些,连我师门那些只学了些小术小法的道徒境师弟师妹,都比这些怯懦之魔强了许多。以他们的勇气和实力,怎能做出飞在万丈高空,远远偷窥我的行径?” 怯懦之魔已来到了横江身边十几步之外,此魔见横江纹丝不动,身上气息已无,便欢喜至极,一跃而起,像是一只大甲虫,张开了翅膀朝横江扑了过来。跃起在空中之时,此魔嘴巴张得很大,露出了泛黄的獠牙,正好对准横江的脖子。 横江猛地睁开眼睛,目光如电,盯着飞来的怯懦之魔。 “啊!” 怯懦之魔怪叫一声,身躯一扭,坠在地上。继而这魔物猛地一翻身,跪了下来,朝横江连连磕头。 横江摇头淡笑,道:“你既张开了血盆大口,准备要吃我,你我已是生死之敌。如今跪在地上磕头,又有何用?” 怯懦之魔叽里咕噜说着,全是些深渊地狱的语言,横江一个字都听不懂。 轰! 一道雷光,自横江指尖窜出,飞射十余步,打在怯懦之魔身上。 这魔物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在雷光出现之时,竟直接闭上了眼睛,坐以待毙。此雷也没有让怯懦之魔失望,轰击而来,将他打得浑身焦黑,断绝了生机。当一道山风吹来之时,这怯懦之魔留下的黑色身躯,被山风一扫,就化作黑灰吹得烟消云散。 这雷法不强,是横江将雷水甘霖之法当中,那引雷霆的法门,单独施展出来形成的雷霆。若以威力而言,此雷和横江当初在封魔岛绘制的最基本的雷符,相差无几,却依旧将这怯懦之魔,打得灰飞烟灭。 “都杀了吧。” 横江摇摇头,懒得再动手,直接下令让十几个护法神将出动,顷刻间就将远处几个吓得四散奔逃的怯懦之魔,杀得干干净净。 旋即,横江再度回到原地,盘膝坐下,继续装死。 万丈高空上,魔女隔空眺望,将下方发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有趣!有趣!这横江发现他被我追踪之后,竟然把自身当做诱饵,引诱我对他动手。我以为他应该是另有手段,这才胸有成竹,在此守株待兔。如今凭他击杀怯懦之魔的手段和修为看来,这横江根本就只是一个寻常仙门修士而已。以他的修为实力,在怯懦之魔面前虽能作威作福,可若在深渊地狱里,遇到其他的魔物,却十有八九会吃大亏。” 魔女这么一想,眼神又渐渐的有些发亮,心中又忖度道:“既然翟青衣那么看重这个横江,我要是帮了这横江,翟青衣肯定会对我感恩戴德。我且去下方山上,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长一个教训,以后别再这么胆大妄为,竟敢把自己当做鱼饵,将深渊诸魔当做小鱼,真是不自量力啊。他在被我教训一番之后,以后肯定不敢这么任意妄为,他在深渊地狱里活下来的机会又大了几分,翟青衣知道了之后,肯定会夸我……” 想着想着,魔女对自己的计策,越发的满意。在空中略施手段,就招来了一面巨大的镜子。 魔女对着镜子,周身一阵红光流转,随后她就变成了一个身穿雪白一群,乌黑秀发披在肩上女子,相貌极为美丽,可谓人间角色。 “听说仙门中人,大多喜欢白衣胜雪、长发如瀑的女子呢。” 魔女又觉得自身气质,有些和相貌不符,于是咬牙想了想,摇身一变,周身野性不羁的气度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家闺秀的典雅大方。 “不错,不错。” 魔女对着镜子转了几圈,继而身躯化作一道微光,从一个横江看不到的角度往地面落去,直达横江所在的那座山上,再显化出身形,莲步轻移,缓缓走至横江面前,道:“公子大半夜不睡觉,在山顶假扮死人,想必是孤单的很,寂寞的很吧?公子三更半夜,在这荒山野岭,难道就不怕吗?” 横江睁开眼眸,看了魔女一眼,道:“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为什么要怕?” “因为……因为奴家就是鬼呀。” 魔女借着山间风势,冉冉飘起,在横江周围晃来晃去,道:“奴家是鬼,公子不怕么?” 横江摇头一笑,暗暗动了动遮在衣袖下方的手掌,把七寸玉剑执在手中,冷冷一笑,道:“你就算是鬼,也是一个蠢鬼!我都说了我不做亏心事,就不怕鬼上门,你竟然还问我怕不怕鬼,真是愚蠢可笑?” 魔女又气又恼,噘嘴骂道:“你个小贱人,你怎可如此无礼?” “哼!” 横江手掌一挥,玉剑光辉闪闪。 嗡! 剑鸣乍起,九道剑气洪流如仙道世间的银河倾泻而来,升腾在横江周身,如星河旋转,威势浩瀚。 一道剑气洪流,化作剑光,裹住横江,把横江护在剑气之内。剩余八道剑气洪流毫无半分保留,以分割天地之势,朝魔女斩杀而去。 直到八道剑气,从四面八方将魔女裹住了,横江才再度开口,怒道:“我在仙道世间里,曾与女鬼共处十余年,对于鬼修一脉,极为了解。你这等低劣魔物,竟也学我仙道世间的鬼修一脉,化身女鬼半夜来暗害我,简直不知死活!” 智障二字一出,魔女眼神惊变,已有汹汹魔焰,自她眸中燃烧而出。 这一瞬间,魔女对横江已经起了杀心,可她又想起了和翟青衣分别之际,翟青衣交代她的那些话语,便强行压住了杀意,只竭力抵挡周遭袭来的八道剑气洪流。 原本,魔女以为横江这等仙门修士,在她面前不堪一击,如今却蓦然发现,剑气洪流有着滔天威势,即便她有着纵横四方的实力,连翟青衣都要避让她几分,如今面对着八道剑气洪流,竟也讨不到好处。 一时间,魔女已是有些明白了,为何翟青衣如此看重这个横江。 第三百一十三章:捏花、裂剑 “此阵威力极大,九道剑气洪流冲天而起,纯阳仙人陷入阵中,也会凶多吉少。寻常仙门修士,哪有这般手段,即便是纯阳仙人,也比不得这个横江!这剑阵当中,隐含着一丝我极为熟悉的气息,似是与那九崇山有关。莫非……” 魔女想到此处,笑得风华绝代,只将手臂一甩,两只修长雪白的水袖急速延伸,在她周身聚拢成一座薄如轻纱的帐子。 剑气洪流,犹如长龙,冲袭而至。 剑帐相触,嘶嘶作响。 水袖轻纱帐子,应声而碎,先是被剑锋斩出一道道裂口,眨眼间裂纹连成一片,帐子已是裂成了一道道碎屑,漫天飞舞。此帐一破,满天剑气聚成的洪流,也是力有不逮,威力暂弱,不复先前威势,只犹如星河旋转一样,将魔女团团围住。 这魔女毕竟有着道君实力,非同小可。 九脉求魔剑阵虽强,又怎能在剑阵初发之时,将堂堂道君,斩于剑下? 一剑不成,那就再来几剑。 “剑聚!” 横江手持七寸玉剑,挥手一招,盘旋在魔女周身的数万飞剑,遽然间再度化作八道剑气洪流,继而八方剑气合二为一。 “斩!” 随着横江一声令下,剑锋如星河摇落,斩向魔女。 如此剑道威势,即便魔女实力高深,也禁不住心中暗骂:“混小子,竟然跟老娘来真的!老娘若不竭尽全力,一不小心,被你这一剑斩在身上,今夜多半就要阴沟里帆船,陨落在此地了!” 一念至此,魔女嘴角勾起一丝诡笑,伸手在身边空档处摘了一摘,指尖已多了一支含苞待放的鲜花。 她衣裙胜雪,洁白无暇,手中鲜花却鲜红至极,照耀出了一束束鲜红的光辉,亮的让横江微微眯上了眼眸,若非他带着众妙之相眼罩,此眼罩有着防护眼眸的功效,只怕单凭这鲜花光辉,已是亮瞎了横江双眸。 “剑阵不错。” 魔女像持鼓锤一样持着鲜花,朝前方敲了一敲。 一瓣、二瓣、四瓣、十六瓣…… 千瓣、万瓣、十万瓣、百万瓣…… 数不清的花瓣,从鲜花顶端飞了出来,如隆冬飞雪,铺天盖地。 横江所在的这一片山峦,顷刻间变成了一片花瓣的天地,放眼望去,尽是鲜红花影,乱花迷人眼,让人心神动摇。唯独横江以九脉求魔剑阵,显现出的九道剑气洪流,在满天花影里屹立不变,雪白剑光一如往昔,灼灼生辉。 剑光如龙,叱咤纵横,却被满天鲜花,挡在了剑势前方。 数不清的花瓣,在剑气下一片片凋零,失去了鲜红耀眼的光彩,由红转白,似如飞雪,落了一地。 剑气虽强,数量虽多,终归只有十万。 满天鲜花,却无穷无尽。 随着剑气前方鲜花不停凋落,剑锋威势也渐渐变弱。 当八道剑气洪流杀到魔女身前之时,横江全力催动九脉求魔剑阵发动的这一场攻势,威能已大不如前。 “我这神通,叫一念花开。” 魔女手持花朵,灿烂的笑着,哪怕她手中的鲜花,已是花瓣散尽,仅剩下光秃秃的花枝,她依旧美得勾魂夺魄。 捏花一笑,足矣颠倒众生。 即便横江道心坚定,不为外物所惑,此时此刻也经不住在心中感叹,这个身穿白衣的女鬼,何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为妖骚魅惑的女子。哪怕加上横江轮回千世万世的悠长记忆,在他印象中,也无一个女子,在妖骚二字之上,能和这个白衣女鬼相提并论。 魔女道出了方才那一番手段的神通名称之后,竟然自信满满,抬起手掌,要以血肉之躯,去捏拿满天剑光。 就在此刻,横江头顶剑光,陡然一沉,急速向前,似一束阳光普照而出,融入了前方八道剑气洪流之内,使得原本威势大不如前的八道剑气洪流,陡然间威能暴增。魔女原本以为她可以拿捏在手里的剑气洪流,突地剑光勃发,割破了她的手掌。 “竟然还留有后手!” 魔女眼神惊变,赶紧撤开手掌,挪移身躯,躲避剑气洪流,却哪里还来得及。 剑锋犹如长虹贯日,斩杀而至,落到魔女肩膀,由上往下,撕开一道狭长的伤口,从魔女的肩颈之处,一直延伸到胸口。若非魔女先前见势不对,躲闪及时,这一剑必定是站在魔女头上,将她那一颗有着妖骚美颜的头颅,一分为二。 “好狠毒的混小子!” 魔女暗骂一声,正要再施手段,把横江狠狠惩戒一番,遽然间又感觉到了胸口剑伤当中,有一丝一缕极其锋锐的剑意,自伤口里飞扬出来,似一道道电光,钻进她身躯当中,使得她周身酥酥麻麻而又刺痛难忍。 “剑来!” 横江左手捏出操控九脉求魔剑阵的剑诀,右手持着七寸玉剑,将满天剑光再度召回身边,重新聚成九道剑气洪流…… 他这番举动,并非是要放魔女一条生路。 横江把满天剑光召回身边,只为了将九脉求魔剑阵的威能,全力施展出来。这就好比凡俗世人争斗,用拳头打人之前,总要先将手臂往回收一收,打出去的拳头才会更有力道。 “这恶毒的混小子,竟想要老娘的命!” 魔女眼神一凛,突然间又发现身前伤口之处,长裙被割开了一道狭长的缺口。 若是寻常女子衣服被割裂,定会羞不可耐,魔女却浑然不觉有多害羞,只是,当她发现胸膛纹身,从长裙裂口里露了出来,便眼神乍变。 这魔女本就不是来找横江拼一个你死我活,如今见胸口纹身乍现,也怕因此而暴露了身份,更是不愿意再和横江硬拼,只将身躯轻轻一摇,变成了一朵雪白晶莹的大冰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横江面前融化得干干净净,连一滴水渍也不曾剩下。 横江正待再度发动剑阵,却见先前那白裙女鬼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已只得摇了摇头,断绝了追杀此女的心思。通过刚才一番交战,横江对于白裙女鬼的实力,已心知肚明,知晓这是一个道君境的高手,以他如今的实力,若非凭着九脉求魔剑阵,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且对方自恃身份,很是轻敌,今夜他必定不是这道君的对手。 “深渊地狱里,当真是危机重重。仙道世间里虽有女鬼半夜害人,可那等害人的鬼物,多半是连仙门都不曾拜入,亦算不得鬼修的孤魂野鬼。譬如我在封魔岛里,第一回遇到的那个伥鬼,当年我虽只是一介道徒,却也能将那伥鬼杀得灰飞烟灭。可在这深渊地狱当中,我今夜在荒山野岭里遇到的鬼怪,竟是一个道君境的鬼修!” “莫非这深渊地狱里,纯阳多如狗,道君遍地走?” “若真如此,即便我有九脉求魔剑阵在身,在这深渊地狱里,也需如履薄冰,步步小心,切不可粗心大意,误了自身性命。” 深渊地狱的夜,比仙道世间的夜,要稍稍明亮几分。 只因苍穹深处,总有血色些许血色光芒,夜间将群山原野,照得稍稍泛红,这等光辉与仙道世间月光的亮度相差无几,却因暗红一片,看上去格外诡异,也使得深渊地狱的环境,让人觉得可怖。 横江休息了一夜,便收了九脉求魔剑阵。 十万玉剑,由十几个护法神将自山间各处收回,装在诸多乾坤袋里,送到横江手中。不过,这一次护法神将送回玉剑之后,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化作阴风飞回横江的衣袖里,而是一个个站在一旁,朝交到横江手中的乾坤袋指指点点。 这十几个护法神将,跟随横江已久,最开始他们都只是封魔岛里的孤魂野鬼,随着横江实力提升,以师门法诀逐步祭炼,从阴兵到护法阴兵,再到护法神将,实力越来越强,如今已有了灵智,只是横江师门的驱鬼之术算不得高深奥妙,这些护法神将暂且还开不了口,说不了话,也无法在阳光下行动自如。若非如此,横江在拓锦殿附近暂住之时,也无需叶儿那样的侍女侍奉,直接驱使护法神将即可。 如今,护法神将对乾坤袋指指点点,惹起了横江的疑惑。 他将乾坤袋打开,拿出一柄布阵的玉剑,细细一瞧,却见玉剑上面,已是隐隐约约,出现了些许难以察觉的裂纹。 “这玉剑……” 横江眼神一凝,将十万玉剑,却都倒了出来,再施展出仙门隔空取物的道术,让十万玉剑齐齐飞起,盘旋在他身边,继而伸手一招,把十万柄玉剑当中,他自行雕琢而成,用来补充十万之数的那些玉剑,全都挑选了出来。 这些玉剑,是横江发现金钢法剑对于九脉求魔剑阵的威力,有所影响之后,才自己动手雕琢而成,自然远远比不得陆慎当年用来布置九脉求魔剑阵的玉剑。 如今,陆慎的玉剑隐隐出现了些难以察觉的裂纹,而横江自己雕琢的玉剑,则纵横交错,尽是裂痕。 周围十几个护法神将,见横江看到了玉剑之上的变化,这才齐齐朝横江拱手施礼,再摇身一变,化作一股股阴风,飞进了横江的衣袖之内。 “这些玉剑……” 横江微微皱眉,沉吟半晌,随手捏起一柄满是裂纹的玉剑,轻轻一弹。 叮! 玉剑陡然碎裂,摔在地上,化作满地残玉。 第三百一十四章:血月 “我屈指一弹,力道很小,只怕连鸡蛋都弹不破,可这些满是裂纹的玉剑,却承受不住……我这些后来制造的玉剑,远远比不得陆师布置之剑,毁了也就毁了,我再雕琢一些就是。可陆师所留那九万多柄玉剑,如今也隐隐生出了裂纹,若是尽数损毁,我如何还能再布置出九脉求魔剑阵?” “这九万多柄玉剑,每一柄都雕琢了云纹箓痕,都算是仙门法宝。我先前虽雕琢玉剑补全了十万之数,将九脉求魔剑阵布置了出来,可这剑阵终究是以陆师留下的玉剑为主。如今,众剑已有裂纹,一旦全数碎裂,这九脉求魔剑阵必将在我手中烟消云散,即便我再雕琢出十万玉剑,因剑上没有了陆师当年淬炼出的云纹箓痕,我亦不能再将此阵布置出来……” “我在仙道一途,修炼天赋终究是太低了些,对于炼器、布阵之类,道行太低。否则,我早就该察觉到这十万玉剑出现的变化,及早思忖对策。不过,以我在炼器布阵一途的水准,就算提前知晓,也是无计可施。” “九脉求魔剑阵虽强,却不知还能再用几次,不可滥用!” 当横江收拾一番,再度踏上旅程之时,他已不再像以前一样步行。 通过这二十余日的山间行走,横江对于深渊地狱的环境,已有了切身体会,再在地上踏步而行也无益处。 横江一直朝翟青衣所指的仙门营地,飞行之时,他不停的在空中用众妙之相眼罩观察四方,在数日之后,终于是在一处群山之间,见到了些许一片树林,那林中建了一些仙道世间里才能见到的殿宇楼台,横江猜测这里也许有仙门中人,便小心翼翼的打探了一番,才知道这是一处由仙门中人建立的据点,由一位纯阳仙人镇守。这据点当中,除了那纯阳仙人以外,还有十几个神魂高手。至于仙门修士,则一个也见不到。 此地纯阳仙人听闻有人到此拜访,亲自见了横江一见,直到确认横江是仙门中人,并非是深渊地狱的诸魔变化而成,这才叮嘱横江千万要小心行事,不可葬送了卿卿性命,旋即那仙人就回房静修去了。 “按这纯阳仙人所说,此地周遭千万里,都是算是我仙门中人的势力范围,极少出现实力强横的魔物。他们那一处据点,实际上是一处哨所,众人镇守在哨所里,为的就是剿灭哨所周围万里之内,那些实力寻常不成气候的深渊诸魔。” “我如今所在的地方,距离战争前线,有近千万里之遥。” “由这哨所往西,百万里之外,就是先前翟青衣所指的那处营地。过了营地,再往西数百万里,才是我仙道世间与深渊地狱交战的前线战场。” 横江在此稍作休整,买了一只灵兽飞马代步,旋即马不停蹄,赶赴百万里外的目的地。 飞马身高体壮,有三人来高,背生双翅,展翅十数米。马背也很宽阔,鞍鞯具备,很是舒适,横江盘膝坐了下来,日以继夜,不肯耽搁了修行时间。 “难怪仙门中人虽能御空飞行,在万里高空来去自如,却依旧会蓄养飞行灵兽,用以代步。只因凭着自身道法仙术飞行,终究要损耗心神,除了少数能一心多用的天纵之才以外,寻常人凌空飞行、长途跋涉,总会耽误修行。像我如今这样,有飞行灵兽代步,安安稳稳的坐在灵兽背上,则一刻都不会耽误。” 不知不觉,又过了数日。 深渊地狱天空暗红,见不到日月星辰,自然也没有月圆月缺的说法。 可横江体内心瘾,依旧极为准时,如期爆发。 这一回心瘾爆发之时,即便横江早已习惯了这等折磨,也被心瘾冲得险些心神失守,身躯一抖就从飞马上栽了下来,横江赶紧施展飞行法术,却发现浑身抽搐动弹不得,一身道术竟一样都施展不出! 嗖! 飞马通灵,察觉到主人不在背上,赶紧飞回来,正好落到横江身下,将横江再度载在马背上。 “好马儿!” 横江趴在飞马背上,强忍住苦痛折磨,赞了一句,正要坐起来,却被周身痛苦折磨得险些失去了意识,完全坐不起身,只得像虾米一样蜷缩在马背上,瑟瑟发抖。 一缕一缕魔气,从横江身上散发出来。 这种现象,在横江修炼十余年以来,从未有过。 以前虽每当月圆之日,横江都会心瘾爆发,却绝不会像如今这样,浑身冒出魔气。这等魔气在横江头顶,聚集成一道巨大的半透明魔影,扭动着高达上百丈,犹如山峦的身躯,张牙舞爪化,伸手朝暗红色的天穹抓去。 飞马察觉到横江身上冒出魔气,吓得第一时间就想把横江从马背上甩出去。可它终归是灵兽,在强行压制住本能的恐惧之后,急速飞到了下方一座山顶之上,身躯一摇让横江自马背上滑落,躺倒在地,旋即飞马迈动马蹄,走到了上百米外,守在一旁远远的站好,却不敢再靠近横江。 它对横江身上魔气极其恐惧,却又惦记着横江是它的主人,这才不离不弃,若换做凡俗世间寻常骏马,只怕早已逃之夭夭。 横江感觉到头顶有魔气汇聚,强忍着痛苦,仰天躺在地上,朝天空看去,只见魔影挥手用力撕扯着天穹,竟把暗红色天空,撕下了一层一层水幕一样的红光。 横江认得这个魔影! 当年横江前往封魔岛地底深处,在九崇山道塔最下方一层,曾剑道大自在魔尊被禁锢住的那颗巨大的头颅,也看清楚了大自在魔尊的面容。如今这魔影的身形相貌,与那大自在魔尊,竟然一般无二! 当魔影挥手朝着天空撕了数百次之后,天空暗红色的光芒越来越淡,仿佛罩住天地的幕布越来越薄,横江已能透过红色天宇,看到遥远的天际深处,有一轮血月,红得似乎要淌出鲜血! “果然如此,师门典籍里记载无误,深渊地狱天穹深处,真有一轮血月!这一轮血月对于深渊诸魔而言,就相当于我仙道世间的太阳对于世间众生。若太阳消失不见,天地就会昏暗无光,众生就会渐渐凋零。只怕这一轮血月,对于深渊诸魔而言,亦是不可或缺,甚至可以说是至高无上之物。” 横江盯着血月看了看,又看了上空魔影一眼,猛地自衣袖当中,掏出了一串手珠。 呱呱! 大日火鸦燃烧着一身烈焰,腾空飞翔,在魔影身上来回飞驰,以烈火焚烧魔影,将本就半透明的魔影,烧得越发的身影暗淡。按照这大日火鸦焚烧魔影的速度,最多也只要一炷香的时间,就能让魔影消失无踪。 可当大日火鸦出现之时,魔影撕扯天穹的动作,陡然加快。 魔影位于高空,横江已然落地,可横江身上散发出的丝丝缕缕魔气,却犹离弦之箭,不停的朝空中魔影飞射而去,相继融入魔影体内,助长魔影的声威。如此一来,空中那一只又大日火鸦丹珠显现而成的火鸦,想要烧毁魔影,更是难上加难。 只怕在大日火鸦将魔影烧得灰飞烟灭之前,魔影已经将暗红色的天穹一层层撕破,让那一轮血月,直接照在横江身上。如今,即便那血月依旧被血色天幕挡住了几分,可照在地上的红光,却已越发的强烈。 横江虽在地上打滚,可他位于山顶,眺望四方之时也算居高临下,只远远一瞧,就看到了方圆数十里内,被血月照得泛起了红光。 横江不知血月照在他这等修炼了魔功之人身上,到底会产生什么后果,却本能的产生了莫大的危机感,心知绝不能让魔影如愿。 “魔影不顾大日火鸦焚烧身躯,一心只想让血月不被暗红天幕遮挡,直接照耀在我身上。如今我浑身抽搐,使不出道术,连路都走不动,想要躲避,就只能依靠土遁术,钻进地面。可如今看来,只怕是藏在地底,也逃不开月光照耀……” 地上已鲜红一片。 石头被月光一照,变得晶莹剔透,仿佛是鲜血凝固而成的血色水晶。而山间土壤被月光一照,竟渐渐融化成了黏糊糊的血浆,沾在横江身上,让他连滚都有些滚不动了。 天马畏惧魔气,不肯再载横江,横江使不出其他法诀,只得抖动衣袖,让藏在袖子里的金豆豆洒在地上,显出一个个护法神将。 横江咬牙怒吼道:“速速带我离去,一路往西,不得迟疑!” 诸多护法阴兵手忙脚乱,抬手的抬手,抬脚的抬脚,似是搬运货物一样,抬着横江朝西方疾驰而去。那飞马见横江被护法阴兵抬走了,也远远跟在护法阴兵后面追了过去,却不敢靠的太近。 远处天宇当中,那魔女藏在暗处,她见横江所在的那一片山峦土地,被血月一照,化作了血晶和血浆,便想要出手助横江一回,却见横江被十几个护法神将抬走,魔女便散去了法诀,藏在空中静观其变,只脸色阴沉,自语道:“先前,我偷偷在你身上施展手段,本是想要送你一番好处,未曾想到,你竟然修炼了大自在魔尊的魔功,使得我施展那一道法诀所凝聚的魔气,全被你体内暗藏的魔种吸了去,如此算来,倒是我好心办坏事,差点坏了你在仙路一途的修仙根基!” 第三百一十五章:一桃一命 众多护法神将席卷阴风,骑着高头大马,一路往西,疾驰而去。 空中照下的血色月光,越来越浓。 护法神将周身,已被染上了一层红光。 护法神将本是鬼物祭炼而成,根基乃是魂魄,看上去虽有手足四肢,却全是由阴气凝聚变化而成。 这红光就似春阳融雪一样,融化着护法神将以阴气聚成的肉身,散出丝丝缕缕青烟,发出滋滋的响声,让护法神将苦不堪言。好在横江师门的驱鬼之术虽算不得高深奥妙,却是堂堂正正的仙门正宗手段,护法神将虽痛苦至极,对横江依旧是忠心耿耿,浑然不顾身躯被月光消融,只一门心思护送横江在山间飞驰。 首先被完全融化的,是护法神将座下的骏马,被月光与山间粘稠如血的土壤急速消融身躯。这等纸马,本是横江用黄纸绘制符箓,烧给护法神将当做坐骑,如今已返本归原,变成了原来的模样,最终化作一匹纸马,飘落在地。 坐骑消失,护法神将便将横江抬了起来,卷起阴风在山间飞驰。护法神将实力有限,无法抬着横江在空中飞驰,只是稍稍悬空,离地三尺,浮空而行,势如奔马。 不一会儿,已翻过两重山峦,奔至十余里外。 大日火鸦在空中呱呱叫着,竭力焚烧魔影,却因横江被护法神将护送着远离战场,于是大日火鸦因没了横江的掌控,轰然炸开,散称满天烈火,烧向魔影,虽让魔影的身形再度变得虚弱了几分,可魔影依旧挥动手臂,一层一层撕扯着天幕。 月光越强,横江越是难受至极。 时至此刻,横江脑海中依旧产生了幻觉,生出了一幕幕幻象。在那些幻象当中,横江已修至长生不老的天尊境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掌控数百万里疆域,一言而定苍生之生死,每日每夜酒池肉林,沉溺女色,yinmi不堪,又大摆宴席,桌上尽是人血人肉制成的菜肴,饮血如饮酒,食肉如食粥。 横江道心坚如磐石,维持本心不失,可幻象中那等违背他本意,大口大口食人饮血吞魂的画面,却叫横江更是苦不堪言。 随着时间推移,横江脑海中浮现的诸多画面,竟然内显域外,在横江身边显化出一面一面大镜子,镜子里诸多不堪入目的画面,轮番播放。 横江道心坚定,见了此等画面,亦能保持本心不失,可护持横江奔驰而去的十几个护法神将,却被镜子里奢靡yinmi的画面吸引,一个个双眼痴傻,浑身僵硬,竟是停下了脚步,呆如木鸡,不肯动弹了。 “醒来!” 横江奋起余力,暴喝一声。 可时至此刻,他这等呼声,却完全没有用处。 如今横江一身道法,全然施展不出,自然也无法使用仙门啸法十五章里的手段。他只凭着嗓子大吼一声,如何能唤醒这些护法神将? 这些护法神将,原本穿着金甲,骑着骏马。骏马早早就被月光消融,如今身上穿着的金甲,也被融化了大半,露出了里头由魂魄所化的森森白骨。 血肉消融的过程,本该痛苦至极,可十几个护法神将却浑然不觉,竟一个个脸上浮现起满足的笑容,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我苦求仙道多年,好不容易才得了修仙问道的缘法,难道今时今日,将死在此处?” 横江心有万分不甘,却不可能就此放弃求生的念头。 如今这等护法神将呆如木偶不肯动弹,横江便咬着牙,奋起余力,从护法神将手中挣脱开来,噗通一声摔到地上,溅起许多鲜红呕心的血浆,将凤凰羽衣染得鲜红一片,看上去极其可怖。 横江只得拿出十余年前炼制的槐木令牌,将十几个奄奄一息的护法神将收入木牌当中,再翻身爬起,深一脚浅一脚,踩在被血月光芒照得化为血浆的地上,再手脚并用,爬到了一块石头上。 飞马远远跟着横江,却因横江身上有魔气浮现,不敢靠近了。 “马儿!快来!” 横江站在上风处,大声吆喝。 飞马甩了甩马尾巴,却不肯靠近横江。 横江眼神一闪,忽而想起了些什么,从衣袖当中,掏出了沧海君赠送的龙泉酒,倒了一些淋在手中,让山风将酒香吹向飞马,又道:“马儿快来,我请你喝酒!” 龙泉酒中蕴含诸多药力,此酒是沧海君以世间稀有的灵药酿造,对于仙门中人,最有益处,灵兽一类心有灵性,只要闻到了酒香,自然就知道这酒非比寻常。只可惜如今漫山遍野,土壤成了血浆,铺天盖地尽是浓浓的血腥味,龙泉酒的酒香尚未被风吹到飞马鼻间,就已经被血腥味冲淡。 飞马只看了看横江手中酒坛,又低下头去。 横江收起酒坛,拿出一颗红得发紫的灵桃,咬了一口,奋力朝飞马丢去。 可惜,因为心瘾爆发,横江浑身上下使不出多少力气,即便仙门中人自道童以来,就养精蓄锐,锻炼肉身,举手投足有着远超常人的力道,可如今这飞马和横江相隔百余米,横江手中那灵桃却丢不了这么远的距离,只飞了二三十米,就往下方坠落,噗通一声,落到了血浆地面。 飞马朝灵桃落地的方向看了看,又低下头去。 横江没有其他的法子,只得又拿出一颗灵桃咬开一个缺口,再从乾坤袋里,拿出当年在封魔岛里,捆绑金乌扶桑木船的冰蚕绳,用绳子的一端绑住一颗灵桃,另一端则持在手里,再持着绳子不停的在头顶甩圈子,借着灵桃画圈回旋的力道,丢套马索一样,将桃子朝飞马投掷而去。 冰蚕绳虽长,却因质地是冰蚕丝,很是轻便,横江到也还丢得动。 可这一番投掷之后,横江身上仅有的力气,也已经消耗得干干净净,他只得躺在石头上,浑身发软,动弹不得。石头早已被月光照得变成了血色水晶,发出滚烫的热意,好在横江有凤凰羽衣在身,能抵挡火焰,否则已被石头血晶的高温,煎成肉香弥漫的熟人。 横江眼也不眨,盯着飞空而去的桃子与冰蚕绳。 这是他最后的办法。 如若这一丢还不能把灵桃丢到飞马身边,他再也拿不出第二根轻便的绳子,自然也无法再将灵桃丢到飞马嘴边,他已无计可施。 此情此景,横江纵有千般智谋,万般策略,已派不上多大用场。 嗖! 灵桃飙飞而去。 飞马眼睁睁看着灵桃飞来,眼神似是有些呆滞,任凭灵桃从它头顶数米之上,飞跃而过。 横江这一丢,准头还是有些不够,丢的位置高了几分。不过,横江却没有半点泄气,依旧是眼也不眨,盯着飞马。 灵桃虽从飞马头上越过,可这一颗桃子,早被横江咬开了一个缺口。 此等灵桃产自封魔岛桃林大阵当中,是世间少有的灵物,最是鲜美,最是汁多柔嫩,最是香甜可口。 当灵桃从飞马头顶越过的时候,桃子馨香却从那一处被横江咬开的缺口当中,弥漫而出,飘散四方,飞马虽位于下方,却也闻到了灵桃的香味,猛地抬起头来,却发现桃子已经飞远了。 扑腾! 飞马扇动羽翅,雪白的身形似一道白虹,追向灵桃,一口咬在桃子上,将桃子叼进嘴里,大口大口的咀嚼着。 吃完之后,飞马便转过头,远远看着横江,眼里满是乞求之意。 “带我离去,我请你吃桃!” 横江大吼一声,脸上终于洋溢起了一道笑意。 飞马咀嚼着桃子,犹豫了片刻,最终将那冰蚕绳咬在嘴里,扇动翅膀飞至横江身边,再用硕大的马口一咬,咬住了横江的腰带,带着他腾空飞起,朝远空疾驰而去。 横江的心神终于放松了些。 他浑身汗水湿透,如今被风一吹,以他仙门修士寒暑不侵的体质,竟然冷得浑身颤抖。此时此刻,哪怕横江再如何温文尔雅,再如何饱读诗书,也禁不住满口脏话,骂道:“不给灵桃,便不肯救我!真他娘是一个吃货!” 这一刻间,横江再度感受到,灵兽对于仙门中人的重要性。 “若没有这飞马在此,我在劫难逃。” “可若这灵兽飞马,并非是从仙门据点里,采买而来,而是我以仙门豢养灵兽的手段,在飞马刚刚出生不久,就一直养在身边的,这飞马必定将我视为最亲之人,休说是我身上冒出魔气,即便我变化成了妖魔,只要它还能认出我来,就会不离不弃……” “以后若有机会,必定要自己养一只灵兽,带在身边修行。” 横江对于飞马先前把他丢下,如今又要靠灵桃引诱,才肯护他离去的行为,谈不上有多讨厌,毕竟这是半路买来的灵兽。这飞马在他身上出现魔气之时,没有吓得立刻逃走,而是远远的跟在后面,已算难能可贵。 飞马的速度和先前护法神将带着横江离去的速度,快了不知多少倍,用不得多久,就飞了上百里,飞出了血色月光的范围。没了血月照耀,横江渐渐恢复了几分元气,施展出一道御风术,翻身从马嘴下方窜了出来,坐上马背,再转身朝后方天宇看去,只见那巨如山岳的魔影已消失无踪,唯有暗红色的天宇之上,那一片被魔影撕开了天幕的天穹,鲜红一片,极为惹眼。 横江将目光自远空收回,看着下方如浪涛一样后腿的灰暗山川,想道:“我自仙道世间而来,这一生也只曾修炼过一次魔功,自此再也没有使用过,且不曾食人饮血吞魂,先前从我身上冒出的魔气,到底从何而来?” 长夜渐渐到了尽头,天空越发的明亮起来。 横江带着众妙之相眼罩,视线看得极远,隐隐约约见到了西北山脉深处,有一抹在深渊地狱里难得一见的森林绿意,组成一座八卦阵势。 此处必有仙门中人。 横江眼神一凝,却没有向那八卦阵势方向飞去,他一心只想早些到达目的地,不愿在中途再做耽搁。 可前方却出现一个衣裙飘飘的女子,脚踏一缕祥云,迎着横江,腾云驾雾而来。 见此女出现,横江眼神一变,骑着飞马转身飞遁而去…… 第三百一十六章:妄泄天机 女子身上的月白色衣服,像是道袍,又像是宫装长裙,她长发披肩,没戴什么发饰,只将一束青丝扎了一个小发髻,带着一个玉冠。 她见横江转头就走,便追了过去,和飞马并排飞驰,问道:“郎君见了贫道,为何掉头就走?” 郎君! 这个词仙门中人用的不多。 仙门中人一般以道友,抑或的阁下、尊驾之类,来称呼对方。至于郎君、相公一类的词汇,在仙门女子口中,一般只用来称呼自己的道侣。倒是凡俗世间,郎君与相公之称,已是极为普遍,诸如什么张相公、李相公,王郎君、赵郎君,叫起来朗朗上口,跟张三李四王五赵六一样。 仙门女子随口叫人郎君,却会给人几分轻浮之感,可她自称贫道,却又让人有些怪异。 横江审视着对方。 这女子身材窈窕修长,相貌姣好,隐隐约约间让横江觉得有几分熟悉,却又未曾见过此人。 横江摇了摇头,说道:“刚刚认错人了,阁下莫怪。” 女子很是讶异,问了一句,道:“贫道和郎君素不相识,莫非郎君见过和贫道长得相似的人?” 横江摇摇头。 先前乍看一眼,横江觉得这女子和前些天在那处山顶,闯入九脉求魔剑阵当中的鬼修道君,容貌有几分相似,可仔细去看,二人气度却相差甚远。 女子道:“贫道俗家姓陆,道号晨曦,是琅琊宫中,带发修行的女冠,在此地开辟洞府修行,已有数百年。不知郎君,仙乡何处?” 女冠是一种较为少见的说法,其本意就是出家修行的女子。 仙门里也唯有这样的女子,才会在头上扎一个发髻,戴一个玉冠。那玉冠一般用黄玉,故而女冠又被叫人叫做黄冠。她们多是一心求仙问道,既已出家,自要断绝婚嫁。 世人有诗云:“修持尽是女黄冠,自小辞家学住山。”,“女冠夜觅香来处,唯见堦前碎玉明”。也有词云:“你看石墻四耸,尽掩了重门无缝,修真女冠,怕遭俗客开。” 这道号晨曦的女冠,自称在琅琊宫修行。 按照仙门中人的惯例,琅琊二字后面加了一个宫字,实则应该叫做琅琊仙宫,理当是由长生不老天尊开宗立派的仙家福地。 横江拍了拍马脖子,让飞马稍作停留,将女子的道号唤了一声,道:“晨曦道友有礼了,在下横江,自仙道世间而来。” 陆晨曦点点头,道:“原来是自仙道世间而来的道友……贫道前日在殿中修行之事,隐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心血来潮之下,卜算了一卦,才知必定有贵客上门。今日见了郎君,本以为郎君应该就是卦象中显示的贵客,不料郎君见了贫道之后,掉头就走,贫道不知是和缘由,这才追上郎君,询问一番。” 横江见陆晨曦除了对他口称郎君略显轻浮之外,其他举止言行,皆彬彬有礼,便淡然笑道:“道友和我一个故人,有几分面熟,我不愿意见她,却误以为道友就是她,这才转身便走。” “原来如此。” 陆晨曦恍然点头,道:“郎君与贫道既在此相遇,亦算是缘法,不如去我洞府,饮一杯清茶,可好?” 横江摇头拒绝,道:“我另有要事,不便打扰。” 陆晨曦仔细打量着横江,见横江风尘仆仆,又道:“郎君既一心赶路,贫道也不好强留。道友自仙道世间而来,对深渊地狱的诸多事情不甚了解。贫道既然和郎君有缘,在此相遇一场,那就给郎君不算一卦,算一算前程。” 陆晨曦不待横江回答,从衣袖中掏出一方棋盘,悬浮摆在空中,再挥手一洒,黑白二子叮叮当当落在棋盘上,十分凌乱,黑白夹杂,错落有致。 “卦象已显。” 陆晨曦指着棋盘,道:“郎君的前程,一片迷雾,贫道算不出吉凶,却只看到郎君不久之后,有一场大劫。这一场劫难,非是应验在郎君身上,而是应验在郎君身边极为亲密的人身上。希望郎君早做准备,以求化险为夷。” 横江半信半疑,问道:“此劫是发生在仙道世间,还是在这深渊地狱里?” 陆晨曦掐指算了算,笑道:“就在这深渊地狱。” 横江嘴角亦是勾起了一丝笑意,道:“道友只怕算错了,我虽有师门前辈在深渊地狱,可我也未曾见过他们几次,算不上有多亲密。至于我最亲密的人,则不在这深渊地狱,而是在仙道世间里。” “郎君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卦象如何显示,贫道就如何对郎君说。若是有朝一日,卦象应验,郎君可不要怪贫道没有提醒,勿谓言之不预也。”陆晨曦挥手一扫,棋子如流星飞射,钻进了棋盘当中,而那棋盘则如一轮飞入乌云的明月,跃入陆晨曦宽大的月白色衣袖之内。 “告辞了。” 横江拱手一礼,辞别而去。 陆晨曦挥挥手,转身回飞,甩袖高歌:“夜静门深紫洞烟,孤行独坐忆神仙。琅琊宫里月如昼,十二宫楼何处眠?” 歌声远传千里,送别横江远去。 陆晨曦飞回了那一片青山绿水之地,身如云絮,落到了林中一座竹木结构的院落当中。她刚刚落地,尚未进门,房中已有一道声音传出:“我叫你去勾引这个横江,你却老老实实的给他算了一卦,对于男女之事,却半个字懂不肯开口,是何道理?你不提男女之事也就罢了,你为何要对他说,你是带发修行的女冠?你这么一说,横江知道你的底细,你在他心中的第一印象便不是可以结为道侣的对象。一旦这等先入为主的印象,在横江心中根深蒂固了,他哪里还会再喜欢你?” 魔女一边说着话,一边自门中走了出来。 陆晨曦和魔女二人相貌,有几分相似,若不仔细去分别二人迥然不同的气质,乍看一眼之下,或许还会真以为这两人是同一个人,只因施展出了分身术一类的手段,才一分为二。 魔女额头上虽长了一只狭长独角,却没有将她的容貌败坏半分,反倒是增添了一种独特的美感。 正如蔷薇和别的花朵不同,虽然长了刺,却格外的美艳动人。 陆晨曦从魔女身边擦肩而过,缓步走向房中,头也不回道:“以面相而言,横江‘隆准而龙颜’,若在凡俗世间,此乃帝王之相,即便做不了皇帝,也该兴兵作乱成为一方反王,若成为仙门中人,必是一方英杰,自能名垂千古。先前我不惜耗费心里,卜算横江的前程,却好似有人蒙蔽了天机,导致卦象一片混乱,完全看不出他未来的走势到底如何。不论是真有绝世高手施展大神通大手段,遮蔽了天机,让我无法卜算,还是横江自身命运千变万化,让我无法捉摸……不论是二者当中的任何一种,都意味着这个横江,绝非寻常仙门中人可以与之相比。” 魔女道:“那你就把玉冠摘了,去找横江呀。等他对你日久生情,就会把你的头发盘起来,给你带上红盖头,和你拜堂成亲。” 陆晨曦淡然一笑,道:“若有朝一日,我和横江真能两情相悦,郎情妾意,顺理成章会拜堂成亲,何须贫道现在就摘下玉冠去找他?” 魔女皱眉道:“你真是读多了琅琊宫的经书道典,读坏了脑子!你若看得上他,只管让她娶你就是,他若不肯,你便打他,再不肯你就追杀他,看他到底答应不答应。老娘和你,都是一个娘肚子里生出来的,为何我这般挥斥方遒,你却如此懦弱无能,连个男人都不敢去抢?” 陆晨曦眼神里带着几许淡漠,道:“贫道和你本就不同,贫道乃仙门正宗,你为邪魔外道,道不同不相与谋。若非你和贫道是一母所生,你来此拜访,贫道绝不会开门接待。念在你我一母同胞,贫道劝你一句,莫要再去招惹这个横江,此人身上深藏的秘密,远超你的想象。” 听闻此言,即便魔女这等放浪形骸的人物,也禁不住眼神一紧,问道:“何出此言?” 陆晨曦道:“贫道用阴阳二气棋盘算卦,算的不仅仅是横江的前程,实则连他的往事也在卦象里推演了一次。那卦象驳杂无比,凌乱至极,贫道竟在卦象当中,推演出了成千上万种人生!如若卦象无错,这横江也许是一个转世重修了成千上万次之的绝代高人!” 魔女眼中骇然,惊道:“不论是谁,每转世重修一次,魂魄就会弱上一分,转世之后的修行资质,也会劣上一分!哪怕是长生不老的天尊,在百世轮回之后,也会因魂魄损伤到了极点,而变成一个灵智丧失的白痴,这世间又怎会有谁,可以在转世轮回成千上万次之后,还能步入仙门,还能修至仙门修士?此事……绝无可能!”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连你这等变成了为深渊诸魔之人,都能再度修行仙门法诀,远古群仙又为何不能转生重修千世万世?”陆晨曦皱着眉,挥手道:“你且走吧,我要闭关静修了。” 不等魔女说话,陆晨曦已经发动了此地阵势,将魔女从院中推了出去。 魔女飞至空中,一回头就看到陆晨曦伸手捂住了心口,随即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啪! 陆晨曦紧闭房门,脸色苍白身躯摇摇欲坠,背靠在门上勉强站稳,叹道:“果真,天机不可泄露。贫道一时心血来潮,为他卜算一卦,就使得道心受创,元气大伤。如今在姐姐面前只将卦象略略说了几句,就算是妄自泄露了天机,现在一口心头精血喷出,便叫我在此地苦修百年之功,毁于一旦……” ****** 今晚没有了,明天开始爆发。 第三百一十七章:天尊法身 魔女辞别陆晨曦,一路往西,追横江而去。 她早已从翟青衣哪里知晓,这些新近来到深渊地狱的仙门中人,必定是要去西面营地聚合,于是便一路跟随在横江后面,远远的尾随着。 这一追,便追了一段不短的时日,直到下月十五,仙道世间圆月之日,横江体内心瘾再度爆发之时,魔女才飞到了横江近处,却隐藏在阴暗的云中,不肯露面。 横江的心瘾,如期爆发。 只是这一次因横江体内没有魔气,故而那大自在魔尊的魔影,也不再显现。没有了魔影去撕扯天宇,招来月光,横江所承受的痛苦虽依旧像上回那样,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却没有了性命之忧。 不过,横江依旧选择在一处山中暂做休息,将九脉求魔剑阵布置了出来。 这一回,魔女没有再变化成女鬼道君模样,未曾闯入阵中,也没有出现在横江面前,她藏在高空当中,默默的关注着正在竭力对抗心瘾折磨的横江,目光越发的深沉。 直到一夜过后,横江再度启程,骑着飞马越飞越远,魔女才来到了横江暂做休息的那座山顶,若有所思沉默了许久,再落到地上,拿出一面令旗,朝横江离去的方向,比划了一番,布置出一到阵法,把周围百里山川,笼罩在阵势当中。 魔女阵法布成之后,横江已远去千里。 一座法坛,被魔女摆在大阵当中。 她不知从何处弄来了猪牛羊三牲祭品,摆在桌上,在焚香做法,脚踏禹步,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发了疯一样,高一脚低一脚,深一脚浅一脚,在法坛前跳起了诡异的舞蹈。周遭天地灵气,翻滚沸腾起来,环绕在魔女周身,化作一道白茫茫的鱼儿模样,继而又有一丝丝红蒙蒙的气息,自地底深处缓缓升起。此乃深渊地狱里的魔气,如今也化作一条鱼儿模样,鲜红如血,一同环绕在魔女身边。 红白二鱼,首尾相逐,头尾相衔,恰好聚成一个圆形。 自高空往下看去,正是一方太极图模样。 不过,仙门中人的太极图,尽是一黑一白,而魔女如今开坛做法,显现而成的太极图,却是一红一白,与仙门中人迥然不同。 当太极图中渐渐生出了数不清的纹路,重重叠叠,相互交错,隐隐组成一副诡秘的图案之时,魔女才眼神灼灼发亮,朝远空横江策马飞驰的方向,指了一指,口中暴喝一声:“疾!” 一声令下,太极图化作一抹明光,向西面天空,爆射而去。 魔女抬头凝望天宇,以她道君修为,即便太极图转瞬之间飞远了百里之遥远,她也能凭着目力,将太极图上那一副诡秘的图案,看得清清楚楚。 太极图分二鱼,白鱼的图案是一男子,红鱼当中的图案是一女子,二人皆裸,身体贴在一起,正在做那****,阴阳调和之事,急速的变换着各种姿势…… 魔女布阵,布置法坛,开坛做法,用了大半天时间,横江已骑着飞马,飞到了万里之外。 太极图飞着飞着,已在空中隐去了行迹,变得无色透明,无形无相,速度却极其迅捷,后发先至,追上了横江。 呼! 随着微不可查的风声响起,太极图以一种神不知鬼不觉的轨迹,直达横江背后,钻进了横江体内。 魔女在太极图飞到空中之时,就已经撤掉了大阵与法坛,紧随着太极图飞驰而来,将太极图沉入横江体内的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连翟青衣那等仙门中人,都因执着于修仙问道,不肯娶我为妻。这横江修炼了大自在魔尊的魔功之后,却犹能做到不食人饮血吞魂,此人的道心比起翟青衣,不知要坚定了多少倍!就算有朝一日,晨曦妹妹对这个横江芳心暗许,这横江也未必会和晨曦妹妹两情相悦。这横江虽道心坚定,却不似清心寡欲之人,修的也不会童子功。如今我施了这一道神通,我看他如何还能把持得住!若仙道世间人人禁欲,无人成亲生子,仙门中人必定早已绝了种,哪里还有道统能够传承下来?我这天地姻缘大乐图,虽源自于深渊法统,却融合了仙道世间阴阳调和、男女相配、代代繁衍的天地至理。” 魔女停在空中,一脸得意,停在了空中,不再去追横江。 横江只是仙门修士,施法的魔女却是道君层次的高手,即便横江一路上极为警觉,也未曾发现魔女暗地里在他身上施了神通。 越是往西,天地就越发的有所不同。 横江一路走来,地面尽是荒芜一片,寸草不生,他唯一见到的两处有生机的地方,一则是那由纯阳仙人镇守的据点哨所,另一处则是那陆晨曦精修之地。除此之外,休说是见到活生生的动物,地面就连一根枯草,都难寻到。 如今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天空也不再像先前那样一片暗红,地面也渐渐的出现了些树桩的痕迹,这等树桩虽已枯萎了多年,早已断绝了生机,却终究比起横江一路行来所看到的景物,多了几分生机。 再往前飞了一段时日,地面已多了星星点点的绿意,生长了一些苔藓。至于原本暗红的天空,也已不再是使人毛骨悚然的血色,而是变成了夕阳西下之时,火烧云一类的红霞。 近了。 翟青衣当初所说营地,越来越近了。 横江飞在空中,已有一种归心似箭的心情。 他从未来过深渊地狱,即便在他千世万世的轮回梦境当中,也未曾来过此地。如今想要快些到达营地,只因他师门诸多前辈,在十年之前,就已来到了这深渊地狱当中,参与仙魔大战。 横江没有见过师祖张空阙,他对祖师爷东方索,也只在宣明道场的入门大典那一日,东方索赐下凤凰羽衣之时,见过东方索一面,可那时候横江见到的尚且不是东方索的真身,而只是一道以仙术显化而成的身影而已。 至于孙录堂、左宣,以及宣明道场掌门独孤明,横江亦是从未谋面。 横江见过的师门前辈,唯有大师伯陈操之,以及陆青皇师叔,唯此二人而已。陆青皇虽因横江服用丹药修行一事,处罚横江在封魔岛里苦修十年,却替横江炼制了许多丹药助横江修行,又做主要陈操之收横江为真传弟子……此等师门前辈的恩义,横江牢记在心中。 而宣明道场掌门独孤明,乃是独孤信的父亲。 有着这些关系在里头,横江对于独孤明等师门前辈,自然十分牵挂。 横江先前路过那仙门据点哨所之时,也曾询问对方,是否知晓宣明道场众人的下落,可对方却全然不知。只因深渊地狱极为广阔,来到此地的仙门中人数不胜数,那镇守哨所的纯阳仙人,已有上百年不曾离开哨所,又如何能知道宣明道场之人的下落? 自那一日起,横江便知道,若四处寻人询问,无异于大海捞针。唯有前往仙门营地,去拜访那些记录仙门中人往来行踪的管事之人,只需将资料一查,便能知晓宣明道场众人,是被分派了何种任务,在何处征战。也能查到,陆慎领着九崇山一脉,来到深渊地狱,到底所谓何事。 如此,又飞了一段时日。 地面的植物越来越多,空中的红光也越来越淡,天地景致与仙道世间的山川河岳,越发的相似。 横江飞在空中,时不时也能遇到往来的仙门中人,他和对方虽素不相识,却也各自按照仙门礼仪,各自拱手施礼,算是相互问候。 不过,横江如今在空中遇到的仙门中人,与他在仙道世间遇到的仙门中人,不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身上的气度,都有着很大的不同。仙道世间里的仙门中人,大多打扮得很体面,穿着奢华的衣服,带着精致的配饰,神态里也会透着几分闲情逸致。而这深渊地狱里飞来飞去的仙门中人,却大多行色匆匆,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是以炼器之法炼制而成的法袍、铠甲一类。这等法袍、铠甲之上,甚至还有着纵横交错的伤痕,以及干涸已久连仙门法术都洗不干净的血迹。至于深渊地狱里这些仙门修士身上的气息,大多都会带着几许肃杀之气,他们眼眸当中,亦多了几分锐利而又森寒的目光。 众生百态,各有不同。 吃草的牛羊,和吃肉的虎狼,自然不同。 仙道世间里的仙门中人,和深渊地狱里的仙门中人,又怎会一样? 横江一路往前飞驰,三日之后,地面绿油油的植被,陡然消失无踪,尽被黄沙代替。一座一座笔直陡峭,如刀削斧砍一样的石山,耸立在沙漠当中。 横江盯着那些险峻的石山看了几眼,只觉那些石山,像是一块块骨头,他心中隐有所感,便驱策飞马,越飞越高,沙漠中矗立的石山,在他视线里便越来越小,最终石山连成一片,合在一起,竟是一具骸骨。 一具长达千里,令人惊心动魄的骸骨! 骸骨的手足不对称,竟然是有五个爪子,脊骨如蛇,头颅却极大,长着两只开了许多分叉的巨角。 这必是龙骨! 横江心中感叹,正待离去,却发现有一个身穿赤金色铠甲,手持一柄方天画戟的仙门中人,骑在一匹外形像狮子,长着独角,眼睛碧色如翡的灵兽背上。 那人也发现了横江。 双方拱手见礼。 对方问道:“在下孟飞天,这位道友有礼了。道友可是从仙道世间而来,刚到深渊地狱不久?” 横江点点头,问道:“道友如何知晓?” 孟飞天指了指横江坐下的飞马,道:“这等飞马,胆小如鼠,除了用来代步之外,再无其他用处。我等久在深渊地狱的仙门中人,大多会养一些悍勇不凡,九死不惧的灵兽,那回养一只懦弱胆怯的飞马?” 横江笑笑,道:“不知孟道友在此,所为何事?” 孟飞天凝视着下方骸骨,道:“下方山峦,叫做龙山骸骨,是青龙天尊与群魔激战,身死殉道之后,留在此地的骸骨所化。至于千里沙漠,则是青龙天尊的法身血肉所化。我祖上曾受了青龙天尊的恩惠,于是我每次经过此地,便会来此祭奠青龙天尊。” 青龙天尊! 第三百一十八章:石龙子 长生不老,方为天尊。 世间天尊开宗立派,便是一方仙宫。而这仙宫多半会以天尊的道号为名,例如紫霄宫之主,本姓周悝,道号却是紫霄天尊,故而创立的仙宫叫做紫霄宫。 青龙天尊若开宗立派,创立的仙宫,又该是何名字? 青龙宫,青龙仙宫! 横江想起了当初离开封魔岛之时,在海面上,半路遇到的那个穿着龟甲,自称为金龟子的仙门高手,就说自己来自与青龙宫,用一根青莲枪,从横江手中换了一些魔血。 横江想起此事,问道:“青龙天尊可曾开宗立派?” 孟飞天点点头,道:“青龙天尊的道场,叫做青龙宫。青龙天尊殉道殒落之后,青龙宫没有了长生不老天尊坐镇,早已名不副实,不过四方仙宫,感念当年青龙天尊的以身殉道的大义,对青龙宫多有照拂,如今那青龙宫,依旧在仙道世间里开门收徒,虽比不得四方仙宫,却也远超寻常仙道宗门与仙门道场。” “多谢道友。” 横江拱了拱手,朝下方飞去,直达龙首所在之处。 一座庙宇,建在此地。 庙中住着一个容貌古板,呆头呆脑的仙门中人,叫做石龙子,在此做庙祝。 这庙祝石龙子见横江来了,也不多问,直接拿出了一把檀香,递到横江手中,让横江在此焚香。 “天尊诛魔,以身殉道,当受此香火!” 横江燃了香,插在香炉当中,再朝石龙子拱手点点头,再走出庙宇,绕到屋后,抬头仰望龙骨骼所化的大山,心中叹喟。 堂堂天尊,长生不老,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这样的仙道高手,足以纵横天下,却也因诛魔之事,以身殉道,在此身死道消,只剩下一具骸骨! 天尊尚且性命难保,寻常仙门中人又当如何。 以此推之,这深渊地狱,必万分凶险。 横江走至山下,伸手触了触前方由龙骨化成的骨山,再缓缓收回手掌,叹道:“书中记载,龙凤乃远古生灵,生而不凡,威势滔天。即便身死魂灭,留下一具尸骨,也有着通天彻地的余威。即便余威散尽,龙凤的尸首亦是世间珍品,不论是皮肉、骨骼、精血、脏腑,对于仙门中人而言,皆是可遇不可求的奇物。可青龙天尊殉道之后,所化骨骼,却已变作了磐石,再无一丝灵性。由此可见,青龙天尊身死殉道那一日,必定已竭尽所能,把自身底蕴消耗得干干净净,才使得血肉成沙,骨骼成石,再无半分灵性……” 横江虽未亲眼见到青龙天尊殒落之日,那一战的景象,却能通过青龙天尊化作了沙石的血肉骨骼,猜测当年那一战,必定惨烈至极。 突然,横江觉得指尖传来一阵刺痛。 低头一看,却见他先前碰触龙首山的指尖皮肉,正在渐渐消融,连带着整个手指,都有变成了暗淡的青灰色。 噗! 横江微微张口,舌尖冲出一道雪白无瑕的剑光,从指尖划过,将指腹之处正在消融的位置,脸皮带肉削掉。 皮肉落地,滋滋作响,发出阵阵青烟,顷刻间就变成了一撮白灰。 “好强横的手段!” 横江转身回到庙宇里,寻到了那个坐在阴暗处打坐的庙祝,施礼问道:“敢问道友,青龙天尊是在哪一年,殉道殒落?” 庙祝石龙子睁开眼睛,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道:“具体哪一年,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知道,龙首山上,每隔万年,天地灵气就会自行演化成一座幻阵,阵中有海市蜃楼,有数不清的仙子在唱歌跳舞。我自从在这里做了庙祝,便有幸能看到山上歌舞,算算次数,约莫已有十几次了。至于具体是十几次,我也记不清了。” 十几次? 万年一次歌舞,如此算来,这庙祝岂非活了十几万年? 仙门中人修至纯阳,可活八千岁,修至道君,可活十万岁,道君以上便是天尊,长生不老。这庙祝却说,他已经看了十几次各位,岂非他也是寿命悠长,远超道君的天尊?此人既然是天尊,为何在此做区区一个庙祝?莫非是世外高人游戏风尘,来此涤荡红尘,这才甘愿自降身份? 诸多疑问,滋生在横江心头。 石龙子似乎早已遇到过这样的疑惑,不等横江开口询问,石龙子已开口解释:“道友有所不知,我比起其他仙门中人,本就活得更久。只因我并非是人类修士,我本是山间一块顽石,得了仙缘机缘巧合,才步入了仙门当中。世人虽只有百年寿命,可芸芸众生的寿限却各有长短,千年王八万年龟,只因龟鳖一类的生灵,本就活得长久。有些树木,甚至能活上万年。他们修炼成了精怪,得了求仙问道的缘法之后,比起寻常仙门中人,自然要活得长久。我本是一块石头,即便不修仙问道,也能长存于世。” 原来如此。 横江点点头,深以为然。这庙祝石龙子既然是石头修炼而成,理当寿命悠长,能活十几万年甚至上百万年,都不在话下。 只可惜,世间万事,有利就有弊。似石龙子这等异类步入仙门,虽比寻常仙门中人活得长久,可修仙问道的难度,却不知高了多少倍。石头一类,本就没有灵窍,更没有经脉,想要修炼有成,全靠着天地灵气经年累月冲刷身躯。 石龙子苦修千年,却未必能比得上横江这个资质平庸之人修炼一日。 横江在庙中暂留,和石龙子交谈了半日,到后来却发现石龙子口中话语,翻来覆去都是那几段,而且这石龙子思维机器缓慢,横江只是随口问他一个句,哪怕那问题再如何简单,石龙子都要思忖许久,才给得出答复。至于先前石龙子不等横江回答,就把他是石头修炼而成,以及异类修行本就比寻常人类寿元悠长一事提前说出,乃是因总会有人这么问石龙子,他将这一席话语,说了许多遍,熟能生巧,便牢记在心,故而横江一提起,石龙子就将那段话脱口而出。 天色将晚之时,横江拱手道别。 石龙子很高兴把横江送到庙宇门口,问道:“道友叫什么名字?” 横江刚来此地,就和石龙子互通姓名,如今这石龙子却还要问横江的名字,多半是已经忘记了二人先前那些话语,横江也只得答道:“我叫横江,横竖的横,江水的江。” “知道了,知道了。” 石龙子拿起一柄刻刀,喜滋滋的把横江的名字,刻在了庙内一道墙壁上,道:“来这里祭奠青龙天尊的人很多,愿意和我促膝长谈的人却很少,道友肯陪我说话,我很开心。我要把道友的名字刻在墙壁上,这样以后我才不会忘记道友。要是有一天,我能修炼成仙,变成纯阳妖仙,我就不会这么愚笨不堪,也就不用再守在这座庙里,我离开此地之后,一定会去找横江道友。” 横江告辞而去。 石龙子站在门口目送横江,直到天宇深处再也见不到飞马的身影,石龙子才回到庙中,像一块石头雕塑,坐在阴暗的角落里,打坐练气。 “石龙子……石龙子……古书当中,将蜥蜴一类的四脚蛇,统称为石龙子。那庙祝既是一块石头所化,却取了一四脚小蛇的名字,倒也怪异。不过,石龙子道友虽然愚笨,短短半日时间就忘了我的名字,虽智慧鲁钝,却性格耿直憨厚,倒也……倒也……” 突然间,横江猛地回头,借助众妙之相加持的龙眼术功效,望向庙宇方位,却发现那庙宇的位置,正对着龙首巨山的龙口。 横江心念一动,想起了当初在海中遇到的金龟子,暗道:“东方未明替紫霄宫谋求大魔之血,只为了助紫霄宫主人,稳住因为对那画中女子的相思而引动的道心。青龙天尊十几万年以前,已经身死殉道,青龙宫那金龟子找我换取魔血,又是所为何事?莫非是想方设法,要让以身殉道,血肉化作沙漠,骨骼变成石山的青龙天尊,死而复生?” “青龙天尊既能为了仙道世间,与群魔争战,以身殉道。于我而言,他便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仙道高人。” “这样的前辈高人,若能死而复生,乃我仙道世间一大幸事!” 横江自龙骨石山方向,收回目光,骑着飞马,腾空而去。 一段时日之后,前方山川河岳,已是山清水秀,天穹一片蔚蓝,旭日当空,若非下方山川之间没有城池村镇,也没有往来的凡俗世人,单凭这等宁静祥和,青山绿水的景象,只怕会让人觉得此地位于仙道世间之内。 地面虽无村寨,见不到行人,空中却有一座巨大的楼船,长达十余里,宽达二三里,像是岛屿一样,悬浮在高空,船腰以下,被浓密的白云遮住。船腰往上,建立着殿宇楼台,宫阙凉亭。 横江停在高空,凝望此船,再掐指算了算这段时日长途跋涉以来走过的路程,便知前方建着仙门宫阙的浮空大船,就是当初翟青衣道君所说的营地。 第三百一十九章:宙船 大船极为宽广,长达十余里,宽达二三里。 横江自幼生长在中土帝国西北墟城当中,那墟城位于大漠之内,虽是一座偏离的城池,却也是方圆数千里的大漠当中,唯一的一座大城。数千里疆域之内,大漠居民,若想采买诸多物资,都得前往墟城当中置办。 可就连墟城,也没有长达十余里的城墙。 唯有仙门中人,才能将一艘舟船,建成长达十余里,宽达二三里的模样,且离地悬浮,高飞在空中。也唯有仙门中人,能将一艘舟船,建设得层层叠叠,诸多建筑远看是船上的桅杆,近处一瞧,方知是笔直向上的高楼道塔,高的有上百层,矮的也有数十层,似塔楼丛林一般,错落有致,令人喟然生叹。 这何止是舟船,简直是一只能翱翔在星海宇宙当中的宙船。 仙门典籍里,早有记载,能够飞天遁地,追星赶月,在宇宙星海当中行驶的船只,自古以来便叫做宙船,有宇宙仙船之意。 横江远远一看,便见得这宙船当中,不仅有高高的道塔,亭台楼阁,有飞檐画栋,更有纵横交错的街道,以及在街道当中,来回飞驰的仙门中人。甚至还有一条条蜿蜒的溪水与小河,在宙船上奔腾流淌着。 以横江的智略,只需远远一瞧,便能看得出来。宙船当中的潺潺流水,必定是仙门高手以精纯的水法,在高空聚拢水流。可如此诸多溪水河流,滔滔不绝,日以继夜不停的奔腾,需水极多,此般手段,至少也要纯阳仙人以上道君,才施展得出来。 宙船当中,至少也生活了数以万的仙门中人,,比起他一路往西飞驰而来,所看到的人烟稀少,地面荒芜的深渊地狱景象,不可同日而语。 “好一座仙门宙船!” 横江暗自赞叹一声,飞进宙船当中。 他刚刚来到宙船周围,就有身穿金丝铠甲的仙门中人,看身份似乎是宙船上的卫士,他们犹如流星飞驰一样,飞到了他身边,将横江团团围住,问横江从而何来,来到此地所为何事。 这些把横江围住之人,一个个神色警惕,凝神戒备,似乎很怕横江是深渊诸魔变化而成,前来此地探索底细的深渊诸魔细作,故而问的很是仔细。 直到横江将那九崇山道君争千秋的玉牌拿了出来,给周围那些金丝铠甲的卫士仔细验证了,再说出了前段时日,翟青衣道君半路受到魔女拦截,导致众人失散一事。周围之人才肯相信横江,把横江放入了宙船之内。 一座浩瀚大阵,隐而不显,将长达十余里的宙船,护卫在阵法当中。 若非有金丝铠甲卫士,领着横江按照阵法方位,左饶右绕,飞进船中,一旦横江妄自闯入此地,若是一不小心引动了宙船周围的阵势,只怕眨眼间便会灰飞烟灭,身死道消,自此仙道成空…… 船中街道纵横,建着诸多店铺,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一个个行色匆匆,与仙道世间里颇为闲情逸致的厦门中人,截然不同。 “此地与其说是仙门营地,还不如说是一座城池。周遭街道,纵横交错,周围建筑,雕梁画栋,若论排场,比起我师门宣明道场,不知强了多少倍!” 横江飞进宙船当中,朝船上街道景致,稍稍打量了一番,便寻一个走在街上的仙门中人问了路,三言两语便认准了目的地,前去登门拜访。 这一艘大船,叫做三宝船。 横江即将要拜访的大殿,也叫做三宝大殿。 这三宝二字,对于仙门中人而言,实则很好理解。 仙门中人,自有三宝,名作道宝,经宝,师宝。 所谓道宝,即为仙道之宝,生大智慧,得大清静,持的是道心,将的是根性。经宝则是法诀,经文一类。而师宝,则是师门法统,门中长辈。 这宙船当中的大殿,以三宝为名,正好符合仙门大义。 横江在大殿门口,稍稍驻留了片刻,便从衣袖当中,拿出一张金箔,就地取材制造成了一张拜帖,写上自己的名字与来历,交给守卫三宝大殿的仙门守卫。 那人得了拜帖,就让横江在门外稍等,随即走近了殿中。 横江站在殿外,等候了约莫一个时辰,那拿了拜帖走近殿中果断仙门侍卫,才再度回到门口,对横江说道:“殿中使者,今日另有其他事情,出门而去。使者暂且没有回到三宝大殿,你不妨在这宙船当中住下,稍等些许时光。” 横江问他,殿中使者,需要再过多久,才能回来。 那守卫大殿侍卫道:“使者偶尔会云游四方,我也不知道使者什么时候能够回来。不过,按照以往的惯例而言,短则三五日,长则两三月,使者必定回到宙船大殿,阁下稍安勿躁。我三宝大殿,已替阁下准备好了暂住落脚之地,稍后便有侍女,领阁下前去暂住。” 横江心有疑惑,直接就问对方,是否可以将宣明道场众人在深渊地狱里的下落,告知于他。 可那使者却说,他只是守卫在殿宇之外的门卫,对于横江所问之事,他一概不知,还需等到殿中使者回来之后,才能问一个清楚。 横江别无他法,只得顺应这使者的说法,在这宙船城池当中,暂且住了下来。 住店之时,横江闲来无事,便在城池当中,四处闲逛。 街中一片祥和,虽有诸多店铺,贩卖飞剑法宝丹药法衣一类的仙门宝物,可一切卖家皆是井井有条,全无凡俗世间那等恃强凌弱,强买强卖的场景。 横江四处逛了逛,不知不觉之间,已是来到了一座类似于藏经楼的阁楼建筑面前。 这阁楼大门口,站着一个约莫只有道徒修为的仙门中人,手中持着一柄令旗,正在对着街中之人,大声吆喝,道:“快来看一看,快来瞧一瞧,走过路过,机会不要错过。本店大量出售仙门法诀,各方道场的修行秘法,因有尽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本店办不到,过了这个村,就没有了这个殿。” 竟有仙门法诀贩卖! 此等叫卖的声音传来,即便横江道心极为坚定,也惊了一惊。 不过,当横江发现街中往来的仙门中人,对于这阁楼里的叫卖声,已经是熟视无睹,见怪不怪的时候,横江也只淡然摇了摇头,脚步不停,从这阁楼前方大步走过。 不料,一道清风,从阁楼当中吹了出来,束缚住横江的脚步,将他拉扯到了阁楼当中。 “客官请留步!” 站在楼中柜台后面的掌柜,朝横江拱手施礼,道:“未经道友允许,就将道友引至殿中,多有得罪之处,还请道友海涵。不过,我把道友引来殿中,也完全是一番好意,我看道友修为不高的,道行浅薄,显然是一个步入仙门,不满百年的仙门修士。我看道友气宇轩昂,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卓尔不凡,这才把道友招到殿中。道友只需在我店铺当中,任意购买些许仙门法诀,定能平步青云,早日修至神魂境界,甚至直达纯阳仙人也不是没有可能。我看道友五行属于金,最适合修炼剑诀,施展锋芒毕露的剑道手段,我手中这一本天罡御剑术,则正好符合道友的天生五行属性。” 听闻此言,横江微微一笑,也未曾立即拒绝,而是走进了店铺当中。 果然,这店铺和那掌柜的说的一样,真的是各种仙门法诀,应有尽有。横江将这店铺阁楼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虽没能看到诸多秘籍中书写的具体文字与内容,却大概的阅览了一番诸多秘籍的名字,竟然发现了有些秘籍之上,竟然堂而皇之的写着春秋剑印、凤凰晒翅之法、太乙庚金剑气,等等名目。 这等法诀,在横江从陆慎那里得到的凤凰晒翅之法当中,都有记载。 “莫非仙道世间里的法诀,到了这深渊地狱,都成了不值钱的东西?” 横江心中生疑,不再在这店铺当中多留,辞别而去,回了那三宝殿安置给他的院落,稍作休息。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天色已晚。 横江正在房中盘膝打坐,眼观鼻、鼻观心,心如止水,突然间不知为何,竟是遁入了梦境当中。 这梦境正是前段时日,横江骑着飞马,在深渊地狱当中,日以继夜赶路的画面。 横江梦到自己,正在赶路,坐下飞马扇动着羽翅,急速飞驰,可那魔女却从后方暗红诡秘的天宇深处,追杀而来。 如此诸多画面,犹如昨日重现! 梦中景象,真实得令人不知深处梦中。 就连横江这般道心坚定之辈,也浑然不觉,他只以为自己还在赶赴营地的路上。 横江以为数日之前,才和那女鬼道君在阵中激战了一场,如今再度启程赶路,却又被那道君境的鬼修,追杀而来,浑然不觉这只是梦。 “休要再跑!” 女子只伸手指了一指,已将飞马禁在了空中,犹如一座雕塑,动弹不得。 飞马被法术定住,无法扇动羽翅,自然往下坠落。横江见此,赶紧对飞马施展出一道飘羽术,使这一匹数人高的飞马身躯轻如羽毛,这才让飞马飘在空中。 “我与阁下素不相识,阁下为何要缠着我不放?” 横江凝神戒备着,已是认出来了眼前这个女子,就是那天夜间,出现在山中,闯入九脉求魔剑阵里的鬼修道君! 若是昨夜诸多护法神将,没有被血月的月光烧伤,横江还能施展五行法术当中是水法,召集一团雾气,再令护法神将潜入雾气当中,把九脉求魔剑阵布置出来。此剑阵里的诸多玉剑,虽已生出裂纹,却暂且未曾损毁。凭着九脉求魔剑阵,横江虽胜算依旧不大,却有一战之力。 以实力而言,横江没有半分可能,胜过对方。 仙门修士与道君之间,差距犹若鸿沟。 女子娉婷一笑,问道:“别人都说我很美,还说这世间任何男子,见了我之后都会怦然心动。为什么那天晚上,你我在山中相见,你不仅没有对我生出喜爱之心,反倒是对我拔剑相向?我对你捏花微笑,你却持剑要杀我?” 横江沉默不语,敌强我弱,他如何是好? 今夜梦境,实在是太过于真实,即便那横江历经千世万世的轮回,也难以分清楚这梦境到底是真是假,难以自拔。 魔女质问了横江一番之后,却像横江往日遇见的敌人一样,要对横江痛下杀手,而是一件一件的脱下了身上的衣服,在横江面前挑起了极为挑逗,最是艳丽妖魅的舞蹈,让横江只感觉到胸膛当中,似有一股难以抑制的烈火在胸型燃烧。让他口干舌燥,心中烦闷,一时间心中浴火翻腾,已然察觉到衣袍下端,生出了变化。 横江心中惊诧,猛地低头一看,却发现下身长袍,支撑起了一个小帐篷。 他竟是…… 竟是硬了! 横江已不知有多久,不曾有过这样的反应。 七岁离家,颠沛流离十数年,曾经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女子,也曾经历经了多种多样的情感。 当年横江在中土帝国皇都之时,年纪尚小,虽然和丞相府的小姐洪馨菡青梅竹马,却因只是小小少年,未曾熟知男女之事,故而也只是两小无猜,和洪馨菡之间,也只算留下了一段难忘的少年情怀。 横江被那成碧君陷害,被迫离开了中土帝国皇都之后,随着年岁愈大,也越发的明白了男女之间的情爱之事,其后也遇到了一些女子,自然而然,也有过分分合合的感情,江湖儿女,聚散犹如浮萍,缘聚缘散,都是理所应当。 横江修仙问道十余年,如今已绝非不知人事的纯情小处男,他要曾见识过不少女子,如今魔女在横江梦境当中,一件一件的脱着自己的衣服,这让横江尘封已久的激情,竟是有了星火复燃,即将烈火燎原的趋势。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横江紧逼着眼睛,默念着两句口诀。 这两句话,并非是源自于横江的师门宣明山,也不是来自于陆慎的扬帆之法。而是横江在师门典籍当中,看到的有关于佛门的两句话语记载。这两句话语极为简介,却意义深刻,讲述的都是让人摒弃欲念,心如止水的法门。 佛门,在仙道世间诸多道统法脉当中,对于修行一途,本该最有造诣。 可如今横江念诵着佛经,却全无半点用处。 即便横江在梦中惊醒过来,明悟自己是在做梦,却也一直被绊羁在梦境当中,无法醒来。 “必是魔女暗地里对我施展了诡秘的手段,才让我在睡梦当中,梦到了她脱衣服的画面。我只是维持本心不失,不中了这魔女的算计,她的奸计就无法得逞!” 横江心中念道,原本波涛汹涌的心绪,渐渐的变得心如止水。 不知不觉,梦境变幻,横江梦中已是一片蓝天白云,碧海青天的祥和景象,至于先前那个在横江面前脱去了衣物,正在跳着妖骚魅惑舞蹈的魔女,则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梦境里太阳下山,明月升起的时候,横江才醒了过来。 喔喔喔…… 不知何处公鸡打鸣,响彻整个宙船。 横街自梦中醒来,翻身坐在船上,心中想道:“好一个魔女,半路拦截翟青衣道君,让我等来深渊地狱征战的仙门中人无所适从倒也罢了,这魔女竟然在我们这些后辈仙门修士身上,施展诡秘手段,若非我心念坚定,谨守道心不失,只怕已经被魔女这番手段,损毁了自身道心。一旦道心损毁,必当元气大伤。我本就天赋平庸,如若元气大伤,久不能愈我从今往后,若再修炼师门仙门法诀,必定是难于登天。不亏是魔女,真是好狠毒的心肠。” 横江心中喟叹,洗涮一番,沐浴更衣,在坐下读书,打坐练气。 这等习惯,他已经持续了多年。 不过,横江静心休息之时,却未曾发现,远在十几万里之外,一座荒芜光洁的石头山顶之上,那曾经半途拦截翟青衣道君的魔女,正在山顶摆设出一座玄之又玄的大阵,手中持着犯贱,身前点着香火,正在开坛做法。 噗嗤! 一口鲜血,自魔女口中喷出。 “我这凶魔入梦的手段,竟然出师不利 ,莫非早在我之前,就有人曾经对横江施展过凶魔入梦之法,这才使得横江潜意识当中,对凶魔入梦的手段,已经有了抵抗力,这才能经受得住我脱衣服的诱惑?不论如何,他连凶魔入梦的魔道手段,都能抵挡得住,足见这横江道姓坚定,世间少有。” 魔女虽口中喷血,眼神却灼灼发发亮,神采奕奕,只远远朝不知多少万里之外的陆晨曦,施展了一道飞鸽传讯之术,说这横江的道心人如何如何沉稳,又说横江为人处世,如何如何成熟稳重…… 道君施展的飞剑传讯之法,比起寻常仙门中人的传讯手段,不知要快了多少倍。 陆晨曦只在三日之后,就见到了魔女传送过去的信笺,当陆晨曦知道魔女曾经在横江面前,脱掉了衣服,要用女子qingyu手段,来勾搭横江的时候,陆晨曦也禁不住掩口直笑,也不知是在嘲笑他的魔女姐姐不知廉耻,还是因横江不被魔女**的那木头人的状态,给刺激到了。 横江不戒色,宁缺毋滥。 正如横江不戒酒,也是宁缺毋滥。 横江在没有喝道独孤信亲自酿制的灵酒之时,横江可以滴酒不沾。故而,当他在没有遇到令他怦然心动的女子之时,横江自然也是可以和女色绝缘。 这几日间,横江都在三宝殿给他安排的殿宇楼台当中,安安稳稳的修行,可是时间拖得越久,他心中就越是不安稳,也就越发的心忧师门前辈过得安稳。 “十年不见陆青皇师叔,也不知师叔如今过得,是否安好。” 横江第一时间,自然就想起了陆青皇。并非是横江对师门其他前辈,有什么意见和矛盾。实在是横江对与张空阙、独孤光等师门前辈,自从拜入师门以来,就从未见过,自然也称不上有多少真情实意的牵挂。 “算卦咯,算卦咯。” 一道大声吆喝的生声音,自接到远处传来。 横江听闻这人声音当中,暗藏着几分不为人诡秘音律,便暗暗朝着那算卦的地毯方向,步行。 早有许多仙门中人,围绕在了摊位旁边,找这摊主卜问吉凶。 这算卦的摊位老板来者不拒,不论对方是老是少,是男是女,他直接就收了定金,然后掐指一算,不算算不算的对,算完之后便让对方给卦金,对方也不踟蹰犹豫,直接掏钱就给,倒也令人觉得颇为奇特。 横江在众人身后,逗留了许久,这才来到了摊位正前方。 摊位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铁口神算,天下无双”四字招牌。 那算卦摊位上的老板,自然也是仙门中人,他一见横江到来,却也不知这摊主心中到底是想起了什么事情,竟然连声高呼让横江快走。当横江站在摊位面前,不能动弹之时,那摊主就连生意也不做了,一个劲的吵吵闹闹,让人不得安生。 仙门高手,道心虽高低的分别,却因为寿命比凡俗世人更为悠长,故而养气的功夫,绝非等闲。 这看相算卦的摊主,也远非凡俗世间,那些算命先生可以与之比拟。 摊主身上有丝丝缕缕的白色云雾,似玉带缠腰。 仙气缠身,其修为至少也是纯阳仙人。 可如今这纯阳仙人见了横江,却似是突然间神志不清,自衣袖当中拿出了锣鼓,摆着挂着,手脚并用,咚咚嗡嗡的翘了起来,敲锣打鼓之时,这摊主又摇头晃脑,口中念诵着谁也听不懂的怪腔怪调。 周围仙门中人见摊主吵吵闹闹,疯疯癫癫,竟不觉奇异,反倒是一个个兴致十足,纷纷施展出飞剑传讯之术、纸鹤传讯之术、千里传音等等仙门传讯手段,呼朋唤友。至于街道当中往来的仙门中人,亦是围了过来。 “奉神算又开始发疯了,诸位道友快快来看!” “每次奉神算发疯,都是因为遇到了让他惊喜不已之人。奉神算在三宝宙船里,是出了名的铁口神断,每卦必应。不过,奉神算却有一个独特的怪癖,那就是一旦遇到命格独特,亦或是面向怪异的道友,奉神算必定要发疯一回。” “三宝宙船里的各方道友虽多,奉神算就算没有给所有人都看过相算过卦,却至少也曾见过几回。故而能让奉神算发疯的道友,必定是近段时日,才来到三宝宙船之人。” 众人议论几句,朝周围探查了一番,继而都将目光,落到了横江身上…… 第三百二十章:神算 咚咚咚…… 嗡嗡嗡…… 锣鼓喧天。 因敲鼓的奉神算,道行不低,乃纯阳仙人,故而鼓声与锣声里,自然带有纯阳仙人应有的仙威,声音震动天宇,能传得极远。不过,三宝宙船当中,有着许多阵法,其中不乏隔音一类的法阵,故而奉神算的锣鼓之声,也只在这十字相交的两条街道里,远远的传开。饶是如此,闻讯而来的仙门中人,亦多大数千,将奉神算这临街的算命店铺,围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众人各施手段,各显神通,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 不过,当众人发现从未在三宝宙船当中见过横江,认出了横江是新近才来到三宝宙船的新面孔之后,他们便往四周退后,让横江周围空了出来,他周遭三五米,已空无一人。 横江初来乍到,对于三宝宙船相当陌生,如今虽听了周遭之人的议论,知晓这摊主被称作奉神算,铁口神断,每卦必中,也多半猜到了,这奉神算多半就是因为看到了他,才做出这等疯疯癫癫的姿态。 可为何堂堂仙人,会有这般举止,横江却有些疑惑。 横江盯着奉神算,仔细观察了一回,才恍然知晓,这奉神算并非是真的疯了癫了,而是在施展一道奇特的仙门法诀。 奉神算每敲一下锣,每击一下鼓,那铜锣与大鼓当中,就会飞出一道蚊子大小、微不可查的箓纹,遁入奉神算衣袖当中。奉神算敲了一会儿锣鼓之后,便手舞足蹈,发了疯一样跳了起来,载歌载舞…… 跳着跳着,奉神算又拿出一个面具,戴在脸上,遮住了颜面,就连眼珠子的位置也只有一个绿豆大小的孔洞。奉神算本就身材矮胖,戴了大面具之后,又往身上穿了一件花花绿绿由飞禽羽毛串联而成的大袍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只不停蹦跶的大公鸡。 仙道世间里,天地万物,只要得了缘法,皆可修行,人可修成人仙,鬼可修成鬼仙,妖可修成妖仙。 横江只在心中暗暗揣测,也不知这奉神算,是不是公鸡修炼成的妖仙。他对奉神算接下来准备做些什么,也很好奇。毕竟推演掐算一途,也是仙门正道,横江记得沧海君问过他,有关陆慎那天宇神算之术,如今来到此地,恰逢奉神算发癫,横江也想趁此机会,见识一下仙门算法,到底有何玄妙之处。 至于奉神算手舞足蹈,疯疯癫癫的举动,横江倒不觉得奇怪。 他认得奉神算这吵吵闹闹的行为,到底是在干什么。 此乃傩戏。 傩,凡俗世人的书中解为驱鬼逐疫。 可对于仙门中人而言,此乃远古群仙,传下来的一种开坛做法的方式。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傩戏也渐渐跟不上时代,被仙门中人淘汰,被其他开坛做法的手段取代了。这等道法仙术的变迁,和符书替代虫书,是一个道理。 周围仙门中人,虽然大多认不得傩戏,却也有不少识货之人,静静的站在一旁观摩着,似要从这奉神算的傩戏当中,揣摩出一些仙门远古群仙如何开坛施法的手段。 半个时辰之后。 锣鼓静谧,奉神算带着面具,甩着衣袍,来到横江身前数尺之外,先是拱手一礼,再道:“贫道姓奉,有人叫我奉神算,有人叫我奉疯子,有礼了。” 横江拱手回礼,道:“在下横江。” 奉神算道:“贫道见道友面相奇特,隐约觉得道友命格有些怪异,于是心痒难耐,想要给道友算上一卦,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横江淡然一笑,道:“道友是纯阳仙人,必定出手不凡。可我初来乍到,只怕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能拿出来充当卦金。” “无妨,无妨。卦金虽不可缺,可卦金也分很多种。贫道觉得与道友很是投缘,只需道友让贫道安安稳稳的算上一卦,道友随便拿出些仙道世间里凡俗间的银两,充当卦金就是了。”奉神算摇摇头,挥挥手,满不在乎说道:“凡俗世间的算命先生,每每自夸之时,都会说自己是铁口神断,一卦千金。我们不如就按照凡俗世间的规矩,我给道友算上一卦,道友给我黄金千两,充当卦金即可,如何?” 横江点点头,拱手道:“既如此,那就多谢道友了。” 黄金千两,对于凡俗世人而言,算是一笔巨富。 可黄金白银对与仙门中人来说,却只算稀松寻常之物。仙门中人炼制法宝之时,会在炼器之时,掺杂一些金精,秘银一类的材料。金精与秘银虽是从金银当中提炼而出,可金银却来得很是容易。 仙门中人只需去一趟凡俗世间,随便拿出一些仙门丹药,或是仙门玉符一类,都算是价值连城,区区黄金千两,微不足道。 横江身上,便随身带着黄金巨万。 他衣袖一甩,就有黄金千两,飞出手中,落到了奉神算的摊位之上。 奉神算却不当先去收纳黄金,只朝横江拱了拱手,让横江去他摊位之上,二人对着茶几,面对面坐好,继而奉神算指了指周围那些围观之人,道:“我奉疯子以梅花易数算卦,到底有几斤几两,有几分道行,在这三宝宙船里,虽未必是人尽皆知,却也有些名声。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横道友不妨稍等片刻,容我先算上两卦,也好叫横道友知晓,我奉疯子手段不虚。” 横江点了点头,他乐得静观其变,正想要借此机会,见识仙门卜卦的手段。 奉神算朝周围一挥手,道:“诸位当中,谁来试试?” “我来!” “我也来!” 不远处两个纯阳仙人早有准备,只等奉神算一发话,便凑到了摊位前方。余下人等见他们抢了先,也不愿和他们争,毕竟奉神算天天在这看相算命,也不惧以后没有机会再算卦,了不得下回再来算卦便是。 横江打量着摊位前方两人,只见这二人相貌有六七分相似。因纯阳仙人寿命悠长,故而横江也只猜到这两人必定是血脉至亲,却不知到底是父子二人,还是兄弟二人。 左侧那人将桌子一拍,道:“我先来!” 右侧那人也拍了拍桌子,道:“我是老二,大哥应该关怀我爱护我,看相算命也该让着我,我先来!” 左侧那人又拍了拍桌子,道:“行,大哥让你就让你,你先来。” 奉神算等这兄弟二人安静下来了,这才说道:“二位且听好了。” 二人神色一正,点点头。 奉神算瞧着那老二,指了指天穹,道:“我仙门中人,将一天分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个时辰,如今正好是辰时,其数为第五,故而上卦取五。刚刚你兄弟二人,陆续拍桌,一共拍了三下,那么下卦为三。五加三得八,八除去八得零。这卦象五行属有金。你若是凡俗世人,这卦象便主你路遇上横财,会捡金子。可你乃纯阳仙人,则理当是炼器有成,会炼制出一柄,极为不凡的飞剑。不过,这卦象有零数,主得而复失,只怕是空欢喜一场啊。” “呸!奉疯子你个乌鸦嘴!”那老二恶狠狠的骂了一句,又道:“我恰好正在开炉炼器,算算时日,理当今日器成。我这就回去,把炼器的鼎炉,搬到你这算命摊外。恰巧今日有诸位道友在此,如若你算错了,我便砸了你的招牌!” 奉神算对这老二的威胁置若罔闻,又朝那老大道:“如今时辰还是辰时,上卦为五,你是老大,下卦为一。五加一除去八,得负二。这卦象是为震卦克体,了无生机,只怕阁下今日要挨一顿打啊。轻则打折了手脚,身受重伤,重则一命呜呼。” 这老大却不似老二那般叫嚣,只摇了摇头,道:“前段时日,我和几个知己好友,约定了前往深渊诸魔腹地,杀伐一番,谋取一件宝物。出发之期,就在今日。这一趟,我是和众多道友一同前去,他们皆是纯阳仙人,我等相互护持,我又如何会挨打?” 奉神算笑了笑,闭口不答。 不一会儿,那老二已是搬运来了一座一人来高的炼器鼎炉,砰的一声摆在算命摊位面前。 “奉疯子你看好了,老子要开炉了!” 老二用力一拍,鼎炉盖子开启,其中有一柄金灿灿的羽扇,飞了出来,灵光闪闪,一看就是珍奇不凡的仙门宝物。 “好宝贝!好宝贝!” 老二盯着悬浮在空中的羽扇,眼神狂喜,道:“念在本仙人炼制出了一件奇宝的份上,本仙人就不砸你奉疯子的摊位了。” 唉。 奉神算摇摇头,也不说话,只指了指空中。 老二猛地一抬头,却见炼器鼎炉上方百丈空中,竟是聚拢了一团乌云。 “我丢你老母,奇宝出世,引来雷劫,这该如何是好。若我这宝物没有经受住雷劫,多半会毁于雷劫洗礼的过程当中……”这老二话音刚落,一道雷霆轰然砸下,将悬浮在炼丹鼎炉上的羽扇,打得光辉暗淡,落在地上,变成了一块废铁…… “大哥!大哥!” 老二目瞪口呆盯着羽扇,拉扯着老大的衣袖,道:“这乌鸦嘴,又算中了!” 可他老大却没有理他,只直勾勾看着西面天空。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手持一根扁柺,飞驰而来,直达老大身边,抡起扁柺就打,一边打一边骂:“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你竟敢瞒着我,和你那些狐朋狗友准备去找深渊诸魔的麻烦,我打死你这个龟孙子。” 老大不敢还手,抱头鼠窜,回应道:“您老消消气,我是您孙子啊,我要是龟孙子,您岂不是成了老乌龟?” 老婆婆听了更生气,打得更用力,她似乎有着道君实力,一怒之下,果真打折了这老大的腿。 奉神算听到腿断的咔嚓声,这才朝横江点头示意,道:“道友,我这梅花易数,手段可还行?” 第三百二十一章:阳秋子 算命先生吵吵闹闹,疯疯癫癫,是傩戏。 如今不再载歌载舞,神态平和之时,算命先生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风度。 “道友与我,今日是第一次相见,就以一为上卦。道友头发全白,白字五行属水,而白色则五行属金……” 算命先生洋洋洒洒说了一段,优哉游哉的掐指算着。 这算命先生号称奉神算,在三宝宙船中,卜卦算命早已闻名四方,今日一番举动又引来人群围观。 看者甚众,观众极多。 越多人注意算命先生,算命先生就越是怡然自得。 可算着算着,算命先生的脸色渐渐的就变了。 噗! 一口鲜血,从这奉神算口中喷出。 “你!你!” 奉神算眼神惊变,死死盯着横江,顾不得撒去嘴角血迹,只手忙脚乱收拾摊位,不肯再和横江提算卦之事。 横江见此,颇为疑惑,问道:“道友为何不算了?” “算不得!算不得!” 奉神算连连摇手,用一件乾坤袋往摊位上罩了一罩,三两下就把摊位收拾得干干净净,他见横江正凝神望着他,又说道:“再算下去,我的小命都要算没了。你这卦我卜不得,你的命我也算不得。我若还想修仙问道,就算不得你这卦!” 横江若有所思,不再多问。 周围那些仙门中人,却已是人声鼎沸,吆喝呼喊起来。 “奉疯子你不是很有能耐,上能算天,下能算地,世间万物皆可算,今天为何胆怯了。莫非是昨天晚上,突生异变,被人半夜里阉掉了,成了一个没卵子的太监,这才畏畏缩缩,连卦都不敢算了?” “奉神算你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能连卦都没算完,就灰溜溜的跑了?你如此畏畏缩缩,实在有违纯阳仙人的风骨。此事若是传了出去,若是传到了深渊诸魔耳中,只怕会被群魔笑话。” “奉疯子今天算是阴沟里翻了船,今日出了这档子事情,奉疯子铁口神断的招牌,算是砸了。也不知从今往后,这奉疯子是否还有面皮,继续在这三宝宙船里,扛着铁口神断每卦必中的旗号,给人看相算命。” 议论声声,让算命先生奉疯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紫。 “唉!” 奉疯子对着横江长声一叹,继而自衣袖当中,抓出一个大斗笠,当帽子罩在脸上,不愿意让人看到他脸上窘迫难堪的神态,只顾着低着头,大步而去。 算命摊位原本所在的位置,已空空荡荡,只剩横江一人。 自然就成了众人的焦点。 有大声询问横江从何处而来,师承何方仙门道场。 也有人问横江是不是那奉疯子的同行,做的也是给人看相算命的行当,今日来到奉疯子摊位,只为了煞一煞奉疯子的威风,同时也替自己打响名气,以便于日后在三宝宙船上摆摊算命之时,抢夺奉疯子的生意。 这等风言风语,横江懒得去管,他只自嘲一笑,便转身远去,同时也在心中揣摩,到底那算命先生奉疯子通过卦象,算到了什么,才会吓得如此惊慌失措。 “小辈!留步!” 老太婆手持扁柺,挡在横江前方。 另有两根长长的发着金光的绳索,拽在老太婆手中,而两根绳子的末端,则捆着两个看上去年轻力壮,却也有着纯阳仙人修为的兄弟二人身上。 横江问道:“前辈有何见教?” 老太婆道:“那奉疯子平日里自视甚高,以铁口神算自诩,连我这等仙门道君,他都不放在眼里。今日他给你算卦,却吓得破帽遮脸,羞愤逃离,想必是被你那卦象给吓到了。刚刚奉疯子离去之时,你眼神当中先是有讶异,再是疑惑,再是猜测,再是淡然,前后一连有数次变化。老太婆我活得久了,见的人也多了,对于世人眼神变化,倒也还能够看出几分。想必你眼神淡然之时,必定是猜到了那奉疯子,是为何口吐鲜血,羞愤而去的缘由……” “前辈多心了。晚辈另有事情,告辞了” 横江摇了摇头,拱手而去。 “哼!” 老太婆朝横江离去的背影瞪了一眼,继而拖小鸡一样,拖着两个纯阳仙人飞驰而去。那两个纯阳仙人觉得很是丢脸,便大声呼喊着:“奶奶,慢一点。”,“奶奶你再捆下去,咱们就要断气了。” 横江隐约听到祖孙三人的呼喊,也不停留,直接飞至三宝大殿给他安排的院落。 数日之后,三宝大殿之人,前来拜会横江,说是殿中使者,已经回到了三宝宙船。横江谢了侍卫,前往大殿,那殿中使者,已等候多时,正端坐在殿中一张书桌后面,手持毛笔,在砚台上沾着墨汁。 使者见横江入殿,指了指旁边蒲团,道:“坐。” 这殿中的使者,做的也是蒲团,并非是凡俗世间盛行的椅子凳子一类。 仙门中人衣食住行,素来较凡俗世人更为古朴。仙门中人用的桌子一类,大多不高,桌子配套的也不是凳子,而是蒲团,平日里皆是席地而坐。如此风俗,一则是席地而坐是远古群仙留下的风俗,其二则是仙门中人本就尝尝打坐练气,习惯了这等坐姿。 使者仔细打量了横江一番,随即挥手一招,便从殿中密密麻麻的书架当中,隔空取物招来了一本玉册,轻轻翻了翻,念道:“横江,三十一岁,来自于紫霄宫地界,师承宣明道场,仙门修士修为,得九崇山道君争千秋推荐,赶赴深渊地狱,参与仙魔大战。” “身份确认无误,确实是宣明道场弟子横江。” 使者说完念完之后,眼眸陡然发光,视线似两道电芒,在横江身上来回扫视数次,又道:“我叫阳秋子,在三宝宙船做使者,已有近千年时间。我听闻侍卫说,你曾来过三宝大殿,询问有关你师门前辈之事。若你师门前辈,是千年之前来到深渊地狱参战,我还需查阅海量资料,要过一段时日才能答复你。若你师门前辈,是前年之内来到的深渊地狱,你直接问就是。” 横江道:“他们是十余年前,来到深渊地狱。其中有我宣明道场开山祖师,名作东方索。也有我宣明道场掌门人,名叫独孤明。” 阳秋子听了之后,略略闭眼想了想,继而说道:“十一年前,宣明道场众人来深渊地狱暗战,数年之后,战云消散,前来深渊地狱参展的仙道世间之人,本该各自回去。不过,九崇山一脉妖尊陆慎,来到深渊地狱,召集四方同道,筹谋大事。你师门中人,受到九崇山一脉邀请,偕同他们而去。至于到底是筹谋何等事情,我也不知。如今他们近况如何,筹谋之事进展如何,我亦是不知。空心杨柳山中,有一座英豪殿,其中摆放着数不清的命灯,你途径英豪殿之时,若仔细观察过那些命灯,只要看到你师门命灯常亮,尚未熄灭换做灵位牌,那就意味着你师门众人,并未身死道消。” 横江回想起空心杨柳山里,那一座门外搁着一块被藤蔓淹没的蝌蚪文石碑,再回想起英豪殿当中命灯无数,如同星海的画面,便不再多问,只拱手致谢。 阳秋子又道:“从仙道世间来的仙门中人,在深渊地狱里游历,亦或是参战,大多会有两种选择。其一,是在我三宝大殿里登记在册,我三宝大殿会时不时颁发各种任务,完成之后自然能获取奖励,其中有法宝、丹药、法诀等等,而这些奖励当中,最为珍贵的,应该就是仙精。仙道世间虽有各种灵药,灵果,灵丹之类,可以辅助修行,可对仙门中人最有用处的,归根到底还是仙精……” 阳秋子手掌一翻,掌心已多了一块晶莹剔透的仙精,犹如莲花的花瓣,灵光闪闪,一看就知是珍奇不凡之物。 横江也曾见过仙精。 他记得还是十年之前,在封魔岛中,廖长空师姐召集门中师兄弟,一起去地底城池诛魔,那时候遇到了钱盈盈师姐。钱师姐见横江天赋平庸,修行艰难,又处于女儿家的心事,便想要把她那一片仙精,赠给横江。 “这就是仙精。” 阳秋子把仙精摆在桌上,又道:“其二,自然就是不在我三宝大殿登记在册,而是自己在深渊地狱里游历,当然也能领取大殿的任务,完成之后也能得到各种奖励,其中也有仙精。只不过有些任务,若没有登记在册,便不能领取。” 横江问道:“前辈可否告知,大殿颁布的大多是何种任务?” “诛魔!” 阳秋子想也不想,开口就答:“我辈仙门中人,来此深渊地狱,只为诛魔!背井离乡,不顾性命,只为诛魔!” 横江点点头,问道:“我师门前辈,是选择哪一种?” 阳秋子稍稍想了一想,道:“我记得当初东方索说过,若登记在册,难免会受三宝大殿管束。他说自己生性自由散漫,受不得约束。” 横江已有决断,道:“我天赋平庸,实力微末,不仅在修行一途愚钝不堪,而且也是一个受不得约束之人,还是不登记在册的好。” “不登记便不登记,去留随意。不过,你刚来三宝宙船,就惹得奉疯子口吐鲜血,就连那荒芜真人,也对你赞宇不凡,传讯让我赶紧回三宝宙船接待你。愚钝不堪四字,又从何而来?” 阳秋子嘴角勾起一道笑意,摇头道:“不愿登记在册的仙门中人,大多喜欢独来独往,深渊地狱危机重重,还望小友细心谨慎,一切以自身安危为先,切不可一时意气用事,被胸中热血冲昏头脑,只想着要和深渊诸魔拼一个你死我活,到头来却牺牲了自身性命。” 横江拱手抱拳,道:“多谢前辈提醒。” “去吧,接纳任务之地,在不远处的偏殿。” 阳秋子起身相送,把横江送至门外,挥手道:“祝小友仙运昌隆,长生极乐!” 第三百二十二章:一事相求 仙运昌隆,长生极乐。 横江修仙问道,求的虽是长生极乐,却素来不信运,更不信命。 离了三宝宙船的主殿,迈步往西,走上三五十步,就到了阳秋子所说的偏殿,此殿虽没主殿雄伟壮丽,却另辟蹊径,装扮得富丽堂皇。 殿中摆着一盆一盆盛开着鲜花的盆景。 仙门中人有道术仙法在身,呼风唤雨且不在话下,掌控花开花谢一事,自然不算太难。若想要殿中盆景里的花瓣,四季常开,也轻而易举。 可这偏殿盆景里盛开的花朵,偏偏是假花! 隐隐约约有玄妙阵法,布置在盆景周围,护卫着这等假花。 细细一看,横江才知,这偏殿当中的假花,只怕比世间活生生的珍奇植物,不知要贵重了多少倍! 一朵朵的莲花,盛开在盆景里。 构建莲花的花瓣,则是一片一片的仙精! 难怪要布置阵法将盆景护住,只因这些盆景因开满了仙精构建的莲花,其价值已经难以估量。利令智昏,如若来此的仙门中人,被仙精勾起了心中欲念,也许会铤而走险,偷取殿中仙精。毕竟仙门道统众多,未必都是堂堂正正的仙门正宗。而仙门正宗弟子,也未必每一个都光明磊落。 殿内中央之处,搁置着一块伟岸的大碑。 此碑高达十余丈,几欲要刺破殿顶,宽达二十余丈,乍一看去,就似是一道宽厚坚实的城墙,细细一瞧,才知这座大碑是有一块巨大的玉石,以仙门手段雕刻祭炼而成,隐隐可见有一道一道灵光,流转于玉碑内外,将玉碑上一些字迹,照得很是清晰。 横江定神一看,却只见到玉碑最下方的有几行字迹,其中第一行就写着,需要仙门修士在何时前往何地,采摘某一种灵药,需求多少数量的灵药,又会如何回报。横江看完这一行,再往下看,那第二行则写着在多少天内,去往一处地方,替某人洗炼用来炼器的诸多金属,完成之后会如何回报…… 横江素来一目十行,两三眼就见玉碑上那些任务内容,全都阅览了一遍,心中已是十分失望。他来深渊地狱,是为参与仙魔大战,绝非为了此等轻重的任务。即便那个洗炼金属的任务,写出来的回报是一片仙精,横江也全无半分兴趣。 横江在玉碑前稍站了一会儿,越发的觉得不对,心道:“这玉牌上方诸多空白处,理当还有其他文字,只怕是以我仙门修士的实力,难以看到其他的任务文字。也对,以我仙门修士的实力,在此仙魔激战的深渊地狱,翻不起什么大风浪。依照常理而言,以我如今修为,力所能及能够做到的,也就是这玉牌下方,此等无关痛痒的任务而已。” 正当横江思忖之时,玉牌上那个洗炼金属的任务文字,正在渐渐消失。 横江觉得讶异,转身一看,却见玉碑侧方,已有一个仙门中人抬起手来,张开五指,按在了那一行正在消失的文字末端。 “不好意思,这任务我领了。”那人见横江在看着他,便稍稍一拱手,算是见了礼,随即转身离开偏殿。横江只和此人对视一眼,便能从此人身上气势,分辨了出来,这人理当是神魂境的高手,只因身上有伤,于是气息有些虚浮,还需精养一段时日,方可恢复。伤势未愈,便不能前去和深渊诸魔厮杀,在偏殿当中接一些没有性命之危的任务,到也在情理当中。不过,对于横江而言,这却不是他想要的。 洗炼金属的任务被人领走之后,那一段任务文字就渐渐隐而不现,消失在横江视线里,不一会儿,那消失了文字的空当之处,再多出了一行文字,也是一个任务,其中写着荒芜真人家中,招一个豢养灵兽的帮工,工薪二年一付,共计一片仙精。 对于仙门中人而言,帮人豢养灵兽,相当于凡俗间给别人养猫养狗,至于帮工二字,在横江看来,则与仆人无异。 “道友!道友!” 一道声音,响起在横江身边。 横江回头一看,便见到一个圆脸的神魂境修士,正在面带微笑看着他。横江点头回礼,道:“道友有什么事吗?” 那圆脸之人道:“荒芜真人颁发的这个任务,我也看中了。道友若肯将这任务让给我,就算是我欠道友一个人情,如何?” 横江摇头道:“道友若想领任务,只管领取就是,无需问我。” 那人大笑一声,抬起手来,按在荒芜真人办法的那个豢养灵兽的任务上,道:“爽快!以后算我陆仁嘉,欠道友一个人情,谢了!” 玉碑上那一行字迹,渐渐消失。 不久之后,字迹消失之处,再度浮现了一行任务文字,其中分明写着,要寻找一个名叫横江,满头白发的仙门中人,一旦寻到可立即去荒芜真人的洞府禀告,只要事情属实,赏金三片仙精。 “荒芜真人……那老太太的两个孙子,倒是十分有趣。老太太不仅脾气火爆,也不知她寻我到底所为何事。此人乃堂堂道君,似乎又是这三宝宙船当中的常住之人,我若要在此安身立命,必定避不开这个荒芜真人。不如……” 横江想起了不久之前,在算命先生摊位之处,遇到的那祖孙三人,随即踏步向前,走到了伸手就能触及到玉碑的地方。 此刻,来偏殿领取任务之人不少,认识很横江的却不算太多。 不过众人见到那条任务,看清楚了任务文字之后,便朝四方不停的打量着,最终将目光落在横江身上。 “找到了!找到了!年纪不大,满头白发,神色沧桑,此人必定就是横江。这人脸上带着的面具,和任务条款里描绘的面具一模一样,这任务我领了!” “找个人也能赚三片仙精,荒芜真人不愧是道君境的高手,果真是财大气粗。连仙精这等珍奇之物,也能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你们都别跟我抢,我观察这个横江已经很久了。如今我掐指一算,我觉得横江跟我有缘,合该由我前往荒芜真人府中,领取这一份奖励。” “呸!这横江是我你我众人,在偏殿当中,一起发现的,怎能由你一个人吃独食。你也不问一问你自己,这样做对得起天地良心么?” 众人呼喊着,喧哗着,叫唤着。 呼喊的声音越来越大,气氛也越来越激烈,众人你拉着我,我扯着你,拉拉扯扯,推推搡搡,良久之后都没能把手掌按在玉碑之上。周遭也有不少实力超过神魂境的纯阳仙人,一个个饶有兴致的看着推搡吵闹之人,却也不去阻止。 不一会儿,几个身穿金丝铠甲的侍卫,手持兵刃,来到了众人争吵之处。金甲威势好说歹说,先是一番劝告,再是一番威胁,如此连翻几次,才让众人安静下来。可众人却蓦然发现,写在玉碑上的那一行任务文字,竟在众人争吵之时,早已是消失不见,如今已换成了另外一个无关痛痒的任务。 于是,众人又大声叫喊唾骂起来,恨别人捷足先登,先下手为强,竟然趁着众人争吵之时,先行偷偷的领走了任务,简直卑鄙无耻。 横江早已离了偏殿,大步流星,走出了偏殿之外,寻了一个路过的仙门中人,询问荒芜真人住在何处。问出了答案之后,横江找来飞马,马不停蹄,朝着荒芜真人的府邸,策马扬鞭,飞驰而去。 “也不知这荒芜真人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横江直达府邸门外,敲响了门。 一个神色木讷呆滞的十几岁少年却,做管家打扮,摄手摄脚的给横江开了门,问道:“不知这位上仙,来荒芜真人府中,所为何事?” 横江道:“此地主人在玉碑上发布讯息,询问我的下落,还给了三片仙精做报仇。我见钱眼开,不像让别人平白无故在我身上赚了三片仙精,更舍不得即将落入我手的仙精被别人半路拦截,我便趁早来此拜访。” “上仙请稍等,我回去通报一声!” 女子转身而去,却并未关紧院门,而是留了一道缝隙。 横江透过那神色呆滞女子离去之前留下的门缝,朝院内看去,只见他先前在算命先生摊位之处,遇到的两个纯阳仙人,正跪在院中一块大青石上,裸着上身。身上纵横交错,遍布着一条条青得发紫的痕迹,像是鞭痕迹,又像是藤条荆条打得,惨不忍睹。 此刻,这两人也见到院门被推开一条缝隙,门外多了一双眼睛正在关注他们,便恶狠狠的叫嚣起来。 老大道:“看什么看,再看我揍你!别人家施家法抽鞭子,有什么好看的?” 老二到道:“对!再敢看我们笑话,来日必打断你的腿。” “老娘先打断你们的腿!” 一道声音自府邸深处传来,继而两根绳索如电而至,打在老大老二身上,将他们打得浑身一抖,疼得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那名作荒芜真人的老太婆,一手持着一根绳索编织成的鞭子,另一只手捧着一个巴掌大小的宝盒,走至门口,亲自给横江开了门,在把宝盒递给横江,道:“三片仙精的任务报酬,就在盒中。老太婆请小友来此,实则另有一事相求。” ****** 今天就这一章吧,相公要仔细整理一下剧情和故事脉络,以便年底爆发,让大伙儿看个痛快。 第三百二十三章:十万法门 横江不知荒芜真人所为何事,收了装纳仙精的木盒之后,捏拿着分寸,问道:“前辈有事请说,不过我未必能办到。” “不碍事,不碍事。我姑且一说,你姑且一听。能成就成,不能成也没关系。” 荒芜真人脸上皱纹揉成一团,对跪在地上的两个孙子不管不顾,对横江却很是热情,拉着横江的手,走进院中,步入厅堂。 荒芜真人有道君修为,手段何其高深,她要拉横江的手,横江哪里能躲得了。不过这老婆婆对横江和和气气,眼中也见不到半分恶意。 横江想道:“此地是三宝宙船,乃仙道世间在深渊地狱的基地之一,堂堂道君高手,驻留在三宝宙船当中,必定有着非同小可的身份,同时也必定承担着非同小可的责任。此等道君,又怎会轻易算计我这个寻常仙门修士?” 如此寻思一番,横江对于荒芜真人热情的态度,听之任之。 厅堂里摆着一桩桌子。 荒芜真人领着横江面对面坐下,再衣袖一甩,施展一道法术,将门外院中两个孙子,招到了桌边,对二人道:“老大老二,还不速速上茶?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半点规矩都不懂!” 二人赶紧端茶倒水。 横江默默坐在一旁,也不插话,只静观其变,看看这祖孙三人,到底想要说什么。 荒芜真人不急着说话,直到两个孙子把茶水瓜果摆在了桌上,才道:“我这两个孙子,虽修行多年,已是纯阳仙人,却丝毫不长进。前些时日,他们两和几个狐朋狗友约定,要去找深渊诸魔送死,要不是我发现的早,他二人现在已经离了三宝宙船,再过得几日,只怕他们就要死在了深渊诸魔手中。” 横江静静的听着,并不插话。 荒芜真人又道:“我想请小友替我,管教这两个孙子一段时日,报酬好商量,不知小友意下如何?” 横江摇头笑道:“我只是仙门修士,如何管束得了纯阳仙人?” “这个好说。” 荒芜真人不以为意,道:“我有一处大阵,可锻炼仙门中人的肉身体魄。小友只需陪我两位孙子,每天日升之时进入阵中,日落之时再出来即可。至于管教之事,也是在阵中管教,小友替我在阵中盯着他们,一旦他们承受不住大阵煎熬,要显现原形,以本体肉身来抵抗阵法之威,而不是以借助阵法威力淬炼肉身,小友只管给我狠狠地打!” 横江问道:“前辈为何不亲自监督他们?” 荒芜真人道:“你有所不知,我这大阵而且需要有道君高手掌控阵势,这大阵才能发动。而且发动起来之后,操控阵势的过程极为繁琐复杂,即便老婆子我修至道君,在操控大阵之时,也不能分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横江问道:“我若答应了前辈,前辈可否保我性命无忧?” 荒芜真人道:“那是当然,我会暂借你一件法宝,保你安危。” “如此便好。” 横江略一沉吟,点头道:“此事我应下了,不知报仇几何?” 荒芜真人道:“一天一片仙精,一共七七四十九天,总计四十九片仙精,如何?” “成交。” 横江伸出手掌,和荒芜真人击掌为誓。 随即,二人约定,明日一早,横江便来此帮忙。 辞别荒芜真人,横江的心思却稍稍有些凝重。他知道仙精价值不凡,师门里钱盈盈师姐给同门师兄经年累月帮忙布阵,才得到了一片仙精做报酬,这荒芜真人如此慷慨,必定事出有因,否则不会给这么高的报酬。 “只怕那荒芜真人请我帮忙之事,要么和先前算命先生奉神算给我算卦之时,那等算得他自己都口吐鲜血之事有关,要么就是荒芜真人凭着道君的修为,看穿了我修炼过大自在魔功,知晓我至今没有食人饮血吞魂,于是想借助我道心坚定的优势,助她一臂之力。除此二种之外,我暂且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横江离开荒芜真人的院落,将得来的三片仙精,持在手中,感受着仙精那如玉温润的触感,心道:“荒芜真人为了找到我帮忙,连区区一个寻人的人物,都拿出了三片仙精做报酬,真是财大气粗!如今我有仙精在手,正好去那贩卖秘籍的店铺,瞧上一瞧,看看他们贩卖的秘籍,到底是何成色。” 街中仙门中人,行色匆匆,在空中飞来飞去,来来往往。 横江绕过了数条街道,直达书店。 三宝宙船之上住着的,都是仙门中人,就连书店柜台里站着的掌柜,也是一个纯阳仙人境界的高手。掌柜一见横江登门,只眼眸一眯,瞳孔光芒一闪,就探测出了横江只有仙门修士的修为。掌柜虽惊诧横江修为如此低微,却也笑意盈盈,将衣袖一甩,洒出一道清风,落到了摆在柜台前的那些盆景兰花上。 含苞待放的兰花陡然盛开,花瓣里露出一张张笑脸,朝横江笑呵呵的呼喊着:“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这般景象,比凡俗世间的店铺,要有趣多了。 横江见柜台内的掌柜周身仙气缭绕,便拱手道了一声前辈,继而直接走到书架旁边,找到了那一本扉页上写着《凤凰晒翅之法》的秘籍,随手翻了一番,却只能看到最前面那一页,至于后面的书页,则是一片空白,一个字也无。 秘籍第一页,写了三五百字。 横江虽有一目十行的阅读习惯与能耐,如今却一个字一个字,一行一行,仔细阅读,再对比自己从陆慎那本扬帆之法里,学到的凤凰晒翅之法,竟是发现此地秘籍和陆慎凤凰晒翅之法里记载的修炼口诀,一模一样。 “竟然是真品!” 横江眼神一惊,挑选了几本其他秘籍看了看,却发现也只有第一页书写了文字,后面却全都是一片空白。于是,横江拿起那本凤凰晒翅之法秘籍,走至柜台,问道:“不知掌柜可否告知,为何此书后面都是空白?” 掌柜摇摇头,道:“咱们仙门中人的生意,素来不好做啊。只要修至纯阳仙人,便可修行过目不忘的神通,如果我们书店把完整的秘籍口诀,全都写在书中,来此购买秘籍的只需从头到尾扫视几眼,就能把秘籍里的文字口诀牢记在心,我们如何还能把秘籍卖出去?” 横江问道:“我若是要买这本凤凰晒翅之法,又如何看到这第一页之后的修炼口诀?” 掌柜说道:“此事简单,你只要肯购买秘籍,我就会施展一道影像术,把那些空白之处的秘籍口诀,一字一句,给你增添上去。” 横江点点头,问道:“这书如何卖?” 掌柜竖起三根手指,道:“三分仙精。此乃九崇山一脉,最为正统的真传秘法,名作凤凰晒翅,实则法如其名。这凤凰晒翅之法,若修炼至高深奥妙之处,可以化身凤凰。纯阳仙人修行此功可涅槃重生,道君高手修行此功,只要不把十万年寿元耗尽,便可不死不灭,滴血重生,即便比起长生不老的天尊,也不成多让啊!这本玄妙法诀,售价只要三分仙精!本店一分钱一分货,三分仙精买一本九崇山阵法,你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你若肯现在就买,本店正在活动期,令送纯阳仙人以下可用的滋魂丹一瓶,共九颗,可滋养魂魄,辅助修行,功效不凡……” 这一番话语,听得横江恍若隔世。他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在凡俗世间颠沛流离之时,在街上流浪的日子,那时候总会听到一些商贩叫喊着走过路过机会不要错过之类的叫卖声。 “道友,买不买?” 掌柜的拿起秘籍晃了晃,又是一阵长篇大论推销,道:“我这有十几万秘籍,涵盖诸般道统、少也有十万法门,九崇山有九脉道统,各种法门加起来也有不少,我这儿就有十几种。你若肯全买了,我给你优惠一点,打一个特价。” 横江摇摇头,拿出一片仙精,问道:“前辈说要三分仙精,不知一片仙精,价值几分?” 掌柜自柜台当中,掏出一柄玉质剪刀,说道:“我把你这仙精,用剪刀剪下一成,则是一分仙精,剪下三成仙精,则是三分。” 横江道:“我就要这一本。” 掌柜挥手施法,继而秘籍里那些空白的书页,渐渐的出现了一行行字迹。 二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掌柜的剪下了三分仙精,横江则拿着秘籍,回到了三宝大殿侍卫给他安排的院落里。 秘籍里的文字,不仅有万年之前的虫书。而且在每一行虫书旁边,都用如今仙道世间盛行的符书,写下了一个个文字大小的蝇头小字,作为注解,即便没有学过虫书之人,也能看懂这秘籍。 横江目不转睛阅读秘籍,发现这凤凰晒翅之法,果真和他学来的法门,一模一样,一字不差。于是,横江禁不住在心中疑惑道:“九崇山真传秘法,怎会流落到书店当中,可以让人任意购买?难道九崇山那一众高手,陆慎与凌枯荣等人,丝毫不将师门法诀放在心上,任意让其流落在外,供天下仙门中人研究?” 秘籍一页一页放下翻,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最后几页。 “这秘籍当中,只有凤凰晒翅三法统当中的第一篇凤凰晒翅之法。至于接下来的太阴炼形法与太阳洗身法,以这秘籍剩下的两页纸而言,只怕是写不下来……” 横江翻过最后两页,倏然瞳孔一缩。 “好一个诸般道统,好一个十万法门!” 横江霍然起身,盯着秘籍最后一页,心中许多疑惑,迎刃而解。 ****** 还在整理思路,今天只这一章。 第三百二十四章:借运 凤凰晒翅三法统,分作三重法诀。 这类似于落薇真人传给横江的仙门啸法,一共分作十五章,也可以算是十五重。 每一重法统,皆有不同的法诀,重重往上,重重递进。 第一重修至大圆满,若想再有增益,再有进展,须得得到后续的修炼法诀。 横江修行的仙门啸法十五章,能直接使用出惊门啸法,将前头诸章啸法都直接跳过,只因那是落薇真人,直接将这一篇法诀,以仙门大手段,印在横江脑海当中。横江得到的如果是仙门啸法十五章的秘籍,那就需要一步一步,按照啸法循序,一曰权舆,二曰流云,三曰深溪虎,四曰高柳蝉,五曰空林鬼,六曰巫山猿,七曰下鸿鹄,八曰古木鸢,九曰凤鸣,十曰龙吟,十一曰惊门,十二曰动地,十三曰令天,十四曰正章,十五曰毕竟。 若非落薇真人赠予的那一番缘法,横江须得如此一步一步,将前头十章啸法,逐一修炼至大圆满,才能修炼第十一章惊门啸法。若非如此,他又怎能在与人争斗之时,偶尔暴喝一声,便能先声夺人,震人心魄? 书店里贩卖的是秘籍,而不是如九崇山道君庄落薇当日对横江那样,直接赠予一番缘法。 “若有谁买了凤凰晒翅之法,拿回去修行,一旦将凤凰晒翅三法统当中的第一重,修至大圆满,若想再修行第二重太阴炼魂法,则需要得到第二重的法诀。可这第二重法诀,却不能在书店里买到……” 横江摇头一笑,将目光从秘籍上移开。 那秘籍的最后一页,清清楚楚的写着这么几行字:“九崇山有九脉道统,上百种法门,凤凰晒翅之法,位列诸法前三,可求取长生,可通天彻地!若有同门之缘,以后可拜入我九崇山,共修凤凰晒翅三法统,同求与天同寿道长生路。” 这……这分明就是拿出凤凰晒翅三法统当中的第一重法诀,摆在书店里贩卖,一旦有人修炼了凤凰晒翅第一重法诀,若想要第二重法诀,那就得拜入九崇山,才能得到接下来的修炼法门。 叩叩! 院外传来敲门之声,也不知是谁来拜访。 横江拿着秘籍,走去开门,见门外站着的,乃是荒芜真人那两个孙子,横江不等二人开口,抢先就说:“二位若是为了接下来四十九天里,受我管束一事而来,二位不妨现在就回去。我既答应了二位的祖母荒芜真人,理当尽忠职守。” 兄弟俩神色一惊,对视一眼。 兄弟俩稍稍退后,交头接耳。 老大道:“这小子难道和那看相算卦的奉疯子是一伙的,掐指一算,就算到我们是为了什么,才来这儿找他?”。 老二道:“这小子只是个仙门修士,实力微弱,不是咱们的对手。要不咱们先打他一顿,打得他****,让他知道我们的厉害,看他还敢不敢在我们面前作威作福。” 老大道:“打不得!打不得!你看这小子气度沉稳,目光坚毅,一看就是软硬都不吃的那种。咱们不如好言相劝,就算他不肯对我们网开一面,也绝对不会变本加厉,故意为难我们啊。” 老二道:“那……那你跟他说,我先回去了。我觉着这小子特讨人厌,万一我和他吵起来,忍不住对他动了手,咱们那七七四十九天,在阵里不死也要脱层皮!” “去吧去吧。” 老大挥挥手,目送老二远去,这才回过身来,走到院门,朝横江拱手一礼,道:“那奉疯子我认得他许久了,他看到面相怪异,或者命格稀奇之人,总爱疯疯癫癫敲锣打鼓一番,再给人免费看相算卦。可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奉疯子算卦算到吐血,横道友可真厉害呀!” 老大很是热情,自顾自说着,他似乎忘记了,刚刚他兄弟二人在院外议论横江之时,并未布置隔音阵法,也未曾施展隔音的手段,诸多话语全都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横江耳中。 横江亦不提刚刚兄弟二人议论之事,只问道:“道友来此,到底所为何事?” “我奶奶姓荒,名芜,号荒芜真人。我和二弟随奶奶姓,我叫荒赤,他叫荒橙,我们兄弟的名字,就是按赤橙黄绿青蓝紫这么排下去的。” 荒赤随着横江走近院中,在桌边坐了下来,先是自报家门,自我介绍一番,又道:“我二弟荒橙,一门心思都放在了炼丹炼器之上,性子最是耿直,心里头藏不住事情,若在言语上对横道友有所得罪,还请横道友多多包涵。” “无妨,无妨。”横江随意挥挥手,问道:“阁下家中兄弟的名字,既然是按照赤橙黄绿青蓝紫排列,想必还有其他几个兄弟,为何我没见到他们?” “咱们家这一辈,就我和二弟两个。咱们的名字都是我奶奶取的,她想要儿孙满堂,想先把赤橙黄绿青蓝紫用完,要是再添孙子孙女,就以东南西北春夏秋冬一类为名。可我老爹老妈不争气啊,生了我和老二之后,就跑去和深渊诸魔激战,结果一去不回。”荒赤摇摇头,有些颓丧,道:“也正因如此,她一直不肯让我们参与仙魔战事,上回知道我和别人偷偷商议,要离开三宝宙船,前去激战深渊诸魔,她才一气之下,不顾我也是纯阳仙人,抓起就打,把我腿都打折了!” 横江点点头,却不多问。 有些人有些事,他若想让被人知道,不问他也会说。他若不想让别人知道,就算问的再多,他也不会说。 横江深知这个道理。 果不其然,那老大荒赤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便跑到院门口,伸出脑袋往四处打量了一番,再施法探测了数次,旋即才紧闭院门,回到桌边坐下,又洒出一些灵符布置出了一座隔音阵法…… “我奶奶只知道我和友人密谋,找深渊诸魔激战,是为了谋取一件宝物,实则此事另有蹊跷。”荒赤凑到横江身边,摆出一副交头接耳的姿势,压低了声音,道:“这件事情,就连我那些朋友都不知道,只有我和二弟知道。这年头,酒肉朋友,都是信不过的,得有过命的交情,才能托付生死。” 横江摇摇头,道:“我和道友,前后不过见了两三回,只算萍水相逢,交情太浅,阁下又何必让我知晓此事?” “你不一样,你和别人不一样啊。” 荒赤连连摇手,道:“我奶奶活了几万年,老奸巨猾这种词,就是专门来形容她这一类仙门道君而创造的。你想啊,就连我奶奶把你请上门去,让你进入大阵,并且嘱托你在大阵当中,管束我兄弟二人,就意味着她很相信你的人品。我和二弟交的朋友,虽然很多都是狐朋狗友,可我奶奶看人很准,从没出过差错呢。” 横江眼神一抬,问道:“那大阵很玄妙?” “何止玄妙!” 荒赤坐得笔直,拍着胸膛,道:“我奶奶布置的大阵,源自于远古群仙的十方俱灭阵,对于炼体一途,有着无与伦比的功效。奶奶想把我兄弟二人,在阵中关四十九天,就是要用大阵之威,淬炼我二人的肉身,这四十九天的功效,至少抵得上我兄弟二人,百年苦修啊。这件事对于横道友而言,也是一场大福缘。这三宝宙船里,仙门弟子数以万计,我奶奶偏偏选中了你,肯定是相中了你的人品啊。她若没有相中你的人品,一旦你是个混账,在阵中趁人不备,把我兄弟二人给弄死了,她就算是绝了后啊。” 竟是如此! 横江眼神一凝,皱眉沉思。 咦! 荒赤惊呼一声,盯着横江手里那本凤凰晒翅之法,问道:“书店里那么多法诀不买,你买凤凰晒翅之法做什么。这法门虽然不错,是九崇山的真传秘法。可那九崇山一脉,万年之前连山门都被大自在魔尊给打得变成了废墟。书店里卖的秘籍,都只有最前面一两重法诀,那九崇山已经被魔头给灭了,你上哪儿去寻找后续法诀啊?” 横江淡然摇头,道:“寻得到就寻,寻不到也无妨。” “噫!我懂了!我明白了!你小子不老实!” 荒赤一拍脑门,站起身来,道:“你小子分明就是九崇山弟子!你要不是九崇山弟子,我奶奶就不会对你那么好!你要不是九崇山弟子,就不会在书店里十几万篇秘籍里,大把大把的仙宫秘籍你不选,偏偏选中了覆灭万年的九崇山秘籍!” 九崇山! 横江端详着秘籍,目光落在凤凰二字上,若有所思,心中忖度道:“凤凰不死不灭,可涅槃重生……” “管你是不是九崇山弟子,反正我奶奶信得过你,我信得过你。我和友人商议离开三宝宙船,实则不是为了什么宝物,而是另有所图。” 荒赤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道:“我二弟醉心于炼丹炼器之事,总爱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尤其是与远古群仙有关的,他只要见到了都会买回家去。一百多年前,他在一件废弃依旧的法宝残片当中,寻到了一位远古仙人留下的一丝神魂。那神魂因太过虚弱,也不能开口说话,只在我二弟的书桌上,留下了一篇文字。那是远古之时的文字,如今早已是无人使用,断绝了传承。我二弟足足用了百余年的时间,才把那文字破译了出来,知晓那远古仙人活着的时候,至少也有道君以上的实力。而那一段文字,则记录着那位远古仙人的洞府……道友可愿意与我兄弟二人,前去探寻一番?” 横江温和一笑,没有立即答应,也没有拒绝,只道:“以我的微末道行,只怕帮不到你们。” “肯定帮得到!” 老大用力一拍桌子,断然说道:“就连那奉疯子,也因给你看相算卦,弄得五劳七伤。肯定是你的前程往事,太过诡秘,以他的修为道行,强行推算,妄测天机,如同蚍蜉撼树,这才元气大伤。你的卦象和运势能让奉疯子元气大伤,就意味着你绝非短命之人,而且多半是一个洪福齐天的福将。有你和我兄弟二人结伴而行,我们就能借助你的运势,一起青云直上。” 第三百二十五章:当务之急 借势之说,古来有之。 所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所谓一帆风顺。所谓顺流而下。凡此种种,都与借势有关,无分对错。 “道友,行不行你给个话。” 荒赤直勾勾盯着横江,眼神有些着急,道:“现在我和二弟的事情,我奶奶已经知道了,我们要是还想着跟别人去,奶奶肯定会打断我的腿。可要是跟你一起去,奶奶信得过你,她多半不会阻挠。” 横江深思片刻,道:“阁下觉得,那远古仙人的洞府,会有什么宝物?” 荒赤道:“远古群仙的事情,你问我我问谁去,这事儿谁也不知道啊。但是我敢保证,只要你肯去,我们兄弟和你,三个人,平分!” 横江眼神一抬,问道:“果真如此?” 荒赤道:“我愿以心魔发誓,以道心发誓!” 横江道:“远古群仙时代至今,已不知相隔了多少年,若洞府当中有法宝、秘籍、丹药等诸多物件,我只要丹药,而且是有助于修行的丹药。” 荒赤神色一喜,点头道:“可以!” 横江又道:“若因时隔太久,洞府当中的丹药已经失效,我也不要其他法宝与秘籍之物,我只要你兄弟二人,弄来可以辅助修行的丹药,补偿我,如何?” 荒赤端起茶杯,举杯相敬,正色道:“一言为定!” 横江点点头,和荒赤对饮一杯。 荒赤这才高高兴兴站起身来,辞别横江,他走至院门之前,又停下脚步,转身问横江,道:“自仙道世间来到深渊地狱的仙门中人,对法宝、法诀一类,素来极有兴趣。为何横道友不仅连法诀都不要,就连法宝你都不要?要知远古群仙,有着通天彻地之威,他们留在洞府当中的法宝,极有可能是惊天动地之物。我就纳闷了,为何你连法宝也不要?” 横江起身相送,道:“我辈仙门中人,理当以自身道行为本,法宝道术神通,皆是身外之物,何必执着?” “这样啊……” 荒赤似懂非懂,点点头,推门而去。 院中独留横江一人。 一卷道经一壶茶。 一盘桃子一炷香。 封魔岛十年,横江早已习惯。 他不觉得孤独,也不觉得寂寞,只觉读经修行之时,闻着香火气味之时,这等在仙路一途,渐渐潜行,逐步攀登的状态,让他很是舒适。 苦求仙道十数年,终于能攀行于线路当中,还有何愧恨可言? 即便心瘾缠身,让横江痛不欲生,横江也没有半句怨言。 “我有陆师赠送的扬帆之法,秘籍当中,涵盖九崇山九脉道统,诸多法门,我天赋平庸,在修行一途本就极为艰难。不论是任何法诀,别人学起来快,到了我手里,却要耗费不知几倍的时间和精力,才能将法诀领悟。” “我在师门当中,独孤兄赠我凤凰晒翅之法,我若身上没有紫布船帆,只怕三五月内,也休想将凤凰晒翅之法修炼成功。可旁人若与凤凰晒翅之法有缘,只需在拜入宣明道场之时,于涅槃洞府里感悟道韵那一日,感受到了凤凰晒翅之法的传承,只怕一夜之间,就能将此法融会贯通,就能着手修行这般功法,就好比那个与我同一年拜入师门的韩剑师弟,一夜之间,学成虚空凝剑诀。” “我自师门学了五行当中,属火的法诀九耀诀,这只是一片仙门道徒即可修炼的一篇火法,换做师门其他师兄弟,只怕断则数月,长则一两年,就能将之融会贯通。可我在封魔岛里,足足修行了十年,时至今日,尚且不能将九耀诀里威力最大的那两道法术陨星术与火龙术,完美无缺的施展出来。” “唯独落薇真人传我的仙门啸法十五章,以及枯荣真人以剑气灌体之法在我丹田当中凝聚成一颗剑丸的太乙庚金剑气,我能任意施展,如同臂使。可我若非是在那两位前辈面前得了缘法,而是自己对着秘籍,一步步修行,慢慢的摸索……以这两种仙门法诀,相对于师门火法九耀诀的难度而言,只怕我终其一生,将这一百岁的寿元消耗得干干净净,都无法将仙门啸法十五章与太乙庚金剑气,修行至今日这番境地。” “以仙道天赋而言,我本庸人,何必奢求太多?” “仙法再多,于我何益?” “唯有有助于修行的丹药,对我而言,才是当务之急!” 横江想到这里,便从身前果盘里,拿起一颗灵桃,大口大口吃了下去。 这等灵桃,对横江而言,作用极大。 十余年来,多亏有这些灵桃相助,否则以横江的天赋,就算师门给他炼制了诸多丹药辅助修行,也难以十年间修至仙门修士。 只是灵桃终究有限,如今也已不多。 他也曾拿灵桃送人,诸如托付廖长空把灵桃送给远在青丘仙门的青丘樱,又送了廖长空一些灵桃,又用当年独孤信装纳美人果的木箱子,给独孤信送了好几箱。诸如这些,横江并不吝啬,也不后悔。 哪些人对他好,他不会忘却。 信义二字,常在心间。 可是灵桃的数量终究有限,时至今日灵桃已经不多。就算独孤信知晓横江要去深渊地狱,不顾自身安危、耗费心力、日以继夜替横江炼制丹药,可对于横江而言,独孤信赠送的丹药,也支撑不了太久。 若非如此,横江在三宝宙船的偏殿里看到荒芜真人发布的那一个任务之时,会第一时间就接下了任务? 他只为了那三片仙精的报酬。 至于后来答应荒芜真人,也是为了荒芜真人许下的报酬。 横江对于炼丹炼器一途,并无造诣,且不说炼丹炼药的各种药材,本就很难获取,就算横江手中有诸多炼丹炼药的药材,也有炼丹的丹方在手,让他来炼丹,多半也会把那些珍奇的材料,炼成一炉子废药。 只能买丹药! 只能想办法赚取仙精!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只因世间万事,未必称心如意,总有诸多事情,羁绊人心。 翌日。 荒芜真人洞府。 祖孙三人,摆了满满一桌的灵果佳酿,接待横江。 横江应邀而来,坐到了客座,安安稳稳喝着荒芜真人酿造的灵酒,吃着桌上摆着的灵果,直到吃不下了,这才罢休。 荒芜真人见横江如此洒脱,竟然没有寻常仙门中人那种客套推脱的举动,眼中笑容便越来越浓,道:“吉时已到,小友若是吃好了,便和我这两位孙子,入阵去把。我给你一杆令旗,你且持在手中。等你们进了大阵之后,一旦我这两个不争气的孙子,有什么异动,你只需以心念控制令旗,就能招来雷霆,足以狠狠的惩戒我这两个孙子!” 横江接过令旗,走近阵中。 荒赤与荒橙跟在横江后面,也入了大阵之内。 一步入阵,周遭景象,勃然大变。 “好一座远古大阵!” 横江探视周遭阵势,喟然赞叹…… 荒赤与荒橙兄弟一进大阵,便在阵中随意坐了下来。 荒橙和横江未曾说过几句话,干脆就闭上了眼睛,不言不语。 荒赤却朝横江挤眉弄眼,嘴巴微微一动,就有一道声音,传至横江耳中,道:“横道友,切莫忘了你我约定之事。等到七七四十九天一过,我就会和奶奶说,要和横道友一起前去探访远古群仙留下的洞府,到时候很道友可千万不要说那事和你无关啊。” 横江识得荒赤这等说话的手段。 此乃仙门中人的一种道术,叫做传音入耳,也叫传音入密。此等法门,既可以将声音传达至对方耳中,也能直接让声音响彻于对方魂魄当中。对于横江而言,他修炼了仙门啸法十五章,其中也涵盖了此等道术,只是此法也有弊端,如若旁边有道行法力极高之人偷听,也能在声音传至一半的时候,半路截听,故而此法也算不得有多隐秘。 “横道友!横道友!” 荒赤见横江没有立即回答,语气越发的急促,道:“道友可千万要牢记在心啊!” 横江点点头,并未多说,心中却想:“荒芜真人乃道君高手,实力强横,如今我和她两位孙子,都位于十方俱灭大阵当中。她既然对两位孙子宝贝的紧,又怎不会暗地里保护她两位孙子的周全?只怕这大阵之内,我们三人的一举一动,全在荒芜真人的掌控当中。如今荒赤对我说的这些话语,多半早已被荒芜真人,半路截听。” “荒赤与荒橙兄弟二人,本就是纯阳仙人,有八千年寿元,如今已不知活了多少岁。难怪这两兄弟的行为处事,却依旧十分跳脱,毛毛躁躁,全然不像仙道世间里,那些开辟道场宗派,称宗做祖的那些纯阳仙人……只怕就是荒芜真人,一心呵护着两兄弟,替他们遮风挡雨,处处照拂着他们,才使得堂堂纯阳仙人,竟成了两个长不大的老小孩。” 横江心中喟叹,对于荒赤与荒橙二位兄弟,并不嫉妒,却多了几分羡慕。 他羡慕的并非是兄弟二人有一个道君境的奶奶,而是羡慕兄弟二人修至纯阳仙人,却还有一个看似动不动就打断他们的腿,实际上却处处关怀他们的奶奶。 横江七岁便家破人亡。 如今位于十方俱灭大阵当中,横江心有所感,竟再度见到,爷爷手持一根小糖人朝他走来,脸上笑容格外的慈祥。 第三百二十六章:咫尺天涯 十方俱灭阵。 荒芜真人说过,此阵源自于远古群仙。 休说是远古群仙留下的阵法, 即便是当今仙门中人,创出的法阵摆设出来,横江也未必识得。 阵中光影明灭。 横江环顾四周,便见到阵势当中,有五光十色,闪耀而起。 十色光彩里,走出一个头发斑白,身材修长消瘦,腰杆已有些佝偻的老人家。 横江望着此人,遽然动容,嘴唇轻微的一张一合,却说不出话来,他伸出了隐藏在衣袖之下,正瑟瑟发抖的手掌,跑向前去,扶向那个老人家。 “爷爷!” 横江一拜倒地。 爷爷拍了拍横江的肩膀,又摸了摸横江的头发,喃喃道:“头发……头发都白了啊!” 横江拜在地上,千言万语不知该如何回答。 爷爷问道:“头发都白了,肯定年纪不小,可曾娶妻生子?” 横江摇摇头。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唉!” 爷爷叹了一声,又问:“可曾拜入仙门?” 横江点点头。 爷爷这才咧嘴一笑,笑得老泪纵横,道:“拜入仙门就好,拜入仙门就和凡人不同了。仙人活得久,晚些娶妻生子也无妨……” 爷爷的声音越来越低,身形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作一团白雾,消失无踪。 轰隆! 阵中有雷声炸响。 横江猛地惊醒过来,霍然战起,环顾四周,却见阵中四处雷光闪耀,以雷为火种,烧起了一团团烈焰,哪里还有他爷爷的身影。 此乃幻象。 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邪魔外道的道君侵袭宣明山,原本只为抓取赵清雪,可见了我只会,却因我道心坚定,将我列在了赵清雪之前。而道心越是坚定,就越不容易受蛊惑,也越不容易受阵中幻象诱惑。以我的道心而言,本该一眼就看出来刚刚我见到的,只是幻象……不愧是远古群仙留下的阵法,果真非同小可!” “就算远古群仙的阵法威力浩瀚,能以阵中幻象将我迷惑,也决不可一而再再而三。下次再遇到这种阵中幻象,我定能保持本心不失!” 横江手持荒芜真人给予的令旗,神色肃穆。 阵中有一道道雷霆,携带着毁天灭地之威,纵横飞驰。 横江执旗在手,随意挥动几下,令旗里吹出一道道清风,如同风吹柳絮,将横江周围纵横交错的雷光电火,吹到一旁,轰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震得天摇地动,可阵外景象却风平浪静。 “好一座远古大阵!我把令旗持在手中,竟可透过重重阵势,将阵外诸多景物,看得清清楚楚。这一座十方俱灭阵,布置在荒芜真人院子里,只占了一片方圆十余步的小角落。可这大阵当中,雷光电火遍布之处,何止千步万步!” “仙门高手,不进纳须弥于米粒之内,更可聚天地于方寸之间!此等道术仙法,乃咫尺天涯的大手段。诸如我身上的乾坤袋,用的就是纳须弥于米粒的手段。如今这荒芜真人的十方俱灭阵,理当就是聚天地于方寸之间。此等手笔,比起以炼器之法,炼制出一个乾坤袋之类,不知要高深了多少倍。可荒芜真人却在挥手之间,将此阵布置而成,端的是仙路道君,得道真仙,非同小可。” 横江正思忖着,阵中火势,越来越强。 好在横江有令旗在手,烈火一到他身边,便朝着左右分开,烧不到他分毫。 荒赤与荒橙两兄弟手中没有令旗,站在火焰里瑟瑟发抖。 突地,一声暴喝,响起在阵外。 “此时不显出原形,更待何时!” 横江顺着声音的来处,回头一看,只见荒芜真人拄着拐杖,一脸严肃,眼中照射出两道如电芒一样的视线,刺破阵势,一左一右落到荒赤和荒橙二人身上。 兄弟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苦着脸,不肯吱声。 “忤逆子!看我不我打断你们的腿!” 荒芜真人大吼一声,手持扁柺,朝阵中隔空打来。 扁柺灵光闪闪,在空中挥落之时,长度激增,犹如一条从天而降的龙尾,甩向十方俱灭大阵,破开滔天阵势,直达荒赤与荒橙二人头顶。 横江淡然站在一旁,静静旁观。 此乃祖孙之间的家务事,奶奶打孙子,天经地义,横江身为外人,自是不能插手。 “奶奶,我们现原形了,你赶紧收了神通吧。” “奶奶快收了神通吧,我们身子骨弱,这要真打下来,还不得把我们给打死了呀!” 兄弟二人连连怪叫。 不等如同龙尾的扁柺落下,已变成了两只身长数十米的大乌龟,龙盘虎踞一样,趴在阵中熊熊火焰里。两条长长的乌龟尾巴,在烈焰里扫来扫去,横江定神一瞧,却发现那竟不是寻常乌龟尾,反倒是和空中扁柺所化的龙尾,极为相似。 “哼!” 荒芜真人见孙子现出原形,这才收了神通,将扁柺驻在地上,再和颜悦色看向阵中横江,道:“接下来的事情,就有劳小友了。你手中阵旗,可操控十方俱灭阵中雷霆,我这两个龟孙子要是敢变为人形,你执掌阵中雷霆,给我狠狠的教训他们!” 横江把令旗一甩,点头应承,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前辈放心。” “本真人信得过你。” 荒芜真人再将扁柺一挥,阵势再度变幻。 如今,就连手持令旗的横江,也见不到阵外景象了。 令旗急剧变热,似一个烫手的烙头,烧得横江手掌冒烟。 若换做旁人,早已承受不住火辣辣的疼痛,将令旗放下,横江却牢牢将令旗抓在手里,神色不改。 十余年来,就连令人痛不欲生的心瘾折磨,横江都一路坚持过来了,此等烙铁烧身的痛苦,又算的了什么? 不远处变成乌龟的兄弟两人,则目瞪口呆盯着横江手中冒出青烟的令旗。 荒橙眨着眼睛,沉默不语。 荒赤张大嘴巴,惊得口角流涎,道:“横道友厉害啊!二弟你看,令旗烧得他受伤皮肉成灰,连骨头都露出来了,这横道友竟然面不改色心不跳,我滴个乖乖!难道横道友也是妖修,而且是石头、铁块一样的异类妖修,修炼而成的?可是石头一类修炼成妖,多半木木讷讷,痴痴呆呆,横道友你气宇轩昂,一看就饱读诗书,不像呀!” 荒橙撇撇嘴,道:“也许这人,是哪位天尊府中,磨墨的砚台,压符的镇纸一类,得了机缘修炼而成,自然饱读诗书。” “二弟,且让我用破妄之眸,看他一看。”荒赤眼眸一睁,瞳孔放光,照在横江身上,随即摇摇头,道:“二弟,这回你想差了,横道友还真不是我辈妖修。” 荒橙闭上眼,乌龟脑袋上满是汗珠,道:“咱们自身难保,我管他是人是妖。” 十方俱灭阵中,已是火焰滔天。 烈火呼呼作响,将荒赤和荒橙兄弟的乌龟壳,烧得一片通红,险些融化。 兄弟俩苦不堪言,荒橙咬牙支撑,荒赤则将脖子甩了甩,再把手脚尾巴,都收回乌龟壳里,继而脖子一寸一寸往外伸,渐渐的肩膀也露出了大半。 这荒赤一边将身躯往外挣脱,一边对荒橙道:“二弟,这乌龟壳实在太热了,咱再不出壳,肯定会变成烤乌龟,到时候白白便宜了这个横道友。咱们都是远古异种,血肉堪比灵丹妙药,只等咱们兄弟烤熟了之后,横道友再将咱们吃了,他便得了一场大造化啊!” 荒橙道:“大哥你别胡扯!奶奶守在阵外,这小子怎敢吃了我们。难道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只有这小子一个人出去,咱俩却烧得只剩下一个乌龟壳,奶奶能放过他?” 荒赤道:“你说的虽然很有道理,可是咱们这么烤下去,痛不欲生啊,我也是受不了,才想把壳脱掉。” 兄弟俩不顾横江在场,一顿胡扯。 荒赤渐渐的把上半截身躯,从乌龟壳里挤了出来,活脱脱一只去了壳的绿皮大乌龟。 正当荒赤舒展着胳膊手笔,准备把真个身躯,一并从龟壳里挣脱出来的时候,横江手持令旗,走至荒赤面前。 荒赤道:“横道友帮帮忙,快来帮我脱衣服。” 横江摇头,道:“阁下请自重!” 荒赤气呼呼道:“不帮就不帮,我自己来。” 横江又摇摇头道:“阁下还请回到龟壳当中。” 荒赤道:“妄我把你当做知己好友,把远古仙人洞府之事,都推心置腹告诉你了。你却恩将仇报,不肯与人方便。” 横江不再多说,手中令旗一甩。 轰! 雷声乍起,电光在阵中卷成一条纠缠着烈焰的蛟蛇,浑身长着倒钩,犹如长鞭抽打,狠狠砸在荒赤身上。 “啊!” 荒赤痛呼一声,浑身发抖,怒吼道:“姓横的,我对你推心置腹,你却对我恩将仇报亏我还以为,你是一条好汉,没想到你这么卑鄙!” 横江不管不顾,连连挥动令旗。 雷电如蛟如蛇,抽打在荒赤身上,打得荒赤赶紧把身躯缩进了龟壳当中,被烧成了赤红色的龟壳,烙得哭爹喊娘。 那荒橙同样在龟壳当中受罪,却咬紧牙关,不喊不闹,反倒是一眼赞许的看着横江,道:“阁下果真是君子一诺,你答应奶奶要监督我兄弟,如今就连我兄长以远古仙府为诱饵,也说不动你,是条汉子!” 横江沉默不语,只盘膝在阵中坐了下来,把令旗插在双腿之前,再拿出师门疗伤丹药柔水丹,捏碎了洒在被火焰烧得皮开肉绽,露出了白骨的手掌。 仙门灵药,止血长肉疗伤,不在话下。 呼呼! 火焰熊熊,烧袭而来。 “果然,只要我不将令旗握在手中,这阵中火焰也会朝我烧来。这十方俱灭阵中,除我之外,还有荒芜真人的两个孙子,她定不会让孙子白白受苦,如今这阵中火焰,对于修行一途,必定大有益处!” 横江展开双臂,再施凤凰晒翅之法。 他有入门之时东方索赐下的凤凰羽衣在身上,本就可防御火焰。 如今只觉体内热流,滚滚激荡,周身酥酥麻麻,极为难熬。 猛然间,一双火焰熊熊的翅膀,自横江背后铺成开来,羽翅如血如金,耀眼夺目…… 阵外。 荒芜真人遽然睁眼,目光如炬,透过大阵,看向横江。 第三百二十七章:打酱油的阿江 荒芜真人注视了横江良久,目光与神态几经变化,最终站起身来,足下生云,飘向十方俱灭阵,神色有些迷惘,朝着阵中走去。 最先进入大阵范围的,是荒芜真人手中扁柺。 拐杖本是乌溜溜一片,与阵法罡罩光芒接触,就变了颜色,金光灿灿,拐杖上多出了一片片缀在一起的鱼鳞,整根拐杖下端,亦变作鱼尾模样,却比鱼尾修长了许多倍,更似龙尾。 紧随拐杖入阵的是荒芜真人持着拐杖的手掌。 荒芜真人手上皮肤被十方俱灭阵的光芒一照,就似是鱼儿进了油锅,发出滋滋声响,冒起一阵阵青烟。 刺骨疼痛,让荒芜真人脚步一停,眼中迷惘一扫而空 ,遽然清醒过来,提着拐杖往后倒飞出去,脱离了阵法范围,回到厅堂当中。 她手掌被阵法罡罩烫出了一个个惹眼的水泡,皮开肉绽,焦黑一片,如今一离大阵,手背上的水泡立时平复了下去,手上伤势急速结痂、长肉、复原。只剩下一个略见灰黑的疤痕,残存在皮肤上,再被清风一吹,疤痕化作灰灰,消散不见。 不过,她手上新长出的皮肉,比起原来的皮肤,却要白皙细嫩许多,其颜色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 荒芜真人将手掌甩了甩,继而白皙的皮肤变得有些暗黄,生出了些许皱纹,和她鹤发童颜的老婆婆模相配。 继而,荒芜真人捏出一道法诀,朝十方俱灭阵中,指了一指,口中念叨:“疾!” 阵中天穹,陡然变了模样。 原本阵内灰蒙蒙的天宇,一瞬间日月星辰齐齐出现。 荒芜真人看了看阵中天穹下的星宇,再将手中法诀一变,群星与旭日消失无踪,唯有一轮弯月,悬在横江与荒赤荒橙三人头顶。 此阵,在院中占地不宽,却有着聚天地于尺寸之间的阵法威能, 下有土地山河,上有弯月悬空中。不过,以荒芜真人的视觉角度观摩此阵,便能见到大阵罡罩犹如圆球,山川星月,尽在一阵之内,触手可及。 阵中弯月一显,横江已有所感,背后金红色羽翅渐渐收拢,再消失不见。紧接着,就有一道魂魄虚影,由横江头顶浮起三寸,坦露在月光照耀下。 “凤凰三法统!” 荒芜真人眼神微亮,将衣袖一甩,举起拐杖,朝阵中弯月指了一指。 阵中那一轮原本朝四面八方照射银白色光芒的弯月,陡然收拢了光华,将周围月华聚成一束粗细不到一尺的光柱,探照在横江头顶。丝丝缕缕月华精气,犹如倦鸟归巢,尽入横江体内,润入魂魄当中。 横江感觉到月光袭体,睁眼一看,就见一轮弯月悬在头顶,月华直射而来。 他虽位于十方俱灭阵中,如今大阵内外景象被罡罩阻挡,隔绝视线,他见不到阵外荒芜真人正在掌控阵法,却也能猜到,此阵当中,必不会无缘无故,就显现出一道弯月,且月光全落到了他一人头上。 阵外日升日落,时光如梭。 不知不觉,已至次月十五。 这一日,阵中依旧是弯月如刀,月光直照横江头顶。 可横江却知道,今日已经到了十五月圆。 阵中虽烈焰熊熊,不分早晚,也看不见日月轮转,分不出昼夜,可横江身为仙门中人,却自有仙门中人,计算年月日的仙门手段。 医理有云:子午流注。 一日有十二个时辰,人体脏腑所属,有十二条经脉。 十二条经脉当中的气血盛衰,会随着时间推移,而不停的变幻流转。轮转一周,气血剩衰一轮,恰是十二个时辰,以子午二时作为交替,如此便是子午流注。 故而对于仙门中人而言,只需感应体内十二正经的盛衰,就能得知时辰早晚。凡俗世人则不同,一则凡俗世人没有修为在身,难以感应经脉兴衰,二则是凡俗世人比不得仙门中人祛除百兵延年益寿,免不得会因自身的身体状况,而影响气血运行,故而就算能感应到经脉兴衰,算出来的时间也未必准确。 恰此月圆十五,横江一如往日,修行徐无忌所创的以魔制魔之法。 诸般痛苦,让横江痛不欲生,瑟瑟发抖。 他所能坚守的,唯有自身心神不动摇,苦苦支撑。 不过,横江这以魔制魔之法一出,阵外荒芜真人,立即有所感应。 老婆婆陡然睁眼,仙目如电,照进阵中,注视了横江许久,直到这一日渐渐过去,她才缓缓闭上了眼睛,眉宇间显出若有所思之色,面容却不悲不喜,不知在想些什么。 心瘾爆发,难熬至极。 即便横江久经折磨,浑身上下依旧是汗水淋淋,只是阵中火焰熊熊,让他身上汗水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只留下一层白花花盐渍。好在仙门中人有道法在身,横江施展了一道避尘决之后,身上便变的干干净净,只是被心瘾折磨了一日之后,横江心神俱疲,情绪亦有些许松懈,隐隐约约间觉得侧方有人呼唤他。 “阿江,阿江。” 爷爷提着一个陶瓷壶,正朝横江招手:“去打点酱油回来。” 横江眼眶一潮,正要起身去扶爷爷,最终还是没有动弹,如同木雕,坐在地上。只是他体内正在运转的太阴炼形法,险些就此中断,导致体内气息走岔,就此走火入魔。 爷爷提着陶瓷壶朝横江扬了扬,道:“阿江,去打酱油去。” 横江无动于衷。 爷爷又道:“阿江不要偷懒,快去打酱油。你现在头发都白了,老大不小了,不好找媳妇。男子汉要勤快些,世间和你年纪差不多,却还没有成亲的女娃,大多都喜欢勤快老实的男娃。” 横江缓缓吸气,渐渐停止练气,睁开眼睛,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那个酱油瓶,道:“我头发都白了,哪里还找得到什么好姑娘。那些和我年纪差不多,却还没成家的姑娘,多半更喜欢达官贵人,士绅土豪,也梦寐以求遇到仙门中人,日子过得风花雪月,你侬我侬。至于勤快的男娃……韶华易老,等那些女娃青春不在,玩腻了,玩累了,也许还真会找一个老实人嫁了。到了这个年龄,老实人勤苦多年,赚了些家业,差不多也能娶得起媳妇了。可这样的姑娘,老实人未必要娶啊。” 爷爷看了看酱油壶,张了张嘴,道:“不是每个成亲晚的女娃,都会在外面乱来,里头肯定也有好的女娃。” 横江微微一笑,道:“好女娃眼光也高,她们青春不在了,却尚未成家,多半是要求太高,她们未必看得上勤苦谋生的老实人。” 爷爷道:“阿江!阿江你怎能这么不听人劝?难道你这些年在外头闯荡,结交的都是不三不四的朋友,把你带坏了?” 横江道:“连心魔都带不坏我,这世间哪还有其他人能把我带坏?莫非你没听说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心魔二字一出,爷爷脸上慈祥的笑容立时多了几分僵硬,他伸出提着酱油壶的手掌,颤巍巍走向横江,道:“阿江,乖,去打酱油去。” 横江站起身来,不肯接酱油壶,只衣袖一甩,手持青莲枪所化的破木棍,当做盲杖持在手里,再拱手一礼,道:“你既变成了我爷爷模样,不论你是不是我心魔,单凭这一番打扮,就该受我一拜。” 手提酱油壶的爷爷听闻此言,神色一紧,连后三步。 横江神色不改,又道:“前番你诱惑我一次,我饶了你一回,你却想着一而再,再而三,要来祸害我。我念及你是我心魔,乃我心中邪念魔念执念所化,本和我一体同源,饶了你第一回,你却不知进退!” 那“爷爷”摇身一变,化作了横江的相貌,穿着打扮,与横江一模一样,就连一身气度,也如横江那般温文尔雅,问道:“你待如何?” 横江温和一笑,道:“我本以为,你是我心魔,即便没有超群不凡的计略智谋,也该是一个腹有珠玑的灵慧之辈。如今前后两番接触,才知是我高看了你。” “要杀便杀,要剐便剐!我既是你心魔,与你一体同源,你读过的师门典籍,我自然也读过。仙门典籍记载,仙门中人与自身心魔,古来势不两立。你修炼了太乙庚金剑气,又有一座九脉求魔剑阵,也算剑修一脉。你等剑修,不都是锋芒毕露,宁折不弯的吗?” 心魔死死盯着横江,先前温文尔雅的态度荡然无存,怒道:“你等剑修,但凡遇到敌人,不管对方是人是鬼,是仙是魔,皆一剑斩之的吗?你休要与我说这些花言巧语,事已至此,你我自该拼一个你死我活。我若败了,你一剑斩了我便是。” 一剑斩之? 剑修之辈,本该如此! 横江微微摇头,手中木棍一抖,化作一杆杀气凛然的长枪。 青莲枪! 此乃青龙仙宫仙人金龟子,当初拿来和横江换取魔血之物。 横江虽修为不高,对于炼器一途也没什么天赋,时至今日依旧没有将这青莲枪的诸多玄妙了然于胸,却也知晓此枪灵光灼灼,定是稀有的仙门之宝。 嗖! 一点寒芒先至,随后枪尖似电,长枪如龙! 心魔来不及躲闪,已被青莲枪杀气所慑,随着一道寒光闪过,青莲枪已贯穿了心魔的胸口。 心魔胸口贯着一杆青莲枪,却不见鲜血流出,只是神态越来越萎靡,身形渐渐淡化,即将化作虚无。 “唉!” 心魔长叹一声,强撑着伤势,晃了晃手中提着的酱油壶,道:“我即是你,你即是我。我虽只是一个心魔,却也还记得,二十几年前,家破人亡那一日,提着酱油壶出门打酱油的光景。这油壶你且拿着,等有朝一日,再回到了墟城,就去老字号杂货铺里,打一壶爷爷最喜欢的酱油,拿到爷爷的灵位前供奉着,可好?” 横江打量着酱油壶,回想起当年墟城当中,自己尚且只是一个提着油壶打酱油的小男孩,心中生出了诸多怅惘,叹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心魔将死竟也如此……也罢,你这心愿我记住了。” 一言至此,横江便伸手去提那酱油壶。 心魔闭着眼叹着气,表面上看起来他已万念俱灰,实际却心中狂喜万分。悄然间,心魔将眼眸稍微睁开一线缝隙,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横江的手和酱油壶,心中更在疯狂叫喊着:“拿啊!快拿!快把酱油壶拿走!快啊!” 第三百二十八章:炼魔成鬼 酱油瓶,是陶瓷质地。 也许是酱油装得久了,瓶子被染了酱油色,通体暗黑,焕着油光。 心魔变成了横江的模样之后,头发虽和横江一样是白的,可不知为何,嘴唇有些紫黑,手指甲却是一片漆黑。 酱油瓶比心魔的指甲更黑。 横江伸出手,抓向酱油瓶。 心魔若无其事,只等横江来拿,实则心中,已狂喜至极。 “未曾想到,虽时隔多年,可就连你这心魔,也还记得当年墟城里,我家酱油瓶的模样,实在不易。” 横江右手一挥,袖子里飞出一根绳子,闪电一样卷起酱油瓶,继而左手端起一个托盘,将飞至身前的酱油瓶,托在盘子当中。 心魔见瓶子被卷走,仿佛睡着了一样闭着的眼睛,陡然睁开。 嘣! 酱油瓶陡然炸开,炸出一团红得发黑的火焰。 横江手中那一条卷着酱油瓶的绳索,尚未来得及收回去,就已沾染了烈火,黑红刺眼的光焰,犹如毒蛇攀缠,沿绳而上,烧向横江右手。左手托盘上的火焰,也急速蔓延,往下方沉去,烧向横江的左掌。 横江从未见过这般红得散发出黑光的火焰。 若让这等火焰烧伤身躯,必定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心魔见火焰在横江手上炸开,眼中不仅没有半点欣喜,反倒是面如死灰。 魔由心生,魔由心起。 这心魔乃横江自己的心魔,与他一体同源,经历过横江所经历过的任何事情,和横江有着一样的记忆,自然知道横江有多少种手段,也明白横江修炼过何种法统,同时也认得出横江身上所有仙门法宝。 绳是冰蚕绳。 盘是冥凤浴火盘。 冰蚕绳有冰蚕丝炼制而成,乃青丘仙门那小姑娘青丘樱赠给横江之物,本就可以辟火,连封魔岛那掺杂了魔焰的幽泉河烈火,都烧不坏这冰蚕绳丝毫。 冥凤浴火盘是横江自聂隐娘手中得来的九崇山宝物,具体功效到底如何,横江因修为不够,也因炼器天赋低微,尚且未曾全数领悟,却也是一件了不得法宝。至少在青砀峰斗魔洞府前后诸事,那蝠池道场里大梦蟪蛄一类的蛊虫,虽有各种诡秘手段,能迷惑人的心神,却全被这冥凤浴火盘挡住了。 正因心魔有着横江所有的记忆,心魔才认得这两样宝物。 于是,心魔万念俱灰。 横江只把冰蚕绳抖了一抖,蔓延在绳索上的黑红色火焰,急速往后退去,落回了冥凤浴火盘挡中。 冰蚕绳末端本卷着酱油瓶,如今酱油瓶碎裂,瓶子里藏着的黑红火焰烧了出来,可冰蚕绳的尾端,依旧位于冥凤浴火盘附近。如今横江一甩绳子,冰蚕绳如长鞭抖动,尾端敲在冥凤浴火盘上。 嗡! 盘子响如锣,滴溜溜旋转,自横江手中飞起,饶横江周身运行。 至于原本燃烧在冥凤浴火盘上的黑红色火焰,在冥凤浴火盘变作一轮黑日之时,那黑红色火焰便急剧收缩,化作一朵烛火一样大小的火苗,被一股莫名的威能,束缚于盘子中间。 如今,冥凤浴火盘黑光闪闪,犹如一轮黑日。 至于黑红色火焰所化的烛火,则像极了黑日中间盛开的一朵小花。 冥凤浴火盘这般显化威能的景象,心魔记忆犹新。 约莫一年之前,中土帝国青砀峰当中,横江激战蝠池道场弟子,对方施展出诸多蛊术,横江就是施展出冥凤浴火盘,才将对方诸多道术、法宝,尽数挡住,自身则完好无损。 那一场激战,横江记忆犹新,心魔又怎会忘记? 这心魔早在横江拿出冥凤浴火盘和冰蚕绳的那一瞬间,就已经知晓,他以酱油瓶暗算横江的计策,早已被横江看破。 心魔这回是真的是万念俱灰。 心魔闭上了嘴,不言不语,就连先前挂在嘴边的那一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心魔也不说了。他既是横江的心魔,对横江自是极为了解,如今知晓自己暗算横江失败,只怕再无翻身的机会,下一刻必会灰飞烟灭。 “都说心魔手段非凡,最难防备。而心魔劫数,也是我仙门中人,最为凶险的一道劫数,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横江却未直接动手,反倒是饶有兴趣的盯着心魔那毫无生趣的眼眸,道:“你既是我心魔,就应该知道,我心思细腻,些许计谋骗不到我,区区一个酱油瓶,又怎能让上钩?你既是我心魔,也理当明白,我修的是凤凰三法统,穿的是凤凰羽衣,手中也有冰蚕绳与冥凤浴火盘,都有辟火的功效,为何你却还要用火焰,来暗算我?” 心魔将眼睛一闭,不肯理会横江。 横江又道:“你若肯说说,我或许会放你一条生路。” 听闻此言,心魔睁大了眼睛,问道:“此话当真?” 横江道:“心魔对于我仙门中人而言,虽算是一场大劫,可魔由心生,魔由心起。只要我还会犹豫,还会挣扎,还有喜怒哀乐,还有爱恨情仇,心魔斩之不绝,杀之不尽。我就算将你斩杀,让你灰飞烟灭,日后依旧会有新的心魔出现,同样会困扰我,同样会算计我。” 心魔哼了一声,道:“你是觉得我好欺负,为了避免斩杀我之后,新出先的心魔太难对付,这才想留下我这个好对付的?” 横江淡然一笑,道:“你错了。” 心魔问道:“为什么错了。” 横江道:“我先前将你前后两次,假扮成我爷爷的模样,就觉得你未免智略太低,翻来覆去就只会变成我爷爷来算计我,于是才要将你一剑斩灭。不过,当我知晓你用酱油瓶藏纳火焰,设计暗算我之后,我便改变了主意,想留你一线生机。” 心魔冷冷一笑,道:“难道你留下我,还是为了我好?” “你还是不了解我。” 横江摇摇头,道:“我留下你,不是为了你好,而是为我自己着想。我若将你一剑斩灭了,若下一次出现的心魔,比你还蠢,我岂不是亏大了?心魔越蠢,就越是无用。心魔越狡诈,就越能磨炼道心,你既是我的心魔,怎能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心魔惊道:“难道你想像养牛养马一样,把我给养起来,让我像耕田拉犁一样,助你磨砺道心?” 横江淡然一笑,点头道:“然也!” 心魔怒道:“休想!” 横江道:“那也无妨,你即不肯配合,我就先一剑斩了你。若下回心魔再生,比你蠢,我就再一剑斩杀。若下回的心魔和你一样不算蠢,我就问他愿不愿意被我养起来。如若他也不答应,那我继续斩了他。心魔无穷无尽,我就不信,遇不到一个愿意配合我的心魔。” 心魔神色阴晴不定,沉思许久,又问道:“你就不怕,随着时间推移,我越来越强,越来越聪明,最终反客为主,将你魂魄斩杀,占据你的肉身?” 横江温和一笑,问道:“你可还记得,我这段时日心瘾爆发的痛苦,为何比以前强了千百倍?” 心魔不知横江为何这么问,却还是回答道:“你自寻死路,连食人饮血吞魂那么痛快爽快的事情都不肯走,却脑子进水,偏偏要修炼以魔制魔之法,活该饱受折磨,生不如死!” 横江点点头,道:“你还是蠢了点啊,我说的就是以魔制魔啊。” 徐无忌有以魔制魔之法,是为了制衡深渊诸魔。 心魔,不也是魔? 养着一个心魔,难道就不能以魔制魔? 心魔眼珠子一转,便恍然大悟,指着横江,道:“你这哪里是以魔制魔,你这分明就是以魔求道!” “然也!” 横江笑得越发温和,赞道:“不愧是我的心魔,终究不算太蠢。” 心魔勃然大怒,张牙舞爪扑向横江,吼道:“我与你拼了!” 横江手中青莲枪早已变回了破木棍模样,却威势不减,一棍子打在心魔身上,只把心魔打得浑身一抖,瘫倒在地。 横江瞅着心魔,衣袖一甩,摆出了一座法坛,心中想道:“这心魔终归只是心魔,最擅长攻心,最擅坏人道心,最擅长阴谋诡计。可真要斗法厮杀,却入不得我仙门中人法眼!我道心坚定,破绽极少。这心魔选择变化成我爷爷,已算是攻其不备,只可惜他低估了我,不该前后两次变成爷爷的模样,否则的话,只怕我也难以如此度过心魔大劫。” 香炉、檀香、符纸、火烛…… 诸多仙门之物,被横江摆在法坛之上。 他开坛做法,以宣明道场驱鬼之术,尝试着将心魔炼成护法阴兵。 不过,当横江把施术的手诀一摆,将禹步一踏,却发现不对劲,只因此等驱鬼之术的法门,对于眼前这个心魔而言,竟没有半分用处。 “哈哈哈……” 心魔躺在地上不肯起来,指着正在开坛做法的横江,大笑道:“我辈心魔,虽是魂魄之身,却算不得鬼魂。我是你心魔,因你而起,因你而生,除非你将自己炼制成护法阴兵,否则休想把我炼制成护法阴兵!” “哦?” 横江停下脚步,问道:“那你主动一点,自己跳到法坛上面,全心全意配合我将你炼成护法阴兵,可好?” “休想!” 心魔怒道:“你既然知道我不蠢,我又怎会做这等把自己卖了还帮你数钱之事,你简直是痴心妄想!” 第三百二十九章:左护法 横江浑不在意,道:“原来,若你能配合我,我还真能把你炼成护法阴兵。” “你!你竟然诈我!” 心魔气得发指,吼道:“妄我一直以为,你真如那龙女水笙儿说的那样,是一个诚实可靠小郎君,没想到你竟如此奸诈。” 横江浑然不在意,语气越发的平和,道:“我虽是一个诚实可靠小郎君,却不算憨厚,更算不得老实巴交。我要是没有几分机敏的心思,在浪迹天涯那十几年间,只怕早已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下了。你既是我心魔,就该将我所经历的诸多事情,都记在心头。怎能因我拜入仙门十数年,做了多年仙门中人,就忘记了当年在滚滚红尘里,那些颠沛流离的旧事?” 心魔听了,气得咬牙切齿,道:“刚刚你问我愿不愿意配合你,那一句问话的本意,并非是要我配合你,而是另有两种目的。其一,是要根据我的回答,来验证我辈心魔,是否可以被你等仙门中人,炼制成护法阴兵。其二,是要根据我的回答,来确定是不是需要我等心魔配合,炼制成护法阴兵之时才能成功。” 横江淡然一笑,并未回答,算是默认。 心魔越发的气急败坏,道:“我处处提防着你,没想到还是中了你的算计!刚刚我要是不说休想二字,没有直接拒绝你,你就不会知道,如果我肯配合你,你便可以用驱鬼之术,将我炼成护法阴兵。我开口拒绝,就意味着此事可行。我早该猜到的,你本就是个奸猾至极的人,做的也必是奸猾至极之事。” 横江静静的打量着心魔,依旧不说话。 心魔越发愤怒,道:“我绝不可能答应你!” “不答应也罢。” 横江不以为意,道:“纯阳八千岁,道君十万载,天尊得长生。修行之路,漫漫无期。我斩了你之后,还会遇到心魔。若那时候他们都不肯配合,我就一个一个斩下去,总会遇到一个心魔愿意配合我。” 心魔讥讽道:“你天赋平庸,资质低劣,哪能修至纯阳?至于道君、天尊,更是痴心妄想!” 横江笑了笑,道:“旁人嫌我庸庸碌碌,笑我仙路无期,那也就罢了。你是我心魔,天地虽大,众生虽多,却唯有你最了解我。莫非你当真以为,我仙路渺茫,难以修炼有成?” 心魔哼声道:“不就是道心无双么,有什么好自吹自擂的?” 横江点点头,道:“我就是道心无双,你能耐我何?” 横江若不是道心无双,今日多半已中了心魔的算计,走火入魔,魂飞魄散。 正因为横江道心无双,这个以攻心为上,坏人道心的心魔,才对横江无计可施。 于是,横江持着青莲枪所化破木棍,指着心魔,心魔才连连退后数步,道:“且容我想想。” 良久之后,心魔沉吟几许,咬咬牙,道:“要我做你的护法阴兵……除非你肯答应我一件事。” 横江剑眉一扬,道:“说。” 心魔道:“我成了护法阴兵之后,你得真心实意待我,不可毁我道行,更不可让我送死,否则我要是日子过得不舒坦,我宁可一死了之,也不受你虐待。” 横江不愿直接回答,衣袖一甩丢出十几个金豆豆,落在地上。 撒豆成兵。 一个个护法神将,自金豆豆里窜了出来,站在横江身边,如同护身的侍卫。 这些护法神将,曾在上月横江心瘾爆发之时,魔气显化出大自在魔尊身影之迹,受血月光芒摧残,一个个身受重伤,如今立时一月,早已被横江以香烛供奉,温养得不仅伤势痊愈,且更胜从前。 心魔盯着十几个护法神将看了看,却还是摇头,道:“你给我看没用,我要你亲口答应我。” 横江道:“我答应了你,你就信我?难道你就不怕我出尔反尔,翻脸不认账?” “哼!我是你心魔,难道还不了解你?”心魔冷冷一哼声,道:“你刚刚不肯直接答应我,却给我看这些个护法神将,分明就是不打算保全我性命。事到如今,我的死活虽捏在你手里,但你想要我主动配合你施展驱鬼之术,就必须给我一句承诺,否则你就一剑占了我!” “罢了罢了,依你。” 横江摇了摇头,收起青莲枪,道:“我答应你,只要你做了我的护法阴兵,我便将你视为我修仙问道一途的护法,如何?” 心魔又道:“我既是护法,你须得给个身份名目。” 横江点点头,道:“我仙门以左为尊,左位为上,贵客来了虚左以待。即便凡俗世间,也是以左为尊,官员降职贬官,叫做左迁,意为从君王左侧迁至右侧。你若答应我,我便封你为我左护法,如何?” 心魔不再纠缠不清,拱手一礼,道一声:“诺!” 横江说的不错,心魔与他一体同源,对他最是了解,知晓横江是一个信义当先之人,言出必行,决不食言。 世人常言,时间上最了解对方的,不是最好的朋友,而是最大的敌人。可对于仙门中人而言,最了解他们的,绝非生死大敌,也绝非深渊诸魔,而是与他们一体同源,共生共灭的心魔。 于是,心魔只求一句承诺,便已心中安稳。 横江手中法诀一捏,施展出九耀诀里御火术,将法坛上的香烛,一并点燃。 香是檀香,烛是鲸油烛,自有檀香和鲸油的气味。 可横江却没有闻到半点香气。 他顿及觉得不对,心中默念当年刚刚拜入师门之时,陆青皇师叔所传的净心咒,三遍咒法之后,猛地清醒过来。 一睁眼,横江便发现自己坐在十方俱灭真中,一手持着冰蚕绳,一手端着冥凤浴火盘。 有一朵烛火大小的黑红火焰,正在冥凤浴火盘中央,左摇右摆的燃烧着,隐隐可以在火中见到,一个牙签大小的人影,正在直勾勾的盯着横江。 横江识得,这火中人影,必是心魔! “原来,刚刚我与心魔一番交锋,全是幻象,全发生在我心中幻象里,仿似是做了一场大梦。可我若在这梦中被心魔所乘,中了心魔的算计,必会走火入魔,轻则十年苦修付之东流,重则魂飞魄散。” “师门典籍记载,心魔大劫,最是诡秘莫测,心魔无形无相,最难对付!仇恨、贪念、妄念、执念、怨念懂可滋生心魔。心魔可以一直存在、可以突然产生、可以隐匿、可以成长、可以吞噬人、也可以历练人。” 横江端详着冥凤浴火盘中火焰,延手把玉盘搁在地上,摆在狡辩,再用衣袖一罩,冥凤浴火盘上就多了一只瓷碗,恰好将中间那一朵火焰罩住。 如今横江已知先前所见所闻,皆是心魔引起的幻象,醒来之后幻象消失,先前摆设的法坛供桌无影无踪,横江更不会在十方俱灭阵中,施展驱鬼之术。 毕竟那荒芜真人,就在阵外。 横江心道:“此等把心魔炼成护法阴兵之事,我从未在任何典籍上见到过记载,也不知仙道世间是否有先例。此事不妨暂且搁下,等七七四十九天期限一满,我离开此地,回了自己庭院,再开坛做法不迟。” 十方俱灭阵中烈焰熊熊,荒赤与荒橙兄弟二人闭着眼睛,缩着脖子,活脱脱两只缩头大乌龟,龟甲被烤得通红一片,仿佛随时都会融化…… 时光如水而逝。 七七十四九日,时间已到。 荒芜真人撤了阵法。 横江当先睁开眼睛,站起身来,施展出一道避尘决,将浑身上下洗的干干净净,再朝荒芜真人走了几步,递上令旗,道:“在下不辱使命。” “多谢小友!” 荒芜真人微笑点头,接过令旗,又拿出一个装纳仙精的木盒子,递给横江。横江接了木盒,也不打开看看盒中仙精是否足量,便收入了衣袖。 轰! 一道雷响,自荒芜真人手中出现。 她随手招来一团雷云,恰好罩住院内,哗啦啦下起了暴雨,淋在院中荒赤与荒橙被烧得通红如烙铁,且明亮刺眼的龟甲上,浇得滋滋作响,浸出青烟阵阵。 “好疼!” 荒赤怪叫一声,却见周围大阵已经消散,他摇身一变,化为人形,指着横江,怒道:“你小子不讲义气,我对你推心置腹,你却丝毫不讲情面,让我在这四十九天里,生不如死,我真是看错你了!” 那荒橙也化作了人形,走上前来拉住荒赤,道:“大哥,你没有看错他。他既然答应了奶奶,就该信守承诺,一心一意的监督你我。再者,你我在阵中被烈火焚烧一事,本就对你我的修行大有裨益,你不感谢他也就罢了,怎能恶言相向?” 荒赤瞪着眼睛,道:“你怎么不谢?” 荒橙道:“我和他没交情,为何要谢他?再者,他是奶奶请来的,奶奶给了他报仇,再向他致了谢,已算礼数周全。我又不欠他的,何须谢他?” 兄弟俩一顿争执,横江已然远走。 横江在三宝大殿那座院子,近两月无人打扫,已满是灰尘,横江刮起一股清风,将庭院吹得干干净净,再摆出法坛,将冥凤浴火盘摆在了法坛上,开坛做法。 盘中火焰,轻轻跳动。 随着横江把一套祭炼护法阴兵的驱鬼之术施展完毕,盘中火焰便化作一道黑光,钻进了横江掌中那颗金豆豆里。 横江只把金豆朝地上一丢,一道人影,浮现而起。 人影长得和横江一模一样,唯有头发和眼神不同。 此人发色乌黑,扎成一个道士发髻。他的眼神则极为邪魅,一看便让人觉得,这人身上邪气滔天,绝非仙门正宗,必定是邪魔外道当中,罪大恶极之辈。 第三百三十章:八寒业火 横江神态温和,仔细审视着这道人影。 人影则朝横江拱手一拜,道:“左护法拜见尊上。” 横江微一皱眉,问道:“为何叫我尊上?” 人影哼了一声,道:“你莫非忘了,当年在封魔岛桃林当中,你遇到一个活了四万八千岁的高手,叫做瑶池,她便把你叫做尊上。我既做了你的护法阴兵,按照约定,我自此之后,再不是你心魔,而是你身边的左护法。莫非这尊上二字,只有那来历不明的瑶池能叫得,我这堂堂正正的左护法便叫不得?” 横江不以为意,道:“随你。” 左护法又道:“你我之间,虽和那枯荣真人以枯荣真解分出的老少二人不同,也和徐夜月与徐无忌二人不同,却同样是同出一源,且相貌一模一样。你且放心,我既答应了你,便会安安心心做好这个左护法。在旁人面前,我会遮住面容,不会让别人错认了我。” 一言至此,左护法将手往脸上一抹,直接就将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全数磨平,整个脑袋面容圆滚滚光溜溜,已见不到五官面目,唯有额头中央,长着一直竖着的眼睛,眼眶里却没有眼球,只有一朵烛火大小的黑红火焰,在熊熊燃烧。 横江看着左护法的竖眼,道:“左护法眼中火焰,看起来很是不凡,不知是何来历,有何功效?” 左护法脸上没有嘴巴,却依旧发出了声音,道:“此乃八寒业火,内蕴八种道韵,乃我与生俱来的神通,最是玄妙,连我自己都没完全搞懂这八寒业火的用法。以尊上的天赋与资质,就算我把这火焰给了尊上,尊上也发挥不出这火焰的半分威能,反倒会玩火**。尊上如果想把我这火焰,化为己用,那简直是做梦。” 说罢,左护法手掌一摊,掌心以燃起黑红色火焰,再将八寒业火往法坛供桌上一靠。 桌上传来跐溜跐溜之声。 此乃冰霜冻结之音。 听上去就像是铁棱划过石面,清脆而带着几分金属质感。 左护法指着供桌,道:“尊上与我争锋之时,若非识破了我的计谋,用布局火焰的冰蚕绳捆住酱油瓶,又用冥凤浴火盘抵挡火焰,只等着八寒业火沾到了尊上的皮肉,顷刻间便会把尊上冻成一个冰人。到了那时,我只需随手一敲,就能把尊上敲碎,摔在地上,砸成一地冰渣!” 左护法此言不虚。 若横江真中计,只怕是必死无疑。 横江听左护法如此算计他,要将他置于死地,却也不恼。只因当时左护法是横江的心魔,双方本就是你死我活的立场,理所当然就要把横江置于死地。 横江只问道:“你那八寒业火,可否灭杀神魂修士?” 左护法道:“只要尊上破了对方的护身之法,我趁机放出八寒业火,让对方火焰沾身,必死无疑!” 横江又道:“纯阳仙人呢?” 左护法道:“不死也要重伤。” 横江问道:“道君呢?” 左护法不说话,摇摇头。 横江亦不再多问,手掌一翻,掌心多了十几颗金豆豆,全放在左护法面前,道:“此等护法神将,全归你管。” 左护法接了金豆豆,拱手抱拳,道:“尊令!” 横江点点头,走进静室当中,焚香沐浴更衣,继续一天的修行。 法坛就在院中。 左护法将熄灭了的香烛再燃了起来,把十几颗金豆豆,洒在了桌上。 撒豆成兵! 此法左护法也会。 一个个护法神将,显现在法坛之上,身材微渺,只有茶叶大小。 “太初有道,道与神同!道即是神,鬼神亦道!” 左护法念念有词,手掌法诀连番施展出来。 他本是横江心魔,世间唯有他最了解横江,故而不需横江多说,左护法只得了横江给的十几颗金豆豆,就已经明白,横江要他统领诸多护法神将,也明白横江要他相助,以驱鬼之法祭炼护法神将。横江一天终究也只有十二个时辰,时间不够,难以分身乏术,面面俱到,将主办事情,都做到尽善尽美。 如今,有左护法相助,诸多杂事,已不需横江费心。 横江入了房中,精修至晚间。 月亮升起,光辉洒落,院中一片银白色的温暖。 左护法对着法坛,一遍一遍的染香,一遍一遍的开坛做法,祭炼着那十几个护法阴兵,同时也在祭炼他自己。 第二日,横江打坐练气完毕,沐浴更衣。 他一出门,便见到左护法还在祭炼阴兵,便朝左护法点点头,双方相视一笑。 左护法道:“我非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 横江点点头,尽在不言中。 心魔本因仙门中人而生,一体同源,若横江身死道消,心魔必定也随着横江灰飞烟灭。唯有横江还活在世上,心魔才有可能反客为主,鸠占鹊巢,占据横江的肉身。 如今横江已经用师门驱鬼之法,把心魔炼制成了护法阴兵,于是心魔的生死存亡,全在横江一念之间,一如横江先前那些金豆豆当中的护法神将一样,横江可以一念让其生,一念让其死。 反倒是心魔成了横江的左护法之后,因生死掌控在横江手中,便再也没有了反客为主,鸠占鹊巢,占据横江肉身的机会。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一月有余。 横江终于是将一年之前,在青砀峰斗魔洞府里,从徐无忌那里得来的三成精气,全然化为己用,一身修为,已有了很大的长进,从原本三魂七魄只淬炼了三魂的层次,直达三魂七魄淬炼大圆满,修至仙门修士巅峰,只差一道雷劫,就能修至神魂境,成为足以在仙道世间里威震一方道场的神魂高手。 这一日,距离横江来到三宝宙船,整好三月时间。 三月之内,淬炼完七魄,此等修炼速度,比起横江在仙道世间当中修行,已不知要迅捷了多少倍! 并非是这深渊地狱里,天地灵气远远强于仙道世间。 深渊地狱本就是深渊诸魔聚集之地,实则天地灵气的浓度,远不如仙道世间。这三宝宙船所在之处,全因有历代仙门高人,布置诸多阵法,隔绝了弥散在深渊地狱天地之间的魔气,才使得此地天地灵气,比起别处,要较为纯净。也真因为有诸多阵法,拥有着聚拢天地灵气的功效,才使得三宝宙船里的天地灵气程度,能与仙道世间里,那些诸如宣明山一类的灵山道场,相去不远。 三魂七魄淬炼完毕,横江修为已达仙门修士巅峰,便意味着横江在仙门修士层次,打坐练气一事,已是做到了极致。 若想再进一步,突破仙门修士层次,达到神魂境界,则无法再靠着打坐练气,勤修苦练等等途径。 横江需要的是机缘。 诸如青砀峰斗魔洞府里,廖长空遇见九崇山阵道高手徐无忌之时,那一场机缘。 诸如独孤信得到横江所赠送的春秋剑印,那一场机缘。 机缘二字,几位微妙。 也许仙中人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间若有所悟,勾动天机,引来雷霆灌体。 也许仙门中人半夜睡觉,做了一个梦,突然间梦到了些什么,从而有所领悟,引来雷霆灌体。 也许仙门中人和人争斗,被人毒打一顿,被打得痛彻骨髓,突然间大彻大悟,从而得到了机缘。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诸如此类记载,横江师门中诸多典籍早有记载,千奇百怪,各有不同。 横江修至仙门修士巅峰,以他的心智,自然明白机缘二字,可遇不可求,故而横江心底没有半分急着寻找机缘的念想。不过,横江飞上了院中一颗大树的树梢,高空远眺,望向荒芜真人那座院落的方位。 十方俱灭大阵,就在那座院中。 “远古群仙的阵法,当真是玄妙非凡!” “我虽然得了徐无忌三成精气,却只在一夜之间,将三魂淬炼完比,还剩下诸多精气,贮藏在我体内,短时间内难以化为己用。若要靠我自己苦心修行,也许要多年以后,再能以仙门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的法门,将余下的精气尽数利用起来。” “十方俱灭大阵当中,烈焰滔天。我在阵中打坐练气四十九天,受阵中火焰煅烧,虽比不得荒赤与荒橙两兄弟连龟壳都被烧得通红灼眼,可阵中火焰于我而言,也有着锻炼自身,去芜存菁的功效!那四十九日,我和荒赤荒橙两兄弟,就好比铁匠铺里炉火上的铁矿,日夜不停被锻打锤炼……七七四十九天里,我借助十方俱灭大阵之助,便将体内残存的徐无忌精气,炼化了九成以上!” “我修为终究太低,天赋也太平庸。若我和荒氏兄弟的修为相差无几,天赋悟性也相差无几,我又何必靠着凤凰羽衣以及凤凰晒翅之法抵挡火焰?我大可像荒氏兄弟一样,任凭阵中烈焰,焚烧身躯,在阵中千锤百炼。那样一来,我在十方俱灭大阵中得到的好处,何止是炼化了徐无忌所赠精气?” 横江摇摇头,自树梢飘然而下。 “恭喜尊上!” 左护法收了法坛与十几个护法阴兵,朝横江拱手施礼,道:“如今尊上修至仙门修士巅峰,还需一场机缘,才能突破至神魂境。不知尊上有何打算?” “先去偏殿看看,是否有合适的任务。” 横江朝左护法甩一甩衣袖,左护法化作一团火焰,飞至横江凤凰羽衣的衣袖之上,再沉入了宽达的袍袖之上,变成一朵火焰花纹,栩栩如生。 第三百三十一章:最难消受美人恩 横江抬起衣袖,静观一眼,见衣袖火纹栩栩如生,犹如活花,横江便微微一颔首,面带微笑,大步出门。横江所住之处,是三宝宙船大殿,给那些来到深渊地狱的仙门中人,安排给仙门中人的住所,距离相隔宙船大殿以及三宝大殿给仙门中人安排的偏殿,不算太远,相隔二三里,以仙门中人凌空虚度的手段而言,瞬息即至。 刚一出门,横江便遇一珊瑚伞。 伞上悬挂珠玉配饰,诸多晶莹剔透的仙门珠宝,一见不凡。 伞下之人,横江认得。 水笙儿! “郎君,多日不见,郎君可安好?” 水笙儿站在珊瑚山下,朝横江娉婷施礼。 天色正早,阳光自东面而来,洒在珊瑚伞上。 这伞虽是海中珊瑚树雕琢祭炼而成,除了珊瑚伞枝以外,中间也有布幔丝绸一样的三面,中间只用珊瑚树枝雕琢而成,伞面看上去七彩流转,俨然是彩虹附着其上,也不知那些海中龙女,是以何种炼器手段,将悬挂长空的彩虹,编制在珊瑚伞枝上,使得此伞如此美轮美奂。 此伞必定非同小可,也不知到底有何威能。 横江的目光从雨伞上扫过,朝伞下水笙儿拱手一礼,道:“多日不见,水道友有礼了。” 水笙儿定定的看着横江,道:“叫我笙儿好不好?” 横江摇头,道:“于礼不合。” 水笙儿眼中溢出泪水,道:“郎君就如此不待见我,拒人家于千里之外?” 横江摇摇头,道:“你我君子之交,言行举止,自然要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水笙儿咬咬牙,撑住眼中即将留下的泪水,道:“人家是小女子,不是君子呢。” 横江摇摇头,不在这个话题多做纠缠,道:“水道友和我数月之前分别,以水道友纯阳仙人的实力,本该早就来了三宝宙船,为何今日才来?” 水笙儿天真烂漫,如今横江转移话题,水笙儿竟也不觉有异。她先是思忖片刻,整理了一番思绪,随后才仔仔细细的回答道:“郎君你是不知道,除了你之外,这一次来到深渊地狱的十个仙门中人里,大多都是在深渊地狱,有师门底蕴的呢。我们海中龙女一脉,深渊地狱里,本就有我们海中龙女一脉的前辈和道统,在深渊地狱和海中龙女激战了许多年。除我龙女一脉,诸如那广寒宫,以及万象妖宫,在深渊地狱也有道统传承、山门驻地、以及镇守在山门的师门前辈。按照惯例,我们来到深渊地狱,来到三宝宙船,也不过是在此登记在册而已,随后就会追随各自的师门前辈而去。他们既然和翟青衣前辈失散,不能直接来到三宝宙船,第一时间肯定是选择前去寻找师门道统所在的山门,寻求师门前辈庇护,又怎会再来三宝宙船,人家……人家来到三宝宙船,就是为了见小郎君一面。” 这般情义,毫不遮掩。 热得像火,烧得横江心中喟然万分,却只得摇头道:“我修为低微,在深渊地狱自身难保,当不得道友如此赞誉。” 水笙儿却道:“凡俗世人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笙儿只想见小郎君,其他事情,都算不得什么。” 这一刻间,横江对于传闻中,海中龙女火辣热情的性格,又多了几分领悟。 不过,横江对这个站在珊瑚伞下倾国倾城的龙女,依旧是摇了摇头,道:“抱歉。” 水笙儿眼中泪水再也阻挡不住,沿着脸颊滑落。 她稍稍一侧步,便把横江前方的道路,让了出来,站在一侧。 “告辞了。” 横江拱手抱拳,告辞而去。 刚走几步,就听到水笙儿在后方呼唤道:“郎君,我知道你是一个守信之人,只有守信之人,才不会轻易做出承诺,也只有守信之人,做出的承诺才最为可信。人家今天来这里见郎君,也不是一定要郎君接纳人家的心意……我只是……只是想让郎君知道我的心意。正所谓做实在人,成事在天。现在郎君已经知道了我的心意,就算不肯接受我,我也无怨无悔,心满意足。” 这般女子,让横江心中一片温暖。 不论如何,被人喜欢,总是好的。被人爱慕,总比被人怨恨要好。 若被人义无反顾的爱上了,自然是一件幸事。 “多谢道友厚爱!” 横江停步回头,拱手一礼,只道出一句“后会有期”,便转身而去,步履飒爽,直达偏殿当中。 呜呜…… 水笙儿柳眉一蹙,哭出声来。她却不愿意让旁人看到她哭泣伤心的模样,便捧着手帕抬起手臂,将眼睛鼻子一起捂着了,遮蔽面容五官,低头狂奔,眨眼间就消失在了横江院前的长街尽头。 横江大步而行,直达偏殿。 他本以为,也许随同他一起来到深渊地狱的另外九个人,早已来到了三宝宙船,登记在册,或是成为仙道世间直属的人物而领取任务,或是因为性格似闲云野鹤而自行领取任务,如今为了完成任务获取仙精,而各奔东西。 未曾想到,这一趟来到深渊地狱的十个仙门中人,在深渊地狱里全都有各自的师门照拂他们,于是不需要来到三宝宙船,就各自有了依靠。 果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凡俗世人如此。 仙门中人莫不如是。 就连那赵四,也因为娶了一个龙女一脉的女子火苗儿为妻,从此成了龙女一脉的上门女婿,从而抱上了龙女一脉的大腿,也可随着火苗儿一起,前往龙女一脉位于深渊地狱里的道统山门。 横江也未曾料到,水笙儿竟如此痴情。 最难消受美人恩。 横江并非不懂男女之事的纯情小男人,也不是禁绝男女qingyu的清修寡欲之辈,对于女子柔情,自然会心有所感。可他苦求仙道的信念,却比起男女之情的火焰,不知要强盛了多少倍…… 正如此时此刻。 横江站在偏殿当中,凝神望着那一座玉石荧幕的眼神,比起他看向水笙儿的眼神,不知炽热了多少倍。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人各有志,各有所好。 即便凡俗间的帝王,也有些爱美人不爱江山之辈。 横江唯念仙路。 至少,迄今为止,横江未曾遇到,能让他在仙路之上回转,甚至甘愿抛弃仙路的女人。 “我与水笙儿,终究只是在苍茫大海里,萍水相逢而已。龙女虽然多情浪漫,可我对我而言,男女之情终究比不得仙路涛涛……” 横江一边打量偏殿那一扇闪烁着任务文字的荧幕,一边权衡着到底该选哪个好。 一心多用,对于横江而言,素来不是难事。 他自幼便思维迅捷,思绪极为敏锐,只是对于仙门诸多道统,天赋与悟性极为平庸,若放在凡俗世间,不学仙法道术,只学凡俗典籍书籍,绝不会像如今在仙路当中这般苦痛挣扎。若非如此,当年在中土帝国皇都,周先生也不会一心想要横江考取功名,有朝一日入朝为官,出将入相,造化万民。 若愚笨不堪, 怎能饱读诗书。 若不饱读诗书,怎能金榜题名? 横江的目光落在荧幕上,未有半分偏移,他瞅着荧幕上诸多字迹,忽而又想道:“我虽不能因水笙儿,偏离我修仙问道一途。可若是独孤兄有何要事,要我相助,我即便是舍弃仙路不要,也会竭尽全力,襄助独孤兄!” 横江刚想到这里,就在殿中巨大的玉石荧幕上,看到了一条仙门任务。 这任务不难,却有极大的危险性。 任务地点,在三宝宙船往西,千万里之外。此地已是仙门中人在深渊地狱所占领的地域边缘,靠近深渊诸魔繁衍生息之地,虽算不得仙道世间群仙与深渊地狱诸魔的正面战场,却也算不得安稳之地。 危险与机会,素来并存。 这个任务报酬也高,足足三百仙精。 任务的内容就是驻守一座名作遗知山的山峦,并且巡视此山周围千里,任务时限是十年。 横江站在偏殿之内,凝神不动。 一站,就是数日之久。 这数日之间,颁布任务的玉石荧幕里的任务文字,换了一个又一个,来到偏殿里的仙门中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可是位于玉石荧幕里的那个镇守巡视遗知山的任务,一直位于任务版面之上,无人领取。 寻常人物,少则二分三分仙精,多则二片三片仙精,最多不超过十个。 唯独这镇守遗知山的任务,是三百仙精。 横江对比任务玉石荧幕上,诸多任务的难度,以及任务的酬劳,再想起前番荒芜真人给他一日一片仙精的报仇,只需请他在十方俱灭大阵当中监督两位孙子……如此算来,那荒芜真人,分明就是在送钱! “我和荒芜真人素不相识,荒芜真人却如此厚待于我……那十方俱灭阵中,有熊熊烈焰,可助我修行凤凰晒翅三法统当中的第一重凤凰晒翅法,又有明月如沟,直接照在我头顶,如春雨润物一样,滋润着我的神魂,恰好可以助我修炼凤凰三法统当中,第二重太阴炼形法……如此诸事,结合在一起,未免太巧合了些。” “九崇山!九崇山!九崇山一脉,在封魔岛当中,虽算计了我一番,可我当时虽面临重重危机,终归却得了不知多少好处,道诀、法宝一类,不知凡几!只谈我天赋平庸悟性低微,我若是赵清雪那样的天纵之才,在封魔岛那十余年世间,就足以将我从九崇山一脉,得取来的诸多法宝、道诀,尽数参透完毕。” 横江摇摇头,暂且走出偏殿,飞至集市当中。 三宝宙船集市,各种仙门中人所需之物,应有尽有。 其中能够辅助修行的丹药,数不胜数,可功效却各有偏差,横江对比市集当中各类丹药的价格,再掂量着手中那全在荒芜真人手里得来的五十二片仙精,继而眼神一凝,二话不说,来到偏殿当中,抬手一掌,拍在了那一条镇守遗知山的任务上。 啪! 横江这一拍,声音不大。 可殿中诸多正在考察任务的仙门中人,却全都停下了各自的事情,一个个目光灼灼,转过身来,死死盯着横江…… 第三百三十二章:遗知山镇守府 “道友!遗知山去不得!” “道友且慢!我看道友身穿云纹道袍,头戴玉冠,是仙门正宗打扮。看在同为仙门正宗的份上,我才劝道友一句!” “道友,请三思啊!” 周遭仙门中人围过来,纷纷劝阻横江。 “多谢诸位好意。” 横江拱手一礼,辞别众人。 唉…… 偏殿内诸多仙门中人摇头叹惋,看向横江的眼神已有变化,仿似是在看一个死人。 横江领了任务之后,去三宝大殿,找了那殿中管事之人阳秋子,得了一份镇守遗知山的策令,以及一块令符。 随即,横江回到院中打点行装,稍作休整,骑着飞马,离了三宝大殿,朝遗知山方向,飞驰而去。 多日赶路,才到遗知山。 这段时日横江一身修为,卡在仙门修士巅峰,未有半分长进。只因对于仙门修士而言,一旦将三魂七魄淬炼完毕,要想引来天地雷霆灌体,突破至神魂境界,单凭苦修已无用处。 遗知山侧,大河自西北而来,望东南方向奔腾而去,水势一泻千里,滚滚而下。 横江自空中往下眺望,只见得河水的源头方向,水流赤红一片,似一河狂怒的沸血,澎湃出滔天红雾,使得大河对岸血雾滔天,似一重鲜血帷幕,把河对岸诸般景物,全都遮蔽在血雾当中。 这河水极其怪异。 上游赤红如血,下游越是靠近遗知山,越是往东南流淌,河水里的血色就越发稀薄,当横江回首望东方看去,那数百里外的河面,已是清澈见底,时不时能够见到,河中有大鱼跳出水面,翻腾而起,如鱼跃龙门,极有活力。 至于遗知山西北的上游河水,则只能见到血水汹涌澎湃,血浪激荡拍打着河岸,却见不到河中有半点生灵栖息的迹象。 “好一条血河!” 横江飞在空中,来回扫视下方蜿蜒远去,不知来处,不知去向的大河,再挥手在飞马脖子上拍了拍。 飞马将羽翅稍稍收拢,朝着下方遗知山,滑翔而去。 白驹过隙,如虹飞落,直达山脚。 一座沧桑破损的石碑,耸立在一条荒芜了许久的道路旁边。 此路沿着山势,蜿蜒往上,必是入山之路。 横江站在石碑旁边,伸出手,指尖洒出一股罡风,将石碑上的青苔与藤蔓吹得一干二净,那些刻在石碑上的文字,终于是重见天日。 石碑正中央,写着遗知山四字。 此乃路碑、地标、山界一类的石碑,在仙道世间随处可见。这等石碑上,除了会写上此地的名字之外,一般还会在石碑下方,雕刻一些指明东南西北方位的箭头,同时也会在箭头旁边,标注一些文字,告诉来到此地之人,若往东走会去往何方,往西走又会达到何方。 这座石碑下方,也有箭头。 横江视线一垂,当先就见到那往西的箭头旁边,果然写有字迹。因立碑的时间太过久远,碑上文字已有些模糊不清,若非横江少年时跟随周先生读书,博闻强识,学识渊博,只怕也难以看清,那碑文上写着诸如“过河就是深渊诸魔之地”一类的字迹。 横江又看了看其他箭头所指,见标注的只是些寻常地名,便不再多看,心中只忖度着,如今修为尚低,不可轻易渡河,去和深渊诸魔一争高下。 最要紧的事情,便是提升修为。 对于横江而言,提升修为最直接的办法,便是服食丹药辅助修行。 不过,如今横江修为,已达仙门修士巅峰,他尚且缺了一份机缘。 山路极为阴森,听不到山间应有的虫鸣鸟叫,也见不到飞禽走兽,唯有山峰吹过树梢之时,树叶翻转拍打,发出的哗哗声,犹如浪涛作响。 一座仙门据点,建在山顶。 横江远远一看,就知道此地建筑,和他先前赶赴三宝宙船之时,于半路上遇到的那一处仙门据点,相差无几。 当时,横江就在那一处据点当中,买了如今这一匹跟随在他身边的飞马。 如今这飞马的举止神态,和往常大有不同,显得很是焦躁不安,心不在焉的踢踏着马蹄,时不时抬起头来嘶鸣一声,好几次想要往山下跑去。若非横江这个主人就在飞马身边,这匹飞马多半已经逃之夭夭。 此地必有蹊跷! 横江牵马而行,来到山顶。 前方有殿宇楼台,院落园林,林林总总多达上百处建筑,连成一片。这般景象,和横江以往遇到的那个仙门据点,相差无几。可别处人多,甚至还贩卖丹药符纸与诸如飞马一类的寻常灵兽,犹如集市,此地却荒无人烟。 街中道路,铺满了落叶。 殿宇楼台的屋檐上,窗框中,爬满了蜘蛛网,却连一只蜘蛛也见不到。 横江在街中走了好几圈,将每一座建筑都观望了一遍,却没有找到多少有人在此生活的痕迹,唯有最中央那一座不大不小,三进三出的府邸,门口的灰尘与落叶稍稍少些,横江停在府邸门口,抬头一看,就见府邸门楣的牌匾上,写着“镇守府”三字。 这种牌匾,横江在别处经典哨所,未曾见过。 “哨所据点而已,就算冠冕堂皇挂上牌匾,最多也就写上‘镇守所’二字即可,怎能以镇守府为名?莫非是以前镇守遗知山之人,是一个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之辈,喜欢自吹自擂,这才在府邸大门上挂了镇守府三字做牌匾,以满足他的虚荣心?” 横江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对,又记起了当初在三宝宙船大殿,接纳任务之时,殿内众人纷纷劝阻他的场面。 “我在偏殿当中,见到镇守遗知山的任务文字之后,又离开偏殿,外出购买一些物资,间隔大半个时辰之后,我才回到偏殿接纳任务。半个时辰里,不知有多少个仙门中人,见到过这个任务,可他们却不将此任务领走,肯定事出有因。而他们在我领了任务之后,却纷纷来劝阻我,更是事出有因。” “我只是一个仙门修士,修为低微,以三宝宙船的惯例。我所能见到的任务,理当也是些符合我仙门修士实力的任务。按照常理而言,这任务就算再难,也比不得神魂境高手的任务难度。我手中九脉求魔剑阵的布阵玉剑,虽已有裂纹,却依旧还能使用,即便和纯阳仙人生死相杀,也有一战之力,又何惧此地危险?” “众人纷纷劝我,多半是出于好意。可危险与机会,素来并存,犹如我仙门中人与心魔,一体两面,一体同源!若这遗知山里,并无太大危险,我只需在此镇守十年,能够得到的报酬,足有三百片仙精!在三宝宙船当中,就连凤凰晒翅之法的第一篇法诀,也只需三分仙精。三百片仙精对我而言,是一笔泼天的巨款。若有三百仙精在手,我拿来购买丹药,借助药力潜心苦修,就算不能直达纯阳,也能在神魂境界里越走越远……神魂修士,寿元可达千载!我若有千年寿命,我这修仙问道之路,何须如此困窘?” 横江手捏法诀,默念咒语。 呼呼! 一股狂风,自横江衣袖里吹出,冲进镇守府大门当中,犹如一条条狂风蛟龙,将院中落叶、蛛网、灰尘一类,清扫得干干净净。 既来之。 则安之。 横江打定了主意,要在此地,住上十年。 目的很简单,不为别的,只为那三百片仙精。 进了大院,横江又觉得鼻间闻到的尽是腐朽的气味,便再度施法。 轰隆! 一道雷霆,从天而降,落在院中。 雷水甘霖之法,招来大雨倾盆,再将此地清扫一番,就连青石地板,都变得一尘不染,油光可鉴。 大院有一座主屋,东西厢房各等院落。 主屋的厅堂内,摆着一张供桌,桌上有香炉,香炉后供奉着一个神龛,神龛上摆着一个灵位。横江本以为这个灵位,是以前镇守在此之人的师门前辈灵位,准备就此撤掉,可细细一瞧,却发现那灵位之上,只写着一个天字,横江便留下了这个灵位,再拿出香烛一类的供奉之物,燃烛点香,施礼供奉。 仙门中人本该敬天法祖。 随即,横江将东厢房收拾布置一番,再回到之主屋厅堂,自衣袖里拿出一个白玉质地的蒲团,摆在供桌前方,盘膝坐下,打坐练气。 飞马在屋外走来走去,或是甩着尾巴,或是无聊看着天空。 太阳渐渐西沉,夜幕降临。 这一日横江过得很是闲适。 他不讨厌这种生活,若能在此安安稳稳,心无旁骛的修行,过着喂马画符,读经练剑,打坐练气之类的日子。如此十年之后,就能得到三百片仙精的报仇,横江没有半分怨言。 十余天时间,一晃而过。 静则思动,动则思静。 横江安逸的日子过得久了,渐渐也想起了仙道世间,想起了师门宣明山,想起了诸多任何事,脑海中渐渐也浮现出一个问题。 “为何要求仙问道?” “为何要成为仙门中人?” “为何要孜孜不倦,苦苦求索仙道?” 第三百三十三章:群魔夜行 为何要修仙? 为何要问道? 若只是一个凡俗世人,免不得要受凡俗间贪官污吏的压迫。 横江如今在仙门修士境界,已达巅峰,若只想过安安稳稳的生活,只需回到仙道世间,找一处宁静清幽的城池或者山川,做一个富家翁,岂不美哉?或是干脆耕读传家,过着一夫辖五口而治百田的生活,岂不悠哉? “封魔岛中,那名作瑶池的女子,把我尊称为尊上。她一道法术施出,我一夜之间经历千世万世,皆在苦苦求索仙道。若我那千世万世梦境的经历,全都是真实存在,若我真像梦中那样,苦求仙道无数年,却依旧孜孜不倦,那我在历经千世万世轮回之前,到底是何许人物?” “莫非,当初我在封魔岛里,因心瘾爆发,魂魄受损而油尽灯枯之时,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那一道羽化重修的法术,就是我千世万世之前,尚未开始轮回之时,以仙门大手段,将法诀刻印在自己魂魄深处,才会永世不忘?” “何种修为与道行,才会让人轮回千世万世,忘记了轮回之前的所有事情,却还能将那轮回之法,牢牢记在脑海中?” 如此诸多问题,汹涌在横江心头,让他胸中烦闷,静不下心来。 静不下心,便无法抱元守一。 不能抱元守一,自无法打坐练气。 横江干脆拿出纸笔,修行符箓之法,以九崇山一脉法统,一边念诵净笔咒、净墨咒、净砚咒等等诸多咒法。 可这一回,即便道心坚定如横江,也在念诵咒法之时,念错了口诀。至于他手持符笔在符纸上画出的符箓纹路,也乱七八糟。 “我如今画的这般符箓,还真算是鬼画符!” 横江把青色符笔放在笔架上,摇头自嘲一笑,道:“可惜了九崇山一脉的符箓法统,可惜了吴冠师弟送我的宣明山竹纸,也可惜了周先生这支笔……” 弃笔之后,横江静思良久。 久而久之,横江眼中又浮现出一缕笑意。 非是自嘲的笑容。 也不是苦笑。 而是发自真心,云淡风轻的笑意。 “我道心坚定,难得有几次会像今日这样,心绪紊乱,难以平静。自古祸福相依,今日之事对我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横江离了堂屋,进了浴室。 焚香、沐浴、更衣…… 他洗得清清爽爽,换了一身衣裳,泡了一壶清茶,独作庭院当中,看空中云卷云舒,望山间风来风去,又很是随意的把手伸进衣袖,从乾坤袋里收藏的诸多书籍当中,掏出一本线装的古籍,顺手翻开一页,张口朗诵。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以横江的学识,一眼就能看出,那遂古之初四字,遂字的意思为“往”,和“古”连在一块,便极大的加深了“古”字的本意。这遂古二字所指的时间,只怕比起远古群仙的时代,更为久远 那么最早的时候,仙道世间的道统,是由何处传出来的呢? 横江默默摇头,他也不知晓。 他虽修炼十余年,虽读了诸多仙门典籍,可他师门宣明道场,也只有五千余年的道统。远古群仙时代,距离今日,已不知有多少万年,横江就连远古群仙之事,也知道的很少,又如何能了解遂古之处,到底发生了何事?他又如何能知道,仙道世间里诸般道统的源头,到底是从何处而来? 横江盯着书中词句,细细看了看,将之一口气读完。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翼惟象,何以识之?明明暗暗,惟时何为?阴阳三合,何本何化?圜则九重,孰营度之?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横江以仙门啸法的发声法门,将书中这一页最后一字念完,声如珠玉,通透爽朗,中气十足。 可诵完之后,横江却似是一个玩腻了手中玩具的孩子一样,随意的一甩手,就将书籍丢到了桌子上。 时至此刻,横江眼中笑意,已荡然无存。 可横江紊乱的心思,已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世间广袤,本来就有很多事情,无法理解。世间芸芸众生,本就有很多事情无法把握。我既一心求道,那就一心求道便是。至于我心中诸多问题,只需安心修行,等到了某年某月某日,修炼有成,得了道果,诸多疑虑自是迎刃而解。” “我自从拜入师门以来,勤修不辍,未曾有一日懈怠,未曾有一日松弛。周先生曾对我说,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我正好趁今日这个机会,安安稳稳休息一日,喂喂飞马,再在院中种一些茶树,等到数年之后,就能喝到自己种的茶水,也是一桩惬意的事情。” 一念至此,横江干草,拿去喂了飞马。 这干草是他早在当初买来飞马代步之时,就一并买了回来,也是仙门种植的粮草,价格不算昂贵,无需用仙精支付,只需用仙门中人炼制的金精秘银等物,即可换来。 喂马之后,横江在这镇守府院中的空地里,开辟出了一片中茶的耕地,将茶叶一片一片种植下去 若是凡俗世人,肯定无法将烘制了一番的干茶叶,种成茶树。 横江有着仙门修士巅峰的修为,只需一道雷水甘霖之法,就招来了雨露落到地上,不一刻间就有绿绿的枝芽,从土壤里生长出来。只是横江今日状态太差,平时挥手就能施展的雷水甘霖之法之法,此番却足足使用了十几次法诀,念诵了十几次法咒,才找来金风玉露,洒落院中。 喂马种茶之后,横江又觉得无事可干。 他干脆弄了一条长凳,仰天躺在凳子上,闭上眼睛,懒懒的睡了一觉。 一入睡,就开始做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横江醒着的时候心思紊乱胡思乱想,连做梦的时候,梦中也是横江未曾料到的画面。 梦中,横江见到一个女子。 此女风华绝代,无人可比,横江却偏偏看不清此女的容貌。 可是,就算见不到相貌,哪怕啊是历经了千世万世梦境,阅人无数的横江,也觉得这女子无人可比…… 横江对这个女子,十分熟悉。 这是那画卷中的女子。 紫霄宫外,就有着这个女子的雕像,万古不该。 仙门中人传闻,紫霄宫主这等天尊,也对此女念念不忘,于是才在紫霄宫外,将一座巨山雕刻成了这女子的模样。 梦中,横江目光如炬,盯着这个女子。 横江清清楚楚的记得,自从当初独孤信见到了这女子的画卷,再不明不白的将画像带走之后,他已有许久,不曾梦到这个女子。 横江盯着女子看了许久,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女子面带微笑,看着横江,却不说话。 “妖孽!” 横江神色一沉,暴喝道:“休要坏我道行!” 女子依旧只是微笑,对于横江的喝骂之声,置若罔闻。 横江见女子不为所动,又拱手抱拳,对女子施了一礼,道:“紫霄宫宫主,早已修得长生道果,与天同寿,却依旧对前辈一片痴心,甚至将前辈的雕塑立在紫霄宫外,相比前辈必定是能与紫霄宫主比肩的人物,否则堂堂天尊怎会对前辈念念不忘?我只是一个仙门修士,卑微不堪,和前辈素不相识,前辈又何必和我计较?” 女子不闻不问,微笑依旧。 横江又道:“我早已寻人问过,这世间不知有多少仙门中人,将前辈的画像带在身上。他们只在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之时,才会梦到前辈,但是前辈却从来不会在梦中一直纠缠着他们。唯独我横江不同,当初我把画像带在身上的时候,前辈每天黎明之前,凌晨之时,都会在我梦中出现。敢问前辈,这又是为何?” 女子轻轻朝横江招手,渐渐飞起,越飞越远。 当这女子消失,横江就从梦中醒了过来。 他觉得已打定了主意,今日要休息一番,便不再起身,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这回,梦中又梦到了那个女子。 横江一狠心,怒道:“果然是个妖孽!好话歹话,对你全无用处,那就休怪我无礼了!” 女子笑容不改。 横江飞至女子身边,伸手就抓向女子的裙摆,准备往上用力一掀,可他的手掌刚刚触摸到裙子,女子的身影就像是水中的倒影一样,在横江手指触碰之下,化作数不清的散乱碎片,朝四面八方消散,旋即又出现在横江身前数米之外。 横江剑眉一扬,正要再对女子动手,梦境当中却有成百上千道血光,出现在远处。 横江转身探视,视线死死盯着周遭光辉,凝神一看,却见那些光辉,化作了一个一个面目狰狞,张牙舞爪的深渊诸魔身影,从四面八方,朝他扑杀而来。 女子神色,终于有了变化。 “快走!” 她很是焦急的朝横江呼唤一声,施出一道光辉,打在横江身上,使得横江身化长虹,转瞬间飞遁离去。横江猛地回头,却见那女子周身显现出万道光辉,将空中深渊诸魔身影,斩杀得干干净净。魔影消失之后,女子的却摇身一变,身躯化光,直上九霄,消失在蓝天白云深处。 这一幕,让横江从梦中陡然惊醒,睁眼一看,却见这遗知山镇守府上空,不知何时,已多了成百上千魔影,如同黑血的魔气纠缠成黑云滚滚,似要将天穹遮住! 第三百三十四章:山主 黑云遮天,阳光隐没。 遗知山地界,昏黑一片。 白昼剧变,漆黑如夜。 长空之下,群魔夜行。 “左护法!” 横江低喝一声。 一朵火焰,从院中飞驰而来,化作一束华光,落地为人,显现成一个脸上只长着一直燃烧着火焰的竖眼,却没有五官面貌,让人一看就觉着寒气逼人的邪魅至极之辈。 “尊上!” 左护法朝横江一拱手,也不多问,只将衣袖一甩,金豆豆落地,撒豆成兵,化十数护法神将,各自捧着一个乾坤袋,席卷呼啸纵横的阴风,各按阵法方位,站立在在横江周围,布置成一座鬼阵。 此阵也算不得什么极为玄妙的法阵,乃横江师门典籍当中,记载的五阴杀阵。 这般阵法,用来对敌仙门修士或是神魂高手,可算是一大助力,可若对方是纯阳仙人以上的高手,此阵也能发挥的作用,只算是聊胜于无。并非左护法不肯布置更为高深奥妙的法阵,实在是横江对于阵法一途,天赋平庸,又因他诸事缠身,没有足够多的时间揣摩阵法奥妙,故而难以布置出更强的法阵。 至于左护法,他本是横江心魔,和横江一体同源,左护法能够布置的也只是横江已经掌握了的阵法。若要左护法自己去揣摩体会阵法精要,此事难于登天。他只是心魔,若要他去领悟参透仙门法统,未免强人所难。若是世间仙门中人的心魔,能够做到自己领悟和修行法统,只怕天地间的仙门中人早已被心魔灭杀得干干净净。 群魔见横江布阵,也不来阻挡,只咧着血盆大口,张牙舞爪,在空中变化出各种诡异恐怖的模样,或浑身白骨森森,或鲜血淋淋,或多手多脚,活面目可憎,或满身是眼,或浑身是口,千奇百怪,望而生畏。 诸般景象,令人震怖。 横江神色深沉,却不慌不乱。 早在住进镇守府那一日,横江已把九脉求魔剑阵,布置在大院当中。 如今,横江七寸玉剑在手,即便遇到道君高手,虽胜算渺茫,却也有一战之力。空中深渊诸魔虽多,可以群魔身上散发的魔气程度而言,尚且没有超过当初在半路上拦截翟青衣的那个魔女。 “难怪镇守遗知山的任务,在三宝偏殿发布许久,却没有人去领取任务。难怪我接了这个任务之后,殿中各方仙门中人,纷纷来劝阻我。果然这遗知山,危机重重,竟有成百上千个深渊之魔,侵犯此山!” “仙魔争斗,由来已久,你死我活,不留后路。空中群魔见了我,为何不直接杀来,反倒在空中张牙舞爪,装腔作势?” 横江心中生疑。 左护法问道:“尊上!且容我试他一试!” 横江扫视长空,点头应允。 八寒业火! 黑红火焰,冲天而起。 左护法以手控火,呈举火烧天之势,操控熊熊烈焰,燃向高空。 嗖嗖嗖! 空中群魔,如雨坠下。 积累如云的魔气压了下来,似一重大幕,将左护法烧出的八寒业火,压得从天而降,沉入地面深处,最终消失不见。 诛魔随着魔气,从空中落了下来,站在镇守府大院当中。 横江读书诵经之时,就有一目十行之能,只将实现一扫,就对诛魔数量了然于胸,约莫有一千左右。他也看到了有些魔影身上,沾染了八寒业火。 有些魔影身上,火势微弱,周身皮肉起了水泡。 有些魔影身上火势稍大,水泡崩裂,惨不忍睹。 有些魔影却被火焰烧得寒苦增极,唇不能动,舌头抖索,嚯嚯作响。 有些魔影身上,被八寒业火烧得青紫一片,创伤犹如一朵朵类似于纹身的青色莲花。 有些魔影被懂得皮开肉绽,犹若莲花盛开,且魔影血肉翻卷,鲜血溢出浸满了体表,是的莲华形状的伤口,犹如一朵朵红莲! 不论青莲与红莲,俱是栩栩如生,犹如真正的炼化。 沾染了火焰的群魔身上,显现出的痛楚与体表伤口,各有不同。 横江细细一数,共有八种。 正好和八寒业火中“八”字相符。 且诸多魔影被火焰烧身之后,和被其他仙门道术仙法烧伤不同,身上不仅没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反倒尽是被冻伤的痕迹。 那些水泡、疱疹,和寒冬腊月里,被冰霜寒气冻出来的冻疮,极为类似。 如此景象,正好和八寒业火中的“寒”字相符。 “火起!” 众魔影中,生出一道暴喝之声,随即就有熊熊烈焰,离地而起,将那些身上沾染了八寒业火的魔影裹住。受伤的群魔被火一烧,伤势渐渐好转,那些浑身显现出青色莲花纹身的魔影身上,青莲渐渐变成了水泡,而原本被烧得皮开肉绽的魔影身上,绽开如大红莲花的伤痕,也随之渐渐愈合,变成了青色莲花。 这火焰虽能延缓群魔身上伤势,却难以将之治愈。 于是那施法的魔影,越众而出,来到横江面前,道:“夏侯翼拜见山主!今日我等聚集在此,只为拜见山主,恭贺山主来此赴任,接任遗知山的山主之位,还请山主网开一面,收了神通。” 这魔影所说的收了神通,便是要横江收了八寒业火。 “仙魔势不两立!” 横江右手持剑,左手衣袖一甩。 实际上横江已从魔影那一段话语,对遗知山之事,已隐约猜出了几分。不过,横江却假装一无所知,道:“我为仙门中人,你是深渊诸魔,我为何要网开一面?” 为首的魔影说道:“山主有所不知,我等并非深渊诸魔,而是邪魔外道一脉的仙门中人。” 横江淡然道:“既是仙门中人,为何假装深渊诸魔?” 魔影道:“我族先祖,曾以身试魔,在斩杀了一尊深渊大魔之后,曾以无上妙法,将自身三魂七魄,灌入深渊大魔的尸身之内,从此之后就拥有了深渊大魔的身躯。从那时开始,深渊大魔的血统,便在我族当中,传了下来。于是,我和这些族人,一生下来就有两种面目。其一是人,其二是魔。” 横江略一凝神,点了点头,不再追问这些魔影的来历,只问道:“你且说说,你等与我,到底是敌是友?” 魔影拱手抱拳,施了一礼,道:“山主手持仙门令符,来此镇守遗知山,我族自当听从山主调遣!” 横江道:“今日为何要化身群魔,来此吓我?” 魔影道:“这是一种舞蹈,叫做群魔夜行之舞。这是我族自古以来的规矩,唯有经过了群魔夜行之舞的考验,在魔舞的威势之下,能斩破梦境,我等才会敬奉此人为遗知山的山主。群魔夜行之舞是我族自古传承而来,其威力在梦中方能显现。若能破掉梦境,便可安然无恙。若破不掉梦境,则会心神失守,自此疯疯癫癫,断则十天半月,长则三五月,才能渐渐恢复过来。” 听闻此言,横江想起了先前在凳子上睡觉的时候,梦中群魔乱舞,难以抵挡的场面。横江亦是想起了梦中那个画卷里的女子,化身万道华光,将梦里满天魔影,杀得干干净净。如今看来,多亏了梦中女子,才能一举破掉群魔夜行之舞。 “如此说来,按照你族祖上传下的规矩,只要我能够破了梦境,你等就该奉我为遗知山的山主。”横江审视着诸多魔影,话锋一转,语气一变,道:“为何我醒来之后,你等还飞在空中,以魔气遮天,在空中群魔乱舞?为何如今落到地上,见了我这个山主,依旧不肯变回仙门中人模样?” 魔影苦笑摇头。 横江道:“你说你是邪魔外道一脉的仙门中人,你如何证明?” 魔影只摇身一变,周身魔气消散无踪,反倒是仙气缭绕,就连衣袍也化作了仙门中人的道袍模样,看上去仙风道骨。 唯有一张脸面,依旧是长着血盆大口,满眼赤红,一看就让人想起“妖魔鬼怪”四字。 邪魔外道之辈横江也曾见过,当初有邪魔外道的道君,侵入宣明山,与横江激战一场,那位道君便是周身白骨,全无一丝血肉,比起深渊诸魔更像是魔,毫无一分像仙人。 这魔影变化一番之后,除了面目可憎之外,身躯倒和仙门中人一般无二,倒也对得起他夏侯翼的名字。 夏侯翼散去一身魔气,变成人形,周围魔影,也纷纷变化为人。 只是这些人的面目,一个比一个恐怖。横江虽行走四方十余年,虽有着千世万世轮回的记忆,可如今见了这千余人夏侯家的子弟,依旧算是涨了见识,对于面目可憎四字,有了新的理解。 只是,横江素来不以貌取人。 横江神色不改,摸摸打量这夏侯翼,只等他再做解释。 夏侯翼道:“山主有所不知。我族体内深渊大魔血统代代相传,随着时间推移,族人渐渐压制不住体内大魔血统,这才变成了如今这一副人不人、魔不魔的样子。山主若是不信,大可施展传讯之术,送信去三宝大殿,我夏侯家的来历,山主一问便知。” 这夏侯翼与他的族人来历不明,横江怎能轻易相信? 横江手臂一甩,诸多飞剑,自袖中飞出,朝三宝大殿方向飞去。 夏侯翼见横江施展了飞剑传讯之术,身上反倒是轻松了许多,又道:“我等修行之地,位于遗知山地底深处,山主若有事情,只需敲响府中铜钟,我族必会闻讯而来。山主若想去我等洞府探视,我等必扫榻相迎。不过,山主请务必牢记,每月十五,月圆之日,切不可离开镇守府半步!山主更不能去我们的洞府附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月圆十五? 第三百三十五章:夏侯一氏 月圆十五! 横江对这个时间点极为敏感。 十余年来,每逢十五月圆之日,就是心瘾爆发之时,横江生不如死,累年累月,不曾变更! 如今夏侯翼让横江月圆十五,不要前往遗知山地底洞府。 时间如此契合,二者理当有所关联。 横江心中暗道:“我在封魔岛中,被东观弟子袭杀,生死相斗,迫不得已使用了一回大自在智慧诀,才落得遭受心瘾折磨的苦果。夏侯翼说他先祖曾将自身魂魄,灌入深渊大魔体内,于是族中子弟,都有了深渊大魔的血统。这二者之间,也许有所关联。” 横江心中如此盘算,却未直接询问,只道:“阁下真愿敬奉我为山主?” 山主,顾名思义,乃一山之主。 遗知山的山主,统御遗知山,夏侯翼与其族人,理当受横江统御,听他指挥,供他驱策。 夏侯翼拱手抱拳,拜道:“只要山主月圆十五之时,不离镇守府半步,我与族人会谨遵三宝大殿之令,听候山主调遣!” “如此便好。” 横江淡然一笑,道:“今日我就有一事,需要你们出手。” 夏侯翼不知横江有何指示,眼含疑惑,却毫不迟疑,道:“夏侯翼愿听候差遣!” 横江点点头,环视四周那些半人半魔之辈,道:“阁下与族人刚刚那一场群魔夜行之舞,跳得很好,我很喜欢,不妨再来一次。” 夏侯翼皱了皱眉,有些犹豫,踟蹰了半晌,才告罪道:“先前我带着族人,跳了一场群魔夜行之舞,冒犯了山主,还请山主恕罪!” 横江神态依旧温和,语气却清冷了不少,问道:“阁下气宇轩昂,言谈举止皆是不凡,胸中必定颇有韬略。以阁下的眼力,肯定早在我来到遗知山的第一日,就知道我是领了三宝大殿的任务,是为了镇守遗知山才来到此地。你既知我是奉命而来,为何还要故弄玄虚,趁我不备,对我施法?” 夏侯翼道:“山主有所不知!并非是我族故意针对山主,我们大摆阵仗,只是想将山主吓走。山主若转身离去,回到三宝大殿,主动放弃镇守遗知山的任务,只算是少完成了一个偏殿任务罢了。遗知山危机重重,若留在此地,凶多吉少啊!” 横江不以为意,云淡风轻问道:“凶多吉少四字,从何说起?” 夏侯翼道:“且不说过了山下大河,就是深渊诸魔之地,只说我这些驻守在遗知山的族人,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以前……以前就有好些山主,因各种原因,被……被我族人吃……吃了魂魄。” 横江点点头,问道:“既然你族人会吃我魂魄,你为何不直接将我赶走,反倒只施了一次群魔夜行之舞,落地之后就奉我为山主?” 夏侯翼张了张极为丑陋的血盆大口,低声回答着,道:“山主经受住了群魔夜行之舞的考验,那就意味着,以我这些族人的能耐,伤不到山主分毫。” 这夏侯翼嘴巴大,声音更大。 他就算是低声说话,声音也极为响亮,音如洪钟,话语说完之后,语音在遗知山里来回激荡,嗡嗡作响。 横江摇摇头,挥挥手,道:“此等旧事,不必再提。从今往后,我就是这遗知山的山主,统领此山仙门中人。不管你等是旁门左道,还是邪魔外道,只要你等认为自己还是仙门中人,就理当听我调遣!” 夏侯翼一拜倒地,高声回答:“尊令!” 周围面貌诡异可怖的夏侯翼族人,亦是齐齐拜倒。 这些不人不魔之辈,数量逾千,修为虽有高有低,可其中却不乏纯阳仙人层次的高手,夏侯翼一身实力,只怕已到了纯阳仙人巅峰。此人身上的气势,比起当初在宣明山里,和那紫霄宫道君慎固激战的三位邪魔外道纯阳巅峰高手相比,甚至更要强了三分! 横江的修为和他们相比,实在差的太远。 可如今这些纯阳仙人、神魂高手,却一个个拜倒在横江面前。 看他们跪地大拜的架势,显然今日他们对今日这番场面,早已习惯,甚至是习以为常。 遗知山任务,十年为期。 如若无人肯继任,也许每隔十年,此地就会换一个山主。 若真如此,纯阳仙人巅峰的夏侯翼,与他诸多纯阳仙人、神魂境的族人,每隔十年,就要对别人施礼跪拜一次。 即便山主如横江这般,只是一个仙门修士,他们也要施礼大拜。 男儿膝下有黄金! 江湖好汉,都会说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绝不会轻易对人卑躬屈膝。 横江心思自来敏锐,早在先前夏侯翼称呼他为山主,对他礼敬有加之时,横江心中已觉得有所不对。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至于夏侯翼所求如何,横江暂且不知。 横江只暗自在心中揣测,脸上神态却未有表达出半分。 夏侯翼等到族人拜完起身之后,他却再度朝横江拜了一拜,道:“自我夏侯一氏先祖殒落之后,我族中之人,便饱受苦痛折磨。若有朝一日,山主能助我族人,脱离苦海,我夏侯一氏,愿敬奉山主为尊上,永世不改!” 横江只道:“阁下道行高深,必定看出我天赋平庸。以我的能耐,只怕帮不了阁下。” 夏侯翼摇头道:“能不能行,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横江点点头,道:“阁下刚刚那一拜,拜得极为熟稔,理当已经跟许多前任山主,说过同样的话语。” 夏侯翼竟不反驳,直言道:“谁领了三宝宙船的令符,在此镇守遗知山,我族便奉其为山主。谁能助我夏侯一族脱离苦海,我族便奉他为尊上。此事在深渊地狱里,虽算不得人尽皆知,却也不是秘密。山主不知此事,应该是因为山主刚从仙道世间里,来到深渊地狱不久。” 横江点点头,又问:“尊上二字,何解?” 夏侯翼道:“尊上二字,是远古之时的称呼,与主人二字同意。我夏侯一氏,自远古传承而来,虽因时间相隔太久,中间曾经数次断绝了传承,却也牢记先祖定下的规矩。” 尊上! 横江追问这两个字的来历,实际上另有缘由。 十余年前,封魔岛中,桃林之内,横江遇到活了四万八千岁的瑶池。 当初瑶池便称呼横江为尊上。 横江对于瑶池的来历,很是好奇,可就算独孤信把宣明道场诸多仙门典籍送至封魔岛,让横江一一读完,横江也未曾查找到有关瑶池此人的任何讯息。不仅如此,就连尊上二字,也未见其踪迹。 心魔劫难之时,横江斗智斗勇,收服心魔,以驱鬼之术,将心魔变成了左护法。左护法第一回对横江施礼大拜,第一回开口,就是尊上二字。 “助阁下族人脱离苦海一事,言之尚早,我尽力而为吧。” 横江深深的打量了夏侯翼一眼,又道:“还请阁下带领夏侯一氏的族人,再将那群魔夜行之舞,施展一次。” 夏侯翼犹豫道:“山主真要如此?” 横江道:“此事我有大用!” 夏侯翼沉默了片刻,只得道了一声“尊令”,随即领着众多族人,再度飞上了高空。 滔天魔气,汹涌澎湃,汇聚成一团如同墨汁的黑云,挡住了天穹。 此时此刻,天色本已不早,到了黄昏之时,夕阳西下。 遗知山距离深渊诸魔之地,只隔着一条大河,本就受到河对岸的天气与光线影响,稍稍有些昏暗,如今黄昏一到,更显昏黑,天空再被夏侯一氏显现出的魔气乌云遮蔽,顿时日月无光,天地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横江将七寸玉剑,递向一旁。 左护法结果玉剑,站在了九脉求魔剑阵中央阵眼之处,守卫横江安全。这番守卫安全的举动,在仙门当中,有一个专有词汇,叫做替人护法。 横江则再度躺在了凳子上,眼睛一闭,呼吸越发的平和,渐渐进入梦中。 此梦里,理当有那个女子。 那画中女子! 连紫霄宫之主都念念不忘的女子! 仙道世间紫霄宫外,整整一座崔巍大山,雕琢出了这女子的身形样貌。无数年来,这女子的美貌与气度,受世人传颂。凡俗世间里的文人墨客,不论是亲眼见到了这女子的雕塑,还是见到了这女子的画像,无不怦然心动,无不惊叹万分,继而文思泉涌,大笔一挥,写出了不少脍炙人口的诗词歌赋,皆与这女子有关。 横江当初得来的画像,虽是东方未明所赠送,也不知出自于何人之手,可画中女子的气度风姿,跃然纸上,已让人心驰神往。 横江当年看了画卷一眼,当天晚上就梦到了画中女子。 智略不凡之人,素来记忆力极强。 横江清清楚楚的记得,他第一回在梦中见到画中女子之时,就有一种炽烈至极的相思之情,在心间汹涌澎湃! 就算独孤信偷走了画像之后,横江梦见画中女子的次数,越来越少。这十余年来,横江心中依旧满是疑惑。 他疑惑的不是为何会梦见画中女子。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男人在梦里梦到女人,天经地义。 横江疑惑的是,为何对画中女子,会有炽烈的相思! 第三百三十六章:美女 遗知山上黑云遮天,魔影重重。 横江梦里,天穹如血,大地崩裂,岩浆河流如崩裂的血管,似支离破碎的蜘蛛网,朝四面八方蔓延而去,地面岩浆如血浆,沸腾翻滚,轰鸣如雷,散发着滔天腥味,熏得人神智昏昏沉沉。 一座巨岩,位于被岩浆河流分割得支离破碎的旷野中。 横江立身于巨岩之上。 周遭铺天盖地,尽是魔影。 他虽在梦中,神智却没有半分紊乱,闻着充斥于天地间的血腥气味,他的思绪反倒是更加冷静。 “夏侯氏族,族人千余,以周身气势而论,夏侯翼已至纯阳仙人巅峰,非同小可。若夏侯翼所言不虚,他夏侯一氏的先祖,曾诛灭深渊大魔,甚至以仙门夺舍之法,将魂魄灌入深渊大魔体内,将其肉身占据。如此算来,夏侯一氏先祖,在远古时期,必是一个纵横天下的人物!” “远古至今,已不知有多少年。夏侯翼却说,夏侯一氏矢志不渝,一直镇守在遗知山。若果真如此,以夏侯一氏坚定不移的信念而言,他们必当是一言九鼎,言出必行之辈。我若真能助他们脱离苦海,夏侯一氏必当奉我为尊上。” “不过,我天赋平庸,仙路于我而言,尽是艰难险阻。我自身难保,又哪有能力去帮助夏侯一氏?” 横江凝视着空中魔影,心有所思,即便魔影杀到他身边,他也不闪不避,任凭魔影用刀斧砍他,用爪子撕他,用牙齿咬他。 满天魔影来势汹汹,却没有对横江痛下杀手。 群魔如猫戏老鼠,慢慢的折磨横江,要玩弄他,蹂躏他,摧残他…… 不一刻间,横江身上皮肉翻卷,透过密密麻麻的伤口,已能见到森森白骨。 寻常人做梦,感觉不到痛楚,故而一般人在梦中一旦清醒过来,会用力掐自己一把,看看是否疼痛,若不疼就能确定是在做梦。 如今,这群魔侵袭的场面,即便只是梦境,横江的感受依旧清晰无比。 纵有万般痛苦,横江岿然不动。 仿似这真在遭受群魔侵袭之人,即将身死魂灭的,并非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以他从容不迫的神态而言,他仿佛是一个旁观者。 “快走!” 一直修长细嫩,洁白如玉的手掌,突然伸到了横江身边,挽着横江的手臂。 横江回头一看,已心思大定。 这手掌的主人正是画中女子。 女子见横江看着她,叹了一声,道:“郎君!你为什么要这样轻贱自己?” 横江面对面打量着这个风华绝代的女人,想要通过脸上带着的仙门宝物众妙之相,看清楚这女子面容 ,却徒劳无功,女子脸上似有一层薄雾,挡住了女子真正的容貌。 横江见过这女子的画像,自然知道这女子长相如何。 可他在梦中见到女子的次数越多,却越发觉得,画卷里画出来的面容,与他在梦中见到的这个女子气质,隐隐有些格格不入。这让横江觉得,也许画卷中的画像面容,并非女子真容,甚至连紫霄宫外那座雕像的相貌,也非女子真实容貌。 不过,事实与真相,到底如何,横江也不知晓。 横江凝神打量着女子,道:“我就为了等你来。” 女子道:“郎君为什么要在梦里等我?” 横江道:“十余年前,我见了你的画像,夜夜都会梦到你。我也曾寻人问过有关于你的事情,得知仙道世间里,不知有多少人曾见过你的画像,也不知有多少人把你的画像带在身边,却无人像我这样,夜夜都会在梦中见到你,一醒来就发现画卷被我捧在怀里……更无人像我这样,在梦中一见到你,心底就浮起一种,难以形容的相思。” 女子回望横江,与横江四目相对,情意绵绵,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此时此刻,二人已飞越了上百条岩浆河道,来到数百里之外,将那些侵袭横江的魔影,远远抛在后方。 女子挽着横江,飞至一座山上。 后方群魔,追击而来,席卷滔天魔气,张牙舞爪,极其可怖。 女子衣袖一甩,手底绽放万道光辉,将后方追来群魔,灭杀得干干净净。 横江问道:“你到底是谁?” 女子挥手杀灭群魔,回身望着横江,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这话听起来让人觉得很是敷衍,可横江却觉得此言诚挚,不似虚假。 女子眸眼如秋水,话音如春风,道:“我忘记了自己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郎君见了我,心中还有相思之情。” 女子此言,让横江剑眉一扬。 “相思不绝,才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女子似是诵经,似是吟诗,念叨两句。 黑漆漆的山河间,热腾腾的河流上,腥风吹来。 女子身形被风一吹,如云消散。 横江默念净心咒,已从梦中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了遗知山上空,深邃辽阔的夜色苍穹,星月点点,万籁无声。 夏侯翼领着夏侯一氏的族人,早已落到地面,在镇守府的大院里,黑压压站了一大片。不过,如今夏侯一氏之人,包括夏侯翼在内,身上气息比起先前,隐隐已是弱了几分。 横江长身而起,看向夏侯翼,道:“多谢!” 夏侯翼回礼道:“山主之令,我等自当奉行。” 横江问道:“诸位身上气息,隐隐削弱了几分,是否这群魔夜行之舞,会让你们元气大伤?” 夏侯翼道:“群魔夜行之舞不会让我们元气大伤,不过若在施展群魔夜行之舞,侵入对方梦境之时,在梦中被对方灭杀,被对方破了功,才会损伤元气。” 原来如此。 横江点点头,又问道:“我初来遗知山,不熟悉此地事务。今夜天色已晚,明日再议如何?” 夏侯翼正色道:“尊令。” 随即,夏侯翼手臂一挥,千余夏侯一氏的族人,潮水一样退了出去。 夏侯翼走在最后,道:“我等洞府,就在山下,山主请留步。” 横江点点头,道:“夏侯道友好走。” 这一声夏侯道友,让夏侯翼脚步稍稍一顿,随即他大步而行,走至院外,再身形一沉,化作一道黑光,钻进地面,消失不见。 夏侯一氏走后,横江回到堂屋,坐到书桌边,提笔作画。 横江很少画画,可他在绘画一途,却造诣不凡。当年在中土帝国,周先生可谓是七万里江山之内,首屈一指的博学大儒,琴棋书画样样皆算是一方宗师。横江虽修炼天赋平庸,却并不愚笨,凡俗间的琴棋书画与仙门法统不同,横江得了周先生真传,自是琴棋书画样样皆是才气不凡。 提笔一画,一副美女图,跃然纸上。 画中女子,正是横江梦中见到的女子。 横江画完这画卷之后,略施仙门手段,就将画卷裱了起来,收入衣袖当中,随即再度回到院内,躺在凳子上仰天而睡。 梦中,果然又见到了那个女子。 女子却不说话,只一脸微笑看着横江。 无论横江与她说什么,她皆是微笑以对。 至于她曾经说过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之类的话语,横江自然也听不到了。 天一亮,横江自梦中醒来,却发现自己一如十年之前,将画着女子画像的画卷,捧在了怀里。 “莫非只有梦中出现极其危险的情况,她才会开口说话?” 横江将画卷放回桌上,正待沐浴更衣,却发现今日的心绪,与昨日大有不同。 先前那等烦闷焦躁的心思,一扫而空。 如今的心绪,很是平和。 平和得就像他刚刚拜入宣明道场那一段时日,除了修仙问道四字,余下的事情一概不怎么放在心上,心无旁骛,只问仙路。 “未曾想到,我做梦梦到她,竟有着平复心绪的奇效!” 横江莞尔一笑,不再多想,抓起桌上画卷,挂在了堂屋的墙壁上。 画卷的位置,正对着横江的书桌,画卷与书桌的距离,约莫有七八尺。 横江沐浴更衣之后,将师门所传净心咒等三篇咒法,默默念诵了几遍,此乃持咒之法,自当初陆青皇师叔开坛讲道,传此三法之后,横江日日持咒,不曾断绝。 今日持咒的过程一如往昔,可横江面前,却多了一卷女子画像。 横江拿出纸笔,正要修习符箓之法,蓦然间心有所感,抬头一看,蓦然间却发现那画中那个女子,似是步履娉婷,从画卷里走了出来,站在他桌边,拿起桌上一块画符用的朱砂墨,要替他磨墨。 “姑娘!” 横江呼喝一声,心中讶异,伸手触向女子磨墨的手臂,却发现手中什么都没有触摸到,再猛地一摇头,凝神醒脑,却发现屋中空空荡荡,除了他坐在桌边之外,这书桌边再无其他人,侧耳倾听一番,也只隐隐约约听到了左护法在院中祭炼护法阴兵之时,时不时念诵的几句驱鬼法诀之声影。 桌上砚台,干燥无痕。 “原来是幻觉。” 横江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抬步走向画卷,凝视着画中女子。 他看着画像看得越久,心中那思念之情,就越发的浓郁。甚至有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横江,让他险些忍不住摘下画卷,将之紧紧搂在怀里。 第三百三十七章:试他一试 “我横江何等道心!” “如今在这画卷面前,竟险些把持不住!” 横江凝视着壁上画卷,目光越发的深邃。 众生芸芸各有不同。 仙门中人虽也是千奇百怪,却有一个共同的认知,那便是修道就是修心。、 于是仙门中人对于能让自己心念动摇,能影响自己道心的东西,一贯是视之如虎,视之入魔,或是避而远之,或是一剑斩之。 璧上女子画卷,已能动摇横江的心绪。 若换做旁人,或是会画卷藏起来,或者是直接将画卷销毁,不论如何都不会让这画卷,再出现在自己视线当中。 横江将画卷端详了良久,嘴角渐渐的浮现出一抹笑意,继而朝画中女子拱手一礼,道:“多谢道友,砥砺我的道心!” 横江的道心之坚,就连邪魔外道的道君,也赞誉不绝。只因横江道心坚定,那邪魔外道的道君,甚至改变了要直接抓走赵清雪的初衷,反倒是把横江列为了第一个要抓的人选。 修行之路,如攀登悬崖险峰。 越往上越艰难。 仙门中人的修道修心,亦是如此。 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素来不易。 道心越是坚定之辈,就越难以提升自己的道心。只因道心已极为坚韧,难以动摇,自然难以磨炼。 正因如此,横江才对画中女子,拱手一礼。 可惜,璧上画卷,仅是横江已水墨画术,挥笔画成,并非仙门宝物,也不具威能,画中女子只是一个画像而已,并不会对横江的言行举止产生任何反应,更不会从画卷当中走出来,像仙门中人一样,朝横江施礼。 遗知山,静悄悄。 左护法随着横江在此住了一段时日,或许是受到遗知山宁谧寂静的环境影响,就连祭炼护法神将,念诵驱鬼之术的咒语之时,也只嘴唇微动,不再发出声音。 浩大一座遗知山,唯有山风来来去去,呼啸纵横。 山上寂静,山下亦是如此。 唯有此山地底深处,一条蜿蜒流淌的岩浆河流当中,热闹非法。 此地就是先前夏侯翼所说,夏侯一氏修行的诸多洞府所在。 洞府二字,顾名思义,大多是建立在洞中的府邸。 诸如横江拜入师门感悟道韵那一日,所见到的宣明道场涅槃洞府,就是东方索在开凿石山,建出的府邸。 夏侯一氏的洞府,比起宣明道场的涅槃洞府,不知简陋了多少。 岩浆河道两侧,洞府一座挨着一座,密密麻麻,倚河道而建,与其说是仙门中人的洞府,反倒不如说是凡俗世人的窑洞。 诸多洞府侧畔,岩浆大河的岸边,有一处广场,长宽上百丈,面积几乎能和中土帝国皇都的演武场相比,地面由一块块青玉铺成。青玉虽不显奢华大气,看上去灰黑一片,却足矣显现夏侯一氏的底蕴。 广场中央,见了一座三尺高的原形高台,台中摆着一块白玉制成的蒲团。 夏侯翼端坐在蒲团上。 周遭密密麻麻,坐满了夏侯一氏的族人。 另有一些穿着暴露,身材火辣,却面目可憎的夏侯一氏女子,围绕在夏侯翼身边,载歌载舞。 舞姿疯狂,仿佛疯魔。 歌声极其婉转动听,所唱歌词却并非当今仙门修士的语言,而是一种音节简单、音调怪异的语种。若横江在此欣赏歌舞,就算他听不懂歌声里唱的是什么,也能通过这歌声里简单的音节,分辨出这必定是不知多少年前的古代语种。 因为越是古老的语言,就越是音节简单,词汇简陋。而越是历史悠久的语言,就越是音节复杂,词汇浩瀚。这正如世间芸芸众生,越是年轻幼小,就越是心思单纯,越是年老就越是思想复杂。 场面极为喧嚣,沸反盈天。 不过,除了那些歌舞的女子之外,余下的夏侯一氏之人,却极其安静,闭口不言。 他们虽不开口说话,却有一道道声音,浮现在彼此心头在,正在你一言我一语,议论交流。 众人所谈论之事,皆与如今来遗知山赴任的横江有关。 “小小一个仙门修士,虽已有仙门修士巅峰的修为,不过头发都白了,只怕他这一生,多半也只能修至神魂,没什么出息。也不知这个白头发小山主,能在遗知山里,住上几年几月。我记得任期最短的山主,是在咱们跳了一场群魔夜行之舞以后,不到三天,就灰溜溜的滚蛋了。” “人不可貌相!那山主丝毫不惧我们的群魔夜行之舞,反倒是再让族长带我们跳了一场,显然咱们的群魔夜行之舞,对他没有任何效果。这人也不知是何来历,竟然在梦中能招来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随手一挥,就把我们在他梦境里显现出的群魔影像,灭杀得干干净净。这样的山主,咱们还是第一次遇到呢。” “这山主只怕不好相处啊,他不仅不惧咱们的群魔夜行之舞,反倒能在梦中破掉群魔夜行之舞,直接伤了我们的元气。若是他心血来潮,隔三差五就让我们去跳舞,他身为山主,一旦下令,我们就必须要跳舞。如此天长日久,只怕我们会被他弄得元气大伤,实力大损,等到深渊诸魔杀来的时候,我们拿什么和深渊诸魔斗?” “可惜,我们夏侯一氏被大魔血统,弄得一个个面目全非,不论男女,全都长着一副狰狞可怖的诸魔面目。否则我们就可以派遣族中美女,对山主施以美人计。这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更何况这山主在梦中被群魔侵袭之时,都能次次梦到美女,以我之见,他必是一个色中恶鬼。” 各种话音,嘈杂错乱,在夏侯一氏千余人心中响起。 “够了!” 遽然一声暴喝,将所有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众人心中一片寂静,再无任何人敢多说半句。 “我夏侯一氏蒙承先祖余荫,族人心灵相通,无需开口说话,便能以心念交流。此乃先祖为求仙道,不惜性命,才替我等夏侯一氏后辈得来的珍奇天赋。我等拥有这般天赋,本该用于修仙问道!” 夏侯翼的声音很是平和,却带着一种让族人信服的威严气势。 他这话语一出,就连那些载歌载舞的女子,也停了下来。 众人目不转睛,盯着夏侯翼。 夏侯翼心中念道:“山主修为虽不高,却不惧群魔夜行之舞,这般人物,我夏侯一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修为虽低,却气度不凡。尤其是他梦中女子,我见了之后,心底甚至生出了一种蝼蚁见到真龙、萤火见到旭日的卑微之感!你等都是我夏侯一氏的族人,虽能与我直接以心念交流,可在我没有用心念说话之时,你们却感觉不到我心中所想。若当初施展群魔夜行之舞的时候,你等能和我心灵相通,只怕早已被那女子吓得跪伏在地,哪里还有心思在山主梦中变化魔影,去撕咬山主的身躯?” 夏侯一氏族人里忽而有人在心中念道:“我对那女子,有一种熟悉感。”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纷纷响起类似的声音。 “我也有,我好似在某处见过她。” “我也是,可我清楚的记得,我所见过的女子当中,没有任何一个,有这么高深的修为啊。那女子只一挥手,就破掉了我们的群魔夜行之舞,这般实力,绝非道君可比,多半是长生不老的天尊。” “我等虽见过长生不老的天尊,可那些天尊里,却无一个和这个女子相似啊。” 一时间,众人又议论起来。 夏侯一氏得先祖余荫,无需开口说话,能以心念直接交流。 一千人就有一千种说法。 于是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就好比有一千张嘴,同时在各自耳边大喊大叫,场面何止是“混乱”二字,能够形容的。 “肃静!” 夏侯翼再度一声暴喝,压制了众人是声音,道:“且让我试他一试!” 众人以心念回应道:“全凭族长定夺。” 夏侯翼却道:“一人智短,众人智长。若我一人出谋划策,未免有些不够周全,此事还需诸位与我,一同谋划一番。不仅要试探出山主的底细,更不可让山主察觉了我们在试探他。我夏侯一氏,自从先祖殒落之后,便饱受大魔血脉之苦,虽有因大魔血统得到了无需开口说话,就能以心念交流的天赋,可我夏侯一氏之人的脑子,却越发的不好使,单以智商而言,更是却一代不如一代。若非如此,以我族自远古群仙时代传承而来的深厚底蕴,又怎会沦落到今日这般地步,在整个夏侯一氏里,连道君都找不出一个?” 于是,众人再度议论起来。 夏侯翼一边听着心中族人传来的议论之声,分析揣测着族人想出的各种策略,脑海里的思绪却越发的混乱。他打量着周遭正在热火朝天载歌载舞的女子,暗自叹息不已,干脆隔绝了心中族人的心念之声,独自一人暗暗想道:“久闻世间智者,思忖计谋之时,心越静脑子就越清醒。可我这般族人,凡在议事之时,都要让这些个女子在此载歌载舞,弄的人心神不宁。单凭这一点,我夏侯一氏比起世间仙门中人,就差的太远。若再这样继续下去,也许是十几代人之后,也许是几十代人之后,我夏侯一氏的族人,会变得蠢如山间野兽。若非我年少之时,机缘巧合,吃了一颗灵药,增长了心智,只怕也会如我这些族人一样,浑浑噩噩,浑然一群蠢物!” 第三百三十八章:气运滔天 夏侯一氏以心念传音,吵个不停。 直到天亮之时,众人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了,才渐渐不那么混乱。 “诸位!” 夏侯翼一发声,众人皆安静下来,静听他说。 众人目光,全望向夏侯翼。 夏侯翼道:“诸位是否知道,我为何要试探山主?” 众人摇头。 夏侯翼又道:“诸位是否想出了办法,认为我族该用何种方式,试探山主?” 众人又摇头。 夏侯翼又道:“在场的有不少人都说,对出现在山主梦中的女子,隐约有几分熟悉感。如今诸位议论了近一夜,可曾记起来那女子是谁了?” 众人一脸茫然,皆是不知。 夏侯翼心中叹惋,仰头望天。 此地密密麻麻的洞府,位于遗知山地底深处,乃是溶洞地形,上方是洞顶,吊挂着五彩缤纷的钟乳石,哪里能见到天空? 夏侯翼的心思,也似被一层厚厚的山土堵住,憋得他心思紊乱,烦闷不安。 “唉……” 夏侯翼长叹一声,以心念传音,道:“仙道世间里,紫霄仙宫外,有一座巨山雕像,雕刻的就是山主梦中的女子。传闻是紫霄仙宫长生不老的天尊,亲手雕刻那座雕像。” 有族人问道:“族长记得那个女子的名字么?” 夏侯翼道:“就连紫霄宫弟子,也不知那女子是何来历,我又怎能知道?我也是从其他仙门中人手中,见过这女子画像,询问过此事,才略知一二。你等也应该见过女子的画像,可时至今日,却已将画像之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众人默然无声。 夏侯翼又道:“我夏侯一氏,一代不如一代,长此以往,最终必会智商全无。若你我只是寻常仙门中人,只是普通邪魔外道弟子,即便智商全无,也只不过沦为无智野兽,不会为祸苍生。可夏侯一氏有着深渊大魔血统,若泯然无智,你我的心神必会被体内魔气控制,到了那时,我夏侯一氏必会沦为深渊魔物!若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你我怎对得以身试魔的先祖?” 众人静默片刻,旋即朝夏侯翼施礼大拜,道:“请族长定夺!” 就连夏侯翼周围那些载歌载舞,闹腾不休的女子,也拜了下来。 场面静默无声。 夏侯翼长身而起,身躯焕光,脚踏莫名步伐,手中法诀连连变幻,嘴里念念有词,继而高喝一声,道:“请前辈现身!” 一束微光,不知从何处而来,落在夏侯翼身上。 嗡嗡…… 地面震动,冒出袅袅青烟。 偌大一座广场,本用青玉铺满了地面,如今青玉融化,赤红一片,如同血浆。 一座祭坛,在血浆里冉冉上升。 祭坛中间摆着一面铜镜,古朴雕花,看似是青铜质地,镜面却比琉璃水晶更加晶莹无瑕。 叮! 铜镜自祭坛飞出,镜面照出一束亮光,照耀四方,自夏侯一氏之人身上扫过。 每当镜子光芒找来,夏侯一氏之人纷纷低下头去。 并非他们有多尊敬这一面铜镜,实在是这铜镜发光之时,光芒里含着一种震人心魂的威能,让夏侯一氏之人胆战心惊,瑟瑟发抖,哪里还敢直视铜镜。 唯有夏侯翼神色不改,直面铜镜。 “少主有何事吩咐?”一道声音,自镜中发出。 “请前辈出手,照一照这遗知山的山主。”夏侯翼道。 “是否不能让他知晓?”铜镜又问? “若能在山主不知道的情况下,照他一照,自然更好。若不能避开他,让他知道也无妨。”夏侯翼道。 “哼!” 铜镜语气不悦,道:“畏畏缩缩,藏头露尾,哪有你先祖当年风范?” 夏侯翼拱手一礼,却不反驳。 一层水幕,自镜框垂下。 水幕中显出一道模模糊糊的水人,抬手一举,就将铜镜捧在手里,凌空飞驰而去。 “你且随我来!” 水人飞至洞壁之时,稍作停留,朝夏侯翼招招手。 夏侯翼紧随其后,跟随水人,穿过厚厚的地面,直达遗知山镇守府大院之外。 院中祭坛一直没有撤离,左护法日以继夜,祭炼护法神将,尽忠职守。如今左护法施展驱鬼之术祭炼护法神将之时,就连施法捏诀之时,也只用一只手施展手段,另一只手却垂在了腰间。只因他腰带侧边,插着一柄七寸玉剑。 那捧着铜镜的水人,刚在院外,便猛地一挥手。 夏侯翼有些不解,问道:“前辈为何停下?” 水人远远指着左护法腰间七寸玉剑,问道:“你可知那玉剑,是何来历?” 夏侯翼摇头道:“不知,莫非这玉剑非同小可?” 水人道:“这遗知山镇守府大院当中,除了此人腰间悬着的玉剑之外,还有十万玉剑,各按阵法方位,布置在土壤当中,组建成一座阵法。此阵虽不是你先祖那个时代传下的法阵,却威力非凡,若由道君以上高手,操控此阵,哪怕仙门天尊,深渊大魔一类高手,闯入此阵,也难以全身而退!” 夏侯翼神色一凛,问道:“前辈若不进院中,可否施展手段?” 水人点点头。 夏侯翼这才稍稍安心,可他对横江这个新来的山主,更是疑惑不解,暗道:“这个山主,到底是何来历,不仅梦中有神女帮他,身边更有浩瀚剑阵守护,先前烧伤我族人的那种奇寒诡异的火焰我也从未见过……莫非此人本是仙道世间,某处仙宫中天尊前辈的至亲之人,这才处处体现出不凡?” “少主,你且看好了!” 水人高高捧起铜镜,对准了镇守府大院之内。 如今,夜色未完,正好是黎明之前,天地间最为昏暗的时候,唯有左护法那祭坛上,香烛昏暗的光辉,极为惹眼。 横江自从将美女图挂在堂屋之后,自此便在堂屋修行,只有沐浴更衣之时,才会离开此屋。他睡觉的时候,早已习惯了将门窗关闭,故而夏侯翼与水人,看不到横江到底位于院中何处。 轰隆。 天穹雷响,乌云遮来。 风渐起,雨如牛毛,飘洒而下。 左护法听到雷声之后,抬头看了看天,见风雨紧随而来,他就只当这是一场寻常雨水,随手施法将法坛周遭罩住,免得香烛被雨水浇灭,继而不再管天气变化,继续施展驱鬼之术祭炼护法神将。 在左护法看来,这只是一场寻常雨水。 可在院外空中那夏侯翼与水人眼中,这遗知山镇守府,所有被雨水浇过的墙壁、梁柱、青砖、灰瓦,全都变得透明如水晶。 夏侯翼只将眼神一扫,随即指着堂屋方向,道:“山主在堂屋!” 水人点点头,调整手中铜镜角度,朝横江卧床的方向,照了过去。他一手举着铜镜,一手捏诀施法,道:“我这烛火洞察术玄妙非凡,乃远古法门,只需用镜中微光,朝对方身上一照,就能照出此人的气运高低。这等法门,比起世间其他仙门道通中,那些名震天下的天衍算术,紫微斗数,梅花易数一类,不知精妙了多少倍。” 夏侯翼点点头,不多问也不多说,他对自家先祖这件宝物,虽算不得了如指掌,却也有所了解,知晓水人所言不虚。又因这件宝物,本就是他夏侯一氏先祖的随身法宝,对他夏侯一氏子弟而言,乃是传家之宝,夏侯翼更不会对此宝威能,有半分质疑。 “少主,你且看仔细了!” 水人已将法诀施展完毕,抬手指了指铜镜,道:“此镜观人气运之后,会显以颜色。其中黑色为最低,大凡将死之人,其气运会黑得发亮。凡俗世人所言,印堂发黑必有灾祸,便是因对方气运太低,已经强到了连凡俗间看相算命之辈,也能看出他气运发黑的地步。除了黑气之外,又有白气,以及赤橙黄绿青蓝紫等诸多颜色气息。同一人身上,可能只有一种气运颜色,也可能同时有数种气运颜色,只因世间万事万物,皆在不停变动,人的气运也会随时间推移,而渐渐变化,可总体运势,却逃不过我这烛火洞察术的掌握!” 一言至此,水人忽而问道:“夏侯一氏之人的智力,一代不如一代,刚刚那些话语,我曾对你说过多次,你可还记得?” 夏侯翼道:“不曾忘记。” “那就好,总算有一个不蠢的!”水人皱着眉头,又问道:“那你告诉我,九色气运当中,何色至高?” 夏侯翼道:“紫气!” 水人点点头,皱着的眉毛舒展开来,道:“看来少主和其他族人,真的不一样。如今夏侯一氏,由少主来做族长,还算气运未绝,生机未断。” 一言至此,水人在空中盘膝坐下,闭上眼睛。 铜镜之上,渐渐亮起了些许颜色。 水人心有所感,问道:“告诉我,是何种颜色!” 夏侯翼语气有些振奋,道:“是紫!紫色!” 水人面皮一颤,又问道:“紫色是否明亮!” “明亮!气运滔天!气运滔天啊!” 夏侯翼激动地连声音都在颤抖,眼中光彩灼灼! ********* 以下不是正文。 祝福大家在新的一年里,气运滔天! 第三百三十九章:苍空雷令 夏侯翼语气激动,惊得水人眼皮一跳。 水人问:“镜中气运光辉,可是紫光?” 夏侯翼道:“正是紫光,深紫惹眼,灼人眼眸。” 水人又问:“占据镜面几何?” 夏侯翼回道:“紫光充盈镜面,几要溢散而出!” 镜面深紫,已经看不出原来的色泽,似有一块紫宝石,取代了镜面,镶嵌在镜框当中。 水人又问:“少主,如今可否收了法门?” 夏侯翼摇摇头,道:“镜中紫光,还在增强,越来越亮。前辈且稍等片刻,容我仔细看看,这紫光到底能强到何种程度!” 水人道:“就依少主。” 夏侯翼深吸一口气,眼珠一转,竟一只眼看向一个地方,两只眼眸,左眼看向院中堂屋里睡觉的横江,右眼则瞅着镜子里越发浓厚的紫光。 看着看着,夏侯翼就有些痴了,心中惊叹连连,连嘴唇都在颤抖,满脑子只有一个声音在呼喊:“好气运!好气运啊!得此山主,合该我夏侯一氏,重现上古声威。” 咔嚓…… 咔嚓…… 裂纹声极其细微,从铜镜里响起。 夏侯翼有着纯阳仙人巅峰修为,道行精深,本该耳聪目明,十余里内的风吹草动,皆瞒不过他的探查。可此时此刻,铜镜发出的裂纹声,就在夏侯翼耳畔,可夏侯翼充耳不闻,只目光灼灼,想入非非。 突然间,镜中紫光,消失无踪。 夏侯翼眼眸一闭一睁,左右分开各看一出的眼眸,已经恢复如常,问道:“前辈,怎么不照了?” 水人连连摇头,扬了扬碰在手里的铜镜,道:“少主,照不得了,再照这铜镜都要碎了!” 夏侯翼问道:“为何?” 水人道:“即便烛火洞察术独步天下,铜镜精妙非凡,可此人气运之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足矣冲破铜镜,坏了法宝!” 夏侯翼朝水人拱手一礼,道:“多谢前辈!” 水人衣袖一挥,铜镜再度垂下水幕,将水人罩住,继而水人的身躯,渐渐融入水幕当中,冉冉升起,融入铜镜之内。 夏侯翼双手捧着铜镜,遁入地底,回到夏侯一氏洞府广场,再度召出祭坛,将铜镜败了上去,继而焚香祷告。千余人再度聚拢而来,围着祭坛,摆出一座大阵。隐隐有灵光自阵中深处,似繁星点点,又似萤火飘飞,浮向祭坛,沉入了铜镜当中。 铜镜照了横江一回,已生出纵横交错、细细密密的裂纹,如今得了灵光滋润,渐渐有了恢复的迹象。不过铜镜破损太多,裂纹遍布,以如今夏侯一氏修复铜镜的速度,只怕至少也要三五年的时间。 遗知山寂静荒芜,天亮的时候,也从无公鸡报晓。 横江睡醒之后,沐浴更衣,焚香读书。 修至仙门修士巅峰,横江已能辟谷,无需再食用五谷杂粮养身。正所谓食气着神明不朽,仙门中人,打坐练气,便是服气,服气则养神。神魂境界,主要就是修炼神魂,最重要的就是养神二字。 精气神一足,日日夜夜精力充沛,自然而然,睡觉的时间就少了。 于是,世间仙门高手闭关之时,才有了断则十天半月,长则几年甚至几十年上百年。唯有不用吃饭、不用睡觉的仙门高手,才能久坐闭关,身体无碍。于是,也就有了修行无甲子,岁月逐云飞之言。 横江已然辟谷,睡觉时间也断。 他在黎明之前入睡,于天亮那一刻,紫气东升之时,睁开眼睛,沐浴更衣之后,盘膝坐在堂屋的蒲团上,对着东方那一抹鱼肚白,吐纳修行。 睡觉的时间,前前后后,不到半个时辰。 正是这半个时辰里,夏侯翼和水人来镇守府外,走了一趟,用了一面远古时传下的铜镜法宝,施展出了一种名作烛火洞察术的法门,来此照出了横江的气运。 夏侯翼是纯阳仙人,水人更是夏侯翼的前辈,这二人悄无声息来到镇守府大院外,施展了一番手段,一来一去,横江与彻夜不睡的左护法,浑然不知。 时光飞逝,日月如梭。 冬季一来,寒风瑟瑟。 遗知山也会下雪,只不过空中风云,皆从西而来,带来了深渊地狱里惯有的魔气,融入了深渊地狱里猩红天穹的色泽。 大雪如血,铺天盖地。 “难怪遗知山里,万籁寂静,花草树木尽数凋零,除了夏侯一氏,见不到其他生灵。此地和深渊诛魔聚集之地,仅有一河之隔,又哪能像其他仙门据点哨所那样,群山葳蕤,草木清秀,群鸟翱翔,锦鳞游泳?” 横江站在院中,伸出手臂,掌心接住了一片片落下的雪花。 雪花入手即融,成了一掌血水,散发出浓浓的血腥味道。 这一掌血水,亦让横江念想去了宣明山。 他在宣明山的院落,位于宣明竹林里,偶尔会有竹叶,从林中随风飘来,落到院内,也会落到横江手中。竹子冬日不凋,四季青翠,竹叶自然散发着一种生机勃勃的馨香,和如今横江手中血水,大有不同。 轰隆! 空中突发雷响。 冬雷震震,夏日雨雪,都是最为稀奇之事。 仙门中人可行云布雨,可兴风作浪,改变天气实属寻常,可横江如今听到这雷声,蓦然间神色一变。 此乃诛魔令! 十余年前,横江在封魔岛中,就曾经听闻过这等雷声,见识过此等诛魔谕令,于是他身形半转,看向院中祭坛,道:“左护法!” 左护法拱手抱拳,道:“尊上请吩咐。” 横江道:“大战在即,速速布置镇守府,准备迎客!” 左护法道:“尊令!” 狂风自左护法袖中吹出,把院中飞雪融化之后积成的血水,吹得干干净净,他又自衣袖里,拿出了一些桃核,各按方位,摆在院中,再朝着桃核施法,桃核立时沉入了土石当中,眨眼间生更发芽,长出幼苗,继而左护法布置一座简单阵势,将镇守府大院罩住,隔绝了空中落下的鲜红飞雪,旋即又招来雷雨,直接显现于院中,洒在地上,润物细无声,使得长成了小苗的桃树,一颗颗茁壮生长,变成参天大树。 左护法这手段,算不得高深奥妙,却也是仙门法统,尤其是那一道雷雨之术,乃横江先前所学雷水甘霖之法。心魔若要自行领悟仙门法统,难于登天,可若是心魔主人会用的道术,心魔只需稍作修行,便能运用得极为圆通。 “鸣锣!” 横江一声令下,左护法挥手敲锣。 嗡嗡嗡…… 锣声传遍山野。 不一刻间,黑压压的人群,自地底冒了出来。夏侯翼领着夏侯一氏族人,齐齐出现在镇守府大院当中,满满的占了一片,朝横江拱手施礼,高呼山主。 夏侯翼道:“山主召我等来此,可是为了诛魔令?” 横江点点头。 如今空中飞雪深处,雷光阵阵,已是纠缠成了一座令牌模样的雷幕。雷幕中间,隐隐有一个龙飞凤舞的令字。此乃仙门大手段,凡俗世人肉眼凡胎,见不到这等雷光汇聚成令的景象,唯有仙门修士,目光灼灼,能看得一清二楚。 夏侯翼斟酌一番,道:“山主,我遗知山距离深渊诸魔,只有一条大河。若要参与仙魔大战,还需再等一些时日,若是去得早了,山主必定会被调遣至战局前列,位居前锋。到时候大战一起,战场前锋,战况极为惨烈,山主如今修为,只有仙门修士巅峰,只怕力有不逮啊!” 横江问道:“道友意下如何?” 夏侯翼道:“不妨慢登上三五天,慢些时日,再相应诛魔令的号召。到了那时候,前锋战事已然爆发,我等再赶赴战场,也能避其锋芒,减少伤亡。不知山主意下如何?” 横江淡然一笑,道:“道友此言,正合我意。” 夏侯翼听了,不再多问,只以心念传音,朝诸多族人交流道:“我们这山主,沉稳有加,绝非意气用事之人,此乃我夏侯一氏之幸。若像以前某些山主,一看到诛魔令,便热血上头,只顾着前去诛魔,却不顾自身生死,让我夏侯一氏出生入死倒也罢了,更会白白荒废了自身性命。要知仙魔大战之时,首先会由我仙门天尊与深渊大魔,斗法一番。我辈修为低微,若被深渊大魔的手段打中,必当身死道消。” 众族人也不说话,只默默听着。 横江不知夏侯翼能和族人心念相通,他只见夏侯翼沉默不语,便问道:“此番仙魔大战,道友与夏侯一氏,可愿听我调遣?” 夏侯翼答道:“全凭山主一言而决。” “甚好!” 横江点点头,心中默默盘算着,该如何参战,如何与深渊诸魔交锋,他习惯了三思而行,仙魔大战事关重大,更不可鲁莽行事。 众人在遗知山镇守府驻扎着,横江亦让夏侯翼在院外布置大阵,防止仙魔大战期间,有深渊诸魔渡河而来,偷袭遗知山。 三日之后,一道人影,自远空飞驰而来,落到了遗知山大院之外,正要进门,却被夏侯翼布置大阵挡住。 “横江你这个没良心,速速开门!” 荒赤双手环胸,怀抱一面令旗,用脚踹门,大喊大叫,道:“你真不讲义气!咱们说得好好的,要一起去干一件大事,你倒好,一个人领了任务,偷偷来了遗知山,害我狂奔数百万里,来此寻你!” 第三百四十章:百战雄师 荒赤体壮如牛,遗知山镇守府大门历史悠久,早有几分腐朽,如今被荒赤踢了几脚,门板已经变形。荒赤见势不对,赶紧收了脚,再衣袖一挥,朝院门施出一道法诀,要将院门恢复原样,院门却吱呀一声,自行打开。 横江站在门中,道:“荒赤道有别来无恙。” 荒赤神色不悦,道:“咱们在三宝宙船里说得好好的,要一起去干一件大事,可横道友却不辞而别,这是何道理?” “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道友请随我来。”横江转身回走,直达堂屋。 荒赤跟随横江进门,途中遇到了夏侯一氏之人,荒赤脚步稍稍停留,和夏侯翼相互拱手见礼,显然二人曾是旧相识。至于夏侯一氏其他人,则一个个沉默不语,像雕塑一样静立不动,仿佛没有见到荒赤,荒赤也不以为意。 荒赤一到堂屋,就见到了挂在墙壁上的美人图。 “我本以为,你应该是一心修仙,不沾女色的清修之辈。没想到,到头来你也是个**熏心的俗人!此女画像,我曾见过不少,可别人就算身上有这女子画像,大多都是将之收在储物法宝里,只在没有人的时候,才偷偷拿出来看一眼。你倒好,竟然把这女子画像,直接挂在了修行的堂屋里,正对着你打坐的蒲团正对面。” 荒赤悻悻然说了几句,将怀中令旗,轻轻一挥,又道:“我这次来寻你,并非只是为了以前你我商议的远古洞府一事,除此之外,我是领了三宝天尊之令,来冥河调遣众多仙门中人,前去深渊地狱参战。我手中三宝令旗,就是三宝天尊所授,见此令旗,如见三宝天尊当面。” 横江拱手道:“不知三宝天尊,有何授意?” 荒赤拿出一柄飞刀,摆在桌上,道:“三宝天尊命我召集冥河侧畔仙门中人,前往无垠山地界,扫荡群魔。各方仙门中人愿意来的就来,不愿意的也不强求。三宝天尊素来仁厚,此番战事,只需参战,就能得到前往龙虎瀑布,洗涤神魂的酬劳。若在战局当中,有所斩获,则按照战功大小,奖励仙精。道友若愿意去,只需以仙门御剑术,将飞刀放出,飞刀自会引路,领道友和我汇合。” 横江接过飞刀,道:“探访远古群仙洞府之事,因道友未曾与我说明,要何事动身,前往何地,而我自身修为又只是仙门修士,故而想要先领取一些偏殿任务,等到提升了修为,再和道友商议。如今道友得了三宝天尊诏令,手持三宝令旗来此,为的是伐魔求道的大事,我自当响应号召。只是这遗知山中,除我之外,还有自古镇守在此的夏侯一氏,此事我还需与众人商议。” 荒赤道:“既如此,我先告辞了,静候道友佳音。” 横江把荒赤送出大院,再回到院中,朝夏侯翼问道:“夏侯道友可认得荒赤手中令旗?” 夏侯翼道:“那是三宝天尊的令旗,凭此令旗,可召集四方仙门中人。” 横江把荒赤先前所说,调集众人前往无垠山一事,略略一说,又道:“我欲奉诏前往,夏侯道友意下如何?” 夏侯翼拱手抱拳,道:“我夏侯一氏,听候山主调遣!” 横江点点头,道:“诸位去准备一番,随我前去与荒赤道友汇合。” 夏侯翼告辞而去,诸多夏侯一氏之人,化作一道道黑光,沉入地底深处,过不得多久,便再度回到了遗知山镇守府。 左护法早已收拢了院中法坛,化作一团烈焰,沉入横江衣袖之上,犹如一朵金丝绣成,栩栩如生的火花。 嗖! 飞刀化作一道青光,自横江手中飞出,朝远空飞射而去。 横江领着夏侯一氏之人,尾随刀光,离开了遗知山镇守府。 路程遥远,足足十余日之后,刀光才停在了一座险峻高耸的山峰顶端,再自空中炸开,化作一团缤纷夺目的烟火。 此山和草木尽枯的遗知山不同,山上长满了松竹,即便飞雪连天,积雪覆盖,也遮不住满山青翠,一看就让人觉得,此乃仙门灵山,非寻常山峦可比。 山中飞出一道人影,迎向横江,此人正是横江的熟人,荒氏二兄弟的老二荒橙。 “请!” 荒橙话语不多,朝横江见礼之后,转身飞入山中,落到一群院落之间,再稍走几步,推开一件院子的院门,道:“我大兄外出未归,还请诸位稍等一段时日。” 横江和荒橙也算相识,却交情不深,便也不多说,只和荒橙道了别,就领着夏侯翼等人入了院落。 此院看似不大,可横江一步踏入院中,却蓦然发现,原本就在前方十余步外的房屋,陡然间变得远在数里之外。当他走完数里路程,来到房屋里,推开后门,再往后院一看,却又见到了数以百计的四合院,一座一座,位于后院林中。 “好一座仙门庭院,院中有院,一步一景,从院外看不觉此地宽敞,一至院中,才发现另有天地。荒氏兄弟只怕早已猜到,我会和夏侯一氏偕同来此,这才准备了如此一间大院,他们倒是有心了。” “多日之前,诛魔令早已发布,可荒赤又持着三宝天尊的令旗,来此召集仙门中人参战。显然在这深渊地狱里,像我一样不愿意参与前锋战事之人,不在少数。夏侯翼认得三宝天尊的令旗,也认得荒赤,显然夏侯一氏并非第一次,参与此等战事。以他们在遗知山里,顷刻间就收拾好了行装,准备就绪与我参战的效率而言,这夏侯一氏之人,必是身经百战!” “夏侯一氏既是百战雄师,又有夏侯翼这样的纯阳仙人镇守,只要不遇到深渊大魔来袭,遗知山就稳如磐石。既然如此,为何遗知山还需要别人来做山主,难道夏侯翼堂堂一个纯阳巅峰的仙人,就做不得山主?” 横江心底生疑,却也在此地院中,安安稳稳住了下来。 日升日落。 横江在此地,住了有好些天,距离诛魔令发布之日,已有近月。 荒赤终于回到了此山,在山顶鸣锣敲鼓,召集山中之人。 横江听到锣鼓声,就领着千余夏侯一氏之人,前去赴会。 山顶有一处广场,方圆数千丈。 群山被白雪覆盖,天气愈发的冰冷,白雪也就凝结成冰,俨然是一整块巨大的白玉,在此铸成了一座广场。 荒赤手持三宝令旗,站在人群前方,道:“诸位,我这次奉命而来,只为了前去无垠山参战。三宝天尊为人仁厚,众所周知,你等既愿意来此和我汇合,那就要和我同心同德,等到和群魔激战之时,若谁还有二心,临阵而逃,休怪我荒氏兄弟翻脸无情!我不管你是天尊门人也好,是仙宫弟子也罢,我不管他是谁,若坏我军心,我必将斩他祭旗!” 众人沉默不语。 此情此景,不反驳就意味着默认。 横江偕同夏侯一氏站在远处,周围空荡荡一片,没有任何仙门中人,愿意和夏侯一氏挨在一起,即便是那些身上黑气冲天,一看就知是邪魔外道之辈的仙门中人,也对夏侯一氏极为疏远,甚至还暗暗将诸多法宝,持在手中,凝神戒备着,仿佛夏侯一氏就是吃人的猛兽,众人稍稍放松警惕,就会被夏侯一氏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下。 横江静静打量着周围景象,心中暗自忖度,“看来三宝宙船不让夏侯一氏做山主,反倒是颁布任务,十年一任,召集山主来此,必是另有深意。” 不过,众人看向横江的眼神,却又各有不同。 众人眼神当中,蕴含着怜悯、同情、感慨、叹息、赞许、等等诸般神情。 “诸位!我言尽于此。” 荒赤衣袖一卷,手底下飞出一张青风大幕,幕布像潮水一样,在广场的积雪之上蔓延开来,遍布众人脚底,将众人都载了上去。 不愧是纯阳仙人,手段非同小可。 如今来此的仙门中人,人数几近十万,却被荒赤用一张大幕载了进去。 随着噗噗风声响起,风幕载着众人,朝着西北天空,飞驰而去。 风幕凌空,由荒橙操控。 荒赤则化作一道光辉,来到横江身边,闪身落地,显出身形,道:“道友住了一段时日的那座山峦,是我洞府所在之地,我把那山叫做狼牙山。其意就是要让自己急着,我辈仙门中人,在深渊诸魔面前,要像饿狼一样悍勇。至于我等手中道术、仙法、神通,皆是饿狼口中狼牙!” 群仙诛魔,自古势不两立,此等说法倒也不错。 荒赤又在横江身边布置出一道隔音阵法,再压低了声音,凑到横江耳边,道:“实际上仔细分析起来,你那遗知山更应该改名为狼牙山呢。我只想咬深渊诸魔,可你遗知山夏侯一氏发起疯来,不仅会咬深渊诸魔,就连自己人他们也会咬,甚至会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下,横道友你竟敢去遗知山做山主,真是好胆色!” 第三百四十一章:炮灰 横江来到深渊地狱,有近一年的时间,在遗知山做山主,也已经有了一段时日。 横江因夏侯翼先前说过,每逢月圆之日,不要去地底夏侯一氏的洞府探访,因此言带着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横江就一次都没去过。且横江自身受心瘾折磨,每逢月圆之日,生不如死,便猜测夏侯一氏,也许正是修炼了魔功,才会让他月圆十五不要去地底。 这些时日以来,夏侯翼对于夏侯一氏诸多事情,一直是讳莫如深,不肯透露,横江也不了解夏侯一氏的底细。 如今荒赤说起此事,横江自然想听。 夏侯翼与其族人,见荒赤与横江叙话的时候,神色隐秘,且布置出了一座隔音阵法,他干脆背过身去,看向其他地方。 荒赤道:“咱们仙道世间里,有些旁门左道的仙门中人,曾修炼了魔功。创出魔功之魔的尊号,叫大自在魔尊,在深渊地狱当中,算是一个惊才艳艳的大魔,魔功的法统也有多种,皆以大自在三字开头,凡是修炼了大自在魔功的仙门中人,都有食人饮血吞魂的嗜好,他们食人饮血吞魂之事做的越多,修为进展就快!” “九崇山一脉曾与大自在魔尊激战,察觉此魔的魔功非同小可,便力求以魔制魔,结果导致浩大一座九崇山,一夜之间化为尘埃。深渊大魔众多,除了大自在魔尊之外,其他许多魔尊,皆非简单之辈。我听闻夏侯一氏先祖,曾经想以身制魔,在斩杀深渊大魔之后,将自身魂魄,灌入深渊大魔的魔躯之内,导致夏侯一氏子子孙孙,体内皆有深渊大魔血统,自此每逢月圆十五,就会魔性大发,同样也会食人饮血吞魂。只是对于夏侯一氏的子孙而言,食人饮血吞魂并不会带给他们任何好处,只会缓解他们体内大魔血统带来的痛苦,却同时也会滋养大魔血统的成长。于是夏侯一氏,才将洞府安置在遗知山地底深处,躲在地底不肯露面,如此一来,他们魔性大发的时候,见不到旁人,就害不了别人。” “正因如此,遗知山的山主职务,十年一任,历史上又不少山主,在任期之内,被夏侯一氏之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下。后来,仙门派遣高手,去遗知山调查此事,才发现夏侯一氏之人,并非要到月圆十五,才会魔性大发,他们平时本来就有魔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发了疯,只是月圆十五之时,魔性最强。” 荒赤这一席话语,听得横江眉头微皱。 横江叹道:“我本来就对夏侯一氏多日以来,不肯主动和我这个山主会面,一直躲在地底不肯出来一事,颇有疑惑,如今听了荒赤道友之言,才知道夏侯一氏之人,多半是担心和我这个山主相处之时,魔性大发,一口吃了横江,这才避而不见。” 荒赤道:“肯定就是这样。” 横江又道:“如此说来,我这一次领着夏侯一氏前来参战,是否有些不合适?” 荒赤摇头道:“道友初来乍到,有所不知,夏侯一氏之人虽偶尔会发疯,可他们不发疯的时候,却是我仙道世间里,少有的能征善战之辈!如今夏侯一氏的族长夏侯翼,修为虽是纯阳仙人巅峰,可若真是拼命激战,即便是深渊地狱里的魔君,也未必能在他面前全身而退走,未必能胜得过他。深渊诸魔当中,实力与我仙门天尊相仿的,就是号称魔尊的深渊大魔。诸魔当中实力和道君相仿的,被我等称作魔君。实力和纯阳仙人相仿的,则被我等叫做深渊统领。至于深渊统领往下,则和神魂境之辈是同一层次,被称作魔将。至于魔将往下,已排不上号,在深渊诸魔当中,犹如蝼蚁炮灰,则全被叫做魔物。” 难怪仙道世间发布诛魔令之时,能够受令来到深渊地狱参战之人,都是神魂境以上的仙门高手。只因在深渊地狱当中,实力相当于神魂境的魔将以下,全是蝼蚁炮灰,派不上什么用场。如若寻常仙门修士来此参战,以他们形同寻常魔物的实力而言,只怕还没来得及获取丝毫功勋,就已身死道消了。 横江对比自身仙门修士巅峰的实力,再将九脉求魔剑阵等诸多手段考虑进去,心中暗自盘算了一阵,却不知该是欢喜还是伤悲。若以杀伐实力而言,凭着九脉求魔剑阵在手,即便遇到纯阳仙人层次的深渊统领,也能一剑斩之。若单纯以修为层次而言,他是一个如假包换的炮灰,是一只实打实的蝼蚁。 青风狂卷,大幕飞驰。 下方群山,一晃而过。 隐隐可见西方一条血河,自天地深处,蜿蜒而来。 血河的左侧天空殷红,地面荒芜,满目苍夷,零零星星有一些蜿蜒奔腾的岩浆河流,翻滚着灼热燃烧的火浪,喷放着一股一股黑烟,空中弥漫着浓浓的硫磺气味,顺着西风吹来,闻着让人作呕。 荒赤与横江稍稍说了一阵,便闪身而去,青风大幕上其他仙门中人,叙话去了。 此番响应荒赤手中三宝令旗号召的,并非只有遗知山镇守府的横江,以他仙门中人,亦是来了不少,否则这大幕上的人数,怎会以万计算? 实际上,人数二字,用的并不准确。 最开始横江看到的,确实是一个一个的仙门中人。 不过,当横江已以法力灌入众妙之相面罩之后,却看到了不一样的景象。原来这青风大幕上的众多仙门中人,并非全都是人,其中有近乎七成是以仙门手段,变化为人,实际上却是一些妖修。 有狼虫虎豹,也有鱼虾长蛇。 横江甚至见到了一只大飞蛾。 世间之大千奇百怪,横江早有心理准备,故而并不吃惊。 妖修一脉,也算仙门。 妖修修炼成仙,就叫做妖仙,也是纯阳仙人。 横江听闻仙道世间里,有佛门一脉,最是戒律森严,连肉都不能吃。如今在大幕上见到如此多的妖修,其中有一些是由极其凶恶的虎狼修炼而成,身上却散发着宁静祥和的慈悲气息,这让横江颇为诧异,想道:“此等慈悲气息,多半是因修炼了佛门的法统。可虎狼一类的猛兽,天生吃肉。他们修炼佛门法统,必定要谨守佛门戒律,只能吃素,不能吃肉。这些佛门弟子,在修至仙门修士巅峰,能够做到辟谷之前,也不知是如何熬过来的。” 横江这时候却忘了,虎狼虽爱吃肉,可不吃肉未必会有多痛苦。不能吃肉的苦闷相比于求仙问道,相比于得道长生,实在算不得什么。 横江观察旁人之时,旁人也在观察他。 在场的仙门中人,大多是妖修。 妖修一类,因生性就有兽性,很多都是桀骜不驯之辈。 即便这些人认不得横江,如今也对横江议论纷纷。他们见横江只默默的观察,却不说话,于是越发的气焰高涨,抬起手来,远远朝横江指指点点,骂骂咧咧。 夏侯一氏之人如木头一样,神色未有任何变化,一个个闭上了眼睛,站在原地。唯有夏侯翼,眼神越发的冰冷,他斜踏一步,已达横江身边,挥手间破掉了先前荒赤和横江说话之时,布置的隔音阵法。 诸多议论之声,立即响起在横江耳边。 “区区一个仙门修士,竟然也敢做遗知山的山主,还真是不知死活呀。难道这人不知道,历代遗知山的山主之位,实际上都是各方精英子弟,早已预定好了的么?我听闻这十年的遗知山镇守任务,早就已经被碧海阁的人给预定好了。如今这人横插一脚,要谋取那三百仙精的报酬,强抢了碧海阁嘴里的肉,以后遇到碧海阁的人,只怕还是要做过一场啊,却不知做那一场之后,是生是死了。” “我辈仙门中人,响应三宝天尊的诏令,去无垠山参战,其中修为最低的,就是他了。可荒赤却第一个和此人去说话,而且在此人周围,布置出了一道隔音阵法,也不知他们说的是什么,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荒赤这个龟孙,不愧是绿毛乌龟修炼成仙,做起事来藏头露尾,简直不是东西。咱们远来是客,这么多妖修同道他不好好招待,却跑去对区区一个仙门修士献殷勤,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难怪荒芜真人总是看不上他们两兄弟,有事没事就那他们撒气,经常把他们两兄弟吊起来打。” 诸多话话语,不堪入耳。 横江静静地听着,也不说话。 以他的道心而言,如今周围这些妖修的言论,早已无法动摇他的心境。 可荒赤却是火爆脾气,被众人胡言乱语这么一说,荒赤的神态越发的愤怒。此番受诏而来的仙门中人里,并非只有横江是荒赤的友人。这荒赤似乎很是交游广阔,在和横江说了一些话语之后,就跑去和另一些妖修叙话,短短不到半炷香的时候,他高谈阔论的对象已是换了十几个。与荒赤有交情之人,不会对荒赤说三道四,可青风大幕上人山人海,又怎会人人和荒赤有交情? 荒赤本还能强压住心中怒火,可众人越说越离谱,各种不堪入耳的话语,被他们连番骂了出来,于是荒赤气得怒发冲冠…… 第三百四十二章:遭遇战 “谁在咋呼乱叫,老子剁了他!” 荒赤仰天怒吼,魁梧的身躯震动起来,摇身一变,化作一只巨大的乌龟,龟壳花纹堆砌,乌龟尾巴犹如龙尾,整个身躯高达十数米,犹如一座龟山。两道目光如火炬,自龟眼投射而出,扫视青风大幕,视线所过之处,众人纷纷低下头去,竟没有几人,敢和他对视。 场面立时变得紧张起来。 荒赤将乌龟脑袋转来转去,张开血盆大口,声音犹如钟鼓轰鸣,道:“你等若只说说我荒氏兄弟,倒也罢了,偏偏要拿我横江道友说三道四。现在我就把话搁在这里了,横江道友对于我荒氏兄弟而言,乃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你等欺我辱我倒没什么,若要欺我横江兄弟,那就休怪我荒氏兄弟翻脸无情!” 听闻此言,青风大幕上那些叫嚣议论之人,才将声音压了下去。 荒赤等到众人安静下来,才再度变回人形,走至横江面前,拱手抱拳,道:“你只把我当做道友,可我却觉得,你我曾在十方俱灭大阵当中,共度四十九天,已算同生共死。不管你把我当做寻常友人也好,当做仙道路途里的道友也罢,我反正我荒赤是把你当兄弟看待。若这些人当中,有谁敢对你说三道四,我荒赤必不会饶了他。” 横江不多说,也不多问,只微微点头。 荒赤见横江不答,心中稍稍有些叹惋。 荒赤那一番话语慷慨激昂,实际上就是要等横江一个回答,希望横江亲口承认,他二人是有着生死之交好兄弟。 横江沉默片刻,才开口说道:“道友是荒芜真人的孙子,也不知你荒家当中,除了荒芜真人这个道君之外,是否还有其他高手坐镇。似道友这样的人物,在仙道世间里,必当横行无阻,不论是何方仙门中人,只要听到荒芜真人这等道君的名号,就会对你荒氏兄弟刮目相看。道友说与我是生死兄弟,周遭仙门中人,必定对我高看几分,这番好意,我横江心领了。只是生死兄弟之说,却不可轻易应承。” 荒赤问道:“那你说说,如何才算是生死兄弟?” 横江眼眸一亮,想起了远在仙道世间里的宣明山,以及如今暂代宣明山中掌教之位的独孤信,于是他嘴角也挂起了一丝笑意,道:“曾同生共死,不离不弃,肝胆相照,自是生死兄弟。” 听闻此言,荒赤眼神一震。 他拱手抱拳,转过身去,神色却有些愤然。 青风大幕不算太大,荒赤随意几步,走回荒橙身边,在周围布置出一道隔音阵法,颇为烦闷道:“这个横江道友,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我好心好意站出来替他说话,不惜得罪各方仙门高手,说他是我生死兄弟,说谁要是冒犯了他,我就不会放过谁,可他倒好,竟然说我不是他兄弟,你说气不气?” 荒橙冷冷说道:“他本就不是你兄弟,我才是你兄弟!” 荒赤道:“那不一样,你我是一个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咱们天生就是兄弟,自然要生死相依。这横江道友,三宝宙船里看相算卦的神算子,算他一卦算得口吐鲜血,此人必定不凡啊。而且连咱们奶奶,都对他赞口不绝,让咱们好生和他亲近,我觉得最亲近的关系,莫过于结为兄弟,可人家就是不领情,你说气不气?” 荒橙道:“别人看不上你,于是你就生气了?” 荒赤道:“今天他对我爱理不理,明天我要让他高攀不起!咱们两兄弟一定要同心协力,在这深渊地狱里,混出一番声威赫赫的名望来,等咱们修至道君,甚至修至长生不老的天尊境界之时。即便这横江道友,再如何心高气傲,也不得不在你我面前低下头来。” 荒橙道:“此言倒也有理,这才像是我荒长孙该说的话,符合你的身份。你若说要等有朝一日,修炼有成,再去报复横江……哼,你若真这样做了,就算我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也会看不起你。” 荒赤神色一惭,也不说话。 显然,荒橙刚刚那一番话语,恰好说中了荒赤的心事。 自荒赤一阵怒吼之后,青风大幕上就再那些乱七八糟不堪入耳的话语,来烦扰横江的心绪。 他乐得清闲,在青风大幕上打坐练气。 不知不觉,千山已过。 一道声音自横江身边响起。 “山主,要渡河了。”说话之人是夏侯翼。 横江睁开眼眸,以法力灌入众妙之相眼罩,视线透过青风组成的大幕,往下方地面看去,恰巧见到,那条色泽鲜红,血腥味铺天盖地,一路流向遗知山的大河,已经被飞驰往西北的青风大幕,抛在了后头。 抬头仰望,天穹中的血色越发的浓烈。 此番地界已是到了深渊诸魔群聚之地,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缕缕的魔气,让青风大幕里仙门中人不由自主,就闭住了呼吸,皱起了眉头。对于仙门高手而言,此等魔气无关紧要,暂且影响不了他们的实力,因仙门高手不仅能够辟谷,就连呼吸也是无关紧要。 仙门当中,有一种呼吸方法,叫做胎息。 胎息一词顾名思义,犹如胎儿,无需通过呼吸外界空气,体内已能形成气息循环。 横江也隔绝了呼吸,将魔气屏蔽在体外。 可空中红光照耀,依旧让横江生出一种兴奋之感。 这就好像是鱼儿来到了湖畔,好像是猛虎来到了林边,本能的就会兴奋起来,自然而然内心生出多了一种欢欣雀跃之情。 “我虽未曾食人饮血吞魂,强行抵抗体内心瘾,没有让大自在智慧诀的魔种,在我体内茁壮成长。可源自于深渊大魔的魔种,却无时不刻在影响着我。如今来到深渊地狱腹地,受血光照耀,受魔气包围,这种影响力就变得愈发的强大……” “再过十来天,就是月圆十五之日,也是我心瘾爆发之时。随着时间推移,我会随着荒氏兄弟,越发的深入深渊地狱腹地,我的心瘾也必定会变得更加强烈。我已修炼徐无忌的以魔制魔之法,心瘾爆发之时的苦痛让我痛不欲生,若苦痛再度增强,只怕就连我这般道心,也未必能忍受得住!” “我道心坚定,都未必能忍受得了心瘾折磨。夏侯一氏之人的道心,必定远不如我,他们在深渊地狱腹地,体内魔性也许一样会强度暴增,到了那时,一旦夏侯一氏之人压制不住魔性,发狂发疯,定要食人饮血……” 横江的神色越发深沉。 夏侯一氏吃人之事,荒赤早已对横江说过。 横江未曾见过夏侯一氏吃人的模样,却也能从当初他在偏殿里接任务之事,殿中之人的神态表情,以及前些时日从狼牙山启程之时,青风大幕里诸多仙门中人那些风言风语,就能看出几分。 又过得几日。 青风大幕,突然慢了下来。 “莫非是到了无垠山?” 横江心中一疑,站起身来,眺望远处,却听到前方荒赤大喊道:“诸位!随我诛魔!” 前方黑云滚滚,自地面升腾而起,朝空中青风大幕杀来。 横江只将眼眸一扫,就知道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 狭路相逢,胜者取其勇! “二弟替我压阵!纯阳仙人随我来!纯阳仙人以下留在青风大幕,随时听我手中三宝令旗的号令!” 荒赤再度怒吼一声,已从青风大幕里飞了出去,在空中身躯一摇,化作一只巨大的乌龟,冲向滚滚黑云,端的是悍勇无双。后方诸多妖修高手,各自现出原形,以飞禽走兽、狼虫虎豹等等姿态,追随荒赤冲杀而去。 横江站在青风大幕上,暂未出击。 两军冲杀,领头的是纯阳仙人层次的妖仙荒赤,尾随荒赤而去的高手周身亦是仙气滚滚,横江连神魂境界都没有,若此时冲出去,与炮灰无异。 通过众妙之相眼罩,横江把下方众妖仙的身形,看得清清楚楚,此番算是开了眼界。那些妖修当中,有浑身冒火的河蚌,有长着翅膀的猛虎,有长着牛角的长蛇,也有腹部只有一只脚的大黄牛,当真是千奇百怪。 “山主,那些妖仙,体内大多有远古血脉,故而体魄极为强横,能以一身皮肉,硬抗寻常仙门宝物。仙魔交战之时,一旦冲锋陷阵,大多都会让此等纯阳妖仙冲在前头,先杀一杀对方气焰。前方冲来的群魔当中,虽也有深渊统领,却只在少数,余下的大多是些魔将、魔物,荒赤多半能全身而退。” 夏侯翼护卫在横江身边,指着下方占据,朝横江讲解着。 可他这一番讲解,却让周围仙门中人很是不爽,一个个叫嚣起来。 “夏侯翼!你乃堂堂纯阳仙人巅峰高手,为何不听候荒赤道友的调遣,不去斩将杀敌,反倒是龟缩在青风大幕之上,莫非你夏侯一氏如今都是些胆小如鼠之辈,早已不复你夏侯一氏能征善战的赫赫声威了?” “你夏侯一氏如今虽只有千余人,纯阳仙人却不少,本该伐魔卫道,建功立业,为何畏畏缩缩,不肯参战?莫非荒赤手中那一朵三宝天尊亲自赐下的三宝令旗,对你夏侯一氏而言,形同虚设?” “夏侯一氏原本能征善战,如今只怕是跟了一个胆小如鼠的山主,才变成了一群鼠辈……” “此言有理啊!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山主是窝囊废,夏侯一氏自然也跟着变成了废物!” 第三百四十三章:勿谓言之不预也 荒赤率先出战,手中高高举着三宝令旗,号令群雄,让纯阳仙人随他和深渊诸魔交战。 夏侯翼本是纯阳仙人,本该一同冲杀向前,却守在横江身边,不肯随众人出阵,于是遭众人耻笑,各种风言风语,不堪入耳。 如今,荒赤已不在青风大幕上,代替荒赤统帅众多仙门中人在空中压阵之人,是荒氏兄弟里的荒橙。荒橙的性格,比荒赤沉稳,也比荒赤冷静。在横江看来,此人当真无愧是一个龟仙人,如今众人叫嚣唾骂,荒橙竟无动于衷,他只站在青风大幕最前头,凝视战局,面无表情。 夏侯翼本默不作声,静静守在横江身边。 可当周围诸如“鼠辈”之类的词语出现,又有人提起夏侯一氏先祖,这让夏侯翼再也忍受不住。后辈子弟若在被人辱及先祖之时,都不敢挺身而出,岂非尽是一群窝囊废? 至于夏侯翼身后的众多夏侯一氏族人,眼中已尽是怒火。 好在夏侯一氏的族人,能够以心念传音,相互交流,无需开口大声叫嚷。否则这些人叫喊怒骂起来,场面必当混乱至极。 “山主!” 夏侯翼朝横江拱手抱拳,施了一礼,唤了一声,眼中已战意熊熊。 “夏侯道友稍安勿躁。” 横江朝夏侯翼点点头,再运转仙门啸法十五章里的法门,朝周围环视一眼,沉声道:“我与诸位无冤无仇,诸位却处处针对我,几次三番言语相激。我横江虽不是好勇斗狠之辈,却也绝非忍气吞声之人。” 这一席话语,声音浩荡,如雷作响。 横江虽只有仙门修士巅峰的修为,可仙门啸法十五章,却是九崇山当中,秘而不宣的真传妙法,此法又是落薇真人以绝妙手段,直接传给横江,故而横江只将嘴唇一张,声音发出,就已让周遭仙门中人,齐齐安静下来,转身盯着横江。 并非横江妙法超绝,单凭一席话语,就震得诸多仙门高手说不出话来,实在横江身边众多夏侯一氏之人,已然组建出了一座浩瀚阵法。 千余夏侯一氏子弟,以自身血肉之躯布真,周身魔气散发出来,使得阵内魔气翻滚,杀意滔天。 周遭众人,似乎早已知晓夏侯一氏之威,如今见护在横江身边的夏侯翼等人已经动了真怒,便不敢再胡言乱语。 横江见众人不说话,语气也变得稍稍低了些,可话语当中却更是锋芒毕露,道:“念在同为仙门中人,结伴来此是为了诛魔卫道的份上,诸位先前那些胡言乱语,我可既往不咎。现在,我横江就把话搁在这里了,谁若不知进退,再招惹我,休怪我不顾仙门颜面,痛下杀手!诸位,到了那时,勿谓言之不预也!” 一言至此,周遭人等神色各异。 仙门中人寿命悠长,自然而然,哪怕是再如何不学无术,在长时间的耳濡目染之后,渐渐也会学识渊博。既学识渊博,自然能够听明白,所谓勿谓言之不预也,实际上通俗来讲,就是别怪我没有事先警告你们。 “好大的口气!” “区区一个仙门修士,后生小子,若不是有夏侯一氏之人护着你。你以的微末道行,我反手之间,就能让你灰飞烟灭!” “看来这小子刚从仙道世间里来到深渊地狱,不知天高地厚,更不知水深水浅,才如此狂妄自大!” 众人叫嚣不已,虽惧怕夏侯一氏之威,可言语上却极为气焰嚣张。 横江不理会众人,只远远朝站在青风大幕最前方的荒橙看了一眼,道:“荒橙!我若再次杀人,你意下如何?” 荒橙眼神一沉,未曾料到横江的性格如此直接,只转过身来,朝横江说道:“都是仙门子弟,理当同仇敌忾,齐心诛魔,何必自相残杀?” 横江摇摇头。 荒橙叹道:“不宜杀人。” 横江眼神一沉,瞳孔深处,已有烈烈杀意。 他行走天下多年,对于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一类的道理,了然于胸。 如今这青风大幕之上,虽有不少仙门高手沉默不语,可却有许多人出言不逊。而那些沉默不语之人,也无人站出来说上一句公道话,反倒是一个个冷眼旁观,似乎都在等着看一场好戏。 “若说出不宜杀人四字的,是荒赤道友,我必仔细思量。可如今说不宜杀人的,是你荒橙……” 一言至此,横江摇了摇头。 他心中分得很清楚,即便荒橙与荒赤是亲兄弟,这二人在横江心中的地位,也全然不同。 若说出此话的是荒赤,横江会看在荒赤的面子上,暂且压制住心中怒火。可如今说不宜杀人的荒橙,横江便管不得那么多了。 他眼神一沉,看向夏侯翼,喝一声:“夏侯翼!” 夏侯翼神色一正,道:“山主请吩咐!” 横江道:“谁在出言不逊,直接动手!” 夏侯翼道:“尊令!” 周围之人,神色猛然一变。 夏侯翼又问道:“杀还是不杀?” 横江神色越发的淡然,温文尔雅,道:“小惩大诫一番,便差不多了。若实在不杀不行,杀了也无妨。旁人辱你先祖,难道你能忍得住?” 夏侯翼暴喝一声:“山主此言有理,我被人辱骂先祖,我若是忍得住,我枉为人子!” 有人指着横江,骂道:“鼠辈还真嚣张……” 这人似是将口中话语,斟酌了许久,说话之时挺胸抬头,昂首阔步朝横江踏步而来,似有许多话语,要说出口来,要将横江骂得体无完肤。 “不知死活!” 夏侯翼身形一闪,已从夏侯一氏布置的大阵当中,踏步而出,在空中只走了一步,就已来到了那个叫嚣不已的仙门中人面前,手臂一挥,掌中显现出一柄大刀,朝对方挥斩而去,有熊熊仙气混合着魔气,纠缠在夏侯翼身边,气势如虹,杀意凛然! 纯阳仙人巅峰,甫一出手,便威势滔天。 夏侯翼甚至没有动用法宝,只朝着对方一挥手,五指张开,抓了过去。 这一手抓出,在周围之人看来,只觉夏侯翼手臂上仙气腾腾,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可在那正对着夏侯翼手掌之人眼中,夏侯翼每一根手指,已变成了一座座山岳,自天穹深处压迫而来,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死来!” 夏侯翼屈指一抓,如同苍鹰擒鼠,已将对方抓在手中,继而他身化一道长虹,眨眼之间,已飞回到横江身边,衣袖一甩将那叫嚣之辈,丢在地上。 嗷呜。 那人身躯颤抖,化作一匹黑狼,身上却洋溢着一种神魂境高手的气势,单以修为而言比横江不知高了多少,如今却似一只死狗,瑟瑟发抖。这人突然回想起来,夏侯翼是夏侯一氏的族长,而夏侯一氏素来癫狂,疯魔的时候连自己人都吃,如若真惹怒了他们,让他们发了疯,到时候死了都无处说理。若能在临死之前,让魂魄逃出一线生机,只毁掉肉身,自此之后转为鬼修,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若不能逃出魂魄,多半就要死在此处,自此身死道消,殒于仙道半途。 夏侯翼并未立即杀人,只朝横江拱手抱拳,问道:“山主!该如何处置他?” 躺在地上的黑狼妖修见夏侯翼语气平静,知晓这夏侯一氏的族长,暂且没有发疯,于是心中生出了求生之念,谋划着要说些花言巧语,逃脱劫难。 不料,横江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先斩了他手足四肢,略作惩戒。若下次再不知进退,直接杀了!” 唰唰唰唰! 四道刀光,自夏侯一氏之人组成的大阵当中,如电挥斩,落到黑狼妖修身上,将其四肢斩去,只剩下光秃秃的狼躯,鲜血喷洒而出,将黝黑的狼毛染得油光发亮,猩红片片,看上去极为可怖。 横江不等黑狼妖修求饶,挥手一抓,以仙门驱物法术,抓着黑狼妖修的身躯,将至远远丢出了夏侯一氏族人组成的大阵范围。 横江丢了黑狼,又问:“夏侯道友,可有道术仙法,将先前那些叫嚣之辈,一并惩戒一番?” 夏侯翼道:“我夏侯一氏大阵,自祖上传承而来,妙用无穷。若以阵法之威,惩戒对方,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可山主一身修为,只有仙门修士巅峰,一旦我操控大阵,离开山主身边,只怕对方会针对山主动手。还请山主在我发动阵法之时,施展飞行法术,飞在我身边,务必不要离开阵法范畴。” 横江摇摇头,道:“夏侯道友且放心,我虽只有仙门修士的修为,却有自保之力,寻常仙门中人奈何不了我。若今日这一番争锋,全靠夏侯一氏护持在我身边,岂非这青风大幕上数以万计的仙门高手,会认为我真的是一个毫无能耐的鼠辈?” 夏侯翼道:“山主的意思是?” 横江道:“正好借此事,让他们知晓我的手段。” 夏侯翼问道:“山主是要杀人立威,杀鸡儆猴?” 横江摇摇头,道:“我非是要杀人立威,更不是要杀鸡儆猴。我只想让这些仙门中人知晓,我横江自有仙法妙术,容不得旁人欺辱。也正好借今日之事,让他们对我心生戒备,不要再处处针对我,免得等到有朝一日矛盾激发,一发不可收拾,要和我生死相斗,白白送了性命。” 夏侯翼道:“我还以为,山主要隐藏实力,做那等扮猪吃虎之事,如今才知我小看了山主,山主真乃胸怀广阔的大丈夫也!” 二人一席话语,并未用隔音法阵阻挡。 于是周遭仙门中人,将二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只觉横江猖狂至极,区区一个仙门修士,竟然说众高手和他生死相斗,会白白葬送性命,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他们却未曾料到,横江所说之言,句句都是大实话。 第三百四十四章:道友 横江只是一个仙门修士,众人怎会将他放在眼里? 沉默一阵之后,众人骂声又起。 “山主!” 夏侯翼朝横江拱手抱拳,踏步而去,顷刻间将那叫嚣得最厉害的人,抓到横江身边,丢到地上。 横江挥挥手,看了看此人四肢。 夏侯翼看懂了横江的态度,斩掉四肢,削成人棍,丢回人群。 随后又有人叫嚣,夏侯翼故技重施,又削了一个人棍。 如此两次三番,青风大幕上那些叫嚣之人,终于是怕了惧了,不敢再有任何聒噪之词,一个个闭上了嘴巴。至于那些原本没有参与此事,只隔岸观火,冷眼旁观的仙门中人,看向横江的眼神,亦有了变化。 唯有荒橙面不改色。 此人在横江与夏侯一氏遭人鄙夷讥讽之时,没有出言劝阻,当横江让夏侯翼抓来叫嚣之辈,斩断四肢之时,荒橙也没有阻止。 下方战局,瞬息万变。 荒赤领着一众纯阳仙人,率先参战,荒赤第一个冲入战场当中,如今群仙敌不过群魔,隐隐已显败势,群仙且战且退,荒赤却是最后一个撤退之人,他身化一只大乌龟,手中捧着一颗滴溜溜旋转的晶莹玉珠,掩护群仙,且战且退,口中高呼:“诸位先退,我替诸位压阵!” 声如雷鸣,响彻长空。 横江凝视着远空战局,沉默不语。 护卫在横江身边的夏侯翼却赞叹道:“久闻荒赤豪迈,如今一见,果真不虚!” 横江有些疑惑,问道:“道友一身修为,已至纯阳仙人巅峰,必定已经修行多年。荒赤也是纯阳高手,年岁不小。深渊诛魔与仙道世间激战已久,夏侯道友所在的遗知山,和荒赤道友的狼牙山不算太远,你二人理当十分熟悉才对。为何以夏侯道友这番语气而言,你二人好似第一次相识?” 夏侯翼道:“我认得荒赤,他也认得我,可我二人,却从未并肩作战。因我夏侯一氏体内魔性深重,在与深渊诸魔激战之时,一旦杀得起性,杀红了眼,神智就会渐渐疯魔,甚至不分敌我,见到活物就杀。于是,遗知山历任山主,很少会领着我夏侯一氏,参与仙魔争战。如今山主领着我夏侯一氏,响应三宝令旗号召,来此争战,可算是三千年以来的头一回。” “原来如此。”横江点点头,又问道:“听闻夏侯一氏威名远扬,战功赫赫,如今群魔在前,夏侯道友可愿随我,共赴沙场?” 夏侯翼拱手抱拳,神色振奋,道:“敢不从命!我夏侯一氏,磨刀已久,枕戈待旦多年,只为诛魔卫道!如今群魔在前,我夏侯一氏愿随山主出战,正好让青风大幕上这些鼠辈,见识见识我夏侯一氏的刀锋!” “好!” 横江仰头一笑,道:“这青风大幕上的仙门中人,不论如何,都算是我仙门子弟,他们来到深渊地狱,是为斩杀群魔而来,死在你我手中,未免有些可惜。大丈夫当持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夏侯翼冷冷的打量着周围之人,又朝横江拱拱手,问道:“山主是要杀魔立威,杀鸡给猴看?” 横江笑而不答,只大步向前,朝荒橙所在方位走去。 周遭众人听得横江与夏侯翼的话语,知道他们是要前去参战,故而纷纷往左右二侧退去,让出一条道路,任凭横江领着夏侯一氏千余人,来到了青风大幕最前方。 荒橙却走到队伍前方,挡在横江面前,道:“不劳阁下费心,我兄长自能全身而退!” 横江道:“荒赤道友修为精深,全身而退不算难事。可一旦任由前方群魔杀来,杀入这青风大幕,你等纯阳仙人之辈,哪怕身陷重围,多半也有保命的手段,可青风大幕上,仙门弟子数以万计,纯阳仙人又有几个,余下之人,又如何能逃出去?” 荒橙面色深沉,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征战本有伤亡。若能活下性命,就是自己的福气,若活不下来,也是命数,怪不得旁人。他们既然来此参战,想要领取三宝天尊的犒赏,那就要承担战死沙场的风险!” 这一番话语,句句在理。 可横江听在耳中,却未免觉得有些心寒,道:“我本以为,你与荒赤道友终归是亲兄弟,只是一个性格外向,一个性格内向而已。如今看来,荒赤道友性格豪迈,阁下的性格倒是薄凉得很!” 荒橙皱眉道:“龙生九子,尚且各有不同。我与兄长性格不一,本就在情理之中。” 嗖嗖嗖! 已有数位纯阳仙人,率先退回了青风大幕。 后方追来的深渊诸魔,距离青风大幕越来越近,荒赤位于最后方,已被群魔团团围住,群魔一时半会杀不得荒赤,可荒赤身上已伤痕累累,他仍在高声大吼:“二弟,群魔势大,不可力敌,你速让众人退走!” 荒橙无动于衷,只目光灼灼盯着荒赤所在之处,随时准备出手救援。 “原来是我错怪了你!” 横江眼神一凝,道:“荒橙你若再挡在我面前,休怪我如你一样冷血无情,先一剑斩了你,再去诛魔!” “一剑斩我?真是可笑!区区仙门修士,如何斩得了我?”荒橙眼中已有冷笑,撤步让开,道:“三宝宙船里那神算子,算你一卦,就口吐鲜血身受重伤,我奶奶也对你另眼相看,我本以为你是一个鸿运滔天、命数不凡的奇人,这才挡在你面前,免得你不知天高地厚,死在了群魔手中。可你却不知好歹,反倒骂我无情。也罢,就让你冲出去,死在群魔手里,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也许等到你临死之前那一刻,你才能知道,我这番作为,都是为了你好!” 荒赤荒橙二兄弟,曾和横江在十方俱灭大阵当中,一起度过了四十九天,相互之间多有了解。 在横江的印象当中,荒橙头脑冷静,平时话语不多。 此番荒橙阻在横江面前,其动机目的,对于横江而言,确实是为了横江着想。而平日里在外人面前少言寡语的荒橙,能说出如此一番场面大论,足以表明了荒橙的态度。 可横江并不领情,领着夏侯一氏千余人,飞出了青风大幕,朝荒赤所在之处,冲杀而去。 荒橙站在青风大幕上,神色有些复杂。 他很不理解横江的这一番行为。 何止是荒橙,即便一直护卫在横江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夏侯翼,亦是很不理解。 于是夏侯翼就问横江,“青风大幕之上,仙门弟子数以万计,讥讽你我之人虽然算不得多数,可余下之人却一个个冷眼旁观。这些人对我们不仁不义,山主何必要以德报怨,甚至以身犯险,前去阻挡群魔?” 按照常理而言,横江若是功利之人,这时候应该让夏侯翼已纯阳仙人的手段,带着他转身就走,避开群魔的兵锋,远离这是非之地。 就算他不是功利之人,也不该奋不顾身杀向群魔,应该和其他仙门弟子一样,驻留在青风大幕里,如此才算合理。 “夏侯道友有所不知,我愿以身犯险,并非为了那些碌碌之辈!” 横江回过头,挥手指向青风大幕里那些神色惶惶的仙门弟子,继而回过头来,指向被群魔团团围住的荒赤,道:“我与荒赤,互称道友。我和他既然是同道友人,理当守望相助,他未曾负我,我怎能对他弃之不顾?” 夏侯翼神色微变,问道:“和山主互称的道友多不多?” 横江道:“我不擅长与人结交,更不喜欢应酬往来,所以我的朋友不多。” 听闻此言,夏侯翼心中欣然,抿住嘴唇,不再多问。 二人说话的这段时间,已远远飞离了青风大幕,和前方冲杀而来的群魔相遇。 夏侯一氏即便是飞在空中,也依旧维持着先前布置出的那座大阵,如今和群魔交手,大阵一触即发,斩出无数刀锋,截杀群魔,威势滔天。 诸魔当中那些深渊统领层次的高手,都被深陷敌阵的荒赤吸引了过去,如今率先冲入夏侯一氏大阵之魔,实力最高的也只是魔将水准,大多都是些魔物。夏侯一氏大阵刀锋所过之处,诛魔就像割麦子一样倒下,顷刻间断绝了生机,身躯支离破碎,朝下方地面坠落。 群魔长得千奇百怪,各有不同,横江认识的不多,能叫出名字的更少,他最为熟悉的魔物是霜魔与炎鬼,如今在夏侯一氏的刀锋之下,这两种魔物全然没有反抗之力,只一个照面,就横死当场。 “荒赤道友!素来与我会和!” 横江以仙门啸法,朝着荒赤大吼一声,继而衣袖一甩,洒落诸多金豆豆,在空中化作十几个护法神将。无需横江再去吩咐,护法神将们早已明白了横江的心思,只从衣袖当中,掏出一柄柄玉剑,洒了出去。 玉剑悬浮在空中,如同繁星点点,各按方位,组建出一座浩瀚大阵。 九脉求魔剑阵! 夏侯翼从未见过这等阵法,可他夏侯一氏本就有一座祖上传下的法阵,而夏侯翼对阵法一途,也有几分造诣,他只一眼就看出了九脉求魔剑阵,极为不凡! 第三百四十五章:破敌 此阵威力极大,可敌挡道君。 横江自从数月之前,赶赴三宝宙船之时,在途中用过一次之外,自此之后虽也曾多次布阵,却一直不曾使用。 阵中玉剑,已有裂纹。 不知还能再用几次,此阵就将灰飞烟灭。 夏侯翼乃纯阳仙人巅峰修为,眼里不凡,他不仅看出了这剑阵非同凡响,更看出了布阵的玉剑,已隐隐有了裂纹,于是夏侯翼心中暗自赞叹:“山主真豪杰!此等剑阵,已用不得几次,本应用作保命的手段,可山主为了驰援荒赤,竟将这般阵法,用了出来!” 轰隆隆! 法宝、道术、仙法之声,不绝于耳。 混合着深渊诸魔各种手段的嘈杂噪音,更加声势浩大,震耳欲聋。 横江以仙门啸法手段,呼喊出声,荒赤虽被诸魔团团围住,依旧听到了横江的呼喊,顿时荒赤神色大变,怒吼道:“横江!你来作甚!以你仙门修士的能耐,来了也是送死,还不速速带着夏侯一氏之人,远走高飞?你修为最低,夏侯一氏之人又是些杀红了眼敌我不分的疯子,就算你们不战而退,旁人也说不得你什么。若非你脑子里那些仁义道德太多太杂,将你脑子灌坏了?我且跟你说个明白,修行一世,活在世上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死去万事空,身死道消,任何事情都比不得自身性命重要。” 荒赤这一番怒吼,就连道友二字也不说了,对横江直呼其名。 可横江摇摇头,呼道:“荒赤道友既然明白性命最重要,那你为什么还要独自一人留在最后?” 荒赤怒道:“三宝天尊的令旗在老子手里,老子代表的是三宝天尊的颜面,我若第一个跑,三宝天尊定会笑我胆小如鼠。可你横江和我不同,这青风大幕上,那么多人对你冷嘲热讽,剩下的人也一个个冷眼旁观,你犯得着替他们出生入死?” 横江笑道:“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 荒赤吼道:“那你还来?” 横江淡然说道:“你我既是道友,我怎能对你弃之不顾?” 荒赤气得哈哈大笑,吼道:“哈哈哈,那你还说我不是你生死之交?” 横江道:“生死之交与道友不同,你我若是生死之交,此刻我已杀至你身边,和你并肩而战。可你只是我的道友,于是我让夏侯一氏在此布阵,远远的接应你,却不愿意陪你一起身陷重围。” “你这人精打细算,斤斤计较,像个女人一样,真他娘的不痛快!不过,我还就欣赏你这性格,不管你把不把我当生死之交的兄弟,反正在我心里,你奋不顾身来此接应我,我已将你当做兄弟了!哈哈哈哈……”荒赤哈哈大笑,将脑袋四肢钻进了巨大的乌龟壳里,在空中急速滚动,犹如横江在仙道世间里坐的飞车风火轮一样,在围着他的群魔当中,滚出了一条血路,顷刻间滚到了横江身边。 轰隆隆! 群魔手段尽出,轰在乌龟壳上,只发出惊天动地的爆鸣声,虽将乌龟壳打出了一道道裂纹,打落了不少碎屑,可荒赤深藏在乌龟壳当中的身躯,却未曾受到丝毫损伤。 “哈哈……” 一如阵中,荒赤将脑袋四肢伸了出来,挥爪拍在横江肩膀上,大笑道:“好兄弟!我果然没有看错人!青风大幕上,那么多狗日的,一个个冷眼旁观,唯有你来帮我!” 荒赤修为高,声音本就能远传百十里距离,如今更是用了千里传音之法,他故意让青风大幕上的仙门弟子,都听到这一席话语,却忘记了,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荒橙,也在青风大幕之上,也是冷眼旁观。 “夏侯道友,速退!” 横江被荒赤巨大的龟爪拍得一个趔趄,只觉肩膀青疼,却神色不改,一遍观察着周遭群魔,一遍下令撤退。 可此时此刻,群魔已然杀了过来。 夏侯一氏千余人的大阵,被群魔团团围住。 一团一团各色火焰,自群魔手中放出,在空中集结成一朵朵火云,烧向夏侯一氏的大阵。 如今短兵相接,群魔就在近前,横江更是看得清清楚楚,群魔当中那些个魔焰滔天之辈,俨然竟是炎魔! 当年在封魔岛地底深处,死在横江手中的炎魔,数以千计,实力平平。可如今群魔里最为强横的那些炎魔,却身躯极其伟岸,高达数丈,手持漆黑狭长的镰刀,只挥手一招,就有冲天烈焰从他身上皮肉里烧出,聚入掌中,手一挥就砸向了夏侯一氏的大阵,把大阵的护阵罡罩,砸得波纹乍起。 这等炎魔一身威势,不弱于纯阳仙人! 群魔在这几个炎魔的率领下,气势汹汹,发出凄厉刺耳的呼喊声。 啊啊啊啊! 桀桀桀桀! 群魔嚎叫,闻之丧胆,听之胆寒。 横江见势不对,眼神一凝,五指已然捏动。 嗡! 剑鸣之声,响彻长空,一时间将群魔嚎叫之声,竟是压了下去。 远处青风大幕上人人转身回望,盯着剑鸣之处,只见到一道剑气光柱,冲天而起,斩破滚滚魔气,在横江周围,分作九道剑气洪流,盘旋转动,如同银河自九天而来,显化九挂天河,环绕横江周身。 至于群魔神色显出的黑红魔气,在这一刻间,已剑气冲得一扫而空。 此种剑如星河,横江立身于星河中央,群星拱耀的景象,让青风大幕上诸多仙门弟子,神色惊变。 那些曾对横江冷嘲热讽之人,或是胆战心惊,怕日后横江报复他们,绞尽脑汁想着要弥补过错。 那些冷眼旁观之人,则一个个追悔莫及,念想着若早先挺身而出,必定能和此人接下一场善缘,此后互称道友,能得到此人护持,以后仙道一途,不知要坦荡多少倍。要知这人只因和荒赤互称道友,便奋不顾身杀向群魔,乃是一个最重感情的真性情之人,绝非那些趋炎附势、两面三刀的无耻之辈,能够与之相比。 荒橙亦是神色微变,暗自在衣袖里摸了摸法宝,准备出手,却最终忍耐住了,依旧是冷眼旁观。 “山主!” 夏侯翼大吼一声,飞至横江身边:“且慢!” 横江手捏剑诀,正待操控九脉求魔剑阵,斩杀那几个魔焰滔天的炎魔,如今听得夏侯翼的声音,便回过头来,问道:“夏侯道友有何事?” 夏侯翼道:“山主剑阵浩瀚,世间少有,今日这一战,却算不得生死之战,何须山主出手?杀鸡用不得牛刀,此战由我夏侯一氏出战,足以全身而退。我夏侯一氏自从入了山主麾下,至今未立尺寸功勋,还请山主给我夏侯氏一个出战的机会!” 夏侯翼话虽如此,可目光却稍稍转向荒赤,眼神里隐隐带着几分挑衅。 横江眼神一凝,已明白了夏侯翼的心思,便点头说道:“如此也好,正好借此机会,让我领会一番夏侯氏的手段。也能让青风大幕里那些鼠辈,见识见识夏侯氏的声威。” “尊令!” 夏侯翼斗志昂扬,手掌摊开,在身前抖了一抖,已有一杆大戟,持在了他手中。 这大戟的戟杆上加彩绘装饰,又称画杆方天戟,是顶端作“井”字形的长戟。这种兵刃,在世间诸多兵器当中,最难掌握。于是,在凡俗世间,方天画戟通常是一种仪设之物,较少用于实战,不过并非不能用于实战,只是它对使用者的要求极高。 方天画戟属于重兵器,和矛,枪等轻兵器不同。方天戟使用复杂,功能多,需要极大的力量和技巧,集轻兵器和重兵器功能于一身。一般使用方天画戟者必须力大,戟法精湛,才能发挥该兵器的优势,在熟练以后,可以和重兵器对抗,如骨朵,锤,镗等比拼力气。也可以和轻兵器,矛、枪、刀比拼招式技巧。故该兵器的使用者在战场上身体素质很高,可一旦用得好,最是威猛无双。 凡俗世间,方天画戟的使用者已是极少。 仙门中人,有飞剑法宝、葫芦令旗、甚至有人用凡俗间的赌局骰子一类做法宝,可以方天画戟做法宝之人,依旧是少之又少。 夏侯氏之人除了夏侯翼之外,余下千余人,皆是有学有样,纷纷拿出兵刃,皆是方天画戟。 方天画戟之上,有井字型锋刃,可以将之当做大刀一样挥动砍杀。 横江见此方天画戟,心中想道:“先前夏侯一氏大阵当中,斩出无数刀光,如今看来,那些刀光,皆是方天画戟之上的刀芒,而非是仙门里常见的飞剑与飞刀一类法宝,施出的手段……” 夏侯氏! 荒赤眼神里光彩熠熠,摇身一变,化为人形,乃是一个身材极为魁梧粗壮的壮汉,一步跨至横江身边,道:“横道友,你我速退!夏侯一氏一旦杀红了眼,小心他们连你我一起杀了。我虽是纯阳仙人,却也不是夏侯氏的对手!” 夏侯翼亦是呼喊道:“山主先走!且看属下破敌!” “我去青风大幕上,替道友压阵,道友务必得胜而归!” 横江回应一句,施展出青天揽月术,随同荒赤一起,朝后方青风大幕飞去,也有一些深渊魔物前来阻挡,却哪里挡得住? 第三百四十六章:义之所在 深 深渊诛魔之间,实力各有悬殊。 纯阳仙人,可敌深渊统领。 夏侯翼领着夏侯一氏杀向群魔,将那几个魔焰滔天的深渊统领炎魔挡住,于是朝横江与荒赤杀来的那些深渊之魔,实力皆在深渊统领之下,如何挡得住护卫在横江身边荒赤? 二人一路冲杀,不一刻间,已回到青风大幕上。 左护法领着众多护法神将,收纳布置九脉求魔剑阵的玉剑,嗖嗖嗖飞至横江衣袖之内。 “好一座大阵!只是布阵玉剑之上,隐隐生出了裂纹,只怕用不得几次了。此阵威势浩瀚,定是珍贵至极的阵法,你为了救我突破重围,竟然不惜动用这等阵法!” 荒赤一边和横江说话,语气唏嘘,一边回想着先前此阵惊天之威,九剑冲天而起,如星河挂落的景象。 横江道:“阵势、法宝一类,终归是哪来用的。你我既是道友,一座剑阵算的了什么?” 荒赤道:“哈哈!说得好!” 此刻二人已回到青风大幕上,荒橙就站在荒赤身边不远处,却不开口说话,脸上也没有半点愧疚之心,仿佛刚刚身陷重围的不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也仿佛横江救回来的人,和他没有半点关系,此人眼中反倒隐隐有几分愤懑的怒意。 荒赤目光灼灼,盯着和群魔厮杀在一起的夏侯氏之人,猛地转身回头,道:“二弟,这回你怕是失算了!速退速退,不可再有迟疑!” “退!” 荒赤拿出一只铜锣,用力敲响。 嗡! 锣声炸响,青风大幕调转方向,往后方来路,爆退而去。 击鼓出战、鸣金收兵,此乃世间亘古传来的规矩。 青风大幕上众仙门弟子,皆识得这锣声意味的是撤退的号令,便纷纷拿出法宝,暗自准备着飞天遁地的法术,随时准备转身而逃。 青风大幕急速后撤,前方深渊诸魔与夏侯氏的战场,越来越远。 横江身形一闪,当先飞出了青风大幕。 有些人以为横江是胆小怯战,想要第一个逃跑,却不料横江悬停在空中,不跑不逃,反倒是放出了护法神将,再度将先前那座剑阵,布置了出来。 仙门弟子,并非一个个都是冷血无情之辈。 有人会对横江与夏侯氏出言不逊,冷嘲热讽,有人会冷眼旁观,自然也有人会一腔热血。众生百态,各有不同,仙门弟子,亦是如此。 当即,一道道光辉,自青风大幕上飞了出来,约莫有上百人,飞到了横江身边。 荒赤尾随在这些人身后,飞身挡在横江面前,道:“横道友,不可意气用事!前方诸魔,实力强横,我甚至隐隐约约感觉到了,群魔当中,似有一丝魔君的气息!魔君之威,堪比道君,我们这些道君以下之辈,哪里是魔君的对手?先前我二弟荒橙,不肯助我,实际上就是在使用诱敌之策,让我先将群魔拖住,他则暗暗在青风大幕当中,布置法阵,只等群魔杀到青风大幕之上,便发动阵法,重创群魔。” 听闻此言,横江转头看了一眼远去的青风大幕,道:“我原本就隐隐觉得,荒橙不似是冷血无情之人,先前那番举动极其古怪,必定是另有谋划,原来是诱敌之策。” 荒赤急道:“正是!正是!可群魔当中,暗藏着一尊魔君,我兄弟二人虽有伏魔手段,却未必是深渊魔君的对手,若不趁早撤退,留在此地与群魔激战,简直就是以卵击石。横道友速速随我退走,休要再留!” 横江却摇摇头,道:“先前你被群魔团团围住,我要助你,荒橙也曾阻扰我,却阻挡不住。如今夏侯翼与他的族人,被群魔围住,荒赤道友你依旧来阻我,又如何能劝得住我?” 荒赤道:“这……反正那夏侯一氏杀红了眼之后,敌我不分。你去救我,我能认得你是我道友,可等夏侯翼杀疯了,你去救他,只怕他会挥动方天画戟,一戟就要斩了你。横道友还是速速随我走吧!夏侯一氏自远古群仙时代,传承至今,无数年来道统不绝,他们必定有压箱底的保命手段,横道友你只有仙门修士的道行,留下来也无用处。” 横江道:“荒赤道友无需多言。正如我先前要救你突围,如今我也必定要把夏侯翼救出重围。” 荒赤道:“真不走?” 横江道:“义之所在,在所不辞!” 嗡! 剑鸣响起,九道剑气洪流,环绕在横江身边。 荒赤盯着横江周身剑光看了看,突然间眼神一亮,似是明白了些什么,道:“我看你这剑阵,只怕用不得几次了。这剑阵还是先不要发动,等到危机之时,再发动不迟。容我先替你冲杀一阵,看能否救出夏侯翼。” 横江微微一笑,他已猜到了荒赤的心思,却依旧问道:“道友何故如此?” “哼!这剑阵非同小可,单以剑光威势而言,只怕道君如此阵中,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此等阵法,在关键时刻,足矣扭转战局,怎能轻易动用?” 荒赤一脸不爽,语气也变得骂骂咧咧,道:“这等阵法,理当用在我身上,合该用来助我,怎能白白浪费在夏侯翼那狗日的身上?你先前助我之时,就已布置此阵,驱动了九道剑气洪流,却被那夏侯翼挡住了。如今你为救夏侯翼,又要动用此阵,我荒赤怎能不阻止你?那狗日的想让你留住此阵,等到有朝一日再用来救他性命,我怎能让这狗日的奸计得逞?” 横江嘴角勾起一道很好看的弧线,笑得很是淡然。 只因荒赤说得这些,确实没错。 横江早已明白,先前夏侯翼阻他动用九脉求魔剑阵剑阵的心思,和如今的荒赤,必是八九不离十。 于是,横江问道:“道友好歹也是纯阳仙人,怎可不顾风度,一口一句狗日的?” 荒赤喝道:“夏侯翼看似是一个豪勇之辈,实则满肚子尽是小心眼,着实可恨!我荒赤才是你的生死之交,怎能让夏侯翼这狗日的,占了好处?” “哈哈哈……” 横江大笑,道:“荒赤道友果真是个性情中人!” 二人一番言语,让周围那上百个仙门弟子,神色渐渐变得轻松起来。 这上百人飞离青风大幕,陪着横江留在此地,算是热血之辈,可这些人未必不是被胸中热血冲昏了头脑,脑子一热就奋不顾身,才留了下来。如今面对着远处越来越近的深渊诸魔,这些人未尝没有生出畏惧之意,被空中呼啸纵横的狂风一吹,心也渐渐平静下来,仔细将利弊得失考虑一番,有些人已经生出了后悔之意。 紧张、激动、畏惧、后悔…… 诸多情绪洋溢在众人心头,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如今众人见横江和荒赤谈笑风生,似是丝毫不将前方袭来的深渊诸魔放在眼里,众人的心思才渐渐平静下来。就连那些心生后悔之辈,也渐渐的定下了心思。 横江虽没有和周围那些仙门弟子说话,却暗暗观察着众人的眼神与脸色,如今见众人的情绪渐渐平复,军心稳定,士气不再低迷,横江才朝众人点点头,拱手道:“诸位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深渊诸魔来势汹汹,此战凶多吉少,还请诸位再仔细思忖一番,切莫因一时热血,而白白送了性命。” 众人稍稍有些犹豫,却无人肯走。 横江又道:“我这剑阵一旦发动,也会敌我不分。诸位若留在我身边,不仅会受到群魔冲杀,还会面临剑阵袭击。” 横江把话语说到了这个份上,众人只得断绝了留在此地助战的心思,相互间对视几眼,稍作议论,于是纷纷朝横江拱手告辞。 离别之时,有人停下脚步,朝横江拱手一礼,问道:“敢问这位道友,道号何名?” 横江拱手回礼,笑道:“我师承小门小派,没有道号,只有一个凡俗间的姓名,一直用到现在。我叫横江,是仙道世间里,紫霄宫辖区之内,宣明道场的弟子。” “我记住了!” 这人重重的点了点头,又从衣袖当中,拿出一柄灵光闪闪的符剑,递给横江,道:“我叫邢路难,无门无派,一介散修,只有仙门修士的道行,实力低微,留在此地也无大用,这柄符剑,还请道友手下。此剑只可动用一次,威力堪比纯阳仙人巅峰高手的一道剑气,愿道友持此符剑,将深渊诸魔,多杀几个!” “这符剑我收下了,保重!”横江终究没有说出道友二字。 邢路难点点头,转身而去。 余下众人,不再多留,他们虽没有像邢路难那样,赠送横江法宝,却把横江的名字,以及横江今日先救荒赤,再救夏侯翼,义之所在奋不顾身的壮举,牢牢记在了心头。 空中空空荡荡,只剩下荒赤和横江二人。 西北天际,群魔有下往上,斜斜冲杀而来。 夏侯一氏布置的大阵,已被诸魔团团围住,似泥沙如海一样,被淹没得无影无踪。 荒赤神色凛然,额头已有汗珠,沉声道:“横道友放心,我若不死,你便死不得。” 横江依旧温文尔雅,语气云淡风轻,问道:“你若死了呢?” 荒赤道:“我死都死了,哪里还管得了你?反正我比你先死,等我身死道消之后,那时候你是死是活,关我鸟事?” 第三百四十七章:业火烧天 横江摇摇头,道:“道友只说夏侯翼狡诈,现在看来,你们两个,根本就是一丘之貉,皆是一路货色。” 荒赤嘿嘿笑着,抹了抹额上汗水,以此掩饰脸上尴尬。 杀!杀!杀! 魔群深处,喊杀声惊天动地。 夏侯翼领着夏侯氏之人,左冲右突,虽隐隐将群魔的包围圈撕开了些许缝隙,却无法突围杀出。 横江隔空眺望,见到群魔缝隙当中,方天画戟如林而立,挥动如浪,气势如虹。可布置大阵的夏侯一氏之人,却一个接一个倒下。 魔群里赤炎滔天,滚滚烈火,烧得呼呼作响。此火不仅在烧伐夏侯氏的大阵,就连空中群魔,也有不少比火焰烧成了灰烬。 一道声音,自魔群深处响起,“你夏侯氏先祖,以魂魄灌入魔尊体内,舍仙入魔,成了深渊大魔,被群魔奉为一方魔尊。你等后辈子弟,不想着要追随你先祖的脚步,投入我深渊地狱,反倒认贼作父,给群仙做走狗!念你们修行不易,本君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等还不速速放下兵刃,随我离开此地,回去认祖归宗?我炎魔一族,和你祖上魔尊,交情不浅,你且随我去吧!” 这声音自称本君,理当是深渊诸魔里的魔君,实力形同仙道世间的道君。 “住口!” 夏侯翼勃然大怒,声震长空,道:“我夏侯氏先祖为了诛魔,不惜以身试魔,此乃万古流芳的壮举,容不得尔等魑魅魍魉玷污!” 那魔君道:“冥顽不宁!那便杀了吧!” 一时间,群魔周遭烈焰暴增,气温炽热。 哪怕横江只是远远观战,也能够感觉到,群魔汹涌聚集之处,火焰汇在一起,似是一轮血红的太阳,掀起无穷热浪,烤得人口干舌燥。 战况危急,再也容不得迟疑。 嗡! 横江操控九脉求魔剑阵,衣袖一甩,剑出长空。 对方魔君,既已现身,再加上前方诸魔数量,数以万计,若再不使用九脉求魔剑阵,迟些便来不及了。 “山主!” 一杆方天画戟,长达上千丈,斩透魔群。 夏侯翼的声音,从大戟顶端响起,“山主!请将火焰叫我一用!” 火焰! 横江虽修行凤凰晒翅三法统,也修炼过师门所传九耀诀,可施展出的五行火法,皆算不得有何高深奥妙之处,即便借了一簇火焰给夏侯翼,也无扭转战局之能,唯有…… 唯有左护法手中,八寒业火,极为诡异。 横江抖了抖衣袖,袖子上那一道花纹般的火焰,稍稍动了一动,却没有飞出衣袖。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横江暴喝一声,将凤凰羽衣宽大的衣袖,用力一甩。 左护法身化一道幽影,周身席卷着幽暗深紫,紫中带着红黑的火焰,朝那一杆刺破了魔群的方天画戟,风驰电掣而去。 此火一出,荒赤眼神震颤,惊问道:“道友,你这是什么怪火?” 横江道:“此火叫做八寒业火。” 荒赤又问道:“道友这八寒业火,有何妙用?” 横江凝视着远空,看着左护法周身席卷烈焰,沿着千丈大戟巨大的戟杆,让下急速燃烧而去的景象,道:“我也不知这八寒业火,到底有何妙用。” 荒赤有些气恼,道:“连这火焰有何妙用都不知道,此火怎会在你手里,那夏侯翼又怎会找你借火。” 荒赤有些情绪烦躁,横江却极为平静,语气舒缓,温文尔雅,道:“此火是我麾下左护法的护身火焰,我也不知这火焰是何来历,又有何功效。夏侯翼道友找我借火,只因我刚到遗知山做山主之时,曾和夏侯氏争斗一场,他们用群魔夜行之舞祸乱我道心,我就用八寒业火烧他们的肉身。夏侯翼被八寒业火烧过一回,这火到底厉害不厉害,他应该比我更清楚。” 荒赤又问道:“这左护法非人非鬼,非妖非仙,身上气息虽有几分和深渊诸魔相似,可我却感觉到他根本就不是深渊诸魔。那左护法以修为而论,应当和横道友相差无几,可我这纯阳仙人,偏偏就看不透他的底细啊。仿佛这人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十方无影像,六道绝踪迹。”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十方无影像,六道绝踪迹! 横江曾在道经当中,读到过这四句话语,此言出现之处,是用来形容仙门高手在修至长生不老天尊之后,若修为再有突破,该是各种层次。 “仙道世间,广袤辽阔,芸芸众生,无奇不有。我也不知这左护法的底细,也许他是你我从未见过的一种生灵。”横江随口一说,略过了左护法乃是他心魔的事实。 横江与荒赤虽是道友,却也只是道友而已。 有些话语能说,有些话终归不能说。 可若面对独孤信,一旦独孤信问起,横江便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道友和生死之交不同。 咔嚓! 咔嚓嚓…… 最开始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脆响,震彻长空。 紧接着,万物冻结之声,连番不断从群魔当中传来。 黑红火焰,红中带紫,冲天而起。 先前魔群当中那魔君,以表明自身身份,是来自于炎魔一族。炎字,双火。寻常炎魔,浑身燃烧着熊熊烈焰,天生擅使火焰,这炎魔一族的道君,更是如此。 于是空中魔群,才会显出滔天烈焰。 可如今八寒业火一起,黑红光泽,红中带紫,以野火燎原之势,顷刻之间烧透了由数以万计诸魔组成的魔群。 空中气温,陡然暴降,刺骨寒风,吹刮四方。 乍热乍冷之下,空中浓云汇聚,随着轰了一声雷鸣,暴雨瓢泼而来,却被冷风一吹,雨水化作冰粒,冰粒又被如刀的罡风吹刮切碎、压扁,变成了洋洋洒洒的雪花,飘飘摇摇朝下方落去。 荒赤瞪大了眼睛,伸手在身前,掌心弹开,接住些许雪花,可雪花一落手,就立即融化,变成一朵红得发紫,紫中带黑的火苗。 这火苗虽只有烛火大小,看上去平平无奇,却将荒赤的掌心,眨眼间就烧得青紫一片,随即就生出了一个水疱,紧接着水疱迸裂,留下一个状若青莲的创伤,继而创伤再度绽放裂,形如一朵红莲…… 掌心被火焰焚烧之处,前前后后,共出现了八种变化。 荒赤盯着掌心伤口,眼神越发震惊,赶紧拿出诸多疗伤药物,抹在伤口上,却全无半分功效。无计可施之下,荒赤只得并指如剑,指尖生出一道半尺剑气,将掌心伤口血肉,硬生生割掉,却还能感觉到,有一股寒气朝着血肉深处钻去,荒赤只得将整个掌心的血肉,全都剜掉,露出了森森白骨,这才散去了指间剑锋。 纯阳仙人,自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手段。 荒赤掌心伤口连皮带肉全被削掉之后,已不再受八寒业火焚烧之苦,创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复原,可荒赤心中惊诧却并未平复半分,惊道:“好厉害!火如寒冰,刺骨钻心,简直诡异凶险到了极点!你那左护法如今修为尚低,即便有夏侯翼助他驱动八寒业火,也难以发挥出此火的真正威能。如若左护法一身实力,和夏侯翼相差无几,只怕我要将整只手臂斩掉,才能祛除此火烧身之苦。” 横江淡然道:“我初遇左护法之时,差一点就中了他的算计,险些被他用八寒业火烧在身上。只是后来我对他有救命之恩,他才愿追随在我身边,做我的左护法,一路护持。即便如此,他那一手八寒业火,连我都唯恐避之不及,半点都不愿沾身。道友不知此火厉害,被烧上一回,长个教训,也是好的。免得以后不知此火的底细,一不小心被八寒业火烧在身上,到时候后悔莫及。” 荒赤道:“呸!我本以为你和我一样,是个爽快利落的好汉,没想到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你早知此火厉害,直接对我说就是,何必让我一身试火?” 横江道:“我也是为了你好,你性格粗豪,不将此火放在心上。不吃亏不长记性,今日吃了苦头,以后就不会再吃这八寒业火的亏。” 荒赤一时无语,不知如何回答,却已经明白过来,以他的脑子,全然说不过横江。他心中却暗自忖度道:“能和他这种信义之人,成为朋友,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言语上吃点小亏,实在算不得什么,反正在仙道一途,能有这样的道友,我左算右算,怎么算都是赚大了。” 前方群魔火焰,已经没了半分热浪滔天的情形。 凛冽寒风,吹刮在空中。 炎魔以炎字为名,一身手段,大多都要靠火焰才能施展。 此刻,业火烧天,八寒业火烧透长空,众多炎魔只觉得遍体生寒,如坠冰窖,实力大不如前。 即便魔君亲自出手,和夏侯翼激战,竟奈何不得夏侯翼。 “夏侯子弟,随我杀敌!” 夏侯翼仰天长啸,领着族人大杀四方。 左护法仿佛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站在夏侯翼那一杆挥斥纵横的方天画戟上,身躯如旗,左摇右摆,身上八寒业火,如同海啸一样,一波一波往四方烧去。 不久之后,夏侯氏之人,已将魔群杀出一道阔大的缺口。至于包围他们的群魔,已无瑕追击逃遁的仙门中人,甚至无瑕去袭击站在不远处空中的横江与荒赤。战局到了这个时候,形势逆转,就连那些乘着青风大幕远远逃离的仙门弟子,也在荒橙的带领下,再度飞了回来,悬停在高空观战。 “谢山主赐火!” 夏侯翼将方天画戟插在一团寒气逼人的火云当中,转身回头,远远朝横江拱手一拜,再拔出大戟,指着前方不远处统帅群魔的魔君,吼道:“山主且看我取此魔性命,斩他头颅,献给你下酒!” 第三百四十八章:杀红了眼 仙门法宝,因品质不同,威能各异,有些可长可短,可大可小。 夏侯翼手中方天画戟,便是如此,如今已化作千丈长度,执戟如持千丈战旗,挥斩之时,所向披靡,群魔无可抵挡。 画戟锋芒一转,直指身躯极其魁梧壮硕,在深渊群魔里,鹤立鸡群,极为显眼的魔君。 “杀!” 夏侯翼仰天怒吼,方天画戟往前一推,身随戟走,冲至了夏侯一氏大阵的边缘,只差一步,就将跃出大阵。 魔君先前是受夏侯一氏大阵阻挡,迫于阵法威势,破不了大阵,这才没能和夏侯翼正面交锋,只是时不时旁敲侧击,将夏侯一氏立身于阵法边缘的族人,接二连三杀得当空坠落。如今夏侯翼即将冲出大阵,正好符合了魔君的心意。 “哈哈哈哈……” 魔君猖狂大笑,身上火焰暴增十余倍,手臂一扬起,掌心生出一柄巨大的火焰弯刀,挡住了夏侯翼斩来的方天画戟。 可此等火焰升腾之势,却让魔君身上因沾染了八寒业火,而生出的诸多疱疮,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相继裂开,变成一朵朵青色莲花模样,继而皮开肉绽,魔血流出,将青莲创伤,变作红莲,遍布大魔全身。 于是,大魔笑声刚起,笑到一半,就变作声嘶力竭的哭号,响彻天际。 这一幕,就站在空中观战的横江,也觉得很是怪异,暗想道:“深渊魔君,实力与仙门道军,处于同一层次。我仙门道君,就算是当初那个潜入宣明山擒拿赵清雪的邪魔外道之辈,也有着非同小可的道心,喜怒不形于色,痛苦不形于声。可这魔君,在身上疱疮迸裂之时,却完全忍不住痛苦,不顾魔君身份,大哭大叫……” 夏侯翼趁着魔君痛哭之时,再度挥动方天画戟,斜斜挥动戟杆,方天画戟的弯刃似天边明月坠落,斩向魔君腰间。 挥动大戟之时,夏侯翼脚步不停,一步跨出百十丈,将他和魔君之间的距离,急速拉近。 魔君见夏侯翼杀了过来,心底咯噔一跳,以为夏侯翼是被杀意冲昏了头脑,这才忘记了要依仗阵法之威,可魔君尚未来得及高兴,夏侯氏其他子弟,周身卷起一道道光芒,如同流星飞射,直达夏侯翼身边,将先前那座独属于夏侯氏的阵法,再度布置了出来。 这座阵法,如今已有变动。 即便横江脸上戴着众妙之相眼罩,也无法再看清阵中夏侯一氏子弟的身影,他只见到一道道光芒,缠绕在一杆杆方天画戟的戟杆上。随着夏侯翼挥动方天画戟,阵中千余方天画戟,犹如受同一人指挥,沿着夏侯翼方天画戟斩出的轨迹,轰向魔君。 魔君见势不对,怒吼连连,召集周遭群魔,挡在他身前,他自己则往后退去,再伸手往血盆大口里用力一掏,掌中掏出了滚滚热血,又将热血涂抹在身上那些被八寒业火烧出来的伤口之上。 伤口诡秘,形如大红莲,如今被魔君用热血一抹,鲜红惹眼的色泽,渐渐变淡了几分,伤口隐隐有伤势减缓,回复青色的趋势。 “变阵!” 夏侯翼将方天画戟用力一抖,周遭夏侯氏族人变化成的光芒,缠绕着诸多方天画戟,齐齐飞至夏侯翼身边。 此刻,方天画戟如林而立。 至于夏侯一氏族人,则一个个深藏在光芒当中,已然见不到身影了。 唯有一股股黑烟,从上下八方群魔身上燃烧的火焰里,汹涌冒出。 左护法脚下似在夏侯翼的方天画戟上生了根,不论夏侯翼如何挥动方天画戟,左护法的身形皆是分好不动。他就在夏侯翼身边,位于夏侯一氏大阵当中,对于阵中变故,最是了解,可以左护法的眼力,也没能看出来,夏侯一氏子弟,到底是如何变化成了一道道光芒,而身躯却消失不见了。唯有丝丝缕缕的焦糊气味,传入左护法鼻间。 横江站在远处,虽没有左护法看得清楚,却比左护法看得更加透彻! “夏侯一氏先祖,到底是何许人物,竟能让夏侯一氏子弟,如此与众不同!” “夏侯一氏杀伐争斗的方式,和寻常仙门中人全然不同。此前我所遇到的仙门中人,一旦激斗,大多是使用飞剑法宝,以及道术仙法,从未遇见过有谁像夏侯氏这样,手持方天画戟,犹如凡俗间冲锋陷阵的猛将,几乎是和深渊诸魔近身肉搏!” “如今夏侯氏众人里,唯有夏侯翼,肉身尚存,其他人皆化作光芒点点,操控方天画戟,偕同夏侯翼和深渊诸魔激战。至于如今深渊诸魔掀起的滔天魔焰当中,那些袅袅升起的黑烟,多半是夏侯一氏族人,舍弃了肉身之后,肉身被魔焰焚烧,放出的黑烟。肉身对我辈仙门中人而言,极为重要,若没了肉身,只剩下魂魄,就只能成为鬼修。鬼修没有肉身,行事有诸多不便,若非肉身损毁,又没有其他办法,世间无人愿意成为鬼修。可夏侯一氏舍弃肉身之举,不仅极为果断,而且极为熟练,这又是为何?” 横江心中颇有疑虑。 站在横江身边的荒赤,眼中也满是惊诧。 突然,荒赤暴喝一声:“红眼了!夏侯翼红眼了!速退!” 此刻魔君后撤,深渊诸魔全然不是夏侯翼的对手,原本群魔组成的密不透风的包围圈,被方天画戟斩出徐徐多多缺口,再也掩藏不住夏侯翼的身形。 横江凝神一看,借着众妙之相面罩的玄妙,将远处战局,看得清清楚楚。 夏侯翼龇牙咧嘴,面目狰狞,双眼一片赤红,似要滴血。 “道友,速退!” 荒赤拉着横江,往后飞退而去,道:“夏侯一氏杀红了眼之后,必定会敌我不分,眼中见不得活物,只认得他们夏侯氏的同族子弟。除了他夏侯氏族中子弟以外,世间只要是喘气的,能动的,不论是深渊诸魔,还是仙门中人,都会被夏侯一氏杀得干干净净。这下方若有树木,只要树木被风吹得左右摇摆,夏侯一氏就连花草树木,也会斩得干干净净,寸草不留!知道他们杀够了,杀累了,杀得渐渐清醒了,才会停手。” 横江不再多留,随同荒赤一同飞离,只问道:“道友你也是纯阳仙人,夏侯翼也只是纯阳仙人,可你一看他红了眼,便如此畏惧。莫非夏侯氏之人,杀红了眼之后,会实力大增?” 荒赤道:“那是当然!夏侯氏的疯子要是不厉害,我为什么要跑?老子好歹也是纯阳仙人,而且是乌龟修炼成仙,龟壳坚硬,最是耐打,就算遇到深渊魔君,也能和对方过上几招,可若遇到夏侯翼这狗日的发了疯,我多半是活不成了。这疯子不疯还好,疯了之后,连深渊魔君他都能杀,何况你我?” “道友且慢!” 横江微一摇头,推开荒赤的手臂,凌空站立,不再退走。 荒赤神色紧张,又要来拉横江走,道:“横道友,快走啊!你虽然是他的山主,可他也只会在清醒的时候,当你是山主。他疯了之后,只怕连他爹妈都不认识了,又怎会认得你这个山主?” “道友稍安勿躁。” 横江摇头一笑,神态越发的镇定,语气越发的温和,道:“我料定夏侯翼战胜群魔之后,依旧是神智犹存,他必定认得我,也认得你,定不会敌我不分,对你我出手。” 荒赤惊疑不定,疑惑道:“你为什么如此肯定?” 横江淡笑道:“此事容易,一想就知。” 荒赤追问道:“快说快说,你再不说,我就只有赶紧带你远离这是非之地了。” 横江摇摇头,道:“你说夏侯翼疯癫之后,连深渊魔君他也能够斩杀。如此算来,他只需领着夏侯一氏,在群魔当中发疯,大战一场,就能斩杀魔君,再将满天群魔杀得干干净净,为何要找我借八寒业火?” 荒赤依旧有些迷惑不解,问道:“那他借八寒业火,又是为何?” 横江道:“借我八寒业火,就意味着夏侯翼不想发疯,不想敌我不分滥杀无辜。以八寒业火,焚烧群魔,让群魔实力大不如前,他便不需发疯,就能扭转战局,如此岂不更好?” 听闻此言,荒赤骂骂咧咧,道:“好你个狗日的夏侯翼,怎地不先和我说清楚?” 横江道:“夏侯翼和你,算不得好友,他为何要对你说?” 荒赤又问道:“这话倒也在理,可他为什么连你也不说?” 横江道:“他对我说啦。” 荒赤问道:“何时说过,我怎么没听到?” 横江笑道:“先前夏侯翼借走八寒业火之时,曾对我说,要将魔君斩了,在提回魔君的头颅,回来给我下酒。此话难道你没听到?” 荒赤道:“这和他不发疯有何关系?” 横江摇摇头,道:“他若是发了疯,如何能记得要斩下魔君的头颅,又如何记得提回头颅给我下酒?可惜我不喜欢吃魔头啊……” 第三百四十九章:前倨后恭 深渊诸魔,终归不是仙道世间的生灵,许多魔物的外貌形状稀奇古怪,全然没有半点人样。 不过,却也有一些魔物,形如人类。 诸如横江刚入深渊地狱之时,那个半路拦截翟青衣,与其生死相杀,却又道出一番爱恨纠缠的魔女一样,横江就暂时分不清楚,那魔女到底是深渊地狱里的诸魔之一,还是修炼了诡异功法的邪魔外道的魔女。 夏侯翼交锋的炎魔道君,也有手足四肢,也有一颗硕大的头颅,头颅虽长着燃火的眼睛,血盆大口,黝黑深邃的朝天鼻,却终究有五官面目。 魔君全然不算是人,却有半分像人。 于是,横江远远指着被夏侯翼一路追杀,在群魔当中躲闪的魔君,道:“荒赤道友性格豪迈,或许有一副好牙口,能吃得动这魔君的头颅。” 荒赤道:“吃就吃!有何要紧的!难道就只许深渊诸魔,屠戮苍生,就不需我仙门中人,以深渊诸魔为食物?横道友你不愿意吃,莫非你还把深渊诸魔当人看?” 横江摇摇头,道:“若我饿极了,除了深渊诸魔之外,没有别的东西能吃,我肯定会吃。如今我已辟谷,无需食用五谷杂粮,不吃东西也不会饿肚子,为何要强迫自己忍着恶心,去吃魔君的头颅?” 荒赤道:“如此算来,你不是不肯吃,而是因觉得恶心,这才不吃?” 横江点点头,道:“然也。” 荒赤哈哈大笑,道:“我是不擅长厨艺,就算食材再好,也做不出什么美味佳肴。传闻有些仙门中人,最擅长厨艺烹饪一类的手段,哪怕食材再差,也能做出让人馋涎欲滴的美食。有朝一日遇到那等厨艺高手,我一定要虚心求教,学取厨艺,到了那时,再做一道红烧魔君头颅给你下酒,看你吃不吃!” 横江神色淡然,道:“若是美酒佳肴,我必欣然赴宴!” “一言为定!” 荒赤抚掌大笑,似是一个发现了新玩具的孩童,神态间满是欣喜。 二人说话之时,夏侯翼手持方天画戟,在群魔当中,大杀四方。 魔群由数以万计的深渊诸魔组成,声势浩大,即便先前青风大幕上有十万仙门弟子,其中又有荒赤等纯阳仙人,却挡不住魔群,如今夏侯翼凭着夏侯氏一族之力,已然扭转战局。 先前布阵的夏侯一氏子弟,一个个消失无踪,可他们的随身兵刃方天画戟,却汇聚成一股兵刃洪流,尾随在夏侯翼的方天画戟之后。 锋芒所致,所向披靡! 青风大幕载着众多仙门中人,从远空渐渐飞了回来。 驾驭青风大幕的荒橙,与如今站在横江身边的荒赤,本是亲兄弟,兄弟间自然有相互传讯的手段,如今横江告知荒赤,夏侯翼能在不疯魔的情况下,战胜群魔,荒赤便将这消息传给了荒橙,于是荒橙再度领人归来。 众人逃走之时,群魔气焰嚣张,魔焰滔天,战局对仙门一方极其不利。 那时,就连纯阳高手荒赤,也被团团围住,难以脱身,最终还是将手脚缩进了乌龟壳中,滚动龟壳,似风火轮一样,一路从群魔里滚了出来。 如今时间过得不久,荒赤驾驭着青风大幕再度回到此处,大幕上的仙门弟子见到战局场面,已惊得说不出话来。 鸦雀无声,无人言语。 仿佛青风大幕上的仙门弟子,一个个全都变成了哑巴。至于先前那些对横江与夏侯氏冷嘲热讽之辈,眼中已是多了几分惶恐。 众人不知追随夏侯翼方天画戟的那些大戟,是夏侯氏之人舍弃了肉身,以魂魄化作光芒,操控飞行,只认为这是夏侯翼已一己之力,操控上千方天画戟,孤身一人,在魔群里来去纵横,将群魔杀得七零八落。 仙门中人,皆有魂魄,死后可改修鬼法,成为鬼修。 诸魔也有魔魂。 横江虽不知诛魔死后剩下的魔魂,是否也能修行,可他却能通过众妙之相眼罩,看到那些被夏侯翼用方天画戟斩杀之后的诸魔身躯当中,飞出一个个魂魄。只是这等魂魄尚未来得及逃离,就已被方天画戟携带的滔天威势,冲的魂飞魄散。 魔魂死前,发出一声声凄厉至极的呼喊。 诸魔被方天画戟斩杀之前,也会发出声嘶力竭的痛哭。 一时间,满空惨叫,鬼哭神嚎。 即便荒氏兄弟与青风大幕上观战的仙门弟子,都是修炼多年,算是见多识广,而今见到这等场面,也禁不住神色微变,心中凛然。 青风大幕越肥越近,最终停在了横江与荒赤身后。 横江回头一看,已然发现,诸多站在青风大幕上的仙门弟子眼中,已经是多了几许恐惧之意。 群魔虽多,魔君虽强,却已被夏侯翼杀得连连败退。 众仙门弟子畏惧的绝非是深渊诸魔。 他们畏惧的,是那手持方天画戟,群魔里大杀四方的夏侯翼,畏惧的是被夏侯翼尊称为山主,让夏侯翼对其惟命是从的横江。 于是,横江视线所过之处,先前那些对横江和夏侯氏出言不逊之辈,一个个低下头去,无人敢和横江对视。随即,又有些胆识微渺之辈,从人群里挤了出来,站在青风大幕前方,朝横江施礼大拜,口口声声说先前胡言乱语,都是因自己有眼无珠,瞎了眼,认不得真英雄…… 横江听得这些话语,只略略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却将目光洒向人群,从先前那些曾对他冷嘲热讽之人身上,一一扫过。 这些人躲在人群里,不肯出来致歉,只因他们觉得先前出言不逊之人极多,且场面混乱,横江未必能一一记住他们。不过,如今被横江眼神一扫,众人才知横江只怕早已将他们牢牢记在了心头。于是,凡是被横江目光盯着看了一眼之人,一个个越众而出,来到青风大幕前方,朝横江拱手大拜。 横江面沉如水,等到所有与此事有关之人,全都来到了青风大幕前方,横江收回来回扫视的目光,稍稍点了点头。 荒橙见势不对,飞至横江面前,挡在众仙门弟子前方,道:“众人皆是仙门弟子,言语之过,罪不至死,阁下难道要斩尽杀绝……” “老二!” 荒赤大喝一声,将荒橙拉开,道:“此事横道友自有他的决断,你我站在一旁看着就是!” 荒橙深深的看了横江一眼,往侧后方退了几步,却发现横江已经闭上了眼睛,根本没有在注意他这个出言阻扰之人。 “一个仙门修士,竟不把我这纯阳仙人放在眼里,这横江好猖狂的态度!”荒橙心中有些恼火,神色间却没有表现出半分,不过当他深深的打量了横江几眼,却发现横江身上没有半分杀气之时,荒橙心中又想道:“我本以为,这横江是要杀人泄愤,如今看来,他并没有动杀念,倒是我荒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错怪他了。” “此人气度沉稳,极有城府,哪怕我是纯阳仙人,出言劝阻他,他也依旧是无动于衷。这人又因为与我兄长以道友相称,就奋不顾身杀入魔群,驰援兄长,足见他是一个义薄云天之辈。兄长能与此人成为至交好友,乃是兄长莫大的福缘。只是我和这横江,已有芥蒂,难以交心,只怕做不得道友。且横江如今修为尚低,只是仙门修士,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修至纯阳仙人,才能在仙路一途,往前拉我兄长一把。” “我原本还觉得,远古群仙的洞府之事,应该再往后压一压,不急于一时,只因横江修为,实在有些太低。如今情况已和我料想中的大有不同,横江在遗知山做了山主之后,竟能让夏侯氏之人,替他抛头颅洒热血,竟然得到了夏侯氏的认可,真心实意敬奉他为山主。横江有夏侯一氏为左膀右臂,又道心坚定,且气运不凡连奉神算都因算他前程而身受重伤……看来,只等此番诛魔之事一了,我就该向兄长提议,与横江一起谋划远古群仙洞府之行。” 荒橙心中,浮想翩翩。 荒氏兄弟虽一母同胞,性格却迥然不同。 荒赤粗豪率真,荒橙却略显几分阴沉,心思比起荒赤不知复杂了多少倍。他一边思考着日后如何和横江相处,一边把先前荒赤带着众纯阳仙人阻扰魔群之时,这等仙门弟子对横江和夏侯氏的态度,说了一遍,一心二用,竟不显丝毫慌乱。 如今,荒赤正对着拜在横江面前的仙门弟子,大声叱喝:“你们这群狗日的,我早已对你们说过,若谁再敢胡言乱语,我必定饶不了你们。没想到我前脚刚飞离青风大幕前去诛魔,你等后脚就对横江道友和夏侯氏之人冷嘲热讽,老子打死你们这些心思诡诈,两面三刀之辈!” 言罢,荒赤自衣袖里掏出一根场面,挥手一甩,打向众人。 “道友且慢!” 横江突地睁开眼眸,摇了摇头。 荒赤却将长鞭朝横江手中一放,道:“也好,该由你动手。” 第三百五十章:鞭挞 长鞭如蛇,通体倒钩,漆黑发亮。 荒赤显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慈善之辈,否则也不会拿出这等长鞭。 早在离开青风大幕前去阻敌之前,荒赤就说得清清楚楚,如若有人再胡言乱语,他必定翻脸无情。如今拿出长鞭要打人,正好印证了荒赤先前那番话语,众人仙门弟子即是心中不服,可迫于形势,也只得拜服在地,不敢吱声。 毕竟荒氏兄弟皆是纯阳仙人,修为远超这些人,且荒氏兄弟的祖木荒芜真人,是一个道行高深的道君,兄弟俩后台大,底气足,众人只能等着挨打。 如今荒赤将长鞭交给横江,众人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只因横江只是个仙门修士,道行不高,实力不强,手上力道显然远不如荒赤。荒赤的本体原形,是一直如屋宇高大的大乌龟,双臂之力,何止万斤,一旦全力抽打长鞭,皮开肉绽只是轻的,若打得重了,长鞭如刀,极有可能将挨打之人的身躯,一鞭斩断。 不料,横江却把长鞭还给荒赤。 横江道:“道友早已说过,若这等人再出言不逊,比不轻饶,如今正好兑现先前之言。” 荒赤疑道:“道友既然要我打,为何先又要阻我,如此前后矛盾,让我好生困扰。” 横江看了看荒赤手中漆黑黑的长鞭,道:“言语之错,错不至死。其一,我担心道友一时心狠,打得众人魂飞魄散,未免处罚太重。其二,我又担心道友拿出此等凶光闪闪的长鞭,只为吓唬众人,实则雷声大雨点小,这鞭子若没将他们打疼,岂非他们会认为我是个软弱可欺之辈,下回遇到了我,不仅不改过自新,反倒会变本加厉?” 荒赤听闻此言,沉默不语。 显然,横江说中了他的心事。 不过,到底是说中了其一,还是说中了其二。 横江也不多问,只道:“不打不长记性,道友尽管动手,不伤性命即可。” 荒赤咬咬牙,挥动黑漆漆的长鞭,哗的一声鞭子甩出,狠狠打下。众仙门弟子,全拜服在前,荒赤打起来也容易,呼吸之间已经打出了上百鞭子,只把众仙门弟子打得皮开肉绽,遍体鳞伤。 横江脸上戴着众妙之相眼罩,众人身上伤势是轻是重,他看得明白,心中更是一清二楚。等荒赤打完之后,横江手臂一抬,朝荒赤摊开手掌。 荒赤只得把长鞭再度交到横江手中。 “我叫横江,来自于仙道世间,入深渊地狱,不足一年,如今接了三宝宙船的任务,要在遗知山做十年山主。我与诸位素不相识,既无旧恨,也无新仇,诸位却不分青红皂白,意图欺辱我,这又是何道理?” “我不是蛮横无理之辈,却绝非软弱可欺之人。我拜入仙门,不过十余年,而你等修为皆在我之上,算是我横江的前辈,如此算来,我本该耐着性子,忍气吞声。可你等不仅辱了我,更辱没了夏侯氏子弟。夏侯氏先祖乃远古群仙之一,为仙道世间,为芸芸众生,不惜以身试魔。尔等虽是仙门中人,可在遇到群魔侵袭之时,却一个个惊魂不定,望风而逃。尔等不似夏侯氏先祖那种仙门前辈抛头颅洒热血,奋勇诛魔的恩德,反倒出言讥讽,恩将仇报……于是,今日这顿鞭子,我横江不得不打!” “打了之后,你等若不服气,尽管回你等师门,找你们师门前辈告状,就说今日因你等侮辱夏侯氏先祖,被我横江打了!” 一言至此,横江眼神已是一片冰冷。 嗖! 弯曲如蛇的长鞭,抖得笔直,犹如剑锋。 横江在封魔岛十余年,虽修行过各种仙门手段,其中也包含刀枪剑戟长鞭大锤等十八般武艺,可他目前最擅长的,还是剑法一途。 太乙庚金剑气,攀附在长鞭上。 唰唰唰唰…… 随着横江挥动长鞭,一道道剑光挥洒而出,打在前方仙门弟子身上,众人见剑势汹汹,本要躲闪,可抬头就见到在魔群当中,夏侯翼正在大杀四方,无可抵挡,于是众人就断绝了躲闪的心思,只得认了命。 长鞭如剑,并未斩杀众人。 当片刻之后,剑光散去,长鞭软化,众仙门弟子脸上,已多了一道道惹眼的鞭痕,皮肉翻卷。 “这……横道友,这未免太过了些。” 荒赤稍一犹豫,眼神暗藏一丝杀鸡,凑到横江身边,传音说道:“道友若只抽他们一顿鞭子,让他们受一皮肉之苦,倒不算什么。可横道友却以长鞭如剑,以剑侧扇他们巴掌,正所谓打人不打脸。今日他们被横道友如此折辱,必定怀恨在心,只怕日后不好相见。” 仙门高手传音之术,很是隐秘,荒赤这一番话语,唯有横江能够听到,至于其他人则只听到了“未免太过了些”这一句,余下的话语,众人全然不知。 横江无需多想,已然猜到,荒赤这是让他斩草除根。 人心复杂,最是难测。 先前荒赤虽抽打了众人一顿鞭子,却手下留情,只在众人身上打出了些皮外伤,如今荒赤见横江扇了众人耳光,竟提出了这番建议! 荒赤手下留情,只因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如今建议横江杀了众人以绝后患,只因荒赤担心这些人日后报复横江,不如先杀了。不过,如今青风大幕上,仙门弟子数以万计,众目睽睽之下,真要斩草除根也不好动手。于是,荒赤又传音说道:“我们这一次前往无垠山,必定是战事连连,等到与群魔生死相杀之时,趁乱动手,就不会留人把柄。” 横江并不赞同荒赤的提议。 唉! 荒赤叹气道:“你这人虽然讲义气,脑子也灵活,可性格却太固执。” 横江朝荒赤摇摇头,目光从被打的众仙门弟子身上,一扫而过,道:“你等心思诡诈,不配与我为伍,不可与我一同前往。趁着群魔已被杀退,诸位暂且安全,不如趁早各自离去,免得到时候死在无垠山,到头来你们师门追究此事,甚至会说是我与你们结下了恩怨,趁机暗算了你们。” 荒赤那斩草除根的办法,虽算得上是一个计策,却是一招臭棋。正如横江所说,一旦众人死伤殆尽,他们师门之人又不是没脑子的人物,怎会不将此事联系到横江身上? 听闻此言,荒赤亦是恍然大悟,继而紧闭着嘴唇,一句话也不多说。只因他已经完全想明白了,若以智略而言,横江超他太多,事事都想到他前面去了,自然无需他来出谋划策。 众人听闻此言,心有不甘。 有人说横江是个义薄云天之人,必定不会暗地里动手。 也有人说大丈夫死则死矣,战死沙场,和群魔激斗而死,死得其所,肯定不会牵连到横江身上。 可荒赤却二话不说,抡起鞭子赶人。 众人被荒赤打得鸡飞狗跳,知晓这青风大幕他们是无法再待下去了,于是纷纷施展师门手段,朝后方天穹,飞驰而去。 这些离去的仙门弟子,虽有数百位,可在数以万计的仙门弟子群体里,全只算是极少数,至于那些留在青风大幕上,未曾对横江出言不逊,从头到尾一直冷眼旁观之人,如今也对横江另眼相看。 “山主!” 夏侯翼高呼一声,眼眸赤红,方天画戟顶端戳着一截黑乎乎的东西,朝横江飞驰而来。 远空一束火光,正急速飞逃,越飞越快,那是深渊诸魔正在逃遁,比起先前他们追击青风大幕之时,速度何止快了十倍! 众人见夏侯翼飞来,纷纷后撤,在青风大幕前方,留下了一处方圆百十米的空地。只因夏侯氏杀红了眼,发了疯就敌我不分之事,人尽皆知,众人虽听荒氏兄弟说夏侯翼神智尚存,可他们见夏侯翼双眼通红,依旧担心夏侯翼胡乱杀人,这才避其锋芒,远远避开。 青风大幕,是由一股罡风组成,受荒氏兄弟驾驭,风幕犹如岩石地面,很是坚固。 夏侯翼将方天画戟一甩,那一截黑乎乎的东西,砰的一声落在了青风大幕上。 众人定神一看,才发现那是一截燃烧着火焰的巨大手臂。此臂长达数丈,犹如一根弯曲的大树,冒出一股股魔气,另有噼里啪啦的火焰爆鸣声,从臂膀上响起,除此之外,还隐隐有几分肉香味,从臂膀上散发出来。 “魔君极其奸诈,为了逃脱性命,竟舍弃一只臂膀。当我手中方天画戟,斩去魔君臂膀之时,魔君肩膀端口里,洒出鲜血如瀑,魔君借此施展血遁之法,带着群魔,形如血色长虹,当空遁走!因群魔遁逃的速度太快,我追之不及,只留下了这一只臂膀。” 夏侯翼一边朝横江禀告,一边张开衣袖,让空中千余柄方天画戟,逐一飞进他衣袖当中,继而他眼中红光,渐渐消散,语气也变得缓和起来,拜道:“我言而无信,没有取来魔君头颅给山主下酒,还请山主责罚!” 当众多方天画戟沉入夏侯翼衣袖之时,那些缠绕在方天画戟上的光芒,相继飞到夏侯翼战袍背后的披风上,化作一朵朵栩栩如生的花纹,或是兰芝香草,或是牡丹芍药,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第三百五十一章:诞魔之地 夏侯翼身材高大,可鼻梁挺拔,眼眸狭长,剑眉如墨。 他整个脸型,就像是由大理石雕刻而出。 这种面容,和俊秀二字,完全不搭边,却棱角分明,极其硬朗,全无半分阴柔气息,给人一种如烈日般刚阳的感觉。 在此之前,横江未曾仔细观察过夏侯翼的长相,只因夏侯翼魔气缠身,经常会有丝丝缕缕黑气,浮现在脸上,将他的五官面貌遮住了小半,看不太真切。今日夏侯翼与群魔激战一番,身上魔气一扫而空,才将本来的面容显现了出来。 如今,夏侯翼正拜在横江面前,因未能斩下魔君头颅一事,向横江请罪。 “道友快快请起!道友将深渊诸魔杀得落荒而逃,斩了魔君一只手臂,立了大功,责罚二字从何说起?” 横江扶住夏侯翼,让他起身,继而转身回望,朝荒赤道:“夏侯道友力敌群魔,功劳极大。如此赫赫战功,是否应该嘉奖?” 荒赤道:“横道友请放行,我二弟素来心细,必会将诸多战事,赏罚功过,清清楚楚登记在册。只等这无垠山之事了结,我兄弟二人返回三宝宙船,就会将记录赏罚功过的册子,上呈给三宝天尊,到时候必不会遗漏夏侯氏的战功。” 横江点点头,道:“如此便好。” 夏侯翼不再多说,只将方天画戟往青风大幕上轻轻一顿,画戟陡然缩短,变回最初一丈多长的模样,至于站立在戟杆上的左护法,则化作一朵火焰,飞回了横江衣袖,变成了一道花纹。 荒氏兄弟继续操控青风大幕,朝远空无垠山方向飞行。 周围仙门弟子见夏侯翼眼中红光消散,却依旧不敢靠近,只一个个站在远处。青风大幕越是往前飞,众人视线中的天地,就越发的荒凉,视野也越发的昏暗,天穹如血,大地如墨,唯有一条条纵横翻滚的岩浆河道,在地面灼灼生辉。 夏侯翼正好借着青风大幕上这片空荡之处,拿出柴火,烧起了一座方圆数十米的大篝火,把魔君手臂架在篝火上烤,发出滋滋的响声,不一会儿就有袅袅肉香,飘荡四方。 凡间烤肉,最多也就一顿饭的时间,就能烤熟。 夏侯翼足足将烤了三天三夜,才将篝火的火势减弱,再持着方天画戟,轻轻一挥,便削落了最为香嫩的一块烤肉,用盘子装了,送到横江面前,道:“请山主先用?” 横江盯着烤肉看了看,问道:“食用魔君之肉,对我仙门中人的修行,可有好处?” 夏侯翼道:“对于寻常仙门中人而言,魔君之肉,可寻常牛羊肉差不了多少,只是味道稍稍有些不同,对于修行一途,并无太大好处。可对于某些专修肉身的仙门弟子而言,食用的食材越是珍贵,对于修行就越有好处。” 听闻此言,横江摇摇头,道:“既如此,不吃也罢。” “那我就自己先吃了。” 夏侯翼抓起盘子上的烤肉,大口大口咀嚼着,狼吞虎咽。 他烤肉的手艺着实不错。 横江行走四方多年,又有千世万世轮回的记忆,甚至在轮回当中做过皇帝,凡俗间山珍海味,各色菜肴,他皆见识过,却从未闻到过如此让人口中留涎,食指大动的烤肉香味。 周围仙门弟子闻着香味,看着大口大口吃肉的夏侯翼,一个个暗暗吞着口水。 荒赤第一个忍不住,高呼道:“可否让我也尝尝阁下的手艺?” 夏侯翼将手臂一甩,指着架在篝火上的魔君手臂,道:“请!” “哈哈……” 荒赤朗声大笑,飞上前去,持刀割肉,大口吃着。 于是,又有些人飞了过来,纷纷询问,是否可以一起吃。 夏侯翼随意挥挥手,让众人一同享用。 青风大幕上的仙门弟子虽多,可真正愿意来吃烤肉的,却只有先前那些愿意留下来陪横江一同迎战群魔之人。至于其他仙门弟子,即便是想吃,却也不好意思开口。毕竟当初横江与夏侯氏被人冷嘲热讽,受人欺辱之时,他们皆是冷眼旁观,无人肯说句公道话。而那百多个肯留下来陪横江并肩作战之人,却因多了一层同进同退的情谊,故而这些人才能堂而皇之跑过来,讨一口肉吃。 一坛坛美酒,被众人拿了出来。 若非菜肴只有烤肉这一种,已可算大摆宴席。 魔君手臂很大,长达数米,架起来烤犹如肉山,除去骨头不算,少说也有上万斤烤肉。分吃烤肉的仙门弟子,却只有一百多个,却一个个胃口极大,不消多久就将如山烤肉吃掉了一小半。 酒喝多了,话匣子就打开了。 “仙门中人都说,夏侯氏都是疯子,如今看来,流言蜚语不可信,夏侯氏皆是英雄豪杰,即便杀红了眼,也只是战力大增,直接就占了魔君的手臂,却依旧神志清醒,没有丝毫胡乱杀人的迹象。” “以后谁要在我面前再说夏侯氏如何如何不好,我必砍了他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玩一玩蹴鞠。” “我等坐在此地饮酒,沾一沾夏侯氏的豪气,也是幸事。不像周围那些仙门弟子,只能一个个站在远处,看着眼馋而已。他们贪生怕死,先前不肯留下来陪横江山主与荒赤大仙在此,与深渊诸魔决一死战,如今哪有脸面过来混一口肉吃。” “不错!不错!我等最终虽然走了,却是因荒赤荒赤大仙和横江山主极力劝阻,我等迫不得已,才先行离去。实际上大伙儿必定早已下定觉决心,即便豁出去性命不要,也要和深渊诸魔做个了断!” 众说纷纭。 也不知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可先前这些人确实站了出来,愿意和横江携手一战。 “来来来!喝酒!” 夏侯翼高举着酒坛,一饮而尽。 仙门弟子体质大异于常人,偏偏这些喝酒之辈,都是海量,不知不觉,有些人身上带的酒已经喝光了,于是旁边的又拿出一坛坛美酒,和众人分吃,场面热闹非凡。 可即便仙门弟子体质非凡,且众人酒量极大,酒喝多了终究会醉,众仙门弟子又没有施展手段故意压制酒性,自然而然一个接一个喝醉了,于是其中的妖修就再也维持不了人形,一个个变化为本来面貌,有长蛇鳄鱼,有猎豹猛虎,也有牛羊狼熊。 百多个仙门弟子当中,竟只有十几个是人,余下的尽是妖修。 这些妖修终究是仙门弟子,即便是显出了原形,也像人一样,要么是盘膝坐在地上,要么是后爪着地站着,前爪则抓着酒肉,吃吃喝喝。 对于这等景象,横江业已见怪不怪。他捧着一本书,坐在青风大幕最前方边缘之处,双脚悬空,一页一页翻看着,目光却有些闪烁,心思全然不在书本上。他只不停的将手掌伸入衣袖之内,时而掏出一颗丹药,时而掏出一颗灵桃,接连不断的吃着。 横江早已习惯,每天一早起来,就要沐浴更衣,焚香读书。 对他而言,看书是一种习惯,也是一种爱好。 横江看书的时候,很少会分心。 今日,横加却心神不宁。 只因他隐隐约约间,有一种在此之前从未有过的奇怪的感觉。 这是一种类似于饥渴的感觉,却又全然不似寻常人那种要吃饭喝水才能满足的饥渴感。 这种感觉,源自于经络当中,源自于丹田之内,和口渴与肚饿完全不同。 人若口渴只需大口喝水,人若肚饿只需吃饱了就行。 仙门中人经脉与丹田饿了,又当如何? 仙门弟子尚未修至仙门修士以前,讲求引气入体,引来的是天地灵气,再以天地灵气淬炼自身,炼气化神。修至仙门修士层次,便可将在丹田之内,将天地灵气凝聚成法力,等到法力越发的浑厚,法力就会溢出丹田,在经络当中运行。 故而,当经脉和丹田里的饥饿之感一出现,横江虽无师门前辈在此指点,却也无需询问荒赤与夏侯翼这样的纯阳仙人,他只根据以往熟读的师门典籍,就已经明白,当务之急是要凝聚法力,祛除饥饿之感。 同时,这种前所未有的饥饿感也在意味着,横江突破仙门修士境界的桎梏,引来雷霆灌体,跨入神魂境的机缘,即将到来! “修至神魂境界以后,共有九次雷霆灌体的机会,只要不死于雷霆之下,每一次雷霆过后,皆可増寿百年。九次雷霆,増寿九百年,加上原本的百年寿命,总计千年!我若再有千年光阴,修仙问道之事于我,情况又有不同!” 横江一边吃着灵桃与丹药,一边翻阅着手中书籍,实际上他体内却一直在运转凤凰晒翅之法,以这九崇山真传妙法,将灵桃与丹药的药力在体内炼化,衍生出一点一滴法力,填充着丹田与经脉。 增长法力,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若不服丹用药,不借助外力,也没有什么别样的机缘,单靠苦修,就要需要经年累月,苦修不辍,才能让丹田与经脉之内,法力充盈。此事,素来是水磨的功夫,仿似是滴水石穿,仙门中人动辄闭关数月甚至数十年,上百年,实际上时间都耗费在诸如此类事情之上。 横江吃着吃着,发现灵桃已经剩的不多,便不再吃桃,只吃丹药,如此又是几天之后,青风大幕飞驰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横江体内饥饿之感也渐渐变得弱了,他这才有心思打量周围天地景象,只见到前方有一片连绵不绝,一望无垠的漆黑山脉,如墨块堆砌而成,横呈在天地之间。 “横道友!前方就是无垠山!” 荒赤走上前来,指着那如墨漆黑,无边无垠的山脉,道:“这山中凶险,是一处诞魔之地。我们的任务,就是在无垠山中,扫荡群魔!” 第三百五十二章:分道扬镳 诞者,生也。 诞魔之地,就是生养诸魔之所在。 深渊地狱群魔数不胜数,不计其数,诞魔之地很多,无垠山不过是诸多诞魔之地其中之一。如今众人奉了三宝天尊的谕令,驾驭青风大幕,一日上万里,足足飞了十几天,从遗知山西北,深入深渊地狱腹地,来到无垠山,就是为了诛灭这诞魔之地里,新生的深渊诸魔…… 荒赤叙说着诞魔之地的事情,随即手臂一挥,青风大幕停在了空中。 “诸位!无垠山乃诞魔之地,此地从空中观察,山川虽连绵不绝,却也只有数万里方圆的疆域。无垠山中,处处都可能诞生出新生的深渊诸魔,我们若是聚在一起,如何能将方圆数万里的无垠山,里里外外扫荡一番?” 荒赤声音拔高,一步步走向空中,犹如攀登云梯一样,站在数十米高的空荡处,扫视青风大幕上十万余仙门弟子,开口说话之时,声音已传遍四方,道:“故而,我决定让每一位纯阳仙人,各带着一些修为稍低的仙门弟子,分作诸多队伍,从不同的方向,杀入无垠山当中。入了无垠山以后,众仙人以万里传音的方式,保持联系,若遇到厉害的深渊诸魔,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赶紧逃跑,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听闻此言,无人反驳。 此番众仙门弟子随着荒赤来此,皆是存着建功立业的心思,却绝不想葬送自己的性命,在此身死道消。于是荒赤让众人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正好符合众人的心意。 “诸位既然没有异议,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荒赤点点头,道:“我与二弟,手持三宝令旗,领人直接杀向无垠山中心之处。无垠山中心最是危险,我兄弟二人并肩作战,多少也有个照应。再者,若你等遇到危险,我们也可分出一人,前去支援。至于余下之人,各自跟随一位纯阳仙人,组建好队伍,选好方位,各自建功立业去吧。” 此言一出,众人虽未反驳,却一片哗然。 青风大幕上的仙门弟子,只有极少数是纯阳仙人,先前都曾随着荒赤一起,在遭遇战之时,冲杀了一阵。当时横江就细细数了数,其人数只有十几个,这就意味着,青风大幕上众多仙门弟子,正好可以组建十几只队伍。 荒赤又拿出一张地图,根据青风大幕上纯阳仙人的数量,将无垠山地图,分作十几个区域。再召集诸位纯阳仙人,各自选了一块区域,横江因身边有一个夏侯翼是纯阳仙人,故而也一起前去选择征战的区域。众纯阳仙人却让横江先选,说他年纪最小,理当让他抢先,横江随手指了一指,手指落在无垠山西部的一块区域上。 横江在墟城里住的是城西,在藤东郡城里也住的是城西,在中土帝国皇都,依旧住的是城西。 念旧的人,总有念旧的习惯。 青风大幕上众人呼喊着,叫嚣着,不一会儿,就各自聚拢在纯阳仙人身边,组成了一个个数千人的团体。 横江身边,有一个夏侯翼,也是纯阳仙人,却有百多人在第一时间聚拢了过来,其他仙门弟子跃跃欲试,也像和横江一队,却又犹犹豫豫,不好意思来到横江身边。毕竟先前有人对横江出言不逊,冷嘲热讽之时,众人皆是冷眼旁观,未曾说出半句公道话,如今众人又怎好意思厚着脸皮来追随横江? 唯独那荒橙,朝横江拱手一礼,问道:“阁下身边,可否再带些人?” 横江摇摇头,指着夏侯翼身上那绣着百千花朵的战袍披风,道:“夏侯氏子弟,化作百花,依附在夏侯翼道友身上,人数已有千余,如今又有上百个仙门弟子,愿意与我同行,如此算来,我们这里已有上千人,不能再加。” 荒橙问道:“阁下可否通融通融?” 横江断然拒绝。 夏侯翼则道:“我夏侯一氏,一旦杀红了眼,就敌我不分。前番遭遇深渊魔君,我能勉强保持清醒,只因那是白天,如若在夜间,我必定心智不存,大杀四方,连带着远处观战的青风大幕之人,一并杀得干干净净,杀光为止。” 荒橙沉吟片刻,又问道:“难道阁下不怕你家山主,在你心智不存之时,被你杀了?” 夏侯翼神色一冷,道:“哼!我家山主又怎是尔等能够揣测的?山主自有山主的手段,即便我真的神志不清,如疯魔般大杀四方,山主也能压得住我。此事,山主已经一言而决,多说无益。” 荒橙不再多言,只朝远处那些跃跃欲试之人,摇了摇头。 青风大幕,悬停在空中,渐渐收拢,化作一块不停抖动的幕布,飞入荒赤衣袖当中。 “没有找好队伍之人,跟着我和二弟,其他各方修士,各自杀敌去吧。” 荒赤衣袖一卷,朝横江拱手拜别,再朝空中众仙门弟子拱手一礼,道:“诸位,我先行一步,望诸位勠力同心,斩灭群魔!告辞!” 上万人随同荒赤,朝无垠山中央方向,飞驰而去。 紧接着,各方纯阳仙人,纷纷令人飞离。 很快,空中只剩下横江身边上百人。 夏侯翼问道:“山主!何时起程?” 横江道:“事不宜迟,速去。” 荒赤点点头,衣袖一甩,空中出现一道狭长的金光,隐隐可以看出这是一杆方天画戟模样。横江随同众人,站在金光之上。 至此,十万仙门弟子,分道扬镳。 嗖! 金光一闪,朝着西方天空,疾驰而去。 夏侯翼乃纯阳仙人巅峰高手,飞行速度比起寻常仙门修士一日万里,快了许多倍,朝发夕至,天色尚未见黑,就已经来到了荒赤在地图上划归的那一块区域,悬停在高空之上。 由上往下看,已经见不到地面到底有无山川河岳,是否是一片无底深渊,只能见到黑烟滚滚,覆盖在大地之上,魔气滔天,一看就觉得诡秘至极。 时不时有呼啸而过的强风,自地面平扫而过,吹得魔气如云,又似翻滚的浪潮,漫山遍野铺成而出。强风过后,黑漆漆的魔气散了几分,才能见到地面的景象,乃是一方一方湖泊池塘,却又和仙道世间的湖泊池塘截然不同,充斥的全是翻滚的鲜血! 横江凝聚目力,借助众妙之相之上,龙女水笙儿曾经施展过的龙眼术,自高空往下眺望,虽相隔甚远,可对于他而言,血色湖泊池塘里的景象,仿佛近在眼前,就连池塘湖泊里血水汩汩冒出的泡沫,都看得清清楚楚。 当然,横江也能看到,时不时会有各种长相稀奇古怪,面目可憎,浑身上下只有肌肉,却见不到表皮的魔物,从血水当中,张牙舞爪扶了起来,被湖泊池塘里的波浪推倒岸边,再悠悠转型,用手爪捧起湖中血水,朝身上浇去。 当血水一遍又一遍的浇淋在魔物身上之后,魔物肌肉裸露的体表,渐渐的多了一层血膜,覆盖在滴血的肌肉之上,继而血膜慢慢变厚,在魔物身上凝结成了一层一层鳞片。 诞魔之地! 这便是诞魔之地! 从血池里爬出来的各类魔物,一旦成长起来,也许会成为魔将,也会成为深渊统领,也可能成为魔君,甚至可能成为一方大魔,号称魔尊! 除恶务尽,斩草除根! 横江借着龙眼术之助,从空中俯视下方,目光一扫,方圆百里之内的景象,尽收眼底,将魔物刚刚从血池里爬出来之时,那等面目可憎的狰狞模样,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杀机亦越发浓烈。 横江修行已久,对于时间稀奇古怪的事情,早就见怪不怪。 可是,今日见到下方血池当中,魔物诞生的场景,横江依旧觉得恶心。 早在十年之前,横江在封魔岛地底,就曾见到过深渊诸魔,也曾和深渊诸魔激战一场,只是那时候见到的仅仅是寻常魔物,其中最厉害的也不过是霜魔而已,可横江却因那几次征战,早已知晓了深渊之魔凶残暴戾,唯有杀之而后快! 夏侯翼见横江沉默不语,就问道:“山主!我们何时动手?” “我们来都来了,不放再等等,伐魔求道之事,自远古群仙和深渊诸魔激斗以来,至今已不知有多少年,我们已来到了无垠山之内,无需急于一时。” 横江指着下方被魔气遮蔽,唯有强风吹过之时,才露出真面目的地面血池,又道:“夏侯道友再飞高些,站得高看得远,我且仔细看看,这无垠山中,血色池塘湖泊的密集程度,到底如何,如此便可推算出,一日一夜之间,这无垠山到底能诞生出多少个魔物。” 夏侯翼疑惑不解,道:“不知山主推算这些,到底有何用处?” 横江道:“我辈仙门弟子,在仙道世间里,须得苦读经文,通过考举,才能拜入师门,又要修行多年,才能成为仙门修士。可这深渊地狱里,无垠山诞魔之地,魔物却像土地里生长庄稼一样,从血池里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难怪就算仙门道法仙术精妙绝伦,无数年来依旧和深渊地狱相持不下,原来这深渊魔物的生长,竟如此容易……” 第三百五十三章:匪夷所思 众人在空中观察良久,直到天色将黑,夜幕降临。 “我们下去!” 横江一声令下。 夏侯翼驾驭着脚下金光,带着众人,自空中如流星坠落,穿透重重漆黑魔气,落到了一座血池旁边。 站在近处,没有了漆黑魔气遮挡视线,血池里的景象,更加清楚。 稀奇古怪的深渊魔物,如蛆虫一样,渐渐从雪水里冒出头来,再随着无风自起的波浪,晃晃悠悠浮到岸边,躺在了沙滩上。躺了一会儿之后,魔物苏醒,嗷嗷乱叫,本能的捧起池中血水,劈头盖脸超身上浇去,渐渐的让筋骨暴露,鲜血淋漓的无皮身躯,生出了一层薄薄的血膜,犹如皮肤。 当皮肤生长完毕,魔物就一个个背对着血池,走进了黑漆漆的魔气里头,也不知是走向何处。 夜幕之下,血池发着光,将周围景物,照得蒙蒙发亮。 这诞魔之地里诞生魔物的整个过程,清晰入眼,再加上周围漆黑的魔气里,有咔嚓咔嚓嚼碎骨头,以及肯啃食血肉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这等景象,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横江领着众人站在两座血池之间,藏身于漆黑魔气之内,那些自血池里爬出来的深渊魔物,因初生于世,懵懵懂懂,故而并未发现站在近处的仙门中人。 众人见魔物就在眼前诞生,禁不住杀心大起。 当即就有人跃跃欲试,要将血池周围的初生之魔,杀得干干净净。 只是,此行诛魔的领头人,乃是纯阳仙人夏侯翼,而夏侯翼有敬奉横江为山主,听候横江的调遣,于是众人纷纷看向横江,问他是否可以动手。 横江正待答应,夏侯翼却朝横江拱手一礼,道:“山主,且让我先行动手!” 以修为而言,夏侯翼乃纯阳仙人巅峰高手,如今血池当中的魔物,都是些初生之魔,实力低微,杀鸡焉用牛刀? 横江点点头,他明白夏侯翼有此要求,必定另有深意。 夏侯翼拿出方天画戟,朝地上顿了一顿, 砰! 这画戟重量何止数千斤,戟杆末端顿在地上,装的大地动摇,发出轰然巨响。 一道波纹,自画戟落地之处生出,如同石头丢进平湖里激出的一圈圈波浪,朝四面八方激荡而去。 这轰然巨响一出现,就让周围数里之内,那些环绕在众人周围的漆黑魔气,被波纹震得一扫而空。 同时,那些自血池里诞生出来的深渊魔物,纷纷被巨响惊醒,一个个转过头来,用一双双红得滴血的眼眸,盯着声音传来之处。 魔气一扫而空,横江也看到了那些自血池边离去,走向魔气当中消失了身形的魔物。除了众魔物之外,横江也见到了一个个犹如蚕茧的血茧。 “族人们!” 夏侯翼暴喝一声,摘下披在背后的披风,朝着空中用力一甩,吼道:“出来换衣服了!” 披风上绣着上千朵花瓣,乃夏侯一氏族人所化。 如今夏侯翼一声怒吼,将披风用力一抖,披风上那些兰芝香草一类的鲜花绣纹,齐齐飞了出来,化作一道一道光芒,朝周围那些鲜红的血茧飞去,光辉一闪就沉入了血茧当中。 紧接着,血茧开出了一道道裂纹。 一个个魔物犹如小鸡破壳,挤破了血茧,从里头冒了出来。这些魔物和血池里刚刚诞生的魔物不同,他们一个个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显然早已饱餐一顿。 吃饱之后,理当十分满足。 可这些自血茧里冒出来的魔物,却一个个愁眉苦脸,大口大口的呕吐着。 呕吐物落到地上,里头可以见到一块块没有完全嚼碎的魔物血肉、内脏等等,甚至还能见到完整的手指头。 见此景象,横江终于明白了,周围那咔嚓咔嚓嚼碎骨头的声音,到底从何而来……那是魔物相互猎食,相互撕咬,相互啃食之时,发出的声音! “群魔相互猎食之时,输了的魔物就会被吃掉,赢了的魔物就能饱餐一顿。吃饱喝足之后,就化作一个血茧。若按照仙道世间,毛毛虫化茧成蝶的现象而言。这些吃饱了群魔血肉的魔物,只等他们将体内血肉完全消化了,再破茧而出,实力和先前相比,必定有着长足的长进!” 横江打量着正在呕吐的魔物,却没有下令将此等魔物诛杀。 周围仙门弟子见横江不动声色,也只是一个个凝神戒备,没有先行动手。 众魔物呕吐完毕之后,竟又施展仙门水法冲刷身体,再施展仙门避尘决将躯体弄得一干二净,最后又施展出幻术,在身上幻化出了长袍一类的衣服。 嗖嗖嗖…… 随着破空之声响起,又有一个个魔物,穿着仙门弟子服饰,自四面八方飞了过来,在横江面前聚集成群,站得整整齐齐。 夏侯翼将衣袖一甩,袖子里飞出一千多杆方天画戟,落到群魔面前。 众魔物将方天画戟接着,持戟往地上用力一顿,再向横江拱手施礼,高呼道:“拜见山主!” 横江点了点眼前这些魔物的数量,见其正好和夏侯一氏身躯消失化作光芒的人数相等,心中已完全明白过来,只道:“我等来此的任务,诸位早已知晓。如今要扫荡无垠山诞魔之地,还需诸位随我一同出战,勠力同心!” 群魔怒吼道:“愿听山主调遣!” 横江点点头,闭上眼睛,又将衣袖一甩,袖子口那一道火焰落地,化作左护法的身影。左护法又从衣袖当中,洒出十几个金豆豆,撒豆成兵,化作十几个护法神将。 横江又朝夏侯翼问道:“道友可会施展荒氏兄弟那等,类似于显出一方青风大幕的手段?” 夏侯翼问道:“山主需要一方多大的幕布?” 横江道:“足够布阵即可。” “尊令!” 夏侯翼拱手抱拳,将身后披风摘下,当空一甩,披风迎风而涨,越变越大,长宽皆是上百米,犹如一座地毯。 不用横江多说,左护法已令护法神将拿出诸多布阵的玉剑,在夏侯翼的披风上,将九脉求魔剑阵,布置而成。 “诛魔之事,宜早不宜迟。” 横江盘膝坐在披风中间,朝夏侯翼道:“请道友率领众人,扫荡四方,诛杀深渊魔物。” 夏侯翼道:“尊令!” 横江又看向没有面目,只长着一只独眼的左护法,道:“还请左护法操控披风,跟随在夏侯道友身后。我正好以九脉求魔剑阵,替夏侯道友压阵。” 左护法拱手抱拳,道:“尊令!” 横江点点头,吩咐二人:“若再遇上深渊魔君,夏侯道友无需问我,直接找左护法借取八寒业火,先将魔君杀了再说!这几日以来,我隐隐已有突破修为的迹象,无瑕再分心其他事情。夏侯翼道友既是夏侯氏的族人,必定能征善战,此战以夏侯翼道友为主,左护法从旁协助,至于其他仙门弟子,愿意听候夏侯翼调遣的,就与我们一起同行。若另有别的打算,我也不强求。” 那百多个仙门弟子亦是拱手抱拳,道:“愿听横山主吩咐!” “如此便好!”横江点点头,闭上了眼睛,双臂微微张开,犹如凤凰展翅,他体内法力,已按照凤凰晒翅之法的行功路线,滚滚运转。因多日以来,横江服用灵桃和丹药辅助修行,以此来增长法力,他丹田经络当中,体内法力已经到了极为充盈的地步,运行起来,似是河流奔腾,隐隐可以听到哗啦啦的水声,自横江周身上下传出。 横江虽感觉到,突破仙门修士,引来雷霆灌体,不如神魂境的机缘,就在近日,却也拿捏不准,到底是在哪一天,哪一个时辰,会引动雷霆。 于是,横江行功之时,依旧有闲心,去感叹远古群仙。 “远古群仙,非同小可!先前我赶路前往三宝宙船之时,半路上遇到的那一条真龙尸骨,就是远古群仙所留。哪怕那龙骨已经枯败了多年,可龙威却万古长存,经久不散。若是胆小之人见了,只怕会被龙威吓得魂飞魄散!” “夏侯氏先祖,也是远古群仙之一,流出下来的以身试魔之法,简直让人叹为观止。先前夏侯翼率领族人,和深渊诸魔激战,和深渊魔君交锋,千余夏侯氏族人,全都舍弃了肉身,化作光芒,操控方天画戟,和夏侯翼并肩作战……若是换做寻常仙门中人,肉身灰飞烟灭,只剩下孤零零的魂魄,大多只能转修鬼修一脉的法门,从此成为鬼修。可夏侯一氏之人,却能在这诞魔之地,占据原本属于深渊魔物的身躯。” “夏侯翼让族人占据魔物身躯之时,只说了一声‘换衣服’。如此看来,夏侯氏子弟,并非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否则,夏侯翼也不会把这等夺取深渊诸魔肉身的夺舍手段,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仿似寻常人吃饭喝水换衣服一样简单!” “也不知无数年前,夏侯一氏的先祖,到底是何许人物,竟然创出了此等让人匪夷所思的法门!” 第三百五十四章:虚报修为! 披风如云絮,载着横江,飞在空中。 最先要扫荡的血池,就是如今众人所在之处,那一前一后两座池子。 夏侯翼不仅将血池里诞生出来的深渊魔物,杀得干干净净,更尝试着施展仙门火法,将诞生魔物的血池,煮沸蒸干! 只可惜,血池深不见底,即便夏侯翼将血水烧干了上百丈,下方依旧有汩汩血水,喷发而出,不一会儿就将干枯了百丈的血池,再度充满。 “山主且看!诞魔之地的血池深不见底,下方有一条地下河,连通地底深处,却不知来源何处。” 夏侯翼收起方天画戟,撤掉手中火法,指着血池,道:“许多年前,曾有长生不老的天尊,带着道君,以避水诀护身,沿着地底血河一路往下,要寻找血池里血水的来源之处,可即便是长生不老的天尊,在进入血河之后,也是杳无音讯,从那时候起便再也没有在世人面前出现过,一去不归。自那时候起,我辈仙门中人,扫荡诞魔之地的时候,都只会把见到的魔物杀光,却没有人想着让血池枯竭。只因池中血水,绵绵不绝,无穷无尽。我辈仙门中人,就只得用其他办法,暂且压制诞魔的血池,诸如这般手段……” 一言至此,夏侯翼口中默念法诀,朝地上指了一指。 轰隆隆! 大地震颤,凝土聚集,汇聚成一座高大数百米的山峦。 此乃仙门五行法术里,属于土行的法术,乃聚土成山之法,虽算不得是高深奥妙的仙门真传妙法,可顷刻间聚拢一座山岳,却至少要有纯阳仙人的修为。横江虽懂得宣明山数百种法术,可对于五行法统,除了火法有一篇九耀诀,水法有一道雷水甘霖之外,其他五行法门,他虽会施展,却只算是初入门墙,算不得精通。 聚成了一座山峦之后,夏侯翼故技重施,又聚成一道山峦。 “起!” 夏侯翼朝地面土山,隔空一抓,双手齐出,竟将那一座高达数百米的山峦,隔空提了起来! 两座山峦离地,飘在百米空中。 夏侯翼再将手臂轻轻一挥,这离地的山峦,就压在了前后两座血池之上。 随即,他又在镇压血池的山峦上,布置出一座阵法。 顷刻之间,两座诞魔的血池,已消失不见,地面只多了两座不大不小的山峦,远远看去,就像是两座孤零零的驼峰。 横江凝视着地上多出来的山峰,继而衣袖一甩,施展出雷水甘霖之法。 轰隆! 雷声乍起,暴雨落下。 雷水甘霖之法召唤而来的雨露,乃金风玉露,风为金色,雨露也带着淡淡的金光,若放在凡俗世间,这等雨水被凡俗世人得了,一旦用来治疗病痛,几乎是药到病除。 可这一场大雨,却不像横江当年在藤东郡城当神医之时,放出的那一片笼罩半条街道,可治病救人的雨水。雨中毫无一丝金光,雨水也和寻常打雷下雨之时的暴雨一样,只是大雨的范围和雨势,比起当年横江在滕东郡下的那一场雨,却不知要大了多少倍。 有所得必有所失。 横江让雨势暴涨,合该舍弃雨水治病救人的功效。 此地位于无垠山深处,大地被魔气覆盖,如今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将周围十余里罩住,顿时山中魔气,被暴雨一冲,消失不见。 远远看去,群山苍翠。 令人诧异的是,周围十里之内,几乎所有山峦,都和夏侯翼已聚土成山之法显化而成,用来镇压血池的山峦,有几分神似。 “看来周围群山,多半是仙门前辈,以五行土法显现而出,用来镇压此地血池。群山无数,远看山势无边无垠,可山中血池,却也是星星点点,数之不清……” 横江观察着远近山势,朝夏侯翼道:“此法虽能暂时压制住血池,可地底血河里的血水,却源源不绝流来,过不得多久,必定会再度冲出地面,将山石土壤腐蚀出一个个新的血池,继而又有新的深渊魔物,诞生在这无垠山中。这等法门虽然治标不治本,可除此之外,我仙门弟子,只怕也难以找到更好的办法……” “山主明见!”夏侯翼赞了一声,又道:“此法虽治标不治本,可总比袖手旁观,放任不管要好。” “凡俗世间,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仙门诸事,亦是如此,难以事事顺心。我等既暂且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就只能先将血池镇压了再说。等到以后这无垠山血池,变得越来越多的时候,再来此扫荡一番便是。” 横江说到此处,语气一顿,问道:“扫荡群魔之事,是十年一次?” 夏侯翼道:“正是!” 横江又问:“诛魔令呢?” 夏侯翼道:“也是十年一次。” 原来如此! 横江点点头,不再多问。 他虽修为远不如夏侯翼,可思维却不输旁人,加之脸上带着众妙之相眼罩,于是就连眼力也未必比纯阳仙人要差。他已是看出来了,夏侯翼以山峦镇压血池,地底血河里的血水却会渐渐渗透上来,细细一算,就知道这个渗透的时间,约莫是十年左右。 夏侯翼率领夏侯一氏子弟,以及百多个仙门弟子,在旷野山峦中,来回扫荡,日以继夜,几乎是不眠不休。 最开始的时候,那些仙门弟子施展出来的手段,都很是玄妙。 横江一边等待着雷霆灌体的机缘,一边暗地里观察着那些跟随夏侯翼诛灭魔物,镇压血池的仙门弟子。 可随着时间推移,众人渐渐的累了,体内法力渐渐的消耗得差不多了,心也疲倦了,众人施展出的仙门手段,就越发的变得稀松平常起来。就连他们身上,那原本气势不凡的神魂境高手气息,也渐渐的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蓦然间,横江眼眸一凝。 “原来这些仙门弟子,有些人的修为,甚至还不如我!我已将三魂七魄淬炼完毕,体内法力充盈,只等雷霆灌体的机缘一到,若没有被雷霆劈死,就会突破至神魂境。可这些仙门弟子当中,有些人甚至连三魂七魄,都尚未淬炼完毕!” “先前在青风大幕上,我本以为,十余万仙门弟子,一个个至少都是神魂境的高手。如今看来,这些人里有相当一部分,只是仙门修士而已,全靠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手段,在身上显现出神魂高手的气势,让人误以为他们修为已达神魂境。仙门弟子身上的气势气息虽骗得了人,可自身修为却骗不了人,这些人却假装神魂高手……” 于是,当夏侯翼扫荡了几处血池,回到横江身边,暂做休息的时候,横江就把心中疑惑,对夏侯翼问了一问。 不过,问话之前,横江早已在身边布置出了一座隔音法阵,隔绝了阵内阵外的声音。 夏侯翼道:“山主有所不知。众人因奉三宝天尊的令旗召集而来,等到停战之后,三宝天尊也会分发赏赐。众人得到的赏赐,会因为自身修为高低,而各有不同。于是仙门修士假装自己已有神魂境修为,神魂境则假装自己是纯阳仙人。” 横江问道:“三宝天尊乃长生不老的天尊,怎会连别人真正的修为道行,他都看不出来?” 夏侯翼道:“三宝宙船里,诸如此类颁发赏赐一类的事情,都是给那主持三宝大殿的阳秋子来管理。阳秋子喜欢喝酒,只要在颁发赏赐那些时日,天天大摆宴席,好酒好菜招待阳秋子,让阳秋子喝得半醉半醒,此事就很容易蒙混过关。我以前也曾听闻过此事,许多年来,各方仙门弟子,都是用的这种办法,虚报修为,以求多混一些赏赐。” 横江眼神一凝,道:“仙门弟子,本该堂堂正正,怎可如此狡诈!” 夏侯翼叹道:“仙门正宗是仙门,旁门左道也是仙门,妖修鬼修同样是仙门,就连邪魔外道也可算是仙门。世间之大,人心最是难测。” 横江点点头,嘴角挂起一丝笑意,道:“若有朝一日,我也能凭着手中令旗,就可调动四方仙门弟子,替我征战四方。到时候我若让夏侯道友,来替我颁发赏赐,等到夏侯道友遇到这等虚报修为之人,夏侯道友又会如何处置?” 夏侯翼听闻此言,神色陡然一变。 寻常仙门中人,哪有能耐凭着一杆令旗,就让四方仙门弟子听他号令? 纯阳仙人做不到。 就算是荒芜真人那样的道君,也做不到。她若做得到,她那两个孙子荒赤和荒橙,就不必拿着三宝天尊的令旗来召集众人。 唯有长生不老的天尊,才有这种特权。 天尊! 夏侯翼心中想道:“原来山主求仙问道的目标,竟然是问鼎长生之位,要求取一个不老的道果,要做一个与世长存的天尊!以山主的天赋资质而言,此生此世,能修至神魂已算是气运不凡,若再进一步成为纯阳仙人,已算惊世骇俗。不过,山主的道心,却无与伦比,若以道心而论,未必不能修至天尊。可山主的天赋实在是平庸,一如庸碌之凡人!即便我陪着山主,努力去完成三宝大殿里的各种任务,谋取诸多仙精,购买诸多辅助修行的灵丹妙药,只怕以山主如今的修炼进度,依旧跟不上寿元消耗的速度。若修为跟不上,修不成纯阳仙人,就无法活八千岁,没有八千岁说预案,哪能成道君?若修不成道君,就无法活十万年,没有十万年光阴为基础,何谈长生不老的道果?” 第三百五十五章:神魂! 夏侯翼一番思忖之后,又想起了族中的铜镜,想起了烛火洞察术,想起了镜中璀璨夺目的紫光,想起了族中哪位老前辈惊诧之极的眼神。 “多少年来,我夏侯氏不知用镜子照过多少仙门弟子,可镜中光芒,从未像照山主之时,那样夺目刺眼。而且,镜老也从未像遇到山主那样,如此震惊!” “再者,山主绝非奸猾狡诈的无耻之徒,反倒是义薄云天,豪情万丈!” “机会难得,我夏侯氏怎可错过?” 一念至此,夏侯氏神色一正,拱手抱拳,肃然说道:“山主若让我执掌赏罚之时,我必定铁面无私,绝不像阳秋子那样,误了山主的大事!” “如此便好。” 横江微笑,道:“不过那阳秋子醉酒之后,轻而易举就让那些仙门修士蒙混过关,也未必不是得到了三宝天尊的授意。” “三宝天尊的授意?”夏侯翼闭着眼睛,细细一想,却想不明白。不过他也不多问,只将此事记在心头,慢慢的去想,觉得只要想得多,就会越想越周全,带头来自然就想得通了。 宣明道场长老陆青皇,在最开始横江拜入师门之时,那三场讲道里,就已经说过,修为与道行,决定仙门中人的思维方式。 三宝天尊早已得了长生道果,贵为一方天尊,深渊地狱里能够与他匹敌的,也唯有号称魔尊的深渊大魔。若三宝天尊是一个为仙道世间着想,一心想要仙道世间繁荣昌盛,一心想要诛魔卫道的正气昂然之辈,那么对于三宝天尊而言,在深渊地狱里伐魔卫道的仙门弟子,全都是他的后辈。 长辈提携后辈,此乃常理。 若三宝天尊的心胸再广阔些,把众仙门弟子当做他的徒子徒孙。对于他而言,用些小聪明骗了,他也只会莞尔一笑,不当做一回事。这就好比凡俗世间,爷爷辈的老爷爷,被孙子辈的小娃娃,骗了几个铜钱,拿去买糖葫芦吃。这等细碎小事,又怎会被老爷爷放在心上,了不得在知道了自己被骗之后,骂一句混小子,随即便一笑而过。 夏侯翼因为心中思忖着这个问题,他连诛灭群魔,镇压血池的速度,都变得慢了几分。 直到一个多月以后,才将荒赤在地图上标注出来的任务范围里,诸多血池,全都镇压了一遍。 魔物伏诛,血池被镇压,横江本该领着众人,前往无垠山中央之处,和荒赤与荒橙兄弟二人,一起汇合,再去做其他打算。 可横江却让众人在此地稍作休整,暂且驻扎。 夏侯翼乃纯阳仙人修为,一眼就看出来了,以横江如今仙门修士的道行,体内又法力澎湃,实则已经到了引来雷霆灌体,从仙门修士突破至神魂境的时刻。于是夏侯翼就令族人布置阵法,护卫在横江身边。 周围那百多个仙门弟子,修为有高有低,有的是神魂境,有的是仙门修士,并非人人都能看出横江正处于突破的边缘,不过他们也没有多问。 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短,怎好多问? 众人里虽有不少是神魂境修士,诛灭此地魔物,无需耗费多大精力,可有夏侯翼领着夏侯氏族人,冲杀在前,却能让众人诛魔的任务,变得轻松很多。至于那些修为尚且没有达到神魂境的仙门修士,他们虽能诛灭无垠山里刚刚诞生不久的魔物,可争战之时,未必没有危险。如今有夏侯氏领着众人,横扫四方,使得众人无需耗费什么心力,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三宝天尊的任务奖励。 众人本就对横江当初救援荒赤的义气之举,十分信服,如今又得了好处,大伙怎会对横江的决定有半分抗拒? 于是这些人就施展土行法术,在山间建出了一座座房屋,聚集在一起,就成了一个大院子,暂且住在了这里。 数日之后。 轰隆! 一声雷响,震动天地。 雷霆自高空而来,从那血光耀眼的血色苍穹深处轰出,在空中显现成宛若蛟龙的雷电轨迹,从天而降,直达横江头顶。 横江早已在院落中央的广场上,建立了一座高台。 这几日间,他一直端坐在高台之上,静静等待着雷霆灌体。 轰! 长雷轰然而至,自横江头顶,蔓延往下,将横江全身裹住。远远看去,就仿似是有一层雷霆衣服,裹在横江身上,将他周身遍体,遮得严严实实。 夏侯翼站在一旁,替横江护法。 雷霆灌体之时,是仙门修士突破的大好时机,却同时也存在着危险。仙门中人在度雷劫之时,极有可能度不过雷劫,身躯承受不住从天而降的浩瀚雷霆,从而被劈得浑身碎骨,甚至与灰飞烟灭。 除此之外,雷霆灌体之时,也需要位于雷霆下方承受雷霆之人,运转体内法力,应对此番雷霆,甚至还要用自身法力,引导雷霆淬炼自身的魂魄,此事马虎不得,不可出半点差错,否则就算肉身能在雷霆之下完好无损,魂魄也会魂飞魄散。如此一来,肉身虽存在,神智却没了,即便能活下去,也如石头,植物一样,没有了思维。 于是,仙门修士雷霆灌体突破至神魂之时,容不得半点打扰,否则就会心思不稳,一旦某个小细节出了问题,也会因此而万劫不复。 横江不紧张。 他在梦中千世万世轮回之时,虽没有任何一次,将修为提升至神魂境,最多也只是个仙门修士,可千世万世的轮回,许多年的求仙之苦,早已将横江锻炼得道心稳如磐石,甚至说他是心如铁石,也毫不为过。 紧张的是夏侯翼。 夏侯氏不知多少年了,才遇到这么一个气运独特的人物,且这个人物是一条与薄云天的汉子,最有可能率领夏侯氏重现往日荣光。如若这个人在雷霆灌体之时,有什么闪失,夏侯氏到哪里去找第二个这样的人物? 夏侯翼心中只想着:“先祖保佑,苍天保佑,希望山主万万不要出事,一定要安安稳稳,突破至神魂境!” 时至此刻,周围那些修为稍低,只有仙门修士层次的仙门弟子,也已知晓横江为何要在此再停留一段时日的原因。众人也希望横江能够渡劫成功,于是有些旁门左道的弟子,甚至在大院中间的广场里,摆出了一个个法坛,要开坛做法,给横江祈福。 做法祈福之事,到底有没有用,横江也不知晓。 不过,横江对于此次雷霆灌体,却有着十足的把握。 早在离开宣明道场之前,横江就找门中师兄师姐,诸如燕青崖、扶向阳、廖长空,以及独孤信等人,仔仔细细的询问过,有关于仙门修士突破至神魂境,期间雷霆灌体的详细过程,以及各种应对的策略。 谋而后定之辈,怎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轰隆隆! 空中雷响,不绝于耳。 可自始至终,从血色苍穹深处劈打而来的雷霆,只有一道。且这一道雷霆,似乎是被仙门大能以无上妙法,禁锢在了空中,雷光一直蔓延在横江身上,经久不绝。 远远看去,仿似画面定格! 可雷霆当中蕴含的威能,却一波比一波强大。 夏侯翼手持方天画戟,宛若门神一样,站在横江身侧,与其余夏侯氏族人,将夏侯氏自远古时期传下的大阵威能,已然催动,上千枝方天画戟,如林而立,杀气汹汹,将横江所在之处,守护得滴水不漏。 休说是谁想要来找横江的麻烦,趁着横江雷霆灌体之时,趁机害他。就算周围那些摆出了法坛,开坛做法,口中念念有词,正在替横江祈福的仙门弟子,只要一靠近夏侯氏大阵方向,就会被阵中上千方天画戟,隔空指着脑袋,而阵中杀气,也会在同一时间冲天而起,只要那做法祈福之人,敢再进一步,夏侯氏的方天画戟就会当头杀到。 众人深知夏侯氏的作风,心中惧怕,纷纷将做法的法坛往后撤去,不敢越雷池半步。 夏侯翼距离横江最为靠近。 横江身上雷霆之威的强弱,以及横江体内气息的变化,甚至雷霆灌体淬炼魂魄的过程,夏侯翼全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即便夏侯翼这样的纯阳仙人,即便夏侯一氏这等自远古群仙时期,传承而来的族群,如今见到横江身上这一道仿佛画面定格一样的雷霆之时,依旧神色大变。 “仙门修士渡劫之时,空中怎会降下这样的雷霆?” 夏侯翼不敢打扰横江,只死死盯着空中长雷,心中惊叹:“如此雷霆,犹如画面凝固,犹如时间静止,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世间之事,若大异于常理,就必定有其之所以怪异的缘由。 夏侯翼想不透。 他认得横江用来练气养魂的法门,是九崇山的凤凰晒翅之法,此法在三宝宙船里,有第一卷出售。多年以来,九崇山修炼凤凰晒翅之法的弟子,也有不少,若有人在渡劫之时,似横江这样引来一道如此诡异的雷霆,此事必定会传遍四方,毕竟苍穹深处长雷降下,雷光长达几百里甚至上千里,远近可见,难以隐瞒。 “难道以前九崇山修炼凤凰晒翅之法的弟子渡劫之时,九崇山会事先布置大阵,遮蔽隐藏雷光?” 念及此处,夏侯翼又暗自摇头,想道:“此事基本不可能出现,因雷霆灌体的雷电,自天地而生,不知其来源,也无法被干扰,哪怕是长生不老的天尊,也遮不住这雷光。听闻那九崇山至强之人,名叫陆慎,号称九崇之妖,其修为也只是个道君,虽比我强了很多,却远不及天尊,又怎能遮得住雷光?” 第三百五十六章:元神出窍 长雷高悬,轰轰隆隆。 夏侯翼仰头望天,心中叹喟。 如此雷霆,悬挂高空,雷光恒久不变,似乎时间定格,画面凝固,实在诡异。 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以夏侯翼多年修行的阅历,从未见过这般雷光,以他纯阳仙人的修为,也揣摩不出此等雷光的底细。 夏侯翼对横江这个山主,越发的好奇。 横江已闭上了眼睛,运转体内法力,按照凤凰晒翅之法,驾驭灌体的雷光,开始着手淬炼魂魄。 对于寻常仙门中人而言,雷霆灌体淬炼魂魄的过程,就好比有无穷烈火,焚烧魂魄,极其痛苦。横江饱受心瘾缠身之苦,如今这雷霆灌体的苦楚,对横江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他神色不改,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仿佛今日不是横江雷霆灌体的机缘之日,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午后,横江一如既往的在披风变化成的地毯上修行。 周围仙门弟子见此,莫不神色大变。 众人仙门弟子或是神魂高手,曾历经雷霆灌体之苦。或是仙门修士,虽未曾亲身体会这个过程,却也见识过同门师兄师姐雷霆灌体之时的景象。 众人虽惊,却不说话。只因雷霆灌体之事,不可受到外界干扰,休说是众人言谈议论,即便是风吹草动的声响,也会影响到正在以雷霆淬炼魂魄之人。实则,横江身边,早已布置出了一道隔音阵法,阻挡了外界的声音烦扰。可如今众人却似乎忘了此事,一个个鸦雀无声,就连那些开坛做法,口中念念有词替横江祈福之辈,也纷纷闭上了嘴。 唯有夏侯氏之人,在用心念交谈。 “咱们这个山主,处处不凡,我总觉得这个山主有些不对劲,不似寻常仙门弟子,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反正就是不对,山主全身上下都不对劲。他那个左护法更不对劲,真是让人费解。” “这一任山主,和以往的山主,也完全不同啊。咱们遗知山以往的山主,大多都是后台不凡,修为也都很不错。唯独这一任山主,修为实在是低劣了些,头发都白了,却还只是个仙门修士。此番雷霆灌体,虽是机缘到了,可雷霆来得太过怪异,也不知山主能否撑得住啊。我听说肉若是被雷霆电熟之后,会格外的鲜美香嫩,可他是咱们的山主,若他真的被雷劈熟了,咱们去吃他肉身,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 “希望他撑得住,他要是撑不住,咱们岂不是损失大了?咱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这么讲义气的山主,他若撑不住身死道消,灰飞烟灭,以后三宝宙船再派一个阴险狡诈的山主过来,咱们虽然不怕,却也会觉得心烦。我早就说过了,咱们就不该听三宝天尊说三道四,不该任由他来指派山主,咱们夏侯氏自远古传承而来,自成一脉,咱们让族长夏侯翼直接做山主就是了,哪里用得着别人来做山主?” “可惜啊,咱们这个山主,似乎不怎么喜欢女色。否则咱们就能施美人计,让族中美女和山主勾搭到一起,生下一儿半女。如此一来,就算山主灰飞烟灭了,咱们也能按照父债子偿,父死子继的规矩,赶走三宝宙船派来的新山主,再把横江山主的儿女,立为下一任山主。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山主讲义气,他的儿女肯定也不差。” “不怪山主不近女色,实在是咱们夏侯氏的女子,在女色二字之上,只占据了一个女字,至于色字……咱们夏侯氏除了族长相貌堂堂,其他人不分男女,都是些面目可憎之辈,容貌和深渊魔物查不了几分,山主见了咱族中女子,躲都来不及呢,又怎会气色心?” “再说了,山主未老先衰,已经白发苍苍,只怕早已气血枯竭,下面那活儿硬不起来了。就算他想生儿子,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我觉得咱们都太善良了,应该早就弄一些催情的**,偷偷的让山主吃……” 众说纷纭,话题可算是脑洞大开,稀奇古怪。 夏侯氏族人以心念交谈,无需发生,影响不到别人。而周围那上百个仙门弟子,也未曾发现夏侯氏子弟正在胡扯。在众人眼中,夏侯氏之人早已丧失了肉身,如今是以以身试魔的特殊道术,占据了魔物的身躯,此刻正各按方位站着,一个个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好比是一个个石头雕塑。 夏侯翼听着族人的言语,心中越发的苦闷。 千余人,上千张嘴,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却没有几句能说到关键之处。 夏侯翼听得久了,亦听得烦了,浓眉一抖,以心念怒吼道:“住口!你等终究太蠢,不堪大用,成不得大事!且容我细细想想,莫要烦我!” 听闻此言,众人纷纷安静下来。 夏侯翼沉思良久,心里头想出了一个主意,便抬步走至横江身边。 “请留步,莫再靠近!” 左护法尽忠职守,挡在横江身前。他虽没有五官面目,唯有脑门上长着一只竖着的眼睛,却依旧能开口说话,声音自左护法平整的面容上发出,仿佛他脸上长着一只肉眼无法看见,无形无相的嘴巴。 夏侯翼拱手道:“左护法请放心,我绝不会做出对山主不利之事!” 左护法道:“我不怕你害尊上,我怕你害了你自己。” 夏侯翼道:“左护法何出此言?” 左护法道:“我猜你多半是担心山主难以度过雷劫,想用元神出窍之法,前往尊上的心境当中,助尊上一臂之力。不过,纯阳仙人的元神虽强,尊上却远非寻常仙门修士可比。” 夏侯翼问道:“左护法的意思是,我进去容易,出来却难?” 左护法摇摇头:“进去难,出来也难。” 夏侯翼凝视着经久不衰的雷霆,眼也不眨,沉默良久,又道:“左护法能施展八寒业火,不知左护法是否知晓,业火二字,源自佛门。不知左护法和佛门,是何关联?” 左护法道:“我不知佛门,更无关联。” 夏侯翼道:“业分善业,恶业。我如今笃定了心思,要助山主一臂之力,此乃善业。不论成与不成,皆是我一番心意。只要能助山主,即便刀山火海,我也要闯一闯,区区进去难出来也难之事,何足道哉?” 左护法不再多说,稍稍后撤一步。 “多谢左护法通融!” 夏侯翼拱手抱拳,将方天画戟朝披风地毯上顿了一顿,随即整个人站着不动,仿似他真成了一座雕塑。立身不动之时,一束光芒,自夏侯翼头顶百会穴中,如箭冲出,悬在他头顶三尺之上,光芒聚拢之后,化为一个三寸高的小人,可夏侯翼长得一模一样。 此乃纯阳仙人的元神! 这元神提腿跨步,第一步走至横江周身雷霆之外,第二步已来到了雷霆光芒之内位于横江额前,至于第三步,则已从横江的额头处跨了进去。 夏侯翼的元神入了横江脑海之后,元神光芒比起刚刚出窍之时,已要弱了几分。 只因横江脑海当中,呈现出了一片梦境般的世界,到处都是熊熊烈焰,炽热无比,即便夏侯翼族中有着远古传承的功法,即便夏侯翼是纯阳仙人,如今他的元神被火焰一烧,只觉得痛苦万分。 “好强的火焰!纯阳仙人,本就水火不惧,寻常仙门水火法术,奈何不了我。而且我夏侯氏功法,最重炼体,肉身至强,堪比仙门宝物。哪怕是深渊魔君放出的火焰,也未必能给我这么大的威胁之感……山主脑海心境里这些火焰,到底是何来历?” 以前夏侯氏子弟从仙门修士突破至神魂境之时,夏侯翼也曾多次出手相助,却无一人,似横江这样心境里全是烈火。 见不到燃火之物,猜不透火焰凭何而生,也找不到横江。 夏侯翼心中暗惊,强忍住火焰烧身的痛苦,在火海里来回飞驰,却找不到横江位于何处。 在夏侯翼的印象中,仙门修士雷霆灌体淬炼魂魄之时,魂魄理当就在脑海心境当中,魂魄被雷电一波一波的冲刷,就好比是放在铸造台上的生铁,被锤子一锤一锤的锻打,最终百炼成钢,魂魄被淬炼成神魂。 夏侯翼寻不到横江的魂魄,便施展出了诸如仙人指路一类的道术,却全然没有效果,于是他只得朝烈火最为旺盛之处飞去,终于是在火焰深处,找到了一个巨大的蛋。 此蛋大如山崖,蛋壳满是鳞片,远看如一颗椭圆的巨大荔枝。 夏侯翼飞到近处,细看才知那鳞片并非蛇鳞龙鳞一类,而是鸟类的翎羽密密麻麻的贴在一起,聚成的类似龙鳞的蛋壳。 雷霆滚滚,不知从何处而来,似玉带缠腰,在蛋壳中间绕了一圈。 蛋壳上有着细微的裂纹。 隐隐有丝丝缕缕的魔气,从裂纹里冒出。 夏侯翼在深渊地狱里修行多年,自然认得出这等魔气,他甚至认出来了,这就是横江身上隐隐约约会显现出的气息,此气息源自于横江修炼过的大自在智慧诀,源自于深渊地狱里的大自在魔尊。 “莫非是魔功对山主影响太大,于是魔气趁着山主突破至神魂境的契机,趁虚而入,要然后山主就此堕入深渊?我夏侯氏先祖能以身试魔,万年前九崇山徐无忌要创立以魔制魔之法,以大自在魔尊的身份,此魔未必不能以身试仙,未必不能以仙制仙!” 夏侯翼是夏侯氏诸多子弟当中,唯一一个明白人,夏侯氏里诸多事情,都要靠夏侯翼来考虑,于是夏侯翼习惯了从各方面各个角度思考事情,使得他的思维角度亦越发的复杂。 如今这么一想,夏侯翼已经急了,手臂一抖,掌中已多了一柄金光所化的方天画戟。 “为今之计,只有先打破这个蛋,将山主救出来,替他驱散魔气,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三寸元神,一尺画戟。 人虽小,画戟虽短,却有滔天之威。 戟锋挥斩,元神绕着蛋壳飞行,在蛋壳上切开一道道裂纹。 咔擦! 蛋壳碎裂,当中有五彩光芒,照射而出。 夏侯翼的元神收起方天画戟,正要冲上去以仙门法术禁住横江,助横江运功驱散魂魄里的魔气,可当夏侯翼的元神看清楚那五彩光芒的源头之时,他飞向彩光的动作,当即停了下来,三寸元神眼神发直,目不转睛,盯着彩光来源之处,呆若木鸡…… 第三百五十七章:不知归路 神魂境分为定神,出壳,夜游,日游,驱物,显形,附体,夺舍,道胎,如此九个层次,乃仙门众人淬炼神魂之时,神魂的九种变化。从定神到最终的道胎,神魂越发的强大,仙门中人亦越发的神通广大。 神魂是魂魄历经雷霆灌体之后,以天地雷霆淬炼魂魄,蜕变而成。 魂魄刚刚蜕变为神魂之时,神魂出于初生阶段,根基不稳,故而需要定神。 定神,是神魂境的第一步。 神魂既定,方可谈及出壳,夜游、日游。 可不论如何,神魂的本质是魂魄。 魂魄的外表,和仙门弟子的本体肉身,外形相同。不仅仅是神魂境的神魂,即便纯阳境的元神,诸如夏侯翼如今这个三寸小人,也和夏侯翼原本的面貌一般无二。 于是,妖修一类,即便修炼成人,外表再如何像人,魂魄依旧和本体一样。 狐妖修炼有成,变成美女以后,倾国倾城,甚至拥有了祸国殃民的容貌和身段,可神魂与元神,依旧是一只狐狸。至于有些蜈蚣、蝎子一类妖修,即便化身为人时是俊男美女,可神魂与元神,依旧是丑得不堪入目的蜈蚣与蝎子。 即便夏侯一氏之人,诸如夏侯翼,其先祖用以身试魔之法,占据了大魔的肉身,自此之后夏侯一氏体内就流淌着深渊大魔的血统。可夏侯翼如今元神出窍,这元神依旧是正儿八经的人类相貌与体型,丝丝缕缕白色雾气缠绕周身,仙气凛然! 如此算来,横江本是人类,他的魂魄也该是人类。 横江修炼出来的神魂,更应该是人类。 可夏侯翼的视线透过五彩光芒,看到的却是一只鸟! 浑身羽毛,有翅膀,有鸟爪,有鸟喙,不是鸟又是什么? 若再细分种类,这应该是雀,与麻雀、云雀有三分相似,与乌鸦有二分相似,又与鹰隼、雕鹫有三分相似。 此雀羽毛色泽斑驳,五彩斑斓,诸多色彩杂在一起,构成一片很是玄妙的图案,似是阵法,似是云纹,也似是箓纹。 “我先前还猜测,凤凰晒翅之法修炼出的神魂,也许是一只凤凰。古时传闻,凤凰乃远古神鸟,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号百鸟之王,又叫不死鸟。也许山主正是因修炼了凤凰晒翅之法,把神魂修炼成了远古神鸟凤凰,才会在脑海心境当中,燃出冲天烈火,连我这种纯阳仙人的元神,也被免不得要被火焰烧伤。未曾想到,蛋壳里竟然是这么一只鸟……这到底是什么鸟?” 夏侯翼盯着看了许久,分辨不出这鸟的来历,不过他终究是看出来了,耀眼的五彩光芒,正是从鸟雀身上照出。 寻常鸟雀,刚刚从蛋里生出来,只是一只小雏鸟。 可这只五彩鸟雀,却羽翼丰满,看上去正值壮年,只是浑身上下,除了五彩光芒照出,另有火焰燃烧之外,还多了几分魔气。 忽而,鸟雀睁眼,看向夏侯翼。 鸟目当中,精光四射,照得夏侯翼的元神眼眸一眯,爆退数丈。 这等眸中精光,让夏侯翼心神一震。他虽早就认为,这怪异的鸟雀,也许正是他家山主的神魂,可如今见到鸟雀眼中精光暴涨,犹如实质的景象,心中又有些惊疑不定,只想着寻常仙门修士,在刚刚突破至神魂境之时,必当魂魄不稳,哪有这般目中精光四射的模样。 正当夏侯翼惊疑不定之时,鸟雀张嘴发声,问道:“夏侯道友,你为何到了此处?” “我见空中雷霆,经久不衰,担心山主出了什么闪失,这才元神出窍,来到山主脑海心境当中,替山主护法。” 夏侯翼又怕横江误会,继续解释道:“我夏侯一氏子弟,也有些突破至神魂境之时,雷霆灌体淬炼魂魄除了状况,我也似今日这样,元神出窍护持他们。” “多谢道友。” 横江点点头,拱手施礼。 哗啦! 五彩翅膀,陡然张开,在身前合拢。 横江拱手的动作,戛然而止。 时至此刻,他才木然发现,他竟然变成了一只大鸟! 此情此景,只让横江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心中惊诧之情,比起夏侯翼更要强盛几分。 横江不再多说,心中默念法诀,挥动翅膀驱散身前火焰,在施展出一道水镜术,以流水汇聚成镜子,再凝神盯着镜中的五彩鸟雀。 “我横家在中土帝国西北墟城,只是小户人家,祖祖辈辈都是人族,我也曾通过众妙之相眼罩,在镜中见到过自己的魂魄模样。为何今日突破至神魂境,我的魂魄却变成了一只鸟雀?” “如今我这魂魄,有几分像雀,有几分像乌鸦,也有几分像鹰隼,也不知到底是哪一种鸟!我修行的法门,乃凤凰晒翅之法,可凤凰神鸟的画像,我曾经在书中见到过,又哪里是这般模样?凤凰者,麟前鹿后,蛇头鱼尾,龙文龟背,燕颌鸡喙,五色备举。出于东方君子之国,翱翔四海之外,过昆仑、饮砥柱,濯羽弱水,暮宿风穴,见则天下大安宁!夫木行为仁,为青。凤头上青,故曰戴仁也。金行为义,为白。凤颈白,故曰缨义也。火行为礼,为赤。凤嘴赤,故曰负礼也。水行为智,为黑,凤胸黑,故曰尚知也。土行为信,为黄。凤足下黄,故曰蹈信也。” “我这鸟雀魂魄,哪里是什么凤凰!” 横江盯着镜子,仔细观察着,越看越觉得不像。 沉默良久之后,他又问夏侯翼:“夏侯道友乃夏侯氏的族长,夏侯氏又是从远古群仙时代传承而来,家学渊源,必定见多识广,博闻强识。不知夏侯道友,可否认得我这魂魄的模样,到底是何来历?” 夏侯翼摇摇头,道:“我也不知。” 如今,夏侯翼来到横江脑海心境时间已久,元神光芒已是越来越弱。 横江见问不出个答案,又发现周遭火焰不停的煅烧着夏侯翼的元神,便说道:“我已渡劫成功,如今魂魄虽变成了一只鸟雀,却也将修为提升至神魂境,只需勤修一番,就能将神魂稳固,达到定神状态。我脑海心境当中,不知为何,尽是火焰,此火似乎能烧伤元神,道友无需多留。” 夏侯翼点点头,正待离去,却不知从何处退走。 此地火焰,无边无际,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到何处才是尽头。 正好印证了先前左护法那一席话语,进来不易,出去更难。 夏侯翼无计可施,在周围转了几圈之后,只得再度回到横江面前,道:“火焰太大,不知归路……” 烈焰滔天。 乍一看去,赤红如血。 可若仔仔细细分辨,却能在火焰当中,分出青黄赤白黑五种色泽。夏侯翼有纯阳仙人的修为,如今在火中呆得久了,又看到横江的神魂身上有五彩光芒,于是夏侯翼也仔细的观察了周围火焰,见到了五彩。 横江修为远不如夏侯翼,如今是神魂状态,未曾将众妙之相眼罩戴上,本难以将火中五彩看得清楚。不过,当他渐渐适应了这鸟雀魂魄,听觉视觉变得越发的敏锐之时,火中五彩色泽,已清清楚楚,全都显现在了横江视线当中。 “山主。” 夏侯翼苦笑道:“我虽是纯阳仙人,可山主脑海心境里,这火焰实在厉害,连我这纯阳仙人的元神,也抵挡不住。若是再烧下去,只怕过不得三五个时辰,我的元神就将灰飞烟灭。” 横江沉吟道:“这火终究是太大了些,若能小些就好。可我刚刚修至神魂境,神魂尚且没有稳固下来,我所修行的火系法术,只是师门一道九耀诀,只怕控不住此等火焰。道友且稍等,容我先去问问旁人,看看夏侯氏其他人,以及我身边那左护法,是否有控火之法。” 夏侯翼道:“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我夏侯氏中,连我都奈何不了此地火焰,我那些族人更奈何不了。不过,左护法能操控八寒业火,相比对火法一途,另有造诣,或许真能助我一臂之力。再者,我来此替山主护法之前,左护法就提醒过我,此地进来难,出去更难。先前我不肯相信,直到我来此的途中,被雷霆阻挡过,好不容易才入得山主脑海心境,我才相信了他。左护法既然能事先提醒我,想必早已知晓如今我遇到的困境,山主不妨问他。” 横江点点头,捏出一道法诀。 夏侯翼面前那只鸟雀,陡然消失不见。 横江神魂已然离开了脑海心境,与肉身合二为一,于是他盘膝坐在披风的姿态,已是稍稍有了变化,眼眸陡然睁开。 “拜见尊上!” 左护法拱手抱拳,道:“恭喜尊上修为大进,突破至神魂境!” 左护法没有五官面容,只长着一只位于额头上的竖眼睛,自然是面无表情,可眼中却透露着浓浓的惊喜之色。 可是,同样站在横江身边的夏侯翼,却纹丝不动,没有任何表情动作,仿佛是一个石头雕塑,纹丝不动。 如今,夏侯翼的元神,依旧被困在横江的心境当中。 若是出不来,只怕这夏侯一氏的族长,将被火焰烧得魂飞魄散,自此灰飞烟灭。 第三百五十八章:侵略如火 横江见夏侯翼被困在火焰当中,局促与脑海心境内,欲出不得,这才将神魂与肉身合一,醒了过来,要朝周围之人,询问解决办法。 左护法却对夏侯翼呆若木鸡动弹不得之事,全然不理,只施礼祝贺横江修为大进,突破到了神魂境,却绝口不提夏侯翼。 左护法是横江心魔,了解横江。 横江何尝不了解左护法? 单凭左护法额上独眼的里体现出的眼神,横江已然明白,左护法必定已经有了主意。毕竟夏侯翼进去之前,左护法清清楚楚的告诫过。于是,左护法必定早已料到夏侯翼所处的困境,理当也知道夏侯翼的元神如何才能出来。 “八寒业火,威能莫大。” 左护法将拱手作揖施礼的手臂放开,手掌摊在身前,掌心冒出一束红得发紫,却寒气森森的火焰,道:“尊上在仙路一途,仅修行十余年,道行低微,与我相认之时,修为不过是仙门修士而已。尊上和我一体同源,修为一样,以我的微末道行,我何德何能,能够操控八寒业火?” 横江微微一笑,温文尔雅,朝左护法拱手一礼,道:“请左护法教我。” 左护法得了横江一礼,眼眸变得神采奕奕。 他乃心魔变化而成,原本的相貌体型和横江一模一样,唯独发色稍有不同,只是为了避免被旁人看穿了底细,左护法才变成了此等脑袋浑圆,没有面目,只在脑门额头上长着一只竖眼的诡异模样。 没面目自然也没有表情。 就算只有一只独眼,这眼睛也和横江的眼眸,同出一辙,狭长而明亮,炯炯有神。这样的眼睛,一旦出现了目光变化,便十分明显,骗不得人。 左护法道:“我能操控八寒业火,只因八寒业火因我而生。于我而言,八寒业火就好比我的手脚,我想怎么用,就能怎么用。” “多谢!” 横江点点头,闭上眼睛,神魂沉入脑海心境里。 左护法得了横江一个谢字,就将眼睛闭上了,可他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就好似酷热难耐之人,吃了一口冰镇西瓜,浑身上下舒爽到了极点。 心境之内。 夏侯翼的元神盘膝坐着,周身仙气缭绕,聚成一个罡气护罩,替他抵挡火焰。可依旧有源源不绝的热意,透过仙气护罩,烤薰着元神,热浪冲的夏侯翼头发飞舞,若非他的相貌和寻常夏侯氏族人不同,不是类似于深渊魔物的狰狞嘴脸,只单凭这一副浑身火焰缭绕,披头散发的样子,就像极了一个大魔头。 横江的神魂是一只五彩鸟雀,如今正扇动翅膀,绕着夏侯翼的元神飞来飞去,观察着周遭火势。 “我要如何,才能控制这般火焰?” 横江暗自思忖着,又想道:“这火太大,夏侯翼只怕支撑不了多久,要是再小一些就好了。” 令横江奇怪的是,他只这么一想,火焰果然变弱了。 横江眼神一亮,又想道:“再小些。” 火焰继续变弱。 横江又想道:“左护法能将八寒业火,端在手掌当中,犹如火把之焰,熊熊燃烧……” 他刚这么一想,脑海心境里的火焰,自四面八方,聚拢而来。 横江挥动翅膀摊在身前。 火焰果真汇成一朵熊熊燃烧的光焰,在翅膀上熊熊燃烧,似一朵最为活泛的鲜花,却伤不到横江分毫。 这一幕,让横江猛地回想起,先前他一直都呆在这火海当中,当夏侯翼饱受火焰焚烧之苦的时候,横江自己却浑然无事,不仅没有半点烈火焚身之感,反倒有一种飞鸟在天,鱼归池塘的舒适感…… 横江瞬间就明白了,先前左护法之言。 果真这脑海心境中的火焰,就似自己的手脚,就好比肢体的延伸,若要掌控,极其容易,收发由心,就好比常人使用自己的手脚,想走路就走路,想挥拳就挥拳,举手投足,轻而易举,又何须去想什么方式方法,去操控自己的手足? 周遭火焰,全聚在横江身前。 炽热高温,汇聚在横江翅膀上,含而不发。 夏侯翼元神一抖,散去了护身的仙气罡罩,眼神亦变得轻松起来,朝横江拱手一礼,道:“多谢山主搭救。” 横江摇头道:“你本为助我而来,何须谢我?” 夏侯翼沉默片刻,又道:“如今火焰散去,可我已被烈火烧得元气大伤,要在山主山主的心境当中,静养三日,才能离去。” 横江道:“如此也好。我虽已修至神魂境,脑海心境已成,却不知该如何将道友送出去,道友只管在此精养就是。你我诛灭魔物,镇压血池的任务早已完成,正好我也需要精修一段时日,让神魂稳定下来,巩固神魂境第一重修为,从而真正做到定神。” 三日之后,夏侯翼恢复了元神伤势,以纯阳仙人的手段,从横江脑海心境当中,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元神一离开横江身躯,就钻进了夏侯翼肉身。 他仿佛是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眸,却目光极为精亮,深深的看了左护法一眼,却不多说。 左护法也盯着夏侯翼看了看,同样没有说话。 二人一左一右,护在横江身边,替横江护法。 周围夏侯氏组成的大阵,亦未有任何变化。 那百多个仙门弟子,见左护法与夏侯氏之人这般架势,也未曾多说,一个个在披风显化而成的地毯上盘膝坐下,打坐练气。 至于先前那些给横江开坛做法祈福的法坛,也被撤了个一干二净。只因如今空中降下的雷霆,业已消失不见,而横江也曾站起身来和左护法说过几句话语,众人知晓横江已经渡劫成功,身体无碍,又明白刚刚突破至神魂境的人,需要精修一段时间,才能做到定神,便也没有多问。 当初横江在斗魔洞府,廖长空和徐夜月与他一起,三人分享了徐无忌身死之后留下的精气,廖长空和徐夜月一夜之间突破至神魂境,她们也是精修了数日。 天赋资质不同,修行速度自然不一样。 横江在空中一坐,就是近月时间! 期间他经历了心瘾爆发之苦,哪怕他神魂尚在脑海心境,未曾和肉身合一,可身躯却依旧痛苦得如筛糠一样颤抖。 好在夏侯翼早有准备,他先是在夏侯氏布置的阵法之外,布置一座大阵,将夏侯氏众人包围在阵中,又在夏侯氏祖传阵法之内,布置一座小阵,将横江护住。 左护法则化作一朵火焰,飞回横江衣袖之上。 圆月之日,横江神魂虽在脑海心境,却依旧听到了周遭群魔乱舞搅动的风声,以及声嘶力竭的嚎叫声。 难怪夏侯翼早有叮嘱,月圆之日,切不可去遗知山地底深处的夏侯氏洞府。这回横江可算是明白了,这情况和他料想中的一样,月圆之日夏侯氏会魔性爆发,如同他心瘾爆发一样,此事皆与深渊之魔有关…… 脑海心境,实则是一片幻境。 心境恰似梦境,却又与梦境有些不同。 足足用了月余时间,横江才真正做到定神。 这一日间,横江的神魂精神抖擞,左翅端着火焰,右翅膀轻轻一甩,将脑海心境扇扇子一样,扇出一道犹如门庭的缺口,让夏侯翼的元神从中飞了出去。 原来神魂境之人,掌控心境,也似乎掌控手足一样,轻而易举,可任意妄为。 此事易也! “我这神魂鸟雀,虽不知是和来历,却绝非寻常鸟雀。虽不似仙门典籍当中记载的凤凰,却有很大的可能性,也属远古神鸟之一。只因远古群仙时代,和现在相隔久远,许多远古之时的事情,就算有记载留下来,如今也都是秘而不宣之事,我修为低微,见识浅薄,尚且认不得我这神魂,到底是何来历。” “魔焰果真非同小可!我这神魂鸟雀,周身火焰攀升,即便夏侯翼这样的纯阳仙人,元神出窍来我心境,也被火焰烧得元气大伤。我神魂天生就能操控火焰,本该不惧烈火才是,可这番心瘾爆发,魔焰燃魂之时,我所承受到的痛苦,却并没有削减半分,反倒比以前更加强烈!若非我这神魂鸟雀非比寻常,只怕已经被火焰烧得魂飞魄散,自此灰飞烟灭,身死道消,何谈叩问仙道?” “大自在魔尊不愧是一方深渊大魔,单凭一部大自在魔功,就能在仙门弟子体内生出心瘾,继而留下一颗魔种,只需食人饮血吞魂,就能让魔种茁壮成长!这种手段,分明就已经存了几分侵入仙道世间之意……” “我若是那大自在魔尊,创出大自在魔功,留下一卷大自在魔典,肯定会有更深的用意。我必会借助着一篇魔功,在仙道世间闹一个天翻地覆,甚至以魔功为基础,让仙道世间里修炼了魔功之人,渐渐的倒向我深渊地狱一脉,成为我深渊地狱的刀锋,替我开疆拓土,侵略如火!将仙道世间,烧得干干净净,让那亿万里锦绣山河,尽数变成荒芜可怖的深渊地狱,自此仙道消亡,道消魔涨!” 第三百五十九章:布局! 仙道世间,被深渊诸魔烧得干干净净。 亿万里锦绣山河,尽成灰烬,化为荒芜可怖的深渊地狱。 仙道消亡,道消魔长! 横江细细一想,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直冒冷风。 这是一个仔细思考起来,就让人觉得恐惧震怖的事情。 在今日之前,横江也曾考虑过这个问题,却因以前修为不够,道行低微,未至神魂境,那时候他对于大自在魔功到底有多强,尚且没有今日这种深刻的体会。如今了解得越深,想的就更多。 这月余时间,横江一直盘膝坐着,打坐练气,淬炼神魂,算是在闭关。 周遭仙门弟子也有些等得无聊的,就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拿出随身携带的食材,做了许多菜肴,摆出美酒,高谈阔论。仙门修士已可渐渐辟谷,修为越高,就越不需靠食用五谷杂粮维持生命,所谓食气者神明不朽。不过,仙门高手虽不需饮食,就能度日,可有些时候,口腹之欲终究不能断绝。正如喜欢喝酒的,不喝酒不会死,可一日不喝就不舒服,喜欢喝茶的也是如此。 人生在世,总要有些习惯,有些嗜好。 活得越久,习惯越发的根深蒂固,也就越发的难以改变。 于是横江神魂稳定,收功起身之时,鼻间闻到的,是浓浓的酒香。 众人见横江醒了,就邀请他一起喝。 横江只摇头拒绝,再让众人做好准备,只说一个时辰之后,要去无垠山中央之地,和荒氏兄弟汇合。 众人早已习惯了横江发号施令,自然无人拒绝。 不过,横江扫视周围众人之时,却发现这一片夏侯翼披风所化的地毯上,除了夏侯氏之人以外,剩下的那百多个仙门弟子,已少了大半,只剩下三五十人还留在此处,至于其他人,则不知去了何方。 “山主。” 夏侯翼见横江面带疑惑,解释道:“半月之前,无垠山里的深渊诸魔,已经被仙门弟子灭得干干净净,各方仙门弟子在纯阳仙人的率领下,早已去无垠山中央之处,和荒氏兄弟汇合。荒橙见无垠山已无战事,就带着许多仙门弟子,前往另一处战场参战。有些愿意虽荒橙参战的,就随他去了,那些不愿意去的,也各自原路返回,先行离去。那原本与我们同行的一百多个仙门弟子,也走了大半,只剩下这些人。荒橙带人离去,荒赤则留在无垠山中央之地,暂且离开。” 横江问道:“既无战事,为何荒赤不走?” 夏侯翼答道:“此事荒橙曾对我说过,荒赤暂且不离去,只因荒赤和山主约定好了,要在无垠山中央之处会面。为了信守诺言,荒赤一直在等山主。” 这人倒是有趣。 横江笑笑,不再多说,只将手臂一挥,直指无垠山中央方向。 “尊令!” 夏侯翼驾驭着披风变化的地毯,腾空飞去,直上高空。 如今这无垠山虽依旧一片荒芜,遍地黄沙,自高空往下眺望,见不到几许山川草木茂盛的葳蕤景象,可自山野间冒出来的魔气,已是微乎其微,至于先前自高空可见的血色池塘湖泊,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山峦。 夏侯翼本纯阳仙人,修为高深,手段不凡。 披风所化的地毯之上,载着千余人,飞行速度比起荒氏兄弟那张青风大幕,更要快乐一些,过不得一两日,就来到了无垠山中央之处。 荒赤在此,等候多时。 横江一到,荒赤就拿出一个乾坤袋,朝着空中轻轻一抛。 先是一张张桌椅板凳,自乾坤袋里飘了出来,似乎有无数只无形的手掌,在暗中控制这些桌椅板凳,让其从空中安安稳稳的落在地上,摆得整整齐齐,正好是一百三十来桌,每一个桌子有八个座位,四方各二个位置,总体一算,可以供上千人赴宴。 座椅板凳摆好之后,又有一盘盘的菜肴,一坛子一坛子美酒,以及碗筷杯盏一类,被一团团云光载着,如天女散花一样,从飞在空中的乾坤袋里飘洒出来,逐一落到桌上,荤素各异,一共是十几二十道菜。 “横江道友,你可算是来了!” 荒赤吆喝着,站起身来,朝横江连连挥手,高声道:“我本想去你闭关的地方找你,又不知道你何时修炼完毕出关,担心在半路上和你擦肩而过,到头来我找不到你,你来到了此地也找不到我,于是我就一直在这里等你。” 横江道:“道友若另有要事,只管去办就是,不必在此耽搁。” 荒赤摇头道:“那怎么行,我既然和你说好了,要在这里汇合,那就一定要等到你,我才能离开。若是和我做出约定之人,不是你横江道友,而是别人,我也许会先行离去。可既然是横江道友和我做的约定,我怎能言而无信。世间人心诡诈,波谲云诡,难以揣测,唯独横道友你义薄云天,我怎能言而无信,让你寒心?” 横江领着千余人赴宴,众人各自做好,荒赤自然和横江、夏侯翼一桌。 荒赤一边劝酒,一边催促横江快些吃,说有大事要办。 横江道:“众人皆有修为在身,就算暂未辟谷,也只需服用辟谷丹一类的丹药,就无需饮食。荒赤道友既然有重要的事情,这酒暂且不喝也无妨,不如先说正事。” 荒赤道:“也不算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实则我要说的事情,和咱们这次来无垠山诛魔额差不多,对我仙道世间而言,算不得有多重要,却终究需要我等仙门弟子出场才能办得到。而且三宝宙船给的报酬,也很是丰厚。横道友当初接下遗知山镇守府的任务,不就是为了赚取仙精么?横道友需要仙精,那么报酬丰厚的任务,对横道友而言,自然是重要的。” 横江问道:“道友还请细说。” 荒赤点点头,道:“这一次诛魔令,实则是三宝天尊联合另外一位道号法臣的天尊,两大天尊一同携手发布。天尊用诛魔令召集世间仙门弟子,诛魔卫道,实则天尊本人,则早已亲自率领许多前辈高人,深入深渊地狱腹地,和深渊大魔激战去了。此番三宝天尊联合法臣天尊,以二敌一,将那深渊大魔杀得落荒而逃。正所谓王对王,将对将,兵对兵。天尊亲自迎战大魔,道君也会激战魔君,于是我等道君以下之辈,面对的敌人,大多也就只是些深渊统领啊,魔将啊,这一类对手,算不得太强。至于……至于咱们半路上遭遇到的那炎魔魔君,我这一月以来,也用仙门传讯之法,找其他仙门高手打听过了。那魔君率领的群魔,本就是被我仙门一位道君杀得落荒而逃之辈,他们逃跑途中,恰巧遇到了我们,见我等仙门弟子人数虽多,却连道君也没有一个,认为我等好欺负,这才半路截杀我们。” 横江点点头,目光越发的深邃。 直到这一日,听到荒赤这些话语,横江才真正明白了,当年在仙道世间里,传遍天地的诛魔令,其根源到底是从何而来,原来是仙门天尊亲自施展的手段。也因为荒赤这一番话语,横江对仙道世间与深渊地狱的争斗,多了几分了解。 不过这一番了解,倒也在横江预料当中。 争斗多年,仙道世间和深渊地狱本就互有胜负,谁也没有将对方斩尽杀绝的手段和能力。仙道世间虽有众天尊,可深渊地狱的大魔数量,又何其少了?无非是这一回仙胜了魔,大杀四方,下一回魔胜了仙人,又大杀四方。 横江只在心中想着:“也许,我曾经使用过一回的大自在智慧诀,就是许多年前,深渊地狱里那位大自在魔尊,杀入仙道世间之时,留下的道统!” 荒赤见横江沉默不语,他却有些急了,催促道:“道友快吃,咱们早点吃完,早些去参展,完成了任务去领赏。反正横道友你喜欢仙精,任务自然是完成得越多越好,得到越多的仙精,对横道友在仙路一途的增益,大有好处啊!” 听闻此言,横江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瞳孔已是微微发亮。 横江深吸一口气,沉吟良久,问道:“那深渊大魔,真败了?” “败了!绝对败了!” 荒赤拍着桌子,道:“二打一,能打不过?再说,我这消息,可是从法臣天尊门下一位弟子口中得来的。法臣天尊的性格最是古板,整天黑着脸,不苟言笑,最是实事求是,这天尊说话办事从不夸大其词,是出了名的公平公正。他门下弟子要是敢睁着眼睛说瞎话,胡乱吹嘘一番,此事一旦被法臣天尊知晓,必定重重处罚啊!” 听闻此言,横江摇了摇头。 荒赤问道:“横道友为什么摇头,是信不过我吗?” 横江道:“我不是信不过荒道友,我只是不想再随同荒赤道友一起,去完成三宝天尊的任务。” 荒赤问道:“仙精放在那里你不要,你要啥?” 横江道:“我另有布局!” 布局! 横江已有许多年,不曾布局! 第三百六十章::且饮此酒,以壮行色 布局二字,在荒赤听来,算不得什么。 荒赤本不算智略高远之人,且性格粗豪,比不得他二弟荒橙沉稳。也正因如此,当初荒赤和横江相识之后,只等荒芜真人把横江请上门去,荒赤就直接找上了横江,提起了远古群仙时代的洞府之事。 与人相处,最忌交浅言深。 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抛出一片心,此言世人皆知。 荒赤乃堂堂纯阳仙人,即便不是老谋深算之辈,也应该在多年修行岁月的沉淀之后,变得老成持重。可他却连远古群仙时代洞府,这等至关重要,可谓一个字价值连城的消息,都直接与横江说了…… 于是,荒赤这般心性,自然无法领横江所言布局二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对于横江而言,世事如棋! 棋局一开始,双方抢占要点,布置阵势,准备进入中盘战斗,这一阶段叫布局。布局过后,短兵相接,直往胜负二字而去。 若不布局,横江如今可能依旧在仙道世间中土帝国西北荒橙,住在青石街那座名作观海楼的酒楼里,做他的龙头老大。那日子虽逍遥快活,衣食无忧,吃香的喝辣的,在方圆数十里之内,都算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却不是横江想要的。 于是横江在墟城三十里外的牛角洲里,弄出了一座牛角洲集市。 牛角洲金矿集市之事,耗时三年。 三年之后,独孤信与蝠池道场古骁等人,相继来到牛角洲集市,住进了酒楼,结识了作为酒楼东家的横江。 可在这三年之前,横江曾在中土帝国皇都,周学士府中,读书求学。也就是在那时候起,横江学了万年之前盛行天下的虫书。 若要把横江学习虫书,精研虫书的时间,以及他调查中土帝国西北荒漠从何而来,那荒漠里的古代修士遗迹与九崇山之间的关系,如此诸多事情,所耗费的时间精力,全都算上……当年横江为求得一丝拜入仙门的机缘,而耗费的时间,何止三年! 付出才有回报。 苦心布局之后,得遇仙门弟子,从此一朝步入仙门中,从此不与凡人同。 于是,当布局二字出口之后,横江心中,亦是感慨万千,他也不再多说,只不停的朝荒赤敬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倏然间,他又想起了独孤信,便在心中念想道:“若无独孤兄,也许我当初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做古骁等人的仆役,再慢慢的想办法。全靠独孤兄一心相助,我一入宣明山,就成了书吏,再经过一场考举,拜入师门。若无独孤兄赠我一篇凤凰晒翅之法,只怕当初在涅槃洞府感悟道韵之时,以我的天赋资质,必是一无所获,与仙门失之交臂!如今我离开仙道世间,将近一年,离开宣明山,将近两年,也不知独孤兄与其他师兄弟,是否安好。” 对于横江而言,念及宣明山之时,心中泛起的情愫,极似乡愁。 荒赤却不懂横江心态变化,他见横江一杯接着一杯不停的喝酒,心中对于横江所说布局之事,越发的疑惑,问道:“横道友可否说说,你准备如何布局?” 横江放下酒杯,问道:“荒道友要参与到我的布局当中?” 荒赤道:“你且说说看,我再做决定。” 横江摇头道:“你若要听,那就只能跟我一起行动。你若没有打定主意,那我就不能对你说。” “不说便不说,真小气!” 荒赤嘟嘟囔囔,道:“不过,你就算说了,我也不能和你一起行动。我已经答应了二弟,只等我和你道别之后,就回去和他汇合。我既然答应了他,就一定要去。即便我和二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我失约了他也不会怪我,可我还是要言而有信。我已经决定了,从今往后,就要像横道友一样,做一个讲义气的人,等到再过些年,我的名声传出去了。不论谁提起我荒赤,都会竖起大拇指,说我是一条好汉!来来来……喝酒!” 仙门弟子,皆是海量。 可众人带的美酒,都是放在乾坤袋当中,数量极多。于是任凭仙门弟子千杯不倒,可一坛子接一坛喝下去,也慢慢的醉了。 当菜肴渐渐吃得见了底,众人一个个面目红光,神态微醺之时,横江举起酒杯,面向那三五十个仙门弟子,道:“诸位,这一回我另有谋划,就不准备和荒氏兄弟一同行动了。诸位可跟随荒赤道友一起,前去和荒橙汇合。至于荒赤道友人品如何,众位也早已知晓,他必定不会亏待诸位。” 先前荒赤和横江一番话语,众人都已听到。 众人明白,横江具体谋划布局的细节,连荒赤都问不出来,众人自然也问不出。 终究只是萍水相逢,众人虽知道横江乃义气之人,却不知横江的谋划到底凶险如何,收益如何,众人又怎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于是一个个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此酒诀别,也不知多久之后,再能相见。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这些当初在群魔追击之时,愿意留下来,陪横江和深渊诸魔一决生死的豪迈之辈? “诸位,如今荒橙离开已久,若在此逗留太久,多半会影响诸位接下来的诛魔任务。你我既曾一同出生入死,理当相互为对方考虑,我又怎能因一己之私,耽误了诸位?” 横江拱手抱拳,朝众人道:“告辞了!” 夏侯氏不愧是百战雄师,横江只刚刚表达出离去的意图,夏侯氏那些正在饮酒的子弟,立时放下了酒杯,身躯如风飞驰,站成了整整齐齐的队伍,聚集在夏侯翼身边。 横江拿起一个酒坛,朝荒赤晃了晃,随即拍开坛口封泥,一饮而尽,道:“荒道友,后会有期!” 一束清风,载着横江离地而起。 荒赤抬起头来,高声呼喊道:“横道友,你可要早些回来!莫要忘了你我先前,早已约定好的事情,我兄弟二人一直等着你呢!” 荒赤终归还有些底线,并未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将远古群仙时代洞府一事说出。 横江并未回答,越飞越高,欲上青天揽明月。 夏侯翼领着夏侯一氏族人,尾随在横江身后。 可惜,这深渊地狱里的天空,没有仙道世间那一轮皎洁的明月,有的只是弯弯的血月。 深渊地狱和仙道世间,处处透着不同。 横江在遗知山做了数月山主,历经了上百个夜晚,曾见到过三个月亮,一起悬在天空的奇异景象。 就连深渊地狱里的空气,也暗藏着火辣辣的毒素。 若是全无半分修为的凡俗世人来到深渊地狱,只怕在深渊魔物将其吃掉之前,就已经被空气里的毒素毒死,若憋住呼吸阻挡毒素,则会活生生闷死。 仙门弟子虽算不上百毒不侵,却可施展仙门法术,净化空气里的毒素,保全自身平安。 横江如今飞行之时,没有用法术净化周围空气里的毒素,只将当年在师门之时,一位师姐赠送的解毒丹,含在嘴里。 若以法术净化毒素,则不知哪方毒素浓,哪方毒素淡。 横江正好要对着毒素最为浓厚方向飞驰。 只因,越是前往深渊地狱深处,也是来到了深渊地狱腹地,空气里的毒素就越是浓烈。 夏侯翼手持方天画戟,领着千余夏侯氏族人,如同一座座雕像,跟随在横江身边,至于横江意欲何为,要往何处去,夏侯翼不闻不问。 直到飞了三日之久,横江领着众人落在一座山头,稍作休整之时,夏侯翼才走到横江身边,道:“山主,越往深渊地狱深处,遇到深渊统领、魔君的几率就越高。若运气差些,甚至有可能在半路上遇到深渊魔尊!不如,山主先指一个方向,由我在前头探路,山主与我夏侯氏子弟,跟随在我后面。” 横江不置可否的看了看远处光秃秃的荒凉群山,自衣袖里拿出一个酒壶,递给夏侯翼,道:“夏侯道友为何不问我要去何处,到底有何布局?” 夏侯翼道:“我既奉你为山主,理当听你号令。山主要去何处,山主决定就是,我何须多问。只等遇到了深渊诸魔,我替山主诛魔便是。” 横江温和一笑,道:“你倒是想得明白。” 夏侯翼打开酒壶,隔空将酒水倒进嘴里,突地眼神一亮,惊疑道:“龙泉?” 横江点点头。 夏侯翼道:“此酒我早有听闻,却一直没有口福,听说此酒是海中龙女所酿,味道极佳,如今一尝,才知此酒果然世间少有,烈醇香薰四味俱全!不过,此酒对于纯阳仙人以下的仙门弟子而言,功效绝佳,饮用此酒对修行大有裨益,形同服用灵丹妙药。” 言罢,夏侯翼又将酒壶递到横江面前。 横江摇摇头,不接酒壶,只道:“拿去和族人分了吧。” 夏侯翼拒绝道:“万万不可!山主服用此酒,修行速度必大有增长。此酒可算是山主修行之时的良药,怎可就此浪费了?” 横江笑了笑,很是温文尔雅,仿佛在说一件诸如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的事情,可说出的话语却让夏侯翼眼神一僵。 横江道:“此行生死未卜,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这酒若现在不喝,只怕以后就没有脑袋喝酒了,不如拿出此酒,众人共饮。道友且饮此酒,以壮行色!” 夏侯翼那犹如大理石雕刻般的坚毅面容,终于是变了神色,问道:“敢问山主,此行目的,到底是什么?” 横江深吸一口气,道:“深渊大魔!” 深渊大魔! 夏侯翼骇的说不出话来。他已经猜到了,横江多半是要去诛灭深渊大魔。可深渊大魔实力高深,浑如天尊,哪里是轻易杀得了的? 难怪横江说今日不喝,日后就可能没脑袋喝酒…… 第三百六十一章:探路 夏侯翼沉默不言。 横江语气依旧温和,道:“夏侯道友可愿随我一起,完成这一场布局?” 夏侯翼抬眼望天空,眼中除了震撼之色,还有炽烈的豪情壮志。 良久之后,夏侯翼道:“愿虽山主赴汤蹈火!” 横江道:“我的具体布局细节,你想不想听?” 夏侯翼思忖片刻,摇了摇头。 横江哈哈一笑,转身看向诸多和深渊魔物长得差不多的夏侯氏族人,道:“此番谋划,还要多多依仗诸位。” 众夏侯氏族人以心念传音,交流一番,随即齐声回应,道:“但凭山主吩咐!” “月前,我们和深渊诸魔遭遇,与那深渊魔君大战了一场,诸位肉身灰飞烟灭,只剩下魂魄尚存,却在无垠山中,找到了深渊魔物的肉身,用那以身试魔之法,像换衣服一样换了一个身躯。如今,诸位从外表看来,和深渊魔物相差无几……” 横江面带微笑,道:“我这谋划的第一步,就要用到诸位的样貌。” 众夏侯氏族人一言不发,却心念传音,纷纷扰扰说个不停。横江并非夏侯氏之人,听不到众人的心里话,他只觉得夏侯氏子弟一个个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场面十分滑稽。 横江又道:“我来到深渊地狱不久,就连大河往东那一片魔气稀少之地,我也十分陌生。如今我们早已过了河,远离遗知山不知多少万里,我对此地更不熟悉。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等第一步要做的事情,就是将这周遭方圆百万里的山川河岳走势,了然于胸,知道何处魔气最浓,何处魔气最淡。” 听闻此言,夏侯翼问道:“山主是要让我这些族人去探路?” 横江道:“正是如此。” 夏侯翼有些为难,道:“实不相瞒,我夏侯氏因体内有深渊大魔血统,不知为何,族人的智商一代比一代低。我这些族人看上去和寻常邪魔外道弟子相差无几,可实际上他们的智略,只相当于七八岁的小孩。如今山主让他们去四方探路,只怕他们探路回来之后,便记不得路上到底遇到了什么。” 竟有此事! 横江细细的打量了周围夏侯氏子弟几眼,见众人虽眼珠子一顿乱转,看上去很是狡黠,可瞳孔当中,却带着几分呆板木讷,痴痴傻傻,不似正常仙门中人。 这多半就是夏侯氏先祖以身试魔之后,留给子孙后代的后遗症。 横江问道:“夏侯道友与你这些族人全然不同,莫非是另有际遇?” 夏侯翼道:“正是。我年幼之时,机缘巧合,吃了一颗异果,灵智大开,这才没像我这些族人浑浑噩噩。也正因如此,我族中长辈,才将族长之位,传给了我。” 横江点点头,道:“夏侯氏诸位智略,犹如孩童,不过若只是去探路,倒也可以胜任。他们可会认字?” 夏侯翼道:“认得一些,但认得不多,写不出完整的信笺。” 横江疑惑道:“夏侯氏众人既然智商犹如稚童,如何在与深渊诸魔争战之时,做到整齐划一,阵型丝毫不乱,上千人如同一人?” 夏侯翼斟酌一番之后,便将夏侯氏之人,能心念传音的独特能耐,对横江说了一说。 横江点了点头,又道:“不知夏侯氏族人,大抵都是何种修为?” 夏侯翼道:“大多是神魂境修为,只有极少数,还处于仙门修士。” 横江道:“如此就容易了,诸位夏侯氏族人,可以手持玉符,在空中施展仙门影像术,将下方山川河岳诸多景象,全都录入影像术当中。一旦遇到魔气浓厚之地,就大吼一声,影像术自然会将那声音记录下来。” 夏侯翼眼神一亮,道:“此法可行!” 横江点点头,又道:“若是半路上遇到深渊魔物,诸位则假装自己也是深渊魔物。如若对方实力微末,直接杀了就是,如若对方实力太强,则暂且服软。我看那深渊诸魔,虽弱肉强食,却也成群结队,弱者服从强者,本就理所应当。你等若进入了深渊诸魔的队伍里,则千万不要暴露身份,只假装自己是一个寻常深渊魔物就是,毕竟寻常深渊魔物,智略不高,甚至连完整的话语,都说不出几句,此法绝难被揭穿。你等将自己隐藏在魔物群中之后,再以心念传音的手段,向其他族人透露消息,我和夏侯翼知晓之后,必定会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赶去救援。” 横江以仙门啸法的发声手段,将这些话语,清清楚楚的传到了众夏侯氏族人耳中。 此事对于横江而言,很是简易,没有半分复杂。 可夏侯氏族人却听得满头雾水,竟是没有记住横江这些话语。 于是,横江又重复了许多遍,直到大半日过去了,夏侯氏族人才算是把这些谋划记了个大概。不过对于他们而言,只要记得住一部分就行,剩下的就算是忘记了,也可以用心念传音之法,询问其他族人。 过不得多久,夏侯氏千余人,朝四面八方,飞驰而去。 众人收起了方天画戟,脱下了身上穿着的衣袍,将狰狞可怖的深渊诸魔相貌,肆无忌惮的暴露在外。 横江身边,只剩夏侯翼一人。 横江又问道:“夏侯道友,不知你夏侯氏的心念传音手段,能传多远?” 夏侯翼道:“传音的距离与在场的修为最高之人有关,我有纯阳仙人巅峰修为,只需我在此处,我周围上百万里,夏侯氏子弟皆可传音直达我心中,再由我将这传音以心念发送出去,送至每个族人心头。” 横江细思片刻,又问道:“远古群仙时代,夏侯氏先祖以身试魔的那个深渊大魔肉身,夏侯道友族中可有记载?” 夏侯翼道:“听我族中长辈说,那深渊大魔的外形,是一只八翅蝙蝠。” “原来如此!” 横江心中恍然大悟,又道:“那么接下来,夏侯道友应该要飞至高空深处,才能和族人保持最通畅的联络?” “山主料事如神!” 夏侯翼眼神一亮,赞叹一声,再拱手道别,飞至高空深处,一眨眼之间,他的身形已经消失在了横江的视线当中。 蝙蝠一类,和世间很多生灵不同。 仙道世间里,蝙蝠即便是在漆黑的夜里,没有半点光芒,伸手不见五指,它们也能到处乱飞,且不会迷失方向。只因蝙蝠这一种生灵,有着特殊的探路手段,蝙蝠与蝙蝠之间,也有着特殊的交流方式。那深渊大魔,既是蝙蝠模样,必定有着独特的能耐。夏侯一氏族人有着蝙蝠大魔的血统,方能心念传音。 “尊上!” 左护法自横江衣袖里,跳了出来,火焰暴涨,化作一道没有面目只有竖眼的身影,站在横江面前,拱手施礼,道:“这番谋划,对方乃是深渊大魔,举手投足,可焚山煮海,可捉拿日月,尊上却只是一个初入神魂境的后辈修士,如何是深渊大魔的对手?即便夏侯翼与夏侯一氏之人,手段非凡,可与深渊大魔争斗,无异于以卵击石啊!就算那深渊大魔身受重伤,被三宝天尊和法臣天尊杀得奄奄一息,可只要有一口气在,尊上和夏侯翼等人,只怕也没有能耐诛杀大魔。” 横江细细一想,伸出手掌,竖起三个手指头,道:“三成把握。” 三成! 左护法眼神一颤,道:“尊上难道忘记了,你毕生的信念,就是要攀登仙道巅峰,你怎可如此冒险?若死在大魔手里,便一了百了,自此身死道消,哪来的仙道可攀?” 横江摇头道:“左护法无需担忧,布局谋算之时,有三成把握,这成功率已经很高了。当年我在墟城当中,尚且只是一个凡俗世人,为求仙问道,布局牛角洲金矿,此事左护法是否记得?” 左护法道:“当然记得!你我一体同源,我怎会不记得?当时你得罪了那蝠池道场的弟子古骁,古骁已然对你出手,若非是独孤信拿出了宣明剑印,和古骁激战一场,击退了古骁,只怕你早已被古骁杀了。毕竟当时你只是一个凡俗世人,虽学了一些拳脚,却远远比不得那武艺高强的剑客霍孤城,全然不是古骁的对手。” 横江又道:“还请左护法仔细算一算,当初我在墟城布局,拜入仙门的几率,有几成?” 左护法闭着眼睛想了想,道:“九崇山遗址,位于中土帝国西北荒漠,那荒漠方圆数千里,大漠虽人烟稀少,可像徐成那样的城池,也有不少。仙门弟子前往大漠探访古代九崇山修士遗迹之时,未必一定会去墟城,就算去了墟城,也未必一定要去牛角洲酒楼,极有可能马不停蹄,直奔古代修士遗址……” “就算众仙门弟子恰好来到了牛角洲,住进了尊上建设的观海楼,被尊上挂在墙壁上的虫书字画吸引,尊上也未必能如愿以偿,拜入仙门!” “仙门众多,有仙门正宗,旁门左道,邪魔外道。蝠池道场古骁,号称仙门正宗弟子,尚且满眼杀机,将凡俗世人堪称路边蚂蚁,随意践踏,更何况旁门左道和邪魔外道?唯有独孤信那样的人物,才会以堂堂仙门正宗弟子的身份,可尊上这区区一个酒楼东家结交……” “纵观整个中土帝国,三十六大道场,像独孤信那样的仙门弟子,又有几个?” “其他道场门派弟子,暂且不说,只说尊上的师门宣明道场,若当初山主遇到的是廖长空、燕青崖等人,以他们的性格与手段,就算因看不惯古骁的所作所为,悍然出手惩戒古骁,可他们当初和尊上非亲非故,又怎会轻易答应山主求仙问道的要求?” 第三百六十二章:拼搏 左护法回忆着前尘往事,一件一件说着,抽丝剥茧一般,分析着当初横江在墟城布局之时,所面临的困难。他从古骁说道独孤信,在联想起那个与横江接下一场善缘的洪都道场弟子陈浮生,再说起后来横江拜入师门之后,独孤信赠送汤药、秘籍等等诸多事情…… 一番分析之后,左护法猛地睁大了额头上的独眼,道:“当年尊上在墟城布局,胜算不超过半成!” 世间之事,若好到了极点,世人会说是十全十美。 若对某件事情极有把握,则会说此事有十成把握。 所谓一成把握,则是只有十分之一的机会。 半成,则是一成的一半。 横江问道:“何以见得?” 左护法道:“这半成胜算,还是因中土帝国三十六大道场里,有一个门风端正,戒律森严的宣明道场。若无特立独行,门风与那些门中弟子明争暗斗,甚至为了利益生死相杀的道场迥然不同的宣明道场,尊上当年那一番不惧,甚至连半成的胜算都没有。” 横江点点头,没有反驳,只道:“可我终归是成功了。” 左护法叹道:“我虽是尊上的心魔,智略虽胜于常人,却也远远比不得尊上。否则当初我以八寒业火算计尊上之时,又怎会被尊上一眼看破,且容我细细想想。” 横江仰头看着天空,不再多问,只等左护法想清楚之后再来开口回答他。 苍穹如血,红的惹眼。 似有人将一片血海,倒扣在天宇之上,再用莫大手段,将血海点亮。 左护法说,当年墟城那一番谋划,胜算不足半成。 可在横江看来,若不去做,可谓全无胜算,一旦做了,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终归算是有机会能成功。 当年,横江以庸碌平凡的天赋,想要拜入仙门修行,无异于痴人说梦。 梦想而已,谁都有梦想。 梦想大多只是想想,难以实现。 可是,万一实现了呢? 常言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皆是命数。 横江素来不信命。 于是,他才以微末天赋,奋勇前行,拜入师门宣明道场,再苦修十数年,引来雷霆灌体,闯入神魂境。 对于成事在天四字,横江更是嗤之以鼻。 眼前这个如血苍穹,红得让人震怖! 如此血海倒扣般的深渊地狱天宇,哪里管得了仙道世间里仙门弟子的前程? 再者,横江就连仙道世间的天,他都不信! 当横江把目光自远空收回之时,他心中只念着:“我命由我,由不得旁人,更由不得天!” 这时候,左护法渐渐理清楚了脑中思绪,道:“莫非尊上当年谋划,有十成把握?” 横江没有开口回答,只微笑点头。 “果然!果然如此!” 左护法目光有些失神,喃喃道:“中土帝国西北荒漠里,万年之前九崇山留下的古代遗迹众多,而墟城附近那遗迹的开启时间,正好是尊上建好了牛角洲市集之后的那段日子,此乃天时。牛角洲街道俱全,酒楼里早已备下了美酒佳肴,可满足仙门弟子的口腹之欲,又有尊上亲手书写的虫书附庸风雅,此乃地利。那段时日,尊上发现墟城里有仙门弟子经过,便把墟城里大小事务全都放在一边不管,直接奔赴牛角洲集市,亲自坐镇观海楼,此乃人和!” “凡此三种,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三者当中,天时不可改,地利需谋划多年,可这二者依旧比不得人和重要!” “尊上就代表着人和二字!” “以尊上智略,就算独孤信不出现,尊上也必定会施展另外的手段,结交其他仙门道场的弟子。就算结交不上其他人,就算只能做那古骁的奴仆,等到尊上随着古骁去了蝠池道场,一段时日之后,凭着尊上的智略,必定能后来居上,甚至反客为主,逆转尊上和古骁之间的主奴关系,继而出人头地。到那时,尊上学来的仙门法术,虽只是蝠池道场里盛行的蛊术一类偏门道法,却也算是褪凡入仙,得偿所愿。” 越是往下说,左护法的目光就越是发亮。 说着说着,左护法掏出了一坛酒。 这一坛子酒,还是荒赤和横江分别之前,荒赤赠给左护法的礼物。 “这一杯,敬独孤信!” 左护法朝着天空深处举起酒杯,似乎能透过万重天幕,将酒从深渊地狱里,递到独孤信面前。继而,左护法端回酒杯,一饮而尽,道:“感谢独孤信与尊上在荒漠相遇,让尊上拜入宣明道场。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尊上若拜入了蝠池道场,整日与人勾心斗角,只怕到头来也会抛却了信义二字,学蝠池道场那些奸诈之辈,最终成了个言而无信的诡诈小人。若尊上成了那样的人物,我就信不过尊上,又怎会答应做尊上身边的左护法?可我若不肯答应,尊上必会让我灰飞烟灭……我能随在尊上身边,长存于世,全因独孤信当年向尊上伸出援手……” 心魔不愧是心魔。 左护法的思维方式,竟也如此与众不同。 横江放他一条生路,收他做左护法,也不见他信誓旦旦的感谢横江,如今反倒是远隔万重天地,站在深渊地狱里朝仙道世间的独孤信敬酒! 不过,横江听了此言,不仅没有反感,反倒是笑意渐浓。 左护法之言,正和横江的心意。 当初在中土帝国西北墟城,若非是独孤信伸以援手,横江便不会拜入宣明道场。进入了宣明道场之后,若非独孤信私下里传授秘籍,横江便无法在涅槃洞府感悟道韵。 中土帝国各方道场的考举,只有三次机会。 横江既不能感悟道韵,休说是三次,即便是三十次,三百次,他也无法步入仙道门墙。 一年一次考举,人生苦短,凡俗世人寿元不过几十岁,人到七十古来稀。唯有年轻的时候,才是求仙问道的最好时机,青春短暂,犹如萤火,又有几个三年? 下方,横江与左护法说着话语。 空中,夏侯翼孤身站立。 夏侯翼所处的位置极高,已经飞至了云层深处,立身于血色苍穹里,如血的光晕之内,周围飘荡着深渊地狱里特有的毒素空气,鼻间仿佛能够闻到浓浓的血腥味,似是身躯被淹没在无边血海之内。 对于纯阳仙人而言,此等魔气侵袭,毒气缠身,实在算不得要紧。 夏侯翼闭着眼睛,不言不语,放肆是睡着了一样。 实际上,夏侯翼正在以心念传音之法,和夏侯氏众多族人,谈话交流。 众人对于横江的布局谋划,终究是疑惑连连。 只因夏侯翼在族人当中极有威信,众人才没有当着横江的面,说出反对横江之类的话语,而是先遵从横江的命令,等到各自飞离,远走他方之后,再以夏侯氏独特的传音法门,向夏侯翼反应心中想法。 夏侯翼也不一一作答,只让族人放心。 族人碍于夏侯翼是族长,便也只能听之任之,可对于未来是生是死,成功与否,却没有半点把握。 不过,众人虽天各一方,却能保持讯息畅通,能以心念交流,倒也不觉得孤单惧怕。只是随着众人越飞越远,相互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众人的话语也越发的多了起来。夏侯一氏之人智略本就较低,就连心思也有几分孩子气,远离了夏侯翼,就好比寻常孩童远离家乡,觉得孤单寂寞,需要和亲近之人,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才能缓解心中惦家之情。 夏侯翼理解族人这般心思,可以他的思维角度,却懒得去过多的理会族人这等情绪,他稍稍低头,暗暗念想道:“这一任山主的心气,只怕以往历任山主加起来,也远远比不得他。此战,不成功便成仁。我夏侯一氏,蛰伏已久,理当拼搏一场!若不趁此机会,随着山主拼搏一番,等到日后,这山主弃我夏侯氏而去,便再也没有了这等机会……” 人生之路,处处皆是机会,处处都要拼搏,又何止“几回”二字,能够概括得了的? 恰在此刻,左护法问横江,道:“尊上如今已修至纯阳境,又有诸多妙法在身,只需继续完成三宝宙船的人物,以赚来的仙精为根基,可源源不断的得取灵丹妙药,辅助修行,若稳步前进,纯阳可期待,千年内只要不发生重大变故,多半会修炼至纯阳仙人,何须如此布局,以身犯险?人生在世,机会有很多,命却只有一条,尊上何须如此以自身性命来拼搏?” 拼搏! 也正是这两个字,让横江定下心来,做出了这番谋算深渊大魔的布局。 “世人常言,人生难得几回搏。可在我横江看来,此言当不得真!我甚至觉得,说出此言之人,误人误己!人生何止是难得几回搏!人生处处皆要拼搏!” 横江闭着眼睛,昂起头来,道:“七岁之时,我若不拼着在沙漠了渴死饿死的危机,离开墟城,只怕我早已被那些霸占我祖上店面房屋的地痞恶霸,打残打死。我行走四方颠沛流离之时,若不拼搏,又怎能活下性命,又怎能拜入当朝大儒周先生门下?回到墟城之后,我若不拼搏,怎能遇到独孤兄?封魔岛里,我若不拼搏,怎能在地底道塔里,见到深渊大魔真身,怎能得到大魔之血与心头精血,又怎能遇到枯荣真人,传我太乙庚金剑气?” 第三百六十三章:破障! 左护法静静的听着。 横江闭上了眼,左护法却将额头上的独眼,睁得极大,瞳孔里焕发着夺人心魄的光彩,那是八寒业火的光芒,红得发紫,紫得发黑。 左护法道:“尊上历经的封魔岛诛魔之事以后,似乎那拼搏之心,比以前淡了许多。” “何止是淡了。” 横江摇头道:“说是荡然无存,也不为过。” 左护法道:“是了,自从枯荣真人带着道塔离去,尊上和青丘冲约定了十年相见之期以后,尊上就再也没有为自身修行之路,谋划布局。” 横江笑而不语。 左护法道:“我与尊上一体同源,我了解尊上。我知尊上并非是因封魔岛里,得来的些许成就,而沾沾自喜,而是尊上为人处世,以信义当先。别人敬祖上一尺,尊上便敬别人一尺。尊上既拜入了宣明道场,且宣明道场里不论是师门前辈,还是同门师兄弟,都未曾做过对不起尊上的事情,反倒虽对尊上照顾有加。尊上被陆青皇罚在封魔岛修行十年,尊上必然不会违背师门前辈的谕令,只因那陆青皇表面上虽罚了尊上,暗地里却给尊上炼制了许多修行丹药。尊上在封魔岛闭关十年不能外出,而那封魔岛自从大魔伏诛,枯荣真人驾驭道塔离去之后,整个方圆上百里的岛屿,已成了一片废墟,大地崩裂,甚至可以说是天翻地覆,就连岛中凡俗世人,也走了十之八九。至于各方仙门中人,在那十年间前往封魔岛的,更是少之又少,尊上唯一遇到的几个仙门弟子,还是来自于中土帝国西南伏龙山道场之辈……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尊上连别的仙门中人都遇不上,谈何谋划,谈何布局?” 横江又摇了摇头,道:“左护法难道忘了,当年我在墟城布局之时,墟城所在的荒漠,也只是荒无人烟的不毛之地。” 左护法道:“墟城不同,墟城万年之前,属于九崇山,荒漠虽千里无人烟,却暗藏着九崇山当年那些仙门中人遗留的洞府,对中土帝国那些仙门弟子,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横江道:“封魔岛曾经镇压深渊大魔上万年,乃镇魔之地,岛中有九崇之妖陆慎留下的洞府,甚至还有一座存在了数万年的桃林,其中年岁最大的桃树,已有四万八千岁,乃一个叫做瑶池的女子所化……以历史悠久而言,封魔岛不差于墟城所在的荒漠,以底蕴而言,号称深渊魔尊的大魔不差于九崇山。我若在封魔岛布局,只需谎称封魔岛中有大魔留下来的宝物等等借口,就能引来仙门弟子,如飞蛾扑火,投向封魔岛。” 左护法沉思片刻,摇摇头,道:“封魔岛位于中土帝国东南万里海疆之外,对于凡俗世人而言,距离虽远,可对于仙门弟子而言,算不得遥远,即便是仙门修士,一日千里,也只需旬日可至。一旦尊上在封魔岛布局,必会连宣明道场的同门,也一起被吸引到了封魔岛。以尊上的信义,必定不会将同门,也当做棋子来算计。” 横江道:“我大可对独孤兄坦诚相待,将事情讲明,如此便可避免师门被殃及池鱼。以独孤兄的性格,他必定会理解我,支持我。” 左护法又道:“宣明道场是出了名的光明磊落,尊上此举,一旦传了出去,对宣明道场名声有损。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的墙,天下间聪明的仙门中人,也绝非尊上一人,此事早晚会被人看破,宣明道场的名声也早晚会受损。尊上碍于师门颜面,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横江道:“未必。我若高举正义二字,把别人贬为邪恶的一方,自身则站在正义的一方,就算到头来此事传了出去,我也是替天行道,除恶扬善,于师门名声无碍。” 左护法道:“以尊上的智略,我相信尊上办得到。可既然如此,尊上为何不借着封魔岛闭关十年的机会,好好的谋划一场?尊上在墟城只用了三年,就拜入了仙门,如鱼跃龙门一般。封魔岛十年时间,足矣将类似于当年墟城之事,足足谋划三次!尊上本就天赋平庸,资质泛泛,若不谋划布局,如何能突飞猛进?尊上极有不凡的智略,和不谋划布局?” 左护法本是横江心魔,虽然心细如发,却又怎能知道横江心中在想些什么? 左护法若能看透横江的心事,当初又怎会算计不过横江? 直到天色渐晚,山野里光芒明灭,只剩苍穹上洒下淡淡的光芒,将夜幕染上一层诡异的暗红之时,横江才再度开口。 天色越暗,横江目光越亮,道:“我在封魔岛里,不愿意谋算不惧,实则和你答应做我左护法,是一个道理。” 左护法问道:“那又是什么道理?” 横江沉默,暂且没有回答。 左护法闭上眼睛假寐,他不知横江为何这么说。 唯有横江,心知肚明。 陆青皇早年对入门弟子讲道之时,横江就听得清清楚楚,当中有一句:修为境界决定思维方式。 如今想来,横江只觉此言半点不差! “封魔岛十年,不肯谋划,实则就会因拜入了仙门,因得了仙缘,因求仙问道之路就在脚下,所以才未曾再度谋划其他事情。我当时虽日夜勤修苦练,却遗失了拼搏二字。那十年间的心态,未免有些不思进取!我那勇往直前的心思,哪里去了?我那为求仙道,殚精竭虑,以墟城荒漠为鱼塘,以观海楼为钓竿,以虫书为鱼儿,稳坐钓鱼台,将世间仙门中人当做鱼儿的心思,又哪里去了?” “当年我在墟城,虽是一方龙头,却丝毫不将凡俗间些许成就,放在心上,觉得与求仙问道相比,我在墟城的权势、产业,皆是不值一提之物。于是我随独孤兄离开墟城之时,我甚至连墟城的城门,都不愿意进,只让独孤兄代我前往城中,打探城内局势,询问那些鳏寡孤独之人,是否少有所养老有所依,当独孤兄告诉我墟城一切如旧的时候,我便头也不回,随他直往宣明山而去,毫无半分留恋。” “放得下,才拿得起!” “我拜入师门这十余年来,虽比当年在墟城,多了一身修为与仙门法统,却渐渐的遗失了当年在墟城的气魄!那时我以凡俗世人的身份,以仙门中人眼里蝼蚁之姿,布局三年,最终得偿所愿。此举对于凡俗世人而言,已有气吞万里如虎的气魄!当我拜入仙门之后,修为与道行与日俱增,本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将那气吞万里的气魄,转化为吞食天地的豪情壮志……如今看来,这十余年,我过得未免有些浑浑噩噩。” “我本天赋平庸,修行之路极其艰难。于我而言,整日整日勤修苦练,不过是些蝇头小利罢了!我和世间其他仙门弟子相比,拜入仙门的方式,全靠自己谋划而来,截然不同。于是,我与旁人相比,最大的长处,本就不在于勤修苦练。我在修行一途,本就该为了自己而谋划布局,如此方能龙精虎猛,奋勇向前!当年在封魔岛,我若真谋划布局,肯定会引来师门弟子,违背我心中‘信义’二字。如今我来到了深渊地狱,此地群魔乱舞,我若不扬长避短,将深渊诸魔算计一番,岂非白活一场?” 念及此处,横江缓缓闭上眼睛,旋即又再度睁开。 左护法蓦然发现,横江的眼神只在这一闭一睁之间,就变得和先前大有不同,如今目光变得格外深邃,双眸已是灿若星辰,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恭喜尊上!” 左护法盯着横江的眼神看了良久,先是恭喜一番,随即赞叹道:“我记得尊上以前,度过一本有关于修持道心的仙门典籍,其中记载着:仙路一途,本就有诸多障碍,其中有业障、魔障、心障等等诸多区别。障碍越多离道越远,破除一重障碍,你就向道靠近了一步,因此,修行的本身就是破障的过程。而这些障碍都是仙门中人自己多生多劫以来,执着于自我的心理需求,在逐渐背离修行心性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养成了根深蒂固的习气。长此以往,习惯成了自然,使自己已经完全察觉不到这些属于背道的东西,故非常难破。尊上道心坚定,世间少有。而道心越坚定之人,心性也越是固执,就越是难以破障!” 横江抬头看天,并未回答。 左护法满口尽是赞叹夸奖,横江不好搭话。 横江虽也知道破障二字极难做到,可以他的面皮厚薄程度而言,他亦做不到自己夸赞自己。 不过,横江却明白,左护法这一番话语,句句在理,全是从他以前看过的一本仙门典籍里,脱胎而出,皆是仙门金玉良言。 “同喜!” 横江道出二字,朝左护法看了一眼,道:“我破障之后,仙路更是坦荡。先前对左护法所说,要一同攀登仙道巅峰之事,便再多了几分把握!” “哈哈哈……” 左护法大笑:“正是如此!哈哈……哈哈哈哈……” 第三百六十四章:拜谒天尊 这笑声极为可怕,极为渗人,亦极为诡异,即便左护法身边站着的是横江,横江也是听得毛骨悚然! 左护法与横江一体同源,本就长得一模一样,全因要掩人耳目,左护法才变成了如今这番没有五官面目,只额中长着竖眼的怪异模样。 他没有嘴巴,故而虽可以通过仙门手段,不需嘴唇舌头,就能发声,但是左护法平时依旧话语不多,除非夏侯翼主动开口问他。 他没有耳朵,虽能不用耳朵就能将周遭声音听得清清楚楚,可即便当初在青风大幕上,许多仙门弟子对横江和夏侯氏冷嘲热讽,左护法也一直沉默不语,不肯出头,就好比那一切与他无关。 做法没有嘴巴,没有鼻子,于是旁人豪饮高歌之时,左护法只默默的站在一旁看着,亦或是便会一朵火焰刺绣模样,回到横江衣袖之上。 左护法少言、寡语、不饮、不食。 在夏侯翼看来,左护法这性格,孤僻得让人难以理解。 可事到如今,左护法仰头大笑,笑得格外猖狂…… 他没有嘴巴,却在放声大笑的时候,面部皮肉不停的抖动,又用手硬生生在脸上撕开了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随即那哈哈大笑的声音,就从血淋淋的口子里响了起来。 如疯似癫! 笑了良久,鲜血落满衣,左护法的情绪才渐渐平息,他张合着由撕裂伤口化成的血盆大口,朝横江拱手施礼,道:“尊上可否赏我一口酒喝?” 横江拿出一个酒坛,递到左护法手中。 “好酒!” 左护法赞道:“仙道世间里,发明酒水的人,真是亘古少有的天才!这个时刻,此情此景,若无烈酒助兴,简直愁煞人也!” 横江问道:“左护法何故如此?” 左护法咕噜噜将烈酒全喝光,再用手掌在脸上一抹,伤口消失不见,便会面容平整浑然无面貌的模样,随后才有声音自左护法身上响起,道:“有毅力者,方能道心稳固。有智慧者,方能静思己过,勘破魔障。道心越坚定,就越是固执,越是执迷不悟,心中魔障就越难勘破!尊上有大毅力,方能道心无双,可魔障也会因此而坚固至极。若无大智慧,怎能勘破?尊上既有大毅力,又有大智慧,如此心性,万古难寻。我做了尊上的左护法,自能跟着尊上,水涨船高。君不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前程似锦,我怎能不喜?我乃尊上左护法,有朝一日,终能一仙之下,万仙之上,我怎能不喜到癫狂?” 旋即,左护法饮酒而歌,唱着极其奇怪的歌谣,这歌的词句之声虽婉转动人,可横江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是一种独特的语言,却不知是盛行于何时,在什么年代又被世人遗弃,不再使用。 唱着唱着,左护法激动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他捏了一道法诀,将先前喷洒在胸口的血液,清理得干干净净,随即胸腹之下,就像是下雨一样,酒水淅淅沥沥的往下淌。他本就是横江心魔所化,没有肉身本体,如今变成人样,也不过是靠着法术而已,此番撤了法术,自然腹中装不了酒,哗哗而落。 夏侯翼远在高空,却因左护法高歌之时,情绪太激动,声音太洪亮,以至于高空之上的夏侯翼,也听到了左护法的歌声。而左护法那唱歌的独特语言,同时也勾起了夏侯翼潜藏在内心深处的久远回忆,他犹然记得,年幼之时,族中长辈曾教导过他一些古时之事,其中就有左护法唱歌之事的语言。只是,夏侯翼那长辈对于此种语言,懂得也不多,加之夏侯一氏智商一代不如一代,他教给夏侯翼的,自然更加残缺。 于是夏侯翼学到的,只算皮毛,他甚至不知此种语言,到底盛行于仙道世间里哪一个年代,也仅仅能听得懂左护法豪迈的高歌里,有着类似于“万世不忘”、“余恨绵绵”之类的词汇,似乎是在倾诉缱绻思念之情。 横江就在左护法身边,他听着听着,眼神变得越发的深远,叹道:“这歌,我好像在哪儿听过……左护法可否与我说说,这歌是什么来历?” 左护法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歌,我刚刚欢喜至极,喜极而歌,自然而然就把这首歌唱了出来,却不知歌词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知为何我懂得唱这首歌。” 歌曲豪迈,却带着几分玩转柔情,很是好听。 好听的歌,旋律多半朗朗上口。 横江素来记忆力很好,否则当年在宣明山,也无法于短短数月之间,将诸多要考的书本读得透彻,又研习了上白份试题,最终考了个榜首。 当左护法唱完之后,横江亦在心中,跟着唱了起来。 他不知自己为何要唱,就好比左护法不知自己为何喜极而歌就唱出了这么一首歌谣。 唱歌之时,横江眼神越发的迷茫。 这首歌由他亲口唱出之时,似乎能勾起他内心深处,潜藏依旧的某些记忆,可仔细一想,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有的只是浓浓的感伤…… 不知不觉间,横江鬼使神差的将手掌伸入衣袖里,掏出了一副画卷。 画是美人图。 横江亲手所画,先前在遗知山修行之时,横江曾将美人图挂在闭关修炼的那间书房墙壁上,日夜正对着他盘坐的那个蒲团。此番偕同荒氏兄弟,来此诛魔,横江便把美人图收入了乾坤袋里,一直没有拿出来过。 横江端详着美人图里的女子,哼唱着左护法先前唱的那首歌,只觉得心中感伤越发的浓烈,继而所有的伤感之意,化作无与伦比的相思。 相思如怒海狂涛,冲得横江心潮澎湃,呼吸渐渐变粗。 有那么一瞬间,横江几乎要转头就走,要飞离深渊地狱这是非之地,回到仙道世间,去往紫霄宫,要飞到紫霄宫外那座以整整一座大山雕塑而成的女子雕像面前,亲眼去看看这画中女子的风姿与容貌,以解相思之苦。 好歹横江道心坚定,难以动摇,他默默的收起了画卷,闭上眼睛,盘膝坐下,不言不语,不知心中是忧是喜。 如此,过了十几天。 四访探路的夏侯氏族人,全都回来了,只是有些人是安然无恙回归,有些人却失了肉身,只剩下一道魂魄所化的光芒。 这些夏侯氏子弟,宁愿不要肉身,也要以魂魄化光回到夏侯翼身边。横江细细一想,就明白了这些夏侯氏子弟,心思犹如小孩子一样,不肯孤身在外,要跟随在夏侯翼这个族长身边,才有安全感。 将夏侯氏之人探路得来的消息,统筹归纳之后,这周围方圆上百万里地域的地势地图,已被横江在一张宣明竹纸上,清晰的绘制了出来。同时,横江也从这些夏侯氏族人的口中,得到了两位天尊位于百万里外一座大山之上,正在布阵,已历时一个多月,看那大阵的格局与布阵的进度,至少还要一两个月,才能将阵法布置完毕。 同时,夏侯氏之人也带来了一些有关于敌方大魔的消息。 此魔名叫做独行大魔,被深渊群魔尊称为独行魔尊,最喜食仙门弟子的心脏,性格凶残暴戾,与三宝天尊争锋已久。 不过,夏侯氏族人得来的消息,也就是仅此而已。 他们本就智略过低,无需苛求太多。 横江则问夏侯翼,“夏侯道友对三宝天尊与法臣天尊,可有了解?” 夏侯翼道:“三宝天尊就是三宝宙船的主人,三宝宙船孤零零的矗立在深渊地狱里,护卫周遭千万里疆土,为仙门弟子镇守一方平安,皆是三宝天尊之功。至于法臣天尊,我也是第一回听说这位天尊的名号。这一方深渊地狱里,素来是以三宝天尊一己之力,率领众多道君,对敌深渊诸魔。不过,如若对方突然招来数位大魔,三宝天尊亦会召集仙道世间里的天尊,与群魔争锋相斗,即便未必次次能牲,可气势上却绝不弱了半分。我夏侯氏因一直镇守遗知山,极少有机会参与到仙魔大战,故而我也未曾亲眼见过三宝天尊。” 横江眼神一凝,问道:“为何这深渊地狱里,只有一位天尊镇守?” 夏侯翼道:“我仙道世间里,天尊本就稀少,仙门正宗里,由天尊开辟的仙宫也就十几座而已。即便加上妖修、鬼修、旁门左道、邪魔外道,一共算起来,也只有数十位。可深渊地狱,层层往下,无穷无尽,无人知晓到底有多少层。我仙道世间与深渊地狱交战多年,也只是在这些与仙道世间临近的这数层深渊地狱里,每一层都安置一位天尊在此镇守,余下的天尊则会蛰伏不出,一旦哪位镇守深渊地狱的天尊被群起而攻之,则由蛰伏潜藏的天尊前去支援。” 横江道:“道友知道法臣天尊是何来历?” 夏侯翼道:“未曾见过,我只听过法臣天尊的名声,听说这天尊,是佛门高手,修行的是佛法一脉的道统。” 横江道:“我只在书中见过有关佛门的记载,却从未见过,也不知这佛门天尊,愿不愿意见我。夏侯道友,你可愿随我一同前行,去那百万里外的布阵之地,拜谒二位天尊?” 夏侯翼道:“我当然愿意随山主同进同退,只是不知山主去见二位天尊,所为何事?” 横江淡然一笑,温文尔雅,道:“我要找二位天尊,借一样东西。” 夏侯翼问道:“不知山主要借何物?” 横江道:“是一样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 夏侯翼神色一惊,道:“那东西既然比性命更加重要,天尊必定不肯借,甚至极有可能因此而勃然大怒!凡俗间天子一怒,血流成河。仙门当中天尊一怒,天翻地覆!请山主三思而行!” “夏侯道友稍安勿躁,且随我来。” 横江摇头一笑,施展青天揽月术,朝二位天尊布阵之处飞去。 夏侯翼只得随横江而去,虽心有万般疑虑,却依旧尽职尽责,用方天画戟化作精光,显现于横江与众夏侯氏族人脚下,如长虹贯日一般,向着远空天际,飞射而去。 夏侯翼想不明白,横江所说的谋划布局,具体细节如何,所求之物又是什么。 他更不明白,横江所说的比命还重要的又是什么。既然必命还重要,则非生死之交不能借,横江既要找天尊借,天尊凭什么要给他? 第三百六十五章:夜观天象 无名荒山。 此山位于深渊地狱深处,人迹罕至、仙踪杳然,故而没有名字。 此山尽是乱世,寸草不生,废土一片,故而是荒山。 山顶之上,有两轮光圈,其大如斗,一东一西,灼灼生辉。 山间夜色,比这两轮光芒,照亮了几分。 光圈有三色,分为黄黑白。 这两轮三色光圈,非是天地间自行生成,而是悬于两个仙门中人脑后,似乎一轮圆月,下端与那仙门中人的后脑勺齐平,上端则高于头顶一尺。 东侧那人,身穿玄色道袍,身材瘦弱,且身形不高,看上去似一个十四五岁的风华少年,眼中甚至有几分顽劣之色。 西侧那人,中等身高,似是打小就没有吃饱过,饿了一辈子,瘦骨嶙峋,皮包骨头,面色黝黑,愁眉苦脸。不过,这人穿着麻衣僧袍,做合上大半,脑袋上一根头发也没有,光头被脑后光圈一照,闪闪发光,锃亮锃亮,其明如月。 此刻,二人齐齐看着东方天穹。 深渊地狱的天穹,诡秘可怖,若寻常人以肉眼凡胎眺望天宇,除了能看到夜空猩红如血,以及乌云飘过的黑影之外,再无其他颜色。 可这两人却不同。 东侧那位看上去年纪小小的风华少年,道号三宝,实为天尊。 西侧那人则是佛门高手,法号叫做法臣,亦是天尊。 三宝天尊抬手一指,指尖迸出一束光辉,将辽阔深邃的东方天穹,撕裂斩碎,露出了原本漆黑深邃的夜空,亦能见到星辰点点。 三宝天尊道:“天象有变,东方有紫气东来,必有喜事。客星有动,必是有客将至。” 法臣单掌竖在身前,大拇指和食指间的虎口之处,挂着一串佛珠。随着佛珠轻轻晃动,法臣手执佛礼,回应道:“三宝道友此言,正合我意。贫僧见东方天穹,有祥云至,必有贵客到来。” 三宝天尊道:“法臣道友,合着你我闲来无事,不如算上一卦,算一算这贵客到底是谁。” 法臣点头道:“善!” 半晌之后,三宝天尊脸上风华正茂的意气更胜。 法臣天尊则更加愁苦,道:“这贵客太贵,贫僧太贫,贫贵不相宜,算不出来。” “哈哈……法臣道友总是这般油嘴滑舌。” 三宝天尊调笑一句,又道:“不过,这贵客太陌生,我从未见过,对他没有半点印象,自然也算不出来。” 法臣闭口不言。 三宝道:“不如以即将来到的客人为依,开个赌局赌一把?” 法臣道:“你我相识多年,怎不知贫僧戒赌?” 三宝道:“小赌怡情,有何要紧的。再说,我们不妨以凡俗间的金银为赌资,好歹也有个彩头。那些金银对于你我而言,唾手可得,算不得犯戒。” 法臣道:“贫僧亦有不畜金银戒。” 三宝摇头晃脑叹着气,道:“无趣,无趣。我这回邀请四方道友来援,要和那独行魔尊一决高下,怎地请来了法臣道友你这个榆木脑袋!你说说,我到底是何等不幸,才请到了你这光头和尚?” 法臣道:“三宝道友很幸运。” 三宝问道:“此话怎讲?” 法臣道:“贫僧修了十万年闭口禅,直到最近才功行圆满,开口说话。若是三宝道友再早些请到贫僧,贫僧只会闭口不言,形如木头,那才是真正的榆木脑袋。” 三宝笑骂道:“你这秃贼,还真是伶牙俐齿。” 法臣面无表情,不悲不喜,道:“你这妖道也不差。” 三宝道:“你佛门弟子,不是讲究积口德,不妄语么,怎地开口骂人?” 法臣道:“三宝道友本来就是妖修,虽修至天尊,得了长生道果,终究还是妖,得道有成,也是妖道。人分好坏,妖也有正邪。三宝道友性格顽劣,平日里嬉笑怒骂,却堂堂正正,高风亮节。不过,总体来算,道友终归是一个堂堂正正,高风亮节的妖道。” 三宝问道:“我说你是秃贼,你说我是妖道,还说得如此有理有据,莫非你法臣也是一个表里如一的秃贼。” 法臣道:“当然如此。我剃度多年,削尽三千烦恼丝,早已头秃。我为普度众生,参与仙魔战事,只为在天地之间,在宇宙之内,给众生多窃取几分生机,自然算贼。这秃贼二字,贫僧当得起。” 三宝皱着眉头,道:“秃贼满口忽悠,句句歪理,贫道懒得与你计较!” 这两位天尊唇枪舌剑之时,横江正与夏侯氏一行人,朝着无名荒山飞驰而来。 御空飞行之时,横江只见西面天空,一点光辉袭来,继而光芒大量,照破山河万朵,将一片猩红的天穹切开斩碎,露出了深渊地狱里,终年难得一见的夜空星辰。 夏侯翼神色微变,道:“山主,这必是天尊手段!” 横江笑道:“天尊具长生道果,与世长存,不知活了多少年,闲来无事随意研究些道术、仙法,以天尊悠长寿命、无限时光而言,必定诸多妙法,样样精通。能掐会算只是寻常道法,天尊能未卜先知,也在情理之中。” 夏侯翼沉吟道:“天尊若算到山主要去,再施出一道仙法,照破山河,斩碎苍穹,莫不是在警告山主,不要前去打扰?” 横江摇头道:“无妨。天尊已知道我要去拜谒,若半路而回,岂不是失了礼数?” 夏侯翼不再多问,驾驭方天画戟所化金光,朝西飞驰。 左护法一直没有露面,化身为一朵火焰,藏于横江衣袖。 离无垠山地界,越来越远。 众人在途中,又经过了一处诞魔之地。横江便让夏侯翼往诞魔之地去了一趟,让那些先前因探路而失去了肉身之人,似换衣服一样,占据了那些化身为血茧的魔物肉身,似换衣服一样。 于是,当横江快来到无名荒山的时候,夏侯一氏千余族人,已军容整齐,威风凛凛。 横江让夏侯翼驾驭金光,落到无名荒山脚下,再卷起一股清风,自山脚下,冉冉飞了上去。 仙门正宗,自古便有礼法。 横江师门宣明道场,最重礼法规矩。 于是横江并未直接自高空落到山顶,而是自山下往上,直达山巅,再步行向前。 三宝天尊与法臣天尊一东一西,各坐一方。 法臣天尊双手合十,双眼紧闭,似一个木头佛像,不言不语,不辨喜怒。 三宝则歪歪斜斜坐着,嬉皮笑脸瞅着横江,似一个歪瓜裂枣,浑然不像一个身具长生道果的得道高人。 不过,这二人脑后,三色光圈高悬,光圈当中又有各色云纹浮动,仿佛日月之行皆在其中,星汉灿烂,皆在其内。 此乃天尊景象。 正如神魂高手,身上有魂魄历经雷霆之后的烟火气。纯阳仙人,有一身仙气。道君高手,脑后明光,这长生天尊脑后自有三色光圈,此乃精气神精纯到了极点,顶上三花隐隐与天地大道相合,才具现出的外观现象。 横江拱手抱拳,上前拜谒,道:“宣明道场横江,拜见二位天尊。” 法臣未曾睁眼,可额头上却多了一只金灿灿的眼眸,盯着横江细细看了看,道一声:“善哉善哉,小友有礼了。” 此乃佛门神通,名作天眼通。 目光通天彻地,比之纯阳仙人可修行的破妄之眸,更要精妙高深。 法臣只这一眼,就差点将横江看了个透彻,只是观察横江神魂之时,却只见到了一团烈火将神魂重重包围,看不真切横江的底细。 “嘿嘿……你就是横江?” 三宝天尊双腿轻轻一动,做得像是个簸箕一样,道:“听说你刚进我三宝宙船,就把那奉神算气得口吐鲜血,元气大伤?你可知道,那奉神算修的也是我这一脉法统,算是我徒子徒孙。你欺负了他,就是得罪了我,你得罪了我,就让我不开心,我也会让你不开心。” 听闻此言,横江淡然笑了笑,转身就走。 “回来!快回来!” 三宝天尊招手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懂情调,贫道与你闹着玩,调笑几句,你还真就当真了?贫道乃堂堂天尊,若因此等小事,对你记恨在心,此事一旦传了出去,天下众生皆会嘲笑贫道心胸狭隘。” 横江这才停下脚步,转身回头,道:“未知天尊是性情中人,还请天尊莫怪。” 三宝道:“好说好说。” 横江道:“晚辈今日来此,是有事相求,要找两位天尊借一样东西。” “借啥?” 三宝天尊猛地坐直了身躯,眼神有些焕光,追问道:“借了之后什么时候还,利息怎么算?” 横江道:“有借无还,不算利息。” 三宝道:“你这么一说,贫道反而是来了兴趣,你且说说,你要借什么。” 横江温和一笑,拱手抱拳,道:“晚辈冒昧来此,只想借二位天尊的名号,用上一回。” 借天尊之名! 所为何事! 三宝眼睛一闭,沉思不语。 法臣天尊散去了天眼通神通,站起身来,冲横江拱手一礼,道:“道友既修至神魂境,必修炼了不少念头,难道不知我仙道世间,唯名与器,不假手于人?” 法臣这一句话,只听得夏侯翼神色勃然大变,就连化作火焰花朵暗藏在横江衣袖上的左护法,也是心中大惊。 三宝天尊本闭着眼睛,此刻倏然睁眼,目光打量,似两道火柱,盯在横江身上。 众人这般神色变化,只因法臣天尊对横江的称呼,大有不同! 先前刚刚见面之时,法臣把横江叫做小友,这称呼倒也无妨,可算是前辈高人,对后辈弟子一种亲昵的称呼。 可如今这一番言语,法臣却对横江以道友相称。 道友一词,可算是敬语,算是敬称。 一同修仙问道有同行之情,可称道友。 道不同不相与谋,道相似则可称道友。 也有些仙门中人,喜欢把道友二字挂在嘴边,见人就称对方为道友,胡乱搭关系,只因这样的人本就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擅长应酬交际。 横江从不轻易称呼别人为道友,除非真能与之为友。 法臣天尊性格如何,为人如何,横江因素不相识,故而不知。 可不论如何,道友一词,素来都是平辈论交的称呼! 第三百六十六章:秘传奥妙 法臣堂堂天尊,不知活了多少万年,其辈分之高,其地位之高,休说是横江师门宣明道场的开山祖师东方索,即便九崇山陆慎那一批人,也远远比不得法臣天尊。 于是,横江后撤半步,道:“晚辈愚钝,当不得天尊这道友之称。” 法臣垂眉摇头,道:“这个理由,并非道友本意。” 横江深吸一口气,道:“后辈末进,道行微末,不敢与天尊为友。” 法臣天尊却道:“只怕你本意是想说:‘我与人为友,素来谨慎。我和天尊素不相识,不知天尊的性格与为人,不可与天尊为友。’,可你却碍于我是一方天尊,怕这话说出口来,会让我颜面无存,继而勃然大怒,于是你才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有趣,有趣,哈哈哈……秃贼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出了一个主意。我仙门中人,名与器不可假手他人,也不可假他人之手。以此算来,横江你不可找我们借名号,我们也不可借名号给你。除非,除非你不是他人啊。” 三宝天尊忽而哈哈大笑,道:“哈哈……不是他人,就不算不讲规矩。” 横江肃然而立。 “法臣天尊与我初次相见,就称我为道友,要和我平辈论交。对方乃堂堂天尊,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我刚刚才修至神魂境,尚且只有神魂第一重定神的手段,有何资格与法臣天尊互称道友?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法臣天尊,到底意欲何为?佛法素来仁慈,讲求众生平等,法臣若真慈悲为怀,倒也罢了。可人心难测,若法臣天尊有所图谋,那么他所图的到底是什么?” 横江心中忖度揣测着,并未立刻答复三宝天尊。 法臣天尊则双手合十,施了一个佛礼,道:“贫僧觉得,这妖道所言有理。你若觉得你我双方,分属于道友,则休说是借名,即便是安身立命的修行法宝器具,也可借你。既是道友,自当互帮互助,借些东西,礼尚往来。” 三宝天尊咧嘴一笑,道:“正是!” 横江沉默片刻,问道:“若不是道友,天尊真不肯借?” 三宝天尊道:“朋友有通财之义,不是朋友,谁会把东西借给对方?借了拿去乱用怎么办,借了不还又怎么办?” 法臣天尊低垂着眼眸,可他目光所及之处,则落到了横江衣袖,左护法变化成的那朵火焰上。当即就有浓浓的惊诧之色,呈现在法臣天尊瞳孔深处,只是这惊色一闪而过,法臣天尊又立即闭上了眼睛,故而除了他自己之外,即便就位于近处的三宝天尊,也没有发现法臣天尊的神色变化。 横江定了定神,道:“二位天尊稍等,且容我仔细思量。” “你且去远些,别耽误贫道可这秃贼布阵。”三宝天尊挥挥手,又对法臣天尊说道:“秃贼,开工了开工了!” 法臣点点头,道:“这布阵工期,须得加快进度才行,贫僧另有其他事情,不可再和你这妖道耽搁时间。” 三宝道:“莫非还有其他天尊,邀请你前去助阵?” 法臣摇摇头,道:“贫僧觉得我那闭口禅,尚未修至巅峰,今日心中偶有所感,准备重修闭口禅,以求有朝一日,立地成佛。” 三宝问道:“我听说你佛门高手,办事喜欢大张旗鼓,场面很大,叫什么规矩礼仪,又断章取义将其简称为‘规仪’,你乃佛门天尊,德高望重,准备着手修行一门法统之时,多半要大摆排场。秃贼你先告诉我,准备什么时候时候召集四方同道,开一场盛大的法会,我好前去给你捧场。” “择日不如撞日,时机已到,合该贫僧现在就开始修持闭口禅。”法臣说完这一句,猛地闭上了嘴,双唇之上,显出一片金灿灿的佛光,似是两片纯金打造而成的嘴唇,如今已经连在一起,紧闭无缝隙。 “秃贼!你这厮怎么如此不讲义气!贫道正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你,你却给贫道来一场闭口禅,简直不是个东西!我与你相识多年,把你当做朋友,可你却如此老奸巨猾,关键时刻一点都靠不住!” 三宝天尊气得跳脚,指着法臣天尊,怒问道:“你快说,为什么横江只是区区一个神魂境小辈,你却要和他平辈相交?为何你见了横江之后,突然就要修行什么闭口禅?你到底是知道了些什么,又不肯让别人知道,这才假意修炼闭口禅?这个横江,到底是什么来历,你若不说,老子和你没完!” 法臣不言不语,站起身来,继续布阵。 三宝天尊自衣袖里拿出一卷写有经文的竹简,以简为棒,对准法臣天尊的脑门,挥手就要打,最终却下不了手,只得悻悻然骂道:“秃驴!你要不肯开口,你就是得罪了老子,就是和老子结了仇!以后你佛门弟子,来这一层深渊地狱历练,我三宝绝对会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法臣不理不睬,只顾布阵。 轰隆隆! 山川变幻,龙蛇起陆,似天崩地裂,响声如雷。 横江与夏侯翼,领着族人,飞至远处一座山上,相隔百里,依旧能感觉到布阵之处传来的莫大仙威。 百里崇山峻岭,被夷为平地。 一条条深邃的沟壑,渐渐变得平缓,继而隆起,化作山峦。 流淌在山间的岩浆河道,温度剧冷,岩浆凝固,继而沉没在地底深处, 百里之内升起的山峦,延绵不绝,群山当中,险峰共有九座,扶摇而上,极为钟灵神秀。 夏侯翼赞叹道:“天尊手笔,果真非同小可!” 横江却不言语。 他盯着那九座正在上升的山峦,心中蓦然回想起了一座阵法。 魔心种道剑阵! 此阵源于徐无忌灰飞烟灭之后,留下的金丹。横江得这金丹时间已久,却不得其门而入,未曾领悟到这剑阵半分皮毛,今日见得天尊施法,九山齐出,横江只觉得今日这阵法变化,和他那九脉求魔剑阵,似有几分相似,且与魔心种道剑阵,亦有几分相似之处。 横江观察着渐渐完善的阵势,问道:“莫非这三宝天尊,与九崇山一脉,关系匪浅?” 夏侯翼道:“九崇山虽英才辈出,可三宝天尊却自有一脉道统,不是九崇山弟子。不过,九崇山那徐无忌,在阵法一途的名声,蜚声天下!我听人说起过,当年徐无忌开坛讲道,专讲阵法,引来天下英才,同堂听讲。那时候徐无忌尚且只有神魂境的修为,可在他堂下听讲之人,甚至有道君高手!等到徐无忌修至纯阳仙人,再度开坛讲道,甚至有天尊前去听道!山主若觉得二位天尊布置的阵势,与九崇山一脉里徐无忌的阵法道统,隐隐有几分相似,那也在情理之中。因为当年徐无忌讲道之时,每次都会有人将他所讲的,记录成阵道经书,广布天下,天尊看过那些经书也很正常。可惜,徐无忌那种天纵英才,心气太高,竟以道君之姿,想要以魔制魔,使得浩大一座九崇山,一夜之间化为废墟。而徐无忌本人,也已有上万年,未曾现身于世间,多半已身死魂灭。想我夏侯氏先祖,有天尊道行,可我先祖以身试魔之后,尚且遗留无穷后患,何论道君境界的徐无忌?” 这一番布阵,又是七日时间。 直到阵法渐渐稳固,横江再领着夏侯氏之人,前去拜会。 一见面,横江便拱手抱拳,道:“二位道友有礼了。” “哈哈哈,好!” 三宝天尊笑得很是张扬,道:“你既要借名号,贫道就把名号借你一用就是。不过,只用能一回,因为贫道不知道你要借我的名义去做什么事。若是你假借我的名义,尽干坏事,我岂不是麻烦大了。” 横江拱手致谢,又看向法臣天尊。 法臣不说话,只点点头。 三宝天尊则把法臣突然要修行闭口禅,想要立地成佛一事,对横江说了一说。 横江心中生疑,却也没有多问。 连三宝天尊都问不出缘由,横江再问亦是多余,不过横江却将手伸入衣袖里,掏出一副画卷,递向法臣,道:“临别之际,赠道友一物。” 这画卷只是普通物品,全无半分灵光闪烁,三宝天尊也未多问,只因横江也送了他一副画卷。 横江送给三宝天尊的,是一副水墨画,画艺虽高,在凡俗间亦算是精品,价值不菲,可对于仙门高手而言,则算不得什么。 他送给法臣的,则是那副美女图。 法臣得了画卷,用手指从卷轴首端,缓缓朝末端轻触一遍,实则已用佛法,将整张画卷,仔仔细细看了一回。 嗖! 画卷如电,闪入法臣宽大的麻衣僧袍大袖之内。 紧接着,法臣抬起头来,目光如炬,盯着横江,那仿似纯金雕刻而成的嘴唇,竟在轻轻抖动,险些就要张口说话,将他修持的闭口禅破了功…… 啪! 法臣手臂一震,双手合十,击掌发声,以掌中雷霆佛音,镇住心神,才渐渐平息了情绪,继而朝众人施了一礼,身躯化作一团佛光,直入苍穹之上,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秃驴必定又发现了什么!” 三宝天尊暗骂一声,朝横江拱手一礼,道:“道友来找我借名一用,理当知晓,名与器不假手于人。不过道友却未必知晓,为何对我仙门中人而言,名与器会如此重要。” 横江道:“愿闻其详。” “这其中的奥妙,乃仙门秘传,不可轻易说与人听。因不修至天尊,不知道这秘传也无妨。可若能修至天尊,就必须要懂得此中奥妙。道友虽修为尚低,却能用一幅画卷,吓得法臣道友落荒而逃……” 三宝天尊语气一顿,不再多说法臣之事,只道:“既能吓走法臣,这奥妙说给你听也无妨。” 第三百六十七章:上达天听! 横江朝三宝天尊拱手一礼,随即衣袖轻震,掌中已多了一个蒲团,摆在身前,再盘膝坐在蒲团之上。 蒲团所在位置,和三宝天尊立身之处,处于同一高度。 如今,三宝天尊要对横江讲解仙门秘闻,此举本来就有着开坛讲道的意味。横江身为后辈弟子,本该老老实实坐在天尊下首,将蒲团放在位置较低之处,已示对天尊的尊重。 三宝天尊见横江坐在正对面,便盘膝坐下,位置与横江平齐。 坐姿各不相同。 横江早在当年跟随周先生求学之时,周先生就总是训斥他要坐有坐相。横江心中敬重周先生,但他自身性格本就洒脱不羁,于是很少会正襟危坐,坐姿带着几分洒脱与随意,处处透露着男人的潇洒风度。 三宝天尊坐在蒲团上的姿势和旁人完全不同,他一只脚伸直,另一只脚踩在蒲团边缘膝盖弯曲,身躯往后侧躺,左手肘靠后支撑在一块石头上,右手则捏着一根二三尺长的枯枝,以枝为笔,在地上随意写写画画。 这个坐姿,就像一颗长歪了的杂草,一看就让人觉得是歪瓜裂枣,属于世人眼中上不得台面的下三滥人物。 可三宝天尊这么胡乱一坐,却让横江心中生出了错觉,仿佛三宝天尊这种坐姿,才是世间最标准的坐姿,仿佛芸芸众生自诞生以来,就该使用这种坐姿,直到天荒地老,宇宙幻灭,也因该坐成一株歪瓜裂枣模样。 “山主,我先回避。”夏侯翼拱手抱拳,告辞而去。 山间,只有横江与三宝天尊二人。 至于化作火焰藏在横江衣袖上的左护法,也不知三宝天尊是没有发现,还是三宝天尊明明发现了却故意不说,反正三宝天尊只等夏侯翼远去,便再度开口。 三宝天尊道:“我活了很多年,不骗你,真活了很多年,至少也是十万年以上了。你这样的人很少见,不骗你,我至少见过十万个看上去颇为不凡的少年俊杰,无一人比得上你。单凭你在我面前这番洒脱的坐姿,就没有几人可比。别人知道我是天尊,见了我之后,就算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实则心里已经战战兢兢,唯有你横江,面不改色心不跳。这让我很奇怪,你到底是见过怎样的大场面,才能有现在这种大气魄。” 横江笑道:“你我既是道友,我又何须惧你?” “哈哈……这话有理。” 三宝天尊晃了晃手中枯枝,道:“我还记得,我年少的时候,尚未拜入仙门,又自幼聪明,很有些本事,所以找不到正儿八经的谋生活计,就只有在家乡里做一个地痞流氓。你应该知道的,在凡俗世间做地痞恶霸,很是需要些本事。后来我师尊遇到了我,觉得我和他有缘,就让我跟在他身边做道童。可我一听‘道童’二字,知道了师尊是仙门中人,就吓得脸色发白,就怕在他心中留下坏印象,从而惴惴不安,又觉得自己得了仙缘,于是两眼放光,喜不自禁。如今想来,当时那种忧喜交加的心情,实在有趣,那段记忆就似烈酒,我活得越久,回想起来的时候就越觉得有味道。如今,你既知我是天尊,却能在我面前从容不迫,当道友二字从你口中说出来之后,你便真把我当道友,不见你有丝毫慌乱。如此看来,以心性而言,我不如你,难怪那秃贼对你另眼相看。” 横江淡然一笑,道:“夸我的事情,道友不妨稍后再说,我更想知道,为何名与器不假手于人。” 三宝天尊将枯枝一挥,在地上写了一个“名”字,道:“名之一字,就好比你和我,你叫横江,我叫三宝,这便是你我的名字。可你若在仙路一途,止步于神魂境。千年后万年后,十万年百万年后,横江这个名字就会和远古一来,无数于仙路半途身死道消之辈一样,除了你的子孙后代,你的弟子后辈,偶尔会祭祀你,将你的名字念上一遍,除此之外,芸芸众生再没有谁会惦记你。可我三宝之名却不一样,即便我死于深渊大魔之手。我的名字依旧却会万古长存,世上会流传我的道统,众生会感念我恩德,史册会给我著书立传,万古流芳,万世不改。” 横江剑眉一扬,道:“若名之一字,只如此简单,只怕就没有了‘名与器不可假手于人’这句话。” “正是如此!” 三宝天尊笑了笑,又问道:“世人总爱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且看苍天绕过谁、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人在做天在看、老天有眼、天命所归、天道酬勤……诸如此类,横道友觉得对不对,有道理还是没道理?” 横江不信命,也不信天意,摇头否定。 三宝天尊深吸一口气,道:“年轻的时候,我也不信,后来我信了。” 他说出此话之时,手中枯枝轻轻一挥,在“名”字上面,挥笔写出一个“天”字。 横江听了三宝天尊之言,本就有些惊诧,如今再见到那个天字,心中便将两个字之间的联系,仔细想了一想,继而拱手抱拳,道:“此事何解?” 三宝天族挥挥手,衣袖招风,将地上自己磨平,道:“对于芸芸众生而言,只算一个称谓,不论好名字差名字,哪怕是取名为阿猫阿狗,有朝一日与世长辞,身与名俱灭,毫无意义。可若修炼有成,便可上达天听!” 横江问道:“何为上达天听?” 三宝天尊终于是收起了嬉皮笑脸的丰富表情,用枯枝指了指天空,道:“唯有让‘天’知道了你的名字,你的名字才有意义,这才算是‘名’与‘器’当中的名。” 横江问道:“何为天。” 三宝天尊答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道和名都不是寻常意义上的道和名,自然我说的天,自然也不是你我头顶上方,这抬眼可见的天。具体是什么,我也还没弄明白,不过我能隐隐约约,感觉到那是真真切切存在,绝非虚无缥缈。” 横江又问:“如何上达天听?” 三宝天尊道:“你身上隐隐约约有一丝凤凰气息,却无远古凤凰的血统,理当是修炼了九崇山一脉,凤凰晒翅之法。你既修炼了九崇山法统,理当听说过徐无忌。” 横江点头。 三宝天尊笑道:“那徐无忌,只在你这种修为之时,便已上达天听!只因他在阵法一途的悟性,强到了惨绝人寰的地步,他在神魂境之时,开坛讲道,引来四方修士听讲,听过之人无不对他交口称赞。于是当他修至纯阳仙人之时,即便我这样的天尊,也因为得知他开坛讲道的消息,分出了一个分身,佯装成寻常仙门弟子,前去听道。单凭此事,徐无忌之名,已上达天听!” 横江默然。 徐无忌其人,何等风流人物! 横江想起了徐无忌。 想起了以魔制魔之法。 即便徐无忌机关算尽,以枯荣真解一分为二,分化出了一个徐夜月,到头来徐无忌被徐夜月怨恨,徐无忌甘愿灰飞烟灭,只为成全徐夜月。 良久之后,横江才问:“器字何解?” 三宝天尊将手臂一甩,以枯枝指着三宝宙船方向,道:“器乃成道之器!于我而言,器是三宝宙船!于徐无忌而言,他的成道之器,理当是一座阵法。只是徐无忌在九崇山覆灭之后,就杳无音讯,想必是死于大自在魔尊之手,灰飞烟灭。这一万年来,众生里不知有多少拜入了仙门,却无一人在阵法一途,能比得上徐无忌半分。也不知他那成道之器,在何事遗失于何地,若自此消失无踪,至宝蒙尘,实乃我仙道世间,莫大的损失。” “多谢道友!” 横江长身而起,拱手施礼。 三宝天尊晃荡着手中枯枝,正儿八经受了横江这一礼。不过,他手中晃动的枯枝,却很不正经的在地上写了一句歪诗:修行何须在深山,红尘也是大道场,三千仙路今何在,十万年来老处男…… 当横江的目光看到诗末老处男三字之时,即便他道心如海,也哑然失笑。 三宝天尊丝毫不以为意,说道:“法臣秃贼曾对我说,欲要诸佛龙象,必先众生牛马。于是他佛门高手,大多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他们也很喜欢把自身的修为封禁,化为一个孤苦贫困之人,美其名曰苦行,实则到处化缘,不劳而获。我知道佛门有一桩化缘的方式,就是让美女给他们肉身布施,修来一场欢喜禅。以后横道友和法臣相遇之时,还请你帮我问一问,那秃贼有没有让女人肉身布施,他到底还是不是童子身。” 这问题很奇怪。 甚至可以说是,问得毫无来由。 横江却点头答应了,只因他已明白,三宝天尊的目的是什么。 同时,横江也问了一个在三宝天尊看来,问得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业火一类,是否与佛门有关?” 三宝天尊答道:“佛门谓之,恶业害身如火,自此便有了业火一词。” “多谢!” 横江拱手抱拳。 三宝天尊不再多说,自衣袖里,拿出两张名帖,递给横江。 名帖金箔之人,金底黑字,一张写着三宝二字,另一张写着法臣二字。此贴与凡俗世人的拜帖有些相似,却灵光闪闪,宝光自显。 横江收了名帖,大步而去,这两章名帖,正是他来此拜访两位天尊的缘由。 三宝天尊目送横江远去,心中寻思着横江为何要问起佛门业火。 横江头也不回,足下生风,渐渐腾空而起。他表面上看起来神态云淡风轻,实则心中已一个猜想,似撕裂天地宇宙的雷霆,轰击着他的心神:“这法臣天尊……必定认得我!” 第三百六十八章:转世 名帖上留有两位天尊的一丝分身。 这分身没有法力,也施展不出道术仙法,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幻象。可名帖上暗藏的分身,拥有着和法臣天尊与三宝天尊自身一模一样的气势,拿出来欺瞒对方,假冒二位天尊的名号,最是恰到好处。 至于能不能骗得到,则要看横江的本事。 横江和三宝天尊分别之后,一边念想着法臣天尊前后突变的态度,以及法臣天尊突然重修闭口禅之事,横江心中对于天尊的看法,也月渐渐有了更多的体会。 “我仅说要找二位天尊借名一用,两位天尊竟然准备好了一张留有一丝分身的拜帖……只凭这拜帖上毫无威能,却能够以假乱真的分身而言,法臣天尊与三宝天尊二人,多半已猜到了我借名的目的。” “仙门天尊,非同小可!其智之深,如渊似海!” 横江心中叹惋,回头遥望后方布阵的山峦,却已看不见山上三宝天尊位于何处。 随着距离越来越远,最终连后方山峦,亦是消失在视线尽头。 横江摇摇头,停在空中。 到了这个时候,横江衣袖上的鲜红花朵才轻轻一跳,落到一旁,显化出左护法的身形,朝横江拱手施礼,道:“尊上,那法臣天尊……” 左护法一言至此,紧接着便沉默无声。 横江与左护法之间,虽比不得夏侯一氏之人,天生就能心灵相通,能以心念传音,但二者本一体同源,相互间最是了解。 即便左护法不往下说,横江也明白,左护法要说些什么。 远空深邃,色泽如血。 横江停在空中,沉思良久,不言不语。 直到天色将黑,血红的天穹渐渐变暗,横江才挥挥手,道:“此地距离二位天尊布阵之处,不远不近,千里路途,以夏侯道友的修为,片刻即至。正好下方山川,魔气淡薄,我们现在此休整一段时日,再做计较。” “尊令!” 夏侯翼掀起一股狂风,载着众人,直达下方山峦。 紧接着,一座座房屋院落,被夏侯翼以纯阳仙人的手段,施展聚拢土石之法,从废土一般的山地间,雨后春笋一样拔地而起。 不过,浩大一片建筑群,有大院小院,亭台楼阁,也有园林景致,似遗知山镇守府一样,没有任何花草树木,多达数十个殿宇房间,却只住着横江一人。 左护法虽也跟随在横江身边,却未必能算是人。 至于夏侯翼与千余夏侯氏族人,则一如当初在遗知山一样,众人在山底凿出了许多地洞,当做洞府,不肯与横江住在一处。 左护法道:“尊上,这夏侯翼行为处事,未免太敷衍了。此山建筑,不论是格局,还是外观,都和遗知山镇守府一模一样。难道他就不想着,你是他们的山主,理当好好侍奉,要建出一片最有档次的屋宇,好让你能住得舒舒服服么?” 横江不予理会。 左护法又道:“依我看,那法臣天尊,多半是知道尊上的底细啊!而且,尊上的底细,必定来头极大,以至于法臣这种长生不老的天尊,也怕了尊上,故而三缄其口,为了避免三宝天尊从他那里问出什么,法臣天尊竟然二话不说,就开始修持闭口禅。” 横江道:“法臣与三宝,修至天尊,得了长生道果,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世间虽大,却没有多少事情,能让天尊惧怕?” 左护法道:“我不知道,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天尊虽然厉害,可总也有些事情,连天尊都要畏惧。” 横江淡然一笑,不多说。 左护法又道:“尊上当年在封魔岛,遇到一个叫瑶池的女子,也把称你为尊上,还施展出了一道轮回法术,让尊上一夜之间,轮回了千世万世。可我如今却觉得,也许尊上在梦中的轮回,都是真的!” 横江剑眉微扬,问道:“你为何觉得是真的?” 左护法道:“因为我本来就觉得,尊上绝对是转世重修之的高手,只不过尊上如今修为不高,又或者是尊上转世重修之前,故意把自身记忆封印起来,这才导致尊上迟迟不能回想前世修行的事情。要不是这样,当年在封魔岛,尊上因心瘾缠身即将油尽灯枯之时,也不会突然有一篇羽化重修之法,出现在尊上脑海中。” 这一番话语,横江并未反驳,只问道:“不如你说说,我转世重修之前,应该是何许人物?” 左护法道:“不知。” 横江淡笑道:“为何我这一问,你如此言简意赅?” 左护法道:“我连我那八寒业火,从何而来,我都不知道。我又怎能知道,你我前世,是何许人物?” 横江点点头,再度沉默不言。 左护法又道:“我是尊上的心魔,在我正式以心魔身份,出现在尊上面前之时,尊上经历的任何事情,我都一起经历过,其中包括尊上遇到的人和事,修炼过的诸多法诀,看过的诸多典籍,甚至生活中细节末端的琐碎小事,我也感同身受。不知尊上是否记得,以前你在师门宣明道场,看过一本有关转世重修的书籍,其中记载着,许多人转世重修之前,实际上就已经选好了下一世的身份,甚至事先算计好了,下一世要拜入何方仙门,能得到多少仙门机缘,又会在何时何地,得到仙门宝物。实则拜入的仙门,得到的仙缘,获取的宝物,都是在转世重修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的。” 此言不差。 横江素来记性很好,如今左护法一提,横江便将那书中文字,清清楚楚的回忆了起来。 左护法道:“有些人,甚至会安排自己转世重修的时候,拜入一个他关系最为密切的道友门下。例如独孤信若要转世重修,则实现把此事告诉尊上,于是尊上就按照与独孤信早就谋划好的计划,去独孤信转世重修之地,找到他,再收他入门,一心一意教导,等到有朝一日修炼有成,再将前世情谊、因果、恩怨,原原本本的告诉他。” “有些人,会因为自身这一世修炼的法统不够优良,则会在转世重修之后,拜入一个他心仪已久的仙门,学取前世未学到的道统。期盼修炼了精妙法诀之后,能在仙路一途,走得更远。可这样一来,也要事先安排好,如何才能拜入他心中所想的那个仙门,不至于半路被其他仙门收入门墙。同时也要考虑好,转世之后决不可成为一个资质低劣之人,否则仙路遥遥无期。凡此种种,都要事先安排好。” “也有些人,为了转世重修,先在凡俗世间甄选一些正在怀胎的女子,以仙门法术来探查女子腹中胎儿,是男是女,资质如何,一旦挑选好了之后,就将自身魂魄,灌入那女子腹中,鸠占鹊巢,夺了胎儿的肉身。” “也有一些人,是因肉身灰飞烟灭,只剩下一个魂魄,却又不愿意做鬼修,于是用了魂魄夺舍之法,四处寻觅,只要见到谁家小孩资质不凡,有机可趁,便用夺舍之法,占了那小孩的肉身,再从头开始修行一回,避免堕入鬼修一脉。” “另有一些人,则是这一世做人太失败,臭名远扬,于是推倒重来,以一个新的身份,重新在仙路走一遍……” 左护法一连说了数十种方式。 他冥思苦想,将能够想起来记起来的,全都在横江面前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左护法便睁大了额头上的竖眼,盯着横江,眸如星火,灼灼生辉。 横江默默的听着这些,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昏暗里带着红色的夜空,叹道:“左护法是不是想说,我那千世万世转世轮回的梦境,与你说的这几十种转世重修的方式,为何全然不同?” “尊上英明!” 左护法拱手抱拳,道:“正所谓,事出非常必有妖。若尊上在梦中千世万世轮回,都是真事,都是尊上一世一世亲身体会,原原本本经历过来的人生。那尊上这种转世重修的方式,实在令人无法理解。” 横江点点头,道:“转世重修,无论是谁,都有着自身的目的。可我在梦中那千世万世的转世重修,每一世都在苦求仙路,每一世都在苦苦挣扎。甚至有许多次轮回,我连仙道的门墙都没有摸到,一辈子只是一个凡俗世人,到死的那一天,都画不出半张符箓。我本也曾思忖过此事,次次皆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 一言至此,横江嘴角,已挂起了一丝笑意。 左护法拱手抱拳,道:“请尊上细说。” 横江站起身来,眼神越发的柔和,身上气息也越发的洒脱出尘,道:“世间之大,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处事方式。实则对于你我而言,为何三宝天尊和法臣天尊为何不一心一意去追杀独行魔尊,反倒要在深渊地狱腹地建设一座九山大阵?为何仙魔势不两立,可三宝天尊激战独行魔尊之时,仙道世间却只有法臣天尊一人来助战?” 左护法猛地闭上眼睛,细细体会着横江的话语,徐徐说道:“尊上所言之事,确实难以理解。可法臣和三宝,是长生不老的天尊,他们想问题做事情的方式,肯定与寻常仙门弟子不同,也许等有朝一日,尊上得了长生道果,修至天尊,就能理解他们为何如此。” 横江点点头,道:“如果我梦中千世万世轮回,都是真实之事,也许真要等有朝一日,我一身修为,超过了天尊,才能理解为何要如此轮回千世万世。不过,我如今修为虽低,道行虽浅,可对于三宝天尊与法臣天尊,只布置一座百里大阵,却不追杀大魔,以及仙道世间为何仅派出法臣来援一事,已能理解。” 第三百六十九章:时机已到 横江能理解,左护法不理解。 左护法没有立刻询问横江,只默默的思忖着,再在院中摆出了法坛,祭炼护法神将。 直到空中浓云散尽,一轮弯月,高高悬起。 明月似血,瑰丽诡秘。 月满中天之时,左护法终于忍耐不住,询问横江,为何二位天尊要布置一座大阵,为何这回仙魔大战,三宝天尊只找来了法臣这一个天尊援助。 横江道:“此地大阵,一旦布置好了,仙门弟子就能以这一座大阵为根基,将周围山川河岳,渐渐的种上一些花草树木,让此地变得和三宝宙船所在之地,相差无几,如此一来,仙门在深远地面的势力范围,则又推进了一层。再者,此地一旦被仙门占据,就能与三宝宙船,遥遥相对,相互依托,成掎角之势。” “至于来援的天尊,只有法臣天尊一人。则多半是因为,仙魔大战以来,历经无数年,必定经历了诸多战事,也有双方倾尽全力的生死之战,也有连番不断的小战役。时至今日,仙道世间和深渊地狱,依旧谁也奈何不了对方。多年以来,两方死伤惨重,都不想再倾力已战,大多是局部争斗。于是,这一回深渊地狱,只有一个独行大魔出战,而我仙道世间,则只让法臣天尊来援。若再来几个大魔与天尊,战况扩大,也许又是一场全面战争。如此惨烈战役,不仅我仙道世间不愿意看到,只怕就连深渊诸魔,也难以承受这等生死之战,带来的恶果。” 左护法静静的听着。 横江说完之后,左护法才拱手施礼,退后回到法坛旁边,心中想着:“难怪我算计不过尊上,最终还成了尊上身边的左护法,尊上这等长远的目光,我望尘莫及。如今我做了尊上身边的左护法,所谓护法,则是在修行一路,护持在他身边。世人常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留待有朝一日,尊上修炼有成,我这左护法也能水涨船高,也不知要何年何月,才等得到那一天。” 直指此刻,左护法才对横江心悦诚服。 没有对比就没有差异。 左护法冥思苦想,都不明白的事情,横江三言两语,就说得清清楚楚。 这其中的差距,显而易见。 横江见左护法回到了法坛旁边,祭炼护法神将去了,他也闭上了眼睛,运转凤凰晒翅三法统,继续修行。 不过,今夜修行之时,横江却有些心潮翻滚。 只因他刚刚和左护法说的那些,尽是说了一部分,另有诸多话语,没有说出口来。如今横江思忖着这些事情,竟觉得后背生出一丝丝凉意。 后背生汗,北风吹干,才会发凉。 横江若是面对自己的事情,即便心中警惕,也不会后背冒出汗珠。 只因这仙魔之事,细思极恐! 思考的越是细致,就越发觉得恐怖! “我仙道世间,培养一个仙门弟子,首先要看对方资质如何,若资质上佳,则可以将之引入仙门,将其称为仙门中人。若资质算不得高绝,则要参加考举,能领悟道韵,方能拜入师门。如此一来,世间生灵虽不计其数,芸芸众生虽以亿万计算,可能拜入仙门之辈,又有几何?” “反观深渊地狱里,深渊诸魔来得将其容易!无垠山诞魔之地,深渊诸魔从血池当中,诞生出来,就像是青蛙铲子,蝌蚪无数!” “如此算来,我仙道世间和深渊地狱生死征战之时,哪怕每一个仙门弟子的死,都能换走上千个深渊诸魔的性命,我仙道世间,也比不得深渊地狱!拼到最后,即便我仙道世间里的仙门弟子,死得干干净净,深渊地狱里的诸魔,依旧会源源不绝的诞生出来……” “长此以往,我仙道世间,哪里会是深渊地狱的对手?” 横江如此思忖着,心中越发的忧虑。 他本就因少小离家奔波四方,身上沾染了一股沧桑气息,如今心中多了这一番心忧仙道世间的念想,横江身上沧桑气息,变得更加厚重起来。 第二日一早,夏侯翼前来拜会横江。 二人相见之时,夏侯翼明显感觉到了,横江一身气度,比起往西,已有不同。 夏侯翼虽不知横江身上,到底发生了何种事情,可夏侯翼心中却隐隐有些欣喜,只想道:“山主身上气势,沧桑辽远,厚重如山,理当是在修行一途,有所领悟!” 他非未卜先知之人,又怎知横江心事。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以来,横江一直在院中修行,夏侯翼也会每天造成,来拜会横江,除了月圆十五那一日,夏侯翼不曾出现。除此之外,夏侯翼每天都会派遣一个族人,前往三宝天尊布阵之地,去远观大阵的进度。 这一日间,夏侯氏前去打探之人,回来禀告,说阵法已经布置完整,三宝天尊召来了一个道君,镇守在那大阵当中,随即那天尊就架起一团祥云,腾空飞去。 横江得了这个消息,眼神一凝,道:“时机已到!” 听闻此言,夏侯翼拱手抱拳,高声道:“愿听山主吩咐!” 横江轰然有言,道:“诸位整顿甲兵,做好大战准备,再尽快来院中和我会和,同我一起,离开此地,前去伐魔求道!” 夏侯翼道:“山主,我夏侯氏无需准备,随时可以出征!” 左护法则疑道:“莫非夏侯翼你早就猜到了尊上的心思,知道只要三宝天尊的大阵布置好了,尊上就会有所行动?” 夏侯翼道:“左护法此言差矣,我夏侯翼并不是猜到了山主的心思,只是我夏侯氏时时刻刻,都在准备着要替山主出生入死,故而随时都能上阵杀敌。” 左护法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横江则将衣袖一抖,拿出了一块地图。 这块地图,是横江先前根据夏侯氏之人,打探四方之时得来的讯息,绘制出的图册。 “就是此处!” 横江指着距离此地大院最近的一座荒山,道:“由此处开始征讨,再沿着这一片山势,横扫四方,将三宝天尊这座大阵周围,方圆数百万里山川河岳当中,暗藏的深渊诸魔,先杀得干干净净再说!” 夏侯翼拱手抱拳,不多说半句,只道:“尊令!” 左护法却问道:“尊上似乎要算计深渊大魔,不知何时对大魔动手?” 左护法与横江,不愧是一体同源。 夏侯翼也是非凡之辈,否则也不会在觉得横江与其他仙门弟子完全不同之后,就用铜镜照出了横江的气运,随即当机立断,将遇到横江之事,当做了夏侯氏复兴的最好机缘,自此跟随横江身边,甘愿出生入死,如此杀伐果断,有勇有谋,岂是寻常人能够比得了的? 可就连夏侯翼,都未曾想到,横江心中算计的,真的是那深渊大魔。 唯独左护法,深知横江的心意。 于是,左护法这个问题问出口之后,夏侯翼猛然间心神一震,就连手中握着的方天画戟,都在轻轻的抖动着。 横江如今只是一个神魂境之辈。 确切一点来说,是刚刚从仙门修士,突破至神魂境之人。 神魂境界,十重雷劫,横江只过了最开始淬炼神魂的第一重,余下九重,遥遥无期。这样的修为与道行,在整个神魂境九重层次当中,属于最为低劣的那一批。这般修为道行,休说是在实力形同仙道世间天尊的打磨面前,如同蝼蚁。就算是和那些形同道君的魔君争锋,甚至是和那些与纯阳仙人同一层次的深渊统领激战,也是弱势至极,对方挥手间就能让神魂境之辈灰飞烟灭。 如此修为,谈何与大魔争锋。 这等实力,要和大魔动手,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可夏侯翼知道,横江绝非鲁莽之辈。 通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夏侯翼对与横江的了解,越来越深,知道横江不仅是一个义薄云天,信义当先之人,更是谋而后定,凡事都要三思而行,绝不可能不考虑后果,就要去算计深渊大魔。 夏侯翼压住了心中惊诧之后,便暗想道:“山主一旦算计了深渊大魔,那就是有着一定的把握。这种把握,就算是不能吃定了那独行大魔,多半也能全身而退!” 可即便想到了这一点,夏侯翼依旧十分忧心,道:“山主,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横江道:“但说无妨。” 夏侯翼问道:“山主赌不赌,喜欢赌博么?” 横江道:“平生不赌。” 夏侯翼这才放下心来,只在心间忖度道:“山主言出必行,从无虚言。他既说不赌,那就必定不赌。不赌之人,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来做赌注,去搏一搏前程。也不知山主与大魔这一番争锋,到底有几成胜算。这天地之间,本就很少有绝对的事情。不过,人生难得几回搏,若能一举成功,诛灭大魔之后,必定能得来惊天好处,值得一搏!” 于是,夏侯翼看了看左护法,又问道:“左护法那个问题,属下也想知道答案,不知山主可否告知,准备何时对大魔动手?” 第三百七十章:凌云之志 何时对大魔动手? 不仅左护法询问此事,夏侯翼也极为关注此事。 确切的时间,横江答不出来,可对于这二人,横江也没有隐瞒,道:“将大阵周围,魔气深重之地的深渊诸魔,清剿干净之后,与大魔争锋之日,就将到来。” 这个回答,让左护法和夏侯翼心中,依旧疑惑深深。 左护法闭着眼睛,沉默不语。 夏侯翼则紧握着方天画戟,神情振奋,声如雷鸣回应着:“夏侯氏愿为先锋,愿为山主手中锋刃,替山主诛灭群魔!” “善!” 横江回了一礼,惜字如金。 夏侯氏之人,已然聚集成了一个战阵,飞至空中。 夏侯翼将穿在肩上的披风,当空一抖,化作一方如云地毯,载着众人,朝远空飞去。 至于到底要去何方杀敌,夏侯翼心中清清楚楚。 横江先前拿出的地图里,那些标注好了的魔气深重之地,就是征战的目标。 最近之处,一万三千里。 横江从天亮之时出征,不到中午,已然到达。 下方魔气翻滚,远远比不得无垠山那等诞魔之地,可偶尔有强风吹过山川,将漆黑如乌云的魔气驱散几分,依稀可以见到零零星星奔走的深渊诸魔。 “山主!” 夏侯翼将方天画戟猛力一甩,道:“属下请战!” 横江点点头。 夏侯翼领着夏侯一氏族人,集结大阵,冲杀而去。 横江则端坐在披风显化而成的云毯上面,左护法驱策护法神将,拿出诸多布阵玉剑,将九脉求魔剑阵,在云毯之上,布置出来。 左护法布阵之时,道:“尊上,下方群魔虽多,可其中实力最强的,最多也就是深渊魔将,深渊统领一类,夏侯翼一身修为,已至纯阳仙人巅峰,若再借了我的八寒业火,连魔君都未必胜得了他。如此一战,我看就不需要不知九脉求魔剑阵,杀鸡焉用牛刀?” 横江神色淡然,道:“若领军出战的是左护法,我也会如此。” 左护法依旧不明白,问道:“尊上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横江道:“夏侯翼称我为山主,敬我奉我,我自当为他护持。” “尊上!” 左护法独眼睁大,凝视横江,一声尊上之后,久久无语。 不待横江多问,左护法已是一拜倒地,三叩而谢。 横江对夏侯翼如此,担心夏侯翼遇到暗藏的深渊高手,于是事先将九脉求魔剑阵布置出来,以备不时之需。换而言之,他左护法与横江一体同源,关系理当比夏侯翼更加亲密,一旦遇到类似的事情,横江又怎会亏待左护法? 将心比心,左护法感同身受。 左护法满心感动,才纳头就拜。 地面魔气汹涌之地,传来一阵阵声嘶力竭的嘶嚎之声。 深渊诸魔,被夏侯翼杀得鸡飞狗跳。 等到夜幕降临之前,下方已再无一丝喊杀之声。唯有熊熊烈焰,冲天而起,那是夏侯翼以仙门火法,在地上放火。 夏侯翼虽不以火法闻名,可终究是纯阳仙人巅峰高手。 烈火烧遍山野。 地面魔气,被火一烧,渐渐暗淡。 夏侯翼自火中飞出,来到横江驻留之处,朝横江拱手一礼,道:“属下不辱使命,下方诸魔,已被属下杀得干干净净。不过,那深渊诸魔聚集之地,也存有一些可以用来炼丹炼器的资材,属下一同带了过来。” 一个乾坤袋,被夏侯翼摆了出来。 袋口大开,可以见到袋内琳琅满目,摆着一些矿石、金属、珠子、玉石、枯枝败叶…… 夏侯翼见横江没有收起那乾坤袋,便将乾坤袋递到左护法面前,道:“还请左护法,替山主收下吧。” 左护法不言不语,看向横江。 横江摇头道:“夏侯道友先收起来吧,此战你出力最大,若将战利品都给我,于理不合。我在深渊地狱,还要留一段时日。等我准备离开深渊地狱之时,你再给我一些战利品就是。你既称我一声山主,我也不跟你客气,每次出征所得的斩获,你我各自一半,如何?” “这如何使得!” 夏侯翼出言拒绝,可片刻间似乎又想到了些什么,衣袖一甩就将乾坤袋收了起来,暗道:“若没有遇到山主,我夏侯氏也许会在深渊地狱里,一直住下去,每隔十年,换一任山主,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如今却不同了……这些斩获所得,我先给山主收着,等到离开深渊地狱之时,我再随着山主一起回仙道世间去。” 左护法不知夏侯翼心中所想,他见夏侯翼只说了一句拒绝的话语,便收了乾坤袋,便心中不爽,背转身去,哼了一声。 夏侯翼不予理会,只抓紧了方天画戟,驾驭着脚下云毯,朝地图上,另一个目的地飞去。 自此之后,横江领着夏侯氏之人,征战四方,要将二位天尊布阵之处,周围百万里、千万里山川河岳里的深渊诸魔,斩杀干净。众人每日征战,不曾有片刻停歇,直到月种十五,月圆之日,才稍作歇息。 最开始出征四方之时,一切顺利。 随着战斗地点距离两位天尊的布阵地点越来越远,遇到的深渊诸魔实力,也越来越强,其中不乏实力堪比纯阳仙人巅峰拱手的深渊统领。不过在夏侯翼与夏侯氏族人面前,深渊统领皆算不得什么,全都死在大戟之下。 可到了后来,横江领人征战之时,偶尔也会遇到和他一样,正在征剿深渊诸魔的仙门弟子,不过对方大多是由几个纯阳仙人带队。 数月之后,横江与荒氏兄弟,在西北方相遇。荒赤二话不说,就拉着横江要喝酒,盛情难却,横江也只得赴宴。 酒菜满桌。 觥筹交错。 荒赤高举酒杯,道:“横道友!三宝天尊这一回,可算是给我仙道世间,大涨脸面!他和法臣天尊,击败独行魔尊,将那大阵一布置,就让我仙门在深渊地狱里的势力范围,往前推进了数百万里以上。此等开疆拓土千万里之事,实乃盛事,当满饮一杯!” 横江举杯饮尽。 荒赤又道:“那座大阵一出,原有的群山峻岭化为了坪地,又有九座山峦拔地而起,九山联袂,成了一座大阵,实在玄妙不妨,让人望而生畏。那座大阵所在之地,如今已有名字了,就叫做九岳。” 横江抿着美酒,道:“九座山峦在一起,名唤九岳,倒也应景。” 荒赤问道:“横道友似乎兴致不高啊。” 横江摇摇头,弃了酒杯,抓起酒坛,仰头豪饮。 等到坛底已空,横江站起身来,又提了一坛酒,回望东南方向那九岳之地,大阵所在方位,道:“二位天尊联手,替我仙门拓土千万里,我怎会兴致不高?我只是在想,人生短短几十年,仙门修士只有百年寿命,神魂境不过千余年,纯阳仙人不过八千寿。人寿短暂,而天地恒久。如此一想,越觉得自身渺小。再联想起二位天尊的手段,更觉得自己犹如天地间,一颗微尘,令人叹惋。” 荒赤凝望着横江的背影,却发现横江身上的气息,除了怅然叹惋之外,还有一股蓬勃的朝气,于是荒赤又问:“横道友心中未必只有这等消极的念想,必然还有奋进的心思。” 横江点点头,转过身来,一手提着酒,一手指着九岳方向,神态意气奋发,语气慷慨激昂,道:“荒道友!大丈夫当日是!” 荒赤却道:“道友你这目标,也太大了些。我仙道世间,苍生无数,古往今来才出了多少个天尊。我们这种仙门弟子,如沧海一粟,哪里能与天尊相比?” 横江摇头道:“大丈夫当提三尺剑,立不世功。荒赤道友难道就不想超过前人,不想比令祖母荒芜真人,更上一层楼,修至天尊?” 荒赤叹道:“想是想,可实在是做不到啊。” 横江自衣袖当中,掏出一副卷轴,递给荒赤,道:“此物赠给荒道友,你我日后相逢,再续情谊。” 荒赤一把抓着横江肩膀,传音问道:“远古群仙遗迹之事,怎么办?” 横江思忖片刻,笑道:“我若不死,必会前往三宝宙船赴约,与荒道友一同前往。” 荒赤松开手,拱手抱拳,道:“一言为定!” 横江微笑点头,领着夏侯一氏之人,转身腾空而去。 荒赤目送横江飞远,知道视线里再也看不到了,才打开卷轴,却见其中以虫书笔记,写着这么一句:我有凌云志,敢叫天折腰。 荒赤只将这话看了一眼,就赶紧收起了画卷,再左瞧瞧又看看,见周围没人偷窥,这才稍稍放心,想道:“横道友修为尚低,不懂仙门辛秘,只怕他还不知道,‘天’字不可乱提!也罢,横道友终究年轻,有梦想也是好的。若连梦想都没有了,仙门弟子修行一世,岂不如行尸走肉一样,无聊至极?不过,横道友如今与我暂别,自己布局谋划,征战四方,想必他的人生,必定不无聊。” 正当荒赤沉思之时,一个女子,飞身而来,落到荒赤身边,恭声问道:“荒前辈有礼了。荒前辈和刚刚那个面带银色面罩之人,相谈甚欢,多半是至交好友吧?” 荒赤点点头,问道:“你也认得他?” 女子道:“曾有过数面之缘,只是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孤单一人。如今多日不见,他越发的气宇轩昂,身边又有仙人跟随,我怕认错人了,不敢与他相认。” “哦。” 荒赤不冷不热回应一声,不再多说。 第三百七十一章:心机 纯阳仙人,言行举止,诸事进退,都有章法。 此谓之仙人法度。 法为礼法,度为规矩。 女子比较娇小,站在魁梧的荒赤面前,似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女孩,加之她盈盈带笑,娉婷可人,第一印象就让人对她高看几分。加之师出名门,更让她身上多了一种,寻常仙门弟子没有的气质。 荒赤不稀罕这些。 于是,当女子说出自己的名字叫做鲁巧指,师承仙宫广寒宫之时,荒赤也只是随意挥挥手,让鲁巧指退下,不愿多说。 一会儿后,荒氏兄弟领着队伍,再度启程。毕竟九岳大阵周围,还有许多深渊魔物需要征讨,唯有将之斩尽杀绝,才将让这千万里山河,多一分宁静祥和。 当初,十余人从仙道世间,来到这一层深渊地狱。 横江与鲁巧指等人,本结伴而行。 半途遇到一个魔女,和那身形胖墩的道君翟青衣,纠缠不清。翟青衣急着处理与魔女之间的恩怨,不得不半路和众人分别,导致众人分道扬镳。 算算时间,已是一年有余。 鲁巧指比横江早很多天达到三宝宙船,期间也认识了很多仙门弟子,不过横江达到三宝宙船的时候,鲁巧指接了三宝宙船偏殿的任务,近半年未归,便没有遇到横江。鲁巧指本以为横江就算颇有手段,可修为仅仅是仙门修士,道行微末,若要一路独行,多半会遇到深渊诸魔,死于半途。 她未曾想到,如今再见,横江身上已经多了几分雷火气息,这显然是历经了雷霆灌体,修至了神魂境界。 更未曾想到,横江身边,居然有一个纯阳仙人跟随,还恭恭敬敬的把横江奉为山主,惟命是从。 为此,鲁巧指刻意找人打探一番,才知道不久之前,早在她还没有加入荒赤的诛魔队伍之时,横江就曾和荒赤并肩作战,对敌深渊魔君,杀得魔君一溃千里,鼠窜逃遁。 打听出来的事情越多,鲁巧指心中就越不是滋味。 她与横江不算熟悉。 双方虽在同一颗古树上,做过半年以上的邻居,却谈不上有多少交情。 可横江在鲁巧指心中,却已可以算是一个永世不忘之人。 并非她爱恋横江。 实在是恨极了横江。 鲁巧指生于世家大族,家世显赫,自幼被仙门中人看中,带到广寒宫,渐渐长大之后,则拜入了广寒宫门下,做了内门弟子。广寒宫乃一方仙宫,是长生不老的天尊,开宗立派辟出的道场。她有着广寒宫弟子的身份,即便凡俗间皇子公主见了她,也得低声下气的奉承她。即便是遇到了其他名门正派的弟子,对方也会因为敬畏广寒宫,而对她嘘寒问暖,倍加呵护。 即便对方同样是仙宫弟子,鲁巧指也会被对方礼敬有加的对待着。 只因广寒宫这座仙宫,和别处仙宫不同。 广寒天尊是女子。 天尊门下的道君也是女子。 整个广寒宫,收纳的门人弟子,甚至书吏杂役,皆是女子,且大多是极为优秀的女子。 久而久之,仙道世间那些年轻俊杰,后辈英豪,都把结识一个广寒宫女弟子,与其心心相印,再结成道侣,当成了修行途中一个重大的目标。 鲁巧指因修为不浅,青春不改,外表看起来是一个十几岁的青春少女,可实际上已修行数十年,而今八十余岁。活得越久,遇到的事情就越多,见过的人也就越多。 鲁巧指这一辈子,何曾吃过几次亏? 何曾受过几次奇耻大辱? 她永生永世,都忘不了,曾经被横江用一更绳子,绑住双脚,倒吊于门框,在众目睽睽之下,吊起来打!但凡想起这件事情,鲁巧指就觉得好似有数不清的虫蚁,窜行在她骨头里,撕咬骨肉,难受至极。 鲁巧指恨得牙痒痒。 荒赤不冷不热的态度,更让她心中不舒服。 于是,鲁巧指在众人赶路之时,于青风大幕上腾空而飞,落到一个纯阳妖仙面前,拱手一礼。 妖仙挥手布置出一个阵法。 鲁巧指抬手掩口,耳语几句。 那妖仙点点头,便找荒赤说话去了。 一会儿后,荒赤手中三宝令旗唰的一挥,让荒橙将青风大幕停在空中。 至于那找荒赤说话的妖仙,则被荒赤用力瞪了一眼,后退数步,不再作声。 “诸位!” 荒赤目光如电,炯炯有神,扫视大幕众人,暴喝道:“我执三宝令旗,率诸位来此,只为诛魔卫道。可刚刚却有人问我,这九岳大阵周围千万里江山的战事,何事了结,我又何时撤退,何时又能在三宝宙船领赏。” 一言至此,青风大幕众仙门弟子鸦雀无声。 唯有风声呼呼。 以及,荒赤吼声如雷:“诸位不论是仙门正宗,还是旁门左道,还是邪魔外道,还是妖修鬼修佛门弟子,皆是我仙门弟子。我等即便未曾生在仙道世间,我等先祖,亦是源自于仙道世间,你我的根基,就在仙道世间。仙魔激战无数年,势不两立,素来你死我活!如今群魔未灭,何谈撤退,何谈领赏?” 那妖仙听了此言,脸色不善,稍稍低头,隐入了人群当中。 直到荒赤不再多说,荒橙驾驭青风大幕再度前行,那妖仙才出现在鲁巧指身边的隔音阵法里。 鲁巧指满脸歉意,道:“是小女子鲁莽了,实在是对不住上仙。” 妖仙见鲁巧指如此通情达理,心中一暖,道:“不碍事,不碍事。实则你让我问的事情,我早就想问了。连日征战,让人心神疲倦,不愿再过这种生死相杀,你死我活的日子。” 鲁巧指很是认同的点点头,叹道:“唉,其实我也不想这样,我想找一个我喜欢的地方做道场,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安安稳稳,追寻仙路。” 妖仙眼神一亮,道:“原来……原来鲁姑娘也是这么想的啊。” 鲁巧指稍稍低头,眼波流转,轻轻的嗯了一声。 妖仙心中更加欢喜,道:“鲁姑娘以后不要再叫我上仙了,这个称呼,叫着叫着,就生分了。我叫……” 他话为说完,鲁巧指已开口,道:“人家记得你呢,你就是青山道君的弟子……” “对!对!我就是!” 妖仙越有些手舞足蹈,高兴道:“我就是李青山的再传弟子弟子,跟我师傅姓,算是儿徒。” 鲁巧指脸上尽是温柔的笑容,眼中又带着几分娇羞,可她左想右想,冥思苦想,都只记得这妖仙是青山道君的隔代传人,随青山道君姓李,却实在记不起这妖仙的名字。于是,鲁巧指心中暗骂道:“不愧是猪修炼成妖,真是蠢笨如猪,在我面前献殷勤这么久,可我竟然连你的名字都记不住,真是没能耐,脑子里装的都是泥。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得了青山道君遗留洞府。这样的人,也想和我做道侣,我呸!不过,那荒氏兄弟,倒也不错。家中荒芜真人也是道君,还活在世上,又追随了三宝天尊,也算天尊门下,若论师承背景,倒也与我正好般配,只是这两人是大乌龟……” 鲁巧指一边寻思着,一边三言两语,就将那李姓妖仙打发了。 妖仙临走前,留了一块玉佩,乃是一件符宝,赠给鲁巧指,上面还留了一个纸条,写着:“祝巧指姑娘仙路昌盛,长生不老……李阿壮赠。” 李阿壮送完礼物,就用衣袖遮住脸面,灰溜溜的飞出了青风大幕,也不和众人道别,直接就走了。鲁巧指虽认为李阿壮愚笨至极,可李阿壮觉得自己是道君弟子,而刚刚询问荒赤之事则损了师尊威名,觉得没脸见人,于是独自走了。 可李阿壮一想起鲁巧指低头娇羞的样子,他的心情就变得极为愉悦。 “果真是人如其名!堂堂纯阳仙人,居然有一个如此俗不可耐的名字,害得我都记不住他姓甚名谁,真是不可理喻。” 鲁巧指收了符宝,望着李阿壮衣袖遮脸狼狈离去的背影,指尖生出一道火焰,将纸条烧得灰飞烟灭,心中亦是越发的鄙夷,暗道:“这样的人物,也像和我结为道侣,真是猪脑子!不过,脑子不好的人,正好可以让我驱策驾驭,即便我把他卖了,他还得给我数钱。如此看来,这李阿壮,还真是可以好好的结交一番呢,嘻嘻……” 一念至此,鲁巧指也变得欢喜起来。 不过,另一个随在鲁巧指旁边的女子,眉宇间的愁绪,却越来越浓。这女子叫做闵十九,也是师出名门,乃妖宫弟子。 当年横江在拓锦殿逗留,被钟旗安排在一棵古树上暂住,古树上有三座院子,横江与闵十九以及鲁巧指,各自住了一间院落。三人做了大半年的邻居,若没有发生一场争斗,也许还会结下几分善缘。 如今,却已不同。 世事如棋,变幻莫测。 闵十九本以为,广寒宫既名震天下,广寒宫弟子必定一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可以结交一番。可越发的相处的久了,闵十九越发的觉得,鲁巧指与她想象中的广寒宫弟子形象,越发的不同…… 第三百七十二章:问心 闵十九有些心慌,想起这段时日二人相处,往事浮上心头,闵十九心中越发空空荡荡,便低下头去,稍稍往侧后方退了几步,与鲁巧指拉开了距离。 因闵十九低下了头,鲁巧指未发现闵十九神态变化。 “十九妹妹。” 鲁巧指一如从前,很亲密的来到闵十九身边,拉着闵十九的衣袖,道:“那个横江,好可恨啊!这人的手段,我们两姐妹在拓锦殿,就已经见识过了,真是非同小可啊。现在他身边竟然有一个纯阳仙人,也不知他是用了什么卑鄙无耻的手段,坑蒙拐骗让那纯阳仙人跟着他。在我们先到世界,纯阳仙人已算一方豪强,是我仙道世界的中流砥柱,怎能让横江这样的奸诈小人蒙骗了?” 闵十九心中越发不是滋味,道:“鲁姐姐,纯阳仙人寿八千载,多是见多识广,阅历深厚的得道高人。那纯阳仙人愿意和横江一路同行,未必是被横江骗了。也许横江身上,有你我不知道的优点呢。” “哼!难道十九妹妹你也被横江灌了迷魂汤吗?刚刚那个叫李阿壮的妖仙,也是纯阳仙人,脑子就简单得很。我三言两语,就让他晕头转向。我看横江身边那个纯阳仙人,多半也是脑子不好使。”鲁巧指不悦道:“我绝对不会让横江就这样逍遥快活下去,他越高兴,我就越不高兴。” 闵十九抿了抿嘴唇,道:“冤冤相报何时了,鲁姐姐,要不还是算了吧。” 鲁巧指又道:“我和横江之间,决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记得清清楚楚,他把我吊起来打,腿都打折了!我乃广寒宫弟子,他打了我,就是打了广寒宫的脸面!我要是不把这个仇报回来,等到世间知道我被吊着打的人越来越多,我师门广寒宫,颜面何存?” 闵十九歉意一笑,道“鲁姐姐,连日征战,我有些累了。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想,与其在深渊地狱里,和深渊诸魔生死相杀,还不如寻一个静谧安宁的地方,好好修炼。” 鲁巧指道:“你我身为仙门弟子,怎能在深渊诸魔面前,轻言退却?” 闵十九道:“上阵杀敌是诛魔,我安心修炼,炼丹炼器,再卖给四方道友,那么我炼出的丹药法器,也同样是用来诛魔。我只是觉得我的性格,不适合在战场上拼杀,不如去后方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鲁巧指还要再说,闵十九已在微笑摇头,鲁巧指只得说道:“好吧,随你。” 闵十九将衣袖从鲁巧指手中挣脱出来,走至荒氏兄弟面前,道了别,再架起一束光辉,朝远空飞驰而去。 青风大幕上众仙门弟子见连着有两人离去,便纷纷询问周围友人,是否认得这两个半路离去之人。 李阿壮是纯阳妖仙,在众仙门弟子中,算是高手,有不少仙门弟子认得他。闵十九则修为不高,且为人低调,众人一问之下,竟发现问不出闵十九的来历。 鲁巧指却对身边之人道:“她叫闵十九,是妖宫弟子。刚刚她要走,我三番几次劝阻,她却一意孤行,我也没有办法,只得让她离开。不过,在她离去之前,我叮嘱她,就算不愿在此诛魔,回去也要好好修炼,炼丹炼器炼阵,不可荒废了修行。” 当众人问起鲁巧指名字之时,鲁巧指立刻说她是广寒宫弟子。 周围仙门弟子纷纷围了过来,朝鲁巧指嘘寒问暖,说一些广寒宫弟子比妖宫弟子,更加识大体之类的话语。 鲁巧指听着众人的吹捧,阴沉的脸色渐渐变得好了起来。她很享受这种感觉,素来如此,打小就这样,如今修行数十年,依旧这样。 闵十九辞别鲁巧指,一路往回飞,来到了三宝宙船。 因闵十九容貌不差,且气质看起来很乖巧,每当闵十九寻人问一些有关横江的问题之时,只要对方记得起与横江有关的事情,便会一五一十对闵十九说清楚。 “奉神算因给横江算了一卦,就元气大伤,口吐鲜血……荒芜真人亲自发布任务,寻找横江,请横江上门做客……横江接了镇守遗知山的任务,至今未归……” 不消多时,闵十九就把横江在三宝宙船之事,问得清清楚楚。 下午时分,闵十九在三宝宙船里,采买了一些生活用具,随即驾起一团光芒,腾空飞驰,直达遗知山,在山顶镇守府所在之处的附近,建了一座洞府…… 自此,闵十九就在遗知山住下。 当有一日,闵十九站在洞府门口凝望镇守府,突然对此地名字,有所感慨,念道:“遗知……遗知……这遗知二字,也许另有深意。我妖宫弟子,自当问心无愧,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与横江不熟,和前段时日一直跟随荒赤上仙征战,却知道那荒赤是一个仗义的好男儿。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荒赤上仙和横江看起来交情匪浅,也许横江真不是个坏蛋。若我真是误会了横江,错把他当成一个奸诈小人,我一定要等他回来,向他道歉。如若他真是一个正人君子,且当年被鲁巧指一番算计,胜败名列,自此仙路成空,我岂非罪孽极深……” 闵十九在遗知山镇守府等待横江。 日复一日。 横江征战四方,为布局深渊大魔之事,心无旁骛,完全不知,居然有人等在遗知山。 可等待在遗知山的闵十九,这一日间,却遇到了一个客人。 时节,已经到了冬天。 深渊地狱里的冬天也会冷,也会有寒风如刀,也会下雪。 仙道世间的血洁白无暇,飘雪之时,似千树万树梨花,洋洋洒洒,最是好看,若在深雪之时,有年轻男女漫步雪中,则是一件极其浪漫的事情。 深渊地狱的血,分两种色彩。 有些雪花鲜红如血,有些雪花漆黑如墨。 站在遗知山上,朝下雪的天空看去,飞雪飘扬在视线当中,就仿佛是看到了数不清的锅黑夹杂着被磨碎了的血痂,从天而降,可怖而又让人恶心。 闵十九很讨厌这样的飞雪,于是就准备出门扫雪。 就是在这样的雪天里,一个身材高挑,身穿宣明道场服侍的仙门中人,自遗知山脚下,踏步而来,直达山顶遗知山镇守府。 闵十九本可施展出一道仙门法术,将门外积雪吹得干干净净,可她师承妖宫,修行的法统和别的仙门弟子有所不同,最注重修心,于是闵十九就把扫雪,当做是一件可以修心的事情,要借着扫雪的动作,扫掉心中沾染的尘埃。 扫着扫着,闵十九发现不远处,雪中多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年轻的仙门弟子,极为俊美。 闵十九知道自己相貌不差,可若与这个仙门中人相比,却差的太远。关键她是女的,而对方是男人…… 至少穿着打扮,行为举止,看起来像男人。 这是一个比绝色美女,更要俊秀几分的人…… 闵十九是师承妖宫。 妖宫二字,就意味着很多东西。 仙道世间里,只有长生不老天尊门下的道统,才会以仙宫的宫字为名。若非天尊道统,一旦用了这个宫字,就会让世人笑话。 仙宫因有天尊布道,道统源远流长,门中弟子见识广袤,且能拜入仙宫的弟子,多的是不凡之辈。若庸庸碌碌,怎入得了仙宫高手的法眼,怎能拜入仙宫门墙? 妖宫当中,天尊以下,有道君数位,有妖仙上百,神魂境与寻常仙门修士,成千上万! 这等人物个个都是不凡之辈。 闵十九自幼拜入妖宫,生活在她周围的,都是妖修当中,卓尔不凡之辈。 见惯了俊男美女,审美的眼光自然而然就变的挑剔。 见惯了气度非凡之辈,审视人气度的准绳,自然而然提高。 且妖宫与其他仙宫不同。 妖宫当中,尽是妖修! 诸如闵十九自己,就是狐妖修炼而成,也就是世人口中的狐狸精。狐狸精虽不是什么优雅尊敬的称呼,可能当得起这个称呼的,个个皆是容貌超群。只因妖修本不是人,要修炼到一定程度,拥有了一定的修为之后,才能变化为人,既是变化而来,理所当然要把相貌变得极其优秀。 即便如此,闵十九在见到雪中之人的时候,依旧是眼神一呆。 即便妖宫当中,不论男女都是相貌极佳,此刻闵十九依旧觉得,整个妖宫,甚至她以前遇到的见过的所有人当中,无一人比得上雪中这位。 他有着高挑的身材,长发乌黑柔亮,束发带冠,肤色如玉,欺霜赛雪,鼻梁挺直,眼睛大而明亮,又似一泓深不见底的清潭。修长的眉毛比一般的男人多了几分柔和,可比起女人却又多了几分英气。 闵十九从未见过如此俊秀的男人。 于是,闵十九不顾仙门礼仪,很是失礼的将这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当她见到男人修长如同玉琢而成的手指间,钩子一个拳头大小的翠绿小酒坛之时,闵十九心中立时生出了一种,要请此人喝酒,要和他一醉方休的情绪。 第三百七十三章:法眼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美好的事物,总会让人喜欢。 闵十九震惊于雪中之人的容貌与气度,却并未被雪中之人的外在形象迷惑了心智。她好歹也有着神魂境的修为,有着至少一二十年的修行阅历,对于学众人的容貌气度,有一定的抵抗力。 闵十九也明白,她希望找的,是什么样的道侣。 可即便雪中人并非闵十九痴恋的类型,闵十九依旧想请他喝酒。可就算闵十九心底有了这个想法,她也没有十足的勇气,和对方打招呼,邀请对方来做客。 对方太容貌实在俊美,气质太过出尘,让闵十九这等天尊门下,都已自惭形秽,不敢轻易上前去攀谈。 于是,闵十九怔怔的看着对方,不言不语。 雪中人早已发现了闵十九,一直等到闵十九的神态渐渐恢复正常之后,雪中之人才拱手抱拳,道:“姑娘有礼了,在下独孤信。” 闵十九依旧有些失态,道:“我……我叫闵十九。” 独孤信丝毫不把闵十九结结巴巴的语气放在心上,只随口问道:“闵姑娘身后那座洞府,似乎是最近新建的。如此算来,闵姑娘是近期才从别处,迁徙到遗知山的。闵姑娘既住在此地,是否认识此地山主?” 山主? 此地山主不正是横江么? 闵十九有些讶异,点头道了一声“认识”,可一抬头,就发现独孤信已经站在了遗知山镇守府的门口,正抬手敲门。 叩叩叩。 门声清脆,传遍四方,无人应答。 闵十九望着独孤信的背影,道:“山主早就领着此地仙门中人,离开了遗知山,在外诛魔,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这样啊。” 独孤信点点头,转过身来,饶有兴趣的看了看闵十九,道:“闵姑娘莫非也在等此地山主?” 闵十九点了点头。 得到这个答案,独孤信嘴角出现了一丝笑容。 闵十九全然不知独孤信为何要笑,却觉得这个人笑起来很好看,暗想道:“我要是用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这种形容美女的话来形容他,不知道算不算失礼。” 独孤信微笑之时,心中却是如此想着:“原来她住在这里,只是等横兄回来而已,和横兄并无什么亲密关系。” 独孤信本就洒脱出尘。 因为洒脱,哪怕当年独孤信和横江初次相遇之时,横江在普通人看来,只是凡俗间一个满身铜臭味的酒楼老板,独孤信依旧愿意喝横江的茶,愿意请横江吃仙门灵果美人果。 因为出尘,独孤信除了极少她欣赏的人,或是同门师兄弟以外,她不太喜欢与人交流。 独孤信不认得闵十九。 闵十九在独孤信面前流露出几分痴愕的神态,也入不得独孤信的法眼。可独孤信依旧以礼相待,好心询问,旁敲侧击,试探着闵十九的口风。 于是,独孤信又问道:“不知闵姑娘是否知道,此地山主是去了何方诛魔?” 闵十九略作沉吟,问道:“不知独孤公子和此地山主,是何关系?” 独孤信笑道:“闵姑娘是怕我要去害他?” 闵十九不答。 独孤信道:“横兄与我,是生死之交。” 闵十九还是有些不信,她一想起当初曾做过对不起横江事情,就越发的不肯再害了横江,心中竟想起以前师门里有人跟他说过,某些人越是卓尔不群,越是出众不凡,骗人害人的时候就越厉害。 独孤信不做解释,只抬起手掌,直接发出了一个心魔之誓,誓言绝不害横江。 闵十九这才松了一口气,抬手朝远空指了一个方向,道:“横江山主带着遗知山夏侯氏之人,参与诛魔大战去了,现在应该还在九岳大阵附近。” “多谢!” 独孤信拱手抱拳,脚踏一道剑光,腾空飞走。 闵十九目送独孤信远走,直到独孤信脚下剑气光芒,完全淹没在了满天大雪当中,消失不见,闵十九才长叹一声。 “唉……当初我也许真的是错怪横江了。独孤信出类拔萃,就算不提容貌,单以气度而言,放眼我师门妖宫,也无几人能与他相比。可独孤信这般人物,却是横江的生死之交……横江若是奸诈小人,独孤信怎会瞧得上他?横江若不是人中俊杰,怎能与独孤信有这般交情?” 闵十九满怀心事,连自言自语之时,都有些精神萎靡,道:“独孤信脚下那道剑光,应该是我师门里,稍有记载的一种剑诀,乃九崇山不传之秘,叫春秋剑印。九崇山一脉,虽暂未出现过长生不老的天尊,却英才辈出,但以阵法一道而言,徐无忌已独步天下。哪怕我在阵道一途,再精修万年,都不及他千分之一。世间英才,何其多也!我偏信鲁姐姐一人之言,险些害了横江……” 独孤信离了遗知山,日以继夜,奔赴九岳大阵。 她一身修为,已达神魂境,寻常深渊魔物,奈何不了她,且近一年来,三宝天尊与法臣天尊携手激战独行魔尊,仙门弟子横扫四方,将三宝宙船与九岳大阵之间,那些暗藏的深渊诸魔,诛灭了十之八九,独孤信就算在途中遇到了深渊之魔,也是上不得台面的魔物,每每将春秋剑印施展出来,魔物便灰飞烟灭。 到了九岳大阵,独孤信却寻不到横江,只登山而上,拜会了驻守在九岳大阵那位道君。道君对独孤信笑脸相迎,得知独孤信在寻找横江,竟主动帮独孤信卜算了一卦,根据卦象显示,指明了横江位于何处,让独孤信前去与横江汇合。 驻守大阵的道君,名唤玄应道君,俗家名字叫做王玄应,道号玄应真人,实乃三宝天尊嫡传的弟子。 独孤信来时,众人皆在九岳大阵里,玄应真人正在对门人弟子讲道。 当独孤信辞别而去之后,就有听讲之人,询问玄应真人,道:“真人,那个名叫独孤信的后辈弟子,年纪轻轻,修为又低,来了此地之后,立即就到阵中拜谒真人,是他懂得礼法,真人肯见他一面,已算是这小辈极大的福缘。可真人见这小辈在寻找同门,竟主动示好,帮他算了一卦,莫非这人来历不凡?” 玄应真人座下,也有一脉相传的徒子徒孙,上到纯阳仙人,下到仙门修士,甚至于道徒道童,各种修为道行的都有,人数也不少,老老少少,多达上百个。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并非是玄应真人门下,却追随于他,与他共求仙路的仙门中人。这些人当中,有几个甚至比玄应真人差不了多少,有着纯阳仙人巅峰的修为,玄应真人也对这几人以礼相待,称之为道友。 刚刚那出言询问之人,正是一个纯阳仙人巅峰的高手。 玄应真人点点头,道:“道友说的不错,这独孤信非同小可。此人资质非凡,世间少有。且师承来历,非比寻常。” 众人很是好奇,侧耳倾听。 玄应真人又道:“他先前自报家门,说是仙道世间宣明道场弟子。实则宣明道场,不过是这几千年来,由一个纯阳仙人开辟的到场而已,算不得什么。可宣明道场,却承袭了九崇山的道统。九崇山一脉,虽没出过长生不老的天尊,却有诸多道君,无一不是惊才艳艳之辈。至于那陆慎与徐无忌二人,更是有着名动天下,万古流芳的天资!” 有人疑道:“徐无忌的名声我听说过,此人在阵法一途的能耐,天下无双,便是祖师爷和法臣天尊布置的这座九岳大阵,其中也借鉴了徐无忌的阵道妙法。可九崇山一脉,不是在万年之前,早已覆灭了吗?” 玄应真人道:“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 此言一出,有些人点头,有些人却茫然。 玄应真人看了看那些亮眼茫然之人,摇了摇头,道:“九崇山虽一夜之间毁于一旦,可陆慎还在,道统还在。寻觅一座灵山,重建山门,何愁道统不兴?我且问问你们,你等可知道,万年之前,九崇山的特点是什么?” 此言一出,有些人已有明悟,有些人依旧茫然。 玄应真人指着坐在最前方的一个小孩,道:“庞元,你来说说。” 这小孩浑身肉嘟嘟,看上去只有十来岁,煞是可爱,粉妆玉彻的瓷娃娃一般,名字叫做庞元,正好和胖圆谐音。 庞元样子虽是个娃娃,实际上修为不低,已是纯阳仙人,对于仙道世间诸多掌故,多有了解,达道:“回禀师尊。师尊以前说过,九崇山一脉的特点,是经常出一些轰动天下之人,也经常出一些轰动天下之事。” 玄应真人点点头,道:“仙道世间,天地辽阔,众生无数,资质高绝的天才数不胜数。你等要么是我门下弟子,要么是我的同道友人,都算得上是我师尊三宝天尊一脉,自然见多了世间英才,也不把所谓的天纵之才放在心上。毕竟天下间英才无数,能万古流芳的又有几人?于是你等都觉得,唯有那仙道世间里,紫霄宫弟子赵清雪那种万古难见的经天纬地之才,才有资格让你们高看一眼。可以本真人之见,这独孤信不仅修行资质,不亚于赵清雪,而且心性气度,更胜一筹!只可惜,唉……” 庞元问道:“师尊为何叹气?” 玄应真人道:“可叹物极必反,人无完人,美中不足啊!赵清雪虽经天纬地,这独孤信虽举世卓绝,可这两人身上,却多了几分女子阴柔之气。这独孤信还好些,虽秀气却风度翩翩,那赵清雪却举手投足皆似女子,甚至比寻常女子更加明艳绰约。真是天道无常,造化弄人,天心难测!” 庞元又问道:“莫不是女扮男装?” 玄应真人道:“若女扮男装,难以瞒得过本真人的法眼。数十年前,为师曾随你师祖,前去紫霄宫赴紫霄天尊的寿宴,那时候赵清雪才四五岁岁,穿着开叉裤,调皮捣蛋,于众目睽睽之下在大殿里撒尿,为师亲眼见过!至于这独孤信,他脸上带着一个玄妙不凡的眼罩,散出一股无形气息,护住他肉身魂魄,为师却看不出他的底细。不过,有赵清雪的先例在前,为师觉得,独孤信多半与赵清雪,是同一类人。” “呃……” 庞元对于师傅的论断有些怀疑,不过身为弟子,他不能反驳师尊之言,只得回应道:“师尊法眼,明察秋毫,弟子佩服。” ———————— 感谢“航海”,“猫大人”等书友的打赏,感谢海为云世界、暖在心间、海斯、king-元等道友的评论。相公一般都会回复评论的。 第三百七十四章:重逢 飞雪满天。 雪色黑红相间。 横江一身浴血,领着左护法与夏侯翼,站在一片魔气深重之地,周遭尸首重重,尽是深渊诸魔残破的手足四肢与头颅。 历经了一场场血战,夏侯氏族人身上气势,越发的雄厚。 横江也明白了过来,夏侯氏先祖传下的以身试魔之法,不只是换衣服那么简单。 大自在魔尊留下的诸多魔功,食人饮血吞魂之后,能让修炼魔功的仙门弟子,修炼速度急剧暴增。 夏侯氏的以身试魔之法,把自身魂魄,灌入深渊魔物体内,鸠占鹊巢,占据了诸魔的肉身,随后,再随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停的和深渊魔物征战,沐浴魔血,从而一步步提升修为。 今日这一战之后,夏侯翼身上仙气,已浓郁到了极点。 横江隐约觉得,夏侯翼历经这些战事之后,一身修为,已达纯阳仙人巅峰,再往前半步,便是道君! 道友修为有了进益,横江由衷的高兴。 于是,横江从乾坤袋里,拿出美酒佳肴,大摆宴席。夏侯氏之人听闻有酒喝,很是开心,纷纷跑到山间,挑选深渊魔物的残留的身躯,烧出一场大火,当场烤肉。 横江不爱吃烧烤魔物,便就着早已准备的酒菜,自斟自饮。 猛士爱美酒。 夏侯氏更甚! 可千余人喝酒,横江的酒哪里够喝?且众人知道,横江身上带着两种酒,一种量少,另一种量多。量少的好喝,味道极佳。可量多的却是龙泉酿,源自于海中龙女,能助人修行,极为难得,众人惦念横江修行不易,不愿龙泉酿。如今众人也只在身边的桌子上,摆了一个酒杯,装了一杯横江亲手倒的美酒,情绪来了才会抿上一口,慢慢的品位,大多时候却是抓起自己的酒坛,大口大口灌到肚子里。 独孤信来时,众人酒性正酣。 横江正端着酒杯喝酒,却发现举到嘴边的酒杯,被旁边伸出的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掌,半途抢走。手掌途径横江脸旁之时,隐含一丝药香,横江闻得出来,他伸手就将那手掌抓住,高呼道:“左右何在?给我将这偷酒贼拉下去,严加拷打!” 夏侯氏族人本要动手,可瞬间又一个个立身不动,该干啥干啥,不搭理横江。 “横兄!多日不见,你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独孤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转身朝夏侯翼拱手一礼,道:“晚辈独孤信,见过仙人。” 夏侯翼回了一礼,转身看向横江。 横江道:“这是我生死之交。” 夏侯翼这才再度朝独孤信拱手,提起酒坛,道:“夏侯氏族长夏侯翼见过阁下,独孤道友有礼了。” 独孤信朝夏侯翼点点头,挥手提起了横江摆在桌上的酒坛,高高举起,倾斜坛口,倒入口中,直到稍稍有些许酒水,从嘴角溢出几滴的时候,她才移开酒坛,一口喝下,再抬起衣袖,擦了擦嘴角酒渍。 横江则将独孤信的来历,与夏侯翼说了一说。 独孤信则只默默的喝酒。 “真是风雅绝伦!” 夏侯翼用眼神余光,打量着独孤信喝酒的姿态,心中叹惋,挥手一招,将夏侯氏之人招至身边,再对横江拱手言道:“山主,你们师兄你许久未见,必定有话要说。战场尚未打扫完毕,我与族人,先去打扫战场。” 一会儿间,夏侯氏之人,走得干干净净。 连地上残留的尸骸,也被夏侯氏之人打扫了一番。 夏侯翼敬奉横江为山主,又惊诧于独孤信的风度,竟在此时此刻,显得极为心细,觉着满地狼藉的场面,会玷污了独孤信的风雅。 众人走后,山中只剩独孤信和横江二人。 “横兄,我曾听闻,夏侯氏之人,最是能征善战,勇猛无双,可却有勇无谋。如今在此见了夏侯氏……” 独孤信坐在横江对面,一如当年在封魔岛,二人面对面。 独孤信将桌上酒杯倒满,道:“人言不可信,我从不信人言。人言都说,天资平庸者,入了仙门,也修不了真法,我就不信。如今见了夏侯翼,才知夏侯氏之人,也心思细腻,甚至心细如发。” 横江端起酒杯,笑问道:“何以见得?” 独孤信道:“我来历不明,突然出现在你身边,夏侯翼只看到了我脸上带着的眼罩和你的一模一样,见了我脚下剑光乃是春秋剑印所化,就任凭我抢你酒杯,却不闻不问。” 横江道:“夏侯道友素来心细,可堪大用。只是他乃夏侯一氏族长,如今一身修为,距离道君,仅差半步,只怕难以长久与我在仙道同行。” 独孤信端到嘴边的酒杯顿了一顿,眼神里闪现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光彩,道:“仙门中人,能一路同行的,素来只有道侣。横兄却想着,要和一个道友一路同行,岂不让人觉得奇怪?” 横江道:“道侣之事,要看缘法。至于我所说要和夏侯翼同行,只因感念这段时日,有夏侯一氏随在我身边,诛魔卫道,无往不利。若我能青云直上,修炼有成,让夏侯一氏,追随于我,岂不更好?” “此言有理!” 独孤信点点头,轻轻吸了一口气,继而脸色稍稍有些变化,问道:“横兄近段时日,可是遇到了红颜知己?” 横江疑道:“独孤兄何出此言?” 独孤信心中稍稍有些失落,不说话,暗想道:“横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味,很是好闻,甚至有一种让人心旷神怡之感。仙门女子,也有不少喜欢炼制香水香粉,洒在身上。如果横兄身上香味,不是从别的女子哪里沾染而来,又是从何而来?” 横江见独孤信不说话,还以为独孤信担心他沉迷女色,耽搁了修行,又道:“连日以来,我与夏侯氏之人,和深渊诸魔浴血奋战,已有许久不曾和女子相处。” 独孤信不再追问此事,只道:“多日不见,横兄修为如何?” 横江道:“我已修至神魂境,不过因连日征战,没有机会定下心来闭关修行,故而一直处于神魂境第一重,定身状态。我早有打算,等到深渊地狱之事,告一段落,就带着征战的斩获所得,回到仙道世间,在师门修行,叩问仙道。” “如此也好。” 独孤信点点头,和横江又喝了一些久,又问起了横江离开师门之后的事情,当她得知广寒宫鲁巧指曾夜袭横江的庭院,而那拓锦殿的钟旗又公报私仇之时,独孤信眼眸深处,暗暗浮现出了杀机。当横江再度说起龙女水笙儿,说起刚来到深渊地狱之时,翟青衣被一个魔女纠缠不清,独孤信又叮嘱道:“世人皆说,龙女柔情,横兄可要当心,不要被龙女迷惑心智,最终成了海中龙女的上门女婿。横兄若真看上了那水笙儿,而只能以仙门正宗的规矩,把她娶回宣明山。” 话虽如此,独孤信说起让横江娶别人之时,心中没来由一阵刺疼。 不过独孤信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流露,嘴角甚至出现了一道玩味的笑意,道:“翟青衣道君前车之鉴,横兄可要牢记在心。这男女之情,一旦处理不好,后患无穷。” 横江哈哈一笑,道:“我以诚待人,处事从不拖泥带水,怎会和那翟青衣道君一样?” 独孤信问道:“那么,横兄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是那紫霄宫中,愿意等你的洪馨菡么?” 横江道摇摇头,道:“当初我和她在周先生府中求学,两小无猜,不知什么是情爱。后来再在师门遇到她,她虽还管我叫做江哥哥,要我娶她,可我却难以再像当初那样对她。” 独孤信问得很急:“为什么?” 横江道:“她父亲因我而死,而我又不确定,有朝一日赵清雪会不会死于我手中。馨儿是紫霄宫弟子,我若杀了赵清雪,也不知她是何感想。赵清雪这样的人物,既已结下了仇怨,他就必定不会忘记此事。” 独孤信心中酸酸楚楚,道:“如此说来,不论横兄是因周先生的婚书,还是因洪馨菡的眷恋,横兄对洪馨菡终究是有感情的。” 闻言,横江豪气一笑,高举酒杯,道:“来,喝酒!到头来,还是独孤兄你了解我!” 独孤信道:“既然酒性来了,不如直接用酒坛喝,显得爽快。” “正该如此!” 横江提着酒坛,大口喝酒,喝了几口,正要把酒坛递给独孤信,却发现独孤信自己拿出了一个酒坛,正在仰头豪饮。 这一次,独孤信喝酒的动作,比横江更加豪迈。 她高高举起酒坛,仰头倒下,酒水淌出一条尺多长的瀑布,似一轮明月,洒到嘴里。 因嘴唇和坛口隔得远,加上山间寒风烈烈,独孤信喝到嘴里的酒不多,洒出来的反而更多。 于是,独孤信眼角淌出的些许泪水,也被酒水遮拦。 即便横江脸上带着众妙之相眼罩,一直在盯着独孤信打量,也没看出来独孤信酒中掺杂了眼泪。 酒水沾染在独孤信脸上,却更显她五官秀美,皮肤细嫩白皙,更显她唇红齿白,双眸如水。 一种梨花带雨,青莲出水的气度,惊得横江把眼睛一闭,不愿多看。 当横江再度睁眼之时,独孤信已经放下了酒坛,以仙门法术将说身上酒渍清理得干干净净。她正仰头看着满山红黑夹杂的飞雪,道:“横兄,你走之后,师门……” 第三百七十五章:酒令智昏 “师门有紫霄宫道君慎固前辈镇守,本该平安无事。不过,当初夜袭宣明山的那个邪魔外道道君,却不肯善罢甘休,不久之后,就招来众多邪魔外道高手,再度偷袭宣明山,要把我绑走,拜入他邪魔外道门下。” “好在九崇山道君争千秋早有谋算,他离开宣明山之前,无声无息在宣明峰顶,布置了一座长生剑阵,且留下一道分身,守在阵中。当众邪魔外道的道君,袭击宣明山之时,山顶长生剑阵突然发动,慎固前辈依托山顶大阵,坚守一月有余。一月之后,紫霄宫众位道君来援,将侵袭宣明山之辈围困在宣明山顶,逼迫他们发出誓言,不可再对紫霄宫下辖数百万里山河当中,各派仙门弟子动手。那些邪魔外道的高手若不肯答应,紫霄宫众道君则说要请天尊亲自出手,让对方万劫不复。对方迫于压力,只得答应此事,指天画地发出誓言,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战后不久,陈操之师伯回到师门,主持门中事务。师伯见我与廖师姐已修至神魂境,就按照师门规矩,派遣我二人,来深渊地狱,诛魔历练。” 独孤信说起廖长空,心中免不得多了几分烦忧,沉默片刻之后,才道:“深渊地狱,层层往下,无穷无尽。廖师姐原本也想来这一层深渊地狱,和横兄一起历练,可后来又改变了主意。” 横江点点头,却没问为何。 独孤信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道:“廖师姐说,当年在封魔岛,在斗魔洞府,因与你同行,过得不够潇洒自如。这一次在深渊地狱历练,则一定要来去纵横,无牵无挂,才符合剑修的道心。” 横江道:“独孤兄修持春秋剑印,也是剑修一脉,难道就不怕和我一起诛魔历练的日子里,会遇到和廖师姐一样的烦恼?” “廖师姐是不够潇洒自如,才会觉得和横兄在一起,会多了羁绊。我反而觉得,此番和横兄一同历练,凡事皆有横兄费心,让我少了许多烦忧,岂不更好?”独孤信端起酒杯晃了晃,只一个低头闻酒香的动作,就让人觉得她有万种风度,难以言表。 横江笑道:“独孤兄倒是很会偷懒啊。” 独孤信道:“求仙问道,事务繁多,若诸事都要烦心,就算修炼有成容颜不老,也会道心迟暮,暮气沉沉。” 横江道:“独孤兄这种想法,才更符合道法自然四字。难怪当初在那邪魔外道的道君眼中,就连紫霄宫赵清雪,比起独孤兄也稍有不如。” 独孤信饶有兴趣的看着横江,调侃道:“横兄这是想让我也说几句好听的,说当初那邪魔外道道君,最欣赏的人实际上是你么?” 横江哑然失笑,问道:“陈操之师伯一人回来,掌门师伯与师门其他前辈,莫非还留在深渊地狱?” 独孤信点点头,道:“我见陈师伯孤身回山,也问过此事。陈师伯说师门众多前辈,还要留在深渊地狱,助九崇山众人一臂之力。其他的事情,陈师伯不愿多说,只说他们在深渊地狱里,和九崇山一脉高手相遇之时,九崇山妖尊陆慎,曾表达过,想要我们宣明道场,归入九崇山一脉道统的意愿,祖师爷虽未答应,却也没有明确拒绝。” 横江问道:“独孤兄你对归入九崇山一事,如何作想?” 独孤信道:“若以宣明道场掌门弟子的角度来看,我宣明道场诸多法统,本就源于九崇山,如今有九崇山妖尊陆慎亲自提出此事,我宣明道场归入九崇山,可算是认祖归宗。九崇山底蕴深厚,道统源远流长,归入九崇山之后,对我宣明道场而言,虽有些许弊端,却好处极大。若以我个人的角来看到此事……” 独孤信语气一顿,语气了多了几分感慨,也多了几分调笑,道:“横兄你曾对我说,那陆慎亲自传过你九崇山道法。这样算起来,妖尊陆慎虽和横兄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一旦我宣明山归入九崇山门下,而妖尊陆慎要收你做弟子,到时候你的辈分,比我肯定要高了好几辈。假若我再称你为横兄,算不算蔑视礼**常,算不算欺师灭祖?” 横江道:“若在以前,这等俏皮调侃话语,独孤兄很少会说,现在却妙语连珠。看来,经年不见,独孤兄比起以前,要洒脱不少。” 独孤信云淡风轻一笑,道:“我破障了。” 二人互敬了一杯。 横江道:“我也破障了……” 不过,当横江准备说,他破掉的心障,是因勘破了仙道一途,须得秉持求索拼搏,奋勇向前的心态之时,独孤兄却挥手摇头。 “横兄且慢,让我猜猜。” 独孤兄站起身来,站在满天黑红相间的飞雪之下,身上散出一层光圈,挡得雪花环绕着他如羽而落。 她用两个修长白皙的手指,勾着小酒坛的,轻轻摇晃着,眼眸也微微迷上,再随意迈动步伐,在雪中走着。 一步,两步,三步…… 第七步尚未踏出,独孤信已经转身回头,道:“横兄应该是明悟了,修仙问道一途,与你而言,不适合安安稳稳闭门苦修,而理当要像你当年,在墟城寻求仙缘那样,是么?” 横江不置可否,问道:“独孤兄是怎么猜到的?” 独孤信指了指覆盖了黑红飞雪,却又残留着大战痕迹的荒山原野,道:“因为横兄,正在这么做。” 横江微笑道:“独孤兄还真是冰雪聪明!” 这话一出口,横江又觉得不对。 独孤信已经沉默不言。 冰雪聪明,素来是形容女人,而不是形容男人。 于是,横江又道:“冰雪聪明一词不妥,理当是胸怀丘壑,七步一计,世间少有。” 不料,胸怀丘壑四字一出,独孤信连眼睛也闭上了。 横江哪里知道,对于独孤信而言,冰雪聪明四字,本就没有半点差错。 至于那胸怀丘壑四字,则更让独孤信羞赧难耐。 唯有女人,才真正算得上是胸怀丘壑,凹凸有致,男人就算再如何身体健壮,肌肉发达,也远远比不得女子身前山峦起伏。 良久之后,独孤信才回到桌边,默默的喝酒。 直到渐渐的有了醉意,独孤信才抬起头来,醉眼迷离,唏嘘道:“横兄说我七步一计,我却早在十几年前,就觉得横兄运筹帷幄,智珠在握。再怎么聪明的人,也有疏忽的时候。有些事情,也未必能看得透彻。” 这一番话语,和此情此景,很不相符。 即便横江再如何心思细腻,也猜不出来独孤信说这番话的缘由,他只得将原因归结于兄弟二人多日不见,独孤信兴致来了,一不小心就喝醉了,这才有些胡言乱语。 果真,喝着喝着,独孤信就醉了。 醉了坐不稳,站不稳,横江就去扶她。 横江本要施法驱散独孤信的酒性,助她酒醒,独孤信却断然拒绝,道:“酒醉心里明,我只醉了八九分,尚未醉到十分,无需用道法解酒。再者,酒逢知己千杯少,我与横兄饮酒,饮到酒酣,醉意微醺,如履云端,才算痛快。本就难得一醉,怎可轻易解酒?横兄我敬你一杯,我们继续喝,一醉方休!” 横江只得抱住独孤信的肩膀,免得她倒在地上。 二人靠得极近,横江却闻到了独孤信身上除了浓浓的酒气之外,还有淡淡的香气。 不同于百花之香,也不同于横江曾在街市上闻到的别的女子身上的香粉香水气味。 这是一种独特的馨香,极为清馨淡雅,不靠近了闻则难以闻到,香味一旦离开独孤信身边半尺距离,则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横江的酒量,比独孤信稍稍好些,却也有六七分醉意。 酒令智昏。 此情此景,横江也未曾考虑太多,随口说道:“独孤兄你还说我身上有香味,怀疑我沾花惹草,会耽搁了修行。现在看来,你身上才是真的有香味。莫不是这些时日,独孤兄动了凡心,结识了些红颜知己?” 独孤兄闭着眼睛,醉的身软如棉,道:“横兄不要胡说,我就算动了凡心,也……也喜欢的不是她们?” 横江问道:“那是谁?” “是……” 独孤兄一字出口,突然觉得不对,赶紧咬了一下舌尖,借着疼痛清醒过来,再急忙捏出一道法诀,将醉意驱散得干干净净,却蓦然发现自己竟被横江搂着肩膀,顿时惊得花容失色,好在脸上带着众妙之相眼罩,又低着头,才不至于被横江发现不对。 “多谢横兄搀扶。” 独孤信不着痕迹迈出一步,和横江稍稍拉开距离,道:“夏侯翼道友已经去得远了,不如你我先去和夏侯氏之人汇合。” 先前还说,酒逢知己千杯少。 先前还说,醉意微醺,才算痛快。 先前还说,难得一醉,不能解酒。 先前开说,要一醉方休。 如今却突然驱散了醉意。 横江觉得喝了酒的的独孤信,实在有些难以理解,又道:“先前独孤兄说的那些,必定是喝醉了之后,说的酒话,当不得真。” 酒醒之后,独孤信一如当初风雅绝伦。 当横江把近日以来,扫荡群魔之事,以及找二位天尊借名之事,对独孤信说了一说,独孤信将衣袖一甩,脚下已升起一道剑光,道:“横兄,事不宜迟,该启程了。在横江的谋划里,最终还是要将那深渊大魔引出来。若以横兄一人之力,只怕难以天衣无缝的冒充两位天尊,我与横兄同行,正好能在此事之上,替横兄分忧。” 横江剑眉一扬,笑道:“独孤兄竟猜到了我心中谋划,果真心有灵犀!” 独孤兄却又不说话了,且稍稍转过头去,看向远方,不肯让横江看到她眸中目光。只因那心有灵犀四字,听在独孤信耳中,立时让独孤信心砰砰跳,连目光也柔和温润得如同一泓春水,荡漾无限柔情。 横江则在心中猜测:“独孤兄说他也破了障,也不知到底是想清楚了什么问题,勘破了何种心障。” ———————— PS:感谢"一米阳光"道友的打赏,king-元道友的评论。 第三百七十六章:论功行赏 横江一路冥思苦想,揣测不出答案。 何止横江,即便再如何神机妙算之人,也难以猜到独孤信的心思。 因独孤信在横江心里,素来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同门师兄,和他是生死之交,二人有着兄弟情分。 横江如此看待独孤信,又怎能揣摩透独孤信的心思。 他没有把独孤信当做女人来看待,就注定了猜不透。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若对对方一无所知,胜之一字从何而来? 独孤信见横江一路上都在沉思,她心中也稍稍有些不安,暗道:“横兄智略非凡,只因心中信义当先,他把我视为生死兄弟,便对我毫无保留,自然也不会对我有半分怀疑,也许他从未考虑过,我的身份到底是男是女……” 如此一想,独孤信心中就多了一个打算。 于是,当二人和夏侯氏汇合之后,每每征战深渊诸魔获胜,凯旋庆祝的时候,独孤信已滴酒不沾。 九岳大阵附近,深渊诸魔数量,终究有限。 自四方而来的仙门弟子,参与此次诛魔之战的人数,数以十万计。 等到夏季,终于将九岳大阵,周围数百万里山河里的深渊魔物,扫荡清理了一番。 镇守九岳大阵的道君王玄应,派遣门人弟子,朝四方仙门中人发出请柬,邀请各方仙门弟子,前往九岳大阵之处,赴宴。 宴是庆功宴。 各方弟子皆有各自的师门与来历,其中不乏像荒赤与荒橙这两兄弟那样,师承底蕴深厚,甚至本就是道君后裔之辈。即便王玄应本就是道君,师承三宝天尊,若王玄应只是以自己的名号,朝众多仙门弟子发布请柬,只怕会有许多仙门弟子,不愿赴宴。 例如横江,本就不太想去。 二十岁才拜入仙门,横江苦修十余年,终于修至仙门修士,直到来到深渊地狱,才修至神魂境界。横江深知修行艰难,早就明白诸多应酬往来,本就不是非去不可。更明这段时间最重要的事情,是将正在谋划布局之事做好。 不过,这一次王玄应道君的宴会,横江不得不去。 王玄应道君是三宝天尊的弟子,他早早就休书一封,以飞剑传讯之术,传达至三宝宙船,将在三宝宙船当中,执掌三宝大殿与三宝偏殿的阳秋子,召到了九岳大阵。 三宝宙船所有发布给仙门弟子的任务,都由三宝偏殿发出。 至于任务酬劳与奖励,则都掌握在阳秋子手里。 若要交付任务,获取酬劳,就必须前往九岳大阵。 众仙门弟子不得不去。 数月不见,九岳大阵,风景物貌已经大有变化。 横江刚离开此地之时,法臣天尊已经辞别而去,三宝天尊尚且留在布阵,由九座大岳组成的群山,一片荒芜,和深渊地狱里,别处废墟一样的山川河岳,没有多少差别。如今,荒废的群山当中,长满了花花草草,以及参天大树! 横江偕同独孤信,领着夏侯一氏,自远空飞驰而来,远远就见到天际尽头,九座伟岸的山峰,在大地上极为显眼,绿的犹如翡翠一样,被天空里掩映而来的红光一照,更是夺目耀眼。 飞得近了,便能闻到前方清风送来的淡淡泥土气息,以及草木繁花的清香。在深渊地狱里,这种气味,极其难以遇到,于是也就越发的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远远可以见到,一座巨大的牌坊,竖立在靠近九岳中央那一座雄山的山顶侧畔。 牌坊上雕琢云纹,一看就知是仙门专有的牌坊门楣。 此地既立下了牌坊,便算是一处仙门道场,又因有道君镇守此地,不论如何,于情于理,都不能直接往山顶宴会之处飞去,而是要落到山脚下,或是步行上山,或是贴山飞行,如此才显出对此地主人的尊重,也符合仙门礼仪规矩。 正如当年赵清雪前往宣明山,随即又有聂隐娘等纯阳仙人,以及紫霄宫道君陆慎,相继来到宣明道场,他们都是从山下往上,通过山门,再进入宣明道场之内,无一人自高空直接飞至宣明道场内部。 “不愧是道君的道场,果然好一派仙家手段!” 横江赞叹一声,领着众人,在九岳大阵外,落了下来,沿着铺成在山间的青石道路,拾级而上。只是仙门中人登山,却不同于凡俗世人一步一个脚印,而是凭虚御风,一步数十米,风驰电掣。 登山速度虽快,横江依旧看出来了,这山中的参天大树,并非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是一颗颗至少也有着上百年树龄的百年古木,而是仙门高手以五行木系法术,催生而出的大树。也正因如此,山间才隐隐约约,充斥着乙木灵气,让人闻了之后心旷神怡,肺腑之间清清凉凉,格外舒服。 越过牌坊,步入山门,来到山顶,就是宴会所在之处。 厚厚的云雾,铺在距离山顶百余米的空中,如同地毯一样。 一张张桌子,一朵朵仙门旌旗,云幡,放置在云雾地毯之上。 几个王玄应门下的后辈弟子,站在山顶之处,迎接宾客。 横江顺着迎宾弟子的手势指向,登上云毯,就知道自己来得不算早。只因那云毯上,数以十万计的桌子席位,已有五六成桌位,坐满了仙门弟子,他们正在举杯畅饮,高声交谈,好不热闹。 放眼望去,尽是人影颤动。 只是,赴宴的仙门弟子,虽举止行为,和常人相差无几,可相貌特征,却各有不同,有狗头,有猪头,有猫头,有鸟头,无奇不有,不一而足。 横江早已见怪不怪。 他就连对于云摊上密密麻麻数不胜数的仙门弟子数量,也习以为常。 毕竟当初随同荒氏兄弟,一同前往无垠山伐魔的时候,一同在青风大幕上的仙门弟子,就有十万左右。十万人,尽是荒氏兄弟那一路人马而已,再加上其他各路仙门弟子,总体数量多达百万,亦在情理之中。 世人解说,仙缘难求。 宣明道场诸多弟子,再加上诸多书吏,一共也不到五百人。 即便东观道场蝠池道场等收徒不够苛刻的仙门道场,弟子也不过千余人,加上书吏杂役也不超过两千人。 如今王玄应道君在九岳大阵大摆宴席,就能招来百万仙门弟子! 须得多少个仙门道场,多少个教派宗门,才养得出如许数量的后辈弟子? 由此可见,仙道世间,何其广袤! 独孤信未曾登上荒氏兄弟那一座聚集了十万仙门弟子的青风大幕,她是第一次见到这等仙门弟子数不胜数,人潮翻涌的景象,心中却并不惊诧,只感慨道:“横兄曾说,深渊诸魔诞生于那些诞魔之地,生得极其容易,故而深渊地狱的诸魔数量,多得令人叹为观止。我仙道世间虽也有众多仙门弟子,可比起深渊诸魔的数量,还是差的太远了。” 横江摇头道:“兵贵精而不贵多。深渊诸魔数量虽多,其中绝大多数都是魔物,实力低微,派不上什么用场。不过,眼下这些仙门弟子,真正和深渊诸魔生死相斗之时,也未必比寻常魔物好到哪儿去。魔物实力虽低,却悍不畏死,拼杀之时似飞蛾扑火,前赴后继。而我仙道世间的仙门弟子,却有不少,贪生怕死,甚至不战而逃!” 二人说话间,远处已有人在高呼横江的名字,站起身来朝横江招手示意。 横江无需回头,只听声音,就知道是荒赤在叫他。 于是,横江领着夏侯氏之人,偕同独孤信,朝荒赤走去,边走边说,道:“即便这荒氏兄弟是三宝天尊门下,其祖母荒芜真人以修至道君境界,可在半途遭遇深渊诸魔之时,那弟弟荒橙,依旧不战而逃。好在荒赤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独自断后,阻挡群魔。” 早在赴宴之前,横江就已把荒氏兄弟之事,对独孤信说了一说,独孤信虽对荒氏兄弟素未谋面,对这兄弟二人的性格,已有所了解。 荒赤见横江走来,起身迎接。 横江就把独孤信与荒赤,相互介绍了一番。 荒赤很是爽快,道:“横道友的兄弟,就是我荒赤的兄弟,以后在这深渊地狱里,遇到什么事情,需要我荒赤帮忙的,我随叫随到,义不容辞!” 独孤信寒暄几句,也像横江一样,把荒赤叫做道友,可她对坐在一旁的荒橙,则全然不予理会,将之直接忽略。荒橙也不以为意,只自顾自的饮酒,又时不时回过头去,和身边熟识之人低声交谈。 午时三刻。 击鼓鸣钟。 各方仙门弟子人已到齐,宴会即将开始。 云毯最前方,有一团彩云凸起,形成一座高台,只摆了一张八仙桌。 按照仙门规矩,这就是首席,乃宴会里最为尊贵的席位。 八仙桌上,摆着一个巴掌大小的丹炉,正冒着氤氲的雾气,一见就知不是玄妙非凡。 道君王玄应坐在八仙桌上首位置,他门下那个胖乎乎的弟子庞元,则坐在下首做陪。至于横江曾在三宝宙船见过,于大殿与偏殿内值守的阳秋子,则手掌里捧着一个大卷轴,站在八仙桌旁边。 “诸位!” 阳秋子轻吟一声,深入雷霆,贯透云毯。 众人齐齐回头,打量着阳秋子,皆尽不语,只因以仙门弟子的眼力而言,他们都已看清楚,阳秋子手中卷轴下方,垂着的那块挂在流苏下的玉佩上,写着“功德无量”四字。 于仙门而言, 何为功德无量? 一则普度众生。 二则伐魔卫道。 阳秋子指了指八仙桌上的丹炉,道:“我师叔玄应真人,炼丹七百年,得了一炉药效非凡的仙丹,今日正好借着庆功宴,拿出来于诸位共享。宾客无数,丹药却不多,无法均分。故而按照仙门历来的规矩,以征战的功勋来甄选。择齐六人,上云台,坐首席八仙桌,凑齐八仙之数,与玄应真人一桌饮,同享仙丹!” 一言至此,阳秋子的目光,已是落到了横江这一桌。 “独孤信!” 阳秋子高声道:“功勋第一,可坐入首席八仙桌!” 独孤信才来深渊地狱不久,未曾参与多少战事,如何能算是功勋第一? 至于云毯上其他仙门弟子,则根本不认识独孤信,他们一个个站起身来,翘首期盼,要看看功勋第一的独孤信,到底是何方神圣。 万众瞩目。 众仙门弟子的目光,全落到独孤信身上。 第三百七十七章:说不得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赴宴之辈,多得是相貌超群的俊男美女。 只因,妖修一脉弟子,修炼之前虽是飞禽走兽,步入仙门以后,也需修炼多年才能化行为人,可一旦变成人则会让自己相貌变化得尽善尽美。诸如在世间传闻最广的狐狸精,皆长着一副祸国殃民的容颜。 可就算在这些妖修面前,独孤信的容貌,依旧足矣引人注目。再加上独孤信的超然气度,则更是傲视群芳。 阳秋子没有提起独孤信的名字的时候,横江与独孤信这张桌子的四周,就已有不少人关注着独孤信。如今,阳秋子说战功第一是独孤信,四方修士就循着阳秋子的眼神所向,很快就坐在横江身边,容貌气度鹤立鸡群一般的独孤信。 即便妖修也难有这样的容貌,可妖修身上,却总会带着几分妖气,除非修至纯阳仙人巅峰,妖气一扫而空,周身尽是仙气,才会让人从外表看不出端倪,察觉不出妖修的底细。 寻常仙门弟子,更无独孤信这种气度。 众仙门弟子只多看几眼,便难以移开视线。 夏侯翼与千余夏侯氏族人,围坐在横江与独孤信身边,这些夏侯氏子弟,除了夏侯翼面容俊朗犹如雕塑,算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硬汉之外,余下的夏侯氏族人,因本就是占据了深渊魔物的肉身,故而皆是面目可憎,看上去极其丑陋之辈。 夏侯氏面容丑陋,更从反面衬托了独孤信。 至于坐在独孤信身边的横江,则因相貌普普通通,于是被极丑的夏侯氏子弟,与芳华绝代的独孤信,衬托得更加平庸。 单以相貌二轮,横江毫无出众之处,可因他坐在这极丑与极美之间,将美的衬托得更美,将丑的衬托得更丑,于是众人自然而然对横江就多了几分注意。若不仔细打量横江,倒也罢了,可一旦仔细去看,却越发的觉得,这个外表其貌不扬,看上去未老先衰连头发都白了之辈,一身气度,竟如渊渟岳峙,尤其是眼中目光,似乎有无量沧桑,无量星辰,暗藏其中,看得久了之后,甚至心中会产生即将迷失在横江眼神里的错觉。 在场的仙门弟子,大多不认识横江与独孤信。 横江至少还曾在三宝宙船,逗留过两个月,认识了荒赤与荒赤等仙门中人。随后领着夏侯氏出征无垠山,途中又和上百个仙门弟子相识,不过如今已分道扬镳,各自寻求仙路去了。 独孤信却是进入了深渊地狱之后,就一路往西,来寻找横江,未曾结识任何一人。 于是众人纷纷私下里猜测,议论横江与独孤信的底细。 不过,并非所有人,都不认得横江与独孤信。 东北角一张酒桌旁边,就坐着两个横江的熟人,赵四与火苗儿,这二人应与横江在半途相遇,如今已是一对夫妻。 赵四本早已发现了横江,却一直没有去和横江搭话,如今听阳秋子公布,战功第一之人,叫做独孤信,而那独孤信,就在横江身边,于是赵四就拉了拉火苗儿的手,低声说:“夫人,我们去和横道友坐一桌,可好?他们那桌子,只坐了三个人,还有好几个空位,你我二人坐过去,也免得他们因太过清闲而无聊。” 火苗儿稍稍有些意动,可当她再将横江身边夏侯氏之人打量一番,便果断摇头,道:“横横江身边的人,一个个其丑无比,实在是太丑了,我见着就觉恶心,咱们还是不要去了。” 赵四眼神一黯,却也只得握紧了火苗儿的手,抚慰道:“好好,都依你。” 除了这两人之外,鲁巧指也坐在一远处,打量着横江。她和横江虽然认识,却没有半分交情,反倒结下了让鲁巧指牢记在心的仇怨。 如今,鲁巧指见横江与独孤信竟同坐一桌,心中更不是滋味。 鲁巧指这一桌,坐的人更少,只有两人。 与鲁巧指同桌而坐的,是一个相貌俊美,服装华丽,脸上留着少许胡须之人。这人看上去是三十左右的年纪,对于凡俗世人而言,这正好是男人一生当中,最具有魅力的年龄,世人三十而立,气度已渐渐沉稳,却依旧留有些风华正茂的锐气。可此人乃仙门弟子,却不知是何修为,更看不出年岁几何。 如今这人见鲁巧指神态复杂,便问道:“巧指姑娘,我见你看向独孤信身边之人的时候,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莫非与他是旧相识?” 鲁巧指暗暗咬牙,道:“那人名叫横江,来自于紫霄宫地界,一个寻常仙门。人家和他虽然算是旧相识,却没什么交情呢。” 那人又道:“巧指姑娘提起此人之时,眼中暗含一丝厌恶之色,莫非此人曾做过对不起巧指的事情?不过,那横江能让巧指姑娘这种温柔善良的女子,心生厌恶且念念不忘,此人的人品必定极差,且颇有手段。” 鲁巧指问道:“何以见得?” 那人道:“巧指姑娘聪明伶俐,那横江若不是个颇有手段之人,怎能在巧指姑娘面前占到上风?他若不占了上风,巧指姑娘就不会吃亏。若不吃亏,又怎会对他耿耿于怀?” 鲁巧指哼了一声,不再多说。 那人又道:“横江看上去平平无奇,却能让巧指姑娘吃亏,我倒想见识见识此人的手段。诸位且看看,那独孤信和横江脸上,带着的银色眼罩,几乎是一模一样,这两人肯定关系匪浅。独孤信这等人物,不论他修为如何实力如何,单凭这风度容貌,已是世间少有,更何况我评价他容貌之时,甚至连他眼罩之下那一部分真容都未曾见到……独孤信出类拔萃,横江与他为友,想来也不会太差,绝非等闲之辈。我桓京喜欢和人争锋,尤其是这种有能耐的人。” 桓京一边说着,一边端着酒杯。 周围几十个桌子,每桌八人,坐满了仙门弟子,都在侧耳倾听着桓京的话语,如今听桓京有要和横江争锋的意思,便一个个溜须拍马,阿谀奉承。 鲁巧指听着听着,只觉众人吹嘘得十分肉麻,暗暗皱眉,心中想着:“我也是仙宫弟子,我师门广寒宫,和桓京师门稷下仙宫相比,分毫不差!为何桓京身边,簇拥着这么多仙门弟子,众星拱月一样环绕着他,而我身边,则空无一人,就连那初出茅庐,幼稚不堪的闵十九,如今也离我而去?” 如此一想,鲁巧指又将众人对桓京的吹嘘,想象成对自己的吹嘘,不免稍稍有些飘飘然,可当她片刻之后,从这种飘然状态中醒悟过来之时,鲁巧指暗自皱眉,抬头扫视四方,敏锐的发现了正坐在远处观望的赵四和火苗儿,鲁巧指不由得越发的恨横江了,想道:“若非当初在拓锦殿古树院落里,那横江将我吊在门框上,吊起来打,让我颜面尽失,诸如赵四与火苗儿这等货色,理当像周遭众人追随桓京一样,追随在我身边,替我鞍前马后,如今这二人见了我,只敷衍客套几句,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几分敬意!不过,横江虽然可恨,可他身边那独孤信,却真算是一个世间少有的人物,若这样的人,和我鲁巧指结为道侣,才算得上是郎才女貌。我一边要和横江争斗,一边又要和独孤信好好相处,这其中的条条道道,我还需好好掂量掂量。” 众人各有所言,各有所思。 阳秋子则一直在凝望着独孤信。 阳秋子原本以为,只要他一公布独孤信得了功勋第一,独孤信必定会第一时间致谢,再等上云台,前去和道君同坐一桌。 对于后辈弟子而言,能与道君同桌共饮,在酒宴之间,得到道君高手的几句点拨与教诲,那是何等的缘法! 可独孤信坐在桌边,低眉不语,久久不见动作。 直到周围喧闹嘈杂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了,独孤信才站起身来,朝阳秋子一拱手,道:“我来到深渊地狱,时间尚短,除了诛杀几个深渊魔物之外,对于仙道世间,并无其他功勋,前辈莫不是计算功勋的时候,弄错了名字?” 阳秋子稍稍皱眉,语气有些不悦,道:“我乃纯阳仙人,怎会连区区功勋,都算不清楚?” 独孤信傲然以对。 阳秋子先是朝坐在八仙桌上的玄应真人施了一礼,再回头看向独孤信,抖了抖手中榜文,道:“我手中榜文,是我师叔玄应真人亲自授予!即便我这个纯阳仙人会算错,玄应师叔乃堂堂道君,怎会算错?” 独孤信远远朝王玄应拱手施礼,问道:“还请道君解惑。” 王玄应点点头,道:“你修持春秋剑印,乃九崇山一脉道统。我师尊与法臣天尊,在此布阵,阵名九岳大阵,实则此阵玄奥之精华,源自于九崇山那位不世天才徐无忌。此阵替我仙道世间,在深渊地狱里,开疆拓土千万里,功德无量!九崇山乃你师门,而这次庆功宴里,你这个九崇山一脉最杰出的弟子来了,这功德若不算在你头上,难道要算到其他与九崇山无关之人身上?” 独孤信淡然摇头,道:“我师门乃宣明道场,不是九崇山。” “宣明?” 王玄应略作沉吟,暂未搭话。 可宣明二字一出,则让坐在远处的赵四火苗儿夫妇,以及那鲁巧指,神色勃然一变。 赵四火苗儿倒还好些,毕竟与横江算是有几分善缘,毫无半分仇怨。 鲁巧指则心神大变,暗想道:“这独孤信,竟然和横江同出一门!以这二人相处的态度而言,二人多半是同门师兄弟!如此一来,我若想和独孤信结成道侣,岂不是还要讨好横江?我若不讨好横江,只要横江暗地里使坏,向独孤信说我坏话,我即便有再多谋算,岂不是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云台之上。 王玄应沉默片刻,又看了看横江,继而掐指一算,脸上徐徐浮现出一缕笑容,问道:“不算九崇山的功德,你也是功勋第一!” 独孤信满心疑惑,饶是她冰雪聪明,这一时半会间,也想不出王玄应为何掐指一算之后,又说她功勋第一,于是独孤信又道:“还请道君明示!” 王玄应的目光从横江身上,一扫而过,道:“不论如何,你都是功勋第一。至于理由……说不得!暂且说不得!” 第三百七十八章:登云台、旧相识 独孤信不明所以。 周遭之人一片哗然。 在场之人虽没有对王玄应大呼小叫,可眼神里却透露着浓浓的怀疑。 王玄应虽是道君,可随口一言,就定下了功勋第一属于谁,却不肯说理由,众人怎能信服? 王玄应虽是三宝弟子,其师尊虽是天尊,可今日来此赴宴的仙门弟子当中,也有不少仙宫门下,那些仙宫弟子只是修为远不如王玄应,可若论师承道统,比王玄应却分毫不差,王玄应不给他们一个交代,众人怎会安心? 唯独横江,若有所思。 当王玄应一提起“说不得”三字之时,横江立时想起了法臣天尊。 先前法臣天尊离去之前,见三宝天尊神态不对,大有一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法臣天尊立时用佛法封住了嘴,双唇变作金口,一缝不开,一字不吐,就地重修闭口禅。 横江审视着王玄应的眼神,分析着王玄应心中所想,暗自推测:“法臣天尊修闭口禅,玄应道君说不得,二者都是不做答复,可其中意思,只怕未必相同。玄应道君是三宝天尊弟子,连三宝天尊都不知道内幕,把法臣天尊问得修行了闭口禅,玄应道君又怎知道内幕?如今玄应道君说不得之事,理当是为何独孤信能位列功勋第一。玄应道君掐指推算之前,深深的看了我几眼,才说就算不提九崇山,阿信也是战功第一,此事多半与我有关。” 独孤信依旧推辞,道:“战功第一,我受之有愧。” 周围众人听闻此言,纷纷议论起来,有人冷嘲热讽,说区区一个后辈小子,有何资格位居第一,如今知难而退,不肯上云台赴宴,还算是有点见识,知道些分寸。又有人说王玄应虽是道君,却也不能一言独断,需要一个公平公正。也有人说,让王玄应做事不要如此偷偷摸摸、见不得人,要有道君风骨,更不要落了三宝天尊的声威。 “我仙门弟子,唯名与器,不可假手于人。”王玄应扫视四方,道:“我修至道君,天尊可期,名与器对我而言,乃成道关键,至关重要。” 一言至此,王玄应抿嘴不说。 众仙门弟子,也不再议论。 只因王玄应这一席话语里,已经表达得清清楚楚,他今日认定独孤信为战功第一,对得起他仙门道君的名声。 既愿以道君之名来担保,众人还有何话语可说? 唯独,独孤信摇头拒绝,道:“无功不受禄。” 王玄应道:“我说你有功,你便有功。” 独孤信又道:“来历不明之功,受之有愧。” 王玄应沉默许久,又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横江来与我同席,再由你独孤信和横江同坐一方,如何?” 独孤信终于是点头答应,道:“多谢道君厚爱。” 王玄应点点头,以指代笔,朝那榜单隔空一挥,将战功榜第一的名字,改成了横江。阳秋子见战功榜换了名字,便朝横江点头示意,道:“战功第一,横江请登上云台,与道君同桌共饮。” 横江! 横江又是谁? 曾乘坐过荒氏兄弟青风大幕的仙门弟子,虽都认得横江,可云毯上仙门修士人海茫茫,数不胜数,以赴宴的总体人数而言,认得横江的少,不认得他的占了绝大多数。 当横江站起身来,面相云台,朝玄应真人拱手施礼之时,众人亦发现了,横江脸上带着的眼罩,和独孤信的眼罩,竟是一模一样。 正当众人心中疑惑之时,横江已大步走向云台。 众人纵使有万般怀疑,觉得这战功榜的排名,绝对有猫腻,有见不得光的阴谋勾当,却也不好当着王玄应的面说出来。 一时间,场面鸦雀无声。 唯有风吹云动,呼呼作响,不绝于耳。 众仙门弟子全都闭口不言,以无声来抗议阳秋子颁布的战功榜。 阳秋子丝毫不以为意,捧着战功榜念道:“战功第二,稷下仙宫,桓京,请登云台,与道君同桌而饮。” 远处人群里,桓京长身而起,朝云台遥遥施礼。 周遭众仙门弟子,纷纷朝桓京道喜。 鲁巧指道:“恭喜桓京道友,榜上有名!” 桓京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道:“我非第一,何喜之有?” 鲁巧指眼神一滞,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在心里腹诽道:“我好心恭喜你,你却还要装模作样。反正你也比不过那横江和独孤信,有什么好装的?要不是独孤信拒绝了第一的名次,横江必定是第二,你桓京都必会被排到第三位去了。你再如何装模作样,装作风度翩翩,也只能骗得到那些涉世未深的稚嫩少女,任你这花花公子如何招摇,也骗不到我鲁巧指!” 桓京迈出一步,走到宴席酒桌间的过道里,远远朝云台拱手,道:“横江得了战功第一,道君让独孤信陪他赴宴。如今晚辈得了战功第二,不知道君可否让我也带一个道友赴宴?” 王玄应点点头,惜字如金,道:“可!” 桓京不等鲁巧指回答,已拉住了鲁巧指的手,朝云台上走去。 桓京的手指很修长,很好看,因养尊处优,皮肤白皙细腻,鲁巧指却不愿被他拉着手,不过她只稍稍挣了一挣,便任凭桓京拉着她往前走,继而巧笑倩兮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笑容,笑颜如花。 当登上云台之后,鲁巧指脚步稍停,朝王玄应拱手一礼,道:“广寒宫门下鲁巧指,拜见道君。” “原来是名门弟子,难怪气度非凡。”王玄应随回了一句,指了指八仙桌,让二人入座。 阳秋子见二人落座,又端起榜单,道:“战功榜第三,荒芜真人门下,荒赤荒橙,登云台,入席!” 荒氏兄弟大步而来,先朝阳秋子拱手一礼,道了一声师兄,又走至王玄应面前,道了一声师叔,这才入座。 这张八仙桌四四方方,可坐八人。 王玄应与庞元师徒,是酒宴的东道主,坐在东面。 横江与独孤信,坐在左侧。 桓京与鲁巧指,坐在右侧。 至于后来入席的荒氏兄弟,则坐在王玄应师徒正对面,位居下首。 若不算玄应真人师徒,剩下的几个赴宴之人当中,除了桓京以外,余下几人,都是横江的旧相识。荒氏兄弟自不用说,而那鲁巧指,横江也极有印象。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鲁巧指却压住了心中怒火,反倒是笑脸相迎。 众人举杯饮酒,酒过三巡,王玄应说了些勉励后辈弟子的话语之后,鲁巧指就朝横江敬酒,道:“年前,曾有幸和横道友做了邻居,又一起来到深渊地狱,因半途突逢变故,与道友失散,如今却在此相遇,同席畅饮。看来横道友与巧指,颇有缘分。” 横江道:“今日是我仙门的庆功宴,你既参与了诛魔之事,这酒我就喝了。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道友二字,我担当不起。” 鲁巧指脸上笑容不减,道:“你我之间的过往,都是些小误会。横道友堂堂七尺男儿,何必对那等小事,耿耿于怀?” 横江不多说。 荒赤则趁机向横江敬酒。 荒赤乃荒芜真人的孙子,自家祖母就是一个道君,且也算是三宝天尊一脉的弟子,自然不会对广寒宫弟子鲁巧指另眼相看,且前段时日,鲁巧指一直跟随在荒赤队伍当中,一同参与诛魔大战,荒赤对鲁巧指也算有所了解,更是看不上这个女子,压根不愿意理会她。 荒橙虽没有对鲁巧指摆脸色,却也不冷不热,只敷衍了事。 独孤信早已听横江说起过当初在拓锦殿发生的事情,知道这鲁巧指曾半夜偷袭横江,最终被横江吊起来打,她更不愿意多看鲁巧指几眼。 鲁巧指不知独孤信心思,依旧端起了酒杯,朝独孤信敬酒,道:“独孤道友,我敬你一杯。” 独孤信竟连酒杯都不碰,语气清冷,道:“我叫独孤信,不叫独孤道友,我亦不是你道友。” 鲁巧指神色一僵,连端着酒杯的手都抖了一抖,却还是保持笑容不减,一口喝光了杯中酒水,道:“我先干为敬,独孤公子请随意。” 独孤点点头,果然很随意的闭上了眼睛,只当鲁巧指不存在。 于是这一场酒宴里,六个赴宴之人里,唯有桓京,时不时与鲁巧指说上几句。还有那个算是半个东道主的庞元,替师尊王玄应,陪着鲁巧指喝了几杯。 鲁巧指心中气极,脸上却不表现出半分,她时不时和庞元与桓京喝上几杯,笑颜如花,说话之时妙语连珠,就好似这云台上的八仙桌,是专门为了她鲁巧指而摆的,至于横江独孤信,甚至连桓京等人,都只是她的陪衬。 酒宴到了尾声之时,阳秋子朝庞元一招手,再拿出一个几个礼盒,让庞元分发给赴宴之人。 荒赤性格粗豪,最是迫不及待,第一个打开礼盒,发现其中摆着两颗通体赤金,豪光四射,灵光闪闪的丹丸。 阳秋子拿出了礼盒之后,又扯下一根头发,用微微发光的两根手指轻轻一捏,头发被法力揉碎,化作无数粉末微尘,随风飘向四方,落到宴席各个桌子旁边。 轰隆! 一声雷霆,响彻整个宴会。 论功行赏的时刻,终于到了! 每次征战深渊地狱,所发布的赏赐与报仇,大多都是仙精。 仙精对于仙门弟子而言,功效极大,作用极大! 修为越高,才越知仙精可贵。 那些由阳秋子头发变化而成的微尘,每一粒都化成了一个阳秋子,站在诸多酒桌旁边,一手捧着功勋榜,一手拿着仙精,分发给众人。 此乃完成了三宝天尊的任务之后,分发的战功报酬。 横江战功第一,得到的最多,手里满满一捧,都是仙精,不过粗粗扫视一眼,其数量也不过是七八十片。桓京战功第二,则只有六十来片。至于荒氏兄弟手中的,则是各自二三十余片。 独孤信则只有五片。 可那鲁巧指则最少,竟只有半片。 至于坐在其他酒桌旁边的仙门弟子,则多则十几片,少则一两片,甚至有人只有半片,甚至是半片不到。 鲁巧指看看了横江手里堆叠如山,叠了许多曾仙精,再看向自己那半片仙精之时,眼神逐渐冰冷。 第三百七十九章:龙虎金丹 鲁巧指即便眼神阴冷,也只只是一闪而逝,她脸上笑意不减,转身朝荒赤问道:“敢问荒赤大仙,我的功勋,是否是二位大仙统计上报的?” 荒赤点头道:“前段时日,你入了我兄弟二人的队伍,随我们征战四方,你的功勋,确实是我与二弟登记之后,再上交给阳秋子师兄。” 鲁巧指将半片仙精往桌上一搁,指着半片仙精,问道:“敢问荒赤大仙,激战深渊诸魔之时,我鲁巧指也曾出生入死,为何到头来却只得了半片仙精的报酬?” “哼!” 荒赤鼻孔出声,举杯喝酒。 荒橙道:“征战之时,出生入死的不是你,是那个与你一起的李阿壮。斩杀群魔得来的战功,必须算在李阿壮身上。我早已修至纯阳,双眸破妄,你那些小心思,怎逃得过我的法眼?如今李阿壮不在,他那些报酬仙精,暂且记在账上,等李阿壮再去三宝宙船,见了我阳秋子师兄,师兄自会将报酬发放给李阿壮,此事与你无半点关系!” 鲁巧指心中愤恨,却无言以对。 她如此纠缠一番之后,就连王玄应门下弟子庞元,也对她冷淡了许多,唯有稷下仙宫弟子桓京,一如既往对她。 空中风速渐强,将云台吹得云雾弥漫。 荒赤面前的礼盒,一直没有关闭,两颗金灿灿的丹丸被风一吹,竟嗡嗡作响,细细一听,乃是虎啸龙吟之声。 荒赤听得此声,眸中光彩陡然一聚,惊道:“龙虎金丹!王师叔,这可是天尊的龙虎金丹?” 王玄应以手捋须,道:“正是。” 荒赤捧起礼盒,目光灼灼盯着丹丸,他的脸被金黄的霞光照得很是意气奋发,就连手指都有些轻微的颤抖。 荒赤乃纯阳仙人,且祖母是道君高手,又算是三宝天尊门下,自幼修行,见多识广,如今手捧金丹之时,依旧是激动万分。 直到数个呼吸之后,荒赤用力盖上了礼盒,他的神态才渐渐恢复平静,问道:“龙虎金丹极其珍贵,如今却送出了六对。此丹虽是天尊所赐,长者赐不敢辞,可未免也太贵重了些,弟子受之有愧。” “得之为幸,失之为命,吾师赐下的东西,何时收回来过?” 王玄应轻声问了一句,道:“你且收好了,若得了这龙虎金丹之后,多多诛杀深渊诸魔,也不枉费吾师一番苦心。” 荒氏兄弟听闻此言,对视一眼,再齐齐下拜,异口同声,道:“弟子记住了。” 在做六人,各得了一对龙虎金丹。 先前众人只知此丹豪光闪闪,灵光流转,必是不凡之物,如今听得荒赤与王玄应这一番对话,才知这丹丸的来历。 桓京显然听说过龙虎金丹之名,收了金丹之后,朝王玄应拱手一礼,道:“谢道君赠丹!” 就连那心中愤懑的鲁巧指,在得知此丹非同小可之后,心中闷气也散了不少,喜滋滋的将金丹收好,可当她抬起头来,却见横江与独孤信面不改色,就连收丹之时的动作,也很是云淡风轻,鲁巧指心中怒火又起,暗想道:“独孤信得了重宝,泰然处之倒也罢了,他本就是非比寻常,远超他人。可你横江,不过是一个低劣的庸碌之辈,竟也装模作样学独孤信,假装一点都不激动,真是不知羞耻!” 这场庆功宴里,赴宴的仙门弟子,多达上百万之众! 凡俗世人举办酒宴,能摆上几十桌的,宾客数百人,已算排场极大。 即便是一方帝国,大军凯旋而归,在军营大摆宴席,多也不过数万人,若有十万人同时宴饮,已算轰动天下之事。只因赴宴的人数一多,需要的食材足足能堆成一座山,凡俗间的厨师,哪能瞒得过来? 唯有仙门手段,方能在山巅云中,大办宴席,大宴百万人! 百万仙门弟子各有师承来历,来自于世间各方。 历经这一场庆功宴,赴宴的仙门弟子,都知道仙道世间,紫霄宫管辖的数百万里山河地界里,有一个宣明道场,门中有横江与独孤信两位弟子。这两人,一人则得了功勋第一,另一人则再三推辞。 于是,当宴席一散,王玄应领着一众门人弟子离去,阳秋子也腾空飞走之后,众仙门弟子,纷纷朝云台飞来,要和横江说上几句话,喝上几杯酒,套套近乎,一个个很是热忱,就好似横江是他们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好在夏侯翼早已飞身而来,手持方天画戟,身上纯阳仙人气势倾泻而出,如门神一样站在横江身边,将前来拜会之人,挡在数尺之外,否则众仙门弟子早已挤到了横江身边。 横江道心坚定,不仅年少就行走四方阅历丰富,又有千世万世轮回记忆,对于这种场面,早已应付自如,不冷不热的回应着众人。 独孤信与横江并肩而立,虽没在茫茫人海里怯场,不过她的性格,却不喜欢这种场合,便朝横江摇了摇头。 “诸位,我二人另有要事,就此告辞了!” 横江端起身前酒杯,一饮而尽,施展青天揽月术,腾空飞走。 独孤信脚踏一道剑光,和横江并肩疾驰。 夏侯翼领着夏侯一氏族人,施展出先祖传下的阵法,护卫在横江身边。 二人走后,围在云台周围的仙门弟子,散了不少,余下之人,又围在桓京身边。 桓京比起横江,更适应这种场合。 横江是不冷不热回应着,桓京却能和众人高谈阔论,举杯畅饮,当他说到尽兴之时,周围之人也会高呼回应着,喝彩连连,气氛好不热闹。 荒氏兄弟身边,也围了不少仙门弟子。 可这两兄弟,却只稍稍在云台多逗留片刻,随即离开宴会,朝远空飞驰而去。 仙门中人最缺时间。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仙门中人,在寿元耗尽之前,苦苦求索仙道,却不得其果,无法突破至更高的境界,寿元大限一到,则郁郁而终。 仙门中人也最能挥霍时间。 神魂千年,纯阳八千载,道君十万寿。其中有不少人,在觉得自己在修行一途,难以再有进展之时,便会选择逍遥自在的生活。诸如当年封魔岛里的聂隐娘,她早已断绝了修至道君的心思,直到遇见了横江,才再度坚定了修行至道君的信念。 于是,对于一些仙门弟子而言,兴致一来,醉上三五日,甚至醉上三五年,都算不得什么大事。 横江与独孤信走后,宴会持续了整整七天七夜。 众仙门弟子把留在云台上的桓京,当成东道主一样对待,轮番敬酒。桓京来者不拒,千杯不倒。他乃纯阳仙人,若自己不想醉,世上又有几种酒能醉得倒他? 鲁巧指也在此次宴会当中,结识了不少仙门英杰弟子,诸如华阳洞天主人的弟子陆沉舟等等资质超绝,且名声不弱于桓京之人。 赵四和火苗儿,算是走得最晚的一批人。这夫妻二人在宴饮之时,好几次想登上云台,和桓京一起喝一杯,无奈敬酒的人,实在太多。到后来,还是火苗儿报上了海中龙女的名号,才被挡在云台周围的那些桓京的随从放行,得以登上云台,和桓京碰了一杯。 桓京对赵四只是客套一笑,对火苗儿却和颜悦色。赵四佯装没有发现桓京厚此薄彼的态度,又朝鲁巧指敬酒,只是赵四和鲁巧指饮酒说话之时,鲁巧指又隐隐察觉到了,赵四对她刻意保持着几分冷淡。 众人皆离去之后,云台上独剩桓京与鲁巧指。云台下方也只有百余个仙门弟子,这些都是追随桓京之人。 “海中龙女,名不虚传!” 桓京遥望着火苗儿离去的身影,双手背负在身后,叹道:“火苗儿这个名字,取得很随意,可见火苗儿在沧海君眼里,只算一个寻常后辈弟子。可即便如此,火苗儿的绰约风姿,已让人念念不忘。这样的美人,却跟了个赵四,真是委屈她了。” “龙女的姿色,自古就有论断。至于那赵四……”鲁巧指说到这里,便沉默不语,心中暗想道:“这赵四算个什么东西,竟然也敢瞧不起我,故意疏离我!” 桓京又道:“赵四说他和巧指姑娘,一同来到了深渊地狱,想必也认得横江。可横江尚未离去的时候,赵四夫妇不肯来敬酒,直到横江走了,才挤到了云台旁边。莫非赵四是因为横江太过出众,自惭形秽,这才不敢上来叙旧?” 鲁巧指眼眸微眯,嘴角挂着一丝笑意,不答反问道:“这次庆功宴,桓京道友的风头,都被那横江与独孤信给抢光了,你不生气吗?” 桓京摇摇头,道:“不生气。” 鲁巧指不信,追问为何。 桓京凝视着天穹深处,道:“我本以为,道君以下,世间仙门弟子,唯有紫霄宫那赵清雪,能和我一争高下。若只有一个赵清雪做我的对手,我此生岂不是太寂寞了?如今多了一个横江与独孤信,能与我争锋,对我而言,乃人生一大幸事,我高兴还来不及,若因此而生气,那就太不应该了。我只想着,和这些人争锋之时,要争得精彩,争得漂亮,最好是锋芒毕露,光芒万丈,辉耀万古才好。” 第三百八十章:怪人 桓京抬头望天,眼眸忧虑。 这种忧虑的眼神,很是迷人。 尤其是看惯了风花雪月,成长于清幽仙境里的仙门女弟子。 于是,周遭许多女子,遥遥凝视着桓京,眼眸里满是柔情蜜意,似要滴出水来。 鲁巧指也经不住多看了桓京几眼。 可当她听完桓京那些话语之后,鲁巧指暗暗冷哼一声。 先前见桓京说得如此豪迈,鲁巧指本已心中触动,可一想起她曾纠集众人,夜间偷袭横江,反倒被横江胜了,吊起来打的画面,她柳叶一样修长的眉毛又皱了起来,暗恨不已,想道:“独孤信风雅绝伦,桓京说独孤信能与他争锋,倒也合情合理。可横江这种人,怎能与独孤信相提并论!区区一个庸碌之辈,必定是靠着一些阴险毒辣的手段,才苟且修炼至今,将修为提神到了神魂境界。若是我辈仙宫弟子,和横江这种人平起平坐,仙宫颜面何存!” 桓京不知鲁巧指心中所想,只问她道:“如今诛魔之战,暂时告一段落,我与几个道友早有商议,要去一处地方,谋取一道雷霆。巧指姑娘若无其他事情,不妨与我同去?” 鲁巧指问道:“不知和桓京道友一同前往的,都有哪些人?” 桓京看了看一个站在远处,身后背着一柄木剑,正提着酒坛大口大口狂饮烈酒之人,道:“陆沉舟就是其中一个,剩下几个,虽不都是纯阳仙人,可若论道术仙法,与人争锋相斗的实力,却不在寻常仙人之下。” “哦?” 鲁巧指听闻此言,眼神一收,道:“那就劳烦桓京道友了。” “巧指姑娘客气了。” 桓京客套一句,朝鲁巧指点点头,做了一个暂别的手势,旋即踏步而去,走到几个穿得花枝招展,身材火辣,且相貌不凡的妖修女子身边。 不一刻间,桓京已经和那几个女子,聊得很是火热。 因其中一个女子,早已洒出灵符,在几人身边布置了一座隔音阵法。故而,鲁巧指也只看到几人言笑晏晏,打打闹闹。随后,她又见桓京与那几个女子,相互动手动脚,肌肤接触。继而,又见到两个女子一左一右,偎依在桓京身边,把桓京的手臂抱在怀里,又将脸儿贴在桓京肩膀上,再转身抬头去亲桓京。 “哼!” 鲁巧指眼中怒火中烧,转过头去,不再多看。 这种场面,自从鲁巧指与桓京结识以来,鲁巧指就见过多次。 她虽习以为常,却也心中烦闷。 半个时辰之后,桓京终于不再和那几个妖修女子卿卿我我,便暂离那几个女子,来到鲁巧指身边。 鲁巧指问道:“亲热完了?” 桓京摇头道:“还没有。” 鲁巧指冷声道:“那你来找我作甚?” 桓京道:“我已与那几个道友,商量好了,今天晚上,要去一座比较远的高山,一起饮酒赏月,今夜就不能配巧指姑娘了。” 鲁巧指挥挥手道:“你随意即可,此事无需对我说。” 桓京面带微笑,点头道:“明日一早,我若起得来,会来这九岳大阵,和巧指姑娘汇合。若我起不来,估计要到晚上,也许会拖到后天。不过,三日之内,我必定回来。巧指姑娘若是另有要事,也可以先行离去,我会在此登上三天。若三天以后,巧指姑娘还是不来,那我也只能孤身前去和几个道友,谋取雷霆。” 鲁巧指坐了下来,端起酒杯,默默饮酒,不再多言。 桓京潇洒而去,和那几个妖修女子,把臂而行,冉冉飞起,一瞬间之后,便消失在了夜空中。 一人饮酒,鲁巧指不免觉得有些寂寞。 她转身一看,见那华阳洞天主人的弟子陆沉舟,依旧在大口大口的豪饮烈酒,便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持着酒杯,走向前去。 “陆道友有礼了。” 鲁巧指站到陆沉舟身旁,举杯敬酒,道:“我叫鲁巧指,师从广寒宫,在此能与陆道友相识,实乃缘分。” 陆沉舟头也不回,面冷如冰,道:“我不是你道友。” 鲁巧指暗暗生气,脸上却笑容不减,道:“为何这么说?” 话虽如此,鲁巧指心头却暗暗想道:“难道这个陆沉舟,和横江与独孤信,交情不浅,听说过我和横江之间发生的事情,这才对我如此冷淡,连道友二字,也不肯回应我?” 陆沉舟却道:“我没有朋友。” 听闻此言,鲁巧指心中松了一口气,原来这陆沉舟并非是横江的友人,于是她又问道:“人生在世,怎会没有朋友?阁下和桓京道友,若不是朋友,又怎会愿意和他结伴同行, 去谋取雷霆?” 陆沉舟道:“他请我。” 鲁巧指皱了皱眉,有些不明白。 陆沉舟又道:“一百片仙精,不二价!你若以后有什么事情,要请我帮忙,只需拿出一百片仙精即可。” 原来是个见钱眼开之辈。 鲁巧指眼中带着一丝讥色,问道:“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请阁下帮忙?” 陆沉舟道:“看心情,看我缺不缺仙精。我若心情不差,就帮。我若很缺仙精,也帮。” “阁下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鲁巧指悻悻然喝着酒。 陆沉舟不理她,只抬头看天,仿佛天空深处,有一抹最为动人的风景,惊心动魄,让陆沉舟的心神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于是,陆沉舟即便是听到鲁巧指说他是一个有趣的人,他依旧是爱答不理。 鲁巧指心中又是一阵不爽。 她也有些脾气,不忿道:“我夸你是一个有趣的人,你却毫不理睬。莫非我在你心中的印象,则恰恰相反,你反倒是觉得我是一个最无趣的人?” 陆沉舟摇摇头。 鲁巧指追问道:“阁下为何不愿开口?” 陆沉舟道:“若想听答案,先给报酬。” 鲁巧指赌气道:“多少?” 陆沉舟伸出了一个手指。 鲁巧指咬咬牙,给了陆沉舟一片仙精。 陆沉舟接了仙精,这才开口,答道:“于我而言,芸芸众生,天地万物,了无生趣。你虽是仙宫弟子,却也属于众生之一,自然也很无趣。” 鲁巧指道:“阁下真是个怪人!你那名字也怪,为何要叫沉舟?” 陆沉舟又伸出一个手指。 鲁巧指皱了皱眉,沉思片刻,最终还是给了仙精。 陆沉舟将仙精捏在指尖,仔仔细细收入衣袖当里。鲁巧指打量着陆沉舟收仙精的动作,恍然之间,只觉得在陆沉舟眼中,仙精并非只是仙门珍奇贵重之物,仿佛对于陆沉舟而言,仙精就好比是情人的手,情人的腰,情人的胸,于是他手持仙精的动作,显得格外温柔、格外的柔情蜜意,痴缠中又暗带着几分热烈。 鲁巧指从未见过,有人贪财贪得如此痴,如疯似癫。 真是个怪人! 陆沉舟收好了仙精,又摸了摸衣袖,道:“沉舟二字,顾名思义,讲得简单一点,就是沉船。我要沉的船,叫做三宝宙船。” 这陆沉舟,竟要沉三宝宙船! 三宝宙船乃三宝天尊之物。 三宝天尊,未曾像其他天尊一样,开创仙宫道场,于是仙道世间之人,素来把三宝宙船,当做三宝天尊的道场。如今按照陆沉舟这番说法,他这名字的意思,岂非正是要沉没三宝天尊的道场,要和三宝天尊一争高下,甚至让三宝天尊身死道消? 鲁巧指很是惊诧,却不多问有关三宝天尊之事,只道:“我没有问阁下要沉哪艘船,阁下却自己说了,莫非阁下突然间觉得,我比寻常众生,要有趣得多,这才不等我问,就事先说清楚?” 陆沉舟道:“你两次交付仙精问我问题之时,给仙精给得很利落,由此可见,你是一个舍得花大价钱请我帮忙的人。对我而言,你这样的人,属于潜在的顾客,需要另眼相看。我多回答你一个问题,算是买二送一。” 原来如此。 鲁巧指顿觉有些自作多情,转身而去。 陆沉舟却转身拱手一礼,似是要送别鲁巧指。 鲁巧指转过身来,却听陆沉舟正儿八经的作揖,道:“多谢惠顾。” “哼!” 鲁巧指衣袖一甩,大步而去。 她踏步于空,如攀登天路,不一刻间就飞过了上百里山河,落到一座荒山之上,再施展出聚土成山之法,做了一个土石院落,再住了进去,却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休息或是修行,越发的觉得脑子有些闷,暗想道:“这陆沉舟口口声声,说他名字的意思,就是要沉了三宝宙船。此人说这话的时候,神态自若,语句娴熟,显然不知对多少人说过这句话了。我若是三宝天尊,得知有人要沉我的道场,要毁我的道统,我定然提前出手,将此事抹杀在萌芽状态,灭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辈小子。可三宝天尊却似是不知道此事,而三宝天尊门下,诸如王玄应、阳秋子、荒氏兄弟等人,也对此不闻不问。那阳秋子甚至连陆沉舟的仙精报酬,也不曾克扣半片,真是令人费解!” 第三百八十一章:愿为山主效死 啪嗒! 啪嗒! 陆沉舟手中端着几片仙精,随手一抛一抛,仙精相互撞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他很执着赚取仙精,也最喜欢听到仙精撞击的声音。 对于陆沉舟而言,世间虽大,纯阳仙人八千年的寿命虽然悠长,可岁月寂寥,仙路一途百无聊赖,他不嗜好美食美酒,也不喜欢美人华服,对功名利禄也不在乎,最喜欢的,唯独就是这仙精撞击的是声音。 对他而言,普天之下,再也没有比这有趣的事情了。 九岳大阵,已空空荡荡。 庆功宴聚集了百万仙门弟子,如今各奔东西。 这一场庆功宴,发放的仙精酬劳,数以百万计。 唯有长生不老的天尊,才能有这般手笔,发布诛魔令,召集世间仙门弟子,来此伐魔卫道,等到战后,再拿出上百万仙精,犒赏参战之人。 陆沉舟要沉的船,就是三宝宙船。 “三宝天尊随意一道诏书发出,犒赏之时,就要花费百万仙精。我出生入死,也不过数十片仙精俄而已。也难怪三宝天尊不将我放在眼里,即便知道我追逐仙道,只为毁他三宝宙船,他依旧对我不闻不问。蚂蚁咬人,人被咬伤的地方会长出一个小包,会觉得痒,觉得疼,很不舒服。以我这般实力,在天尊面前,连蝼蚁都不如。就算做出什么对三宝天尊不利的的事情,也无关痛痒……” 四方仙门弟子离去,独留王玄应道君与其门人弟子,驻守在此。 陆沉舟怎愿意和三宝天尊门下,长期相处? 他与桓京约好了,三日之后,在此汇合,在一同去谋取雷霆。如今时间上早,陆沉舟只觉得每在九岳大阵逗留一瞬,心中就多一分煎熬,百无聊赖之下,他亦腾空飞起,直达高空深处,在九岳大阵周围千里范围之类,四处晃荡。 距离九岳大阵千里之处,群山联袂。 多日以前,横江领着夏侯一氏族人,曾建设此山,留下诸多殿宇楼台殒落,且以仙门手段,播种植树。横江与夏侯一氏之人,在此地只休息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便去扫荡深渊魔物。 陆沉舟喝酒飞行,漫无目的,身形晃晃悠悠,也不知到底是醉还没醉。 飞着飞着,陆沉舟就飞到了横江与夏侯氏曾经暂住的那座山峦。 此山建筑不论大小,全是夏侯氏之人建造。 他们因为先祖遗留的血统问题,智商不高,就连建房子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创造力,直接把遗知山镇守府诸多院落的模样,原原本本,照搬了过来,将此地建得和遗知山镇守府一模一样,甚至连山峦轮廓,也被夏侯氏族人,用一杆杆方天画戟,削刮雕琢得和遗知山很相似。 陆沉舟飞到山顶之时,眼神微变,望着下方山川建筑,自言自语。 “这是遗知山?” “九岳大阵距离遗知山,有数百万里之遥,我随意飞行,怎能在短时间内,飞度数百万里山河?” “听闻佛门有一种功法,叫做筋斗云,一个跟斗就能翻过十万八千里,飞行之时,速度迅捷。也传闻远古群仙时代,有一个很厉害的大仙,背上生上着六只翅膀,羽翅一扇动,就是二十四万里,比佛门筋斗云,更要厉害几倍。莫非我在无意之间,领悟出了类似的飞行手段?” 陆沉舟在空中转身回望九岳大阵方向,再施展出纯阳仙人破妄之眸,双目放出两束霞光,顿时视线透过长空,直达千里之外,隐约看到了九座雄伟山峦,耸立于天地之间。 见此,陆沉舟自嘲一笑,道:“我果真不是仙门中人吹嘘的经天纬地之才,半个时辰飞跃千万里,全是痴心妄想。以我的手段,也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达成心中所想。不过,凡事无绝对,有朝一日,我未必毁不掉三宝宙船。正如那遗知山的山主横江,天资平庸,本该是一个此生修行无望的凡人,如今却修至神魂境界,且得了战功第一,连那王玄应道君,都对他另眼相看。” 一念至此,陆沉舟从空中降下,落到山中府邸。 他只站在院中,用鼻子闻了一闻,就闻出了横江当初住过的房间,是哪一间。 陆沉舟进了书房,仔细打量一番,又站在横江曾席地而坐的位置,闭上眼睛沉吟了片刻,再随手一挥,袖子里窜出了数十头幽暗半透明的狼魂。 嗷呜! 群狼奔行在院内,时不时发出狼嚎,陆沉舟偶尔也狼嚎几声,作为回应。 “偏房当中,摆着一个浴桶,以浴桶木质浸水的痕迹来看,横江是一个很会享受的人,每天都要沐浴一次。书房的书架上,有书籍摆放、挑选、翻阅的痕迹,这意味着横江是一个喜欢读书的人。房中横江打坐练气之地,青石地面纹路,已稍稍有些纹路顺畅的迹象。显然,横江虽在此地逗留时间不久,可大多数时间,都在这房中修行,且他采集天地灵气的速度,比起寻常仙门精英弟子,更要快了几分,否则在极端的时间内,这青石地板不可能呈现被天地灵气冲刷而梳理了纹路的迹象。” “懂得享受,好学,勤恳,而且就连夏侯翼那样的人物,也心甘情愿跟随在横江身边,随他伐魔,跟他出生入死……有趣,有趣。” “横江天赋平庸,若要修炼有成,成仙成道,甚至晋位天尊,若只凭苦修,绝无半分可能。以他能够获取战功第一的手段而言,横江绝非甘于平庸之辈。他必定有许多事情,要上下求索,要寻人相助!” 陆沉舟将府邸里里外外探测了一番,再大步而出,飞离此地,走之前,他眼中已有笑意,赞叹道:“这个横江,必是一个潜在的大客户!” 嗖! 陆沉舟身形一闪,消失在血色苍穹深处。 来此赴宴的仙门弟子多达百万,虽各奔东西,却也有一些仙门弟子,尚未走远。有几个仙门弟子,驻留在不远处的一座山峰上,他们见陆沉舟从对面山上那座院落出来,便议论起来。 “陆沉舟果然手段不凡,难怪犒赏之时,他得了好些仙精,比我们要多了不少。对面山上,听说是夏侯一氏建的房子,由一座夏侯翼亲手布置的大阵护卫着,前番我们也曾去探访,却被大阵挡在外头,不得其门而入。不知那华阳洞天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教出此等弟子。我观这陆沉舟,不论是风度气质,还是修为实力,都不弱于那些来自于仙宫的英杰之辈。” “你有所不知,这陆沉舟只是看上去颇为不凡而已,实则你看到的都是表象。陆沉舟本质上,就是一个贪财如命之辈,这人从不和人谈交情,开口闭口都是仙精,无论什么事情,都用仙精来衡量,整个人都钻到钱里去了,一身的铜臭味。” “对面那座府邸,实际上应该属于横江,陆沉舟孤身前往府邸,莫非是要拜访横江?那横江端的是非同小可,师从寻常仙门道场,却一枝独秀,在庆功宴会,傲视群雄,实在不简单啊。” “百年苦修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众人议论一阵,便不再多说,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修行的修行。 这一日,横江距离九岳大阵,已有十万里之遥。 他偕同独孤信与夏侯翼,领着夏侯一氏之人,一路往西,越飞越远,渐渐的飞出了被仙门弟子来回扫荡了群魔的山峦,越发的深入深渊地狱腹地。 越是往西,天地越是晦暗不明。 当横江飞出了千万里外,天地已不分昼夜,四野一片昏黑,唯有天穹深处,淡淡的红光洒落,将世间勉强照出了几分光影。 到了此时,横江才让夏侯翼停在空中,暂且不再往前飞驰。 “夏侯道友,我们离九岳大阵,越来越远,路上遇到的深渊魔物,数量越来越多,实力也越来越强。我们自空中飞驰至此,必定已经被深渊诸魔察觉,这几日间,必有深渊魔君,得到消息,前来截杀。” 言及此处,横江目光灼灼,盯着夏侯翼手中方天画戟,道:“魔君杀来的时候,夏侯道友务必全力以赴,将魔君斩杀,不可让其逃了!” 夏侯翼道:“魔君实力,形同道君,若连魔君都死了,下次来的必定是号称魔尊的深渊大魔。山主!如若真惹来了深渊大魔,以你我的实力,如何是大魔的对手?” 横江眼神一凝,眺望西面黑中带红的天宇深处,道:“我等的就是深渊大魔!” 此言一出,夏侯翼勃然色变。 他乃夏侯一氏族长,绝非愚昧之辈,实则他对横江的谋划,也早已有所猜测,如今听横江亲口说出,心中亦是震撼不已。他只觉横江这短短一句话,似万丈雷霆,轰击在他心上。夏侯翼并未因此而惧怕,他反倒是想起了族中有关于远古群仙时代的传闻,想起了祖上以身试魔的万丈豪情。 于是,夏侯翼拱手抱拳,应诺道:“愿为山主效死!” 横江点点头,转而看向独孤信,问道:“独孤兄意下如何?” 独孤信眼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柔情,回道:“我很期待。” “哈哈……好!” 横江拿出三宝天尊与法臣天尊所赠名帖,将其中三宝天尊的名帖,递到独孤信手中,道:“只能胜,不能败!败则万事皆空,胜则海阔天空!” 第三百八十二章:色是刮骨刀 独孤信端着名帖,指尖显出几许法力,在名帖上轻轻敲了一敲,法力显现光芒,沉入名帖里,名帖却变得璀璨如镜,照出一束人影,显现于独孤信面前,乃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十几岁少年模样。 人影见了独孤信,微微一笑,伸手朝脚下指了一指,足下凭空生出火焰,火中又升起一座洁白的玉质楼台,约莫三尺见方,共有三层,各有图案。最下方是一个老头,正在给一群童子讲课的图画。中间那一层,则是画着一排一排的书架,摆着一册一册的书卷,从纸质书本,到竹简,到兽皮卷轴,到石头碑文,再到壁画岩刻,不一而足。最上方一层,则画着一副繁星点点,无比深邃的夜空模样,此画尤其栩栩如生,若仔细去看,可见画中星辰,微微闪烁,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无休无止的运转着。 “拜见天尊!” 独孤信朝人影拱手。 玉台上这人影,正是三宝天尊的分身。 三宝天尊问道:“台下何人?” 独孤信道:“宣明道场弟子独孤信。” “宣明?如此看来,你和横江同出一门。” 三宝天尊点点头,忽而转身看向旁边的横江,促狭一笑,眼眸微眯似是一弯新月,却不多说,只意味深长的朝横江点点头。 横江曾和三宝天尊打过交道,也亲耳听过三宝天尊和法臣天尊互称秃驴与妖道,明白这三宝天尊,绝非像他刚刚出现在玉台上那样,全然是一个一本正经的世外高人。 可独孤信见了三宝天尊促狭的笑容,心中没来由一紧,想道:“横兄离开师门以后,我又按照众妙之相的秘籍,将眼罩重新炼制了一番,使得眼罩可以隐藏我一身气息,即便道君高手精心探查我,也看不出我的底细。可台上之人,却是长生不老的天尊,即便只是一道分身,只怕也能看出我是男是女。” 三宝天尊手掌一翻,掌心多了一本书籍。 “佛门与寻常仙门,全然不同。除了佛门之外,不论是仙门正宗,还是左道旁门,妖修外道,与人相见,皆是拱手作揖施礼,唯独佛门,双手合十。我这有一本书籍,记载着一些寻常的佛门规仪,你且拿去看看,切莫在深渊之魔面前,露出马脚。” 三宝天尊将书籍递给横江,旋即转身挥手,并起中指与食指,朝独孤信额头隔空点了一点。 独孤信眼神一亮,只觉如同醍醐灌顶一样,脑中多了一道讯息。 “变!” 她手捏法诀,身躯轻轻一摇晃,竟变成了三宝天尊模样。 横江先是将三宝天尊给的书册细细看了一遍。 看过之后,横江手中书册,化作点点精光,消失不见。 横江随即也拿出名帖,像独孤信一样故技重施,他那名帖里显出了法臣天尊的模样。法臣却因修持了闭口禅,嘴唇封金,不言不语,只朝横江眉心,隔空指了一指。 横江心中,亦多了一段讯息。 他摇身一变,化作了法臣天尊模样,瘦骨嶙峋,皮包骨头,面色黝黑,愁眉苦脸,仿似饥寒交迫了千万年,从未享受过一天安逸的日子。 外形虽像,横江身上却没有几分法臣天尊的气度,形似而神不似。 直到横江双手合十,朝独孤信颔首施礼,他身上气息,才渐渐和法臣天尊多了几分相似。 随即,横江又身躯一摇,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对独孤信道:“独孤兄,你我还需寻一个隐秘的地方,预先演练一段时间,务必要在变化成两位天尊之时,让那深渊诸魔,分辨不出真假。” 独孤信点头道:“如此正好。我们一路往西,已诛杀了不少深渊魔物,若横兄所料不差,深渊魔君必会在近段时日赶来截杀我们。到时候正好借那魔君,来试一试,你我变化成的两位天尊,能否以假乱真。” 横江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独孤兄果然与我心有灵犀!” 独孤信却不说话了。 她对心有灵犀一词,颇为敏感。立时就想到了心心相印、永结同心、两心相依等等类似的词汇,心思也柔的像水一样,于是眸中目光,也变得越发的柔和? 横江不经意间,察觉到独孤信眼神变化,问道:“独孤兄目光柔情似水,莫非是想起了心上人?” 独孤信摇头。 横江笑道:“以阅历而言,我比寻常人,要高了不少啊。独孤兄骗得了旁人,却骗不了我。你这分明就是小儿女相思之时,才会出现的眼神。” 独孤信稍作犹豫,芳心乱如深渊地狱里不堪入目的杂乱江山,不知为何,她竟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横江不知独孤信心中所想,道:“我此番布局谋划,极为凶险,独孤兄千万不要因为儿女情长,而影响到道心。不过,等此事一了,独孤兄可一定要把你的心上人,介绍给我瞧一瞧。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种绝代佳人,竟能入得了独孤兄的法眼?” “此事随缘即可。”独孤信没有做出肯定的回答,心中却想道:“我眷念的,哪里是什么绝代佳人,他长得不算俊朗,资质也不出众,甚至连哄女人开心的花言巧语,也未曾对我说过半句。” 横江见独孤信不说话,以为独孤信是因思念某个女子而分神,他不曾多问,只让夏侯翼将披风抖开,在地上铺开,再朝周围山峦指了一指。 “石来!” 随着横江一声轻呼,满地狼藉的石头,自四面八方,飞驰而来。 横江嘴唇微张开,唇间飞出一束光华,斩向飞来的石头。此乃太乙庚金剑气,锋锐异常,切豆腐一样,将飞来的石头,切成一块一块,整整齐齐的石砖,相继落到披风之上,累成一座石屋模样。 “独孤兄,请!” 横江当先走进石屋。 独孤信更了进去。 这屋子没有窗户,关上门之后,里面便漆黑一片,密不透光。 屋中静悄悄,独孤信可以清晰的听到,横江的呼吸声,以及横江的心跳声,以她敏锐的嗅觉,甚至能闻到横江身上,淡淡的神魂雷火气息。 二人相识已久,也曾共处一室。 如今,独孤信却觉得有些不一样。她深深呼吸之后,才压住芳心里的胡思乱想,摇身一变,化作三宝天尊模样,脑后先出一轮犹若圆月的明光。 横江亦变作法臣天尊模样,脑后明光显现。 “当初我前往九岳大阵拜见两位天尊,大阵尚未布置完整,二位天尊相互调侃嬉笑,三宝天尊把法臣天尊称作秃驴,法臣天尊则说三宝天尊是妖道,这二人的语气神态,我如今给独孤兄来演示一遍……” 横江直入主题,一人分饰两个角色,将当初之事,重现了一遍。他在修行一途,虽资质不高,可记忆力却很好,看过的书,遇到过的事情,几乎不会忘记,如今重新演绎当初之事,就连身上气度,也浑然天成,就好似他真是一个长生不老的天尊。 尤其是横江在演绎法臣天尊之时,将三宝天尊所赠书册里的佛门规仪,运用其中,哪怕独孤信这样冰雪聪明的女子,若是没有事先知道,眼前的法臣天尊,是横江假扮的,也会认为自己是真的遇到了佛门的天尊。 她只看一遍,就已经记住了三宝天尊的说话语气,以及说话之时遣词造句的方式与习惯,就连三宝天尊那促狭、顽劣、玩世不恭、嬉皮笑脸又偶尔莫名其妙面带怒意的样子,她都已牢记在心。 横江见独孤信一直沉默不语,以为独孤信是没有记住三宝天尊的神态动作与语气,又演绎了几遍,才道:“独孤兄,可看明白了?你我各自扮演一位天尊,先演绎演绎,若想要骗得过深渊之魔,首先要能骗得过我们自己。” 独孤信却道:“横兄,你再演绎几次,我先看看,用心体会一番。如今时间尚早,不需如此急切。” 横江点头道:“也好。” 他再度一人分别扮演两位天尊,重复当初在九岳大阵之事。 独孤信痴痴的看着,心道:“如果有朝一日,横兄能得道,得长生道果,修至天尊该多好。如果到了那一天,我也修成天尊,那该多好。仙门中人,虽寿命悠长,可不至天尊,终究寿命有限。唯有天尊,才能天荒地老,才能海枯石烂,才能永恒,才能天长地久,直到星河化灰,虚空泯灭的那一刻……” 良久之后,横江终于发现独孤信眼神有些呆滞,呼唤道:“独孤兄!” “啊!” 独孤信惊呼一声,又赶紧低下头去,想道:“横兄智深如海,他只是把我当成兄弟,这才对我没有防备,也没有仔细揣摩我的神态与心思。如若我再这样,在他面前魂不守舍,迟早会被他看出来,以后我可千万要小心些才好。” 横江见独孤信一惊一乍,未免有些叹息,道:“常言道:色是刮骨刀,温柔乡是英雄冢。如今看来,此话半点不假,唉……” 独孤信收敛了心神,将横江演绎的三宝天尊形象,牢记在心。 横江演绎完了一遍,又道:“独孤兄你这等风雅绝伦的人物,坠入情网之后,也与常人无异,也不知何许人物,能让独孤兄你如此魂牵梦萦,连道心都乱了。等深渊大魔之事一了,我必要见一见你的心上人,看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独孤信不说话,心中却有些懊恼。 第三百八十三章:以假乱真 石室里,二人分别扮演三宝天尊和法臣天尊,力求尽善尽美,不能露出半点马脚,被深渊之魔察觉。 夏侯翼操控披风大幕,一路往西,飞驰不停。 夏侯氏族人在大幕上布置战阵,严阵以待,日以继夜,没有半刻休息。仙门中人精力远超常人,长则可以闭关修行数月甚至数十年,短则可以十天半月不眠不休。夏侯氏子弟,素来以征战深渊地狱为己任,祖祖辈辈皆是悍不畏死的悍勇之士,虽因祖传血统问题,夏侯一氏的智略较低,可毅力与心性,比寻常仙门弟子,却不知强了多少。 大战在即,夏侯氏子弟越发的精力十足,士气旺盛。 石室中。 独孤信第一次,觉得横江有些讨厌。 她并非是真心厌恶横江,对横江产生了坏印象,实在是因为,横江时不时就问她,有关她心上人的问题,这让独孤信如何回答? “真是个呆子!傻子!人家都不想回答他这些事情了,他偏偏还要问!” 独孤信心中五味杂陈,偶尔也会暗骂一声:“讨厌!” 横江哪里知晓独孤信的心思。 男人对于女人,历来都很有兴趣。 这就好比,女人对自己的容貌问题,很有兴趣。 于横江而言,独孤信是他的生死之交,于是独孤信看上了什么样的女子,横江又怎能不多几分关心? 独孤信虽比横江早拜入宣明道场,算是横江的师兄,可二人以兄弟相称,独孤信找的道侣,对横江而言,便是他的弟妹,他这个做兄长的,肯定要多多了解。 好在横江也不是纠缠不清之人,偶尔问上一句,仅此而已,否则即便独孤信再如何能掩饰,就算她脸上带着的银色面罩遮挡住了小半张脸,因她心中百味错杂,难免会在言行举止上,露出些马脚,最终被横江看穿。 不过,独孤信不愧是宣明道场数千年来,最为杰出的弟子。她心性虽比不得横江,可在仙道世间里,也算凤毛麟角,出类拔萃。第一日第二日的时候,横江提起她的心上人之事,独孤信心中稍稍有些窘迫,眼神稍稍有几分难以察觉的飘忽,可到了第三日第四日,独孤信已经完全适应了。每当横江问起之时,独孤信甚至会反问横江,是否找到了心上人,又问起了横江先前对他说过的,海中龙女水笙儿之事。 两人相互调侃几回之后,横江便不再多问. 如此,又过得三五日。 独孤兄越发的应对自如。 横江对独孤信的感情问题,已经放下心来,便开门见山,毫不遮掩,道:“情爱之事,总能让人念念不忘,甚至影响心绪,降低智商,一门心思只惦念着心上人,茶不思饭不想。如今我问起独孤兄的心上人,你已能平静自如的应对,甚至还有心思来和我说那龙女水笙儿。这样看来,独孤兄的心态,已渐渐恢复了平和。即便你心中惦念着的那个女子,对你有别样的心思,要刷什么阴谋诡计,意图害你。以独孤兄的心性而言,你定然不会被人拐骗,最终人财两空。” 横江一席话语,全是肺腑之言。 二人既是生死之交,以横江信义为先的处事方式而言,他理当替独孤信考虑。 独孤信知道横江是为了她好。 也知道,若他真是男儿身,若他真是惦念上了某一个女子,横江这种事先提醒,让他稳住心态,不被人蒙骗的方式,字字句句都是金玉良言。 可如今独孤信心中却有些生气。 她虽不说话,心中却已在埋怨:“横兄你简直是个榆木脑袋!哪怕整个仙道世间,人人都要害我,唯独横兄你绝不会做出对我不利之事!” 历经此事之后,独孤信在横江面前的话语,又少了些。 每每横江和他说话之时,她只淡然回答,不愿再多说。 横江发现了独孤信的态度变化,也只以为是大战即将到来,独孤信惦念着如何对敌深渊魔君,以及如何对敌深渊大魔,这才没有了闲谈的心思。 队伍一路向西,距离仙门中人在这一层深渊地狱的势力范围,越来越远。 横江与独孤信,一只藏在石室里,未曾出门。 夏侯翼将飞行速度放缓,渐渐停下,披风化成的大幕悬浮在高空。 叩叩! 敲门声响起。 横江知道是夏侯翼拜访,直接让他进门。 夏侯翼连们也不开,施展出穿墙术,来到房中,朝横江拱手施礼,道:“山主,我们距离独行大魔的魔窟,已经不远,只有不到八十万里。若再往西,飞上一段时日,就将飞出独行大魔所掌控的地界。” 横江点头道:“夏侯道友,你接下来就驾驭青风大幕,围绕着独行大魔的魔窟,绕圈子飞行,等到深渊魔君前来征伐我等。” 夏侯翼拱手抱拳,出门而去,依言而行。 横江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朝独孤信拱手一礼,道:“妖道,大魔即将来袭,你可做好了准备?” 独孤信讥讽一笑,道:“秃驴你先管好你自己,贫道的事情,无需你来操心!等那大魔来袭,贫道倒要看看,是你佛高一尺,还是我道高一丈,亦或是他深渊之魔,魔高万丈!” 二人如今依旧是假扮两位天尊。 历经多日演绎,已演绎得完美无缺。 为了保持这种能够以假乱真的状态,二人连本来的模样,都不再变回去,而是以天尊的姿态,驻留在石室当中,不肯迈出大门半步。 如若出了门,被路过的深渊魔物见到,再把消息传出去,哪里还会有什么深渊魔物敢来招惹? 休说是深渊统领,深渊岛君一类的高手不敢上门,只怕就连那个被法臣天尊与三宝天尊打伤的独行大魔,在得到消息之后,立即丢下他的魔窟,不顾一切,亡命而逃。而那独行大魔逃脱了性命之后,必定会像当初三宝天尊找来法臣天尊助阵一样,请来深渊地狱里,其他魔尊出手相助。 若事情发展到那种地步,不仅是横江一番谋划布局,要付之东流,只怕连横江这一批人的性命,也要灰飞烟灭。 所谓魔窟,实际上就是深渊大魔的修行之地,和仙道世间的洞府、道场等等,是同一类称呼。 在仙道世间里,长身不老的天尊,开辟仙宫,镇守一方。 仙宫周围数百万里,甚至上千万里山河,皆归仙宫管辖。诸如宣明道场所在的中土帝国,距离紫霄宫虽有上百万里之遥,却依旧要听候紫霄天尊的调遣,听候诛魔令的号令。 深渊地狱也如仙道世间一样,每一个魔尊的魔窟周围,都是魔尊的管辖范围。 不过,深渊地狱层层往下,不知有多少层,而且每一层深渊地狱,皆是疆域广袤,于是魔尊管辖的疆域,都是以千万里,甚至万万里来计算,比起仙道世间里的天尊,势力范围不知广阔了多少倍。 也正因如此,即便夏侯翼有纯阳仙人巅峰的修为,带人飞行,速度比起寻常仙门修士一日千里的速度,要快了几十倍甚至上百倍,可日以继夜飞驰了许久,足足飞了一个多月,才来到独行大魔的魔窟附近。 横江这一番谋划,夏侯翼想了许久,也没想清楚,横江的具体布局,到底是什么。 连夏侯翼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横江的想法,独行大魔这魔窟附近的深渊之魔,又怎会明白横江的心思? 于是,当深渊诸魔发现有一伙仙门中人,不远数千万里,自动而来,直达独行大魔的魔窟附近之时,群魔的心思一下子就乱了。他们全然想不明白,这一伙仙门中人,来到魔窟到底想要干什么。 此地乃独行大魔的魔窟,有大魔镇守,只要来的不是天尊,至于天尊以下的道君亦或是纯阳仙人,只要被群魔团团围住,就只能是身死道消这么一个结局,即便想要逃命,也是插翅难飞。 毕竟独行大魔麾下,也有诸多魔君,诸多深渊统领。 群魔聚在一起,商议一阵,却讨论不出一个结果,他们也怕这是仙道世间的阴谋诡计,怕那披风大幕上,潜藏着什么威力浩瀚的仙阵,一旦冒冒失失冲过去,就会被杀得灰飞烟灭。于是众魔商讨了许久之后,就选了一个折中的方案,就派了一个深渊魔君,前去截击打探一番。群魔又叮嘱这个魔君,一旦发现不对劲,立即转身逃遁,切不可意气用事,白白丧失了性命。 寻常深渊魔物,多是智商低劣之辈,甚至与禽兽无异。这等魔物在深渊地狱里,只算是和仙道世间激战的消耗品,死了便死了,也算不得什么损失,毕竟深渊地狱里,有着数之不尽的诞魔之地,能诞生无量魔物。若在激战当中,低等魔物能侥幸不死,甚至能在激烈的战局里,在生死一线之间,临阵突破,那就晋升成更高等的魔物。深渊里那些魔君、魔尊,就有好些是从深渊魔物,一步一步,攀升往上,渐渐的威震深渊。 可实力越高,深渊诸魔的智商也越高。 往往越聪明,就越怕死。 好些个魔君聚在一起,讨论到底要派遣谁做代表,前去探查个究竟,却无人肯主动站出来。于是魔君们没有办法,只得采取最古老,却最有效的方式,用抽签来决定。谁抽到最短的那根签,谁就去做先锋。 第三百八十四章:寒冰凝结者 每一次出战之前,若难以定夺由谁出手,那么在深渊地狱里,就要奉行最古老的规矩……抽签。 魔心诡诈,就连抽签也是如此。 于是抽到最短的那根签的,必定是在群魔当中,最被众魔排斥之辈。 这一回抽到短签的,是一个浑身上下,闪烁着蔚蓝色冰光的魔君。深渊之魔的能耐,素来内显于外,诸如炎魔浑身是火,霜魔浑身冰冻,此魔一身冰光,理当是一个具备寒冰一系法统的魔君。也许是受到自身寒冰手段的影响,这位魔君少言寡语,性格沉默,整个人也冷得像一个冰块。 抽到了短签以后,这魔君也不多说,只将短签丢进嘴里,嘎巴嘎巴嚼碎了,再转身朝魔窟之外走去。 群魔跟随其后,出了魔窟。 当浑身冰光的魔君即将飞上空中之时,后方魔君当中,走出一歌身材魁梧,浑身冒着黑烟的魔君,开口道:“寒冰凝结者!你抽了短签,做了先锋,准备如何对敌?” 寒冰凝结者猛地转身,遍体冰光大盛,照得周遭天地山河一片煞白,喝问道:“本君如何对敌,与你何干?难道你尘埃湮灭者不想要我做先锋,要取而代之,代替我前去和仙门高手激战?” 尘埃泯灭者怒得大口喘气,道:“本君好意提醒,你却不知好歹。若对方实力强横,斩了你性命,我肯定不会救你!若你胜了,对方的魂魄血肉,你寒冰凝结者休想独自霸占,我等必定要一起分享!” 寒冰凝结者桀桀怪笑,飞上高空,眨眼间消失不见。 尘埃泯灭者想要追上去,却被旁边的魔君拉住,劝道:“按照自古以来的规矩,谁杀灭了敌人,战利品就归谁。冰霜凝结者孤身一魔,可他好歹也是魔君,真要生死相杀,咱们未必能讨到好处,这事不如就这么算了。” 尘埃泯灭者咬牙切齿,怒吼连连。 这群魔的语言,和仙道世间的语言,截然不同。在仙门中人听来,这几个魔君只是在相互咆哮,嗷嗷乱叫,犹如野兽嘶吼。可这等咆哮嘶吼叫喊之声,却正是深渊地狱里群魔的语言。 寒冰凝结者飞在空中,浑身冰光灼灼,如一颗蓝白闪耀的慧心,在天宇深处来回飞旋,速度极快。 深渊地狱深处,光线昏暗。 若凡人以肉眼凡胎观察,只能见到天地间,隐隐有暗红的血光,除此之外再也看不清其他景物,即便抬起手俩,放到自己面前,也看不清五个手指。 哪怕是深渊魔君,也因为视线受到阻挡,难以观测到远处的景物。 夏侯翼操控披风大幕,在魔窟数十万里外,绕着圈子飞行。他这种举动,如果是在仙道世间里,绕着一方仙宫飞行,只怕早已被仙宫高手发现踪迹,再杀上门来,一网打尽。可寒冰凝结者这个深渊魔君,却足足用了数日时间,才在魔窟西南七十几万里之外,一座喷涌着烈烈岩浆的火山上空,发现了披风大幕的踪迹。 冰霜凝结者发现夏侯翼之时,夏侯翼同时也发现了这个魔君。 并非夏侯翼纯阳仙人的实力,已和魔君相差无几,才能第一时间在昏黑无光的天地里,察觉到魔君出现。实在是冰霜凝结者周身冰光,太过于耀眼夺目,在昏黑的深渊地狱里,就好比密室里的灯火,夜空中的圆月一样,十分瞩目。 嗖! 披风大幕遽然停下,速度暴降,撕扯狂风,发出锐鸣。 夏侯氏族人猛然发动阵法,将一杆杆方天画戟,竖立在大阵当中,顿及画戟如林,杀气如山。 “魔君来了!” 夏侯翼提着大戟,站在石室门口,他随口一言,道出魔君二字,石室内的横江与独孤信,已明白魔君来袭,恶战在即。 石室周围早已布置了隔音法阵。 夏侯翼来到石室门口禀告,实则已位于隔音阵法内部,当他禀告完毕之后,又往后退去,离了隔音大阵。他不想偷听石室当中,横江与独孤信交谈的话语,也没有必要偷听。只是夏侯翼素来细心,对待横江也一直很有敬意,言行举止,皆把横江视为遗知山的山主,进退有据,极有分寸。 横江知晓魔君来袭,便将衣袖一甩,袖中火焰落地,化作一道人影。 “尊上!” 左护法拱手施礼,抬起全无面目只有独眼的脑袋,腹中发声,道:“魔君已至,此战属下万死不死,还请尊上吩咐!” 横江道:“此战由夏侯道友主战,既随他一起出战,将八寒业火借他即可。” 左护法又道:“对方来的是一个魔君,若用八寒业火,那魔君多半是斗不过我们。可此战之后,深渊诸魔必定对八寒业火有所提防,等到深渊大魔来袭的时候,我们再想用八寒业火偷袭大魔,难于登天啊。” 横江摇头道:“大魔之事,我另有安排。” “尊令!” 左护法点点头,身形如同虚影,穿过石墙壁,来到夏侯翼面前,道:“尊上令我,与你一同出战。” 夏侯翼道:“上次你我合力,激战那霜魔当中的魔君,结果关键时刻,被魔君跑了,实在令人遗憾。如今你我再并肩作战,必定比上回更有默契,这回切不可让魔君再度跑了。不知山主可曾下令,要生擒魔君,还是要斩杀魔君?” 左护法道:“未曾说过。” 夏侯翼不再多问,眼中杀机已定,在心念里高呼一声:“诸位,随我诛魔!务必要斩落魔君头颅,不可让他跑了。先前你我只斩下了一只魔君的手臂,用来烤肉下酒,未免有些寒碜,全然不够我们吃的。今日斩了这深渊魔君,必定要吃个痛快!” 听此一眼,夏侯氏子弟一个个振奋不已。 可是,偏偏又有人在心念里说道:“上一次斩下魔君手臂,烤肉吃,可咱们肉身损毁,只剩下魂魄化光,依附在族长披风上,完全没有尝到魔君血肉的滋味,可族长却邀请别的仙门弟子,大享口福。” 又有人道:“族长什么都好,就是太大方。别的仙门弟子吃了魔君血肉,不过是满足口腹之欲罢了,有些人吃惯了素食,吃的时候觉得畅快,可吃完之后又觉得恶心,把吃进肚子里的全都吐了出来,实在是浪费!” 顿时夏侯氏子弟纷纷附和,说他们夏侯氏吃魔君血肉,可以提升实力,决不能再请其他人一起享用,浪费了大好机缘。不过若是横江山主,想和他们一起饮酒吃肉,他们定然是热烈欢迎…… 一同胡扯之后,话题不知不觉就被带偏了。 夏侯翼一句话也不多说,眼神却越发的多了几分哀愁,暗想道:“别的仙门弟子在激战魔君,生死攸关之时,哪会考虑这些问题?唯有我夏侯氏子弟,才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一个个胡言乱语。唉……我夏侯一氏,虽自古以来就悍勇无双,可惜,勇则勇矣,脑子终究太简单了些……” 寒冰凝结者发现夏侯氏踪迹之时,双方距离已经很近。 在夏侯氏之人以心念交流,乱糟糟胡扯的这段时间里,寒冰凝结者早已驱驰一束冰光,自远空迸射而来,立身于披风大幕前方千米之外。 “杀!” 夏侯翼暴喝一声。 砰! 夏侯氏之人,千人如一,挥动方天画戟,戟杆重重的撞在披风大幕上,声如战鼓。 砰砰!砰砰!砰砰! 至此,夏侯氏千余子弟里,再无一人在心念里胡言乱语。 众人全神贯注,盯着前方魔君。 若是在仙道世间里,争斗激战,不论双方是仙门正宗还是旁门左道,甚至是邪魔外道,在正面交战之时,就算一定要分一个你死我活,激战之前,也必定要怒吼吆喝几句,美其名曰是叫阵,也叫做骂阵。 仙魔争锋,一念之间见生死,哪会聒噪半句? 嘶! 一束蓝白光芒,自寒冰凝结者眼中,照射而出,朝披风大幕扫射而来。光芒所至,夜空里发出咔嚓咔嚓的细微响声,此乃清风被冷光冻结成冰,发出清脆之响,听起来格外清脆,很是悦耳。 蓝白光芒速度奇快,一闪而至,犹若电芒。 夏侯翼在听到咔嚓的结冰声之前,蓝光就已经照在他身前,好在夏侯翼有着纯阳仙人巅峰的修为,加之位于大阵之内,有千余族人竭力相助,那袭来的寒光虽强,却被夏侯翼举起方天画戟,一戟挡住。 气寒无比的冷意,自方天画戟被白光照射之处传来,沿着方天画戟修长的戟杆,电流一样蔓延到夏侯翼双掌,再钻入体内,冷的夏侯翼直打哆嗦,至于他紧握着方天画戟的十指,顷刻间就懂得失去了知觉。 直到此刻,空中咔嚓的结冰声,才传至夏侯翼耳中。 这深渊魔君的手段,何其迅捷,声音传播的速度虽快,可一眨眼也不过能传播百十丈距离,何能与魔君的手段相比? “此等冰寒,必是魔君的神通!” “也不知这个魔君,和先前被我将四肢斩断一肢的魔君相比,孰强孰弱!不论如何,此战务必全力以赴,不能耽搁了山主的布局!” “你有寒冰神通,我已借来八寒业火!不知是你寒冰神通厉害,还是八寒业火更胜一筹。看看到底是你魔高一尺,还是我道高一丈!” 三个年头,似三道电光,自夏侯翼心中,一闪而过。 他身后石室当中,横江与独孤信,盘膝坐着,不言不语,实则一身注意力,全放在了耳朵上,正全神贯注,用听觉来关注着室外战场…… 第三百八十五章:破绽 轰! 巨响震颤长空。 笼罩天地的魔气,被音波震透,如四散之尘埃,于是长空清晰可见,夜空血锅一样倒扣在头顶,一轮血红的明月,犹如血锅里的缺口,放无限光明。 魔君手段一出,夏侯翼连同他脚下披风大幕,被打得倒退十余里。 “好一个寒冰凝结者!不愧是深渊魔君,果真非同小可!” 夏侯翼暴然大怒,吼道:“我夏侯一氏,已有多年,未曾征战四方,未曾斩杀深渊魔君。如今有幸,得到天尊垂青,来此争战!诸位,此事不杀,更待何时?此魔不杀,怎对得起我夏侯氏先祖?” 杀!杀!杀!…… 夏侯族人,高举方天画戟,齐齐怒吼。 士气如虹,大戟如林。 可正当夏侯一氏之人怒吼完毕之时,千余夏侯氏子弟的身躯,当空崩解。 魂魄化作光芒,一共千余颗,席卷着方天画戟,飞至夏侯翼身边,如树林一样,立在夏侯翼周身,而夏侯氏族人肉身崩解之后,血肉骨骼尽化作血色雾气,环绕在夏侯翼周身。 这般场面,横江看不到,他也听不到千杆大戟,飞至夏侯翼身旁之时,掀起的呼啸风声。可横江却通过神魂,感觉到了,石室之外,杀气已经凝结到了极点,有若实质。他终究只有神魂境第一重的修为,如今被夏侯翼这等纯阳大仙的无边杀气,环绕其中,未免会有些呼吸不畅,甚至感觉连举手投足的动作,都变得有些迟钝起来。 “纯阳仙人已如此强横,杀气外泄,就震慑住了我的神魂。若非我道心坚定,只怕如今已像独孤兄一样,额头上流出了汗珠!”横江和独孤信四目相对,双方能将彼此的眼神变化,看得清清楚楚。 独孤信知晓横江在夏侯翼的杀气环绕中,安然无恙。 独孤信嘴角淡然一笑,盘膝坐下,神态渐渐回复平和。 横江也知道,独孤信脸色发白,并非是受了伤,也并非是心中害怕,而是她在竭力抵挡夏侯翼的杀气,并且借这次等有若实质的杀气,来锤炼自己的道心。 不过,此刻不论外头占据如何,二人都不能插手其中。 既是仙门的天尊打扮,如何能轻易出面? 时机未到。 夏侯翼怒吼连连,横江却全然听不到。 实则夏侯翼若真只是要提升族人的士气,大可不必怒吼出声,因夏侯一氏有着心念传音的天赋,夏侯翼完全只要在心念里和族人交流,就能起到同样的效果。 可夏侯翼却声嘶力竭的高呼寒冰凝结者的名字,也让族人大声喊杀。 他做的这些,都是要让横江听到。 他要让横江明白,他夏侯一氏在这一层深渊地狱里,已经驻留了许久。就好比深渊地狱里那些修行已久的诛魔,对三宝天尊门下,对三宝宙船里有多少高手,很是了解一样。夏侯翼对独行大魔坐下,有多少个魔君,也有几分了解。 魔君有好些,夏侯翼未必全都认识。恰好这寒冰凝结者,正是夏侯翼认得的一个魔君。并非夏侯翼和寒冰凝结者曾经激斗过,而是寒冰凝结者在独行魔尊座下诸多魔君里,算是一个性格特立独行的魔君,此魔对仙门中人,同样的心狠手辣,同样会食人饮血吞魂,可此魔一向是独来独往,身边也没有什么深渊统领做他的手下,更不会像当初横江遇到那个霜魔修炼而成的魔君那样,身边跟随着数以万计的深渊魔物。 此魔的作风,与独行大魔类似。 独行大魔的独行二字,便是从独行大魔的处事作风而来。 在成为一方魔君之前,独行大魔也是独来独往,直到成为了深渊大魔,镇守一方,这尊大魔麾下,才慢慢的多了一些魔头。 激战之际,夏侯翼未免也有些紧张。 他若不紧张,就绝对不会大声乱吼。 因横江和独孤信所在的石室之外,早已布置了一座隔音大阵,这阵法还是夏侯翼亲手布置而成。故而夏侯翼每次要找横江说话,都是走到石室门口,贴着墙壁,站在隔音大阵之内,才能将声音传达进去。 可事到如今,夏侯翼怒吼是为了横江而发声,想要让横江知道对方魔君的来历,却浑然忘记了,声音被隔音阵法阻挡。 夏侯翼虽是夏侯一氏的族长,虽被仙门中人,称作是战斗部族,可时至此刻,他依旧会紧张。他的紧张,并非完全是源于眼前的魔君寒冰凝结者,而是源于横江早先对他说过的,要算计号称魔尊深渊大魔! “这一战之后,魔尊必会出现!我若是那魔尊,一旦得知我手下魔君,被外敌斩杀,我必定也会沉不住气。毕竟仙门中人已经打上门来,我堂堂一个魔君,统御万万里山河,怎能避而不战?” 一念至此,夏侯翼高举方天画戟,怒吼道:“杀!” 幽蓝色的火光,附着在方天画戟之上。 轰! 魔君将手臂化作寒冰,挡住画戟。 烈火沿着画戟冲了出去,烧上魔君手臂,直达魔君胸膛! “业火!” 魔君怪叫一声,怒吼道:“你身上怎会有佛门业火!” 仙魔激战,很少会在激斗之时,有言语上的纠缠。 很多时候,都是一方将另一方击败,在斩杀对方之前,才说上几句,随即就大显神通,将对方杀的灰飞烟灭。 寒冰凝结者怪叫之时的声音,用的是仙道世间的语言,话音强调很是纯正,就好比这魔君是最正宗的仙宫或者是妖宫弟子,传承了从开山祖师天尊高手的道统,也学到了天尊门下最纯正的口音。 只听此一言,夏侯翼就知道,这魔君手中,必定染满了仙门弟子的鲜血。 深渊之魔的语言,和仙道世间的语言,截然不同。 寻常深渊魔物,就算懂得些仙道世间的语言,说起话来,也是怪腔怪调,一听就知味道不对。唯有杀多了仙门弟子,吃多了仙门弟子的魂魄,通过仙门弟子魂魄里残留的记忆,渐渐对仙道世界了解更多,才能说出一口纯正的仙道世间语言。 “要遭!” 夏侯翼听到佛门业火四字,心底咯噔一跳,传音给化作火焰,附着在方天画戟上的左护法,道:“这寒冰凝结者,竟说你这火焰,是佛门业火。如此一来,这个魔君岂不是会猜测,有佛门高手,藏在石室当中?如若他再进一步,猜测石室当中,藏着的是佛门的天尊,是那法臣天尊,这个魔君岂不是转身就跑?” 左护法听了此言,也是心神一紧,就连附着在方天画戟上的八寒业火,火势也稍稍抖了一抖,左护法回音道:“深渊魔物虽悍不畏死,可实力越强的魔物,智商就越高,这魔君的智略,绝不下于我仙道世间里的纯阳仙人,若他聪明些,甚至能比得上道君。往往越聪明的,就越怕死,若这魔君跑了,尊上的计策,岂不是失策了?” 大战之际,夏侯翼顾不上多想,只连连挥动方天画戟,轰击魔君,随口回应道:“常言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此话果然不假。山主神机妙算,未想到在此时,露出破绽,要功亏一篑。为今之计,我也只能竭力死战,拼死也要留下这个魔君的性命,唯有斩杀这个魔君,才能引出深渊大魔!” 左护法回道:“尊上的谋略,绝不会出错,夏侯翼你只管依计行事!” 夏侯翼道:“也只能如此了。” 高手争斗,必定要全神贯注。 稍有不慎,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夏侯翼仅仅只是分心和左护法说了几句,那前方魔君,已经抓住了夏侯翼的几处破绽,杀得夏侯翼连连败退,且夏侯翼还要一心想着护卫身后的石室,一身实力稍稍打了些折扣,于是他身上已经出现了好几处青紫色,这都是被寒冰凝结者,以寒冰手段击中,打出的伤势。 魔君强横,夏侯翼虽借助夏侯一氏祖传大阵,也节节败退。 夏侯翼挥舞着翻天花鸡,怒吼道:“左护法!你且保护好自己,再等片刻,我就顾不上你了!” 左护法冷然道:“除了尊上,即便是天尊,也未必能杀得了我。夏侯你只管诛魔,无需分神。” “杀!” 夏侯翼暴吼一声,双眼已红! 方天画戟在他手中,舞得像是疯魔一样,千杆方天画戟尾随在夏侯翼的大戟后面,组成大戟洪流。 这一回,夏侯翼比当初激战霜魔魔君之时,更加狂暴。 第一戟挥动之时,掀起的滚滚狂风,就将他脚下踏着的披风大幕,朝下方吹去。而夏侯翼俨然也管不上这披风大幕了,任凭石室与大幕一起,笔直坠落。 轰! 魔君抵挡大戟,在空中被击退半步,却犹然不肯罢手,再度朝夏侯翼冲杀而来。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夏侯翼再是一戟斩出,戟尖哗啦啦作响,竟有一条条裂纹,自虚空里生出,显现在大戟周围,似是一条条黑色的雷电。左护法附着在方天画戟之上,从他的视觉角度来看,眼前天地原野,就似一张画面,而夏侯翼的方天画戟,则正将画面撕裂。 “竟然真是夏侯氏!” 魔君暴吼一声,这一次发声,用的不是仙道世间的语言,而是深渊地狱的魔语。 夏侯翼听得懂。 夏侯一氏镇守遗知山不知多少代,不知多少年,怎会不懂魔语? 第三百八十六章:我没有智商 魔君一声怒吼,竟暂停在空中,只继续和夏侯翼争锋,却不再步步相逼。 就连魔君那鲜红如火的眼中杀机,也渐渐变暗。 此情此景,夏侯翼便幡然醒悟。 “这魔君发现我之时,虽立刻冲杀而来,却少有留手,没有倾力相杀。可当察觉到我方天画戟上携带的火焰,是佛门业火之时,就再无保留,冲杀而来。此魔定然认为,我夏侯一氏之人,绝不可能修行佛门手段,就怀疑我是假冒了夏侯氏之名,他再无半分忌惮,一心想要杀我。而且,当魔君一语道破佛门业火之时,我戟上火焰都在颤动,这魔君当是多半认为那是我被他看穿,心虚了。” “如今,魔君眼中杀机变淡,显然是得知我并非假冒的夏侯氏,心知未必胜得过我,这才气焰大损!” “至于我先前所猜测的,认为这魔君是猜到了山主的谋划,实在是想多了。即便对方是狡诈多疑的魔君,又怎能单凭一道佛门业火,就完全看破山主的布局?” 夏侯翼心神大定,挥动方天画戟,冲杀向前。 这魔君名为冰霜凝结者,一身实力,全在寒冰二字,而左护法的八寒业火,虽名为火焰,看上去也是红得发紫,紫得发黑的烈火,实际上火焰燃烧之时,亦发出咔嚓咔嚓的寒冰冻结之声。 魔君以冰为根基,若以寻常眼光来看,水火相克,须得用烈焰滔天,焚化万物的仙门火法,才能伤得到这个魔君。 殊不知,世间亦有以毒攻毒之法。 于是,以火攻火,以冰斗冰,也未尝不可。 左护法全力驱动八寒业火,怒吼传音,道:“夏侯!此魔确认了你夏侯氏的身份,已萌生退意,不可让他跑了!” “杀!” 夏侯翼暴喝一声,双眼已一片赤红。 但凡在这一层深渊地狱里,住得久的仙门中人,都知道夏侯氏一旦双眼发红,便是要发疯了,继而敌我不分,胡乱砍杀,在他们清醒过来之前,会四处飞驰,将途中遇到的活物,杀得干干净净。 “果真是夏侯氏!” 冰霜凝结者暗叫一声,毫不恋战,竟转身而逃。 他这番逃跑的姿态,和当初那个在夏侯翼方天画戟下逃走的霜魔魔君,何其相似! 夏侯翼早有准备,提着方天画戟急追去,一戟一戟疯狂挥斩,戟锋如电,自四面八方笼罩而来,如同数不清的飞蝗,将冰霜凝结者围住。可此等手段,依旧杀不了冰霜凝结者,不过方天画戟上烧出的火焰,依旧侵袭到了冰霜凝结者周围。 飞雪冰霜环绕在冰霜凝结者周身,雪花翩翩飞舞,挡住戟锋芒,可戟上火焰,却烧进了飞雪当中,竟将飞雪点燃,蔓延向冰霜凝结者的身躯。 魔君心中大骇,伸手朝夏侯翼推了一推。 魔君身材魁梧高达数米,且皮肤生鳞,体型粗犷,似一座雕塑,手掌也和仙道世间的生灵截然不同,宽达的掌沿长着三根爪子,指甲黝黑如墨,如今就有万道冰光,从魔君三根爪子的顶端,迸射而出。 三道冰光在空中汇聚,化一只巨爪,由上往下横扫。 夏侯翼不闪不避,迎着冰光巨爪,冲杀向前。 “夏侯!你倒是躲啊!” 左护法心急如焚,大声怪叫,他连传音也不顾了,直接出言大吼,也不怕冰霜凝结者听到。如今左护法最怕的事情,就是怕夏侯翼被冰爪击中受伤,再让这魔君趁机跑了,导致横江一番谋划,付之东流。 事已至此,夏侯翼哪里肯躲。 他瞪了方天画戟上跳动的火焰一眼,张口一吹,嘴中喷出一股蕴含着锐金气息的锋芒,削向方天画戟上那一层蓝色火焰。 疯了! 真疯了! 夏侯氏之人发起疯来,果然连自己人都杀。 左护法心中暗凛,不再吱声。 夏侯翼只朝火焰斩了一道锋芒,随即不再和左护法纠缠,毕竟对于夏侯翼而言,比起方天画戟上那个左护法而言,眼前这正和他激战的深渊魔君,张牙舞爪,面目可憎,显然目标要大得多。 轰隆! 地面传来一声巨响。 披风大幕载着石室,落在一方湖泊上,掀起满天岩浆,飞溅四方。 这湖泊里流淌翻滚的不是湖水,而是烈烈岩浆。 披风也不是凡物,漂浮在火焰湖面上,丝毫不损,仿佛是一片莲叶浮在水面,而石室则是莲叶上的莲子。 噼里啪啦。 溅起的岩浆坠落,砸在石室屋顶,烧出噼里啪啦的爆鸣。 横江与独孤信都有神魂境的修为,石室从天而降之时,二人皆用仙门道术护住自身,同时也护住了石室,否则早已石室损毁,二人肉身摔成肉酱。 “横兄,不妨看看战局。” 独孤信只等石室稳定下来,挥手朝石室屋顶上指了一指,顿时屋顶出现一道水面,水面渐渐清晰,犹如镜面,镜子里显现出的景象,正好是夏侯翼与寒冰凝结者正在生死相杀。 千杆大戟,追随夏侯翼手中兵刃,上下翻飞,威势无穷。 寒冰凝结者虽是魔君,有一身深渊魔君的神通法术,却被夏侯翼打得节节败退。 不论这寒冰凝结着放出法术,还是施展神通,亦或是用血肉之躯来和夏侯翼交战,夏侯翼从头到尾都只用一种手段,与之交锋。 挥戟就斩! 除此之外,夏侯翼再无第二种手段。 深渊魔君诸多手段,虽大多被夏侯翼斩破,可也有少数,轰击在夏侯翼身上。可夏侯翼却浑然不顾,竟越战越勇。 有时,深渊魔君轰出一道冰光闪闪的雷霆,穿过大戟破绽之处,砸向夏侯翼,夏侯翼竟然挺胸抬头,用血肉之躯的胸膛去抵挡。他被雷霆打伤之后,胸口皮肉翻卷,露出森森白骨,竟不知疼痛,反倒大吼连连,身上气势越发的雄厚威猛。 而夏侯翼的眼睛,也越发的鲜红,似是鲜血凝成。 “这……” 横江见此景象,摇了摇头,指着画面中的夏侯翼,道:“夏侯氏的对敌手段,果真与众不同。夏侯道友的战斗方式,蛮横无双,世间少有。” 独孤信问道:“横兄喜欢这种对敌方式?” 横江不置可否,道:“七尺男儿,本就该像夏侯道友一样,慷慨激昂,有进无退。不过,我如今刚刚修至神魂境不久,尚且不知,到底哪一种对敌方式,最适合我。所以,我也不知,以后我是否也会像夏侯道友一样,做一个令深渊魔君为之胆寒的悍勇无双之人。” 独孤信摇头一笑,道:“夏侯道友这种方式,我觉得不好。” 横江问道:“有何不好?” 独孤信指着屋顶画面当中,夏侯翼狰狞的面容,赤红的双眼,道:“夏侯道友这番面目与神态,就差在身上挂一块牌匾,贴着‘我没有智商’五字。这种方式勇则勇矣,却是匹夫之勇,不可太过于推崇。横兄本就是智略高深之人,只怕无需采取夏侯道友这种方式。不过,若真到了那个地步,须得如夏侯道友一样,将生死置之度外,要拼死一搏,那就是另一番豪情了。” 苍穹之上。 夏侯翼杀得寒冰凝结者步步后撤。 千杆方天画戟,挥斥方遒,乍泄无数锋芒,朝着四面八方迸射而去,自地面往上空观察,能见到一道道锋芒,时不时如流星一样,闪烁着八寒业火的火光,从天而降,落在深渊地狱废墟一样的山岳之间,斩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裂纹。 嗷嗷…… 寒冰凝结者桀桀怪叫,眼神大变。 时至此刻,他已然明白,夏侯翼是存心要将他斩杀在此。 魔君修至如今的实力,不知耗费了多少年光阴,怎会轻易送死? 寒冰凝结者爱惜性命,在明白自己斗不过这发了疯的夏侯翼之后,竟嘶吼几声,再转身而逃。 见此景象,独孤信神色乍变,沉声道:“横兄!魔君要逃!” 横江摇摇道:“独孤兄不必担心,夏侯氏的实力,非止于此。” 独孤信问道:“难道夏侯氏除了夏侯翼,还有其他高手?夏侯一氏能征善战之人,都化作了魂魄光芒,驾驭着方天画戟,追随夏侯翼诛杀魔君。莫非还有什么我未曾见过的高手,藏在暗处,那又是何人?” 横江笑道:“不止独孤兄你不曾见过,即便是我这个遗知山山主,也不曾见过呢。” 独孤信不再多问,凝神关注着屋顶画面里,显现出的战局。 横江则安神自在的拿出酒坛,饮了一口,这酒坛乃是当初独孤信所赠之物。 美酒入口,润了润喉,横江才再度开口说话,道:“我刚去遗知山的时候,初次和夏侯翼相见,也曾经起过一番争执,夏侯翼领着夏侯氏的族人,用群魔夜行的手段,在我梦中吓唬我,似是要将我吓得落荒而逃,离开遗知山,却没有把我吓跑,反倒被我在梦中打伤了心神,我和他也算不打不相识。可独孤兄你知道的,我和夏侯翼既是初次相遇,又怎能轻易相信他,于是左护法就控制着一个护法神将,暗藏在镇守府外的一颗大树之上,悄无声息的观测着府邸内外的动静,后来……” 独孤信转过头,问道:“后来如何?” 横江道:“后来,夏侯道友带着一面镜子,以及一个看上去年老的之人,出现在了镇守府院墙之外,暗地里观察窥视我,夏侯道友管那老头叫做镜老。” 一言至此,横江不再多说。 独孤信抬起头来,再度看向屋顶水镜里的画面,果然见到,一面铜镜,自夏侯翼衣袖当中,如青色闪电,飞驰而出…… 第三百八十七章:大无畏 铜镜古朴雕花,看似是青铜质地,镜面却比琉璃水晶更加晶莹无瑕。 此镜飞出,镜面垂下水幕。 幕中显出一道水雾组成的人影,看不清五官面貌。 水人身材魁梧,比手持方天画戟,神态癫狂,浑身肌肉绷紧的夏侯翼,更加体型壮硕。 “醒来!” 水人大喝一声,挥手一道水光,落在夏侯翼身上。 夏侯翼见水人出现,本能的挥手去斩,他已敌我不分,哪管镜中水人是敌是友,先杀了再说。可水人手段远超夏侯翼,顷刻间水光打在夏侯翼额头。 夏侯翼只觉得额头一凉,浑身一个激灵,似冷得发抖般颤了一颤,眼中血光即刻间淡了不少,神智回复了大半。 “镜老!” 夏侯翼高呼怒吼,眼中已带着一丝决然。 “小翼,你且看好了。夏侯家祖传的七十二路大无畏戟法,我最后再给你使一遍。这次过后,我怕是教不得你了。” 镜老化身的水人从夏侯翼身边飞过,随手一揽,就将夏侯翼手中方天画戟,抓在了手中。 寒冰凝结者见水人出现之时,将夏侯翼挡了一挡,这魔君就再无半分迟疑,趁着夏侯翼停手的空隙,身化一道冰光,电闪飞驰。 镜老眼神一凝,手中方天画戟,用力一抖。 呼哧! 一束红得紫黑的火焰,被镜老从方天画戟之上,抖了出来,落到夏侯翼身边,化作左护法身影。 左护法虽早已知道镜老的存在,却不知镜老实力是强是弱,左护法只担心魔君跑了,顿时高呼道:“不好!魔君要逃!” 夏侯翼却丝毫不急,只摇了摇头,眼中悲伤之色渐渐变浓,继而双手合拢,做了一个作揖的姿势,朝镜老的背影,拱手大拜。 哗啦啦! 先前尾随在夏侯翼方天画戟后方的诸多大戟,一杆一杆,全都被镜老抖开。 方天画戟上千余夏侯氏族人所化的光芒,似萤火一样,落在夏侯翼身边,一个个显化出魂魄之身,犹如鬼混,齐齐朝镜老行跪拜大礼。 这个场面,被下方石室里的横江与独孤信,看得清清楚楚。 “七十二路大无畏戟法!” 横江稍作思忖,却在记忆中找不到任何相关的讯息,便问独孤信,“独孤兄可曾听闻过,这种戟法手段?” 独孤信摇摇头,道:“我也不知。不过,就连夏侯翼在这镜老面前,都要毕恭毕敬,想必这个镜老,一定是夏侯氏的前辈高人,而七十二路大无畏戟法,也多半是夏侯氏远古之时传承下来的仙门手段。远古至今,太过久远,远古之事,渐渐被人遗忘。而夏侯一氏,多年以来,都在遗知山驻守着,已有许久未曾征战四方,世间没了这种戟法的记载,也在情理之中。” 光阴如水。 岁月如河。 多少英雄豪杰,似水中浪花,绽放过后,皆被人遗忘。 空中魔君,逃速极快。 眨眼之间,已达上百里外,横江与独孤信只能在屋顶水幕里头,见到一道细微的白色冰光。 镜老挥动大戟,隔空一斩,动作不疾不徐。 可就当方天画戟斩下之时,镜老的身形,已经消失不见。 电光石火的时间过后,镜老的身形,再度出现在画面里,不过他此刻的位置,已经挡在了魔君逃遁的冰光前方,大戟如同一道划破天宇的长虹,斩在冰光之上。 大戟与冰光接触之处,激荡出一圈圈波纹。 寒冰凝结者藏在冰光当中的身形,被打得倒退千米。 这一戟之威力,比起夏侯翼,不知强了多少倍。哪怕夏侯翼眼神赤红,心神疯魔,不分敌我之时的能耐,也比不得这镜老的十分之一。 魔君被一戟挡回,心神大慌,再度转身而逃。 镜老似没有回过神来一样,眼睁睁看着魔君逃跑,直到魔君飞出了百里之遥,即将消失在横江那座石室的画面之时,镜老的身形,再度从原地消失,倏然间挡在了魔君前方,又是一戟斩下。 事已至此,魔君知晓若凭速度,实在比不得这个水雾所化的人影,便干脆停了下来,要拼死一战。 这时候,镜老嘴角,已是勾起了一丝笑意。 嗡! 悬在空中的铜镜光芒一耀,闪烁飞驰,直达水人头顶。 镜老头悬铜镜,手持方天画戟,竟丝毫不将魔君放在眼里,反倒很有闲情逸致的看向夏侯翼,道:“小翼,看仔细了!” 夏侯翼不多说,拱手再拜。 已有淡淡的泪光,湿润了夏侯翼的眼眶。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杀!” 镜老见夏侯翼眼眶湿了,暗暗摇头,再暴喝一声,手中方天画戟,斩向寒冰凝结者。 这一戟在斩到半途之时,突然间一化为三。 横江见了这一戟,眼神勃然发亮。 这种一化为三的化生手段,绝非是横江所知的例如剑修驾驭飞剑,操控剑气之类的,一剑化万剑的道术,而是镜老的身躯出现了本质上的变化。 镜老的肩膀之上,多长出了两个脑袋。 身躯之上,也多长出了四只手臂。 加上原有的脑袋与手臂,共是三头六臂! 每一双手臂,都把持着一杆方天画戟。 这时候,镜老挥动三杆方天画戟之时,戟刃所致之处,空中发出咔嚓咔嚓的水晶碎裂之声,一道道裂纹,出现在长空。 裂纹漆黑无比。 这种黑暗,绝非是没有光线的黑暗,而是能吞噬光线的黑暗! 哪怕横江是通过石室顶端的水幕画面来观察这一场激战,他只多看了画面中的黑色裂纹几眼,就赶紧晃了晃脑袋,只因他心中已经生出了一种警觉,觉得若是看得太久,必会将自己的心神,都陷进去。 独孤信的众妙之相眼罩上,已是灵光闪闪,她见横江摇头晃脑,便提醒道:“横兄,用众妙之相眼罩,来观察此战!” “好!” 横江点点头,依言而行。 再去凝神看水幕里的战斗画面之时,只见空中镜老斩出的一道道黑色裂纹,虽在渐渐变小,可裂纹中却滋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吸引之力,吞噬着空中的魔气,吞噬着吹刮长空的狂风,也在吞噬着寒冰凝结者浑身冒出的冰寒之气。 另有一条条红色的丝线,从黑色裂纹里,延伸而出,弯弯曲曲,直达天际深处。 而镜老与寒冰凝结者激战之处,画面已经有些模糊,就好似烈日炎炎的夏日,地面被阳光烧得滚烫,人再去看地面之时,会因地面热气蒸腾而感觉地面在扭曲抖动。也似原本平滑如镜的湖水,被湖底暗流揉动影响之时,导致了湖面倒影,扭曲了波纹。 独孤信眼中异彩连连,惊道:“那是……那是因黑色裂纹的吞噬之力太强,所以连光芒,也能吞噬?于是深渊地狱里普照天地的红光,被吞噬成一条条红线,而他们激斗之处的画面,也因受到吞噬之力的影响,而变得十分扭曲?” 横江霍然站起身来,仰头盯着屋顶画面,道:“正式如此!也唯有这种手段,才能杀得魔君毫无还手之力,如丧家之犬!” 独孤信道:“夏侯氏七十二路大无畏戟法,变化万千,举世卓绝,魔君绝非镜老对手。以这战局而言,镜老根本就不将那魔君放在心上,他把魔君当做肉靶子,将夏侯氏的戟法,在夏侯翼面前,原原本本的演练一遍。当七十二路大无畏戟法演练完毕,就是那魔君灰飞烟灭之时。” 横江点头道:“魔君已到了生死攸关之时,却依旧没有施展出让他实力暴增的爆鸣手段。看来,这魔君虽强,却依旧斗不过发了狂的夏侯翼。此战,镜老本不必出手。可如今却借着魔君,演练夏侯氏戟法……独孤兄,你看夏侯道友,他眼眸已湿润,只怕他和镜老的缘分,即将缘尽。” 屋顶画面当中,镜老的身形,不停的闪烁消失,又突然出现。 一道道戟影,斩出一道道弯月似的锋芒,在空中留下一道道狭长的漆黑裂纹。 这等消失又出现的瞬移手段,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独孤信资质高绝,不下于那紫霄宫的经天纬地之才赵清雪,领悟力举世卓绝,如今她见了镜老的七十二路大无畏戟法,已心有所感,进入了道心通明的顿悟状态。她虽没有修炼过夏侯一氏的大无畏戟法,却修行了九崇山的春秋剑印,也算是靠着手中法宝兵刃杀敌的那一类仙门中人。如今见得玄妙异常的大无畏戟法,独孤信便将她所学的春秋剑印,与戟法相互印证,冰肌玉骨般的双手,在身前连连比划,手指手臂舞得像一团幻影。 横江见独孤信顿悟,也不由得聚精会神,盯着施展大无畏戟法的镜老,可看了许久,却依旧毫无所得,直到镜老将七十二路大无畏戟法,完完整整的施展了一遍,一戟斩落了魔君的头颅,斩灭了魔君的魔魂之后,横江依旧是一无所获。 “镜老!” 夏侯翼悲呼一声。 镜老提起魔君身首异处的肉身,将方天画戟丢给夏侯翼,骂道:“男儿大丈夫,怎能做小儿女态?” 随即,镜老将大魔的肉身,也丢给了夏侯翼,道:“快快烧火,将这魔君肉身,烤了吃上一顿,与你大有裨益!” 夏侯翼将魔君肉身抓在手里,默不作声。 下方石室里,独孤信眼神痴迷,依旧出于顿悟状态,尚未醒来。 横江则深吸一口气,历经镜老诛杀魔君这一战之后,横江只觉得肩膀越发的沉重,要扛起的责任,越发的重大。 以横江的心思,又怎能猜不到,夏侯翼为何会做小女儿态? 第三百八十八章:黑云生枯枝 夏侯翼收起了魔君肉身,并未立时拿出来烤。 镜老似是很嘴馋,催促了几回。 夏侯翼连连作揖,好言相劝,这才劝住了镜老。 镜老没有立即就吃到魔君的血肉,显得有些意兴阑珊,虽答应了夏侯翼可以慢些再吃,却依旧骂骂咧咧。 至于先前镜老施展七十二路大无畏戟法之前,那等进退有据,喝退夏侯翼,一丝不苟要在夏侯翼面前演绎戟法的神情,也已经消失不见。 横江通过屋顶画面,看着镜老懊恼的神态,听着画面里传来的声音,禁不住暗暗摇头,叹道:“祖传父教,一脉相传啊。” 独孤信则道:“镜老斩杀魔君之后,虽神智昏沉,思维不再清晰,智慧昏默,必定也是用了类似于夏侯翼双眼通红,如疯似颠的手段。” 横江深以为然,点点头,不多说。 镜老骂骂咧咧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才渐渐平静下来,盘膝坐在铜镜之上,闭上眼睛,整整深呼吸了九次。 当镜老再度睁眼,眸中放出两道金光,浑圆如金柱,经久不散。 “小翼,依计而行!我终究是小看了少主,山主之计,可谓天衣无缝!” 镜老再度起身,身形缓缓沉入铜镜之内,上半身已然消失,却犹有声音传出,道:“山主早已算到,当我们出现在魔窟附近,被深渊魔君察觉之后,前来截杀我们的魔君,必定是众多魔君里,实力最低,最受排挤的那一个。以这冰霜凝结者的实力,即便我不出现,你也能斩杀他,只是会多耗费一些时间。” 夏侯翼眼神悲切,呼道:“镜老……” 镜老道的身躯,已经化作一颗颗细微的水粒,聚成水雾,升入青铜古镜的镜面里,消失无踪。 夏侯翼隔空伸手一招,将漂浮在下方岩浆湖泊里的披风大幕,招至空中。 幕上石室,稳稳当当。 横江与独孤信留在石室中,不露面。 独行魔尊的魔窟,距离激战之处,不到百万里。 且魔窟周围,深渊魔物众多,众魔君虽聚在魔窟里,却有许多深渊统领以及统领以下的魔物,散落四方。 镜老斩杀寒冰凝结者的画面,被群魔看得清清楚楚。 寒冰凝结者一死,消息立时就传了出去。 仙道世间里的仙门弟子,有千里传音,飞剑传讯等等传送讯息的手段。深渊地狱里的诸魔,也有他们的传讯手段。 消息由实力形同纯阳仙人的深渊统领,传至魔窟。 群魔震动! 灰烬湮灭者在独行魔尊座下众多魔君里,位列首座,实力最强。 呜呜…… 一只号角,被灰烬湮灭者放到嘴边吹响。 声音传遍四方。 横江等人,远在七八十万里之外。 石室周围布置了隔音阵法,却挡不住这号角的声音。 四方深渊诸魔,朝魔窟方向,急速飞驰而去。 夏侯翼站在披风大幕上,以他纯阳仙人的实力,破妄之眸的威能,视线能穿透黑黝黝的魔气,隐约看到地面上的模糊景象。 夏侯翼分明看到了,下方一队一队深渊魔物,似奔行的蚂蚁,朝魔窟方向奔行而去。 位于高空,距离甚远,夏侯翼看不清下方魔物的面容,也看不透下方群魔到底实力如何,他心中已有些不安,立即飞至石室隔音阵法范围内,先敲了敲门,再禀告道:“山主,数不清的深渊诸魔,朝魔窟聚集而去!” “稍安勿躁。” 横江的话音,从石室里传出,“凡此种种,皆在我意料之中。” 夏侯翼心思稍定,不再多说。 石室当中,屋顶画面,比夏侯翼看到的景象,更要模糊几分。 横江与独孤信只见到数不清的魔影,似澎湃翻滚的洪流,朝东南方向,汹涌而去。 足足半日之后,群魔组成的洪流数量,才变得稀疏了些。 到了这个时候,横江才招来左护法,道:“将九脉求魔剑阵,布置在披风大幕上。” “尊令!” 左护法依言布阵。 这一回,左护法没有分派护法神将来布置阵法,而是亲自动手,将那些带着一丝丝裂纹的玉剑,一柄一柄,各按方位,布置在披风大幕上。左护法明白,寒冰凝结者已被斩杀之后,接下来的争斗,深渊诸魔一方,绝不会在轻易派遣魔君前来,多半那深渊魔尊,必会亲自上阵! 对方已杀上门来,换做是左护法自己,他也忍耐不住。 若龟缩不出,日后如何服众? “夏侯道友!” 石室当中,再度传来横江的声音,语气已有几分凝重。 夏侯翼拱手抱拳,隔着石室墙壁,施礼道:道:“请山主吩咐!” 横江道:“飞向魔窟。” “尊令!” 夏侯翼拱手告退,走到披风大幕正前方站好。随着砰的一声响起,方天画戟被夏侯翼驻在了披风大幕上,而他整个身躯,也似方天画戟一样,站得笔直,锋芒毕露,一身气息竟比那仙道世间里的剑仙,更要锐利几分。 一路前行,天地间的魔气,越来越淡。 夏侯翼所能看到的视线范围,也越来越广袤。 这深渊地狱里,原本漆黑如夜的昏暗景象,渐渐变亮,只是天空也因魔气溃散,使得红光毫无遮掩的洒在天地之间,远远看去,一切都染上了一层血色。 横江从石室屋顶的画面里,见到了这般瑰丽绝伦,天地绯红的景象。 他心中未免有些缅怀。 此情此景,勾起了他的回忆。 他的童年在墟城度过。 墟城位于中土帝国西北,地处荒漠深处,千里无人烟。 以荒凉而言,墟城类似深渊地狱。 以死寂而言,更像。 若朝霞似火,或晚霞如血,将天地照得一片通红,墟城周围的荒漠,和深渊地狱,就更像了。 横江在牛角洲谋划仙缘,布局市集那三年,于荒漠里见多了日升日落,看惯了烈阳如血。 独孤信见横江神色间有些缅怀,道:“我记得,那一夜我们从古代修士遗迹里,仓皇逃离,在荒漠里渡过了一夜,第二天清晨,朝阳红彤彤,照遍四野,显得很是喜庆,和如今这深渊地狱里的景象,有几分相似呢。” 喜庆! 横江嘴角勾起一道笑意,道:“独孤兄深知我心!正是喜庆,唯有这两字,才能彰显我此刻心情!” 当初横江谋划的,是拜入仙门的仙缘。 如今谋划的又是什么? 横江道凝视着屋顶画面里,疾驰倒退的荒山野里,道:“牛角洲市集,是我弄虚作假造出来的,那观海楼,也是为了遇见仙门弟子,故意建的,虫书也是我刻意为之……” 独孤信不以为意,道:“你悄悄和我说过的,我知道。” 横江道:“独孤兄不介意?” 独孤信摇摇头,道:“我不介意,不过如果有一天,我也骗了横兄,横兄会怪我吗?” 横江道:“独孤兄怎会骗我?” 独孤信道:“可你都骗过我呢。” 横江道:“初次在墟城相识,你我萍水相逢,我又不谋财害命,骗一骗也无妨。我得遇独孤兄,才拜入师门,自此成了仙门中人,我此生此世,都不会再骗独孤兄。” 独孤信道:“那我骗你的时候,不谋财害命,更不会对你不利,反倒会送你一桩大礼,可好?” 横江笑了,道:“那我拭目以待。” 独孤信道:“一言为定哦!” 横江摸了摸下巴,倏然发现,这一回独孤信说话之时,语气稍稍有些不对,以前独孤信很少用哦、啊、呢之类的语气字眼,言语皆是言简意赅,和她风雅洒脱的气度相符。这回二人交谈,独孤信语气却柔和了许多。 横江觉得有些奇怪。 夏侯翼操控披风大幕飞行,以纯阳仙人飞驰手段,数十万里距离,不日即到,魔窟就在前方。 石室当中,响起了呼呼之声。 只因魔窟周围,狂风怒号,数不清的龙卷飓风,从魔窟所在之处卷起,朝着见不到尽头的天宇深处眼神儿去。 龙卷风黝黑如墨,极为骇人。 因风力太大,地上碎石土壤,被风力吹起,一股脑儿融入了龙卷风之内。 石室里的呼呼风声,正式屋顶天花板的画面里,响起的声音。 这一刻间,即便横江与独孤信这样的人物,一时半会间,也猜不出画面里的龙卷风,是为什么而滋生,出现在此地又是为了什么。 为何而生,生之为何。 披风大幕越飞越近。 当魔窟所在的山峦,出现在画面当中的时候,横江与独孤信齐齐眼神一冷,对视片刻,便相继站起身来。 二人起身之时,披风大幕,距离魔窟更近了。 夏侯翼衣袖一抖,青铜古镜飞出,镜老的身影显现出来,护在夏侯翼周身。而披风大幕上,亦浮现起了一层雷光,将十万玉剑,藏在了雷电当中。 前方魔窟上空,就是空中纵横交错的龙卷风的源头。 那里悬浮着一团方圆百亩的黑云。 黑云里,长出一根枯萎已久,却十分伟岸,直径达到数米的枝芽。 枝芽上长着十来朵木耳,似一柄一柄撑开了的雨伞,上面站着十余道身影,却有一朵木耳之上,空空荡荡。 诸多木耳上方,有一座凉亭大小的鸟巢。 一只通体流转着七彩流光的螳螂,趴在鸟巢上。 第三百八十九章:群魔之主 双方相隔甚远,横江与独孤信甚至与前方群魔,隔着一座石室,隔着一座隔音阵法。可二人只通过屋顶天花板的画面,就能够感觉到,那浑身七彩流光的大螳螂身上,散发出一种让人通体发凉,魂魄颤抖的滔天气势! 哪怕是在三宝天尊身上,在法臣天尊身上,横江都未曾见到过这等几乎压得他闯不过起来的气势! 三宝天尊与法臣天尊,皆是仙道世间的天尊,算是己方高手,而七彩螳螂却是深渊之魔。横江和三宝天尊与法臣天尊相处之时,感受到的是二位天尊身上,不怒自威的天尊威严,而二位天尊也绝不可能像深渊之魔一样,二话不说就放出浑身威势,镇压横江这样的后辈仙门弟子。 横江和独孤信对视一眼,却不说一言。 二人心知肚明,那七彩螳螂,必是一方魔尊,群魔之主! 前方是独行大魔的魔窟,于是螳螂的身份,呼之欲出。 覆压百亩长空的黑云后方,是一团看不见边际的乌云,遮住了魔窟所在的半截山峦,上面载着数不清的深渊诸魔,黑压压一大片。其数量比起当初王玄应道君,举办庆功宴,大宴百万宾客的场面,不知宏大了多少倍。远远看去,乌云上的深渊诸魔,就似是无边无际的蝗虫在迁徙之时稍作休息,其数量似河中之沙,无可计量。 “来者何人!” 怒吼中夹杂着天崩地裂的威势,自黑云枯枝方向传来。 夏侯翼脚下披风大幕,缓缓停下,悬于高空,与前方成百上千万的深渊诸魔,隔空相望。 镜老藏身于铜镜,以夏侯氏的心念传音之法,对夏侯翼说道:“鸟巢里那只大螳螂,就是独行大魔。大螳螂旁边那些木耳上的,皆是魔君,左起第一个,就是独行大魔坐下实力最强的魔君,名唤灰烬湮灭者,这魔君右侧那个,叫……大魔与魔君后方,那乌云之上,深渊诸魔不计其数,其中有着纯阳仙人实力的深渊统领,至少有一万以上!今日之事,若山主谋划无误,能得来的好处,无法估量。若山主的谋划出了错,以我方实力,只要那独行大魔肯亲自出手,举手投足就能让我等身死道消,我夏侯氏万古传承至今的无上荣光,便再也续不下去了!” 夏侯翼心念传音道:“我相信山主。” 镜老心中苦笑,回应道:“事已至此,再无退路,不信也要信。也许是,是因为我活得越久,失败的事情见多了,如今越靠近成功,就越发的不安。” “你幼年吃过的那种能踢人开智的灵果,可遇而不可求,若在小翼你寿终正寝那一日之前,都寻不到第二颗那样的灵果,无法让下一任族长,再成为一个有智慧的人。我夏侯一氏,自你这一任族长之后,会尽是一群蠢物。如此一来,过不得多少年,我夏侯一氏便与野兽无异。因我族体内,流淌着深渊大魔的血脉,一旦智商不存,必会堕入深渊地狱,成为深渊诸魔当中,一群新的魔物。” “我在遗知山,等候了许多年,见多了那些高门大派的天纵英才,却无一人,似如今这个横江山主。只怕他做完了十年山主之后,此后也再无第二人,能记比得上他!我夏侯氏的风月宝鉴,可以鉴定天地,鉴定众生,我以风月宝鉴来探视山主的气运,绝不会出错!” 嗡嗡…… 青铜古镜发出颤鸣,似在回应镜老的话语。 镜老不再多说。 对面黑云枯枝上,群魔满脸怒容。 “来者何人!” 这是那轰动天地之音,第二次发声,音波响彻四野,真的空中滚滚旋转的龙卷风,左摇右摆,随时可能断绝了风势。 这一声怒吼,比先前那声,更加渗人。 夏侯翼本有纯阳仙人巅峰修为,如今听得这道吼声,只觉得心湖深处,似有一道惊雷轰击,打得他险些魂不守舍。 “魔尊!” 夏侯翼在心念中给镜老传音,道:“这必定是魔尊在怒吼。” 面对魔尊先声夺人的威势,夏侯翼本想怒吼回应,无奈却发现自己的身躯好比是被人施了定身法,动弹不得,连舌头都无法移动分毫,自然也说不出话来。而他体内一身法力,则似结了冰一样,半滴都调动不了。 他发不了声,镜老已替他回答。 “夏侯氏!” 一句三字,轰然如雷。 对方那魔尊暴喝一声,怒道:“冰霜凝结者,是你杀的?” 镜老回答道:“是又如何?” 魔尊喝问道:“谁给你的胆子,敢杀我深渊魔君!不过,那冰霜凝结者既然能被你们杀了,也只算一个废物,死不足惜!” 镜老轻蔑大笑,笑声从铜镜中发出,继而又道:“不错不错,大魔说的不错。区区一个魔君的性命,又算的了什么?相当年我夏侯氏先祖,连你这等深渊大魔,杀起来也似杀鸡宰狗一样!听闻你独行大魔,肉身强横,最喜欢近战,如今可敢与我肉身近战,诀一个生死?可敢让我再体会体会,我夏侯氏先祖,斩杀魔尊如杀鸡宰狗的快意?” “若是你老祖宗在此,本尊或许会敬他三分,可你区区一个小辈,怎配得上与本尊交手?” 七彩螳螂眼珠子大得像两座大灯笼,复眼里光彩极为复杂,不知其心中在想些什么,他只将砍刀一样的前爪,朝镜老指了一指。 嗷嗷…… 群魔怒吼。 那个叫做灰烬湮灭者的魔君,手中拖着一卷环绕着无数尘埃与碎屑的破布,隔空朝披风大幕挥了一挥。 镜老消失的身形,陡然重现,挥手抢过夏侯翼的方天画戟,挡在前方。 嘶啦! 方天画戟当头挥下,在前方划出一道漆黑的锋刃。 轰隆隆! 灰烬湮灭者的破布暴涨百里,卷在披风大幕前方,却被锋刃挡住。无数尘埃,沙尘暴一样从破布里挥洒出来,却尽被黑洞一样的锋刃吸了进去。 “区区一个魔君,怎是我夏侯氏的对手?” 镜老怒仰头大笑,摇摇指着站在木耳上,手持破布的灰烬湮灭者,讥笑道:“魔崽子!你难道也想步那寒冰凝结者的后尘,想要被我一戟,斩得烟消云散?” 听闻此言,灰烬湮灭者勃然大怒,却因头顶鸟巢上,盘踞着一个魔尊,故而这魔君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咬牙切齿,听候命令。 独行大魔眨巴着复眼,目光如炬,盯着夏侯翼与镜老身后不远处,那一座位于披风大幕上的石室,沉默不语。 良久之后,独行大魔又用螳螂刀爪指了指披风大幕,发号施令。 这等嗷嗷叫的魔语,夏侯氏两人听得懂,横江却听不懂。 独孤信即时翻译道:“独行大魔说,要让那个名作灰烬湮灭者的魔君,杀上披风大幕,来探一探虚实。” 横江眼中笑意,越发的明显,道:“只要那灰烬湮灭者杀到披风大幕上,我的布局,已成功了十之八九!” 独孤信点点头,不再多言,眼神却越发的严肃。 石室屋顶画面当中,灰烬湮灭者,提着破布,杀了过来。当灰烬湮灭者即将与镜老正面交战之时,那一条被他拖拽在空中的破布,陡然变长变大,犹如一条长达上百里的大蟒蛟,卷起地上一座山峦,竟似拉拽面团一样,将联袂群山,拉的离地而起,似鞭子一般,朝披风大幕轰击而来。 “雕虫小技!入不得老夫法眼!”镜老大吼一声,挥动大戟,迎头斩下。 大无畏戟法之威,在镜老手中,显现得淋漓尽致。 石室当中,独孤信见灰烬湮灭者被挡住,神色微变,暗想道:“一旦这灰烬湮灭者,也被镜老用方天画戟斩了,横兄的计策,岂不是一招失手,继而满盘皆输?” 就在此刻,横江眼神遽然变冷,只将衣袖一甩,浑身气质已变得和法臣天尊,一模一样!这等气质,将他那颗没有任何头发,光溜溜的脑袋,烘托得越发的明亮,似是一轮明晃晃的月亮。 独孤信见横江气质大变,亦不再多想,只微微吸了一口气,当她再呼气之时,整个气度已和三宝天尊,一般无二。 石室之外,夏侯翼死死盯着镜老持着方天画戟的手臂,眼神已然痴迷。 不料,这厢灰烬湮灭者被镜老挡住,那厢竟有另外一个魔君,从七彩螳螂所在的枯枝之处,急速杀了过来。魔君实力,堪比仙道世间的道君,飞行速度哪里是横江和独孤信这等神魂境之人,能够揣测得了的? 唯有夏侯翼,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去阻挡那袭来的魔君。 至于镜老,则被一个暗藏在灰烬湮灭者身后的魔君偷袭,他迫不得已,只得以一己之力,迎战两位魔君。而夏侯翼的方天画戟,被镜老持在手中,于是这夏侯氏现任族长,只能持着一柄族人的方天画戟,迎战那位速度奇快的魔君,可夏侯翼本就只有纯阳仙人巅峰的修为,如今有没有了趁手的兵刃,如何能轻易胜得过那魔君? 就在此时,黑云枯枝上,独行大魔再度挥动大砍刀一样的螳螂爪子。 木耳上站着的魔君里,再度飞出一个,杀向披风大幕。 见此景象,横江的眼神越发冷然,暗道:“未曾想到,这独行大魔,竟如此谨慎!只是觉得披风大幕上的石室可可疑,竟毫不迟疑,就派出了四位魔君!可惜,你魔高一尺,我道高万丈!” 夏侯翼与镜老,被三位魔君缠住,再也无暇顾及身后石室。 第四位魔君毫不费力就飞到了披风大幕附近,他手持一柄染血的连枷,先是随手朝被魔君缠住的夏侯翼挥了一连枷,连枷上那连着前端狼牙锤的铁链,哗啦啦作响。夏侯翼堪堪挡住那个正在和他交战的魔君,如今被新来的魔君挥了一连枷,顿时手中被他舞得密不透风的方天画戟,被连枷打得骗了一偏,导致他身侧失手。与他交战的乃是魔君,又怎会放过这等大好机会,魔君嘴巴一张,深处一条长着倒刺的鲜红舌头,如刺枪一样,扎在夏侯翼肩膀是,刺了个对穿! 那手提连枷的魔君见夏侯翼伤了,便不再帮忙追杀夏侯翼,而是身躯如箭,迸射而至披风大幕上,站在了石室外头。 “让我来瞧一瞧,这里头藏着的是什么鬼东西!” 魔君身材极其壮硕,高达数丈。 他手中连枷,也有数丈长度,前端球状狼牙锤,如同一口大磨盘,砸向石室。 这石室乃横江亲手所建,建造所取的材料,仅仅是这深渊地狱里一些土石,以仙门聚土法术凝聚而成,如何挡得住魔君手中连枷? 第三百九十章:魔尊遁逃 轰! 爆鸣响起,石室化作碎石! 碎石尚且来不及四散迸射飞走,就被魔君连枷挥动之时,生出的无穷威势,震得化作了齑粉! 魔君手持连枷,站在石室废墟旁边,停步不前,凝神戒备,仔细盯着石室方向。只是这石室被他用力一砸,化作粉尘,如今视线里尘土满天,实在是看不真切,魔君也唯有静静的等候。 堂堂魔君,必有诸多不凡手段。 深渊地狱里的魔君虽未必像仙道世间里的高手一样,可以修行破妄之眸一类的神通,可他们必定也有看破虚妄的法术,只是名字不一样,不似仙道世间的透视眼、千里眼、龙眼术、日月金瞳一类的名字。 可这魔君却不用任何手段,只凭着一双肉眼,死死盯着石室废墟。 不是这魔君不懂施法,也不是他不愿意施法,而是他心中极为警惕,不肯浪费一分一毫的精力,只将所有心神,都用在防备也许会突然出现的袭击。 见得石室被毁,夏侯翼仰天怒吼,他本要高呼山主二字,可话到嘴边,却被他用牙齿用力一咬嘴唇,将即将吼出的话语死死压住,嘴里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唯有嘴角两道血迹,沿着下颚滴落。 魔窟上空的龙卷风,吸走了这魔君周围上百万里疆域之内,千年万年不曾散失的魔气,凝聚在独行大魔身边,团聚在枯枝周围,化作一团黑云。于是,天地为之一清,光线为之大亮,而远空血月的光芒,也能毫无阻挡的照射在深渊地狱的山川原野里。 那手持脸颊的魔君,此刻心中却似生出了一种错局。 仿佛前方正在消散的尘埃当中,也出现了一轮血月,锃亮锃亮。 “难道这石室当中,真藏着一轮血月?” 魔君心中惊疑不定,却蓦然发现,那血月乃是一个光溜溜的大光头,只不过是反射了远空月光的血色,这才变得鲜红明亮。 魔君寿命长久,见多识广。 他心中稍稍一想,就明白过来,这个大光头,必定是仙道世间里佛门和尚。 尘埃渐渐沉降,和尚被尘埃遮挡住的模模糊糊的面容,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这个魔君死死盯着和尚的面孔,突然间神态大变,转身疾驰而逃。 就连原本被这个魔君紧紧抓在手中的连枷武器,也哐当一声坠落在披风大幕上,震得披风大幕在空中抖了几抖动。这魔君只顾着逃命,根本就不顾自己随身携带的武器都被吓得脱了手,只恨自己少生了几双翅膀,如今逃命的速度,实在是有些慢。 夏侯翼与镜老,正在对敌三位魔君。 那灰烬湮灭者伙同另一位魔君,激战镜老,双方虽杀得难解难分,可灰烬湮灭者已渐渐占了上风,如今见那提着连枷的魔君转头就跑,连手中兵刃都不要了,灰烬湮灭者顿时神色大变,匆忙间挥动手中破布,掀起一股狂风,吹响镜老身后,将那石室废墟所在之处的烟尘,吹得一干二净。 嚎! 灰烬湮灭者瞳孔一缩,掉头就跑。 余下两个还在激战的魔君,见灰烬湮灭者跑了,慌忙朝披风大幕上定神一看,这两位魔君也似魂都吓掉了一样,望风而逃! 此等逃命的景象,就好比一个最胆小的尚未启蒙读书的小娃娃,做梦梦到了最为可怖的鬼怪,胆子大些的就本能的转身逃命,胆子小一些的就连尿都吓出来了,腿都吓得软如豆腐…… 魔君的胆子,怎是小娃娃可比? 于是这几个魔君,以最快的速度,逃回了黑云枯枝之上。 不战而逃本是大罪。 黑云枯枝鸟巢上那七彩螳螂见四位魔君不战而逃,不仅不责备他们,它那巨大的复眼当中,反倒是呈现出一种庆幸神色。 四位魔君觉得自己逃脱了性命之后,便转身面相鸟巢,再跪倒在七彩螳螂面前请罪。 七彩螳螂挥了挥刀爪,让四位魔君起来。 不过,四位魔君虽逃过了被魔尊处罚的罪责,心中却越发的不安。 只因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刚刚独行魔尊挥动刀爪让他们起来之时,连魔尊的刀爪,都在颤抖! 这意味着,连独行大魔这样的魔尊,都已恐惧! “三宝天尊!” “法臣天尊!” 两句声嘶力竭的怒吼,从独行大魔口中发出。单凭这凄厉的声音,就可以想见,独行大魔对两位天尊,何其愤恨! 横江不懂深渊地狱的魔语,可他只通过独行大魔凄厉的怒吼,就能猜到这大魔在呼喊些什么。 独行大魔的本体真身,乃是一只螳螂。 螳螂这般昆虫,眼睛是复眼,和寻常生灵不同,目光看起来也很是复杂,难以通过他的眼神,来揣测他心中所想。 此时此刻,横江却从这独行大魔眼中,看到了绝望。 深深的绝望! 独行大魔镇守在这一层深渊地狱,与三宝宙船里的三宝天尊,交锋已久,双方互有胜负。前番三宝天尊将法臣天尊招来,重伤独行大魔。这独行大魔伤势尚未恢复,如今却又要面对仙道世间两位天尊,这让大魔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两位仙道世间的天尊来到魔窟,必定是为了斩尽杀绝而来。 独行大魔缓缓张开了翅膀,挥舞着螳螂特有的刀爪,长大了昆虫口器,已作出了殊死一搏的姿态。他既选择了背水一战,眼中绝望之色,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得似乎要化作火焰的疯狂! 横江曾在夏侯翼眼中,见到过类似的疯狂神情,可夏侯翼却远远比不得这独行大魔。 就在独行大魔眼神变化的一瞬间,横江已经做出了决断。 噗哧! 横江嘴唇一张,口中喷洒鲜血,随即捂着胸口,踉踉跄跄推了几步,推到独孤信身边。 独孤信不知横江为何如此,顺势扶住了横江。 那独行大魔见此景象,眼中狂喜无比。 “假的!假的!” 独行大魔长大了口器,仰天长嚎,道:“这两个天尊是假的,是由人假扮的!给我杀了他们,我要将他们碎尸万段,一口一口吃掉!” 此言一出,诸多魔君,齐齐飞了出去。 甚至连后方乌云之上,数不清的深渊魔物,都冲向了披风大幕。 “回来!” 群魔刚刚出动,独行大魔又喝止群魔。 众魔君不明所以,回到巨大如同伞盖的木耳上,一个个凝神看着独行大魔,听他号令。 独行大魔咬牙切齿,怒道道:“竟敢欺瞒本尊,罪无可恕,本尊要亲手宰割他们,方能消减本尊心头之恨!” 听闻此言,群魔俯首,高呼道:“谨遵魔尊之令!” 独行大魔隔空挥动刀爪,要凌空斩杀横江与独孤信,却只张牙舞爪扬了扬手臂,随即又改变了主意,身躯一跃而起,飞向披风大幕。 不过,这独行大魔在历经了从绝望到狂喜的心态转变之后,却越发的谨小慎微,竟没用用魔尊大手段,一闪而至直达披风大幕,而是扇动着薄如蝉翼的螳螂翅膀,朝披风大幕冉冉飞去。 事已至此,独孤信只得按照先前商议好的,扮演三宝天尊的角色,道:“秃驴!那魔头已经杀来了,你说贫道与你联手,有几分把握,将魔头斩灭?” “我佛慈悲!” 横江双手合十,言行举止全然与法臣天尊一模一样,抬起头凝视着空中飞来的大螳螂,道:“今日斩了大魔,方能彰显我佛门慈悲!金刚怒目,佛祖低眉,不正是要以杀止杀,得无量慈悲么?妖道你休要张狂,我出家人自有妙计。” 二人各自只说了一句,独行大魔已飞至青风大幕之上。 大魔身躯极为伟岸,似一座山丘,魔眼居高临下,盯着横江与独孤信,他以仙道世间的语言,朝横江与独孤信吼道:“死到临头,还装神弄鬼。” 横江浑然不惧,双手合十,道:“贫僧若不装神弄鬼,怎能引你来此?” 独行大魔不予理会,张口就咬。 横江合十放在身前的双手,陡然张开,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意,云淡风轻道出二字: “九岳!” 九道剑气洪流,冲天而起。 独行大魔眼中精光暴闪,原本已咬到了横江头顶的螳螂巨口,猛地抬了起来。 下一瞬间,九道剑气洪流冲天而起,将整个披风大幕笼罩在剑气洪流当中。 独行大魔电闪飞射,在剑气出现的那一瞬间,已经飞回了魔窟黑云枯枝之上。 当剑气高悬,犹如星河旋转之时,独行大魔已经用腹部那几只爪子,抓起了魔窟上空的黑云枯枝与覆压无尽山河的乌云,朝西方深渊地狱深处,夺命狂奔。 眨眼之间,天地间已见不到独行大魔的身影。 那些原本位于枯枝木耳上的魔君,以及站在乌云之上的无数深渊魔物,一时间脚下失去了木耳与云雾支撑,往下坠去,群魔赶紧各施手段,以求在空中站稳身躯。 独行大魔虽消失无踪,却在这一方天宇之下,留下了一道怒吼:“本尊与你们势不两立!你们简直卑鄙无耻到了极点,假意在山中布置一座九岳大阵,让本尊以为,你们的目的只是为了给仙道世间,开疆拓土千万里,未曾料到,你们竟如此奸诈,假意布阵在山中,实则将那能斩杀大魔的九月大阵,随身携带在身边,来此暗算本尊!堂堂仙道世间的天尊,竟不要脸面,假冒后辈修士,来此算计本尊。尤其是法臣你个贱人,担心本尊不上当,竟假装被魔君打伤,假意吐血,千方百计引诱本尊入阵,只为取本尊性命……三宝!法臣!你们比我深渊之魔,更卑劣无耻,妄为仙门天尊!本尊今日,算是长见识了,你们休要猖狂!有朝一日,本尊恢复了元气之时,定要召集深渊地狱里,诸多魔尊,报今日之仇!” 第三百九十一章:地狱之门 那些被独行大魔抛弃的魔君与深渊统领,原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如今听到了独行大魔以魔语留下这段话,哪里还肯再在此地多留,一个个转身往西,抱头鼠窜。 有些深渊之魔,胆色略小,听到独行大魔说是法臣天尊与三宝天尊亲自来此,布阵引诱魔尊入阵,意图斩杀魔尊之时,当时就吓破了胆,惊得魂飞魄散,一命呜呼,肉身自空中衰落,坠在地上,砸成了肉泥。 这些当场被吓死的深渊之魔,绝大多数是寻常魔物与魔将,也有些深渊统领,其中实力最强的,甚至是一个魔君! 横江看得真切,此魔正是先前挥动连枷,砸毁石室的那个魔君。 他也理解为何这个魔君挥当场吓死,只因如今独行大魔跑了,在场之魔再无一个,是两位天尊的对手,而这个以连枷为兵刃的魔君,曾一锤崩碎了石室,打得横江与独孤信满脸是灰。 横江心道:“此魔觉得魔尊逃走,而他又冒犯了两位天尊,天尊必会杀他泄愤,绝望至极之时,便当场吓死……深渊魔君实力虽强,堪比我仙门道君,可若论道心修持,却远比不得我仙门高手。这等深渊地狱里,如昆虫产卵一样,自诞魔之地里诞生出来的深渊之魔,比起我仙道世间里,由阴阳调和而繁衍的芸芸众生而言,数量上虽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质量却始终要差了几分。” 独行大魔,消失无踪。 魔窟群魔,潮水一样退去。 “山主!” 夏侯翼极其激动,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横江道:“还请夏侯道友出手,前往魔窟,扫荡一番!一炷香之内,不管有无收获,立即回来,不得迟疑!” 扫荡! 夏侯翼跟随横江在九岳大阵周围诛魔已久,对扫荡之事,得心应手。 可大魔的魔窟,一如仙道世间里,天尊的道场一样。 诸如三宝天尊的三宝宙船,有重重叠叠的大阵护卫,休说夏侯翼这样的纯阳仙人,即便是别的仙门天尊亲自来此,想要在三宝天尊的三宝宙船劫掠一番,首先也得耗费不少时间,用来破阵,短则十天半月,长则百年甚至上千年。 夏侯翼也不多问,只朝横江拱手道别。 镜老提着方天画戟,陪同夏侯翼,一起冲向了魔窟。 进入魔窟之后,夏侯翼才发现事情并非他预想的那样。 魔窟虽有一些阵势,却稀松寻常。 镜老飞驰在前,随手挥动方天画戟,轻而易举就破了阵。片刻之间,已经飞至了魔窟深处,二人四下搜寻,过不得多久,就来到了一座由血色水晶垒砌而成的殿宇里,当中堆积着许许多多,灵光流转之物…… 镜老停下脚步,盯着前方,眸中倒影着星辰一样流转的灵光,赞不绝口:“发了!发了啊!” 夏侯翼愣在那里,久久无语。 镜老催促道:“快!快动手!” 夏侯翼这才甩动衣袖。 他这身衣服和显化出披风大幕的披风,是同一种材质。如今衣袖一抖,袖拂入云,将前方大殿罩住,殿中物件连同垒砌殿宇的水晶,一并被纳入了衣袖之内。 镜老急不可待,朝着旁边一条分岔路,急速窜了进去,道:“再找找,看看这独行大魔,还有没有其他藏宝贝的地方。山主说的一炷香时间,还没到呢,赶紧找找……” 二人在魔窟内飞驰纵横,再也遇不到任何一个深渊魔物。 先前这一方天地,群魔集结,上有实力通天彻地的独行大魔坐镇,下有数不胜数的深渊群魔。 如今一个也见不着。 空空荡荡。 横江站在披风大幕上,眼中按捺不住信息,却沉默不语。 周遭九道剑气洪流,渐渐消散不见。 玉剑十万,一柄一柄,冉冉飞起,似乎星河一样,环绕在横江身边,发出嗡嗡剑鸣,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 九脉求魔剑阵,已荡然无存。 玉剑一支一支崩解,在深渊地狱的红光里,照得美轮美奂,似天女散花洒出的漫天花雨,飘洒而下。 玉质本如石,如今却轻如鸿羽,晃晃悠悠。 独孤信肩膀微微一沉,手臂已抬了起来,冰肌玉骨一般的指掌,平摊在身前,接住飘落的碎玉。 碎玉竟有些柔软,独孤信手心微微发凉。 她只来得及看了碎玉一眼,碎玉就在手中崩解,化为闪烁着荧光的灰尘,被空中的冷风一吹,消失得无影无踪。 十万玉剑,堆起来可成一座玉山。 如今全数崩解,化作荧光尘埃,随风而去,也似一条玉带,漂浮在空中,渐渐远去。 唯有横江手中,那一柄七寸长的剑主,保留了下来。 “十几年前,我在封魔岛,得了这九脉求魔剑阵。此阵出自于九崇山妖尊陆慎之手,原本是用来对敌大自在魔尊的剑阵,到了我手里,最多也就能斩杀纯阳仙人。时至今日,我和这阵法的缘分,已经告一段落了。” 横江语气有些唏嘘,将剑阵之剑主七寸玉剑,端到眼前细细观察,颇为缅怀,却又发现,这七寸玉剑上,多了一颗颗蝇头小字,其开篇标题就是九脉求魔剑阵六字,这正是九脉求魔剑阵的布阵与祭炼玉剑的法诀。 横江看完之后,将玉剑递给独孤信,道:“独孤兄对于炼器一途,很有天赋,你觉得此阵如何?” 独孤信看了看,道:“此阵威力浩瀚,若由道君高手掌控大阵,甚至能与天尊一战!不过,若非纯阳仙人,绝无可能炼成此阵。若非仙门道君,就算炼出此阵,也发挥不出此阵的十成威能。” 说罢,独孤信又将玉剑递给横江。 横江摇头,不去接,道:“这柄七寸玉剑,是九脉求魔剑阵里,十万玉剑的剑主。我修行天赋平庸,哪有心思去研究炼丹炼器、布阵画符之类的法门,独孤兄且收好这柄玉剑,有朝一日,必能让九脉求魔剑阵,再显锋芒。” 就在此刻,西方天宇一片透亮。 似有一轮旭日,突生于天穹深处,照破了深渊地狱里无穷无尽的魔气与红霞,同时也将那一轮血月遮住。 原本猩红的天地,被光芒照得一片金黄。 此情此景像极了墟城荒漠,夏日正午,炎阳灼人的画面。 横江抬起头来,凝视远空那一轮类似于旭日的光源,却蓦然发现了,那光源并非是原形,而是一个门框模样。 门框旁边,有一只螳螂,正探出爪子,朝门内跳跃而去。另有十来个小黑点,跟随在螳螂身后,钻进了光门当中。 “横兄,这是地狱之门!深渊地狱,无穷无尽,层层往下。每一层深渊地狱,都是相互隔绝,没有互通的道路,也没有山川接壤。深渊之魔唯有打开地狱之门,方能在层层深渊地狱中穿行。” 独孤信比横江读了更多的仙门典籍,见识更广,此刻正指着那一道光门,道:“独行大魔必定是被我们吓坏了,竟连这一层深渊地狱,他都准备放弃了,直接打开地狱之门,去了另外一层深渊地狱。” 原来如此。 横江点点头,又眯上了眼睛,沉默许久,道:“独行大魔既如此畏惧两位天尊,想必以两位天尊的实力,他们若掩藏气息,暗藏在我们身边,当独行大魔来到披风大幕的时候,两位天尊突然杀出,猝不防及之下,必定被二位天尊杀得灰飞烟灭!” 独孤信神态不变,眸中尽是沉思之色。 横江亦想不明白。 前方魔窟里,夏侯翼与镜老,已联袂飞了回来。 横江淡然摇头,对独孤信道:“我修炼日久,才越是发现,十年前我拜入师门之时,陆青皇师叔那三场讲道里,着重提点的那一句:修为境界决定思维方式,当真有理!你我如今,只修炼到了神魂境,又哪里能猜得透,我仙门那些天尊,在想些什么?” 独孤信点点头,深以为然。 夏侯翼与镜老,已登上了披风大幕。 横江转过身去。 独孤信看着横江的背影,目光柔和如水。 “山主!” 夏侯翼眼中抑制不住喜色,道:“此番不辱使命,满载而归!” “走!” 横江点点头,抬起眼眸,凝视着远空地狱之门,目光越发的深渊。 夏侯翼收起披风大幕,只脚下先出一朵祥云,载着众人,朝东方九岳大阵方向,急速飞驰而去。 青铜古镜,悬在夏侯翼身边,古镜之下,镜老盘膝坐着,犹如雕塑,不言不语。 横江打量着远远近近的山势,估算着飞行速度与方位。 足足飞了半月有余,横江朝东南方指了一指,道:“前方十万里外,稍作停留。” “好!” 夏侯翼依言而行。 到了目的地,下方魔气滔天。 夏侯翼瞅着前方魔气,有些不解,问道:“山主为何要在此地停留?” 横江道:“夏侯氏千余族人,肉身尽毁,如今大战告罄,该换一身新衣服了。” “正该如此!谢山主体谅!” 夏侯翼持着方天画戟,朝下方冲杀而去。他乃纯阳仙人巅峰的高手,若全力以赴,可力战深渊魔君,区区一处诞魔之地,在夏侯翼眼中,似土鸡瓦狗,可随意剿灭。 不过,这一回夏侯翼刚刚飞进诞魔之地,只有短短几个呼吸之后,却又飞了回来,朝横江道:“诞魔之地里,群魔消失无踪,就连那些原本会诞生魔物的血池,也正在干涸!我找遍了周遭百里,竟找不到半个魔物。” 横江道:“此事也许和独行大魔的离去有关,夏侯道友无需替你族人的肉身担忧。深渊之魔,斩不尽,杀不绝,此地虽无魔物,可别的诞魔之地,总归会有魔物。就算这一层深渊地狱里没了魔物,其他深渊地狱,也总能找到。” 夏侯翼点点头,将方天画戟收起,正待架起祥云再度飞驰,东北天空深处,飞来一道狭长的青光,似彗星袭月,落到横江身前十丈之外。 王玄应站在青光前端,似乘青龙而来,门下弟子庞元,手中抱着一个木匣子,侍立在王玄应身侧。 众人见是王玄应,以仙门礼仪,打了个招呼。 “拜见道君!” 横江拱手一礼,问道:“道君风尘仆仆,似是专程为我而来,不知是所为何事?” 王玄应指着头顶一片暗红的深渊地狱天宇,道:“横江,你觉得这天宇苍穹,大不大?” 横江不明所以,答道:“天宇广阔无边。” 王玄应面无表情,道:“依我看,即便天宇无穷,广阔无边,也依旧入不得你横江的法眼吧?” 第三百九十二章:儿徒 横江隐约间,已猜到了些许,沉吟问道:“道君何出此言?” 王玄应似是从未与横江相识过,他审视着横江,良久之后,才道:“你这等胆大包天之辈,又怎会将天地宇宙放在眼里?这深渊地狱天穹再大,能大得过你横江的胆子?” 横江道:“晚辈愚钝,不知道君所言何事?” 王玄应道:“愚钝?你若愚钝,世间哪里还有聪明人?” 横江道:“晚辈若是做错了什么,还请道君明示。晚辈拜入师门之初,我师叔就再三教导晚辈,修为境界决定思维方式。晚辈苦修十几年,仰仗师门垂青,又服用丹药辅助修行,这才修至神魂境。可我神魂境后辈弟子的思维,断然比不得道君这种仙门高人。如今道君不远千万里,来找晚辈,若有教诲,晚辈必当洗耳恭听。只是晚辈的思维,怕是跟不上道君,故而请道君责备的时候,说得清楚些,仔细些。” “你!” 王玄应微微皱眉,正要斥责,最终只得甩甩衣袖,道:“不知者不罪,这一次就权且算了,你好自为之!” 庞元站在一侧,见自家师尊,被横江说的哑口无言,他忍不住脸上笑意,险些笑出声来,赶紧捂住了嘴。 啪! 王玄应屈指一弹,指尖蹦出一道亮光,落在庞元脑门上,化作几根手指,似用力敲门一般,狠狠地朝庞元额头敲了几下。 庞元细皮嫩肉,王玄应下手也狠,当即就敲起了几个大包。 横江则道:“道君若没有其他的事情,晚辈就先告辞了。” “慢!” 王玄应挥手阻止,道:“我师尊有令,宣明道场弟子横江,限时三月,离开这一层深渊地狱。” 哗啦! 庞元自衣袖当中,掏出一杆令旗,迎风一抖,旗面上显出三宝二字。 天尊令旗,不可违背。 横江面向令旗,一如面对三宝天尊,拱手道:“弟子尊令。” 王玄应点点头,又道:“你虽在三宝宙船偏殿,领了做遗知山十年山主的任务,不过如今因为是天尊将你遣送回仙道世间,那任务也算你完成了。你回三宝宙船之后,我师侄阳秋子,自会将那一百仙精的报酬,发放给你。” 横江问道:“不知道君可否告诉晚辈,这一回晚辈到底做错了什么。若是做错了事情,天尊只需秉公办理,横江认骂认罚。” 王玄应挥手道:“说不得!” 横江拱拱手,再度告辞。 “慢!” 王玄应又甩袖阻止。 横江只得停下。 王玄应朝横江一伸手,道:“东西拿来。” 横江心思一动,猜到王玄应所指的东西是什么,便将当初从三宝天尊那里借来的名帖,还给了王玄应,道:“当初晚辈从天尊手中借来之物,如今已原样奉还,正所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王玄应饶有兴趣的看了看横江,道:“你还想下次再借?” 横江点头道:“然也。” 王玄应道:“你简直痴心妄想!我师尊一时失察,以为你是一个可造之材,念在你这等后辈修士,修行不易,动了恻隐之心,借给你一张名帖,却没想到被你惹出天大的祸端!你如今只有神魂境修为,就已经这么能惹事。等到有朝一日,你修至纯阳仙人,或是和我一样修至道君,到时候再让你持着我师尊的名帖去惹事,那还了得?” 横江道:“弟子不知惹了什么祸,还请道君名言。” 王玄应不愿再多说此事,又道:“法臣天尊的名帖呢?” 横江道:“三宝天尊是道君的师尊,我将三宝天尊的名帖还给道君,也算是物归原主。可法臣天尊是佛门高手,与道君不是师徒关系,我就算不能亲手将名帖还给法臣天尊,也该归还给佛门弟子,才合符规矩。” 王玄应瞪着横江,道:“吾师三宝天尊,与法臣天尊,相识不知多少万年,乃至交好友!自我第一次见到法臣天尊开始,师尊就要我称法臣天尊为师伯。我替师伯收一张借出去的名帖,有何不可?” 哗啦! 庞元又从衣袖里掏出了一杆旗子,迎风一展。 此旗子乃是一朵佛门法幡令旗,上面写着法臣二字。 横江只得将法臣天尊的名帖也拿了出来,交给王玄应。 王玄应道:“你乃仙门正宗弟子,理当会信守承诺。本君也不强行动手,押你回三宝宙船。你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里,你爱上哪儿上哪儿去,三个月时间一到,三宝宙船不会再安排人送你回仙道世间。算算时间,三月之后,正好是八月初。” 横江道:“多谢道君,三月之内,我必赶赴三宝宙船。” 王玄应拱手转过身去。 胖乎乎的庞元将法臣天尊与三宝天尊两杆令旗,一左一右扛在肩膀上,朝横江等人露出一个有些呆讷的笑容,便随着王玄应离去了。 “山主。” 夏侯翼道:“这个王玄应道君,必定是感受到了三宝天尊,留在名贴上的气息,这才一路飞到此地,半路拦截,要走了名帖。那名帖是山主从天尊手中借来的,与他王玄应何干,要还也应该由山主亲自还给三宝天尊。王玄应虽是自幼跟着三宝天尊,由三宝天尊一手带大,算是儿徒,可他终归代表不了三宝天尊。” 横江摇头道:“仙门弟子师傅传承,分两种关系,一种是门徒,另一种则是儿徒。所谓儿徒,则是像亲生儿子一样,手把手带打,传承道统。世间有言,子承父业,我将名帖还给王玄应道君,也算合情合理。再者,三宝天尊收走名帖,只怕也是在助我……” 夏侯翼摇摇头,道:“助山主么?我猜不透。” 横江不再多言,他也猜不透。 以横江的智略,也只是猜到了,必定是三宝天尊授意王玄应来此,否则王玄应乃堂堂一方道君,在仙道世间已算位高权重,又有镇守九岳大阵的职责。如今九岳大阵初创,周遭千万里山河刚刚安定下来,属于草创阶段,王玄应道君必定诸事缠身,哪有时间来亲自来此,找他一个小小的神魂境后辈,讨取名帖? 那名帖只能用一次,用过了便再不能显现出天尊身影,只是残留了天尊的气息,已算不得什么珍奇之物。 夏侯翼问道:“山主,我们现在就回三宝宙船么?” 横江道:“先不回三宝宙船,先去九岳大阵,看看荒氏兄弟,是否还在九岳大阵附近。我曾答应荒赤道友,要随他一起,办一件事情。以刚刚王玄应道君的预期而言,我三个月后就将被遣返回仙道世间,只怕短时间内,不能再来这一层深渊地狱。那荒赤道友之事,一直拖着也不合适。若那件事情,能在我离开此间深渊地狱的时间范围内,处理完毕,我就先兑现以前的诺言,若不能办好,也该与他见一回,算是道别。” “尊令!” 夏侯翼驾驭祥云,腾空飞起。 横江又道:“夏侯道友,你那些族人的肉身之事,只怕我难以再陪你一同前往其他诞魔之地了。” 夏侯翼道:“山主这是哪里话!我夏侯氏的子弟,若想要谋夺深渊之魔的肉身,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何须山主劳神费心。” 横江点点头,不再多说。 自这一日起,横江一行人,星夜兼程,赶赴九岳大阵。 九岳连山,比起数月之前,越发的生机勃勃,放眼望去,九岳大阵所在之地的周围百里,已是一片绿意,山中树木苍翠,繁花盛开,与深渊地狱里荒无人烟的废土景象,迥然不同,似亿万里沙漠里的一方绿洲,令人望之欣慰,赏心悦目。 横江尚未飞至这围绕着九座山岳的绿洲里,空中一团乌云之上,已飞出了一道魁梧的人影。 此人正是荒赤。 “横江道友!” 荒赤神色振奋,直达横江身前,道:“横道友这次前往深渊地狱深处,所办的事情,办的怎么样?” 横江笑道:“托道友的福,我此番收获,还算可观。” “嘿嘿,那就好。” 荒赤摸着下巴笑了笑,也不问横江得到的收获到底是什么,他本就是直爽之人,如今稍稍寒暄几句之后,就开门见山,道:“九岳大阵建好之后,我等虽将周围千万里方圆疆域,来回扫荡了一番,可终究还残留了不少深渊魔物,斩之不绝,偶尔那些魔物也会寻衅滋事,来招惹我仙门弟子,除了残留的魔物之外,我听人说,时不时也会有深渊魔君一类的高手,前来侵扰我仙门中人。可这半个月以来,不知为何,周围千万里山河中的深渊魔物,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都见不到了。至于那些时不时回来招惹我们的深渊魔君,也一个个不再出现,令人好生纳闷。” 横江暗道:“这必定是因为独行大魔逃离魔窟,打开地狱之门,去了另一层深渊地狱之后,使得原本属于独行大魔麾下的深渊群魔,已群龙无首,六神无主,这才各自退散,不敢再招惹仙门中人。” 不过,横江只心中这么一想,没有说出来。 荒赤又道:“我先前与横道友说过,要去探访远古群仙的洞府,如今群魔散退,正好是我们动手的大好时机!” 横江道:“八月初,我将从三宝宙船返回仙道世间。若荒道友之事,不耽误回仙道世间,我便随你一去。” 荒赤连连摇手,道:“不耽误!不耽误!我从天尊手中,求来了一件仙门法宝,叫做长空纵光梭,此宝载人,一个纵跃便是十万里,一日十纵,可至百万里外。若日夜不停,一日一夜就是二百万里,用来赶路最是方便。” —————————— 题外话:再度浏览评论,发现有人说我更新慢需要补肾! 我好气呀! 我要证明……我绝对是一个不需要补肾的男人! 第三百九十三章:一叶障目 仙道世间,自已古来便男耕女织。 梭就是女织的工具,是织布时往返牵引横线的工具,两头尖,中间粗,像枣核,也可为菱形。凡俗世间,有些习武之人,与人厮杀之时,有些也喜欢用一种名作梭子镖的飞镖,也似织布的梭。 荒赤手中,正端着一柄金灿灿的梭子。 其模样也像枣核,菱形,两端尖细,中间渐粗。 荒赤扬了扬手中法宝,道:“横道友,我二弟尚在三宝宙船,我先以鸿鹄传讯之法,将他招来此次,随后我们再称作纵地金光梭,离开九岳大阵。” 横江道:“荒橙从三宝宙船来此,需要几日?” 荒赤道:“用不得多长时间,最多十余日。” 横江略作沉吟,算了算时间,道:“荒赤道友,不妨传讯给令弟,让他直接去遗知山,与我们汇合。我正好随同夏侯翼道友,回遗知山一次。” 荒赤道:“如此也好,好歹你也是遗知山的山主,离开之前,于情于理都应该去一次。” 夏侯翼却道:“山主既然有要事在身,不去遗知山,也无关紧要。我夏侯氏在遗知山驻留已久,有诸多事情,要另行处理,否则这一回山主与荒赤道友前去办事,我也可以随在山主身边,助山主一臂之力。” 横江看了看端坐在一旁铜镜下的镜老,摇摇头,道:“我送你们一程。” 夏侯翼不再多言,眼中又见哀色。 荒赤大大咧咧,未曾观察到气氛有变,他也不多问,只将手中纵地金光梭,朝空中抛了一抛。 梭下生云,悬浮在空中,乃是一座飞梭,如同仙道世间里凡俗世人打渔用的乌篷船大小。 几人鱼贯飞腾,落到飞梭上。 叮! 纵地金光梭发出一声金铁交鸣的脆响,斜斜向上,朝着苍穹深处,攀升而起,越飞越高。 因深渊地狱魔气翻滚,天地被红色月光掩映,故而当飞梭飞离到千丈高空之时,地上景象已经一片漆黑,唯能见到九岳大阵里,那九座高山上的阵势,照射出的光明。 飞至万丈,就连九岳大阵的光辉,也见不到了,视野里一片漆黑,至于高悬于空中的鲜红月亮,则越发的惹眼。 飞至高空十万里,横江分明感觉到,周围魔气浓度,已经越来越低。至于仙门弟子能够采集用来修行的天地灵气,也随着魔气一起,越发的稀薄。 二十万里高空,便再也感受不到天地灵气与魔气,无风也乌云,就连众生呼吸的气息,也感受不到。 深寒的冷意,冻彻骨髓。 纵地金光梭上升起了一个透明的光罩,将众人包围在光罩内,挡住了深寒的冷意。 横江抬起头来,只见得那一轮血月,越来越近了,在视野里越变越大。 血月通体浑圆,让人感觉是一个巨大到了极点的血球。 独孤信倏然抬起手臂,指着圆月,给横江传音道:“横兄!快用众妙之相眼罩!” 横江运转法力,灌入众妙之相眼罩,同时也催动了这银色眼罩之内,蕴含着的那一道因海中龙女水笙儿施展过龙眼术,而滋生的新的妙用。 通过龙眼术,横江看得清清楚楚,那高悬于虚空当中的圆月,哪里是什么月亮,那分明就是一颗太阳! 鲜红的太阳! 如血烈阳! 为了验证到底是太阳还是月亮,横江盘膝坐下,运转修炼依旧的凤凰晒翅之法。 呼哧! 一双火焰羽翅,自横江背后,伸展而出。这个修行动作,就好比一只真正的上古神鸟凤凰,在烈烈阳光之下,曝晒着羽翼。 横江分明感觉到了,有一丝一缕的太阳精气,随着红光照射而来,被他背后延伸出的火焰羽翅吸收。 “果真是太阳!” 横江把羽翅一收拢,凝神皱眉,再看了看下方消失不见的山河,眼中唯有深邃阴暗的漆黑,暗想道:“莫非这血色太阳的光芒,是被深渊地狱里,覆压天地的魔气,阻挡过滤之后,太阳精气便消失无踪,只剩下森然冷意?” 纵地金光梭一直朝着虚空深处飞驰,越飞越高,足足飞了半日时间,才飞到了最高点。 此刻,众人已经来到了虚空深处。 那原本被横江误认为是一轮血月的鲜红太阳,已经变得大如山岳,若非纵地金光梭乃是天尊的法宝,能生出透明护盾,护住众人,只怕即便几人都是仙门弟子,其中甚至有镜老这样的高手,也难以在距离太阳这么近的地方,抵挡烈阳之威,即便不被太阳烤得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也会难受至极。 这时候,荒赤才指着虚空里那一轮太阳,道:“寻常仙门弟子,都把这东西当做月亮。实则他们都不知道,这东西压根就是一轮太阳,只是赤红恐怖,令人往而身为,且普照虚空的光芒亮度,本就比不得我们仙道世间里的太阳,加之深渊地狱里魔气遮天,阻住了阳光。于是众仙门弟子仰头观察这东西的时候,才将之错认为月亮。” 横江点点头,目光越发的深远,遥遥眺望宇宙虚空当中,那一颗一颗,或明或暗,闪烁不定的星辰,再低头去看下方深渊地狱。此刻,他已能看到,下方有一处广阔无边的阴影,似是一层幕布,横呈在宇宙虚空之间,将下方能够见到的星辰,全都遮挡在了幕布后面。 见此景象,横江微微眯眼,似有所悟。 荒赤不知横江心中所想,又道:“自幼之时,祖母就教导我们兄弟,修为境界决定思维方式。我本不理解这句话,就算我修至纯阳仙人,对这句话还是一知半解。直到又一次,王玄应师叔领着我兄弟二人,飞至虚空深处,见到了这一轮血色太阳,我才明白过来,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荒赤言语之中,带着几分感慨,也带着几分自得。 他本就是个粗豪之辈,此生难得有什么感悟,加之他又觉得,横江的智略远超于他,如今能在横江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修行心得,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荒赤见横江不言不语,又道:“我修至纯阳仙人,被师叔带到虚空,见了此番景象,才知旭日非圆月。那些修为比不得我的仙门弟子,一个个都没有飞到虚空里,观察这圆月真面目的机会,于是一直将旭日当做圆月。即便我跑到他们面前,告诉他们,深渊地狱上方悬着的不是月亮,而是一轮太阳,只怕他们不仅不感谢我,还会狠狠的鄙视我。这就是修行境界的差距啊!修为越高,道行越深,看到的东西就越多,看破的迷障也就越多,心思就越发的明白,思维也就自然而然,变得越发的透彻。只因视觉角度,思维角度,甚至连在修行一途里,所求的、所取的,也与寻常仙门弟子,再不相同……一叶障目不见万物,拨开云雾方见青天!” 横江点点头,深以为然。 自从上一回他破除心障之后,他也有与荒赤同样的感觉。 只是,荒赤是在修至纯阳仙人之后,而且是被王玄应带着飞到了虚空深处,才有这种感悟,若非王玄应带着荒赤飞至高空,只怕不知要等到多久之后,荒赤才会有此感悟,而横加却早在突破神魂境之时,就已经幡然大悟。 横江未曾对荒赤说他早已领悟了这一点。 他本就不是招摇之人。 若是可以,横江甚至不愿意让人知晓他智略不凡。 凡俗世间有言曰: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又曰:君子不器。 仙门当中,也有内执丹道、外显金锋之说。金锋显于外,斩仇杀雠,光芒万丈。金丹藏于内,谁人能知,道行有多深? 故而大智若愚四字,总是一句称赞人的溢美之词。 横江实在修炼天赋太过于平庸,诸多时候,唯有智取,智取之法用得多了,渐渐人尽皆知,想藏也藏不住。 纵地金光梭自最高点,往下方斜斜飞去。 原本消失不见的深渊地狱山势原野,在视线当中,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当纵地金光梭越来越靠近地面,最终离地只有百余米之时,这法宝前端猛地抬起,再度朝高空飞去。 横江掐指算了算体内经络里运行的气息,以“子午流注”之法,算算时间,发现这个时候,距离众人登上纵地金光梭,恰好是一日时间。继而,横江又看了看周围山川地势,发现这是他曾与夏侯氏一起,曾剿灭过一群深渊诸魔的战场,此地距离九岳大阵,整好一百余万里。 “终归是天尊的法宝,果真非同小可。纵地金光梭半日往上飞纵,半日往下方激射,一日百万里,当真是电闪飞射,百万里山河朝发夕至!也不知我要何年何月,才能拥有这般法宝,更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炼制出这般法宝!” 横江心中叹惋,纵地金光梭已再度攀升而上,朝虚空深处飞去。 此法宝一日一夜,飞驰二百万里。 三日之后,距九岳大阵,已有六百万里,离三宝宙船所在之地,越来越靠近。 当纵地金光梭再度飞上虚空,靠近那一轮被当做血月的太阳之时,横江却发现,东方三宝宙船所在的方向,有轮银光,似圆月,悬挂虚空。 “道友,那是何物?” 横江指着银光,询问荒赤。 只因那似月银光,恰好位于三宝宙船正上方。 荒赤答道:“那是我师门之根基,也是这一层深渊地狱里,仙道之至宝!” ———— (如不懂‘子午流注’为何物,请重看327章,后文不再解释), 第三百九十四章:龙章凤箓 横江看不清楚那如月银光到底是什么,故而对荒赤所说,师门根基,仙道至宝为何物,也难以揣测透彻。 荒赤又道:“天尊道号三宝,这如月银光,就是三宝之一,你且猜猜,是哪一宝?” 仙门有三宝,名为道、经、师。 三宝天尊乃仙门天尊,他这道号三宝之名,也是因此而来。 仙门三宝当中,道之一字,最是虚无缥缈,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这本难以说得清楚。正如那道可道非常道六字,按照常人理解,就字面意思而言,道是可以说出来的,可是能够被说出来的道却不是恒久的通常的道理,至于“名”之一字,也是如此。 另有一种解释,则更通一些:可道之道非恒道,可名之名非恒名。 单词一句,虽未能将道是何物,讲述清楚,却讲道的复杂,道的虚无缥缈,道的不可捉摸,阐述得淋漓尽致。 于仙门弟子来说,下至尚未入门的书吏,刚拜入师门的道统,道宝不可言;上至号称仙道中君子的道君,得了长生道果的天尊,道宝依旧不可言。 至于师宝,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仙门中人除了邪魔外道,余下的都尊师重道,哪会将师尊高高挂起,悬于虚空当中? 故而,横江听荒赤如此一问,也不回答,只摇了摇头。 “无趣,真是无趣!你我以道友相处,理当有来有往,在闲聊之时,理当有问有答,若答不出来,就再多解释几句,也是极好的。似你横道友这样,我问题刚刚问出口,你就知道了答案,真是好生无趣!” 荒赤顿觉好生无奈,又觉脑子实在比不得横江灵活,未免有些心中不爽,只将一坛烈酒拿了出来,仰头豪饮。 借酒浇愁愁更愁。 却又酒逢知己千杯少。 荒赤心中烦闷,又觉得横江是难得的知己,于是一坛一坛往嘴里灌,喝着喝着,便有些微醺,控制不住人身,显现出了原形,化作一只长着龙尾的大乌龟,占据了纵地金光梭上大部分空间,把横江几人,挤到了角落里。 他醉眼惺忪,远望虚空悬挂的银盘,半醉半醒道:“那就是天尊的经宝,真好看啦,龙章凤箓,玄之又玄,字字句句,都是仙门至上之理。可惜啦可惜啦,我虽是纯阳仙人,虽认得那些龙章凤箓的字眼,可这些章箓合在一起,我就一句都看不懂了。走咯走咯……” 纵地金光梭自长空降下,朝深渊地狱飞驰而去。 这一次纵跃,已达遗知山附近。 纵地金光梭落地之后,梭上光罩消失,冷风吹来。因这法宝的速度实在太快,似利箭一样,撕开风势,梭体与狂风激撞,发出轰隆隆的音爆之声。只是飞梭速度,远超音速,于是纵地金光梭上的众人,听不到这音爆,只觉得耳中隆隆作响,似是一下子耳膜被撕破,失去了分辨声音的能耐。 荒赤被风一吹,渐渐酒醒。 他不在用纵地金光梭飞至虚空,而是似寻常仙门弟子御剑飞行,笔直往遗知山飞去。 距离横江离开遗知山,将近一年。 岁月悠悠,山峦不老。 遗知山还是当年的模样,只是镇守府侧方,多了一座洞府。 纵地金光梭落在镇守府门口,横江第一个跃了出来,他见府邸侧方多了一座院落,心中稍疑惑,却没有前去打探,而是直接进来镇守府大门。 一个身材火辣,穿着奇异的女子,真持着一个拂尘,在府中给诸多家具摆设清扫尘埃。以背影而言,这女子的身段,着实令人望而心动,即便横江这等道心坚定之辈,也觉得小腹之处,微微发热。 不过,当这女子转过身来,正面对着横江之时,却险些吓到了横江。 这个女子实在长得太过于诡异,青面獠牙,血盆大口,额头长着几根笔直向前的羊角。可横江见了这女子样貌,反倒安心了,朝女子点头一笑。 “拜见山主。” 女子施了一礼,持着拂尘,转身进了另一间房屋,继续打扫。 世间女子,能长成这样的,除了夏侯一氏子弟之外,便再也找不到其他族群了。即便是稀奇古怪的妖修女子,一旦修炼有成,能化为人形,也必定会把自己变得漂漂亮亮,变成一个红颜祸水,哪会像夏侯氏女子一样,如此骇人。 横江朝女子的背影点点头,再领着独孤信,在镇守府当中,随意转了转,告诉独孤信何处是他闭关修行之地,何处是左护法祭炼护法神将的地方,当初他为了让道心越发的坚定,由在何处挂了那一副女子画像。 独孤信默默的听着,不插嘴,不多问,直到横江提起女子画像的时候,独孤信才眼神微动,芳心亦是泛起了波澜,盯着原先横江曾挂了一幅画像的墙壁,多看了几眼。 横江察觉独孤信神态变化,道:“独孤兄不必担心我沉迷于画中女子的女色,我道心如何,别人或许不知道,独孤兄定然极为了解。” “嗯。” 独孤信心不在焉点点头,又道:“以后,我给你也画一幅画,挂在你修行之地。” 横江回过头,笑问道:“独孤兄要画的是哪种画?” 独孤信道:“画我自己的。” 横江讶异道:“这又是为何?” “哼!” 独孤信暗暗咬牙,哼声道:“但凡横兄把我的画像,挂在你闭关修炼之地,每当横兄惫怠,松懈之时,只要一抬头,就能见到我的画像,心中就会回想起,我对横兄的诸多告诫之言,故而立即就能将疲惫、懈怠、松弛的进取之心,变得奋发向上!” 横江道:“这……我对于修仙问道,素来勤恳,应该不会出现独孤兄说的那种情况。” 独孤信眼神一凝,十分笃定的说道:“未来之事,皆未发生,谁知道横兄会不会松懈?把我的画像挂在静修之地,也算有备无患。” 横江见独孤信如此严肃,不想在这等小问题上,与这个生死之交发生争执,也只得点头答应了。 不过,横江心中却像:“独孤兄这个想法,未免有些太武断了些。不过,他这个想法虽有些无理取闹,胡搅蛮缠的意味,可终究也是因他是我兄弟,全然是为了我好。” 他哪里知道,如今独孤信心中,却在想着:“我在横兄面前,越发的把持不住男人风度了,可千万别让横兄差距我的女儿态,对我心生怀疑才好。” 一念至此,她又觉得脸上发热。 独孤信眼角下的那一处脸颊,稍稍泛起淡淡的红。 独孤信天生丽质,冰肌玉骨,肤色雪白,一旦脸红,则脸上的红晕最是明显,最易被人察觉。好在如今带着众妙之相眼罩,恰好将眼睛周围的肌肤,遮挡了一部分,挡住了那一抹羞红,倒也不至于被横江察觉。 既已到了书房,横江理所当然,邀请独孤信坐下,摆出了茶具,二人对饮香茗。 茗者,茶之嫩芽也。 独孤信端着茶杯,不禁想起了十几年前,在墟城牛角洲,初见横江,二人饮茶的画面,嘴角便不由自主,勾起了一丝笑意。 横江不明所以,问道:“独孤兄为何发笑?” 独孤信哪会和横江说她在回忆往昔,只道:“我在笑那深渊魔尊,竟不将诸多物件,随身携带,反倒是在魔窟的藏宝室之内,堆积如山,却全都便宜了横兄。” 横江笑道:“也许对于深渊大魔而言,他遗失在魔窟之物,实在算不得什么。就好比三宝天尊,他也未曾将那经宝,随身携带,而是将经宝高悬在三宝宙船上方虚空里,似银月高悬。” 独孤信顺势问道:“经宝当中那些龙章凤箓,我用众妙之相眼罩,看得很真切,一如仙门典籍里绘制的远古龙凤,栩栩如生,龙飞凤舞,只是我一个字也不认得。横兄精通虫书,不知是否认得龙章凤箓?” 横江摇摇头,如实答道:“拜入师门之前,我只是一个寻常凡俗之人,有幸跟随周先生求学,才懂了些虫书文字。至于三宝天尊经宝当中的龙章凤箓,我实在是认不得。不过,那些龙章凤箓,必是一篇绝妙法诀。” 独孤信自衣袖当中,拿出一张宣明竹纸,提笔挥毫,笔走龙蛇,唰唰唰写着。 不一会儿,就将那张比书桌长了不少的宣明竹纸,密密麻麻,全都写满。 纸上文字横江一个也不认识。 字迹龙飞凤舞,比横江精通的虫书,更加复杂,都是龙章凤箓! 横江盯着纸中字迹,叹道:“昨夜独孤兄只盯着经宝银月看了几眼,竟将其中龙章凤箓,全都记住了,这等天资,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他本就是智略不凡之人,记忆力也极佳,虽算不的过目不忘,可一篇长达上万字的仙门经文,他先看一遍,再复阅一二遍,就能记住大半,等到睡一觉之后,醒来再看一遍,就能牢记在心,经久不忘。 昨夜在虚空深处,远观经宝,横江也只将那些龙章凤箓,记下了一二成。 这并非是横江记忆力下降,他修至神魂境,淬炼魂魄已久,精气神越发充足,记忆力也随之提升,只因那龙章凤箓对与横江而言,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文字,以前从未接触过,故而记忆之时难度极大。 独孤信收起笔墨,笑道:“我被称作是师门立派一来,最杰出的弟子,天资若不高一些,岂不被紫霄宫赵清雪、洪馨菡等人,比了下去?” “馨儿?” 横江点点头,道:“原来在独孤兄觉得,馨儿与赵清雪同样不凡。” 独孤信听横江道出一声馨儿,心中隐隐有些发涩。 第三百九十五章:吞食天地歌 独孤信哪里是觉得洪馨菡不凡? 她哪里是觉得洪馨菡能与赵清雪相比。 独孤信在横江面前最是和颜悦色,在同门师兄弟面前,也很平易近人,可风雅绝伦之人,总会有几分心高气傲。 她心中暗自恍然,念想道:“洪馨菡虽秀外慧中,可若不是横兄你曾答应她,当你修炼有成之后,若还能像年少时一样牵挂着她,就可能会娶她……若非如此,我又怎会惦记着她?” 横江不知独孤信心中所想,问道:“独孤兄觉得,紫霄宫那经天纬地之才赵清雪,可否修至长生道果?” 独孤信摇头道:“未来的事情,诸事未定。不过,赵清雪对横兄,似是有些执念,横兄以后再见到此人,可要多留一个心眼。” “执念?” 横江不置可否笑了笑,道:“我堂堂七尺男儿,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我只欣赏赵清雪的天赋与资质,对于他本人,则没有几分好感。以后就算是遇到了赵清雪,我多半也会敬而远之。” 独孤信笑问道:“横兄讨厌他?” 横江摇摇头,道:“我不喜欢不像男人的男人。” 听闻此言,独孤信想道:“横兄对我,肯定印象极佳,否则也不会和我以兄弟相称。横兄说得清清楚楚,他不喜欢不像男人的男人,却和我独孤信关系极好。如此算来,在横兄心中,我独孤信岂非很男人?” 如此一想,独孤信心中黯然,默默坐着,不再说话。 横江心细,察觉到独孤信情绪变化,便给独孤信将空了的茶杯倒满,道:“独孤兄放心,你虽细皮嫩肉,冰肌玉骨,乍看一眼,简直比那些妖修女子都要秀气美丽。可我这个做兄弟的,知道你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和那紫霄宫的赵清雪,绝对不是类人。” 听闻此言,独孤信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她暗暗咬牙,只觉得眼眶有些湿润,便端起茶杯仰头喝茶,借着仰头的动作,让眼泪留在眼眶里不流出来。 随即,她又暗暗施法,将眼泪蒸干。 这时候,横江也觉得,总在独孤信面前提起那阴阳怪气的赵清雪,多半会让独孤信心中不舒服,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便道:“夏侯道友与我说了,等他将那寒冰凝结者的身躯烤熟成烤肉,就会来邀请我们一起去吃,独孤兄要不要试一试?” 吃魔君之肉? 壮志饥群魔虏肉。 笑谈渴饮群魔血。 此举听上去很是豪迈大气,独孤信却觉得胃部十分不舒服。 毕竟,深渊魔君虽和仙道世间的众生,长得大不相同,可终究也有脑袋手足,也会说话,且智慧不凡。吃魔君之肉的举动,虽和吃人截然不同,可也绝非是每一个仙门中人,都能面不改色去吃。 若在平时,以独孤信的性格,只要不真正去吃,她就算亲眼见到魔君被烧烤,被人吃掉,也只会觉得稍稍有些不适,却依旧能面不改色。 可此时此刻,独孤信恰好处于儿女情长之时,心里头愁肠百结。 女子在这种时候,最是多愁善感。 她只觉得胃部一阵痉挛,便赶紧一手捂嘴,一手施展法诀,盘膝坐着调息一番,才将呕吐之感,强行压了下去。 横江这才发现,他又说错话了。 任凭他智略再高,在这个时候,也不知该说什么话,来安慰这位生死兄弟。他只隐约觉得,这独孤兄的状态,似是有点不对劲。 于是,横江默默的坐着,心里头回想着自从和独孤信再度重逢之后,二人在一起相处之时的诸多事情。 回忆如画,一幕一幕,浮现在横江心头。 “不对啊,我来到深渊地狱之前,独孤兄虽对我很好,肝胆相照,可他言行举止,无不潇洒倜傥。可此番相见之后,独孤兄言行举止,和以前已有些不同,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柔和了许多,如今又如此多愁善感,一听到夏侯道友准备吃魔君之肉,反应竟然这么大,干呕连连……” 横江心中沉思着,脑海里猛地出现一丝警觉,暗想道:“莫非!莫非眼前这个独孤兄,并非是独孤兄本人,而是深渊之魔假冒的?正如我假借二位天尊的名帖,冒充两位天尊那样?” 就在此刻,镇守府外,有人敲门。 隐隐约约,从门口传来了说话声。 横江没有刻意去听,那门口说话之人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横江听到是有一个女子,想要拜访他,那女子之声,他亦有几分熟悉,却因为横江自己心思紊乱,一时半时间,想不起来这是谁人的声音。 不久之后,一个夏侯氏的女子,来到书房门外。 “山主。” 夏侯氏女子敲门,道:“门外有一个女子,说是山主的旧相识,想拜访山主。” 横江摇摇头,道:“你问问她,叫什么名字。” “尊令。” 夏侯氏女子转身离去,再回来时,才说:“她说她叫闵十九。” 横江眼眸一眯,想起了当年在拓锦殿暂住,曾与两个女子做了一段时间的邻居,一个叫做鲁巧指,另一个就是闵十九。虽说世人常言,远亲不如近邻,横江与这两个邻居,却发生了一段很不愉快的事情。虽最终横江占了上分,把那鲁巧指吊起来打,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可横江对鲁巧指的帮凶闵十九,也没几分好感。 “你带她去偏厅,我随后就到。” 横江挥挥手,站起身来,朝独孤信看了看,见独孤信脸上不适的神态渐渐消失,才道:“独孤兄要一起去吗?” 独孤信点头道:“同去。” 闵十九坐在偏厅里,身前摆着一盏茶。 横江进入厅中,也不客套,直接就问:“我与闵姑娘,本无交情,闵姑娘来此拜访我,所为何事?” 闵十九有些惭色,道:“我……我以前在拓锦殿的时候,听信谗言,误会道友了。这段时日,才梦醒过来,今日道友回来了,便登门致歉。” 横江摇头道:“道不同不相与谋,道友二字,莫要再提。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为何我刚刚才回到遗知山,你就能如此即时,登门造访?” 闵十九道:“我在镇守府门外,建了一座洞府,一直在等山主回来。” “原来如此。” 横江点点头,道:“如今你歉也道了,我就不留阁下在此,白白耽误阁下的修炼时间。” “这……” 闵十九似是还有话要说,却最终没有说出口来,只站起身,告辞而去。 离去之前,闵十九发现了站在横江身边的独孤信,同时也记起来了,二人在前段时日,曾有一面之缘,且说过一些话语,于是闵十九又朝独孤信拱了拱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独孤信点头回礼,也不多说。 待到闵十九离了镇守府大门,横江才道:“夏侯氏子弟,终究是智略太低。若换做正常的仙门弟子,遇到有人在镇守府外,建了一座府邸,在此等我,肯定会在我回到遗知山之时,第一时间就告诉我。而且先前那夏侯氏的女子,竟然连对方的名字也不问,就跑来禀告……深渊诸魔的能耐,非同小可。单凭大魔之血统,就几乎毁掉了整个夏侯一氏。” 横江意有所指。 他本就在怀疑独孤信可能是深渊之魔假扮,如今便一语双关。 独孤信哪里知晓横江的想法,她却说道:“我此前来过遗知山,也见过这个闵十九,我本以为,她对横兄念念不忘,苦苦痴等,多半是对横兄芳心暗属。妖门女子素来性格火辣直率,喜欢上了就会一心一意追求。不料,她竟是为道歉而来。我以后见了那鲁巧指,倒要见识见识,她广寒宫弟子,到底是什么成色。” 横江道:“你我堂堂七尺男儿,何须与鲁巧指那种女子计较。姑且不要理她,下次若她在干放肆,了不得我故技重施,将她吊起来再打一次。打服气了,她自然就惧我怕我,不敢惹我。” 独孤信点点头,道:“人生在世,正当如此!” 淡淡的香味,飘荡而来。 这种香味绝非独孤信从横江身上闻到的怪异香味,也不是横江当初从独孤信身上闻到的少女馨香,而是肉香。 横江倒没觉得有什么不适,独孤信却微微皱眉。 果不其然,一个夏侯氏女子狂奔而来,朝横江施礼之后,急急忙忙说道:“山主!山主!烤肉熟了!” “好!” 横江朝独孤信点头示意,当先走出门外。 烤肉之地,正是镇守府内的广场。 一个巨大的篝火架上,正烧烤着寒冰凝结者巨大的身躯。 烤肉的是夏侯氏族长夏侯翼,镜老头上悬着铜镜,坐在一旁,周围则有许许多多夏侯氏女子,围成一大圈,盯着烤肉,翘首期盼。至于夏侯氏其他男人,则都因跟随横江征战,失去了肉身,只剩下魂魄光芒,故而没有出现。 夏侯翼知晓横江不爱吃魔肉,便将第一块肉,分给了镜老,随即高举酒杯,朝横江敬酒。 镜老这身躯,本事水雾显化而成,没有实质的肉身,也没有五脏六腑,却能像正常人一样,大口大口撕咬着烤肉,倒也很是奇异。 吃了肉,镜老又要喝酒。 酒足肉饱,镜老提着酒坛,大声高歌:“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 高歌至此,镜老停下歌声,又道:“我夏侯氏祖上,曾亲眼见到过大鹏,确实有几千里那么大,先祖将大鹏炖熟吃了之后,有感而发,另作了一首吞食天地歌。我且唱给你们听听……鲲之大,一锅炖不下,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大,需要两个烧烤架,一个秘制,一个麻辣……” 唱着唱着,镜老的嗓音渐渐嘶哑,歌声渐渐低沉。他水雾所化的身形,渐渐消散,便会雾气状态,被扇风一吹,消失不见。 夏侯氏一代高人,就此陨落。 “镜老!” 夏侯翼悲呼一声,丢掉割肉的画戟,跪在地上,磕头不起。 哐当! 青铜铜镜,光芒暗淡,坠落在地。 横江端着酒杯,站起身来,朝铜镜落地之处拱手一礼,再将酒杯倾倒,洒落一地酒水,向镜老敬酒一杯。 第三百九十六章:道葬 镜老的歌算不得有多好听,沙哑嗓子似破锣一样,歌词已经也算不得有多好,似打油诗一样。 横江已听出来了,只怕不仅仅夏侯氏是因为体内有深渊大魔血统,这才一代比一代愚昧,而是夏侯氏那个曾吃了大鹏的先祖,本就智商平平,若非如此,又怎会把一首吞食天地歌,唱出了这般歌词? 不至天尊,终难长生。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所有一切终将会失去。 横江对于这个结果,不觉得意外。 当初镜老激战寒冰凝结者之时,横江看到了夏侯翼眼中的哀切,就隐隐猜测,会有今日这种生离死别。 夏侯翼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沉默不语。 就算荒赤提着酒坛来和夏侯翼说话,想要高谈阔论几句,夏侯翼也全然没有心情,一句话也不答。荒赤觉得无趣,干脆现出原形,化作一只大乌龟,一口一坛酒,很快就把自己灌醉了,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打着呼噜睡了过去。 横江举杯饮了几盅,便和独孤信告辞暂别,来到遗知山侧方的一片山崖上,赏月饮酒。 深渊地狱的血月,看上去也是月亮。 仔细观之,有一种独特的美丽。 暗红而又妖艳。 在这颗星辰的照耀下,无边无垠的深渊地狱,给人一种似幻似真的感觉。 仿似看到的,感受到的不是真实,一切都活在梦里。 这深渊地狱,本就不是真正的人间。 独孤信却很喜欢这种感觉,她已不知多久,没和横江独处,对月饮酒。 如今二人对桌而坐,隔得很近,又暂时远离了杀伐争锋,一切安静祥和。 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当二人周围没有了因诛灭而留下的血腥味,没有了夏侯氏族人身上那抑制不住的战意与杀气侵染,连嗅觉也变得清晰了许多。 独孤信再度闻到了,横江身上,淡淡的香味。 二人曾经也独处过,当年横江刚刚拜入师门之时,独孤信就曾和横江共处一室,商议众妙之相如何炼制,又曾探讨该如何才能顺利通过宣明道场的考举。 独孤信记得,那时候横江身上,只因因常年舞文弄墨留下的墨香,以及因常年饮茶留下的茶香。 女人的嗅觉天然就比男人更加敏锐。 男女天生就有很多不同的地方,嗅觉就是其中一种。 尤其是在生理期,女人的嗅觉会格外敏感。 如今,独孤信清清楚楚的闻出来了,横江身上的香味,绝对是在离开师门之后,才出现的。 她猜不透,这香味缘何而来,暗暗想道:“香味似有若无,闻了之后,让人隐隐觉得有些飘然,心思荡漾,甚至想入非非,似乎有着催情效果……” 红月之下,独孤信低着头。 她脸色有些发红。 好在血月光泽本就鲜红,山川原野都带着些红晕,如此一来,独孤信脸上的红色,横江倒是察觉不到,只以为是月光照的。 独孤信默默的小口饮酒,暗想道:“横兄莫非是发现了我的底细,这才故意找来一些有催情效果的东西,佩戴在身上,只为引诱我?我的众妙之相眼罩,在几年前,重新炼制了一番,有着伪装自身气息的效果,也能屏蔽旁人的探查,即便王玄应那样的道君,也看不出我是女扮男装……不过,横兄才思敏锐,更在王玄应道君之上,又和我相识十几年,能看出来也在情理之中。” 横江哪里是看出了独孤信的底细。 他只在想,若独孤信真是深渊魔物假冒,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良久之后,独孤信浮动的心思,渐渐平静下来。 “独行大魔离去之前,吼出那一段魔语中说,只等他恢复了元气,就会卷土重来……” 独孤信凝视西方天宇,道:“你我修为,与天尊魔尊相比,判若云泥,差的太远。这等深渊地狱与仙道世间的大战,我们就算参与,也影响不了大局。” 横江道:“我与荒赤探访了远古群仙洞府之后,就会回师门去。” 独孤信点点头,眼神很是柔和,道:“深渊地狱里,虽有诸多机缘,可我们招惹了深渊大魔,此地不宜久留,回去也好。” 长夜未尽,荒橙已至。 他脚踏一束蓝色火焰,席卷千丈风火,自东方天空迸射而来,直达遗知山镇守府门外,再敲门而入。 横江正在书房修行,听到风火猎猎之声,起身推窗,往外一看,正见到荒橙手中端着一个暖炉,将周身蓝色火焰,收入了暖炉当中。那暖炉灵光闪闪,一看就是不凡之物,单以灵光闪烁程度而言,不在那纵地金光梭之下。 “这暖炉的款式风格,和纵地金光梭极为类似,也许是出自于同一人之手,全是三宝天尊炼制的法宝。看来,荒氏兄弟对与这一次探访远古群仙洞府,极为重视,这才在天尊面前,求来了这么多法宝。” 横江没有动身迎接。 荒赤当先来到门口,和荒橙交谈几句。 独孤信听到声音,睁开眼眸,她也在横江的书房内打坐练气,如今见横江不动声色,她也没有多少,只静静观察。 如今的遗知山镇守府,已经挂满了孝素。 一条条白布,挂在诸多殿宇楼台的横梁上。 咚咚,咚咚…… 鼓声不绝。 这是丧鼓。 夏侯氏男丁因征战深渊诸魔受损,只剩下一个夏侯翼,如今就连正儿八经击鼓的人都找不出来,唯有夏侯氏那些消散了肉身的弟子,显现出魂魄之声,操办丧事。 一具灵柩,摆在厅中。 灵柩里空空荡荡,下方点着一盏长明灯。 长明灯侧畔,摆着一个蒲团。 荒橙和荒赤说了几句之后,便直接来到大厅当中,走至灵柩旁边,在蒲团上跪了下来,一连三拜。 荒橙跪拜之前,夏侯翼早早就跪在了灵柩的另一侧。 凡此种种,皆是仙门规矩礼仪。 如今的夏侯翼,已披麻戴孝,一身素白。他那杆方天画戟,早已收入了一个兵器匣里,挂在灵堂墙壁上,不露锋芒。 丧事共三天三夜。 第三天,诸多霞光,自东北天宇飞驰而来。 每道霞光当中,都站着一个清晰可见的人影。 横江只认得其中有两道霞光里,是三宝天尊与法臣天尊的身影,至于其他霞光里的身影,横江一个也不认识。这些身影,有些是正常仙门中人打扮,有些是旁门左道很随意的穿着打扮,有些头发锃亮穿着袈裟……只凭那身影上散发出的厚重如山的仙门高手气息,横江已猜到,多半都是天尊。 这些天尊身影来到之后,夏侯翼跪伏在地,久久不起。 众天尊站在灵堂之内,诵经的诵经,念咒的念咒,一时间整个遗知山镇守府,响起了无穷无尽的道经与梵唱之声。 声音不大,却震人神魂。 天地间经久不散的魔气,被这等声音驱散一空,就连照射在遗知山上的血月红光,也被声音冲得变成了带着金黄的亮白色光芒。 天穹云雾,陡然溃散。 整个天地,为之一清。 随即,原本荒芜如废土的遗知山,满山上下,长出了一颗颗莲荷,盛开出了一朵朵绿叶,莲蓬下方也长出了一节一节莲藕。 青莲白藕绿荷叶,开得漫山遍野都是。 继而,地上莲荷渐渐变得一片金黄,而空中又有数不清的花瓣,似飞雨,又似飞雪,洋洋洒洒落了下来,将整个遗知山罩住。 天花乱坠! 地涌金莲! 横江与独孤信亲眼目睹这一场丧礼,倾听着众天尊的妙言秒音,只觉得自身神魂,在妙言秒音中,受到了洗涤,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神清气爽。当天花坠到院中,落到身上之时,横江又觉丝丝缕缕天地灵气,沁入四肢百骸,滋润着他的肉身,只觉得四体经络,说不出的通畅。 众天尊身影诵经完毕,再化做一道道霞光,飞出了灵堂,再往遗知山正上方的虚空深处,飞射而去。 霞光离去之时,在空中留下了一条壁纸畅通的光柱,犹如通天的路途。 “升棺!” 荒赤大喝一声。 夏侯翼走到灵堂门外,先朝荒赤施了一礼,再跪在地上。 众夏侯氏弟子虽是魂魄之躯,却也能搬动棺木,把灵堂里的灵柩,抬到院外,摆在了光柱中央。既然灵柩冉冉升起,沿着通天光柱,直达高空深处,最终飞向了虚空深处。 待到灵柩消失,光柱消散,夏侯翼才站起身来。 跪的太久,素白孝服沾湿了朝露,很是沉重,下端落在地上,拖行窣窣作响。 夏侯翼朝众人拱手答谢,又来到横江面前,拜道:“山主,我族中长辈去世,暂且不能追随山主,一同去仙道世间。” 横江道:“无妨。按照我仙道世间规矩,家中长辈仙逝,当守孝三年。夏侯道友若想与我一同追寻仙道,三年之后,可来仙道世间的宣明道场寻我。” 夏侯翼道:“三年之后,夏侯必定如约而至!” 横江点点头,在镇守府稍作休整,偕同荒赤等人,离别而去。 纵地金光梭冲天而起。 半日之后,直达虚空深处。 西方血月一样的旭日,以及东方三宝宙船航空的银盘,依稀可见。那银盘虽有龙章凤箓,却因光芒强度难以和西方血月相比,于是当深渊地狱里那浓浓的魔气,挡尽了银光之后,站在深渊地狱的地面上,便再也看不到半点空中银盘的影像。 这一夜,寂静深邃且昏暗的虚空当中,多了一条光柱。 此光柱似通天路途,直达虚空深处,也不知延伸到了何方,似是天路。 横江将法力灌入众妙之相眼罩,催动水笙儿曾留在众妙之相里的龙眼术,窥视远方光柱,隐隐可以见到,有一座棺木,在视线里呈蚂蚁大小,正压着光柱路途,朝着虚空深处,飞驰而去…… “这种葬法,名为道葬之礼。” 荒赤也在远窥着光柱与其中飞驰的灵柩,道:“此生此世,我荒赤就算不能求得长生道果,无法与世长存,也要想镜老一样,立不世之功,得无上荣耀,死后有天尊身影在灵前吊唁,能以道葬之礼,辞别尘世,也算此生不虚,不枉我在世间走一遭!” —————————— 题外话: 爆发更新的时候,还请诸位道友多多评论留言。 评论越多,越有动力。 第三百九十七章:仙家宝地 不世之功! 无上荣耀! 听之让人心驰神往。 横江深以为然,只觉大丈夫当如是! 当年在凡俗世间,中土帝国西北墟城,横江也是一方龙头,即便不求仙问道,也能富贵一生。 可人生在世,何至于此? 不甘于平凡,不甘于庸碌,故而奋进,故而图强,故而拜入仙门,要登上仙道高峰,走至仙道尽头,瞧一瞧,看一看,到那时候眼中所见,是何等景象。 独孤信的心思和横江有些不同。 她似乎没有听到荒赤的豪言壮语,也没有察觉横江眼中的激动之色。 此时此刻,位于虚空深处,下方见不到深渊地狱,唯见一条光芒达到,直入虚空深处,西侧血月当空,东侧银盘鲜妍明媚,而那虚空当中,又有繁星点点,眨巴眨巴。一条条由星辰聚成的星河,星光聚在一块,如带状,似轻纱,仔细去观察分辨之时,又能从一条条的星河里,看到一些色泽不同,五光十色的异星辰……当真是瑰丽夺目,妙不可言,美得不可方物,难以形容。 深空越美,独孤信越觉得有些许失落。 她稍稍垂下眉头,心里就暗暗期盼:“如此良辰美景,要是能和横兄独处,把臂同游,没有其他人,只有我和他,该多好……” 过得两三日,虚空那条光柱天路,渐渐消失不见。 荒赤是一个很健谈的妖仙。 一路上闲不下来,说起了这一层深渊地狱里的局势,其中有多少仙门,依托着三宝天尊的宙船,在这深渊地狱里扎下了根,甚至还能借助深渊地狱里特有的魔气汹涌环境,培育仙门灵药,使得那些灵药,具有了别样不凡的功效。又说还有不少仙门高手,孤身深入深渊地狱腹地,偷偷的开辟道场,闭关已久,很少和其他仙门弟子交流,也不知在干些什么。 至于镜老丧礼之时,那些前来吊唁的天尊,根据荒赤所说,那些不过是天尊的虚影而已,并非是天尊本身。天尊不仅寿元无尽,长生不老,且实力远超寻常仙门道君,即便深渊地狱一层一层,哪怕魔尊,也要靠着打开地狱之门,才能从门中离开这一方深渊地狱,前往另外一层,可仙门天尊,却能借助一些仙门的法宝、符箓一类,显化出虚影。 这等虚影,有一个专有的词汇来称呼,叫做投影。 投影虽比不得天尊本体现身,也比不得天尊放出的分身,却也颇具手段,其实力不在道君之下。 荒赤又说,那通天光柱,以及镜老远飞虚空的棺木,实际在远古之时,这不仅仅是一种荣耀的葬礼,更是另有妙用。只是现在距离远古,时间太过于久远,许多事情,许多讯息,在一般的仙门弟子中间,已断了传承,也只有那些长生不老,与世长存的天尊,才知道得清楚。 天尊活得久,见识自然多。 横江亦是想起了曾在九岳大阵,遇到的佛门天尊法臣,想起了法臣突然要重修闭口禅,一言不发,任凭那三宝天尊打破砂锅问到底,法臣天尊皆是沉默以对。 荒橙听荒赤再一次说起那直通虚空的光柱道路,终于是按耐不住,道:“镜老虽是仙门前辈,他给我仙道世间立下的功劳,也不过是护卫夏侯一氏的安稳,没有让夏侯氏断绝了传承而已。此等功劳,竟然能以道葬之礼下葬,让众天尊投影替他送信,天尊们未免有些小题大作。” 荒赤道:“二弟慎言!镜老能护卫夏侯一氏安稳,就是莫大的功劳!我记得祖母曾说过,远古之时,若无夏侯氏先祖,这一层深渊地狱里,群仙早已被赶回了仙道世间。全靠夏侯氏先祖力挽狂澜,才有今日这等分庭抗礼的局面。” 荒橙道:“先祖余荫而已,算不得什么。夏侯氏驻守遗知山,已有许多年,不思进取,多年来连道君都没出过一个,苟延残喘而已。我辈仙门弟子,就该一代更比一代强,守着祖宗威名,自身实力却每况愈下,这算什么事?” 荒赤摇摇头,道:“二弟你有所不知,早有天尊给夏侯一氏算过。只要夏侯一氏,能留下道统,不断绝传承,有朝一日,必能登山再起,重镇诸魔!” 荒橙道:“如今镜老仙逝,夏侯氏除了夏侯翼之外,其余人等,一个个愚昧不堪,只有一个夏侯翼尚能与世间群仙相提并论。可夏侯翼这样的人物,我仙道世间里,数不胜数。比他天赋资质高的,比比皆是。比他福源深厚、气运昌隆的,亦不再少数。自古以来,即便是那些福源气运滔天的天纵之才,也没有几个,能修至天尊,甚至连道君也遥遥无期。区区一个夏侯翼,就能带领他夏侯一氏,重振夏侯氏先祖声威?” 荒赤朝横江笑了笑,回答道:“不是还有横江道友么?” “哼!” 荒橙竟不反驳。 只因,这一次荒氏兄弟去探访远古群仙遗留的洞府,就要仰仗横江。 于是,当荒橙以眼神余光,打量横江,却发现横江嘴角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之时,荒橙禁不住脸皮抽了抽。 荒赤笑道:“你我兄弟为了这一次探访远古群仙洞府之事,能够马到功成,请来了横江道友。难道夏侯氏就不能为了重振先祖之威,与横江道友,同进同退?” 荒橙闭上了眼睛,一句话也不多说,他已被说得哑口无言。 仙门中人,素来讲求缘法。 缘深缘浅,福厚福薄,各有不同。 如此又过了数天。 荒赤操控着纵地金光梭,自空中缓缓降下,落到了一片无名荒山上。 此地距离遗知山,一千多万里,仙门弟子人迹罕至,原本是群魔聚集之地。如今,却因独行大魔被横江和独孤信吓得打开了地狱之门,逃之夭夭,使得众多魔君群龙无首,于是一个个收缩防守,不敢再轻易和仙门交锋,此地也变得越发的空旷寂寥。 “横道友,就是这里。” 荒赤当先落到地上,等众人都离了飞梭,便伸手一挥,乌篷船大小的纵地金光梭化作织布的梭子大小,飞进了荒赤的衣袖中。 这片荒山,极其杂乱。 可仔细一看,却能分辨出,这些荒山,在不知多少年前,应该是一大片建筑群。因时间相隔久远,光阴荏苒,岁月磋磨,于是连残垣断壁都见不到了,只有一方一方凌乱的土堆,却能从那土堆的分布格局,隐隐约约,看到几分九宫八卦的阵势迹象。 独孤信点点头,收捏春秋剑印的剑诀,驾起一道剑光,飞上空中,要仔细观察此地的地势。她非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当初在中土帝国西北墟城,独孤信遇到横江之时,也曾探查过古代洞府遗迹,可算颇有经验。不过中土帝国西北荒漠里的仙门遗迹,都源自于九崇山,仅是万年之前的遗迹而已,却远远比不得远古之时。 凡俗世人尝言,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实则到了仙门,这句话却有着很大的谬误。 万年时间,已能沧海桑田,天地变化。 何论十万年,甚至百万年? 荒赤手中拿出一个罗盘,也是一件灵光闪闪的仙门宝物。 罗盘滴溜溜的旋转。 荒赤跟随着罗盘的指向,在空中来回飞驰,良久之后才落到地上,对几人说道:“相比上次我们来到这里,洞府大门的位置,已经有了变化。据我估计,在这一片杂乱的荒山下面,应该存在着一座万古长存的阵法,一直在不停的变化着阵势,这才使得我每次力道这里,洞府大门的位置似乎都不相同。” 荒橙默默的站在原地,闭目养神,自从被荒赤毫不遮掩的反驳了一番之后,荒橙的情绪就有些低沉,少言寡语。 独孤信在空中飞了一阵,便落到地上,摆出一张桌子,拿出宣明竹纸,写写画画。 唯独横江,不停的转身环顾四周,凝视着周围乱石堆,时不时走上几步,弯腰抓起一把泥土砂石,甚至还施展五行法术当中的土遁术,稍稍遁入地底土壤当中,借助众妙之相,以龙眼术,将视线穿透土壤,观察地底格局。 单以地势格局而言,在远古之时,此地必是一处繁荣昌盛的仙家宝地。 看得越多,横江眼神,越发的茫然。 以他举世无双,极其坚定的道心而言,他的眼神就算不是一直坚定如山,稳如磐石,也绝不应该出现这等茫然之色。 这极不正常! 当横江最后一次从土地钻出来,不再重复施展土遁术潜入地底之时……他的眼神,已从茫然变成了迷惘。 只因他越是观察此地,心中就越是生出了一种熟悉之感! 隐隐约约,似有一些模糊的画面,即将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却又迟迟不肯出现。 就好比学堂里的学子,在回答问题之时,明明知道答案,却一时间思维卡住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这种感觉,让横江心生烦闷,很难受。 第三百九十八章:梦里花落 这厢横江十分迷惘,那厢独孤信已经停下了画笔,朝横江招呼道:“我根据此地山势,推演自上古以来,此地地势的变化与山势土石迁徙,绘制了一张建筑复原图。” 横江走过去。 倏然。 横江眼神一亮,指着画卷上一座阁楼,又指了指画卷另一个角落,道:“我记得,这座阁楼,应该建在此处……” 画卷之上,是一片山峦,其中有殿宇房屋,数不胜数。 九重宫阙晨霜冷,十里楼台落月明。 端的是一副仙家圣地景象。 “这是……” 荒赤端着罗盘,飞了过来,站在横江身边,一起端详着摆在独孤信桌上的画卷。 只看了一眼,荒赤就惊得说不出话来。 荒赤自衣袖里,掏出了一张卷轴,随手一抖,卷轴打开,也是一方画卷,其中也是画着诸多殿宇楼台,山川走势,若论画卷的详细程度而言,比独孤信的要稍稍强了些,可若要论每一座殿宇楼台的的布局位置精度而言,很明显荒赤手中画卷较为模糊,精确度比不得独孤信刚画出来的这章。 荒赤将两张画卷,并排摆着,问道:“这……这是独孤道友,刚刚画出来的?” 独孤信淡然一笑,不作回答。 恰好一股强风吹来,将这宣明竹纸画卷上,一道尚未干透的浓浓墨迹,吹得稍稍有些晕开。 到了这个时候,荒赤再无疑问。 这画卷墨迹未干,如果不是现在刚刚画出来的,又是何时画出来的? “独孤道友,我这画卷,是我将此地探查了许多次,又回到三宝宙船,翻阅师门典籍,又曾多次询问我祖母,再合我兄弟二人之力,立时数十年,慢慢摸索,渐渐补全,才将这画卷画了出来。未曾想到,独孤信初来乍到,只飞到空中,将此地景致,粗粗看了一会儿,就能画出这张画卷……” 荒赤对比着两张画卷。 乍看一眼,两张画卷大体相似,相差的地方不多。若是寻常人只扫上一眼,粗粗过目,还以为这是临摹出来的。 “唉……” 荒赤道:“以前我不信这世间,真有举世卓绝天才,我对于旁人所说,那紫霄宫赵清雪,那稷下仙宫桓京等等人物,素来不放在心上,觉得那只是相互吹嘘而已,实际上哪有那么多天纵之才,如今见了独孤道友,我可算是相信了。” 独孤信摇摇头,注意力却一只落在横江深山,她挥手间再度拿出一张雪白的宣明竹纸,按照横江所说,重新画了一幅,每当横江说哪座阁楼,哪座殿宇,甚至哪一条小路,应该是如何排布之时,独孤信便信手画出。 她画技极其高超,一笔挥就,浑然天成。 画到一半之时,独孤信才随口回答道:“在下才疏学浅,只是今日到了此地,偶有所感,才画出了这画卷。” 荒赤道:“独孤道友能够偶有所感,也实属不凡啊,虽然比不得那赵清雪与桓京等人,却也是一等一的英杰。” “英杰么?” 独孤信淡然一笑,浑不在意,道:“英杰二字,未必算得上。可诸如赵清雪,却未必比得上我。至于那桓京,我只在庆功宴里见过一回,不算熟悉,不做评价。” 竟如此傲气! 荒赤觉得有些无话可说。 却不料,独孤信又道:“横兄珠玉在前,我又怎及得上英杰二字?” 荒赤不知所云,暂未理解独孤信指的是什么。 而就在此刻,横江原本很是低沉,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类似于梦呓的声音,陡然拔高,道:“此处……此处……还有此处……这洞府的大门位置,共有三十六种主要位置,每一个主要位置,又有几十种不同的开门方式,总计一千二百三是余种……” 荒赤听闻此言,惊道:“横兄是怎么知道的?” 横江顺口答道:“若我……” 话语至此,横江闭口不言。 迷惘的眼神,也渐渐恢复了清明。 横江原本是要说“若我记得不差”,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不对。 这座洞府,但从独孤信与荒赤那两张图纸上显现出的布局景象而言,十有八九是远古群仙时代,一座极为恢弘昌盛的仙家宝地。 远古时代,距今有多久? 除了那些长生不老的天尊,以及少数接触到了远古历史的仙门中人以外,有几人知晓? 短则数十万年百万年,长则更加久远。 横江才活了多少岁? 二十余岁拜入师门,自此步入仙门,在封魔岛修炼了十余年,回到师门之后,又暂留了一段时日,再从拓锦殿赶赴这一层深渊地狱,前前后后不过数年而已,加上前年的二十年与十年,横江不过三十几岁。 仙门从来不计岁。 对于荒赤这等修炼了千年以上的纯阳仙人而言,横江这等岁数,实在是一个刚刚修行不久的少年人。 这样的少年,怎会拥有远古之时的记忆。 横江若真那样说了,说出来谁会相信? 一旦别人相信了,后事如何? 横江语气稍稍一顿,续着刚刚那一句话,道:“若我……若我猜得不错,很有可能这样。” 荒赤也未多想,只道:“原来是这样,可横道友猜出来的,未必是对的啊。” 横江道:“如今你我就在这远古仙府之处,等下试一试,不就知道正确与否?” 荒赤点点头,道:“难怪刚刚独孤道友说,有你在此,他当不得英杰二字。原来比起独孤道友,你是那个更有能耐的。” 横江笑笑,不多说。 他哪里是比独孤信更有能耐,他确确实实,是脑子里突然多了一些记忆,多了许许多多,极为陌生却让他莫名其妙有几分熟悉感的画面。 “按照时辰推算,再过半日,府门位置将再一次稳定,约莫会停留三个呼吸的时间……” 荒赤死死盯着罗盘,左手连连掐指,不停的掐算着,又道:“这半日里,我们好好休息休息,严正以待,以最完美的精神面貌,来探访这一座远古仙府。” “如此也好。” 横江点点头,荒赤此言正好符合他的想法。 刚刚脑海里多了一些记忆画面的时候,横江没来由的觉得十分困倦,就好像是凡俗世人三天三夜没有睡觉,劳心劳神,先写连眼皮都睁不开了。若非他有着神魂境的修为,精力远非常人可比,且毅力极强,他早已躺在地上,昏睡过去。 独孤信见横江眼中有疲倦之色,本有诸多话语要和横江说,可她更想要横江舒舒服服的休息休息,再作打算。 嗖! 一道光辉,从独孤信衣袖里飞了出来,落在地上,化作一个木雕的院落,虽只有巴掌大小,却雕琢得很是精致,甚至连屋顶上的瓦面,以及窗棱上的花纹,也全都雕琢得清清楚楚。 “涨!” 独孤信将法诀一捏,朝木雕院落指了一指。 院落见风即涨,越变越大,化作一座几进几出的大院。 横江见识过师门这等木雕院落的手段,想当初他和廖长空师姐,去青砀峰探访徐无忌的斗魔洞府之时,廖长空用的就是这等法术。 横江直接入了院中,走近一间屋子,躺到床上,倒头就睡。 荒氏兄弟也进了院落,各自休息。 独孤信看了看院中诸多房屋,最终脸色微微一红,走到横江睡觉的那个房间里,推门而入,盘膝坐在房中摆着的蒲团上,打坐练气。 床上已传来了横江沉沉的呼吸声。 “横兄果真是太累了,这一段时间一来,从剿灭九岳大阵周围深渊魔物,再到前往独行大魔的魔窟,前前后后,诸多布局谋划,全靠他亲自掌控,所要耗费的脑力,简直难以估量。深渊大魔堪比仙门天尊,其智略本就非寻常仙门高手可比,横兄将深渊大魔玩弄于鼓掌之中,步步都是险棋,一招失误,满盘皆输,自此万劫不复……” 独孤信转过身,打量着横江明显消瘦了不少的面容,不禁觉得有些心疼。 过不得多久,横江的呼吸声,又变得粗重起来。 独孤信知道,横江必定是在做梦,而且是在梦中遇到了很是危机之事,否则以横江的道心,绝不会把持不住平稳的心绪,变得如此情绪激动。 独孤信猜测,横江也许是梦到了那个打开地狱之门,离开这一方深渊地狱的独行大魔。 不过,这回她却猜错了。 横江在梦中梦到的不是大魔,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这一次的梦境,是横江所遇到的,最为美轮美奂的梦境。梦中蓝天白云,繁华满山,仙鹤翱翔,灵果满树,花瓣如雨。 这果林倒也奇怪,满园花瓣飞舞,本该是花开的春季,可果树之上,却挂着一颗颗鲜红熟透的果子,只是隔得太远,看不清到底是哪一种果实。 有叮叮当当的琴声,高山流水一样,从果林里传来。 横江飞在空中,进了果园,发现此地果树,全都是桃子,摘下一颗吃在嘴里,却觉得味道很熟悉,细细一想,才知和封魔岛里,大阵桃林里的桃子,是一个口味。 “尊上!” 一道呼声,从近处传来。 第三百九十九章:一亲芳泽 横江转头一看,只见一个气度不凡的女子,从飘飘摇摇的花瓣雨中走了出来,朝他试了一个侍女的礼,道:“尊上,有贵客来了哩。” 瑶池! 横江眼神颤,他在那侍女抬起头的时候,蓦然发现,这个侍女竟然是当年他在封魔岛桃林当中,半夜遇到的那个自称瑶池的女子。当年也正因为这个女子,施展出轮回法门,让横江一夜之间,多出了千世万世的轮回记忆。也正是那千世万世的轮回,孜孜不倦去求仙,将横江的道心千锤百炼,铸就了一颗举世无双的道心。 横江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是瑶池?” 瑶池嘴巴一瘪,似是要哭出来,楚楚可怜,眸中带着哀怨,道:“尊上今日是怎么了,莫非是因为贵客登门,喜不自禁,这才连瑶池也不放在心上了?我知道了哩,对尊上而言,也只有今天这个贵客,才入得了尊上的法眼,至于瑶池这样的女子,全都不能被尊上牵挂在心上呢。可怜人家兢兢业业,一门心思服侍尊上,对尊上忠心耿耿,到头来,尊上半点都不记挂着人家……” 此时此刻,横江已经知道,自己出于梦中。 横江和这瑶池,仅在封魔岛有一面之缘,不知瑶池性格,也不知她的为人,更不知她来历与底细。 如今在这梦里,横江自然也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个瑶池。 “我先见贵客。” 横江只得这么说了一说,迈动脚步,朝琴音传来之处走去。 转过几处桃树,在花瓣铺满的地上留下了一条尝尝的脚印,横江来到桃林深处,终于见到了那个弹琴的女子,却只是背影。 单以背影而言,已是风华绝代。 横江也只凭着对方的背影,就已经猜出来了,这弹琴的是谁。 这奏琴之人,就是他以前经常在梦里梦见的女子。 紫霄宫山门之外,有一座亘古长存的雕塑,雕刻的也是这个女子。 横江走过去,拱手一礼,道:“贵客有礼了。” 他全然不知为何会有这个梦境出现,也不知梦中将要发生何种事情,可他却不是第一次在梦中梦到她,这女子曾在梦中多次助他。当初横江刚刚进入遗知山镇守府,夏侯翼领着夏侯一氏族人,施展那一道名作群魔夜行的入梦之法,便是这个女子在梦中出手相助,打得夏侯氏诸多族人元气大伤。 既明白这女子不会害人,横江自然以礼相待。 他也很想知道,这一次做梦,梦里会发生些什么。 毕竟这一次的梦境,和以往全然不同,以往的梦境要么模糊不清,要么是在与深渊诸魔激战,要么就是漫天风沙,这女子背对着他,看不清楚容貌。而在以往的每一次梦境当中,这女子和横江最多也只是三言两语,二人相见虽多,横江对着女子,却全然不了解。 对于瑶池,横江至少还知道她的名字。 可对于梦中这女子,横江除了她的容貌与气度之外,余下的事情,一无所知。 女子回过头,嫣然一笑,道:“道友将我叫做贵客,莫非是因心中惦记着其他女子,所以对我生疏了?” 横江原本想说我和你素不相识,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哪有什么生疏不生疏的说法。 可横江心中想说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我非多情之人,又怎会惦念他人?大劫在即,你本该远离这一场是非,又何必回来寻我,以身历劫?” 女子摇摇头。 横江正寻思着为什么会说出这一番话语,思忖着大劫指的是什么,口中却已经再度说话:“你这又是何苦?” 女子走过来,牵着横江是的手,道:“林花盛开,如雪飘飞,要是再说那些烦人的事情,那就荒废了这一番美景。今天,你就陪着我,简简单单的赏花,可好?” 她不等横江回答,又道:“你就依我一次,好不好?” 这时候,横江已无法掌握他梦境里的言行举止,像是旁观者一样,看着自己和这女子手牵着手,在这林花满天的果园里,漫无目的的散步。他也能看到,瑶池站在不远处一颗桃树下,默默的看着他们。 俄而,一股山风,吹荡而来,卷起地面落花。 落花似暴雪,翻滚飞腾。 瑶池的视线,自然被遮住了。 牵着横江手掌的女子,顺势暗暗施法,让满天飞花,在二人身边越聚越密,当繁花完全遮住了瑶池的视线之后,女子如乳燕投林,投入横江怀中。 横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子的嘴唇越来越近,而他也在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 漫天花雨里,二人拥吻。 横江只觉得嘴唇上传来温润、柔软的感觉,心中却似是有一阵阵电流,激荡而过,酥酥麻麻,整个现在都在砰砰的跳着。 他此刻处于梦境当中,只是梦里之事,却不知他睡觉的房间里,发生了些什么。 独孤信一直在注视着横江,鼻间闻着横江身上传来的淡淡奇异香味,突然间脸色一红,想道:“反正是你自己往身上弄了这些香味,主动引诱我。我要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归根到底都是横兄你的责任,怪不得我。” 她蹑手蹑脚,像做贼一样,走向床铺。 独孤信本就没做过贼,没有经验,格外的紧张,脚步虚浮,就好像喝醉了酒站不稳,又好比是行走在云端,脚下软如棉絮,深一脚浅一脚。 她本只是要走到床边,摸一摸横江那棱角锋芒的脸颊。 对于独孤信而言,做出这等亲密的举动,已让她脸红心跳,羞赧难当。 可偏偏她脚步虚浮,一不小心,一脚踩在了横江摆在床边的靴子上,身躯一歪,就朝着横江身上倾倒。 作为一个仙门中人,有着神魂境的修为,独孤信若心思平静,她随便施展些许手段,挥手间就能让自己行动自如,绝不会摔下去。 此时此刻,她方寸大乱,哪里还记得自己是一个仙门中人。 至于她的道心,此刻也已荡然无存。 瞅着眼前越来越近的横江面容,她浑身已经僵硬,连举手投足都万般艰难,整个人就像个布偶一样,砸在了横江身上。 这万分危急时刻,独孤信做出的最果断的选择,竟是把自己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给闭上了! 砰! 这一砸,砸得结结实实。 叮! 这是独孤信戴在脸上的众妙之相面罩,和横江脸上那一个众妙之相面罩,相撞之时,发出的金铁交鸣之声。 独孤信心砰砰直跳,试探着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横江闭着的双眼,和浓浓的眉毛。 “还好没有醒来!” 独孤信觉得万幸,转而又想道:“他好歹也修炼到了神魂境,就算沉沉睡去,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也会立刻醒过来,怎么可能和凡俗世人一样,睡得这么死?这个坏胚子,难道是故意装睡?” 如此一想,独孤信脸色红得像是仙道世间里,朝阳初生之时照亮的红霞。 倏然间她又觉得,唇上传来一种别样的感觉,有些粗糙,却又酥酥麻麻。 这一瞬间,独孤信猛地反应过来。 她似是一只受惊的兔子,从床上蹦了起来,蹭蹭蹭往后退了几步,旋即赶紧提起手来,摸了摸自己胸前,又看了看横江手掌的位置,这才心中稍安,伸手挡住粉嫩嫩的、被稍稍撞肿了的嘴唇,道:“还好这个坏胚子,没有趁机动手动脚。” 仔细观察一番,独孤信发现横江依旧没有醒来。 “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装傻!你分明就已经发现了我的底细,这才随身携带催情的东西,时时刻刻都在引诱我,现在占了便宜,竟然还装若无其事……” 独孤信越想越气,气呼呼走回床边,抓起横江的手掌,狠狠的咬了一口,再用力将横江的手掌甩了回去。 看到掌上那几个清晰的牙印,独孤信才稍稍解气。 可是,横江依旧没有醒来。 “横兄竟然还在装睡?” 独孤信皱了皱眉,不过此刻她怒气消了大半,思绪也变得清晰了,便施展出仙门法术,对横江探查了一番,发现横江的心跳、呼吸、脉象,以及周身天地灵气的运行轨迹,以及他体内法力的运转迹象,都显示着他尚未醒来。 这让独孤信又有些迷茫。 她思忖了片刻,长吁一口气,心思便越发的平静,想道:“以横兄的为人,就算是看穿了我是女人,多半也不会选择这种,随身携带催情物品的手段。如今看来,多半是哪个女人,看上了横兄,却又发现横兄道心稳固,不是一个贪图女色之人,于是就偷偷动手,在横兄身上施展了诡秘法术……” “横兄已修至神魂境,却察觉不到被人暗施了法术。而且这段时日以来,与他相处的有不少纯阳仙人,期间又曾遇到道君,甚至和天尊见过面……可是,这些仙门高手,都没有告诉横兄被人暗了法术。” “难道就连道君与天尊,也察觉不到横兄身上的法术?” 第四百章:轻如烟云 “要么是那个暗施手段的女子,修为太深,道行太高,即便是仙门的道君与天尊,也看不穿她的手段。要么就是那女子来历非凡,就算仙门道君与天尊,察觉到横兄被人暗施法术,也佯装没有察觉,视而不见,不闻不问。” “那女人到底是谁!” 独孤信暗暗寻思着,回想着她刚刚找到横江,再度重逢那些时日,横江对她说起的在深渊地狱的所见所闻。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确实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 独孤信尚在胡思乱想,突然间心思一动,转过身去,看向床铺,正见得横江眉毛轻轻动了动。 沉睡之后,眉毛微动,要么是在做梦,要么就是即将醒来。 果不其然,横江猛地睁眼,翻身坐起。 他这一睁眼,眸中精芒闪闪,尽是戒备之色,当他见到独孤信端坐在前方蒲团上的时候,便讪讪一笑,道:“做了个噩梦,让独孤兄见笑了。” 独孤信不以为意,倒了两杯茶,摆在桌上。 横江起身下床,突然觉得嘴唇有些不适,便伸手轻轻一抹,蓦然发现,指间竟摸到了些许湿润。 “奇怪,奇怪,为何梦中一亲芳泽,吻过之后,嘴唇也会湿润?” 横江随口说着,端起茶杯,却又发现了手掌上的牙印,又道:“咦,梦中被人咬了一口,为何醒来之后,手上依旧有牙印?” 独孤信不说话,低下头,脸色发红,心中暗恼。 不料,横江又道:“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中是一片繁花盛开的桃林,桃子和封魔岛里的灵桃差不多,口感也一样,有一个女子在林中弹琴。而我在桃林当中,曾经遇到的那个名为瑶池的女子,也以侍女的身份,出现在我身边,把我叫做尊上。” 独孤信也不说话,低头品茶,默默听着。 这个时候,她不愿意轻易抬头,不肯让横江看到她脸上的羞红。毕竟横江刚刚说的嘴唇湿润,全然是被她吻的,而手掌上的牙印,本也就是她恼怒的时候,用力咬出来的。她不说话,横江正好滔滔不绝的说下去。 “桃林中那个女子,我以前也曾梦到过,却不知她是何来历,这次在梦中,她和我把臂同游,当满天花雨落下,挡住了瑶池视线的时候,她趁机亲了我一口。等到繁华散去,那女子也道别离去之后,瑶池则怪我不该忽略她,就抓起我的手掌,咬了一口,说我这个尊上不懂风情,该咬。然后又说她以下犯上,不该冒犯尊上,又撅起屁股,让我打她,算是处罚……” “我虽已经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却有如何下得了手,故而没有再理会他。不过那神秘女子离去之前,留下了一沓图纸给我,说那是时下比较流行的建设洞府的式样,让我参考参考,我见其中有一份图纸,和独孤信先前画出来的图卷,颇为相似,便将那些图纸,都记了下来,随即不知不觉,就醒来了。” 横江自顾自说着,拿出纸笔,在茶桌行摊开一张宣明竹纸,洋洋洒洒,将梦中记住的那张类似的图纸,一笔一划,画了出来。 他师从中土帝国的当世大儒周先生,满腹诗书,琴棋书画样样学过,拜入仙门亦有十几年,闲暇之时也不曾放下舞文弄墨之事,如今挥笔作画,画出来的倒也不必独孤信的差。而且与独孤信细致风雅的画风相比,横江的画风更加粗犷豪迈,另有一番韵味。 独孤信听横江说起梦中之事,半信半疑,又觉得横江有可能是故意在调戏她,于是芳心大乱。 当画卷一成,独孤信眼中已满是惊诧。 她拿出自己那副画卷,相互对比,再回忆先前观察此地乱山的之事,越发的觉得,横江这一副画卷,和此地远古仙府,分毫不差。 “横兄!你!” 独孤信一手持着一张画卷,忽而问道:“你可记得,梦中那个美女,叫什么名字?” 横江摇头道:“不记得。” 独孤信问道:“横兄你应该问问她。” 横江道:“她辞别离去之前,我一直都想问她,可我在梦中,言行举止不受控制,哪里问的出口。等她走了之后,我去问瑶池,瑶池也只是面带微笑,一动不动,似是一个傻了的木偶人,我哪里问得出来。” 独孤信道:“那个女子,就是你以前在梦中,时常会梦到的女子?” 横江点点头。 独孤信再拿出一张白纸,挥笔画了一幅人物画,画的真是横江梦中的女子。 画完之后,独孤信摇头轻叹,道:“此女当真是高贵绝俗,举世难寻。也难怪就连紫霄宫宫主,紫霄天尊那样的仙门大能,也对她念念不忘,将紫霄宫山门之外,整整一座石山,雕出了她的模样。紫霄天尊甚至将这女子,当做仙路一途的大劫,于是让东方未明,前往封魔岛,谋取大魔之血,要以那大自在魔尊的鲜血,揣摩大自在魔尊的诡秘手段,以此来破除心障……” 一言至此,独孤信眼神一凝,悄然问道:“我忽然很想知道,她为什么要将诸多仙府图纸,给横兄看?” 横江道:“她说要和我亲手建一座洞府,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要有江南水乡的柔和,要园林格局……” 横江说到一半,便不说了,嘴角挂起一丝尴尬的笑意。 独孤信暗暗咬牙,装作不在意,道:“梦中之事,多半当不得真。横兄切不可因虚无缥缈的梦境,而心驰神往。我们师门当中,也有不少好女子,如廖长空师姐、钱盈盈师姐,都很不错。就算横兄对师门那些师姐师妹,生不起男女之情,紫霄宫里也有一个兰心慧质的洪馨菡,愿意等你……” 横江神色一正,拱手抱拳,道:“独孤兄放心,我只是觉得梦中之事,很是诡异,难以揣测琢磨。对于梦中女子,我也是处于好奇。若论男女之情,区区一场大梦而已,又怎能信以为真?” 独孤信点点头。 横江则拿着刚刚画好的画卷,寻荒赤去了。 独孤信关好门,回到蒲团山,坐下来打坐练气,却不论如何,都静不下心来。 “果然,横兄一门心思,把我当做生死兄弟。若非如此,他在梦中梦到绝色佳人,梦到和女人一亲芳泽之事,断然不会对我说。” “唯有兄弟之间,私下里谈论女子,才会肆无忌惮,谈论各自和女子之间发生的事情。若他知道我是女人,绝不可能和我说这些。” “好在我在横兄心中,一直都是风度翩翩的文雅模样。如若我平时表现出来的性格,和荒赤一样粗豪不羁,横兄多半会和我说,梦中女子的身材如何如何,身段如何如何,身上的香味人如何如何,嘴唇如何柔软,腰身如何娇柔,胸……” 诸多话语,诸多念想,堵在独孤信心头。 千言万语皆说不出来,也无人可以倾诉,只化作一声叹息,轻如烟云。 独孤信愁肠百结。 她原本还觉得,来到这一层深渊地狱,和横兄朝夕相处,即便是征战不休,总是和深渊诸魔生死相杀,也无关紧要,只要能够和他朝朝暮暮就好。 独孤信突然很想回师门。 回到宣明道场,回到以前那种,经常可以见到廖长空的日子。那样,她有什么心事,可以找人倾诉,有什么怨言,也可以对廖长空说。就算有些话语说不出来,也可以扑到长空姐姐怀里,痛哭一场。 虽然在此之前,独孤信一直男装打扮,学人男儿有泪不轻弹,如今却突然发现,若是能哭上一回,她猜测那应该是很痛快。 可因风雅绝伦太久了,她连正常女子,应该如何伤心流泪,如何抽噎哭泣,都已经忘记了。 唯有拿出自己炼制的小酒坛,一小口,一小口喝着。 叩叩! 门声响起。 横江不等独孤信开门,已推门而入,道:“独孤兄,时辰到了。” 独孤信点点头,将手指勾住了套在小酒坛瓶颈处的玉链,走到门外,再挥手将这院落,收入了衣袖当中。 “动!” 荒赤大喝一声,挥手施法。 几人身形一沉,入了地面,下沉上百丈,眼前实现,突然开阔起来。因几人周围土壤,被一股莫名的伟力驱使,正在往上下两方,分离而去。 一座大门,出现在前方。 “快!” 荒赤再是一声大喝,竟拿出了纵地金光梭,以金光罩住几人,直接飞向大门。 进门之后,荒赤急速停了下来,不肯再进半步。 前方洞府昏昏沉沉,无一丝光线,却透着无与伦比的肃杀气息。 “二位道友!远古群仙的手段,绝非我辈仙门弟子,能够与之相比。若想要揣度远古群仙的心思,依我看来,也无异于痴人说梦。我们在这仙府当中,须得处处小心。二位道友都是人中俊杰,前途无量,切不可因为一时粗心大意,而栽在这仙府当中。若因为此时,而让二位道友受损,我荒氏兄弟,罪莫大焉!” 荒赤一脸严肃,叮嘱道:“万事小心!宁可空手而归,也不能伤了自己!” 第四百零一章:世间四水 入得仙府大门,内里空空荡荡。 天昏地暗,无光无风。 荒赤自衣袖里,掏出一颗珠子,往头顶一抛。 明珠悬在众人头顶一丈处,放射光芒,照亮四方。 头顶虚无一片,如漆黑夜幕,深不可测。 脚下玉石地面,光洁无瑕,被明珠照得莹莹发亮,每一脚都像走在月面上。因仙府封尘已久,丝丝缕缕凉意从脚下沁入,却让人更加清醒。 荒赤走在最前方,荒橙断后。 横江和独孤信位于中央。 四人屏住呼吸,和一直跟随在横江身边的左护法一样,不言不语。 每走一步,都要将周遭景象,完完整整观察一遍,防止突生异变,来不及反应。 往前走了上千步,一直没有遇到危险,荒赤悬着的心思,才渐渐放松了些,道:“远古群仙构建仙府的手段,和我们如今仙门中人,大不相同。我们开辟洞府,建多大就是多大,从外面看是一座多大的洞府,洞府的实际面积也就这么大,最多往地底深处挖掘,多建基层。远古群仙却不相同,他们喜欢在构建洞府之时,将炼造储物法宝的手段,运用其中,把一座洞府建得像是一个巨大的储物空间。” “我们尚未进入这仙府大门之时,也在外面观察了许久,当时我们所见到的废弃依旧,化作了废土荒山的远古建筑群,占地面积,也不过纵横三五里的长宽。可如今我们进入仙府大门,已经在玉石地面上走了上千步,至少也走出了三四里,却依旧没有看到其他的建筑。我头顶明珠,光照十里,可这十里之内,依旧全是玉石地面……” “当今世间,仙门中人祭炼的储物法宝,大多是些只能收纳死物,却不能收纳活物的储物器具。可这远古仙府,以纳须弥于戒子的仙门手段构建而成,却能容活人住在其中,这番手段,意味着远古之时这仙府的主人,必是一个非同小可的人物!” 说着说着,荒赤停下脚步,凝视远方,皱了皱眉。 横江静静听着荒赤之言,对于这些话语,他也早有猜测,如今只问道:“仙道世间自远古之时,延续至今,不知已有多少年历史,我仙门中人的手段与能耐,也应该与时俱进,一代更强一代。莫非如今的仙门高手,已经炼制不出可以储藏活物的储物法宝?” 荒赤道:“不是练不出,而是当今的仙门中人,将储物法宝分作了两种来炼制,第一种是仙门弟子携带寻常储物法宝,不可储藏活物,最为常见,算不得珍贵。第二种就是可以储藏活物的储物法宝,较为少见,也很珍贵。那第一种,炼制起来较为容易,因算不得珍贵,所以饱受欢迎。至于第二种,因需要此等法宝的人不多,且炼制艰难,于是炼制的人也少,自然渐渐就变成稀有之物。这第二种储物法宝,三宝宙船也有得卖,价格却很贵,需要十余片仙精,才能在三宝宙船里买到一件。至于第一种储物法宝,只需一片仙精,在三宝宙船里,就能买到一大批,而且买的人极少,因为一般的仙门弟子,身上都会有师门赐下的储物法宝,又哪里用得着花费仙精去买?” 原来如此。 横江点点头,不再多问。 他对能够储藏活物的储物法宝感兴趣,只因他有一样仙道世间里,极为少见的东西,那就是大魔之血。 大自在魔尊的鲜血与心头精血! 那一瓶一瓶大魔鲜血,以及暗藏在玉珠当中的大魔精血,横江携带的时候,很不方便,只能用绸布在凤凰羽衣的内侧,缝制一个个小袋子,专门用来装着大魔精血。如今从荒赤这里,问出来有关储物法宝的消息,横江便打定了主意,等回了三宝宙船就去购买。 荒赤停步不前,荒橙则盘膝坐了下来。 左护法眼神闪闪,颇有些急躁,很像要出言询问,这两兄弟为何不走了。不过,左护法见横江不动神色,便未曾多问,只将手掌在身前摊开,掌心往上一翻,已端起了一团红得紫黑的火焰,心中也想道:“这两个龟儿子不肯前行,且眼中神色很是严肃,莫非是大敌当前?” 横江不动神色。 独孤信拿出了横江赠送的七寸玉剑,持在手中把玩着。 横江的目光,也落到了七寸玉剑上。 此剑,是九脉求魔剑阵的剑主,在算计布局独行大魔之时,十万玉剑尽数毁掉,唯独这一柄玉剑,完好无损。此剑是九崇山妖尊陆慎,亲手炼制而成,其作用绝非仅仅是九脉求魔剑阵的剑主那么简单。横江记得清清楚楚,他十几年前,在封魔岛地底深处,第一次见到九脉求魔剑阵之时,诸多玉剑悬浮在空中,被众仙门中人扰乱了阵势之后,纷纷坠地,玉剑如雨而下,唯独这九脉求魔剑阵的剑主,不着痕迹的落在了横江手里,且剑锋微微发凉,灵性非凡。颇有几分神剑有灵,自行择主的迹象。 横江得了此剑之后,争斗斩敌,无往不利,每每将九脉求魔剑阵布置出来,将这七寸玉剑持在手中,隐隐会有几分与玉剑心灵相通的感觉。 如今见玉剑在独孤信手中散发一丝一缕的灵光,发出一种安静祥和的气息,横江心中暗道:“独孤兄若是深渊诸魔假冒的,玉剑多半不会安安稳稳的任他把玩……” 横江的疑问,越发的有些多了。 “横道友!” 荒赤沉思了许久,突然轻呼一声。 横江问道:“道友有何发现?” 荒赤摇身一变,化作一只巨大的龙尾乌龟,朝侧前方摇了摇脑袋,再用力吸了吸鼻子,鼻腔发出呼哧呼哧的风声。 原本站在荒赤身边的荒橙,也化作了大乌龟。 兄弟二人,齐齐急促呼吸,鼻腔如同扇风,呼呼作响。 妖修在嗅觉一途,本就有着天然的优势。 寻常妖修倒也罢了,若是狼修炼成妖,狗修炼成妖,鼻子必定极为灵敏。若是猫头鹰修炼成妖,则眼睛最是敏锐。荒氏兄弟二人的本体原形,是龙尾大乌龟,乌龟天生就生活在水里,对于水气,最是敏感。 随即,二人摇身一变,化身为人。 荒橙眼中已有异彩。 荒赤则道:“水!我闻到了水的气味!且这等水气,一闻就知道绝非寻常流水。天地之物,尽在五行当中,分作金木水火土五种,每一种又各有档次。诸如山间泉水,农家的井水,奔腾的河水,汪洋海水,则算是凡水,诸如溶洞里的玉髓、石头中的空青、大海深处凝结的玄冰,则可算是地水。若能助仙门中人,修出某一种法术、神通,则算是灵水。若世间可遇不可求,水中蕴含先天之气,则算是天水!此中四种,凡、地、灵、天,一种比一种强,一种比一种珍贵,诸如地水,已算是天地间的珍奇之物。至于灵水,则可遇不可求。乃至于天水,我兄弟二人虽修炼上千年,却也从未见过。” 横江眼神一亮,道:“道友如此振奋,必定是刚刚闻到的水气,非同小可!” 荒赤道:“正是如此!以水气来分判,灵水的可能性最大,也有可能是地水,甚至还有一丝丝机会,有出现天水的可能!不过,凡宝物出现之地,必有危机,此乃祸福相依的道理,按照仙门惯例而言,前方必有危险。” 横江道:“事实如何,一探便知!” 荒赤点点头,“正该如此!大好机缘就在眼前,怎能失之交臂!” 众人重整旗鼓,沿着水汽传来的方向,再度前行,走出了上百里之后,就连横江和独孤信这两个神魂境的人类仙门弟子,也能闻出淡淡的流水气息。 近了! 有水的位置,必定就在前方不远处。 横江虽比不得荒氏兄弟本就是水中龟类修行而成,可他自小在墟城长大,墟城位于荒漠深处,极其缺水,而作为荒漠里长大的人,循着水气传来的方向寻找水源,乃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本能。 越是靠近,众人反倒越是警惕。 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慢。 三步一停,十步一等。 短短十余里距离,足足走了大半日。 前方一片明亮。 水面在荒赤头顶明珠的照耀下,灼灼生辉。却也因为光想太强,众人看不真切,于是再度向前,来到岸边。 这是一处方圆二三里的湖泊。 站在湖泊岸边,即便荒氏兄弟这种纯阳巅峰的仙人,也分不清楚,这湖水到底是清澈还是浑浊,也弄不明白,这湖水到底算哪一种水。 湖面如镜! 并非是湖水平静的像一面镜子,而是这湖水压根就是一面镜子! 几人的倒影,在湖中显现的清清楚楚,就连头发也一根一根倒影得清晰可见。 “疾!” 荒赤朝空中指了一指,明珠陡然飞起,直达数里高空,似一颗小太阳,照耀四方。随即,又有好几张法符,从荒赤衣袖里飞出,变作一只只巨大如屋宇一样的大白鹤,在湖面上来回飞驰。当白鹤完好无损飞回荒赤身边,再度变作法符之时,荒赤才道:“鹤符完好无损,意味着湖泊多半没什么危险。可白鹤扇动羽翅,掀起狂风,却没在湖面吹出半点波纹,实在怪异。” “荒赤道友,且看湖面!” 横江盯着湖面荒赤的倒影,道:“你那倒影,右手在动。” 荒赤看了一眼,不以为意,道:“我本来就是用右手在释放鹤符,湖水里的倒影,自然会和我做一样的动作,这很正常啊。” 可片刻之后,荒赤浑身一个激灵,只觉毛骨悚然! 湖面如镜,他右手在动,那么镜中人里动的应该是左手,怎会是右手。 “且容我再试一试!” 荒赤终究是纯阳仙人,强压住心中惊恐,把右手缓缓伸向湖面。湖中影子,也伸出了右手。 以正常情况而言,把手掌向镜面,则能和镜中影子的手,影像重合。 可湖中影像伸出的右手,对应的却是荒赤的左手! “替我护法!” 荒赤暴喝一声,猛地将贴近湖面的右手,朝水中伸去! 第四百零二章:沉湖 就在此刻,湖中影子的那只右手,竟从湖面里生了出来,五指暴涨,掐向荒赤的咽喉!那五根手指接触到荒赤的脖子之时,猛地化作一只乌龟爪子,爪上还带着一个指环。 横江看得真切,渣滓上的指环吗,俨然就是荒赤从不离身,一直戴在手上的戒指! 荒赤脖子被擒住,面色变得通红发紫。 一道一道黑光,自爪子里发出,钻进荒赤身躯之内。 寻常仙门修士已可以在体内形成内呼吸,哪怕不呼吸空气,也能长命不衰。 荒赤乃纯阳仙人,若仅仅是脖子被擒住,咽喉被锁死,也绝不会被闷死。只因爪子里那一道道黑光,才让荒赤如此难受。 逢此突变,荒橙先是呆了一呆,随即梦醒过来,慌忙掐诀施法,脑袋一甩,人头已经化作乌龟脑袋,龇牙咧嘴,大吼一声:“破!” 这一法施出,荒橙已竭尽全力。 二人乃一母同胞的兄弟,到了这关键时刻,荒橙怎生不着急? 横江站在近处,耳中甚至能够听到,荒橙体内法力奔行之时,发出似大河奔涛的汹涌澎湃之声。 一道金印,自荒橙口中喷出,落在爪子上。 这一道法术,却没能让爪子松手,反倒荒赤脸色一红,嘴角微微张开,口中喷出鲜血,落到湖中。 鲜血入了湖面,却没能将湖水染红,就这般消失在镜子一样的湖面当中,连半点波纹都没有激起,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缩手!” 横江大吼一声,他亦不愿才这诡异的情况下,伸手去拉扯荒赤的手臂,若连横江自己都被搭进去,未免太过冒失。 青莲枪被横江拿了出来。 此物是横江以魔血从青龙宫金龟子手中换来,外表看起来像是一个破破烂烂的木棍,实际上却是一件极为不凡的仙门宝物,只是横江先前修为太低,而修至神魂境之后又诸事缠身,没有时间与精力去研究祭炼这件法宝,故而一直没有真正弄懂此物到底妙用如何,如今拿出来使用,相得益彰。 哗! 青莲枪当空一挥,打在荒赤右臂之上。 横江再度一声怒吼,道:“道友此时还不缩手,更待何时!” 这一声怒吼,横江使用了九崇山一脉的仙门啸法,声如雷霆,直达荒赤心灵深处,让慌乱的荒赤一瞬间梦醒过来,身躯一摇曳,化作一只约莫有两层楼高屋宇大小的大乌龟。 荒赤现出原形之后,抓在他脖子上的爪子,亦不再只是爪子是乌龟爪子,就连手臂也变成了乌龟腿。 见此景象,荒赤眼神再是惊了一惊,猛力将躯往后方一靠,他那只伸入湖水的前爪,便从湖面缓缓撤了出来。 他的爪子渐渐从湖面撤出的时候,湖面伸出的爪子则往湖水中缩回。 爪子依旧死死不放,掐住荒赤的脖子。 荒橙惊呼道:“不可!大兄不可!若再强行收回爪子,大兄必定会被湖中爪子,掐住脖颈,拖进湖水当中!” 横江眼神一沉,喝问道:“荒赤道友!你可舍得一只手臂?” 荒赤被掐住脖子,说不出话,只得连连眨眼,算是应承。他本可施展仙门手段,以腹语或者法术传音一类,来发出声音,如今不知为何,诸般妙术,全都施展不出来。 嘶! 一道青光,出现在横江手中。 这青光的本体,是一杆通体青色,犹如莲叶枝干一样的长枪。长枪的枪刃,比起凡俗世间那些军中随处可见的长枪,看上去更加狰狞,全无半分花俏可言,实打实的杀敌利器。枪头修长如剑,枪锋八面,寒光闪闪。 “你是想用这杆长枪,斩断我大兄手臂,救他脱困?这想法是极好的,只怕真正实施起来,效果难以尽如人意。” 荒橙摇摇头,道:“我和大兄,皆有远古真龙血脉,寻常飞剑法宝,本就伤不得我兄弟分毫。自从祖母把我兄弟二人,关在十方俱灭大阵当中,以阵内真火,再度淬炼我兄弟的肉身之后,即便是纯阳仙人手持仙门灵器,也只能伤我们皮肉,却斩不断筋骨!” 横江剑眉一挑,问道:“你待如何?” 荒橙现出原形,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森然如同刀戟一样屹立的牙齿,道:“唯有我现出原形,用嘴去咬,方能咬断。” 横江不再理会,挥动青莲枪,指着荒赤那只伸入了湖水的手臂,用力一斩。 锋芒一晃而过。 一斩两段! 荒赤本在用力往后拉扯,如今只觉得那只掐着他咽喉的爪子已经断了,突然间失去了拉扯之力,于是他庞大的乌龟身躯带着掐在咽喉上的断臂,像铁球一样,往后方翻滚而去。 咔嚓! 荒赤翻滚之时,将龙尾一样的乌龟尾巴,朝玉石地面,用力一插。 随即,他急速翻滚移动的身躯,就似是抛锚的船只,停了下来。 “多谢道友!” 荒赤大声致谢,浑身冒光,变为人形,从地上爬起,再用仅存的左手,将依旧掐在咽喉上的断臂扯下,仔细端详,惊呼道:“这……这不正是我自己的手臂吗?” 横江凝神一看,点了点头。 “原来我刚刚是在自己掐自己!” 荒赤苦笑不已,将扯下来的手臂,合在了右手断臂之处,再施展仙门法术,顿时断裂的臂膀,再度复原,只是这一只重新接上的手臂,和荒赤的左臂相比,明显稍稍有些发青,血气不足。 荒赤接好手臂,依旧心有余悸,叹道:“好诡异的湖泊!” 横江亦是点了点头,凝视着镜子一样的湖泊,久久不语。 独孤信将头稍稍偏向横江,道:“刚刚横兄斩断手臂之时,有几道黑气,从断臂之处飞纵而出,消失在湖水当中。我见黑气出现,立即施展宣明剑印,想截下这些气息,可那气息遁走速度极快,转瞬即逝。我手中剑气刚刚发出,黑气已沉入了湖面。这湖中之水,必是不凡之物,可即便再如何不凡之水,也不会无缘无故主动害人。我猜这湖中,必定藏有莫大危机。此湖之水,不可轻易谋取!” 荒赤神色有些发僵,道:“独孤道友说得对!娘的,我刚刚因为被湖中倒影的画面影响,因为好奇,一时失察,把手掌伸入湖面,才被掐住了脖子。若非横道友当机立断,斩断我手臂,只怕我兄弟二人的性命,就要留在这湖中了。” 荒橙道:“就算他不出手,我显出本体原形,张口一咬,也能咬断你手臂,把你救回来!” 荒赤皱眉骂道:“你懂个球!去你娘的救我回来!我刚刚被掐住脖子之时,只觉得爪子里飞出的黑光内,蕴含着无与伦比的森冷之意,简直无孔不入,一下子就占据了我丹田与浑身经络,若非我见势不对,赶紧显出本体原形往后退,否则顷刻间就会被抓进湖中。你若是用最来咬断我手臂,那黑滚必定顺势钻进你嘴里,再把咱们兄弟两,一同给抓进湖中,一起沉湖丧命!” 荒橙皱眉道:“大兄,那黑光真如此厉害?” 荒赤怒道:“我若骗你,有甚好处?” 荒橙不再纠缠,转而朝横江拱手施礼,道:“多谢阁下,救了我大兄。” 横江对荒橙的态度历来冷然,如今也只淡淡的说道:“我救你大兄,是因他是我道友,与你无关。若刚刚出事的是你,我同样也会救你。不过我救你,也只因你大兄是我道友,却与你无关。” 两句“与你无关”,听得荒橙心里不是滋味。 荒橙和荒赤相比,心思深沉了不少,且喜怒不形于色,纵使心中对横江颇有怨气,也没有表现出半分,只阴沉着脸,站在一侧,不再言语。 荒赤拿出仙门膏药,揉碎了涂抹在断臂伤口之处,顷刻间手臂伤势已回复了大半,唯有伤口之处新长出来的嫩肉,色泽稍稍有些泛白。 “刚刚一时心急,脏话连连,让几位道友见笑了。” 荒赤朝横江二人拱拱手,又向左护法点头示意,心中则想道:“横道友恩怨分明的性格,二弟必定也早已见过。只是二弟未曾想到,横道友的性格,竟然如此强硬。二弟凡事都喜欢在心中计较得失,当初祖母请横道友在十方俱灭大阵里监督我们,二弟就觉得横江起到的作用,值不那三十片仙精,一直耿耿于怀,对横道友生出芥蒂。如今看来,二弟是一招使错,满盘皆输。” 正当荒赤暗自盘算之时,横江已拿出了一只水盆,道:“既不能直接将手伸入湖中,不如以仙门隔空驱物之法,试试隔空打水。” 水盆由精铁打造,也算是仙门物品。 众人皆有修为在身,定神一看,就见到水盆的盆地,写着“御龙升制”四字,此乃宣明道场中,陆青皇师叔门下青传弟子御龙升,亲手炼制而出,再加上一些锅碗瓢盆,是一套完整的炊具,十几年前由御龙升送横江去封魔岛之时,临别所赠。 铁盆入湖,湖水依旧像先前荒赤的鲜血入水一样,没有掀起半点波澜。 倏然间,横江神色一变。 紧接着铁盆就沉入了湖水当中,消失不见。 荒赤惊问道:“横道友为何不舀半盆水之后,就把铁锅端回来?” 横江摇摇头,道:“道友可亲手一试。” 荒赤依言而行,拿出一个木桶,可木桶也如先前的水盆一样,沉入湖中无影无踪。 到了这时候,荒赤才算是死了心,垂头丧气,道:“这打水的器具,一旦接触了湖水,立即就脱离了我御物诀的掌控,全然不受法术控制,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水桶沉入湖中。说来也怪,我打水的木桶,是木制的,本就能浮在水面上。可刚刚木桶沉湖的景象,和横道友你那铁盆沉湖的景象,一模一样。就好似在这座湖泊上,木头和铁器,完全没有半点区别,皆是入水即沉!” 第四百零三章:绫波真君 湖水诡异,荒赤已萌生退意,又道:“仙府空间广阔,除了此地湖水,肯定还有更多的玄妙之处。这湖水难渡,危机重重,我们不妨先绕过这湖泊,另往别处探寻。这仙府里能出现这样的湖泊,意味着远古之时,仙府的主人,肯定在远古群仙里也是一个实力超群之辈,仙府里肯定还有别的东西!” “此水……” 荒橙眯着眼睛,扫视湖面,道:“此水多半是弱水!唯有弱水,飞鸟难渡,鸿鹄易沉,神仙难过!” 荒赤有些不信,道:“若真是弱水,飞鸟难渡,为什么我先前放出的鹤符,能在湖面上飞来飞去,最终又化作符纸,飞回我手里?” “符鹤只是假鸟,比不得真鸟。” 荒橙摇摇头,不动神色自衣袖当中,掏出一颗鸟蛋,再施法将鸟蛋孵化,喂了一颗米粒大小的丹丸给雏鸟吃,雏鸟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随即荒橙朝雏鸟脑门上,施法指了一指,这鸟儿已经学会了飞行,却飞不出荒橙的手掌心,被一股青色气息束缚住。 “去!” 荒橙朝前方湖泊,指了一指,松开端着小鸟的五指。 叽叽喳喳! 小鸟颇有灵性的叫唤几句,绕着荒橙飞了几圈,旋即朝湖泊飞去。 刚刚飞至湖水之上,鸟儿已惊慌乱叫,拼死扇动着翅膀,却无济于事,像是空中坠落的石头,落到了湖水里,消失不见。 荒赤叹道:“果真是弱水!以我纯阳仙人的能耐,想要谋取这弱水湖,难于登天。若有朝一日,我能修至道君,我必定再来这弱水湖一趟,将这湖水收了,再回去将此湖中弱水炼化一番,必定能炼成一道了不得的神通。你我兄弟,本就是龙龟,在五行当中,天性属水,一旦得了弱水,如虎添翼!” 荒橙面无表情,道:“道君之事,等有朝一日,真能修至道君再说。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 荒赤摇摇头,道:“走吧!走吧!” 这两位纯阳仙人都已望而却步,横江与独孤信以及左护法,修为道行远不如荒氏兄弟,也只能暂且对这一片弱水湖断绝了念想。 离去之时,横江突然想起先前在三宝宙船暂留那段时日里,曾读到的一本仙门典籍,其中记载着一段有关弱水的诗句,便念了出来,道:“我欲乘飞车,东访真君子……” 横江刚刚念出前两句,独孤信接着念出了后两句:“蓬莱不可到,弱水千万里……” 横江有些讶异,道:“原来独孤兄也看过这本典籍。” 独孤信道:“我在三宝宙船里,寻访横兄行踪之时,也在三宝宙船藏经楼里,试着要购买一些秘籍。我给了那楼中管事之人些许仙精,问他是否见过一个,和我带着同样银色眼罩之人。那人收好处,又见我修行的春秋剑印和横兄的凤凰晒翅痛楚与原,就知无不言,甚至将横兄曾看过什么书,都原原本本告诉了我。” 横江正要说话,后方突然传来咔嚓咔嚓。 几人刚刚离开弱水湖不远,听到声响,回头一看,只见弱水湖镜子一样的湖面,开出了一道道裂纹,似镜子摔裂。 紧接着,湖水冲天而起。 此湖之水,与别处不同。 别处的湖水,要么是清澈见底,要么是带着几分水草的绿色,要么是带着浑浊的暗黄,要么是太过污秽而呈现暗黑色……如今湖面升起的水花,却纯白一片,似是牛乳,正如喷泉一样,直冲向上,再朝四面八方洒落,淋成一圈白色瀑布。 “苏南泉!你来赴约来了?” 一声问话,自瀑布流水中传来。 几人抬起头来,只见水中聚拢出一个水人,身躯凹凸有致,乃是一个女子身形,却因全身由水聚拢而成,故而看不清楚具体的容貌,只见得她鼻梁高挺,五官精致,虽看不到眼珠,却气度绰约。 无人识得这个女子。 那女子也认不得几人,追问道:“苏南泉在哪里?” 荒赤性子急躁,抢着回答,道:“我们不认识苏南泉。” 女子又问:“那你们是谁?” 荒赤正要说话,这回却被横江抢先回答,道:“我们是下山游历的仙门弟子,因途中遇到天灾,迷失了方向,这才误入此地。” 女子也不生疑,只道:“你等既是误入此地,那就速速离去。” 横江拱手抱拳,道:“晚辈告辞了。” 几人刚刚转身欲走,女子又道:“等等!” 众人身形一僵,停步转身。 荒氏兄弟乃纯阳仙人巅峰之辈,早已感受到了,这水人女子身上气息,如山似岳,巍峨雄厚,绝非他们所能抵挡,这才二话不说就跟着横江后退,如今听到女子让众人等等,兄弟二人心中又是一紧。 女子身上依旧不带杀机,只说道:“你等离去之后,若是见了苏南泉,替我带一句话给他。” 横江拱手抱拳,道:“前辈请讲。” 女子那没有瞳孔的眼眶,正对着横江的眼睛,稍稍有些迟疑,似是觉得这几个人当中,横江的修为,只算中下,却为何由横江来和她说话。沉默片刻之后,女子也不多问,只道:“你等遇到了苏南泉,只需跟他说,我绫波真君,在海中过得很是孤寂,他若再不来寻我,我便会心生烦闷。我心生烦闷,便控制不住道心,便要杀人……” 横江道:“真君请放心,晚辈记住了。” 此事,横江当真是记住了。 替人带一句话,本就不是什么很艰难的事情。若有朝一日,真遇到了一个叫做苏南泉的仙门高手,到时候将绫波真君这一番话语,带给那人就是。 众人拱手施礼,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又被绫波真君给叫了回来。 众人心思又变得忐忑起来。 绫波真君道:“世间之人,多的是言而无信之辈,你们之后,要是把我交代的事情抛之脑后,我该如何是好?” 横江道:“前辈请放心,我言而有信,决不食言。” 绫波真君摇摇头,道:“你们修炼的功法,虽都是光明正大的玄门真法。可自古以来,玄门正宗也出过不少阴险狡诈之徒。你等先对心魔发誓,保证不会骗我,我才相信你们。” 众人只得依言而行。 绫波真君却不肯放他们走,又道:“我年少之时,吾师曾言,人心诡诈,难以揣度,你等既然发出了心魔誓言,我倒也可以相信你们。你们与我在此相识,也算是一段缘法。若不送你们一些见面礼,你等回师门之后,被问起见了我绫波真君,却空手而回,本真君岂不会被天下高手耻笑?” 听闻此言,众人心中有些不明所以。 实则在仙道世间当中,虽有长辈送晚辈见面礼的习俗,可也只有双方关系匪浅,才会这样做。 绫波真君和几人非亲非故,绫波真君却说要送见面礼,实在怪异。 荒赤正要拒绝,横江已拱手回答:“多谢前辈!” 荒赤只得闭上嘴,不再多说。 绫波真君衣袖一甩,水中喷出了一股一股水流,流水当中,载着一座一座一人多高的冰盒,掀起一股股波涛,冲到了岸边。 森然水汽,从冰盒上散发出来。 荒赤正要去收取冰盒,却被横江用眼神制止。 绫波真君指着冰荷,道:“苏南泉虽不是诡诈多疑的艰险小人,可你们修为低微,人微言轻,他未必肯相信你们。我给你们一人一件信物,你等见了苏南泉之后,只需把信物给苏南泉一看,他就会相信你们。刚刚你们念的诗,我都听到了。我本以为,那苏南泉薄情寡义,把我给忘了,如今以诗而言,并非是他忘记了我,而是千万里弱水挡住了他,唉……” 横江不知绫波真君要给的信物是什么,却也明白,所谓信物,必定就在冰盒当中,也只得点点头。 至于这绫波真君和苏南泉,到底是何许人物,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横江此刻根本就没有半点兴趣。他只想要速速离开这一片弱水湖,离得越远越好,越快越好。 绫波真君挥挥手,终于不再挽留几人,道:“去吧!速速去找苏南泉,让他早些来见我,莫要让我等得太久。” 哗啦啦! 水幕瀑布,瞬间失去了支撑,沉入湖面。 绫波真君也随着水幕,消失在了弱水湖当中。 荒赤心中惊疑不定,问道:“横道友,这礼物能不能收?” 横江道:“收了之后,速速离去!” 荒赤衣袖一卷,甩出一道青光,罩住几个冰盒,急速往后方退去,原路返回。飞身撤退之时,几人眼也不眨,死死盯着湖面,湖面依旧平滑如镜,似是先前那喷泉瀑布,绫波真君,从未出现过。 唯有荒赤用青光笼罩着的几只冰盒,证明刚刚弱水湖面发生的事情,全然都是真事,绝非众人出现幻觉。 离了弱水湖千丈之后,荒赤立即拿出纵地金光梭,将众人载住,朝来路疾驰而去。 纵地金光梭何其迅捷,区区上百里的距离,片刻即至。 可众人来到此地之时通过的那一扇仙府大门,已消失无踪。 此地仙府大门的位置,共有三十六种主要位置,每一个主位,又有几十种不同的开门方式,总计一千二百三是余种…… 进来之时要计算好门位,方能进入仙府。 出去之时,亦是一样。 荒赤拿出罗盘,推演了一番,又掐指算了算时间,道:“按照我的推算,这仙府的大门,要七个时辰之后,才会出现在我们进来的这个位置。至于除了此地之外,大门会在何时、何地开启,因仙府大阵太过复杂,我精力有限,故而没有仔细推算过。我推演阵法,测算大门位置的资料,都在这里,几位道友不妨拿去看看,若能算出仙府大门接下来会在哪里打开,我们也好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荒赤神色有些颓丧,拿出一沓写满了文字的玉碟。 无人去接。 横江天赋平庸,哪里能精通阵法。独孤信这些年来,则一直在炼丹炼器,对于阵法一途,并未去深入研究,如何能在一时半会间,将这仙府大阵了然于胸? 荒赤摇摇头,收起玉蝶,道:“唉……那就只有等了。” 第四百零四章:不在五行中 荒橙道:“依我看,大兄是多虑了。绫波真君都已经让我们走了,又有事情托付我们,她又怎会对我们不利?” 荒赤道:“先前我一不小心,把手伸入湖中,险些被拉进水中沉了湖,要不是横道友当机立断,斩我手臂,只怕我已经凶多吉少。二弟你仔细想想,那绫波真君要真是仙门正宗的正派人物,她那座弱水湖,又怎会如此诡秘?” 荒橙道:“仙门自有法度,前辈高人自有规矩。绫波真君住在水中,那座弱水湖就是她的道场,怎能让人轻易打扰?” 荒赤道:“这……二弟说来的也有道理。” 荒橙道:“我们好不容易,才进了这远古群仙的洞府,要是就这么走了,相当于进入宝山却空手而回,百白忙活一场!大兄,你真准备,就这么走了?” 荒赤道:“不走还能怎么办?随便遇到一座湖,就撞见一个绫波真君,要是再遇到其他真么真君,且脾气暴躁,喜欢滥杀无辜,该如何是好?我倒是不怕,大不了拼一个你死我活,也算死得痛快,可横道友是应我邀请而来,他原本就和这件事情无关,怎能陪着我一起,白白丧了性命?” 荒橙冷然道:“怕是就算我们兄弟尸骨无存,大兄这个横道友,也依旧会安然无恙。难道大兄忘记了,当初在三宝宙船,奉神算给他算一卦,结果元气大伤,道行大损,口喷鲜血之事?连奉神算都算不透他的前尘,他又怎会死在此处?” “住口!” 荒赤愠怒道:“横兄为了助我而来,本是一番好意,你却冷言冷语!若再如此,我少不得要教训教训你!” 荒橙道丝毫不惧,戏谑道:“大兄,你又要端起你那长兄如父的架子?” 啪! 荒赤拿出一根木杖,作势要打。 荒橙不闪不避,却不再说话。 “唉……” 荒赤叹气摇头,收起木杖,不再多言。 横江和独孤信旁观着这兄弟二人斗嘴,直到二人冷静下来,不再起口舌之争,横江才道:“荒赤道友,你真甘心就此离去?” 荒赤道:“我哪里会甘心!可那绫波真君一身气势,不在我祖母之下,多半也是仙门道君境高手。我曾听闻,远古群仙之时,只有那些威震天下,实力超绝仅在天尊之下的道君,才能用‘真君’二字,作为名号。若那绫波真君,真不是仙门正宗高手,对你我生出了歹心,要留下你我性命,该如何是好?” 横江摇头道:“不会。” 荒赤问道:“为何不会?难道横道友觉得,绫波真君性格和善,不会对我们不利?” 横江又摇了摇头。 荒赤疑惑不解。 独孤信则淡然一笑,道:“荒赤道友不必担忧,绫波真君就算想要对我们不利也无妨。” 荒赤更是疑惑。 横江看向独孤信,却见独孤信也正好在看着他。 二人相视一笑。 荒赤心急道:“你二人倒是快说啊!” 横江道:“独孤兄心中想得,莫非和我想的一样?” 独孤信笑道:“横兄,不如你我在手中,各写一个字,写完之后,再拿出来看看,是否不谋而合。” “善!” 横江点点头,拿出纸笔。 二人齐齐背过身去,掌中摆着一张空白符纸,挥笔写完,再转身回头,掌心端着写了字的符纸。 “哈哈……” 横江朗声笑着。 独孤信嘴角勾起淡淡的弧线,脸上呈现出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二人纸上写的字,一模一样。 荒赤定神一看,见是一个“困”字,这让荒赤更是心烦,很是焦躁的催促道:“快说快说,这困字又是什么意思。” 荒赤猜不透,荒橙却眼神一闪,已然明白过来,道:“大兄,他们的意思是,那绫波真君被困在湖中,无法脱身,所以我们是安全的。” 荒赤尚未消气,驳斥道:“那你说说,如何能断定绫波真君是被困住了?” 荒橙远眺弱水湖方向,沉思良久,道:“绫波真君出现之时,湖中水幕瀑布冲天而起,她凝水成躯,却不显出本体真身,多半是不能和弱水分离。且她将几座冰盒从出来的时候,那冰盒只被水浪推到湖岸,却不直接送到我们身边。而且,大兄先前将手伸入湖中之时,被湖水困住,一旦手臂被斩断,身躯和湖水脱离了接触,就立刻脱困……凡此种种,都意味着那弱水湖的诡秘,仅在于湖水遍及的地方,只要不沾染湖水,就安全了。” 荒赤眼中一骇,道:“二弟你的意思是,先前我被湖水困住之事,实际上也和那绫波真君有关?” 荒橙道:“正是如此!” 荒赤又面向横江和独孤信,道:“二位道友也是这么想的?” 横江道:“如果我们离开弱水湖之前,绫波真君没有把冰盒拿出来,我或许还有几分拿不定主意。当她拿出冰盒,当做礼物,送给你我之时,我已经能够肯定,绫波真君必定是被困在弱水湖中,无法离开。” “这样我就放心了!我突然又觉得,和你们这样的聪明人做朋友,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荒赤只觉一阵轻松,变得开心起来,道:“那绫波真君也不算太坏,好歹也送了几个弱水凝成的冰盒给我们,等回去之后,将冰盒里的弱水提炼出来,算是得了一种了不得的灵水,此行不虚啊!” 横江摇摇头,道:“道友言之尚早。” 荒赤问道:“为何?” 横江指着冰盒,道:“这天底下,哪有不劳而获的好处?绫波真君要是图谋不轨,必定会在冰盒里动手脚……” 咔嚓! 咔嚓! 突然间,寒冰碎裂之声,自冰盒了响起。 荒赤正在注视着冰盒,如今只见诸多冰盒上,开出一道道裂纹,升起缕缕炊烟一般的寒气,正在急速融化。 荒赤咧着嘴,指着冰盒,道:“横道友,我该说你是神机妙算,还是该说你是乌鸦嘴?” 横江摇头一笑,语气一肃,喝道:“左护法!” 左护法拱手抱拳,他脸上无嘴,却话音如雷,回应道:“尊上请吩咐!” 横江道出一字:“烧!” 冰寒火焰,挥洒而出。 左护法得了横江吩咐,全力以赴,施出八寒业火,朝几座冰盒灼烧而去。 不等火焰烧到冰盒之上,五个冰盒,已化作五团水球,弹到空中,化作人的四肢和头颅,再聚在一起,变成一个水人。 此人正是绫波真君! 真君伸手一撑,掌心绽放万道水光,挡在八寒业火前方。 轰隆隆! 冰火接触之处,雷声阵阵。 五行当中,水能克火。 弱水在天下诸水当中,分属灵水,弱水之上,神仙难度,白云不浮,此水若用来灭火,必是世间火焰的克星,就算是灵火,也未必挡得住弱水之威。可左护法放出来的八寒业火,是森冷之火,是冰寒之火,是霜冻之火,是佛门业障演化而成的业火! 绫波真君很是识货,雷声响起之时,她已经知晓了这火焰的来历,发声道:“水火相悖成云,阴阳相悖为雷!此火能与弱水分庭抗礼,且冰寒至极,内蕴无穷凶煞之气,莫非是佛门诸般神通里,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火法神通,八寒业火?” 横江面带微笑,眼神却越发的凌厉,道:“真君不愧是远古群仙时代的仙门高手,果然见多识广!” “仙门高手?” 绫波真君冷笑道:“远古群仙时代的仙门高手,若修不成天尊,则都化作了灰。就算修成了天尊,活到今日,也和化灰差不多了。那等愚昧之辈,如何能活到今日?” 横江问道:“敢问真君,是何来历?” 绫波真君那没有眼球,只稍稍凹陷的眼眶里,陡然长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道:“我魔通天彻地,万世不灭!” 横江眼神乍变。 荒赤二话不说拿出纵地金光梭,要罩住众人急速逃离,横江却将手臂一甩,阻挡荒赤的举动,道:“道友且慢!” 荒赤惊疑不定,道:“我虽有纯阳仙人巅峰修为,可我不是那夏侯翼,如何斗得过眼前这魔君?” 横江神色坚定,道:“稍安勿躁。” 荒赤心中挣扎,却也只得暂且停留,却犹自不肯将纵地金光梭收起,暗想道:“找不到仙府大门在何处打开,无法立刻飞离此地,可有纵地金光梭在手,我就算逃不出此地,也能顷刻间躲得远远的,拖延时间。” 正当荒赤踟蹰不安之时,一道白光,如虹飞射。 独孤信右手端着宣明剑印,左手捏着剑诀,剑光迸射而去,站想绫波真君。 这一幕让荒赤心中更加紧张。 可出乎荒赤意料的是,独孤信以神魂境修为,斩出的剑光,竟一剑从绫波真君的头顶斩了下去,将弱水所化的绫波真君肉身,从中斩开。 当剑锋斩到绫波真君胸腹之处的时候,独孤信手中剑诀一变,绫波真君胸腹处的剑锋,一化为二、二化为四、越变越多。 剑光如莲华绽放。 绫波真君被斩得分成了无数道水流。 丝丝缕缕黑气,从水人身躯中飞出,朝湖泊方向逸散而去。独孤信再度施展剑诀,追击黑气,却伤不到黑气分毫。横江连青莲枪都拿了出来,以太乙庚金剑气法诀里的御剑手段,隔空驾驭青莲枪,挥斩黑气,却无功而返。 “左护法,收水!” 横江暴喝一声,不等左护法动手,又朝荒赤道:“荒赤道友,速回弱水湖!” 荒赤见到水人斩碎之时散出的黑气,已幡然醒悟,当即施展纯阳仙人的仙法,轰击黑气,却依旧伤不到黑气,正在此刻横江已是一声令下,荒赤便再不迟疑,赶紧驾驭纵地金光梭,急速飞向弱水湖。 众人虽伤不到黑气,可那黑气飞回弱水湖的速度,却远远比不得纵地金光梭。 第四百零五章:人生何处不相逢 横江、独孤信,荒氏兄弟。 四人坐着纵地金光梭,转瞬间飞空而去,远远超过了黑气遁走的速度,当先来到了弱水湖所在之处。 湖水清澈,平滑如镜,一如往昔。 可当纵地金光梭飞到湖边之时,因这飞行法宝速度极快,远超音速,故而带起一阵轰隆隆的音爆之声,犹如雷响,震得湖面微波荡漾。 紧随在音爆之后的,是纵地金光梭飞驰之时,掀起的滚滚狂风,也吹到了湖面,顿时这弱水湖波涛翻滚。 当几人从湖面跳下,站在岸边之时,已能看到,湖面上众人的倒影,已经不再像是照在镜子里一样,清晰无比,而是被湖面的波涛,冲得极为模糊与扭曲。 横江指着湖面,道:“荒赤道友,你既是龙龟血脉,可有驱水之法?仙门典籍当中记载,上古真龙天生就能行云布雨,哪怕刚刚出生的幼龙,没有修炼过任何仙门法统,也能兴风作浪。” 荒赤道:“那是自然!” 横江道:“还请道友分开湖面!” 荒赤大喝一声道:“看我的!” 轰隆! 一束雷霆,自荒赤掌中出现。 他手持雷霆,一掌拍在脑门上。 顿时荒赤魁梧壮硕的人身,变作了一只巨大的龙尾乌龟,脑袋上雷光不绝,轰鸣作响,紧接着就有两只小角,雨后春笋一样,从乌龟的脑门上冒了出来。 啊呀呀呀…… 荒赤张开嘴巴,呀呀怪叫,话音里蕴含着一种很是奇特的韵律,隐隐有着与天地相合的迹象。 横江虽历经千世万世梦境,见多识广,又有着喜欢阅读仙门典籍的习惯,却也全然听不懂荒赤在说些什么。 一瀑青光,似匹练,落到湖面上。 青光贴着湖面,缓缓下沉。 湖面则似豆腐一样,从中分开,湖水朝着清风左右两侧,退潮一样汹涌而去,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湖底已经露了出来。 数不清的冰盒,平铺在湖底,一个一个,整整齐齐,如砌墙的砖头。 也许是因为在弱水当中,泡得太久,这些冰盒,全是透明状态,似纯净无暇的水晶。 至于冰盒里的东西,也就自然而然,清清楚楚的落入众人眼中。 这哪里是什么冰盒,分明就是一座一座寒冰棺材! 冰棺之内,装着一具一具尸首。 有些尸首尚且能看清楚面目与体型,有些则已经化作了森白的骸骨,有些甚至连骸骨都已经消泯,只剩下一些尚且残存着体型轮廓的粉尘骨灰。 棺中尸首有些是人身,有些则是狼虫虎豹,不一而足。 唯一相同的是,棺材里不论是人,还是狼虫虎豹,身上都穿了衣裳。 寻常狼虫虎豹,哪里会穿衣服? 唯有妖修一类的仙门弟子,才会变化成人,才需要在身体上穿一件衣服。因为仙门弟子的衣服,并非仅仅是遮蔽身体与御寒以及增添美感之用,诸如横江身上穿着的凤凰羽衣,乃仙门法宝,有着防御法术之功效。 此情此景,荒赤已不需横江多说。 “起!” 他挥手一抬,湖底冰棺,一座一座离地而起,似是飞在空中的麻将牌,全从湖底飞了出来,一座接一座,落到了岸边。 “此地一不宜久留!” 横江朝荒赤点点头,见荒赤身边荒橙正在朝湖中弱水施法想要收取弱水,横江又道:“弱水能收则收,若不能收,则不可耽搁时间!” 荒橙皱眉道:“我再试试。” 横江不予理会,只对荒赤道:“道友若再不走,那我便先行一步。” 一言至此,横江已转身离去。 独孤信看着荒橙一门心思只想收取弱水的模样,禁不住暗暗摇头,却什么话都没多说,只随着横江,朝远方飞跃而去。 啪! 荒赤变回人形,一棍子敲在依旧是乌龟形态的荒橙脑门上,怒道:“弱水虽好,可那绫波真君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等她回到弱水湖,必会用弱水将你冻住,让你为湖底增添一座冰棺!” 荒橙犹然不肯罢手,可不论他如何施法,就算他本体是一只龙龟,有着远古之时的真龙血脉,却也只能操控弱水在湖中翻滚,却无法让弱水离开这一座湖泊。 施法良久,却毫无效果,荒橙竟一狠心,来到湖边,对着弱水湖,长大了嘴巴,用力一吸。 “住口!” 荒赤见此,大吼道:“荒橙你不想活了吗,竟对弱水湖,施展虹吸之术。弱水何其凶蛮,若侵入你五脏六腑,哪怕祖母就在你身边,也救不得你!” 荒橙头也不回,用仙门法术,腹语发声,道:“大好机缘就在眼前,怎能视而不见!大兄你休要管我,若因为你的阻止,让我没能取到这一湖弱水,即便你是我大兄,我这辈子也会恨透了你!” 荒赤只得停了手,稍稍退后几步,凝神戒备。 一道水流从湖中飞射而来,在湖面上弯成一条弧线,似长虹悬挂水面,一端源自于湖水深处,另一端则直飞向荒橙嘴里。 就在此刻,一道黑光,自远处迸射而来,直达湖中。 荒橙一门心思都在施展虹吸之法,没有见到那一道黑光袭来,荒赤虽见到了那一道黑光,赶紧去阻止荒橙施法,可荒橙早已有所防备,龙尾一甩,就将荒赤打得倒飞出去。 龙尾巨力如山,直接抽打在荒赤脑门,打得他头晕目眩,眼冒金星,一瞬间就跌出数十丈,当荒赤想要施法阻挡之时,为时已晚。 黑光沿着湖面弱水长虹,直达荒橙面前。 这一刻间,荒橙也发现了眼前即将吞入口腹的弱水,颜色陡然变黑。他想要停下虹吸之术,却已经来不及了。 “速退!” 横江暴喝一声,当先往后方飞跃而去。 荒赤则不退反进,来到荒橙身边,身上光芒一闪已经化作了大龙龟,再伸出乌龟脑袋,一口咬住了荒橙的龙尾,将荒橙拉拽着往后方飞去。 荒橙心中念想着先前他大兄将手臂伸入湖中,被一只发着黑光的爪子掐住脖颈的情景,本以为必死无疑,可嘴巴前方却突然多了一个黑漆漆的盘子。 这盘子模样似装菜的碟子,闪耀出黑色火光。 因距离极近,荒橙能清楚的看到,盘子正中央,画着一只长得很是奇怪的鸟儿,至于笼罩整个盘子的火焰,正是从这鸟儿身上散发出来。 轰隆隆! 水火相拼,阴阳相悖为雷。 雷光电闪耀晕了荒橙的眼睛,当他再度恢复视力之时,距离弱水湖,已有上百丈之遥。凝神一看,正见得一只黑乎乎的盘子,从弱水湖泊边缘,飞驰而来,直达横江身边,再被横江手臂一甩收入了衣袖之内。 至于湖面那一道被荒赤以虹吸之术,吸出来的湖水,则仅仅是洒到了湖岸边上,就失去了力道,落到地面,再一滴不剩下,流回了弱水湖中。 雷光渐散,雷声渐消。 弱水湖却未恢复平静。 水幕冲天而起,化作喷泉瀑布,其中显现出绫波真君的水人身影。她那深邃的眼眶里虽没有显现出眼睛,可神色已是冷厉狰狞,抬手指着横江等人,怒吼道:“本真君好心好意,送你们见面礼,你们却恩将仇报,趁着本真君一时不查,来我修行道场,毁我根基,本真君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怒吼声蕴含震人心魂之力,荒氏兄弟虽修为最高,乃纯阳仙人巅峰,可兄弟俩却因刚刚历经一场生死危机,惊魂未定,如今被凌博真人一顿怒吼惊得有些失魂落魄,脸色发白。 不过转瞬之间,荒赤便回过神来,他却没有心思去和绫波真君做口舌之争,只走到横江面前,拱手抱拳,施礼致谢。 横江点点头,却对也在拱手施礼的荒橙道:“我救你,只因你大兄是我道友,与你无关!” 荒橙气得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转过身去,朝绫波真君怒吼道:“有朝一日,我必要夺了你的弱水湖,吸光这一湖弱水,断了你修行的根基!” 绫波真君陪着荒橙叫嚣了一阵,便不再多说,沉入水中,消失不见。 诺大一座平湖,再度恢复先前景象,光洁如镜。 “罢了罢了,走吧。” 荒赤施展法术,牵引着诸多冰棺,远离平湖,在玉石地面上一路远行,直到空气里的水汽,渐渐的淡了,他才停了下来,将冰棺摆放地上,准备仔细参研一番。到了这个时候,荒赤也已断绝了立刻离开这座仙府的念想,准备多留一阵,再仔细探查一番。 “风来!” 荒赤挥手一招, 咔嚓!咔嚓! 一座座冰棺,被罡风撬开。冰棺里的骸骨与尸首,缺了透明棺材的阻隔,更清晰无比的袒露在众人面前,数量多达众万。 荒赤眼神有些波动,叹道:“二弟,将诸多尸骸,先收起来吧。等我们离开了这一座仙府,再寻一处风水宝地,再将他们下葬,也算是入土为安。” 可就在此刻,有些尸骸,竟然自己动了起来。 荒赤猛地转身,盯着那一具动得最早的尸骸,骇然发现,那人他竟然认识,便唤了一声:“李阿壮!你怎会在此地?” 李阿壮有些迷迷糊糊,搞不懂情况,在听到人声的第一时间,便从衣袖里掏出一柄狼牙锤,挥手就要朝荒赤投掷而去,当听到声音之后,他赶紧抓紧了锤柄,惊喜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在此地,又遇到了荒赤道友,正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荒赤看了看横江,道:“道友二字,不可乱说。道不同不相与谋,你我之间直呼其名就是。对了,你为何会在这仙府?那个让你魂牵梦萦的广寒宫女弟子呢?” 李阿壮道:“广寒宫……你说的是鲁巧指么?” 荒赤点点头。 李阿壮站起身来,目光搜寻四方,指着一个躺在地上的尸骸,惊喜道:“在那里!巧指姑娘在那里!” 第四百零六章:救人、绝情 那尸骸的冰棺也已融化碎裂,尸首躺在地上,丝丝缕缕白色蒸汽,从鲁巧指的尸首上飘散出来,就好似夏天冰窖里刚刚运出来的冻肉,皮肤上也出现了细细密密的水痕,似汗珠一样。 鲁巧指相貌上佳,兼之身材玲珑小巧,看上去是小鸟依人的模样,如今这等浑身冻僵,嘴唇惨白,身上湿漉漉的模样,倒更有一番梨花带雨、出水芙蓉的诱惑力,让那本就对鲁巧指很是惦记的李阿壮,眼神已有些痴痴傻傻,甚至忘了再和救他性命的横江等人说话,只眼也不眨,盯着鲁巧指看,而且他的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起来,脸色有些发红。 如此呼吸急促、面向发红,绝非死人应有的表现。 至此,横江几人已明白过来,这李阿壮尚未死去,也非是变成了一具僵尸,他只是被冰棺里的寒气冻僵,如今被众人救出了弱水湖,冰棺碎裂,寒气消减,李阿壮自然而然就活了过来。 “巧指姑娘!” 李阿壮怔了片刻,便飞向鲁巧指,又是施法救助,又是掐她人中,又是给她喂食药物,鲁巧指虽迟迟没有醒来,口鼻间却隐隐意识有了一道气若游丝的呼吸。 咔嚓! 咔嚓! 寒冰碎裂之声,从周遭传来。 横江朝声音传来之处,扫视一眼,只见周遭碎裂融化的冰棺之内,有不少人醒了过来,融化了冻住身躯的寒冰,驱散了寒气,一个个一边整理着仪容与装束,一边朝横江几人走了过来,纷纷致谢。 这些人当中,有好几个横江较为面熟,可他叫得出名字的,却只有一个,此人就是稷下仙宫弟子桓京,曾在王玄应道君的庆功宴里,和横江同坐一张桌子,也算是有过一场酒肉交情。 “多谢几位相助!” 桓京勾手抱拳,很有风度的弯腰作揖,长身一礼,将高门大派仙宫弟子的气度,显现得淋漓尽致,又道:“几位道友救我性命,是我桓京的大恩人,桓京必定铭记五内,不敢忘怀。以后几位道友,若有事相邀,只需给我一个音讯,哪怕刀山火海,肝脑涂地,我也绝不会推辞!” 荒赤道:“希望真到了那一天,阁下莫要忘了今日之言!” “哈哈……忘不了!”桓京在说话间,已驱散了浑身阴冷的水汽,滚滚仙气如同白烟一样,笼罩着他的身躯,当那雪白仙气渐渐消散之时,桓京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就连湿漉漉的头发也重新打理了一番。使得他看起来卖相更加,俨然一个浊世佳公子,就连他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潇洒了许多,道:“我桓京最喜欢交朋友,所谓朋友,正是人情往来,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今日几位救了我,我心中惦记着几位的恩情。等到下一回,几位有事要找我帮忙,我再去助几位道友,几位又会惦记着我的情义。如此,一来二去,交情日渐深厚,岂不正好?” “说得好!” 荒赤豪气道:“我辈仙门弟子,修行一世,正该如此!” 周围那些被救的仙门弟子,也一个个拥了过来,一时间众人赞誉不觉。 漂亮话谁不会说? 横江却不说话。 见惯了人清冷暖,历经了千世万世轮回里的生离死别,真情与假意,横江的心性千锤百炼。 他不说话,独孤信更是默默不语。 嗖! 一道冷风,自远处吹刮而来。 众人神色乍变! 他们刚刚才从弱水湖里被救出来,不知道被冰棺困住了多久,如今再遇到寒气,颇有几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惊骇。 不料,飞来的是一个浑身冒火之人。 左护法疾驰而至,落到横江身边,手中捧着一个磨盘大小,圆溜溜的水球。 横江朝左护法点了点头,二人本一体同源,很多话语无需说出,已是心意相通。 桓京见众人皆尽沉默不语,便问道:“诸位道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么?” 荒赤道:“早些年月,我在一处古代修士遗迹当中,得到了一张地图,其中画着有关这一处远古仙府的消息,就打算要来此探访一番,只因那时候修为尚低,手段尚微,我与二弟又势单力孤,故而迟迟不肯动身。上一次我和二弟,偷偷跑出三宝宙船,要来此探访一番,却被我家祖母,半路上抓了回去。这一回好不容易,才撒了个谎,来到此地。如今既然已经人了仙府,若不探索一番,空手而回,岂非白来了?” 桓京沉思片刻,又看了看横江,问道:“不知阁下心中是何打算?” 横江指了指荒赤,道:“我陪他来此,他既然要仔细探访一番,我只有舍命陪君子。” 桓京笑道:“正好我也不想就此离去,不知我能否与诸位同行?” 荒赤看了看荒橙,见荒橙不言不语,于是又问横江,道:“横道友不反对么?” 横江道:“道友做决定就是。” 荒赤点点头,道:“我们在此地相遇,也算是一场缘分,不如结伴同行,也有个照应。” 众人正商量着。 旁边又有人道:“我奉劝几位,无需在这仙府多留,此地仙府,除了那一座弱水湖里,藏着一湖弱水之外,余下的地方,皆是空空荡荡,远古之时留下的诸多物件,因岁月太久,光阴磋磨,已经化为了灰灰。我等先前,就曾经仔细探查过好几回,最终还是一无所获。于是我们不得不再回到弱水湖,却遇到了湖中那个自称为绫波真君的高手,结果一时不查,被她困住。” 又有人道:“道友说笑了,哪里只是一时不查被绫波真君困住!我身上有师门赐下的法宝,哪怕是道君高手施出最强手段,对我全力一击,我也能全身而退。可当初我站在湖水里,面对绫波真君之时,完全来不及反应,就已被绫波真君抓进了水里。至于我那件师门赐下的法宝,竟被绫波真君用水法隔空一击,就化作了碎片!”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叙说当初之事。 有些人是飞到了湖面,或是站在了湖水里,反正是进入弱水湖湖水范围,则被绫波真君抓了进去。也有些人,是在湖面照镜子,一时不小心,把手伸入了湖面,则被掐住脖子,拉入湖水当中。 也有些人,是因携带绫波真君赠送的冰棺礼物,当初那绫波真君也说,要他们离了这一座仙府之后,若是遇到了苏南泉,则给苏南泉带一个口信。未曾料到,众人在等待仙府大门打开的时候,冰棺突然异变,于是众人纷纷中了暗算,被抓回了弱水湖中。 桓京倾听着众人之言,等待众人渐渐平静下来,他才提议道:“诸位道友回到师门之后,还请将这仙府里的事情,说给师门长辈听,再将此事宣扬出去,也好让天下道友,莫要再误入此地,中了算计。各方仙门高手,在得知此地消息之后,必会前来,诛灭这个残害仙门弟子的绫波真君。” 众人纷纷言是,点头应承,皆说还是桓京想得周全,不愧是仙宫弟子,果真不会寻常仙门子弟能够比得上的。 接下来,许多仙门弟子,纷纷道别,叮嘱留在仙府中的几人一定要事事小心,切记不能因一时贪念,想着要谋取湖中弱水,再去招惹绫波真君。 随即,众人朝远方飞去。 众人进来之时,选择的仙宫大门位置不一样,如今要从此地出去,若原路返回,也应该朝四面八方飞去,飞向各自来时的大门才对。可如今却群聚在一起,飞向同一个地方。只因众人被绫波真君困上一回之后,已然心中忌惮,不敢再单独行动,这才秉承人多力量大的理念,团结在了一起。 留下来的仙门弟子,已是不多。 除了横江五人之外,横江能叫得出名字的,也就桓京,以及将鲁巧指搂在怀里不肯放手的李阿壮。余下还有十余人,全都跟随在桓京身边,其中有纯阳仙人,也有的是神魂境修为,横江虽曾在王玄应的庆功宴里,和这些人有过一面之缘,却一个都不熟悉。 “啊!” 一声尖叫,从李阿壮怀里响起。 紧接着就是啪的一声,耳光响亮。 打人的是刚刚清醒过来的鲁巧指。 李阿壮被打懵了,尚未回过神来,鲁巧指已经飞身而起,落到桓京身边,眼中含着泪水,小声抽噎着,道:“我本以为,会死在湖中,没想到今日竟然能脱离大劫,多亏我广寒宫历代祖师保佑啊!” 她竟浑然不理那个将她搂在怀里,给她喂药,替她疗伤的李阿壮,只顾着和桓京说话。 桓京却摇头一笑,朝横江等人拱手一礼,道:“你我能大难不死,还要多亏了他们。” 鲁巧指脸上出现暖暖的微笑,朝众人拱手施礼:“多谢荒赤道友,多谢荒橙道友,多谢独孤信道友……” 一番致谢,却忽略了横江。 独孤信冷然道:“你非我道友!” 鲁巧指脸上笑容一僵,见横江和独孤信并肩站立,心中暗恨,嫉妒横江与独孤信关系如此亲密,口中却只得不情不愿言谢,双手也不情不愿的拱手施礼。 横江把眼睛一闭,浑然不理。 鲁巧指为之气结,又道:“刚刚各位道友说要再探访这仙府,我也听到了,不如加上我一个,可好?” 横江不等众人开口,断然回绝:“不好!” 鲁巧指眼中泪水未干,如今轻轻一摇头,眼泪便淌落而出,带着哭腔说道:“阁下何必如此绝情?” 第四百零七章:鸡蛇演法 鲁巧指很漂亮。 尤其是漂亮且身材娇小的女人,很容易获得男人的怜爱。 尤其是这个女人眼中含着泪水。 眼泪并不是女人最强大的武器,却是最原始的武器。 即便荒氏兄弟与桓京这样的纯阳仙人,看到鲁巧指眼中含泪楚楚可怜的模样,也有些心软。 这种武器对横江没用。 铁石心肠也好,冷面无情也罢。 横江断然回绝:“不行!” 鲁巧指哭道:“以前在拓锦殿的时候,人家只是误信了别人的谗言,把你当做了残害少女的邪魔外道,可你不是没有吃亏嘛?你一个大男人,把我抓起来,在众目睽睽下羞辱我,难道还不解气,为什么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你还耿耿于怀?” 横江摇头,“道不同,不相与谋。” 荒氏兄弟见横江如此果断,便不多说,就连那稷下仙宫弟子桓京,也在心中盘算了一番之后,欲言又止,却不多说半句。只有李阿壮,对横江好言相劝,可惜横江只对李阿壮摇头一笑,算是给了个答复,却没有半点改变主意的态度。 “你!” 鲁巧指本想再纠缠几句,可当她发现横江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之时,也只得咬咬牙,跺跺脚,转身而去。 鲁巧指虽不是纯阳仙人,却也是神魂境,修为比横江更要高上几分,飞行速度也不慢。她循着先前各方仙门弟子离开的方向,急速飞去,过不得片刻,已飞出了二三十里,随后停了下来,落到地面,细细想了想…… “好你个横江!竟然如此小鸡肚肠,将一点点小矛盾牢记在心,执意要把我赶走。那荒氏兄弟不肯帮我说话,倒也罢了,可稷下仙宫那个桓京,竟然也沉默不言。桓京必定是见那独孤信俊逸不凡,是人中龙凤,值得结交一番,于是直接将我鲁巧指放弃了!哼!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李阿壮虽然在替我说话,可他一门心思想要和我结为道侣,区区一个大黄牛修炼成精的妖修,也配得上本姑娘?” 鲁巧指神态阴晴不定,眼珠里闪过一丝恶毒,旋即施展御风飞行之术,朝弱水湖方向,飞驰而去。 她走之后,横江等人稍作休整,准备继续探访这一处仙府。 “阁下的性格,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果决啊!” 一道声音,从附近躺在地上的尸首当中,响了起来。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纯阳仙人,缓缓从地面站了起来,正朝横江等人拱手施礼,道:“在下陆沉舟,诸位有礼了。” 横江和陆沉舟有过一面之缘,却不甚了解,只依照着仙门礼数,还了一礼。 陆沉舟又道:“几位救我离开了弱水湖,这恩情我陆沉舟牢记在心。我行走四方,做的本就是替人帮忙办事的生意。几位要是有什么事情,只需通知一声,我陆沉舟免费给几位帮一次忙。不过,帮了一次之后,以后若还有事情找我,则不能免费了,但我可以给几位打个八折!” 陆沉舟说话之时,“免费”与“八折”二字,语气很是沉重,尤其是在说“免费”之时,他脸皮都有些抖动,似是身上掉了一块肉,疼痛钻心。 “一言为定!” 荒赤当先回应。 横江亦是点了点头。 独孤信则不闻不问,仿似陆沉舟所言所指,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桓京则道:“我这一次为了请陆沉舟出手,可谓是大放血,开了大价钱,才把他请来。没想到如今他被你们救了,却愿意不计代价,助你们一回。早知道我就和你们一起行动,也能来到这远古仙府,把陆沉舟救上一回,让他欠我一个人情,以后也能免费帮我一回。” 荒赤笑道:“难怪他也在此地,原来是你把陆沉舟请来的。” 陆沉舟脸上出现一抹很是肉疼的笑容,道:“这一回我来帮桓京,算是亏大了,不仅没有捞到多少好处,反倒还要欠下债务,要给你们几个,白打工一回。” 众人说笑几句,气氛融洽了不少。 先前被绫波真君算计的惊骇心绪,以及桓京陆沉舟等人大难不死的激动之情,也慢慢的消减。 再无仙门弟子,从地面那些尸体中站起。 骨粉、骸骨、尸体,成千上万,躺在地上,纹丝不动。 荒橙施展出青风大幕,将骨粉、骸骨、尸体承载在青风大幕上,随即众人再在这远古仙府里,四处探访。 有了先前弱水湖遇到绫波真君,险些丧命之事,众人心中更加警惕,小心翼翼。即便那些离去的仙门弟子里,有人说过,在这远古仙府里,虽没有什么机缘,找不到什么宝物,却也没多大危险,众人依旧没有丝毫放松。 白玉地面似乎没有边界。 荒赤和桓京几人,眼神瞪得很大,不停的施展纯阳仙人的破妄之眸手段,探查四方。 横江盘膝坐在青风大幕上,闭目养神。 独孤信拿着一个小酒坛,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 陆沉舟的心态则和横江差不多,横江是荒赤请来襄助之人,陆沉舟亦是由桓京请来。 搜寻一日,一无所获。 荒赤见这整整一日一夜,都没有在仙府里遇到危险,于是胆子就大了一些,让荒橙驾驭着青风大幕,快速飞驰。 速度变快之后,只半日时间,就飞到了白玉地面的尽头,前方已没有了通路,阵法显出的灰光隔挡在前,似一重铁幕,遮住了去路。 众人回转方向,在仙府中来去纵横,却依旧是一无所获,未免皆有些丧气。 桓京提议再在仙府里逗留一段时间,荒赤算算横江回到三宝宙船的期限,便决定再留几日,静观其变,若几日之后,还是一无所获,便会离开此地仙府,回三宝宙船去。 既在此停留,露宿在玉石地面上未免有些不合适。 众人各施手段,各显神通。 独孤信拿出一座院落模型,丢在地上,化作院子,和横江与左护法住了进去。 荒氏兄弟则拿出了一个类似于砚台的法宝,丢在地上,变成一方水池,兄弟二人躺在池水里,身上仙气来回翻卷,竟是在水中修行。 那桓京不愧是仙宫弟子,师门是高门大派,就连暂住的方式,也是档次不凡。他在于是地面上,弄出了一座府邸,再拿出了一个个纸人,摆在地上,随即对着水人吹了一口仙气,纸人一个个活了过来,变成了身材火辣,相貌姣好的侍女,服侍着桓京。至于那些追随桓京的仙门弟子,则朝四面八方飞去,他们依旧不肯死心,要再在这仙府里探查一番,看看到底有没有机缘。 唯独那李阿壮,直接躺在了玉石地面上,天为被地为床,很快就睡了过去,鼾声如雷,轰隆作响。 丝丝缕缕水汽,从荒氏兄弟那座水池里,升了起来。 水汽越来越多,渐渐的聚成了浓浓的白雾,随着时间推移,白雾的覆盖范围,越来越宽,将众人的院落府邸罩住之后,再往周围蔓延,往空中攀升。 当水汽浓到一定程度之时,荒赤把那颗照亮四方的明珠,交给荒橙掌控,他自己则离了水池,来到横江与独孤信所在的院子,登门拜访。 双方见面,分主宾坐下。 荒赤问道:“横道友可认得那陆沉舟?” 横江道:“有过一面之缘,不是很熟悉。” 荒赤道:“那陆沉舟和我师门三宝宙船,恩怨极深,他名字里沉舟二字的意思,就是要沉了三宝天尊的三宝宙船。这陆沉舟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毁掉我三宝宙船,要和三宝天尊一争高下。” 横江疑道:“陆沉舟既和你三宝天尊门下有仇,为何你和陆沉舟相见之时,对他却不带一丝一毫敌意?” 荒赤道:“陆沉舟师承华阳洞天主人,而那华阳洞天主人,对三宝天尊有恩在先。天尊念在华阳洞天主人的情面上,下令让我三宝宙船弟子,要把陆沉舟当做同门师兄弟来看,在遇到陆沉舟之时,除非是陆沉舟先动手,否则不可对陆沉舟不利。我等对此很是好奇,甚至连我阳秋子师兄,都旁敲侧击问过天尊与诸位道君,只是无人肯回答。我们兄弟也问过祖母,祖母却半个字都肯多说。” 横江道:“三宝天尊既如此对待陆沉舟,想必那陆沉舟,定有过人之处。” 荒赤道:“这个陆沉舟,倒是可以结交结交。只是此人开口闭口将仙精挂在嘴边,从不和人谈什么交情。你看,此番我们救了他性命,他虽对我们致谢,却最终只说以后免费帮我们一次忙,如此算来,这陆沉舟终归是用仙精来衡量情义,一身的铜臭味。” 横江不以为意,道:“陆沉舟若一直秉承这种作风,倒也是一个光明磊落之人,比起世间某些人前一套,人后一套,阴险狡诈之辈,不知要好了多少倍。” 荒赤笑道:“如此说来,横道友对我二弟那种人,也说不上是讨厌?” 横江点点头,道:“我不讨厌他,但也不欣赏他。” “哈哈……我就欣赏横道友的直爽。”荒赤大笑,辞别而去。 横江和独孤信在院中暂做休息,左护法早就将先前斩灭水人得来的水球,交给了横江,如今用一个琉璃瓶装着,此乃弱水,也是各方仙门弟子来到此地仙府里,唯一得到的天地奇珍。 窗外雾气,越来越多。 荒赤回到荒橙身边之后,施展一道御风法术。 雪白乳霜的水雾被风一吹,浓度变淡,弥散得更宽,铺天盖地而去。 横江知道,这是荒氏兄弟在使用独门水法,以弥散的雾气,来探查这一方仙府。 嘶嘶……嘶嘶…… 隐隐有毒蛇吐信之声,自空中传来。 喔喔…… 随即又有雄鸡打鸣之声响起。 众人听到声音,立刻飞了出来,直达高空,只见淡淡的雾气当中,出现了一条外形丑陋可怖的大蛇,以及一只色彩斑驳的大公鸡,正偎依在一起,似两个关系最为情迷的情人,在水雾当中,翩翩起舞。 一鸡一蛇,皆是虚影,非是实物。 众人见到鸡蛇的舞姿,皆如痴如醉。 就连独孤信,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 第四百零八章:蜃蛋 空中飞翔的虽是蛇与鸡,可众人多看了几眼之后,那蛇鸡影像,已在众人眼中出现了变化,哪里还是什么丑陋的麻蛇与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大公鸡,分明就是龙与凤! 远古时代,至今已久。 龙凤之类早已消失无踪,如今已是活在了人间的神话传说当中,无人见过真容,哪怕是仙门弟子,也只在仙门典籍当中,见到有关龙凤形象的图画,却没有见过龙凤真身。 横江来到这一方深渊地狱之后,途径一处地方,遇到了守卫青龙天尊遗骨的石龙子,见到了那一条犹如山岳一样巨大的青龙尸骨,方能通过那尸骨的形象,在心中揣度勾勒远古之时的真龙,该是何种样子。 众人皆尽痴迷,唯有横江头脑清醒,只晃了晃脑袋,视线就恢复了正常,眼中看到的不再是龙凤景象,甚至连大蛇和大公鸡,他也见不到了,只能看到淡淡的雾气当中,有两处地方武器浓厚,隐隐约约组成了蛇和鸡的模样。 横江眼中幻象尽散,众人却还沉迷不醒。 他也没有去打扰众人,只因众人虽眼中尽是一片痴迷之色,可身上却隐隐有一种道性通明的状态,这个迹象意味着“顿悟”。 顿悟一事,可遇不可求,怎能轻易打断? 当初横江与廖长空前往青砀峰斗魔洞府,横江见到那一剑斩开青砀峰,留下一片悬崖与千年不散的剑气之时,就处于顿悟状态,领悟了一篇长生剑诀,那时候就是廖长空在横江身边护法,那洪都道场陈浮生与徐夜月也在一旁护持,也正因如此,当入了斗魔洞府之后,徐夜月算计横江,施计引诱横江饮血,如此恶行,横江也没有在心中记仇。一则是徐无忌对横江有赠送精气与金丹的恩情,二则是徐夜月曾替横江护法。于是横江只和徐夜月划清界限,割袍断义。 清醒的除了横江,实则还有一个左护法。 只是左护法算不得正常仙门弟子,他不仅不算是人,就连妖修鬼修也算不上,若论邪魔外道,左护法或许还可其中一个魔字有些关联。他本就是心魔,天性就能迷惑人暗害人,又怎会在此刻迷失心智? 左护法悄然传音,对横江说道:“尊上,要不要我去打扰他们,暗害他们一下?我看那个荒橙,平时就和尊上很不对付,不如借这个机会,坏了他顿悟的缘法,以解心头之恨!” 横江摇摇头。 左护法不再去管荒橙,又道:“尊上,那稷下仙宫的弟子桓京,和广寒宫的鲁巧指关系匪浅。鲁巧指心思诡诈,又擅长乱搞男女关系,那妖修李阿壮,就被鲁巧指迷得神魂颠倒,也许有一天桓京也被鲁巧指迷住了,双方结成道侣之后,鲁巧指肯定会唆使桓京对付尊上,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害一害这个桓京。” 横江又摇了摇头。 左护法终于不再多说,额头上的独眼里,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也不知在打些什么坏主意。不过,他如今已是横江的左护法,言行举止,皆要考虑横江的态度,即便心魔本性难改,他一肚子坏水也难以付诸实践。 左护法不说话了,横江却传音给他:“你去那一处化作蛇和鸡的云雾下方,地底十丈以下的方位,探查一番,若有所获,速速拿来给我。你探查之时,需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切不可急功近利,一旦遇到危险,速速退回来!” “尊令!” 左护法身躯一摇,化作一朵红得紫黑的火焰,飞至白玉地面,沉了下去。 不久之后,左护法所化火焰,又飞了出来,直达横江身边,变成没有面目只有独眼的身形,手掌摊开,掌心已多了一颗圆溜溜的蛋。 左护法传音道:“尊上!这蛋中气息,我似是在哪儿遇到过,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何处遇到过这种气息。” 横江点点头,将蛋放进贴身收藏魔血瓶子的凤凰羽衣内袋之内。 对于左护法之言,横江并不否认,因为他也有这种感觉,却也和左护法一样,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左护法又道:“那蛇鸡云雾下方地底,有一座大阵,阵势极其玄妙,只怕不比三宝天尊和法臣天尊布置的九岳大阵差!这颗蛋的位置,就在大阵正中央。” 横江问道:“既有大阵守护,你是如何得了这颗蛋?” 左护法道:“不知为何,那大阵已停止了运转,我取这颗蛋的过程,似探囊取物一样容易。” 时间流逝,雾气越变越淡,一个时辰以后,白雾消散。 第一个清醒过来的是独孤信,也不知她在心思痴迷之时,见到了些什么事情,眼眸变得越发的柔情似水,就连呼吸也变得越发的轻柔。 余下人等,亦渐渐醒来。 第一个开口说话的,是华阳洞天主人的弟子陆沉舟,他道:“桓京,这一次你请我帮忙的报酬,我不要了。” 桓京摇头道:“你我早有约定,如今说不要就不要,岂非陷我于不义?” 陆沉舟面无表情,掐指算了算,道:“刚刚那一番龙凤翱翔的画面,能锤炼我辈仙门弟子的道心,这般机会,千载难逢!你请我陪你来此之前,我们早已约定好了,这仙府当中的好处,我一样都不要,我会一路护持你,离了此地之后,你再支付仙精给我。如今我平白无故,得了锤炼道心的好处,比起你我当初约定好的价钱,价值更高。刚刚我盘算了一番,得了这番好处之后,再扣除你给我的仙精报仇,我还欠你二十七片半的仙精。” 桓京道:“这如何使得?” 陆沉舟又道:“以你稷下仙宫真传弟子的身份而言,你碍于颜面,必不肯收我仙精。也罢,就当我欠了你仙精二十七片半,下次你若有其他事情,要找我出手相助,再将这个数目的仙精从报酬里扣除。” 桓京皱眉,神色不悦,道:“我找道友帮忙,是想交道友这个朋友。如今道友却说欠了我仙精,道友莫不是看不起我?” 陆沉舟道:“我没有看不起任何人,而且,我也没有朋友。” 桓京一时语凝,甩了甩衣袖,叹道:“人心都是肉长的!若我天长日久,都一心一意待你,把你当做朋友,我便不信,你能自始至终,都不把我当朋友。” 陆沉舟抬起头来,凝视着白雾散尽,深邃漆黑,只有荒赤那颗明珠还在发光的仙府天宇,道:“我没有心。” 桓京情绪有些低落,自嘲一笑,又道:“也许,那二十七片半的仙精,陆沉舟你是无法欠我。” 陆沉舟问道:“此话怎讲?” 桓京指了指地面,再面带微笑看了看周围之人。 荒氏兄弟对视一眼,这两人也在观察其他人的神态。 唯独那李阿壮,开口就道:“你们打什么哑谜,不就是个蜃蛋么,难道在场之人当中,还会有谁不知,远古之时蛇鸡相配,空中演法,下方百丈以内,必有蜃蛋?你们一个个不肯说话,难道是想等那些不知道的人,先行离去,然后你们再独吞?” “哈哈,李道友此言差矣。”桓京洒脱一笑,道:“我只是在想,在场之人这么多,若此地真有蜃蛋,也只有一颗蛋,该如何分。” 李阿壮道:“旁人都说我笨,依我看,你们比我更蠢!蜃蛋都没到手,却想着怎么分,实在可笑!若等你们商量好了怎么瓜分蜃蛋之后,再往地底一看,却得不到蜃蛋,岂不是笑掉了别人的大牙?” 桓京被嘲讽一番,不仅不怒,反倒满脸笑容,朝陆沉舟说道:“你看,就连李道友都知道下方有蜃蛋。” 陆沉舟面无表情,道:“若真有蜃蛋,只怕早已被赶在我们前面来此的仙门弟子带走了,哪里轮得到我们?” 桓京摇摇头,道:“蜃蛋乃天地之宝,哪能轻易得手,唯有机缘际会,才能获得。天地之间,凡有至宝之处,必会有艰难险阻。诸如那弱水湖里,就有一湖弱水,可却有一个绫波真君住在那里,我们个个都见到了弱水,又有几人能将那弱水获取在手中?此地仙府虽有其他仙门弟子比我们来得早,可蜃蛋却未必能落入他们手中!” 陆沉舟道:“有没有蜃蛋,一探便知!” 荒赤和荒橙对视一眼,兄弟俩已拿定了主意,荒赤道:“诸位!不如我们一起下去!” 桓京点头道:“善!” 众人纷纷施法,准备以土遁术遁入地底。 荒赤见横江原地不动,催促道:“横道友,一起下去!” 横江摇摇头,道:“我只有神魂境修为,若下方危险重重,只怕我实力太低,会拖了诸位的后腿。” 荒赤点头道:“也罢,那横道友你在此稍等。” 众人身上纷纷闪烁出法术光芒,沉入了玉石地面。 独孤信不为所动,站在横江身边,没有和众人一起土遁下去。 那华阳洞天主人的弟子陆沉舟,也留了下来。 先前荒赤向横江介绍陆沉舟之时,说此人开口闭口都是仙精,满身铜臭味,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不过,横江对陆沉舟,颇有好感。 这种把利益得失挂在嘴边的人,未必是个好人。可一个能将他欠别人多少东西记得清清楚楚,且一定要偿还的人,必定坏不到哪儿去。 尤其是陆沉舟对桓京说的那一句“我没有朋友”,让横江颇为欣赏。 只有把情义二字,看得极重的人,才不愿意轻易认可别人是他的朋友。否则,只需应酬几番,酒肉往来,岂非江湖处处是朋友? 轰隆隆! 阵阵惊天动地的响声,自地底传来。 横江几人飞在空中,却也能感受到下方巨响之威,感觉到此地仙府在轻轻的震颤抖动,尤其是先前鸡蛇演法正下方的玉石地面,似有一只无形大手在揉捏面团一样,将玉石地面揉来揉去,拉长又缩短、捏起又压平…… 第四百零九章:食粮! 几个时辰后。 震颤不休的地面,渐渐平息。 随着一道道光芒自地底冒出,众人纷纷飞了出来,却一个个灰头土脸。 有几个桓京身边的仙门弟子,因只有神魂境修为,实力不够,身上各有伤势。 “好玄妙的阵势!” 荒赤啧啧赞叹,朝横江说道:“还好横道友没下去,此地阵法是一座远古大阵,和当今天下的阵法一途,不论是布阵手段还是阵势都截然不同!玄妙至极却异常凶险,只怕阵法威能,比起三宝天尊和法臣天尊布置的九岳大阵,差不了太多。好在此阵是自行运转,无人主导,否则一旦有人掌控此阵,要害我们,只怕我们一个都出不来!有这大阵在此,只怕道君高手,也难以在阵中找到蜃蛋。” 桓京神色凝重,亦道:“看来蜃蛋与我们无缘,不可强求。” 众人纷纷点头。 宝物虽好,可性命更加珍贵。 横江见众人情绪低落,已有了离去之意,于是说道:“这仙府空间方圆数百里,数日以来,我们也探访得差不多了,诸位有何打算?” 荒赤道:“我们入了此地,虽没能获取远古群仙留下的宝物,却得到了一次顿悟的机会,算是赚了。” 李阿壮则大喊道:“多说无益,多留无益,走吧走吧!” 荒橙掀起青风大幕,载着众人与许多骨粉尸骸,朝来时的路,飞驰而去。众人进入仙府之时,选择的大门各有不同,如今算算时辰,恰好是横江等人进来的那处大门,即将在不久后再度出现,于是众人选择了同行。 飞驰不久,远处一束精光飞射而来,载着那广寒宫弟子鲁巧指,来到青风大幕之上。 李阿壮惊喜道:“巧指姑娘,你不是早就和他们一起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鲁巧指朝众人妩媚一笑,随即微微低头,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去追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从门中离开了,我又记不得大门出现的位置,离不开此地,就只有回来找你们。我……我又怕你们会赶我走,就远远的跟着你们,直到发现你们准备离开仙府,这才跟了过来。” 她一边说话,一边流泪,越发的楚楚动人。 众人怜她柔弱,也不多问,只让她留在青风大幕上,答应带她一同离去。 横江听了鲁巧指这一番言辞,心中暗忖道:“鲁巧指一直在暗处尾随我们,必定也见到了空中龙凤画面。以她的资质和道心,多半不会比独孤兄清醒得更早。可她身处的位置,却离龙凤呈祥之处更远,也许受到的影响会小很多,醒来得也就更早。不知这个广寒宫弟子,是否见到了我让左护法收取蜃蛋之事……” 鲁巧指见横江沉默不语,便走至横江面前,拱手施礼,道:“阁下不言不语,莫非心中还在怪罪巧指?” 横江微微皱眉,懒得理会。 鲁巧指眼皮颤抖,眼角竟滑落一滴晶莹的泪水,以略带乞求的语气,道:“人家只是一时冲动,做了对不起阁下的事情,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请阁下就不要再耿耿于怀了,好么?” 横江道:“你多心了。我不是惦记着你我的恩怨,我想的是其他事情。” 鲁巧指这擦了擦眼泪,拿出一张白玉质地的蒲团,摆在青风大幕上,盘膝坐了下来。 她坐着的位置,正好位于横江与独孤信之间,将两人隔开。 这番举动,让独孤信心中闪过一丝不快。 独孤信自**扮男装,很擅长掩饰情绪,表面上没有任何抵触神态。可接下来鲁巧指时不时找独孤信说话之时,独孤信根本不愿意搭理。 鲁巧指以为是独孤信受了横江的影响,听多了横江在背地里讲的坏话,才对她影响太坏,却不知独孤信对她鲁巧指的厌恶,更多是源自于鲁巧指说话之时,那略带暧昧的语气,让独孤信觉得有些恶心。 独孤信敷衍了鲁巧指几句,随即长身而起,走至青风大幕边缘之处,孤身站立,乐得清静。 鲁巧指本想跟过去,可心中又有其他的念想,便留在了横江身边,端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运转广寒宫修行法诀,周身冒出一股股寒气,不久后寒气就像是一个白色的蚕茧,将鲁巧指全身罩住。 青风大幕在仙府里疾驰。 众人因不久之前,才得了一次道心通明的顿悟机缘,如今也没有多少心思闲聊,除了操控青风大幕飞驰的荒橙之外,余下之人皆尽盘膝坐下,回味当时那种顿悟的状态,希望在修行一途能够再有所进展。 不知不觉间,鲁巧指坐着的蒲团,渐渐产生了变化。 玉石质地的蒲团似是融化了,变得有些柔软,中间溢出一道流水,渐渐的蔓延到了鲁巧指腿上。 寻常情况之下,水往地处走。 可蒲团里溢出的水,却是往上蔓延,将鲁巧指双腿裹住,再缓缓攀升,而且这等流水似是无法打湿衣裳,丝毫不浸入鲁巧指的衣裙,如同蜡油一样,渐渐的将鲁巧指浑身包裹住,片刻之后,她已成了一个水人。 她被如茧寒气裹住身体,故而周遭仙门弟子,包括横江在内,都没有看到鲁巧指被流水覆盖全身的样子,直到有一只狰狞的水臂,从寒气里伸了出来,闪电一样抓向横江…… 横江察觉到鲁巧指身上气息有些不对,心中已经警觉,微微张口,醉里飞出一道犹如闪电的剑气。 太乙庚金剑气! 此剑没有去管那只急速伸向横江的手臂,而是直斩鲁巧指。 左护法不等横江下令,已放出八寒业火,阻挡在那只水臂前方。 水火相激,阴阳相悖为雷,电光闪闪,轰隆作响。 “鲁巧指!” 荒赤暴喝一声,吼道:“你在作甚?” 咔嚓! 寒气结成的冰霜蚕茧,碎成一地冰渣。 蚕茧里的人站起身来,却哪里还是原来的鲁巧指。 厚厚的水流组成一个高达数丈的身形。至于鲁巧指的身躯,则被困在水人腹部,正愁眉苦脸,显得极其痛苦。 水人丝毫不理荒赤,只身扑向横江,怒吼道:“偷盗本君的冰棺,断了本君的食粮,罪该万死!” 食粮! 她莫非是以仙门弟子的尸体为食,行那深渊诸魔食人饮血吞魂之举? 至于水人的来历,已呼之欲出。 绫波真君! 横江对绫波真君的愤怒视而不见,反倒喝问一句:“你和这仙府里的蜃蛋,有何关系?” 绫波真君怒吼道:“蜃蛋也是本真君的食粮,你们偷了冰棺,让本真君饥肠辘辘,本真君早已将蜃蛋吃了!” 怒吼之时,绫波真君欺身而上,追杀横江。 只可惜,这绫波真君上一次都没能伤得到众人,到头来被左护法将碎裂的身躯所化弱水,尽数收走,此番周围多了桓京与陆沉舟等纯阳仙人,绫波真君又怎能伤到横江? 众人一番围攻,绫波真君所化水人轰然炸开,化作满天雾气。 不过,水人身殒之时,体内散出的黑气,却再度遁走,不论众人如何施法,想要逮住黑气斩草除根,却完全没有半点效果。而且这一次水人死后,身躯化雾消散,也不像上次一样留下了弱水,众人可谓是一无所获。 先前被水人困在腹中的鲁巧指,幽幽醒来。 她一睁眼,就发现青风大幕上众人全聚集在她身边,将她团团围住。 荒赤当先发难,喝问鲁巧指,为何绫波真君的水人,会出现在她身上,就连与鲁巧指关系较好的桓京,也问她这几日间,是否遇到了绫波真君。只有那李阿壮,一门心思袒护鲁巧指,说此事肯定和鲁巧指无关。 横江冷眼旁观。 独孤信虽不说话,可她秀丽的瞳孔深处,已暗藏杀机。 鲁巧指见众人都在追责她,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道:“绫波真君那么厉害,至少也是个道君高手,我怎么可能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身上。也许是因为绫波真君见我一个人行动,觉得我好欺负,于是偷偷附身在我身上。” 李阿壮不等众人开口,已当先说道:“巧指姑娘只有神魂境修为,和绫波真君差距巨大,若绫波真君有心暗算她,她确实察觉不到。” 此言不无道理。 荒赤却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坐在其他人身边,偏偏要坐在横道友身边?” 鲁巧指拉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珠,道:“在场的人当中,只有他对我态度最冷淡,我想和他改善关系,希望多多了解,多多交流,以后能做朋友……” 自从事发之后,横江就未曾多问,也没有多说,只冷冷看着鲁巧指,如今听鲁巧指这么一说,横江云淡风轻回应道:“你我无缘,做不得朋友。” 噗嗤! 一口鲜血,自鲁巧指口中喷出。 她很痛苦的伸出手,捂着小腹丹田之处,弯下腰去,浑身颤抖,一层层冰霜寒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在鲁巧指周身皮肤上。 众人见此,纷纷过来探查鲁巧指的脉象,最终得出结论,都说这鲁巧指是因被绫波真君附身,坏了修行根基,已元气大伤,须得尽快救治。在场之人里,虽有好几个纯阳仙人,可鲁巧指这般伤势,仙人也救不了她,就算是生死人肉白骨的疗伤灵药也难以起到作用。除非有熟知她修炼功法的师门高手替她运功疗伤,或者是仙门道君出手相救…… 半个时辰后,仙府大门开启。 青风大幕如同一道青色闪电,自门中一闪而出。 众人本来准备直接飞向九岳大阵或者直达三宝宙船,找寻道君高手搭救鲁巧指,不料仙门道君,已在仙府之外,等候多时。 旷野当中,一柄似大蘑菇一样的黄罗伞盖之下,摆着一张圆桌。 王玄应孤身一人,坐在桌边,正端杯小酌。 众人前去见礼。 荒氏兄弟则拜称王玄应为师叔。 王玄应看了看青风大幕上载着的骸骨与尸体,又看了看毫发无损的荒氏兄弟,竟一脸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不愧为吾师三宝门下弟子,遇绫波真君能全身而退,且带走了绫波真君的口粮,不错!不错!” 此言一出,众人俱惊。 这王玄应道君,似乎对仙府的底细,了如指掌! 第四百一十章:仙途有时而尽! 荒氏兄弟对视一眼,荒赤本要说话,却被荒橙摇头阻止。 王玄应慢悠悠的喝着酒,慢悠悠的抬起头,目光如电,扫视众人,又看了看浑身冒着寒气的鲁巧指,道:“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我之见,此言未必正确,就好比诸位在绫波仙府里走一遭,险些丧命,如今好不容易离了仙府,却还要过了我这一关,才能离开此地。” 荒赤道:“师叔请讲。” 众人当中,唯有荒氏兄弟和王玄应是同出一门,故而此刻当先说话的,也是荒氏兄弟。余下之人纷纷在心中猜测,王玄应所言的过他这一关,到底是所为何事,一个个皆是有些忐忑不安。唯有横江独孤信,以及桓京和陆沉舟,面色不改。 王玄应道:“你等需要发出一个心魔誓言,发誓不把与绫波仙府有关的事情,对任何人说,我才能放你们离去。而且从今往后,亦不可再来探访绫波仙府。” 荒赤嘿嘿一笑,试探着问道:“若不发誓呢?” 王玄应端着酒杯晃了晃,道:“若不发誓,也没什么关系,只是我会把那些不愿意发誓之人,带回三宝宙船,将之留在一处幻境里修行,不会让他们离开幻境半步。” 荒赤不在多说。 毕竟王玄应道君是三宝天尊弟子,是荒氏兄弟的师叔,他们作为师侄,怎能对师叔指手画脚? 桓京皱眉道:“道君,此举未免有些于礼不合吧?” 王玄应脸上微笑不减,道:“你的意思是,我这般做法,不合规矩?” 桓京道:“三宝宙船一脉,虽不是仙门正宗,却也是旁门左道里的高门大派,三宝天尊更是德高望重。道君贵为三宝天尊门下弟子,却如此不讲规矩,难道道君不觉得此举有些不合适?” 王玄应不置可否摇摇头,又问陆沉舟,道:“陆沉舟,你觉得合适不合适?” 陆沉舟冷然言道:“你三宝一脉行为处事对与不对,与我何干?我修行一世,不为其他,只为将那三宝宙船沉了,你们三宝一脉之辈,若是怕我以后颠覆了你们的道统,大可将我杀了便是,何须多此一举,徒增是是非非?” 王玄应点点头,道:“难怪师尊曾说,那华阳洞天主人收了个好弟子,你倒是看得透。” 陆沉舟不再多说。 王玄应又问横江,道:“你觉得合适不合适?” 横江没有回答,而是以手指天,发出了心魔誓言,宣誓不将有关凌波洞府之事,向任何人提起。 “哈哈……” 王玄应指了指横江,失笑道:“看来,你才是个明白人啊。” 横江笑而不语。 王玄应点点头,看向那些站在桓京身后的仙门弟子,问道:“你等站在桓京身后,可都是追随桓京而来?” 众人回答称是。 王玄应道:“如此算来,你等都是来历不凡。既然来历不凡,那就更好办了。桓京来自于稷下仙宫,你家祖师爷稷下天尊,名震仙道世间,也算不凡。” 桓京不明所以,不知王玄应为何提起稷下天尊,为何来历不凡反倒更好办。 唰! 一道亮光,自王玄应衣袖当中,飞驰而出,落在众人面前,往地上一插,乃是一杆金灿灿的大旗,旗帜上金钩铁划,以龙章凤箓写着笔走龙蛇的两个字。 旁人认不得这两个字,桓京却认得。 这二字正是“稷下”。 旗面之上,隐隐可以见到一道身影,身量高挑消瘦,身穿八卦道袍,神态平和,目光无比深远。 “祖师爷!” 桓京心中惊呼,他已然感受到,旗面散发出的气息,正是稷下天尊那世间独一无二的气势。 王玄应不再理会桓京,又掏出一杆令旗,插在地上,朝那身受重伤脸色惨白的鲁巧指道:“你可认得这面旗子?” 鲁巧指点点头。 那旗上有龙章凤箓的“广寒”二字,且旗面亦显现出广寒天尊的身影与气息,鲁巧指乃广寒宫弟子,怎会认不出来。 刷刷刷! 一杆一杆旗子,落到地面。 那些旗上,各有文字,亦显现出一个一个身影,横江全然认不得旗上文字,却能在那一道道人影当中,认出来其中两位,一个是三宝天尊,另一个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佛门天尊法臣。 众多旗帜立出,王玄应已放下酒杯,站起身来,朝周围旗帜里的天尊身影,施了一礼,再凝视众人,轰然有言:“众天尊有令,绫波仙府之事,不得外传!我王玄应奉师尊之令,执天尊令旗来此,替众天尊执法,你等可有异议?” 至此,桓京亦不再多问,朝稷下天尊的令旗跪拜一礼,道:“弟子尊令!” 余下众人,有学有样子,纷纷发誓。 王玄应没让众人立刻就走。他指着立在周围的令旗,道:“天尊神通广大,掐指一算,便能将天下之事,了如指掌!一旦绫波仙府之事,传了出去,惹得天尊恼怒,亲自追讨罪责,哪怕你等躲到深渊地狱深处,也罪责难逃!” 众人神色一肃。 王玄应抬手隔空一指,指尖迸出一道雪亮的光辉,落到鲁巧指身上。 鲁巧指浑身一颤,周身寒气渐散,伤势已被王玄应压制住了。她站起身来,朝王玄应拱手一礼。 “各自散了吧。” 王玄应衣袖一甩,地面天尊令旗如乳燕投林,飞回王玄应衣袖里。 众人心中虽有不解,却也只得各自离去,毕竟王玄应手中令旗,源自于四方天尊。天尊之名,足矣消泯众人提问的勇气。 王玄应不再理会众人,默默拿出一张供桌,在桌上摆放一些瓜果香烛祭品一类,又拿出一块空白灵位玉牌摆好,再伸手朝天空指了一指。 轰隆! 一道雷霆,从天而降,落到桌上。 供桌香烛被雷霆点燃,青烟缭绕,烛火摇曳,至于那未曾写字的空白灵位牌,则因雷霆轰击,多出了一行字……南泉真君之灵位。 王玄应朝供桌拱手一礼,旋即默然不动,直到香烛燃尽,他才收了供桌。 此刻,各方仙门弟子,已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荒赤与横江一行人。 荒赤暂未离去,是因王玄应乃他兄弟二人的师叔。 横江未曾离去,是因他要借助荒赤的纵地金光梭回三宝宙船,否则就赶不上三宝天尊给他定下的那三个月的期限。 “这灵位……南泉真君!” 荒赤指着王玄应准备收起的灵位,道:“南泉真君是否名叫苏南泉?” 王玄应点点头,道:“那绫波真君是否嘱托你们,以后若是遇到了苏南泉,就给她带一个口信,让苏南泉来见她?” 荒赤点点头。 王玄应摇头叹息,道:“情之一字,最难勘破!” 荒赤抬头看天,凝视着黑红色天幕下,尚未完全消散的香烛烟雾,感慨道:“无数年来,绫波真君一直惦记着苏南泉,永世不忘。这两人在远古群仙时代,必是一对神仙眷侣,必定轰轰烈烈相爱一场……” 荒橙则道:“若真能遇到苏南泉,送达绫波真君的口信,也算完成了嘱托,不知到了那时候,绫波真君会怎样致谢。我倒不想要她其他的谢礼,只要她肯将弱水湖里的湖水,送我一些,就是极好的。” 王玄应摇摇头,道:“仙门道君,寿十万载。远古群仙时代,至今何止百万年!人力有时而穷,仙途有时而尽!未曾修至天尊,未得长生道果,就敌不过岁月蹉跎,南泉真君早已身死道消,哪里还能再来探望绫波真君?” 荒赤惊道:“可绫波真君为何还活在仙府里,莫非绫波真君,已是天尊?” 王玄应摇摇头,道:“寻常仙门弟子,修至仙门修士,就渐渐辟谷,无需五谷杂粮,食气者方能神明不朽。绫波真君若真修至仙尊,又怎会靠那些冰棺来储藏食粮?” 荒赤犹然不解,道:“可是……” 王玄应道:“多余的事情,你不必多问。我另有事情要办,你我就此分别。” 不等荒赤回答,王玄应腾空而起,只剩下一座凉亭。 呼呼! 狂风吹来,卷过凉亭,似吹沙一般,将凉亭吹得灰飞烟灭。 荒赤叹道:“庞元师弟一直随在王玄应师叔身边,侍奉左右,寸步不离,此番王玄应师叔来此,就连庞元师弟都没带在身边,想必王玄应师叔就是不想让庞元师弟知道绫波仙府之事。可若以后庞元师弟,也知道了这座仙府的消息,进入仙府里寻找机缘,再被绫波真君暗害了,用冰棺装起来当做食粮,该如何是好?” 荒橙摇摇头,朝荒赤道:“大兄,我还需去赵师叔哪里送信,就先告辞了。” 荒赤摆摆手,等荒橙走后,才拿出纵地金光梭,载着横江与独孤信以及左护法,朝三宝宙船方向,飞驰而去。 飞梭如电,直上苍冥。 当纵地金光梭飞到最高点,隐隐约约可以见到虚空深处三宝宙船方向经宝微光之时,荒赤叹道:“我祖母追随天尊已久,连王玄应师叔都知道绫波仙府之事,祖母怎会不知?可祖母在我们面前,却绝口不提这仙府之事。难道祖母就不怕,我们被绫波真君抓起来?横道友可否帮我分析分析?” 横江道:“令祖母若不担心你兄弟的安危,你们上次准备探访仙府之时,她怎会将你们抓起来?” 荒赤点点头,道:“可这次为何祖母将我们抓回去?” 横江笑而不答。 荒赤又道:“可惜啊,那绫波仙府里,好好一颗蜃蛋,却被绫波真君给吃了,真是暴殄天物!不过吃了也就吃了,那蜃蛋被大阵守着,反正咱们也拿不走。” 横江笑而不语,没再说蜃蛋之事,只拿出一个玉瓶,道:“道友曾说,这弱水对你大有用处……” 第四百一十一章:通财之义 “这如何使得!” 荒赤眼神一亮,却摇手拒绝。 他能够感受到,玉瓶那瓶口里,窜出丝丝缕缕的弱水气息。 荒赤本体原形是龙尾乌龟,雅称为龙龟,既是龟类,便多半天性属水。世间珍奇之水,对荒赤的修行,自是大有用处。 横江见荒赤拒绝,问道:“君子有通财之义,如何使不得?” 荒赤沉吟片刻,接过横江的玉瓶,往手里倒了二十七滴,用一个葫芦装着,再将玉瓶还给横江,道:“我家共祖孙三人,一人九滴弱水即可。” 横江接过玉瓶,道:“若是不够,再来找我要。我师门位于紫霄宫下辖之地,在中土帝国东南。” 纵地金光梭凌空飞驰,终至三宝宙船。 时间已经到了七月末。 初秋。 三宝宙船繁花似锦,一如阳春。 宙船是天尊道场,周围魔气淡薄,天穹上虽依旧悬着一轮血月,可天地间的光线却比深渊地狱深处,要明亮许多,好歹也有昼夜的区别。 荒赤直接领着横江回了荒芜真人的府邸,横江和荒芜真人一见面,就领着独孤信与左护法,行了一个晚辈之礼。 荒芜真人一脸笑意,亲自下厨,置备酒菜,款待横江。 席间,荒芜真人连连劝酒。 等到酒足饭饱,横江起身辞别之时,荒芜真人早已令府中仆从,捧着一个礼盘,用红绸盖着,端到横江面前。 荒芜真人指着礼盘,道:“远古至今,仙门道统代代相传,天地间的奇珍异物渐渐被各方高手获取,如今诸多灵物,越发稀少,这弱水更是可遇不可求。我两位孙儿请小友相助,一同探访仙府,小友不仅救了我孙儿性命,更赠了弱水。如今这些许礼物,还请小友不要推辞。” 横江道:“荒赤是我道友,理当相互护持,前辈无需谢我。” 荒芜真人笑道:“我长孙对我说,你赠他弱水之时,曾说君子有通财之义。难道就只许小友对我孙儿通财,不许我孙儿对小友通财?” “长者赐,不敢辞。” 横江掀开礼盘上的红绸,里面摆着上百片仙精,便衣袖一挥,将仙精全收了。 这一宴,主宾尽欢,直到夜深,横江等人辞别而去。 三宝宙船远极大,犹如城池。 每一个来到三宝宙船的仙门弟子,都会先去三宝大殿报备登记在册,再由阳秋子门下弟子分配院落,安排入住。 横江轻车熟路,回到自己院中。 刚关上院门,准备静坐修行,阳秋子已经得到消息,派了一个弟子来通知横江,让横江去偏殿去将镇守遗知山的任务结了。 横江依言而去,到了偏殿。 殿内中央之处,搁置着一块伟岸的大碑。此碑高达十余丈,几欲要刺破殿顶,宽达二十余丈,乍一看去,就似是一道宽厚坚实的城墙,细细一瞧,才知这座大碑是有一块巨大的玉石,以仙门手段雕刻祭炼而成,隐隐可见有一道一道灵光,流转于玉碑内外,将玉碑上一些字迹,照得很是清晰。 按照三宝宙船的惯例,例如镇守某地一类的任务,都会在上一任完结任务之后,玉牌上立即会重新发布这一道任务,为的就是避免某些紧要之地无人镇守。 横江结了任务,领了一百片仙精的报酬之后,却发现那发布任务的玉牌上,没有再度显示有关遗知山的字样。他觉着有些奇怪,心中稍稍盘算,已有了一些猜测,却又拿不定主意,便去问殿中弟子,殿中弟子只说不知,恰巧阳秋子自殿外走过,横江便去问阳秋子。 阳秋子道:“镇守遗知山的任务,和镇守别处不同。镇守别处的人物,多是去往一些关键之地,防范深渊诸魔,唯独镇守遗知山,防的不是深渊诸魔,却是去监督那夏侯一氏。如今夏侯一氏,已不需防范,这任务也该取消了。” 夏侯一氏为何需要防范,横江如今也已知晓。 他们动不动就杀红了眼,敌我不分六亲不认,能不防范几分? 横江面带淡笑,眼神已稍稍凝聚,道:“我领取镇守遗知山的任务之时,只是一个寻常仙门修士,即便时至今日,我也只有神魂境的修为,若那夏侯一氏发了疯,我横江必尸骨无存。” 阳秋子道:“若别人去镇守遗知山,我三宝宙船会给他一件护身的法宝,保他性命不失。可你去镇守遗知山,却用不着那种护身法宝。奉神算好歹也有几分道行,当年祖师三宝天尊开坛讲法之时,成千上万仙门弟子围着法坛听讲,祖师讲到易数卦卜之时,奉神算福至心灵,在一场讲道中竟然连续顿悟数次,情不自禁之时甚至手舞足蹈,载歌载舞,甚至影响到了祖师讲道。众人觉得奉神算无礼,提议罚他,天尊却贬斥众人愚钝,独夸赞奉神算深得道法三味。这般连天尊都夸耀的神算子,却因给你算了一卦,算得元气大伤。我早就猜测,以你这运势,夏侯一氏定然伤不到你。” 横江微微皱眉,道:“万一我被夏侯翼斩了呢?” 阳秋子将眼睛一闭,道:“世间仙门弟子因渡不过劫难而死的,自相残杀而死的,被深渊魔物杀死的,数不胜数,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斩了便斩了,若真被斩,那任务也是你自己领的,怪不得任何人。如今那夏侯一氏,已准备离开这一层深渊地狱,要追随你而去,这也是你的福缘,也不必感谢任何人。” “晚辈告辞。” 横江拱拱手,转身而去。他忽而想起了,以前荒赤说,即便有些仙门弟子明明只有仙门修士的道行,却假装是神魂境,虚报修为领取奖励,阳秋子也会一律按照神魂境发放奖励。 如今通过阳秋子这一番话语,横江觉得此人行为处事,非只是荒赤所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简单。 此人心境更在荒氏兄弟之上。 院中。 独孤信坐在大厅,已摆了一桌酒菜。 她酿酒的手艺极好。 酒酿得好,哪怕夏侯翼这等修炼已久的纯阳仙人,在横江请酒之时,也觉得独孤信酿造的美酒,比那海中龙女的龙泉酿要更加好喝。 酒菜不分家。 独孤信厨艺也极好。 宣明山里没有几人有幸品尝,横江倒是经常能吃到。 独孤信小口小口饮着酒,看似很随意的说道:“水笙儿刚刚来拜访你,见你不在,便说过会儿再来。她很漂亮,温柔可人,横兄很喜欢这种气度的姑娘?” 横江微笑摇头,道:“水笙儿与我,算是道友,谈不上喜欢。” 独孤信默默的喝酒,不再多问。 横江则把先前阳秋子一番话语,对独孤信说了一说,继而又提起了绫波仙府里,弱水湖中那成千上万的冰棺,甚至连蜃蛋之事,也没有保留。只是在说起这些之时,横江早已拿出玉符,在周围布置了一个隔音阵法。 横江未免心中感慨,道:“仙门正宗也好,旁门左道也罢。后辈弟子也好,不老的天尊也罢,见识得多了,才知慷慨仗义的少。” 独孤信笑道:“诸如那绫波真君,险恶至极。” 横江道:“我觉得那绫波真君,多半是在求取天尊道果之时,没有完全成功,这变成那番模样,活到今日。” 独孤信点点头,道:“若绫波真君的情况,真如横兄说的那样,只差最后一步就能成为长生不老的天尊。我倒觉得,若有朝一日,苏南泉去仙府和她相见,也许绫波真君得偿所愿之后,真的能迈出那最后一步,成就长生不老之道果。归根到底,修道便是修心,于我仙门中人而言,最重要的还是道心。那绫波真君虽然诡诈,却又似有些疯疯癫癫,道心不稳,否则也不会随口就说,那蜃蛋被她吃了,平白无故帮横兄背了黑锅。也许见了苏南泉,绫波真君的道心就圆满了。” 横江愕然,问道:“独孤兄为何会这么想?” 独孤信笑道:“女人容易一往情深,也总是为情所困。” 横江笑道:“你又不是女人,你哪里知道女人在想什么。” 独孤信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暗淡,强颜欢笑道:“我自幼和廖长空师姐一起长大,二人几乎无话不谈,我当然比横兄更懂女人。” 横江道:“长空师姐和寻常女人不一样,却是一个极品美人。独孤兄和她青梅竹马,却似乎对她没有生出男女之情,莫非是太熟了,不好下手?” 独孤信摇头一笑,并不作答,心中却有些发涩。 横江又道:“绫波仙府里,不知死了多少仙门弟子,可若有朝一日,绫波真君真能再进一步,修至天尊,对于我仙道世间而言,乃是一大幸事。以整个仙道世间的利弊而言,哪怕再多的仙门弟子身死道消,也比不得一个世间多出一位天尊。从这个角度来看,只要绫波真君能迈出最后一步,死再多的仙门弟子,似乎也是值得的。可我若是天尊,若是此事的主导之人,我只怕做不出这样的决定。” 独孤信道:“横兄之言,正合我意。” 横江道:“我们在弱水湖,虽救了众多纯阳仙人性命,可那些纯阳仙人离去之前,却对鸡蛇演法一事绝口不提。我不信以他们纯阳仙人的修为,无法得到那份观摩鸡蛇演法的顿悟机缘。莫救命之恩,也不该回报?不值得回报?” 独孤信眼中泛起鄙夷之色,冷然说道:“也许这便是世人所言,仙风道骨。” 不久之后,荒芜真人府中仆从,登门拜访,送来一份请柬,只说是荒芜真人得了弱水,要开一场法会,邀请四方仙门中人,前来品鉴那时间难寻的灵水。 仆从送了请柬便走。 独孤信问道:“横兄觉得荒芜真人办这场法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那荒芜真人多半也是个人面兽心之辈!” 左护法愤愤然插嘴,这心魔所化之辈,素来觉得,世间人心皆险恶至极,仙门中人个个都怀着吃人的念头。 “左护法此言差矣。” 横江拿起请柬看了看,笑道:“荒芜真人此举,才算得上真正的仙风道骨!” 第四百一十二章:测字 不多时,水笙儿登门拜访。 许久不见,她还像以前一样热情。 “小哥哥!小哥哥得了战功第一,名传这一层深渊地狱,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你呢。” 水笙儿站在院门口,含情脉脉,拱手施了一礼,眼中带着一些哀怨,道:“那时候我因为别的事情耽搁了,没有听候三宝天尊诛灭令的调遣,不然我就可以在庆功宴里,亲眼看到小哥哥意气奋发的模样了。” 横江把水笙儿领入院中,道:“我也是有些不明不白,就得了战功第一。那一次诛魔之行,多亏有遗知山镇守府的夏侯一氏,鼎力相助。” 水笙儿道:“小哥哥人这么好,肯定有很多人愿意帮你。小哥哥现在是修炼时间尚短暂,等时间一长,肯定会道友遍天下。” 横江摇摇头,道:“我在这层深渊地狱里,道友倒是不多,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你算是其中一个。” 水笙儿目光闪了闪,问道:“剩下的都有谁呀。” 横江道:“一个是三宝宙船门下,荒芜真人的长孙荒赤,另一个是遗知山镇守府里,夏侯一氏的族长夏侯翼。” 水笙儿眼中带着喜色,道:“看来人家在小哥哥心中,还是很重要的。” 横江拿出茶具,冲泡清茶。 独孤信坐在一旁作陪。 水笙儿细细的打量着独孤信,见独孤信脸上带着一个和横江一模一样的眼罩,明白这二人必定关系匪浅,同时也猜到了独孤信的身份,便起身见了礼,道:“道友就是庆功宴里,那个拒不接受战功第一的独孤信?” 独孤信点点头。 水笙儿赞道:“当初听闻别人在传颂独孤道友之事,人家就对独孤道友仰慕已久,今日一见,才知闻名不如见面,道友真是人中龙凤!” 独孤信淡然笑道:“水姑娘天生丽质,横兄真是有福。” 水笙儿脸色微红,有些害羞的低了低头,旋即又昂起头来,直勾勾的盯着横江,问道:“小哥哥,我今天穿的这身裙子,小哥哥觉得好看吗?” 横江如实答道:“独孤兄都说你天生丽质,你既天生丽质,自然穿什么都好看。” “真的呀!” 水笙儿的眼眸笑成一弯月牙,又问道:“那小哥哥喜欢吗?” 横江对于海中龙女的热情,虽早有领会,如今依旧有些难以适应。 水笙儿见横江讶然不语,又道:“人家知道,现在小哥哥对人家只是稍有好感,只把人家当做道友,不过人家不会泄气的,一定会再接再厉!” 横江摇头失笑。 独孤信则来了兴趣,问道:“道友准备如何再接再厉?” 水笙儿神采奕奕,道:“我们一起来到这层深渊地狱的时候,小哥哥对人家一直有些疏离,甚至不肯和人家一起来到三宝宙船。这段日子一来,人家一直在想,为什么小哥哥不肯接受人家,后来终于想明白了,肯定是人家不够优秀!” “沧海君一直惦记着九崇山的妖尊陆慎,可陆慎也一直不肯接受沧海君。现在回想起来,肯定是沧海君不够优秀,陆慎才一直敬而远之。我觉得,沧海君以前引诱小哥哥叫她师娘,实际上是舍本逐末了呢。要是沧海君足够优秀,能让陆慎娶她为妻,二人结为道侣,那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又何必采取其他的手段?” 水笙儿眼也不眨盯着横江,大声宣布着她对横江的热情,道:“等有朝一日,修炼成道君,就配得上小哥哥了!” 水笙儿用力一拍桌子,道:“小哥哥!我会加油的!今天就不打扰小哥哥了,我要回去修炼去啦!明天荒芜真人召开法会,小哥哥和荒赤是道友,肯定也会受到邀请,等到法会的时候,人家再和小哥哥喝酒。” 水笙儿大声说着话,虽脸色越来越羞红,语速却越来越快。 她根本不给横江说话的机会。 说罢,她便拱手辞别。 横江恍然,起身相送,水笙儿则席卷一道水雾,急速飞出了院门,消失得无隐无踪。 “横兄果真很受女人喜欢!” 独孤信凝视着门口,端着小酒坛抿了一口,调笑道:“听闻狐女多情,而海中龙女远甚于龙女,这回我算是见识到了。我看她对你一往情深,横兄何不接受她?” 横江摇头道:“旁人不了解我,独孤兄难道还不了解我?” 独孤信道:“我知道横兄未必喜欢水笙儿这种热情如火的性格,却也不懂,横兄到底喜欢哪一种姑娘?” 横江默然。 独孤信道:“横兄不妨说来听听。” 横江道:“以我的天赋资质,修炼本就极为艰难,修行了大自在智慧诀后,被心瘾缠身,苦不堪言。我被心瘾折磨之余,却又不思悔改,竟又修炼了以魔制魔之法,使得魂魄被魔火灼烧得更加厉害,修炼进度越发的缓慢,也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从神魂境第一重,修炼至神魂境第二重。我诸般心思,全都用在修行一途,哪有其他的心思,去考虑男女情爱之事?” 独孤信问道:“那横兄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开始考虑男女的终身大事?” 横江道:“等有朝一日,我勘破了以魔制魔之法,不再受心瘾困扰,逍遥自在了,再去考虑也不迟。” 独孤信摇摇头,道:“横兄此言差矣。” 横江问道:“独孤兄有何高见?” 独孤信道:“好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事无定数,多年以后,许多事情都会变得物是人非。也许等到有朝一日,横兄得了逍遥之后,再回过头来,却发现当年遇到的那些好花,已经被别人折走了呢。” 横江嘴角挂着一丝笑容,笑得云淡风轻,道:“那便与我无缘,既然无缘,也就不算可惜。独孤兄你说过,女人容易一往情深,也总是为情所困,可我是男人。男人和女人,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独孤兄心中有些黯然,问道:“若孤身一人,横兄不觉寂寞?” 横江道:“我有同门师兄弟,有志同道合的道友,也有你这样的兄弟,怎会寂寞?” “也对!” 独孤信佯装潇洒,道:“我不会弃横兄而去。” “哈哈……” 横江笑道:“独孤兄这般风流倜傥的人物,本就很得女人欣赏。也许有朝一日,独孤兄遇到了心仪的女子,结成了道侣,自此双宿双栖,你侬我侬,从而见色忘义,重色轻友,把我这个兄弟抛在一边。” “我是宣明道场掌门弟子,理当以壮大我宣明道场为己任,哪有心思学人风花雪月,儿女情长。”独孤信心中发苦,强颜欢笑,话锋一转,道:“再过几日,我们将离开这一层深渊地狱。这几日间,总是闲来无事,不如趁着风光正好,我们四处转转?” 挚友邀请出去游玩,横江自然不会拒绝。 宙船如城,街道纵横交错,虽比不得凡俗世间商铺店面鳞次栉比,路人摩肩擦踵的繁华景象,可因仙门手段玄妙不凡,船中有些殿宇楼台,凌空建立于云雾之上,悬空建筑比比皆是,于是就连街道也多了一种奇特的变化。 除了纵横交错的街道之外,宙船上还有一种街景,那街是竖着的,由上往下,看上去很是玄妙。也正三宝宙船里都是仙门弟子,一个个或是御风而行,或是腾云驾雾,或是御剑飞行,才能在这样的街道里任意来去。 街中来往的仙门弟子极多。 横江虽相貌普通,却因他满头白发,身上有着一种沧桑气息,且带着众妙之相眼罩,将他那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衬托得更加醒目。因横江在庆功宴里,位列功勋第一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三宝宙船,于是众人看到他的白头发与脸上眼罩,就猜到了他的身份,于是也有一些往来的妖修女子,默默的打量着横江,甚至还有人跑过来和横江搭讪。 横江不胜其烦,正要招呼独孤信离去,却发现独孤信不知何时已经撑起了一柄伞。 “独孤兄,你真不够义气!” 横江鄙视道:“你把我叫到街上溜达,自己用散挡住了面容。否则以你的相貌风度,这街中女子只怕都围着你去了,哪会有人来烦我。” 伞沿很低,遮住了独孤信的面容。 她脸色正红,眸中柔情似水,心中只想着:“原来世人所说的约会二字,竟是这般感觉,让人欲罢不能。”,如今听横江这么一说,独孤信稍稍打量周围街景,见远处一个算命店铺,挂着铁口神断的招牌,便道:“听说这个奉疯子奉神算,算的很准,唯独在横兄那里吃了亏,反正我们都走到了这里,不如去算上一卦?” 二人走至奉神算跟前。 奉神算一看是横江来了,脸色一沉,却还是以仙门礼仪施了一礼,道:“贵客来小道店里,不知所为何事?若再要小道算上一卦,这生意小道还真不敢做。” 这奉神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敢再给横江算,一则怕再次吐血,二则怕砸了铁口神断的招牌。 横江哑然失笑,道:“我不算就是。” 奉神算这才满脸笑容。 独孤信道:“劳烦阁下,给我算一卦可好?” 奉神算点点头,道:“公子请坐。” 独孤信坐在算命摊前,却让横江回避。 奉神算赶紧说道:“你命数奇特,上回弄得我元气大伤,好些日子才复原。你若留在这里,难免会影响我的道心,回避回避也好。” 横江点点头,指着远处酒楼,道:“我在那里等独孤兄。” 横江走后,奉神算拿出纸笔,道:“客官带着眼罩,看相有些不方便,不如测字吧。” 独孤信思忖着改测什么字。 横江已经入了那座酒楼,正坐在窗口处,一边饮酒,一边等待独孤信。 独孤信看了看横江酒楼,挥手写了一个“等”字。 奉神算接过纸,端详了一番,问道:“公子是要测什么?” 独孤信道:“测姻缘。” 第四百一十三章:弱水法会 奉神算点点头,掐指一算,道:“等字上面是个笑字头,主欢欣愉悦,阁下你与那意中人,想来相处得极好。至于下面是个寺字,“寺”为阴,对方即为阳,公子阁下的意中人,是个男人么?” 独孤信神色一凝。 不等独孤信说话,奉神算又道:“公子不必担心我会将此事泄露出去。我在此算卦多年,从不透露别人的隐私。若非如此,哪怕我这易数算法,是在天尊讲道之时悟出,与天尊渊源深厚,我也难以在这三宝宙船里,将算命店铺一直开到今日。公子若不信,我可在公子面前,当面发誓。” 独孤信眼中略带犹豫。 “公子可否移步,与我去雅间说话?” 奉神算朝楼上指了指,当先走了过去。 独孤信对于奉神算测字算命的道行将信将疑,跟了过去。 雅间清静。 正中央摆着茶几,有好几重隔音阵法,布置在茶几周围。 奉神算坐在茶几旁边,到了两杯茶,道:“姑娘请用茶。” 一声姑娘,让独孤信眼神微变。 奉神算见独孤信神态有变,却不以为意,笑道:“‘寺’字为阴,我姑且揣测,贵客多半是女扮男装。” 独孤信坐下饮茶。 奉神算又道:“寺字上土下寸,意味着姑娘所求之事,只在方寸之间,成事就在眼前,只是姑娘女扮男装,阴阳颠倒,这才一直缘分未到。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即便是方寸之间,也难以称心如意。” 独孤信问道:“先生觉得,我这姻缘,可期还是不可期?若可期,何日能成?” 奉神算将独孤信测字的纸摆在桌上,指着纸中那个“等”字,道:“我如今道行尚浅,姑娘前程如雾,看不真切,我也只能建议姑娘静观其变。” “多谢!” 独孤信结了卦金,辞别而去。 奉神算目送独孤信离开雅间,又想起了与独孤信一同来此的横江,突然间便脸色一白,口中喷血,将桌上晶莹的白瓷茶杯染得血红,将那个等字也染红了。 他吐血之后,凝视着纸上发红的字迹,再去推算独孤信姻缘,却发现什么都算不出来了,于是苦笑连连,喃喃道:“怪哉!怪哉!这横江一来,我连测字都测得乱七八糟!” 奉神算摇头晃脑,离了雅间,再回到算命摊前。 门下侍从见奉神算脸色惨白,便出于关心问起原因。 奉神算道:“你速去大殿,寻阳秋子道友,问那横江是否真是紫霄宫下辖地界,中土帝国宣明道场弟子,免得我等下弄错了。” “先生稍等。”侍从飞驰而去,不一刻间便问清楚了,回来答复奉神算。 奉神算也没多说,只拿出一张横幅大纸,挥手写了一行字,让侍从将之裱成一方牌匾,挂在门口。 侍从盯着大纸,挠了挠头,依言挂了起来。 奉神算的摊位,和对面酒楼,就隔着一条街。 酒楼里的酒菜口味不错,横江与独孤信正在对桌而饮。 “独孤兄,你看!” 横江看向窗外,指着奉神算的店铺。 奉神算这番举动,岂止横江见到了,酒楼里其他宾客,也有察觉,有一些多事之人,甚至将那牌匾上的字迹念了出来:“凡与紫霄宫地界中土帝国宣明道场横江有关之人,本店恕不招待。” 酒楼宾客一阵哗然。 恰巧横江也在此楼饮酒。 于是众人全都转身看向横江,又有人跑过来敬酒,询问横江和奉神算之间又发生了何事。 横江不胜其烦,和独孤信结账走人。 宾客们见横江对此事避而不谈,更是大声喧哗。 “我猜啊,那奉神算肯定又载在了横江手里!” “他给谁算命不好,偏偏要去招惹横江,这下子又吃亏了吧。这奉神算好歹也是三宝宙船里首屈一指的易数高手,却在横江手里,屡屡砸了他的金字招牌。” “奉神算好歹也是个明事理的人物,知道事不过三的道理。如今他连吃了两回亏,已高挂免战牌,打定主意不再做横江的生意,也算是明智之举,这就叫……对,就叫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奉神算素来老谋深算,依我看,今日他不是给横江算的卦,多半是在横江的道友手中,栽了跟斗,这才弄出了这么一座牌匾。” 酒楼里的流言蜚语,素来传得最快。 过不得一两个时辰,整个三宝宙船里的仙门弟子,都知道奉神算又在横江手里吃了亏,引为笑谈。 甚至那些和奉神算颇有交情之人,每每和奉神算闲谈斗嘴之时,都会提起横江。 每当到了这个时候,奉神算则会骂道:“横江非同小可,乃是一遇风云遍化龙的人物,等闲之辈谁能和他相比?你等休要再拿横江来取笑我!我姓奉的在横江手里砸了招牌,如今遭你们说三道四,等到有朝一日,横江修成天尊,威震天下之时,我与他之间这等旧事,自然也就变成了一段仙门雅事与佳话,万古流传。你等如今嘲笑讥讽我,可十万年百万年后,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仙道世间自远古一来,不知传承了多少年,其中有多少仙门弟子修成了天尊? 奉神算这番话,没有几人相信。 人人都觉得奉神算是恼羞成怒,这才口出狂言。 不过,奉神算这番话语,又让横江一夜之间,在三宝宙船里再出了一次名。 第二日。 横江偕同独孤信,前去荒芜真人府邸赴宴。 不知有多少人,朝横江行礼,跟他打招呼,横江虽一个都不认识,也只得按仙门礼仪,一一回礼。 仙门弟子相互答礼之时,自然要面带微笑。 此番法会,荒芜真人请来的宾客,足有上千之多。 横江一路笑着,脸都有些僵了。 直到宴会即将开始,入了宴席,横江才算清静下来。 荒芜真人这场法会,桌椅摆放的规仪,和当初王玄应在九岳大阵里举办的庆功宴,全然不同。荒芜真人这儿,采取的是一人一桌,席地而坐。 此举叫做分餐制,乃远古传下来的餐饮规矩。众宾客一人做一桌,而宴席中央则摆放大鼎,鼎中煮着佳肴,菜熟了之后就由仆从拿出,分给各桌宾客。也正因古时宴会是这般模样,世人才会有豪言壮语:“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 凡俗间诸侯贵族,有五鼎食,也衍生出了钟鸣鼎食之家的说法。 仙门高手,道君境的真人,何止五鼎! 宴会里有大鼎四十九,正好符合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的道理。 大鼎四十九,宴席千余。 好大的排场! 嗡! 大钟敲响,宴会开席。 荒芜真人坐在首位,长孙荒赤位居下首。至于她二孙子荒橙,则因另有事情,早先在远古仙府外就和荒赤分别,至今未归,故而没有出现在法会宴席里。 “诸位!请满饮此杯!” 荒芜真人举杯相邀。 众人齐齐回应。 荒芜真人饮尽了杯中美酒之后,又说了一些酬宾的客套之言,随后才道:“我举办这场法会,是因我二位孙子,因机缘巧合,得了时间难求的灵水。此水名叫弱水,仙门有一种说法,说这是九天之上的无根之水。荒赤你将弱水呈上,让众位宾客品鉴品鉴。” “孙儿尊令。” 荒赤起身去了后堂,再出来的时候,手中已多了一个托盘,托盘中摆着一个灵光闪闪的木架子,木架上挂着一根水晶线圈,足足有二十七颗水滴,串在线圈上,如同一条珍珠项链。 他捧着托盘,从千余桌宾客前缓缓走过。 众宾客眼也不眨,盯着盘中弱水,啧啧称奇。 世间万物皆在五行之内。 仙门弟子传承的道统,修炼的法诀,绝大多数也可以分判出五行。诸如横江修炼的凤凰晒翅之法,五行属火,也正因如此,当年独孤信才给了横江一本名作九耀诀火系法诀。而横江修炼的太乙庚金剑气,以及独孤信的春秋剑印,则因剑诀本就锋芒毕露,分属锐金,故而五行属金。 在场宾客千余,其中修炼水行法诀的,也有不少。 于是当场就有人问,荒芜真人这弱水,是否还有多余的,他愿意高价购买。若因弱水是无价之宝,难以定下价格,他也愿意以其他的珍奇宝物,以物易物。 有人提出要买,众人便跟着呼喊,恳请荒芜真人,问她是否能将多余的拿出来交易。 荒芜真人摇头道:“世间珍奇之物,可遇而不可求。我孙儿费尽心机,也只得了一团水汽,最终凝练出了这二十七滴弱水。若以后再有机会,得取弱水,到时候必定再开一场弱水法会。” 听闻此言,众人怅然摇头,叹惋不已。 荒芜真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提有关于绫波真君洞府之事,也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横江,更是一口咬定,弱水仅此二十七滴。 法会过后,众人道别。 荒芜真人起身相送。 横江随同众人离去,回到偏殿旁的住所院落。 刚一进门,入了隔音阵法范围,左护法就满口鄙夷说道:“那千余赴宴之人,大多都有纯阳仙人修为,甚至还有两三个道君,却一个个全是土鳖!他们见那荒芜真人有二十七滴弱水,就赞叹万分,羡慕至极,殊不知那些弱水,还是尊上送给荒赤的呢。若要让他们知道,尊上这里有一大团弱水,肯定会一个个惊掉了下巴。” 横江不以为意,笑问道:“左护法觉得,荒芜真人今日这场法会如何?” 左护法不屑道:“荒芜真人妄为道君!那弱水明明是尊上取来的,真要召开弱水法会,也该由尊上举办,哪里轮得到她荒芜真人?虽然斩灭凌博真人水人之时,荒氏兄弟也出了力,可若不是我以气寒无比的八寒业火,裹住那一团弱水,以荒氏兄弟的能耐,即便他们是纯阳仙人,也收不得那些遇土即化、遇火即消、遇风则散、遇水则融、遇金则冻的弱水!那荒氏兄弟知道能收取弱水,全是咱们的功劳,于是尊上你给他弱水的时候,他才只收了二十七滴,算是有自知之明。可那荒芜真人……哼!尊上你是脾气好,如果换做是我,我肯定要大闹法会,揭穿荒芜真人沽名钓誉的真面目!” —————— 题外话:持续爆发,今日还有。 第四百一十四章:金舟 横江笑而不语。 左护法不明所以。 独孤信道:“荒芜真人今日之举,横兄必定早已猜到。于是昨日荒芜真人派人送来请柬之时,横兄才说荒芜真人是真正的仙风道骨。荒芜真人此举,正式要给横兄一个安稳。” 横江点点头道:“独孤兄果然深知我心。” 左护法却茫然不解。 横江道:“当初在绫波真君仙府里,有不少人见到了你端着水球的场面,他们多半会猜测,那水球就是绫波真君的弱水。如今荒芜真人在法会里说,荒氏兄弟一共才在水汽里炼制出了二十七滴弱水,再没有多余的,于是众人就会认为,荒氏兄弟是用那水球炼出了这些弱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世间仙门高手,知晓我有那么多的弱水,定会对我巧取豪夺。荒芜真人只用这一场法会,就替我断绝了后顾之忧。虚名无用,若真要扬名立万,只等有朝一日修炼有成,自会扬名天下!” 左护法额上独眼滴溜溜的转,语气颇为感叹,道:“世人都说魔心诡诈,心魔歹毒万分,最难防范。如今看来,人心比起魔心,更加诡诈难防!” 心魔虽厉害,可心魔的念想,又怎敌得过仙门中人的心思? 世间虽有因渡不过心魔劫难,从而走火入魔的仙门弟子,却只是少数。大多数仙门弟子,都能胜过心魔,只是取胜的过程各有不同,异常凶险罢了。 若心魔比仙门弟子更厉害,仙道世间又有几个仙门弟子,能在心魔劫难里活下性命? 横江没有反驳左护法的话语,只道:“荒芜真人这场法会之后,世间仙门弟子就不会带惦记着我那些弱水。当初在绫波洞府里,见到左护法手中那一团水球的仙门弟子,足有数百之多,他们碍于心魔誓言,虽不能将有关凌波洞府之事传出去,却可直接来寻我的麻烦。” 左护法道:“若不是尊上和荒氏兄弟救了他们,他们道现在还关在冰棺内,被困在弱水湖里,充当绫波真君的食量呢。这些人却忘恩负义,想要谋夺尊上的弱水,真是狼子野心,尊上你素来睿智,当时你就他们的时候,就没想过他们也许会恩将仇报?” 横江道:“我当时确实想到了可能会有这种结果。” 左护法道:“要是他们真的来害你呢?” 横江道:“那就决一生死。” 左护法不解道:“要是早将他们杀掉,或者干脆不救他们,岂不是免了许多麻烦?” 横江道:“我那天做的决定,只和我的道心有关,和他们会不会恩将仇报没关系。所以,若有朝一日,要和他们生死相斗,我动手之时,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左护法沉思良久,道:“我似乎有些明白了,这就好比尊上以前对荒橙说,你救他之事与他无关。” 横江点点头。 左护法道:“尊上,我忽然觉得,你在宣明道场那个师弟,和你倒有几分相似。” 横江心念一转,已经知道左护法说的是谁。 独孤信则揣测道:“左护法说的是韩剑师弟?” 左护法道:“就是那个心高气傲的韩剑。当时尊上刚刚拜入宣明山不久,陆青皇让他们几个师兄弟挑水,别人要帮韩剑挑水,韩剑不仅不让人帮,反倒很生气。而尊上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仅不帮韩剑挑水,反倒让韩剑帮尊上把水缸挑满,韩剑竟然很开心。” 独孤信道:“我觉得横兄和韩剑师弟,全然不同。横兄的坚持,是因横兄行为处事,皆有他心中秉持的信义。而韩剑师弟,则是因韩师弟心高气傲,性格上有些偏执。” 左护法不知心中想起何事,眼神渐渐变冷,盯着独孤信,道:“尊上就是太讲信义,竟然连我是他心魔所化之事,都清清楚楚的对你说了。这世间人心叵测,波谲云诡,尊上若轻信他人,信错了人,早晚有一天会吃大亏。” 独孤信道淡然以对,她自然不会和一个心魔争个不休。 左护法又道:“尊上若只把他自己害死倒也罢了,关键是他一死,我也必会跟着他身死道消。此事与我,性命攸关,不得不重视。好在尊上虽然信义,却从不胡乱和别人攀交情,步入仙门这么些年,只认了你这么兄弟,只结识了区区几个道友,倒也还算谨慎。” 横江问道:“左护法以前素来少言寡语,为何今日这么多话?” 左护法道:“我以前是不懂得人心诡诈,今天受尊上这一番点化,大彻大悟,这才多了些戒心,又担心尊上以后会受人蒙蔽,于是多说了几句。” 果然,左护法说完这些,便沉默不语。 不日之后。 一束金光,出现在天穹深处。 这金光越来越亮,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清晰入眼。 金光出现之时,阳秋子派人通知横江,说送横江回仙道世间的人,就快要来到三宝宙船,让横江做好准备,打点行装。 横江在这一层深渊地狱里,虽没有找到师门前辈,也没有遇到九崇山一脉陆慎与枯荣真人以及庄落薇、争千秋等高手,却结识了一些友人,离别之前,自然要去道别一番。 夏侯翼远在遗知山镇守府,替镜老守孝三年,路程遥远,横江只能以仙门传讯手段,用飞剑传讯之术,传去了一道讯息。 荒芜真人府上,横江倒是亲自登门拜访,荒赤备下酒宴,痛饮一场,算是作别。 至于龙女水笙儿,横江也曾去她暂住的院落道别,和水笙儿院中无人,横江只留了一封信笺,便转身而去。 空中金光,越来越明亮。 这几天里从四面八方赶赴三宝宙船的仙门弟子,明显比以往多了很多,原本很有一番仙门圣地的三宝宙船,如今已被拥挤的仙门弟子,将那仙气缭绕,仙鹤翱翔的清幽与雅致,都冲散了几分。 街上仙门弟子飞行来去,穿梭如织,好不热闹。 这些人都是准备离开这一层深渊地狱了,这才回到三宝宙船。离去之前,大多都会在三宝宙船里,采买一番,购买一些深渊地狱里特有的物资,以供修行之用,或是买一些价廉物美的特产,带回师门去。 横江与独孤信也再度在街上逛了一圈,独孤信却什么都没有买。 独孤信本就不像别的女子,喜欢逛街,喜欢购物,她只是享受与横江同行的时光,不过当再一次经过奉神算的算命店铺,看到奉神算那颇有深意的眼神之时,独孤信心底又泛起了几许波澜。 横江倒是花费了整整十片仙精,买了一个可以收纳活物的储物手镯,用来装纳大魔之血以及从绫波仙府得来的蜃蛋,又花了几片仙精,买了一个储物空间极大的寻常储物手镯,将前番征战四方,得来的诸多东西,收了进去。毕竟横江领着夏侯一氏,扫荡四方之后,又把独行魔尊的宝库被搬空了,单靠储物乾坤袋来携带东西,他整个衣袖都已塞得满满当当,行动颇不方便。这两个储物手镯的价值和手镯里收纳的东西价值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那十几片仙精化得不算奢侈浪费。 待到三日之后才能看清,空中金光,乃是一条金灿灿的大船模样。 见此船只,横江回想起了来到这一层深渊地狱之时,是由那英灵殿的翟青衣道君,用一艘龙舟,以本末倒置逆转天地的大手段,直接从仙道世间来到了此地。当初清静,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 横江仔细算算时间,感叹光阴似箭,白驹过隙,距离他来到这一层深渊地狱,已过了三年有余。 金色龙舟从空中降下,落到三宝宙船侧畔。 这金色龙舟虽比不得巨大如城池的三宝宙船,却也有几百丈长度,从船头到船尾有三里有余,宽度也将近半里。 正午时分。 一杆大旗,在龙舟上升了起来。 阳秋子派人传讯,说该启程了。 横江偕同独孤信,朝金色龙舟飞去,左护法则化身为一朵火焰,附着在横江衣袖上。 来此之时,横江身上除了一些仙门法宝,以及寻常修行用的材料之外,身上并无太多行李。此番离去,隐藏在衣袖内的两个储物法宝里,却已多了不知多少物资,价值连城,难以估量。 龙舟穿透,撑着一杆大旗。 此旗叫做聚仙旗。 嗡! 随着龙舟上钟声响起,各方仙门弟子自三宝宙船上腾空飞起,浑身散发着各色法术法宝光芒,似百鸟朝凤一样,飞进了龙舟之上。 有人远行,自然有人送别。 分别在即,众生百态。 豪迈者饮酒高歌,多愁者泪湿衣襟,洒脱者挥手作别,伤心者嚎嚎大哭。 横江结识的道友里,荒赤最为豪迈,可这个本该在送别至极饮酒高歌的纯阳仙人,却因三日之前与横江饮送行酒醉得不省人事,喝酒之前荒赤就说了一句酒逢知己千杯少,于是他喝了一千杯,醉得犹如一具尸体,若不以仙门手段解酒,哪怕以荒赤的体质,至少也要十天半月,才能下床。 唯一来送行的,只有水笙儿。 她却站在人群当中,没有去和横江说话,甚至故意将身形藏在繁华丛中,不让横江见到她。 火苗儿陪在水笙儿身边,问她为何不去向横江道别。 水笙儿手中持着横江先前留在她院门的道别信,道:“小哥哥立下了赫赫战功,如今回仙道世间里去,算是衣锦还乡,这是一件只得高兴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去道别,儿女情长,徒增伤感?” 火苗儿不解,问道:“离别本来就是伤感的啊。” 水笙儿将信笺仔细的收好,说话的声音也越发的温柔,道:“离别,本来是为了更好的相聚呀。” 火苗儿道:“喜欢就要好好的在一起啊,就像我喜欢赵四,我就嫁给他,朝朝暮暮,双宿双栖。” 水笙儿道:“你不懂的,我们不一样。” 火苗儿道:“你是说你和横江的关系,与我和赵四的关系不同吗?” 水笙儿摇摇头。 何止火苗儿说的那种不同。 对人对事,水笙儿与火苗儿不一样,横江与赵四也全然不一样。 第四百一十五章:其命维新 金舟的船舱分作十余层,舱房成千上万。 重重叠叠的阵法,篆刻在金舟的船舱外,桅杆上船帆如云,焕发着淡淡的紫色,也如仙门法幡,帆面尽是玄妙图案。 横江与独孤信登上金舟,便有仙门弟子安排他们住进了同一个舱房。 待到乘客都登了船,金舟冉冉飞起。 这舟船比起横江来到这深渊地狱之时,道君翟青衣操控的龙舟,要大了不知多少倍,飞行的速度却丝毫不慢,一日十几万里,三日时间,就飞到了虚空当中,自然而然,悬挂在虚空里的那一轮被叫做血月的恒星,清晰无比的出现在了船舱的琉璃窗户之外,至于三宝宙船正上方高悬发光的银色经宝,也被众人看到。 独孤信再度拿出纸笔,临摹抄录经宝上的龙章凤箓。 横江盘膝坐着,打坐练气。 “三宝天尊,也是个沽名钓誉之辈!” 左护法自横江衣袖中飞出,走至窗口,指着窗外那一卷大打悬开,外形类似竹简的经宝,道:“这经宝里记载的法诀,必是至高无上的天尊法统,这等法诀何其珍贵,三宝天尊竟然将之高悬在虚空里,任由天下仙门弟子阅读抄录,这智商未免也太低了。难道他就不怕,别人学了他的法统,修炼有成之后,反过头来又要害他?就连凡俗世人都知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道理,这三宝天尊竟然不懂,真是可笑!” 横江稍稍睁开眼,道:“这就是天尊的仙风道骨。” 左护法道:“尊上你竟然还夸他!尊上既然很赞同三宝天尊这番举动,为何不将你身上诸般法统,全都写下来,再拿去印刷无数份,分发给世间众生?” 横江闭眼沉思,暂且沉默。 左护法独眼里出现一抹得意。 良久之后,横江睁开眼眸,道:“若有朝一日,我得了长生道果,修成天尊,我不仅会将我所修行的法统,像三宝天尊这般公布天下。我还要让芸芸众生,不再像我当初那样,要苦苦挣扎,费尽心机才能求得一缕仙缘。我要让有心求仙之辈,个个都有仙路可走!” 左护法惊愕道:“不愧是尊上,这等豪情壮志,不弱于天尊!不知尊上准备怎么做?” 横江道:“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如今只有神魂境的修为,哪能想明白天尊之事?” “我必定会尽心尽力,替尊上护法,助尊上达成所愿!哈哈……”左护法哈哈大笑。 “你本是心魔,世人在你眼里,不论是凡是仙,都是狡诈诡秘之辈,如今你却说要帮我达成所愿,这是为何?”横江审视着左护法,明白左护法绝非慈善心肠,定然另有目的。 “世间仙门,皆敝帚自珍,将门槛抬得极高,就连收纳一些书吏,都要削尖了脑袋才能钻进去,他们若要收纳弟子,则要通过一场场考举,只选那些资质非凡之辈。如今尊上有此念想,一旦达成所愿,这仙道世间里,亘古不变的规矩,只怕要改一改了!我辈心魔,最喜欢做这样的事情!仙门中人有心魔大劫,一旦破了劫,便道心清明,明心见性,一旦破不了劫,便走火入魔,。不论破不破得了,度了心魔之劫之后,仙门弟子就会变得和以前不一样,所谓不破不立,正是如此。” 左护法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他拱手抱拳,朝横江一拜倒地,道:“吾虽心魔,其命维新!” 虚空本无声。 金舟之外,万籁寂静。 忽而有咔嚓咔嚓,似水晶琉璃破碎之声,传达而来。 就在此刻,舱门外有人叩门。 房中虽有隔音阵法,隔绝内外声音,横江却能感觉到,房门被敲之时正在轻轻的颤动着。 横江让左护法藏在袖子里,再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个不认识的仙门弟子。 而在那人身后,有许多仙门弟子行色匆匆,沿着舱房之间的通道,朝船头方向,飞驰而去。 “几位快出来瞧一瞧,金舟要破壁了。”那人也不打招呼,匆匆忙忙呼喊一句,便随着人群远去。 破壁? 横江颇为好奇,与独孤信离了舱房,随人群而去。 不一刻间,已沿着舱房通道,来到了甲板上。 宇宙虚空极其寒冷,没有风,也没有空气,声音也没有,仙门弟子无需施展飞行法术,身躯就能悬浮起来。不过这金舟的甲板,却有一种莫名的吸里,就似磁铁吸引铁钉一样,将仙门弟子的双脚吸附在甲板上,若不施展仙门法术,就飞不起来。 甲板上站满了仙门弟子。 诸多护身法术,被他们施展出来,显出五颜六色的光辉,煞是好看。毕竟虚空太过严寒,即便仙门弟子手段不凡,寒暑不侵,若不施法护身,也有些经受不住。 一个巨大的光圈,似泡沫一样,将金舟裹在其中。 远空一颗流星,如电迸射而来,轰击在光圈上,随即炸开碎裂,似满天燃放的烟火,又急速的熄灭在宇宙中。 咔嚓咔嚓之声,并不是流星撞击光圈时发出。 而是光圈周围的虚空,开出了一道道裂纹。 就好似原本有一层无形的帷幕,将金舟裹在其中,如今金舟要冲破这一重帷幕,自然首先要将之撕破。 裂纹越变越大,金舟一寸一寸,一分一分,挤进了裂缝当中。 裂缝之内,漆黑一片,无光五色。 横江站在甲板上,将金舟钻进裂缝的整个过程,全然看在眼里,只觉得那裂缝就像是一只虚空巨兽的凶恶大嘴,似蛇吞鲸,将金舟一分一分吞入口中。 虚空宇宙里能看到的血月、银色经宝、以及遥远虚空深处的星辰、星河,渐渐看不到了,周围景象一下子变得奇黑无比,唯有金舟上那些不灭的明珠,还在焕发着光芒,将金舟照得一片透亮。 紧接着,金舟抖了一抖。 横江明显感觉到,金舟抖动之时,他整个身躯,被一股无形之力,往后推了一推。这是因为金舟的速度,急速加快,才导致了舟身抖动,而舟上之人也会随之身形一晃。 随着金舟速度越来越快,横江眼中看到的东西,也变得诡异起来,他身边那些笔直的桅杆,无规则的弯曲着,而金舟上用来照明的明珠,本是一颗一颗静止不动,如今却似在跳舞一样,七扭八扭,左摇右摆。 “原来横道友也在此!” 一道传音,响起在横江耳边。 横江转头一看,发现是熟人。 只是因此情此景之下,眼中看到的诸般景物都已扭曲,人的面容也扭曲得极其诡异,横江努力打量了几眼,才认出了这人是谁。 此人叫做邢路难,当初荒氏兄弟偕同十万仙门弟子去无垠山诛魔,半路遇到魔君截杀之时,除了横江主动去断后之外,也有一些仙门弟子不愿意抛弃同伴,要和横江并肩诛魔,这邢路难就是其中之一。此人甚至将随身携带的一柄符剑,赠给横江,那符剑一旦放出,威力堪比纯阳仙人全力一击,横江虽从未动用,却一直将之带在身边。 横江对此人淡然一笑,双方见了礼。 邢路难问道:“横道友可是第一次乘坐金舟?” 横江点点头。 “有些仙门弟子第一次乘坐金舟,在见到这等世间万物全被扭曲的奇景,会觉得难受恶心,甚至忍不住呕吐,横道友却镇定自若,难怪能在那一层深渊地狱里,闯下偌大的名声!不知横道友这回登船,是要往何处去?”邢路难走至横江身边,说完后又对独孤信拱手一礼,算是打了招呼。 “我此番历练已经完成,加之离开师门已久,须得回去看一看。”横江对此人颇有好感,又将此人向独孤信介绍了一番。 “深渊地狱虽有诸多机缘,伐魔卫道虽能赚取天尊分发的仙精,却终究太过于凶险。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横道友此番回仙道世间,潜修一番,等修炼有成再来深渊地狱,必会有更大的收获。我已经离开仙道世间许久了,有时候也想回去看一看,可自从我师尊坐化仙逝之后,我在仙道世间里连个落脚之地也没有,就干脆不回去了。”邢路难语气颇为缅怀,实则他说没有落脚之地,只是一句托词,堂堂神魂境之辈,天下大可去得,何处建不得洞府? “莫非这金舟除了前往仙道世间以外,还能去往别处?”横江第一次坐金舟,不知此舟的根底,故而有此一问。 “金舟往来于仙道世间与各层深渊地狱之间,乃是运转仙门弟子的交通工具。此舟上至仙道世间,下至第十八层深渊地狱,来回往返,极为方便,也很是安全。”邢路难猜到横江初次坐船,便解释了一番。 “原来如此!”横江拱手做谢。 “这金舟只往返于仙道世间与前十八层深渊地狱之间,若再往下,去那十九层之外的深渊地狱,则需要其他手段,我没有去过,也不知晓底细,听说至少也要修至纯阳仙人,才有资格去往十九层以下。我仙道世间里,也有其他交通工具,前往宇宙虚空深处,却只有道君以上的高手,能够乘坐。” 邢路难知无不言,说话之时他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周围其他仙门弟子,见无人注意,又悄然传音道:“横道友,你那镇守遗知山的任务,本是一个名叫洪即位的邪魔外道弟子,早就预定好了的,却被你拦路抢了去!那任务价值一百仙精,算是一笔巨款!我听人说,那洪即位本想在深渊地狱里就找你算账,无奈你身边要么跟着一个夏侯翼,要么跟着一个荒赤,这二人都是实力高深的纯阳仙人,洪即位不好下手。他只等你回仙道世间之后,就会去找你算账呢!你回去之后,一定要小心此人!而且,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横道友赚了许多仙精,身上携带巨款,难免会被人惦记,一定要提防旁人的算计。” 第四百一十六章:高举仙国! “你可知那洪即位的底细?”横江眼神一凝。 “洪即位的老爹,叫做洪图,有着道君的修为,侍奉在一位邪魔外道的天尊门下。听说那洪图在凡俗世间里,夺了一个帝国,至今已经做了上万年的皇帝。邪魔外道素来嚣张惯了,且手段诡诈,最擅长尔虞我诈!我之所以不愿回仙道世间,反倒更愿意留在深渊地狱,就是觉得与其和这等人勾心斗角、劳心劳力,还不如和深渊诸魔直接生死相杀来得痛快。”邢路难摇摇头,颇为喟叹。 “难怪其名叫做洪即位,多半是以后要即位皇帝。”横江语气虽带着几分调侃,眼神却变得有些凌厉。那洪即位是道君之子,横江再如何天不怕地不怕,也不得不忌惮三分。可忌惮归忌惮,横江却没有半点怯懦之意。 独孤信则将横江赠送的七寸玉剑,持在手中,以手摩挲剑锋。 她已打定主意,要尽早领悟这七寸玉剑里的奥妙,尽快学会九脉求魔剑阵,一旦将此阵布置出来,可敌道君! 横江则向邢路难问道:“我观道友身上气息,隐隐有些不稳,不知道友于修炼一途,是否出了问题?” “这……我师尊成为仙门中人以前,本是山中砍柴的樵夫,因得了半部仙门功法,才步入仙门。这功法只有修至神魂境前三重的法诀,后面的都是我慢慢摸索出来的。因是我闭门造车,自行揣摩而出,故而这修炼法门有太多缺陷。不过,此事倒无关紧要,只需赚够了仙精,就能在这深渊地狱里,寻一方天尊道长,购买秘籍。”邢路难很是想得开,对于自身修炼法统缺失之事,丝毫不以为意。 横江问道:“道友既是散修,没有师门归属,不知可否加入我宣明道场,做我宣明道场的客卿?” 邢路难道:“我倒是不介意,可此事是师门大事,横道友应该先回去询问师门的意见,才算合适。” 横江道:“如今的宣明道场掌门,是我兄弟,此事我可一言而决。” 邢路难道:“那我就答应了!只要横道友用得着我的地方,在所不辞!” “我有妙法,道友可愿修行?”横江语气舒缓,给邢路难留足了思忖的时间。 “法不可轻传,横道友不必因为我,而坏了仙门规矩,将师门功法轻传他人。”邢路难心中虽已经有意动,却依旧拒绝。 横江道:“莫非只许邢道友以符剑赠我,不许我赠邢道友修行法门?” 不容邢路难多说,横江已经转身离了甲板,回船舱去了。 过不得多久,横江回到甲板,拿出一卷经文,交给邢路难,道:“当初我和邢道友一同在无垠山诛魔,我见邢道友擅施符法,如今这篇玉枢雷诀,正好赠给道友。只是因我修为太低,也只得到了这篇玉枢雷诀修至纯阳境的法门与口诀。道友修至纯阳仙人之后,可以来宣明道场,我再将余下的法诀交给道友。” 邢路难犹豫片刻,收了法诀,道:“不需等到修至纯阳!再过些时日,我将深渊地狱里的事情料理一番,必去仙道世间,前往宣明道场。” 不知不觉,金舟上扭曲的画面,渐渐恢复正常。 “我快到了,告辞!”邢路难拱手道别。 “保重!”横江点头道别。 咔嚓咔嚓! 金舟前方,再度传来碎裂之声。 一条条缝隙出现在船头空档处。 观其景象,像是遮挡在前方的幕布被撕开,继而隐藏在幕后的天宇,渐渐的显现了出来。 足足三日时间,金舟才完全停好。 而诸如邢路难等在此方深渊地狱下船的仙门弟子,则不等金舟停稳,就一个个飞了出去。继而又有一个个仙门弟子,远远飞进了金舟。 随即,金舟再度启程。 如此飞飞停停,多次之后,金舟才飞到了仙道世间。 横江默默的算了算次数,心中暗想道:“原来三宝宙船所在的深渊地狱,位于第十一层。不知我师门前辈和九重山妖尊等人所在的深渊地狱,到底是哪一层。如今我离开师门,业已有三年时间,当初随我来到师门的李兰兰,现在只怕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姑娘。不知不觉,我年龄已是三十好几!” 横江随同同舟的乘客,一次下船。 金舟停泊之处,便是仙道世间里,那疆域极其辽阔中央净土里,方圆八百万里的空心杨柳山中。 下方景色如昨,仿似千万年不曾变过。 众人下了船,自然要离去,各回师门,各奔东西,可他们下船之后,却发现周身法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住了,飞不起来,身躯不受控制徐徐下降,落到地上。 翟青衣站在众人面前,面带笑意。 他身上虽穿着宽达的青色长袍,去掩藏不住他浑圆肥胖的身躯。一个金甲人,手持大戟,站在翟青衣身后,充当侍卫。 不远处,一只巨大的蛤蟆坐在一块石头上,气势犹如龙盘虎踞,正鼓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瞪着众人。 横江记得清楚,当初他来到此地,就是由金甲人领他进了英灵殿,见到了诸多命灯以及灵位牌。当时金甲人说了,要众人等上三日,三日之后他会禀告荧惑使者,再由荧惑使者带众人前往深渊地狱。横江等人没有等到荧惑使者,他们先是遇到了一只蛤蟆,再由翟青衣架势龙舟,以逆转天地之法,直达那第十一层深渊地狱。 如今金甲人护卫在翟青衣身边,显然这翟青衣道君,就是那荧惑使者。 翟青衣嘴角勾起一道弧线,皮笑肉不笑,道:“恭喜诸位,在深渊地狱里保住性命,安全归来,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一趟从深渊地狱来到仙道世间里的仙门弟子,修为有高有低,有不少甚至还是纯阳仙人,却无一人能够动弹,全都被困在此处。就连想要开口说话,也是完全动不了嘴唇和舌头,至于传音之法,更是因体内法力被禁锢,全然使不出来。 翟青衣又道:“我今日将诸位困在这里,也没有别的缘由,只想请诸位依照我仙道世间亘古以来的规矩,发一个心魔誓言,便会放你们离去。你们若不发誓,那我就只能把你们再赶回深渊地狱。若有谁既不肯发誓,又不肯回深渊地狱的,那就留在这里哪儿都不要去了。若有谁不肯守规矩,妄想闯出去,哼!” 翟青衣冷哼一声,眼中杀气已足。 “蛤蟆君!” 翟青衣朝大蛤蟆挥挥手,道:“谁不肯守规矩,你就给我吞了谁!” 呱呱! 蛤蟆道君怪叫两声,拍了拍肚皮,如同击鼓,咚咚作响。 翟青衣道:“你等速速发誓,绝不会将深渊地狱之事,透露给那些从未去过深渊地狱的仙门弟子听!” 唰唰唰! 一道道光芒,自翟青衣肥大的袖子里飞了出来,化作一杆杆大旗,插在地上。 这等大旗横江不是第一次见。 不久前在第十一层深渊地狱里,横江从绫波仙府刚刚出来,就遇到了王玄应,当时王玄应让众仙门弟子发誓之时,也是弄出了这么多大旗。 此乃天尊令旗。 在场的仙门弟子,莫敢不从。 翟青衣说话算话,只等众人一一发誓,他就撤去了困禁此地的法术,任由众人离去,唯独留下了横江。独孤信见横江被留,她也不肯先走。翟青衣问横江独孤信是谁,横江便说是他同门的好兄弟。 “既是你兄弟,留下来也无妨。” 翟青衣将独孤信打量了一番,又道:“当初我送你们去深渊地狱之时,半路被人拦截,没有把你们直接送到天尊道长,是我的过错。我既欠下了你一场因果,如今自该补偿补偿你,送你一场机缘。” 横江见翟青衣将机缘二字,说的轻飘飘的,已在心中猜想那机缘只怕是无关紧要之事,不要也罢,便托词拒绝。 “本真人给你的好处,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这好处虽然不大,却也是世间少有,千古难寻,能参与其中,算是你们二人天大的福分!” 翟青衣挥动衣袖,收了插在地面的天尊大旗,再拿出一艘龙舟,载着横江与独孤信,朝着苍穹深处,飞驰而去,离别之前叮嘱大蛤蟆,道:“我不在的时候,还请蛤蟆道友帮我照料空心杨柳山!” 蛤蟆回应道:“道友只管去就是!” 嗖! 龙舟飞驰而起。 不一刻间,已飞出了云层,直达天穹深处。 站得高才看得远。 飞刀天穹之上,视野自然极其辽阔。哪怕是方圆数百万里,巨大无朋是空心杨柳山,如今在横江的眼中,也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土丘,自高空往下,实在看不出此乃仙道世间第一雄山。 在高空极目远眺,可以见到,西方天空之上的宇宙虚空里,有一片深紫。 深紫色的光辉,是由一个巨人身上散发出来。 那巨人的身材极其伟岸,双手撑在头顶,举着一方陆地,一步步行走在虚空当中,朝虚空深处迈进。 翟青衣指着那深紫光芒的源头,道:“看好了!那巨人就是紫霄宫之主紫霄天尊!他手中举着的,就是紫霄宫周围,号称仙国的那一方山川河岳,至少有着几百里疆域!其中住着数以百万计的凡俗世人,至于飞禽走兽、鳞毛羽类之流的芸芸众生,更是不计其数!如今,紫霄天尊将仙国高举,踏步虚空,只怕原本紫霄宫所在之地,已经被紫霄天尊拆的入地三里,只留下一道深不可测的洼地。如今紫霄天尊带走了紫霄宫一脉,使得原本紫霄宫下辖的数百万里山河,众多门派与道场,变得群龙无首,恐怕争端不断,必有血光之灾啊!” —————— PS:感谢各位道友的打赏、鲜花、评论,。 谢谢。 第四百一十七章:袖里乾坤 山川河岳似一个沙盘,覆在掌上。千里江山,置于掌中。 紫霄天尊的身躯何其伟岸! 哪怕这天尊位于虚空深处,与空心杨柳山相隔千万里,横江依旧能看清楚,紫霄天尊的面容。 紫霄天尊举着掌中仙国,一步步走远,与虚空中那一轮银白的星辰,擦肩而过。 当初在深渊地狱里,横江见那独行魔宗,撕裂天宇,打开地狱之门的景象,已是叹为观止,如今见到天尊高举仙国原形,心中亦是喟叹万分。 紫霄天尊在虚空里越走越远。 当天尊巨大的身形在横江视线里,渐渐消失之时,完全见不到半点紫色光彩之时,时间已经过了数日。 荧惑使者翟青衣将肥胖的肩膀依靠在桅杆上,瞅着紫霄天尊消失的方向,道:“紫霄宫乃仙门正宗,紫霄天尊自然也不是妖修。作为人类而言,他虽是个高个子,却也只比常人高些。如今变化成巨人,一只手掌就似遮天之云,长宽上百里,身高足足有数千里之巨!此种法门,叫做法天象地之术。我虽有道君修为,可施展此法,也不过能变得身高万丈,哪能及得上紫霄天尊分毫?天尊周身紫光流转,轨迹玄之又玄,将法天象地之术的奥妙阐述得淋漓尽致,你二人若能从这番景象里,悟出些许仙门真谛,也不枉费本真人带你们来此走一遭!” 翟青衣才站直身躯,问道:“你二人可有所感悟?” 横江与独孤信对视一眼。 独孤信手中捏动法诀,身躯轻轻一颤,越变越高,变成了一个高达十几米的巨人,随即再渐渐缩小,变回原样。 “不错!不错!” 翟青衣啧啧赞叹,又问独孤信:“你在师门当中,可曾学过法天象地之术?” 独孤信摇头道:“晚辈才疏学浅,尚未得师门传授此等精妙法术。” 翟青衣道:“你们宣明道场,创立不过五千余年,所得法统皆是源于九崇山,这法天象地之术,就连你师门前辈都不会,他们又怎会传你?” 横江却没有什么动作。 翟青衣问道:“你若施展不出法天象地之术,也可与我说说,你对这种道术的理解。” 横江道:“晚辈没有什么理解。” 翟青衣皱眉问道:“为何?” 横江道:“我盯着天尊周身紫光看了好几天,可时至现在,依旧没有半分领悟。” “庸才!好大一场机缘,被你白白浪费了,气煞我也!” 翟青衣斥道:“你这兄弟独孤信,只远远旁观就能学会法天象地之术,这般资质,比起紫霄宫那经天纬地之才赵清雪,也不遑多让。我原本以为,你就算比不得独孤信,多少也会有几分领悟,没想到你竟如此不堪造就,简直是一块朽木!” 朽木为何? 朽木不可雕也! 横江不以为意,也不生气,反而拱手一礼,道:“多谢道君,带我兄弟二人来此,得了这一场缘法。” “此番是你自己太蠢,怪不得本真人!” 翟青衣本要再斥责几句,可心中想起横江平庸的资质与天赋,最终只得叹息一摇头,又道:“也罢,你天资平庸,只怕修行之事,多半要依仗服丹炼药,本真人姑且送你一座炼丹炉,你拿回去好好使用,切莫荒废了修行!” 桌子大小的铜炉,青铜炼制,古色古香,自翟青衣袖中甩出,哐当一声落在龙舟的甲板上。 “长者赐,不敢辞。”横江衣袖一甩,袖口显出一缕微光,罩住铜炉。 嗖! 铜炉化作一道青光,飞进横江衣袖,消失不见。 翟青衣眉头微皱,疑道:“你这收纳丹炉的手段,不像是用储物法宝收取,反倒像是仙门法术。” 横江点头笑道:“道君真是慧眼如炬!我见紫霄天尊掌中有仙国,便心有所感,悟出了这一种用衣袖子收纳物件的法术。” 翟青衣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诧,问道:“你可知这叫什么法术?” 横江稍稍一想,思量道:“晚辈不知。不过,晚辈准备将这叫做大袖之法,取大袖能容,容纳万物之意。” 翟青衣怒道:“此法叫做袖里乾坤,至于你想出来的什么大袖之法,不可再提!袖内容阴阳,掌中有天地!这袖里乾坤之术,修到精妙之境,五指一张可捉拿星辰,乾坤磨弄,其威能与天尊的掌中仙国之法,相差无几!你休要看紫霄天尊是变成了一个身高数千里的巨人,实际上即便紫霄天尊变回寻常人的身高,他也能将万里河山,广袤天地,纳入一掌之内!” 横江拱手一礼,道:“原来是袖里乾坤之术,晚辈修为浅薄,孤陋寡闻,让前辈见笑了。道君这龙舟速度极快,甚至能往来于仙道世间与深渊地狱之间,如今我兄弟二人,正好在船上,不知前辈可否送我们一程,让我们能早日回师门。” 翟青衣不多说,只驾驭龙舟急速飞驰。 过不得多久,就飞到了拓锦殿上空。 翟青衣将龙舟一停,冷声道:“下船!” 横江愕然道:“道君就不能行个方便?” “本真人不方便!” 翟青衣笑骂道:“你这横江,太不老实!本真人本以为你一无所获,拿出一座炼丹炉补偿你。没想到你竟领悟出了袖里乾坤之术,白白诓骗了本真人一座炼丹炉。” 横江只得拱手辞别,偕同独孤信,朝下方飞去。 龙舟在空中稍作停留,便化作了一道恢弘的光芒,返回空心杨柳山。 拓锦殿周围山川景象一如往昔。 识别三年,恍如昨日。 古树参天耸立,高达数十丈甚至上百丈,郁郁葱葱。 其中有一颗古树上,并排建着三座院子。 横江曾居住在此,当时还有两位邻居,左侧住的是鲁巧指,右侧住的是闵十九,这二女皆是名门弟子,却因和横江冲突,大闹了一场。 院门横梁残留一道凹痕。 那是横江用冰蚕绳将鲁巧指吊起来打的时候,绳子在压出来的痕迹。 隐隐暗香从院门的缝隙里传出。 横江站在门口,抬手敲门。 叩叩叩。 不久之后,院门稍稍打开一条缝隙,叶儿藏在门缝后,用乌溜溜的大眼睛打量着院外,见是横江回来了,她哗啦一声推开大门,朝横江直扑而来,当她即将扑到横江怀里之时,却又觉得这个举动有些冒失,便赶紧停下脚步。却不料,她脚下走得太快,停得太急,绊倒在地,她赶紧翻爬起身,惴惴不安的行礼道:“叶儿恭迎主人。” 横江笑道:“这五体投地大礼,叶儿何时学会的?” 叶儿脸色红得要滴出水来,羞道:“请主人不要取笑叶儿了。” 三年不见,叶儿比以往要成熟了些。她刚随横江离开那驿站之时,年纪不大,如今已是双十年华,恰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她领着朝独孤信也行了一礼之后,就领着横江,进了院中,来到一方园圃旁,指着园中种植的灵药,说这是她三年以来种植的,因仙门灵药成熟周期长短不一,短则数月就能开花结果成熟,长则时间不定,有的数年一熟,有的上百年甚至上千年。于是,时间虽过了三年之久,可园圃里有些灵药,还只是一根小秧苗。 扑腾!扑腾! 院外一只白鹤飞来,爪子下抓着一个篮子,里面装了一些食材。 白鹤一进院中,就跑到横江身边,迈动长长的鸟爪,扇动翅膀,翩翩起舞。这白鹤本是三年前横江买来,给叶儿代步之用,灵兽颇为聪慧,哪怕相别三年,这白鹤依旧认得横江是谁。 叶儿拾起白鹤放在桌上的篮子,道:“小白可聪明了,会唱歌跳舞给我看,还会替我出去买东西。主人请稍等,叶儿这就去准备酒菜。” 她做事麻利,一会儿就置办了满桌子佳肴。 横江笑问道:“你不亲自去买东西,万一别人对白鹤虚报价格,或是缺斤少两骗它呢?” 叶儿道:“他们才不敢骗我呢!拓锦殿那个钟旗大仙,亲自对他们说了,谁要敢欺负我,决不轻饶。” 横江点点头,又问道:“钟旗断了的手脚,长出来了没有?” 叶儿道:“主人走后不久,钟旗大仙的手脚就慢慢的长出来了,那皮肤白白嫩嫩的,可嫩可嫩了!说来也奇怪,钟旗大仙因为主人而断了手脚,原本主人走后,他应该来找我撒气的呀。可他不仅不找我的麻烦,反而每隔一段时间,就跑到这里来探望我,而且咱们这棵古树左右两侧大树上的院子,一直都是空着的呢。我问他问什么不安排人住,钟旗大仙说主人你喜欢清静,于是就没有安排仙门弟子住进去,免得打扰了主人的安宁。” 横江与钟旗之间的矛盾,本是源于数千年前,钟旗和宣明道场开山祖师东方索之间的恩怨,只是横江有九脉求魔剑阵在手,钟旗虽是纯阳仙人,却也斗不过横江,不得不服软。不过横江也没想到,这三年来,钟旗对叶儿竟如此态度良好。 横江叹道:“果真是人老成精,八面玲珑!” 独孤信深知钟旗与横江之间的事情,道:“奸妄之辈,何足道哉。这等人物,三年以来,只怕早已将横兄的底细,打探得清清楚楚。若非紫霄天尊高举仙国离去,使得师门周围数百万里山河,成了没有天尊管辖的混乱之地,钟旗在得知横兄回来之后,必定早已备好了礼物,登门拜访。” “苍生百态,本就如此。” 横江随口轻吟,和独孤信举杯饮尽,再吩咐叶儿收拾一番,准备启程回宣明山。 叶儿对着园圃里的灵药发愁,因回程是要坐天马飞车,诺大一个园圃,难以带走。横江则说着园圃先留在院中,用阵法护着,等回了宣明山,再给她一个更大的园圃,想种多少就能种多少,叶儿这才喜笑颜开。 乘着天马飞车,飞出中央净土,再西渡大海,路过当年与叶儿以及赵四相遇的驿站,辗转千万里之遥,再来到风波驿,时间已过了数月。 仙门修士飞驰,速度从一日千里到三千里不等。 横江修至了神魂境,一日可飞驰上万里,从风波驿飞至宣明山,只需二三天。 师门越来越近,横江再无心思欣赏沿途风景,只默默的喝酒。 近乡情更怯! 第四百一十八章:惊闻外道! 大海扬涛,碧波亿万顷。 中土帝国越来越近。 视线尽头西方天际下,出现了一道暗灰色的痕迹,此乃海岸线。 太乙庚金剑气飞纵疾驰,不一刻间,已飞到了陆地上空。 离开第四层深渊地狱之时,时节是八月初。 中央净土的拓锦殿距离中土帝国,一千多万里,虽有飞车天马代步,也用了数月时间。 如今已是隆冬腊月。 叶儿抱着大白鹤,躺在宽大修长的剑光上睡着了。旅程长达数月,叶儿早已精力不济,整日整日昏昏欲睡,很是困乏。 横江以太乙庚金剑气放出一道剑光,御剑飞行,一路往西。 独孤信站在横江身侧,阅览沿途风景。 往南是封魔岛,往西则是中土帝国。 此刻,横江才开口说话,道:“我曾和独孤兄约定,百年左右,必会回到师门,再去封魔岛桃林大阵里,和独孤兄一起尝一尝那百年一轮的灵桃,如今百年一轮的灵桃只怕尚未成熟,你我曾经吃过的四年一轮的灵桃,正到了成熟的时候!” 独孤信道:“有陈操之师伯在宣明山主持大事,我倒可以放下师门诸多十五。那灵桃滋味绝佳,我曾吃过不少,可惜没有亲眼见到桃林里挂满灵桃之时,却又花红如火的奇丽景象,这次一定要看一看。” 海岸线附近因为靠近大海,气温较高,故而飞雪尚未落地,就已经融化。 空中冷风嗖嗖,俄而有厚厚的雪云遮蔽天宇,全被横江脚下太乙庚金剑气破开,至于森冷寒气,烈烈北风,也被独孤信在剑气上布置了一道法阵,隔绝在外。 至于下方陆地,已渐渐的变成了千山暮雪的奇景。 此刻正好阳光普照,万里无云,是冬日里很难得的好天气,下方雪山雪原反射阳光,很是刺眼,格外的瑰丽夺目。 “好美啊!” 叶儿不知何时已醒来,偏着头,侧身眺望下方山川河岳,赞叹万分。 宣明山一如往昔,却又有所不同。 有两位宣明山内门弟子,似以往一样,守在山门。 可如今的宣明道场山门内外,却隐隐有阵势浮动,显然宣明道场已经将护山大阵开启,不知是在防备何事。 白雪覆盖着大山,粉妆玉砌,阳光下金碧辉煌,远远可以看到,有一条弯弯曲曲,青灰色的细线,自山脚之下,一直延伸到宣明山上。那是进山的青石道路,每天都有宣明道场门人子弟扫雪。 横江早在飞近宣明山之时,就按下剑光,落到地面,沿着青石道路,拾级而上。 仙门中人,脚程极快,抬步一踏,便越过了数十个台阶。 叶儿骑着白鹤,跟在后头。 三人在山门之处稍稍停留,与守卫山门的同门师兄弟见了礼,进了山门,安排叶儿住在外院,旋即登山而上,过了宣明道场山腰处的内门牌坊大门,便各自回去。离去之前,独孤信与横江相约,正午时分,再去宣明高塔汇合。 横江领着回到宣明山竹林院落之时,吴冠正在院中浆洗竹片,制造符纸。他听得院外有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见是横江,便满脸欣喜站起身来,隔着篱笆院墙,高呼道:“橫师兄!” 二人说了几句话,横江进了自己那座小院。 几年没回来,院中没有长出半根杂草,家居摆设,一尘不染,横江知道这必定是她从封魔岛带回来的红衣师妹,这段时间一直替他打扫院子。 焚香、沐浴、更衣…… 因赶路千万里而沾染的行色风尘,一扫而空。 横江穿着宣明道场弟子制式长袍,头戴玉冠,腰悬云纹玉佩,披着凤凰羽衣,推门而出,正要前往宣明高塔,却蓦然发现,红衣左手提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食盒,右手提着一个酒坛,正站在门外。 横江愕然,“师妹既然来了,怎不敲门?” 红衣脸色微红,“师兄从深渊地狱回来,必定行色匆匆,要沐浴梳洗,我……我不好意思敲门。” 横江侧移一步,将门口让了出来,“师妹先进来,我要先去拜见陈操之师伯。” 红衣点头应了一声,进屋将酒坛食盒摆在桌上,再回过头,翘首期盼看着横江,“那我在这里等师兄回来。” 横江大步而走。 竹林深处,钱盈盈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裙,藏在林中,倚雪而立。她得知横江和独孤信回来之后,立刻就梳妆打扮一番,往宣明竹林内门弟子院落而来,不料红衣早到,捷足先登,钱盈盈只得退而藏身竹林里。 “红衣师妹打扮得很漂亮,来的时候甚至还带了酒菜,却比我还先到。只怕红衣师妹,每日都在等着横师弟归来,这才准备得如此周全。我比不得廖师姐修为高深气宇轩昂,也比不得红衣师妹心细如发……我就连去见横师弟一面,也勇敢不起来,见红衣师妹先到,我就避而不见……” 钱盈盈目送横江远去,想起了当年在封魔岛地底,诸多魔物攻打城池之时,她和横江并肩而战的画面,继而又想起了诸多美好往事,却蓦然发现,横江自始至终,都只将她当做同门师姐,未生半点情愫。 “唉……” 钱盈盈安然轻叹,叹息声似飞雪散入竹林,又被寒风吹走。 宣明山上下素白一片,高塔巍峨。 横江与独孤信回来的消息,早已被门中弟子,禀告给陈操之。 二人来到宣明高塔,塔下大门处已有人等待。 “横师兄!” 那人手中端着一柄玉尺,高呼一声,很是亲切。 横江微笑回应:“顾师弟今日缘何在此地?” 此人乃是顾惜风,与横江同一年拜入宣明道场,后来在封魔岛里,顾惜风曾遇到了顾家另一个子弟,二人为了惜风之名,有过一阵争端。再到后来,东方未明为送横江一个人情,直接将那东观道场弟子杀了。顾惜风师弟得知此事以后,对横江更是敬重,如今再度相见,自然是满脸笑容。 顾惜风答道:“师尊自深渊地狱回来之后,收我为徒,自那一日起,我就侍奉在师尊左右。” 横江问道:“你拜的可是陈操之师伯?” 顾惜风将手中玉尺朝门中指了指,伸手一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正是。师尊知晓二位师兄回来之后,就令我等在此处,领二位师兄上去。橫师兄,独孤师兄,请随去见师尊。” 宣明高塔有数十层楼。 陈操之在第七层。 顾惜风领二人至此,便下了楼。 “坐。” 陈操之朝桌边指了指,又指了指摆在墙角的一只水晶鱼缸,道:“阿信你厨艺不错,我自深渊地狱里,带来了一缸新罗咸鱼,你且拿三尾,去隔壁厨房,将之做成生鱼片,我们一起尝尝。” 独孤信点点头,自水缸里拿出三尾,做鱼去了。她是陈操之看着长大的,陈操之自然也知晓独孤信的身份,加之宣明道场门风极佳,陈操之与掌门独孤明情同兄弟,自然也将独孤信当做女儿看待,招呼她下厨做菜,实属寻常。 屋中只剩横江与陈操之二人。 陈操之道:“深渊地狱之事,因仙门规矩,不可多说,我就不问了。如今你二人能安全回来,我便放心。十几年前,陆青皇师弟曾和我商议,等你从封魔岛回来之后,就由我收你为徒,让你做我门下的真传弟子。你的天赋资质虽然平庸了些,比不得旁人,可心性却极其沉稳,且敢打敢拼,又重情重义,我本来就有收你为徒的心思。当时陆青皇对我说起此事,我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下来。不过,当我从深渊地狱回来,听说了这些年来,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我便断了收你为徒的心思。” 横江和陈操之师伯相处得少,最大的印象也就是拜入师门之时,在涅槃洞府里感悟道韵那一日,陈操之敲钟引发道韵的情景。 若能拜入陈操之门墙,成为这位大师伯坐下亲传弟子,横江不会拒绝。若陈操之不收他,横江也不会失望。他拜陈操之为师,算是遵从陆青皇师叔等师门长辈的意愿,既入了宣明道场之门,拜师之事实属寻常。如今拜不了陈操之为师,横江身上本有九崇之妖陆慎赠送的扬帆之法,内涵诸多九崇山道统,无需顾虑没人传授精妙的修行法统。 陈操之见横江神色淡然,赞叹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你道心之坚,我宣明道场无人可及,只怕天下间也无出其右者!可惜,我陈操之却收不得你这样的弟子。” 横江神色平静,问道:“还请师伯明示。” 陈操之道:“数年之前,紫霄宫赵清雪与洪馨菡来我宣明山,又有邪魔外道的道君尾随而来,那道君本意是要抓了赵清雪,让赵清雪叛逆紫霄宫,转而拜入外道之门墙。可对方遇到你和独孤信之后,反倒将你和独孤信,排在了赵清雪前面……我修行数百年,却只有神魂境修为,如今你也是神魂境,我陈操之何德何能,如何能收你为徒?” 横江眼神一凝,道:“拜师收徒一事,弟子无任何意见,愿听从师门安排。不论弟子的修为是神魂境,还是有朝一日得道成仙,或是更上一层楼,我都是宣明道场弟子。” 陈操之笑道:“你也休要紧张,我不愿收你,不代表师门要赶你走。我这有一篇法诀,此乃我宣明道场真传妙法,你且拿去修行。不过,九崇之妖陆慎前辈曾说,他传了你扬帆之法,内涵诸多九崇山妙诀,我这篇妙法对你只怕没什么用。不过,师门前辈传你真法,算是一个授法仪式,你且收了。” “弟子尊令!” 横江接过法诀书简,只见其上写着凤凰晒翅等字样。 陈操之点点头,又道:“授你真传妙法,你便是我宣明道场真传弟子。不过,真传一事,非同小可。我会将这消息传至中土帝国四十余道场,再召开真传授箓大会,邀请四方仙门中人,前来观礼。” 横江稍稍一凝神,觉得陈操之话中有异,问道:“师伯,中土帝国原本只有三十六大道场,如今为何突然多了几座?” 陈操之神色微变,摇摇头,叹道:“数月之前,紫霄天尊高举仙国,带着紫霄宫一脉登天而去。原本这数百万里受紫霄宫管辖的山川河岳,已无人管束,邪魔外道趁虚而入,在这几百万里山河里开宗立派,创下道场,要入主此地,意图执掌山河!” 第四百一十九章:宣明当兴 阵阵清香,徐徐传来。 独孤信将新罗咸鱼做成了鱼片刺身,菜上桌,酒斟满。 三人坐在桌边。 陈操之夹起一片鱼肉,放到嘴里,闭着眼睛,细细品味着,道:“新罗咸鱼虽名为咸鱼,实际上是活鱼,和凡俗世间的干鱼不同。此鱼颇为不凡,品级已算灵兽,鱼肉有养魂之功效,对仙门中人极有好处。” 横江闻言一试. 果真,吃了这鱼肉之后,横江能感觉到腹中泛起丝丝缕缕微凉的气息,窜入四肢百骸,让人神清气爽,只觉神魂通透。 独孤信不动筷筹,眼中泛起一丝冷意,道:“天下之大,何其广袤!邪魔外道何处立不得道场,偏偏要来中土帝国!莫非他们以为,我中土帝国各方道场,都是无用的咸鱼,只会任人宰割?” 陈操之道:“天下越大,道统就越多,外道势力数不胜数。灵山宝地有限,那些实力稍弱的外道势力,没有能耐去争那些灵山大川,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别处开宗立派,便有几个势力,来到了中土帝国。中土帝国三十六大道场当中,那东观道场开山祖师古木风,在斗魔洞府里,被横江杀得肉身灰飞烟灭,元气大伤之后,便消失无踪。于是外道来到中土帝国之时,第一个就拿蝠池道场开刀,于蝠池洞府附近开宗立派,把蝠池道场周围千里山河,尽数纳入囊中。如今,当年那气势如虹的蝠池道场,只剩下那座蝠池洞府所在的高山了。” 独孤信问道:“师伯,可有外道之辈侵扰师门?” 陈操之道:“我宣明山因为与九崇山关系匪浅,邪魔外道忌惮九崇山万年之威,尚未对我宣明山动手。不过,邪魔外道素来心思诡诈,不得不防,我也只得令众人将护山大阵开启,小心防备。只是开启护山大阵,每天都要损耗不少玉符,我宣明山虽有五千年底蕴,长此以往,也耗不起啊。素来只有终日做贼,没有终日防贼的道理。不过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其他办法。” 横江略一沉吟,问道:“可有人提议要联合各方道场,共御外敌?” 陈操之点点头,道:“数月之前,洪都道场风肆曾经主导此事,派遣门人弟子游说四方,可除了我宣明道场之外,无人响应。风肆一怒之下,告知四方道场,说若有谁被外道高手侵袭,他们洪都道场必定袖手旁观,只会助我宣明道场一脉。也正因如此,早些时日还有些外道之辈,来到宣明山附近四处,偷偷的探视,后来则不再打探我宣明道场。听闻那洪都道场的苏养浩,这几年来得了机缘,修为突飞猛进,已达纯阳仙人巅峰,灵肉合一,即将突破至道君。想必,那些外道之辈,暂时没有再来招惹我宣明山,多半是忌惮与我宣明道场同气连枝的洪都道场。” 风肆! 横江眼神一凝,想道:“风肆也曾探访斗魔洞府,只是后来徐夜月弄出一座道台,以魔功冒充仙门神功,引诱各方仙门弟子修行,只怕洪都道场弟子,也难以幸免!苏养浩修至纯阳多年,近几年却突然得了机缘,莫非也是修炼了魔功,靠那食人饮血吞魂之法,才能突飞猛进?” 一念至此,横江忽而问道:“师伯,韩剑师弟可曾回来?” 陈操之一听韩剑之名,脸上便泛起欣慰的笑容,道:“年前,韩剑回到师门,修为大有长进,我按照师门规矩,授他真传弟子之位,过不得几天,他就请辞下山历练,至今未归。他前去探访斗魔洞府之时,还只是一个仙门修士,可前番回到师门,已修至神魂境第五重。我猜韩剑肯定是在斗魔洞府里,得了一场了不得的机缘。” 机缘? 在横江向来,那无外乎是食人饮血吞魂罢了。 可在陈操之面前,横江却说不出口。 这位师伯为人和蔼,是一个忠厚的长者,只念着门人弟子的好,若直接说出真相,岂不伤了他的心? 陈操之不知横江心中所想,又道:“我宣明道场那灵兽园里,养的都是些用来做菜的肉兽,难有几只真正能够通晓人意,伴随修行的仙门灵兽。我自深渊地狱里,弄来了不少新罗咸鱼,养在灵兽园里,你们一个是真传弟子,一个是掌门弟子,每月朔望,可去领取一尾新罗咸鱼,以滋修行。唉,可惜我宣明道场的根基,比不得那些高门大派,若有足够的资源,那新罗咸鱼就能大肆繁衍成群……安得咸鱼千万只,容我宣明弟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助我师门道统,万世不竭!” 横江正要辞别而去,听闻此言,问道:“豢养新罗咸鱼,需要何种资源?” 陈操之摇头笑笑,道:“新罗咸鱼最喜欢吞噬一种产自深渊地狱的棒状植物,名为棒子,此物只生长在深渊地狱深处。只要有足够的棒子喂鱼,新罗咸鱼就会大肆繁衍。” 横江自衣袖里搜寻一番,继而嘴角挂起一丝笑意,道:“此事无忧。” 陈操之惊喜问道:“果真如此?” 横江点点头。 “哈哈哈……我宣明当兴!宣明当兴啊!” 陈操之勃然大笑,狂奔出门,沿途撞翻了不少桌子椅子,陈操之却浑然不顾,边跑边喊:“顾惜风!你好好守在宣明高塔。为师去灵兽园交代一声,让他们此后每天都捞出一些新罗咸鱼送到厨房,给众弟子食用!你身为亲传弟子,每天也能吃一条!哈哈哈……” 独孤信收拾着被撞翻的桌椅,道:“陈操之师伯是张空阙师祖门下大弟子,按照仙门立长不立幼的规矩,陈师伯本该是我宣明道场的掌门。可陈师伯却向师祖和祖师爷诉苦,说他们师兄弟几人当中,只有我父亲最适合做掌门。于是,张空阙师祖传位给我父亲,只让陈师伯去镇守涅槃洞府。” 横江走至窗口,遥望着陈操之飞向灵兽园的背影。 这师伯一路手舞足蹈,喜不自禁之时,竟引吭高歌,唱道:“紧打鼓来慢打锣,停锣住鼓听唱歌。诸般闲言也唱过,听我唱个十八摸。老板听了十八摸,不花银两摸不着。老头听了十八摸,浑身上下打哆嗦……” 歌声嘹亮粗豪,回荡在整个宣明山上。 横江叹道:“师伯真乃性情中人!” “横兄不也是性情中人么?”独孤信随口回应了一句,走向门外。 横江道:“我虽是性情中人,却没有师伯那么放得开,至于这首万古流传的名曲十八摸,在大庭广众之下,我断然是唱不出来的。” 独孤信没有回答,脚步不知不觉加快,实在是陈操之的歌声,太令人脸红心跳,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如何经受得住。 宣明高塔门口,聚集了不少弟子。 “陈师伯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顾师弟,你且说说,是不是邪魔外道之辈,潜入我宣明山,暗算了陈师伯?” “陈师伯是不是练功走火入魔,导致心智失常?” 顾惜风被团团围住,众人七嘴八舌,询问有关陈操之之事。 “肃静!” 独孤信叱喝一声。 众弟子纷纷噤声,转身看向独孤信,齐齐行礼。 至此,独孤信先前因听了十八摸而稍稍羞红的面色,已恢复如常,且神色冷峻,扫视众弟子,斥责道:“陈师伯是因师门得了一场大机缘,欣喜而歌,你等休要胡言乱语!至于师门到底得了何种机缘,你们明天就会知道,不必多问!我辈仙门弟子,本应处变不惊,镇定自若,你等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众弟子不再多言,拜别而去。 独孤信朝顾惜风点点头,同横江一起离去。 二人一个住在真传弟子聚集之地,一个住在竹林,岔路之处,便要道别。 横江脚步一停,道:“独孤兄不怒自威,御下有方。以后你继任了掌门之位,我宣明道场必会蒸蒸日上。” 独孤信摇摇头,道:“这宣明掌门,我怕是做不得。” 横江不解,问道:“独孤兄何出此言?” 隆冬时节寒风纵横。 二人衣袂飘飘,如凭虚御风,似要羽化登仙。 宣明山高,眺望四方,千山暮雪尽收眼底。 如此良辰美景。 独孤信的语气,却带着几分寂寥,道:“修至纯阳之后,我就要返乡去了。我独孤一氏和夏侯氏一样,都有远古传承而来的道统。只是他夏侯氏全族都聚集在遗知山,而我独孤氏子弟,则散布天下,唯有修至纯阳之后,方能回乡,去继承先祖道统。此事,祖师爷和师祖,都是知道的。” 横江稍稍沉默片刻,问道:“不知独孤兄的先祖是谁?” 独孤信幽幽说道:“远古群仙时代,先祖因御剑术举世无双,乃远古第一剑仙,被群仙尊为剑圣,自此先祖就以独孤剑圣为名。独孤家的道统,名作圣剑,传男不传女,我身为独孤剑圣的后裔,理当以振兴先祖道统为己任。我若做了独孤家的家主,又怎能再继任宣明道场掌门?不过,师门英杰众多,不论是黄天都、华镇岳、燕青崖、廖长空等师兄师姐,还是横兄,任何一人成为掌门,都能将师门道统发扬光大。” 横江道:“人生在世,志当存高远!独孤兄若能让独孤家圣剑,重现天下,斩尽深渊诸魔,此乃苍生之幸,何必语气幽幽,做小女儿态?” “横兄所言极是……”独孤兄故作潇洒回了一句,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横江问道:“独孤兄还有什么事?” 独孤信话锋一转,道:“横兄将你那众妙之相眼罩给我,如今我已修至神魂境,修为不同往昔,可以按照众妙之相的祭炼法门,将之重铸。” 第四百二十章:仙路缥缈 横江把眼罩取下,交给独孤兄,又询问重炼众妙之相眼罩,需要何种材料,再回到竹林小院,整理身上物资。 深远地狱之行,横江诛魔数以万计,斩获极多,他领着夏侯氏横扫四方魔物之时,得来的那些战利品倒也罢了,关键是施计吓走独行大魔,搬空了魔窟里的宝库,得来的战利品简直堆积如山! 那些战利品当中,虽没有能直接拿来使用的法宝、丹药一类,却有数不胜数的炼丹、炼器材料,以及众多深渊地狱特产的灵药植株。 别的不说,单论那炼器的材料里,诸如铁矿一类,就有白铁、轻铁、寒铁、玄铁、炎铁、蚀心铁、青光铁等等十几种,皆是铸成了四四方方的铁砖,每样少则数万斤,多则数十万斤! 金属一类的材料,除了铁料之外,余下又有金银铜铝各类材料,以及用木桶装着的星沙、晶沙一类。因种类太多,以横江的见识,只能认得一小半! 至于其他材料,有液体的,有固体的,也有软如烂泥的,也有一些不知名生物的皮肉、骸骨…… 横江将这些材料,全都放入那个由三宝宙船买来的储物手镯里。 至于原先从封魔岛得来的大魔血液以及精血,则连同蜃蛋,放在另一个可以容纳活物的特殊储物手镯里。 分放魔血玉瓶和蜃蛋之时,横江蓦然发现,手中蜃蛋传来一丝微不可查的暖意。 “这蜃蛋有变!” 横江眼神一凝,拿着蜃蛋仔细端详,却未发现什么异样。 沉思良久,他猛地拿出那个先前和蜃蛋一起收在凤凰羽衣内侧那个内袋里的玉瓶,打开一看。 瓶中魔血,竟浅了少许! 此等玉瓶皆是仙门宝物,看似只有手指大小,实际上内部另有乾坤,可以装纳许多魔血。瓶中魔血虽只浅了不到半个指甲盖的长度,实际上却至少失去了十斤以上的魔血! “难道是蜃蛋在吸收魔血?” “玉瓶被我盖得严严实实,蜃蛋又是如何将魔血吸走?” 横江心有疑问,却干脆将蜃蛋和那瓶少了几分的魔血,再度收入凤凰羽衣的内袋,静观其变。 良久之后,横江终于将诸多物资,尽数整理了一番。 储物手镯里,海量物资,堆积如一座宝山。 横江本该心中满足,十分喜悦才对,可他却满怀惆怅。天资平庸,对于炼丹炼器一途,毫无半点天赋,如今即便身怀宝山,却暂且使用不了,没几分用处,怎能不望洋兴叹? “仙门有言,修为道行决定思维方式!我如今修至神魂,明显能够感觉到,我对道术仙法的领悟速度,比以前要快了不少。神魂境尚且如此,有朝一日修炼成仙,达到纯阳,天赋平庸对我的影响,应该越来越少。” “若非如此,世间高手也不会觉得道心比天赋更加重要。若非如此,当初邪魔外道的道君,来我宣明山意图掳走赵清雪之时,也不会在见到我之时,转而把我拍在第一目标,第一个就要掳走我!”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我辈当披荆斩棘,奋勇向前!” 横江静静思忖,思绪豁然开朗。 身为道心无双之辈,横江自当明心见性。 他的心思,怎会受困于此事? 他的念头,怎会受限于此? 这天,夜幕降临之后,横江洗漱一番,入床睡觉。 睡得很好。 深渊地狱数年时间,未曾安稳睡过一夜。 仙门修士已可辟谷,不要再食用五谷杂粮,朝着食气者神明不朽的方向,渐渐靠拢。神魂境之辈,无需睡觉休息,只需打坐练气,足以精神百倍。 月是故乡明。 横江在宣明山,也睡得更加安稳。 午夜做梦,梦到了画中女子。 横江醒来之后,天宇一片漆黑,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回想昨夜梦中之事,横江却记不得了,就好似以前尚未拜入师门,尚未成为仙门中人,只是一个凡俗世人之时,夜间做的梦,第二天醒来就会忘得差不多。这很不正常,仙门弟子记忆力远超常人,横江本就记忆力很好,如今修至神魂境,思维更是敏锐,几乎已能过目不忘,梦中之事又怎能忘却? 不过对于梦中女子,横江却不再多想。 倘若一旦遇到想不透的事情,就一直念念不忘,耿耿于怀,岂能平心静气修行? 横江记忆力虽越来越好,可与资质天赋有关的悟性却长进不多,他读了众多仙门书册,记住了师门数以百计的各种道术,得了九崇山扬帆之法的传承,却未能学以致用,未曾领悟多少,若这些事情都要记挂在心,修行一途还有何生趣可言? 至于每当月圆之日,心瘾折磨,就更不用说。 横江不擅长苦中作乐,却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洒脱之人。 起床、焚香、沐浴、更衣…… 梳洗完毕,正好是晨光熹微之时。 横江刚要打坐练气。 顾惜风领着叶儿,站在院门之外,叩门拜访。 入了院落,横江与顾惜风分主宾坐下,叶儿则怯生生的站在一旁,不肯落座。 “顾师弟为何来的这么早?”横江给顾惜风倒了一杯茶。 “昨日我去外院探望叶儿,她说不想做我宣明山的书吏,也不像在外院做管事,只想服侍横师兄。师兄是真传弟子,按照天下仙门自古以来的习俗,各派真传弟子身边,本就应该有几个随从,我便答应了她,说今日带她来见师兄。叶儿一夜没睡,只等天一亮,就来到高塔寻我。”顾惜风看了看叶儿,心中感叹着这橫师兄真算是个风流人物,十年前去一趟封魔岛,带回一个红衣师妹,如今去一次深渊地狱,又带来一个叶儿姑娘。 “叶儿真愿意留在我身边?”横江问了一句,他对与仙门真传弟子身边带着随从一事,毫不怀疑。毕竟不论是当年在封魔岛遇到的东方未明,还是在深渊地狱里遇到的桓京,身边都有侍女或是随从。即便那镇守九岳大阵的王玄应道君身边,也有不少仙门高手追随他,侍奉左右。 “嗯!”叶儿重重的点了点头,话语不多,脸色却微微发红。 “师兄,若是无事,我就先行离去了。自从诸位真传弟子,以及御龙升师兄等亲传弟子,都去了深渊地狱,师尊就令我搭理师门一些事务。师兄若有什么事情,只管让叶儿来通知我一声,师弟自会办到。”顾惜风长身而起,拱手道别,出门去了。 数年不见,这个师弟成熟了不少。 当年在封魔岛遇到他那个拜入东观道场的族兄之时,他还有些唯唯诺诺,有些心中胆怯,如今他的言行举止,已越发的得体。 “你来得正好,且拿着这个储物袋,前往真传弟子居住之处,送给独孤兄。”横江拿出一个乾坤袋,里头装着的东西,正是炼制众妙之相所需材料。 “好。” 叶儿骑着白鹤,高高兴兴的去了,过不得多久就回到院中,道:“独孤上仙真是与众不同呢,他院子好香,种的都是各种花朵,在雪色里争奇斗艳,真是好看!” “仙门法术精妙,自然能让百花在冬日盛开,叶儿想学吗?”横江的语气颇为柔和。 “我只想服侍主人。”叶儿咬咬牙,还是回绝了。她昨日就没有答应顾惜风要做宣明道场的书吏,也不愿意去参加什么考举,为的就是不想和横江疏离。 “我不赶你走,你可在我身边修行。”横江淡然笑着,拿出一篇很基础的法诀,摆在桌上,再掏出一颗辅助修行的丹药,赐给叶儿。 这等丹药,横江拜入师门最开始的那段时日,曾吃过不少,如今还有些许剩余。 足足七天时间。 独孤信已将众妙之相眼罩,重炼完毕,来拜访横江。 可时至此刻,叶儿修行的仙门法诀,没有半分进展! 横江带着众妙之相眼罩,观察着打坐练气的叶儿,只见天地灵气虽环绕在她周身,却没有半分灵气,融入叶儿体内。 横江心中叹惋:“这叶儿的资质,竟然比我还低!当年我拜入师门之后,每日服用丹药修行,好歹也能采集天地灵气,数月时间修至道徒,可叶儿却无法将天地灵气吸纳丝毫……” 叶儿当年在驿站就被人欺负惯了,早养成了察言观色的能耐,如今见横江神态有异,叶儿眼睛一红,险些落泪,语气却依旧坚强,道:“主人不必替叶儿担心,仙门本就高不可攀,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步入仙门的呀。主人带叶儿脱离苦海,让叶儿不再受人欺辱,只要主人不赶走叶儿,叶儿就已经很高兴了,” 横江叹道:“仙路缥缈,奢求不得。” 几日之后就是除夕。 宣明道场张灯结彩。 中土帝国扶家皇帝,早早派人送来诸多年礼,再由顾惜风分发给众弟子,使得宣明山节日氛围更浓。 大年初一,横江与众仙门弟子一起,前往宣明高塔,给陈操之师伯拜年,随即偕同独孤信,离了宣明山,一路往东,直飞封魔岛。 桃林大阵里,四年一熟的灵桃,必定已经熟了。 横江在此地苦修十年,轻车熟路,直达桃林大阵所在之地,却被一座阵势挡住。 此阵方圆数十里,阵中掀起茫然大雾,将整个封魔岛中央裹在大阵之内,阵势却算不得有多玄妙,且阵法边缘有泥土被翻开的痕迹,显然是新近布置而成。 横江刚从空中落下,白雾茫茫的阵中立即飞出一人,挡在二人前方。 此人身上煞气翻滚,如黑雾缭绕周身,神色冷厉,指着横江斥道:“仙家重地,不可妄闯!念在你初次来此,暂且不计较你的过错,你且速速离去,莫要惹祸!” 第四百二十一章:外道猖狂 仙家重地! 此言不差。 十年之前,封魔岛变故,山崩地裂,龙蛇起陆。桃林因有大阵守护,没有损毁半分,却也移动了数十里之遥,转移到了靠近封魔岛中央之处。 桃林大阵往东南不到十里,越过两个山头,就是九崇山鬼修聂隐娘的洞府。这纯阳鬼仙在封魔岛多年,开坛讲法,门下有不少鬼修听她讲道,却只收了一个亲传弟子,名作杜若冰,冰雪聪明,才高八斗,文气逼人。 此地方圆十余里内,东有纯阳鬼仙的洞府,西有一座万年之前留下的玄妙大阵,仙门重地四字,用的相得益彰。 可这人大声直斥,驱赶横江,未免有些猖狂。 横江尚未开口,衣袖上左护法所化火焰花纹,已变得越发的鲜红,即将从衣料中飞出,横江轻甩手臂,将衣袖一笼,把左护法的火焰遮住。 对方见横江不说话,又道:“怎地还不走,难道真要我动手,你们才肯离去么?” 独孤信眼神渐冷,欲言又止。只因横江在此,她才稍稍隐忍,任由横江做决定,若非横江在此,以独孤信的性格,哪能容得了对方如此聒噪。 横江道:“你可知此地是何地?” 那人神色微变,冷笑道:“这是我洞府所在之地,你没看到周围数十里,全被阵法罩住?你等来到此地,意图妄闯,我好言相劝,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等休要再胡搅蛮缠,省得惹起争端,不好收场!” 横江平静道:“我是此地主人!” 那人讥讽道:“我还说我是这整座封魔岛的主人呢,谁会相信?” 横江神色依旧淡然,道:“你身后那座原野里,有一处桃林,是十余年前种的桃树,如今应该已经蔚然成林。林中有一座阵法,就是我洞府所在。我洞府往东,十里左右,也有一座洞府,是我一个道友所建。” 那人神色一沉,问道:“你莫要诓骗我!东面那洞府,出自于纯阳仙人之手,中土帝国的纯阳仙人寥寥无几,皆是开宗立派之辈,怎么可能你这脸上带着面具的藏头露尾之辈,成为道友?西面那座阵法,玄妙不凡,至少也要纯阳仙人以上的修为,才能布置出来。你身上没有半缕仙气,绝非纯阳仙人,怎可能布置出那样的阵法?你既无法布置出阵法,洞府怎可能是你的?” 横江眼中依旧不显怒意,语气依旧平和,道:“那洞府是不是我的,只需一试就能知道真假。我若能在阵中来去自如,足以证明我乃桃林洞府之主。” 那人微微皱眉,问道:“你真能进那大阵?” 横江点头。 “哈哈哈……好!” 那人欢畅大笑,转身入了阵法,再出来之时,身边已经多了三个和他穿着打扮类似,一看就会同出一门的仙门弟子。 几人一来,就齐齐盯着横江。 先前那个阻挡横江之人,朝余下几人说道:“他说他能进那座古代阵法!” “那还等什么,先抓起来再说!” “抓了他,让他带路,那大阵里的好处,不都是咱们的?” “这等仙门正宗弟子,一个个迂腐不堪,不懂变通。若换做是我们外道弟子,遇到这样的事情,肯定第一时间就想到会被人算计,哪里还会乖乖的留在此地等死。正所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等榆木脑袋,以后去了深渊地狱,肯定会变成深渊诸魔的食量,还不如把机缘给我们,也算是一场功德。” 三人讥笑连连。 最先那人则沉声道:“闲话少说,先拿下此人!” 四人足下生风,已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将横江和独孤信包围在中间。当四人脚下狂风散去之时,已有一座阵法,被四人布置了出来。 此等外道弟子,本就擅长与人争斗。 外道不同于仙门正宗,在外道当中,同门相残十分寻常,强者为尊,你死我活,甚至师徒相残之事,也是屡见不鲜。 正因如此,仙门中人在提起外道的时候,才会在前头加上邪魔二字,觉得外道之辈和深渊诸魔相比,也好不到哪儿去,直接称之为邪魔外道,颇有歧视之意。 四人出身外道,过惯了你争我夺的日子,才会如此果断的决定留下横江,也正因如此,四人只稍稍讥讽几句,便直接动手。身为外道弟子,哪里会不知道,在凡俗世间流传的诸多故事里,坏人大多是死于话多的道理? 横江有神魂境的修为,又带着众妙之相眼罩,早已看出,这四人修为,皆是仙门修士,无一人修至神魂境。若非如此,横江也不会任凭四人布阵包围,必当抢先动手,夺取先机,一击必杀。 阵内。 西方黑光乍起,利箭藏于黑烟当中,飞射而来。东面电光一闪,继而雷霆袭来。南侧阴风阵阵,一只鬼爪闪着骨粉磷光抓向横江二人。正北方向,则有一颗滴溜溜、蓝汪汪的珠子,迸射而至。 这四种手段一出,横江就明白,对方已竭尽全力,毫无半分保留。 只是,以仙门修士的实力,围攻两个神魂境高手,真能一击致命,战而胜之? 嘶! 破空之声,自横江手里响起。 一点寒芒闪烁而出,随即大枪如青龙。 仅此一枪,刺破南面鬼爪,长枪锋芒一转,枪尖轰在北面蓝汪汪的珠子上。 青莲枪一闪而逝,已经破了南北两方法门,随即横江掌中出现一串手珠,珠中出现一只火鸦,飞向西面,挡住黑烟与利箭。至于东面袭来的那一束雷光,则被独孤信以春秋剑印,一剑斩碎。 电光石火之间,横江稍稍张开嘴,唇间飞出一道白光,直斩南面那个外道弟子,手中长枪却往北一推,青莲枪乍现百丈锋芒,杀了北面布阵之人。独孤信手中持着宣明剑印,空中剑光一闪,东面布阵之刃已经被杀。 呼吸之间,大阵已破。 四位外道弟子,只剩下西面那人孤零零还活着。 此人见同门三人被杀,毫不迟疑,转身就逃,可他只有仙门修士的能耐,就算速度再快,在没有特殊飞行法宝的情况下,能快得过神魂境的剑修? 独孤信手捏宣明剑印,身形一闪,后发先至,挡在那奔逃的外道弟子前方,手中剑气闪耀,挥斩而下,眼中亦是杀机如冰。 “先留他性命。”横江及时阻止。 独孤信手中剑光稍稍偏移,剑锋连闪,刺破那人肩膀数处穴位,使其整个上半身动弹不得,失去了再战之力,随即在手掌一甩,如同苍鹰捉雀一样,隔空抓着拉人肩膀,将之朝横江面前一丢,任由横江处置。 那人躺在地上,眼神阴冷,身躯已动弹不得。 横江向前走了几步,站在此人脑袋旁边,道:“区区仙门修士的修为,却人心不足蛇吞象,对我们两个神魂境之人出手。莫非外道弟子,都像你们这样,不知天高地厚?” 那人咬牙道:“成王败寇而已,有什么好说的,你要杀便杀!你等仙门正宗弟子,个个都是温室里的花朵,金贵得很,修为虽高,实力却未必比得上修为档次,哪里及得上我们外道弟子,都是刀山火海里闯出来的?” “原来如此!” 横江点点头,道:“你师从何人,来自何方道场?” 那人讥笑道:“莫非你是怕了,这才惦记着问我的师承来历?我且与你说,就算今天我死之前,无法将此地消息传至师门,过不得多久,我师门高手也会来到此地,你二人虽有神魂境修为,最终也难逃一死!” 横江摇摇头道:“不会。” 那人问道:“你为何如此断定?” 横江道:“我那洞府的阵法,乃万年之前所留,休说你等寻常仙门修士,即便纯阳仙人来此,也破不了阵法!你们若将此地之事禀告了师门,这一座方圆数十里的云雾阵法,便不会布置得似现在这般简陋。而且你四人也不会铤而走险,妄图以小博大,以仙门修士的实力,来和神魂境之人搏杀。” 那人冷冷说道:“你既然都猜到了,又何必来和我说?” 横江道:“我和你说这些,只想通过你的表情,来确定我所猜测的,是否都对。如今我已从你脸上,得到了答案,你可以安心的去了。” 那人有些气急败坏,道:“堂堂仙门正宗弟子,竟如此狡诈,妄为名门正派!不过你休要得意,我等奉师门之命,来封魔岛探访,若是一直没回师门,也没有传讯回去,师门必会再派高手来封魔岛。你二人充其量也不过是个神魂境,且你等仙门正宗弟子,大多徒有其表,实力根本配不上修为。我虽今日必死,你二人也活不长!到了那时,不仅你二人要死,你们的师门也要遭殃!” 横江不以为意,反倒笑了,道:“多谢提醒,我必多家戒备,警惕你师门高手来封魔岛报复我。念在你死前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份上,我给你一个痛快。” 嘶! 剑光一闪,对方身首异处。 横江再以九耀诀的道术,放出一道火焰,烧了四人尸首,随手拾取四人遗留之物,再与独孤信步入白雾森森的大阵之内。 第四百二十二章:大造化! 仙门阵法,阵内阵外,犹如两翻天地。 从阵外观察,阵内白雾茫茫,视线受阻。 横江一步入阵,眼内再见不到半点白雾,周围是金黄的沙漠,无边无际,鼻间能闻到浓浓的土腥气味。 独孤信道:“横兄和我都没有精研过阵法,这阵虽然只是寻常仙门修士布置,但是要以正常的手段破解,须得耗费一些时间。不过,最多三天之内,我必破此阵。” 横江微笑摇头,道:“若不用正常破阵手段呢?” 独孤信笑而不语,突然又皱了皱眉,掏出一张蒲团摆在地上,再盘膝坐下。 横江转身一看,见独孤信脸色微微有些发青。 这是中毒的迹象! “独孤兄先运功疗毒,此阵由我破之!” 横江衣袖一甩,袖口左护法所化的火焰,跃袖而出,落到地上,显化出左护法身形。他口称尊上,朝横江施礼。 横江把大日火鸦丹珠交给左护法,道:“破了此阵!” “尊令!” 左护法手中端着大日火鸦丹珠,掌内九颗丹丸灼灼生辉,窜出一只浑身燃烧着烈焰的大乌鸦。火是紫黑色,有着灼烧天地之势。 此火一出,周遭温度,遽然变冷! 左护法使用大日火鸦丹珠之时,景象与横江完全不同。左护法是用八寒业火,灌入大日火鸦丹珠之内,再催生大日火鸦。如此一来,这件仙门灵器的威能,比起以往,威力暴增,周遭黄沙,竟被火焰烧成灰烬! “布阵之人,只有仙门修士的道行,此阵算不得有多精妙,阵法也算不得有多大威能。如今我已修至神魂境,即便不懂阵法之精妙,想要破阵,亦绝非难事!我只需以道术仙法,以力破巧,如同巨山压卵,一碾而碎!” 横江眼神森然,将破阵之事交给左护法之后,便走至独孤兄身边,伸手搭在独孤兄手腕经脉上,探查一番。 “此毒霸道!若是凡俗世人中毒,以此毒的烈性,片刻之间便会被毒素融了身躯,化作一滩脓血!” 横江沉吟一声,道:“他们施毒之时,我和独孤兄都没有察觉到这毒是如何释放出来的,显然这些人对于用毒之事,极有经验。邪魔外道之辈,为求目的,不择手段!以后再和邪魔外道争斗之时,定要小心为上。” 独孤信正在运功疗毒,无法开口回答横江。 她脸色已有些发红。 因横江的手指,搭在她手腕上,如此肌肤之亲,让独孤信心中羞意正浓。 “看来此毒之烈,更在我的猜测之上,独孤兄,我来助你疗伤。”横江见独孤信脸色红了,神色微变,身形一挪,已坐到了独孤信身后,将手贴在独孤信后背,要替独孤信运功疗毒。 独孤信连耳朵都已微微发红,只觉得背后被横江双掌贴着之处,酥酥麻麻,就好似横江暗藏着两团掌心雷,正在电击她背后肌肤。 二人靠得极近,静坐不动。 横江身上散发的莫名气息,清清楚楚的传到了独孤信鼻间。 这种气息,有着催发情念欲念的功效! 此情此景,又闻到这种气味,独孤信芳心越发的柔软,吐气如兰,她只得咬了咬舌头,才镇定住了心神,再借助横江从身后传来的太乙庚金剑气,将体内残毒逼出,再微微张口,就有一股黑气自双唇间飞出。 黑气一散,毒素已清。 独孤信家装若无其事,站起身来,道:“必定是我追杀对方之时,那人暗暗放毒,我一时不查,才中了毒。” 横江稍作思忖,道:“若非我阻止独孤兄取他性命,那人未必有放毒的机会。下回再和邪魔外道生死争斗之时,理当更加杀伐果决些。” “横兄不必自责,是我太过心急,才直接追了过去。若是站在原地,隔空御剑,那人必定逃不掉,而我则绝不会中毒。”独孤信一想起中毒疗毒之事,脸色又有些发红,只是她先前脸上羞意尚未消散,倒也看不出她现在的心理状态又有了变化。 横江不知独孤信的心绪,只道:“毒素猛烈,独孤兄如今脸色,依旧有些发红,定然是受毒素影响,导致体内气息不稳。独孤兄不妨再打坐运气,平复气息,破阵之事,交给左护法即可。” 左护法骑在大日火鸦背上,施加八寒业火。 火鸦所过之处,阵法轰然崩塌。 白云雾气消失无踪,露出了原本绿草如茵,景象如春的原野。 封魔岛位于中土帝国东南,气候宜人,四季如春,如今阵法渐散开,此处美景,毫无遮掩袒露在横江和独孤信面前。 十年前此地稀稀疏疏的小桃树,如今蔚然成林。 虽是正月间春寒犹厉的时节,桃花早已开得漫山遍野,死一团燃烧的烈焰,红红火火,美不胜收。因封魔岛四季如春,此地总是山花烂漫,桃林也会四季开花,地面自然而然铺满了花瓣,似鲜花地毯,美不胜收。 待到几十里大阵被破得干干净净,左护法将大日火鸦丹珠交还横江,再化作一朵火焰落入衣袖之后,横江就和独孤信,走进了桃林。 林中飞花如飞雪。 “数年未归,此地美景,更胜从前,已成了人间仙境。”横江随手一接,掌心就多了几片娇嫩花瓣。 “仙境再好,多半也比不得横兄当初于深渊地狱里,那一场大梦。梦中不仅有桃林,还有侍女,更有那个连紫霄天尊都念念不忘的神女……横兄莫非是触景生情,想起了梦中良辰美景,佳人相伴?”独孤信眼神有些飘忽,言语中似意有所指。 “若有朝一日,真能与那女子见面,我一定要问一问她。”横江走至一座小丘,回头东望,见聂隐娘洞府之处,林木坍塌,山崖倾残,有大战痕迹,不由得眼神暗凝。 “横兄准备问她什么?”独孤信拿出她那个特质的拳头大小的碧玉酒坛,小口小口的饮。她并非酒鬼,也不是无酒不欢的爱酒之人,只是和横江处在一起,独孤信总会时不时心中酸涩,此时借着饮酒的动作,可以遮掩脸上神态变化,不被横江察觉。 “有很多话想问。想问她和我是否有什么渊源,想问她为什么会在我梦中助我,也想问她为何我与她素不相识却会对她有一种相思情绪。”横江在独孤信面前,素来不遮掩自己想法, 有什么就说什么。 在横江看来,二人兄弟,本该交心。 横江能敞开心扉,独孤信却心有苦涩。 桃林之后,就是大阵。 横江持着入阵的铜镜,进入九重山高手陆慎布置的桃林大阵之内。 阵内桃林皆是古树。 虬枝如龙,花香沁入心扉。 四年一熟的桃子,再度成熟,挂满了树梢,将枝头压得稍稍有些弯曲。 横江早在宣明山之时,就用宣明竹子,编制了一个一个箩筐,放在衣袖之内,如今只把那一道从空心杨柳山上空领悟而来的乾坤入袖之法,施展出来,前方树上成熟了的桃子,一颗颗脱离了树梢,数以千计,飞至横江衣袖之内。 “独孤兄,你怎么站着不动?” 横江朝旁边一颗桃树指了指,道:“那一树桃子你先收了,不够就再问我要。” 独孤信笑道:“你在封魔岛十年间,每当桃子成熟之时,都会托人送一些去青丘仙门,交给那个青丘樱。你青丘樱也得了陆慎的缘法,也算是这桃林的主人,如今我都比她分得多,她若知道此事,只怕会对你心生芥蒂。” 横江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想念她了。十几年不见,也不知樱樱境况如何。当年青丘仙门的纯阳妖仙青丘冲,曾与我和聂隐娘相约,要在封魔岛参详大自在魔尊留下的魔典。后来不知为何,青丘冲迟迟不来封魔岛。等过些时日,我还需去一趟青丘仙门,给青丘樱带去一半桃子,顺便拜访青丘冲。如今邪魔外道入主中土帝国,师门高手又大多外出未归,你我二人责任重大,不可轻易远行。” 收尽了四年一熟的桃子,横江拿出青莲枪,在林中漫步。 遇到杂草野树一类,横江便挥动长枪,将之除去。 要想桃林长得更加茂盛,自然要除去杂草,否则会影响到这片林园,不过林中桃树皆是仙门灵物,无需施肥,倒免去了一番操劳。 独孤信调笑横江,说着青莲枪既然是青龙宫高手金龟子用来换取魔血之物,必是仙门大宝,非同小可,如今却被横江当做锄头用来除草,此事若被青龙宫的高手知道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物尽其用罢了。” 横江专心除草,随口回答,脚步去突然停了下来。 侧前方桃林深处,几棵桃树,挂满了桃子。桃子上灵光闪闪,光芒连成一片,耀眼夺目,亮得让人不由自主眯上了眼睛。 女人天性就爱亮晶晶的东西。 诸如珠宝、钻石、金玉…… 独孤信也是女人,如今见到这种晶莹剔透闪闪发光的桃子,她不由自主就停下了脚步,盯着前方灵桃,眼眸也在放光。 “造化!大造化!” 横江盯着桃子看了看,连赞两声,继而低下头去,继续持枪除草。 他竟如此泰然自若! 第四百二十三章:百年灵桃 桃树竟会发光! 独孤信惊叹莫名,凝视着前方闪光的桃子,正要和横江说话,却发现横江手持青莲枪,低头除草,越走越远。 独孤信走至灵光闪闪的桃树下,摘下一颗灵桃,咬了一口,看向渐行渐远的横江,笑道:“横兄不赶紧来摘桃子,更待何时? ” 横江停下脚步,像农夫拄着锄头一样,将青莲枪拄在身边,神态温和,道:“这桃林大阵里的桃子,都挂在树梢,不会逃走,我早一些去摘桃,或是晚一些去摘桃,全无区别。这桃园里的杂草,我迟早都要清理一遍,早一些除草或是晚一些除草,虽然也没什么区别,可我正在除草,又何必将手中活计放下,去摘那本就不会逃跑的桃子?” 听闻此言,独孤信神态一怔,脸上笑意消失。 “受教了!修道即是修心。仙门中人若要道心坚定,本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灵桃不会逃走,早一些摘,晚一些摘,有何区别,何必急于一时?”她将啃了一口的桃子收起,双手合拢,朝横江拱手一礼。 正待再说,独孤信突地觉得胃部暖洋洋的,生出一种温和的热意,散入五脏六腑之内,再穿行在四肢百骸里。 她不再多说,将先前没有吃完的桃子,快速吃完。再趁着灵桃功效爆发之时,盘膝坐下,运转春秋剑印里修炼法门,打坐练气。 数年未归,桃林里杂草丛生。 横江没有用仙门法术除草。 农活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农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长年累也,没有几日能够安稳休息。 横江持着青莲枪,行走于桃林当中,将杂草以及野树清理干净,安心劳作。 当他再回到独孤信打坐练气的地方之时,时间已经到了晚上。 夜幕降临,天地一片昏黑。 唯有一轮弯月,悬在远空,散落些许月光。 桃林里却色彩绚烂。 尤其是独孤信所在之处,最为明亮瑰丽。 挂在树梢上的灵桃像一个个灯笼,光芒闪闪,很是好看。 独孤信身上,也在发光。 有一道雪亮的剑气光芒,自独孤信头顶百会穴位置升起,灼灼发亮,很是惹眼夺目。隐隐可见一道人影,藏于剑光之内。这人影约莫有三寸来高,身躯颇为模糊,以面容与身形而言,乃是一个缩小了许多倍的独孤信。 如今这三寸小人,尚未完全从独孤信百会穴里升起,只有小半截身躯,升到了剑光之内。 仙门中人修至神魂境,历经多重雷劫,也有多重境界。 神魂境第一重定神,第二重出壳,第三重…… 若独孤信头顶三寸小人,就是独孤信的神魂。 在仙门典籍里,肉身又叫做躯壳。 神魂离开身躯,就叫做出壳。 嗡! 独孤信头顶剑光,悄然颤抖,发出剑鸣。 剑鸣一响,独孤信周身剑意,越发雄厚,她周围三丈之内,被剑光照得一片透亮。隐隐有一种类似于白金闪烁出的光芒,流转在独孤信身边,此乃锐金之气。 剑光越是明亮,剑意越是沛然,独孤信头顶三寸小人就变得越发的清晰,小人一分一分,往上攀升。 当小人大半截身躯,升入了剑光之内的时候,空中弯月,已被乌云遮挡。 轰隆隆…… 春雷滚滚而来,云层电光流转,如蛟如龙,张牙舞爪,有着一种要朝桃林大阵方向轰击而来的趋势。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 独孤信头顶剑光,渐渐停止嗡鸣。 三寸小人,沉入百会穴中,回到独孤信身躯之内。 剑光渐散。 空中雷声戛然而止,雷电消失,乌云散尽,弯月再现。 修至神魂境,每突破一重修为,皆要历经一次雷劫,待到九重境界过后,才能突破至纯阳。 修至纯阳,便是仙人道果,得到升仙! “灵桃药力极强,世所罕见,若非我有神魂境的修为,经络绝对经受不住灵桃药力的冲击,必会经脉寸断,身死道消。即便你我修至了神魂境,这灵桃也不能多吃,须得等体内被灵桃药力冲得有了损伤的经络,渐渐复原之后,才能再吃第二颗。若以服用灵桃来辅助修行,最多百年时间,我就能突破至纯阳境,修得仙人道果……”独孤信说着说着,就想起了修至纯阳仙人之后,她就要回独孤氏,继承先祖独孤剑圣的道统,自此离开宣明道场,也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与横江重逢。于是独孤信的语气,渐渐有些低沉。 “这种桃子,百年一熟,桃上灵光闪闪,单论外相,看起来已极为不凡。不过,此地灵桃虽好,可这桃园却不是我一个人的桃园,至少也要将一半桃子封存起来。等我前往青丘仙门之时,将之交给青丘樱。”横江也摘下一颗灵桃,三两口吃了。 桃汁格外香甜可口。 以前吃那种四年一熟的桃子之时,横江以为那就是世间最美味的果实,今日吃了这百年一熟的桃子,才知事无直径,一山更比一山高,这百年灵桃的滋味,远超四年一熟的灵桃,而且灵桃效力,不知强了多少倍。 横江只觉得腹中似有火焰滋生,立即盘膝坐下,运转凤凰晒翅之法,梳理体内气息,练气修行,忽而又觉得脑门微微有些发痒,百会穴之处,窍穴渐开放,却又似乎被一道隔膜挡住了。 百会穴一开,神魂自此而出,离开躯壳,就是出窍。 独孤信修炼了春秋剑印,以剑气洞穿隔膜,让神魂冉冉升起。横江虽没修炼春秋剑印,却有太乙庚金剑气在身,于是他也以剑诀刺破隔膜,让神魂沿着剑光,冉冉升起。此剑比不得独孤信那春秋剑印光芒耀眼,却剑意更强,满是锐金之气,澎湃的剑意甚至在不远处桃树的树皮上,留下一道道细微的划痕。 轰隆隆! 雷声再起。 乌云密布,遮住弯月。 横江头顶小人,只上升了些许,便无以为继,最终又沉入了体内。 “我的天赋资质,和独孤兄相比,实在差的太多。独孤兄只需一颗灵桃,就能将神魂升起大半,而我却只能升起些许。独孤兄百年之内,必定能修至纯阳,我却至少要千年光阴,才能修至纯阳。神魂境寿元的极限,也只有一千年,即便一直能服用灵桃修行,只怕我也难在千年界限之内,得道成仙。” 这一番修行之后,横江长吁一口气,站起身来,语气未免有些唏嘘。唏嘘感叹归唏嘘感叹,横江却没有半分气馁。 横江自幼,习惯了迎难而上。 若自馁消极,若自暴自弃,他只怕早已死在了颠沛流离的岁月中,又怎能回到墟城报仇雪恨,怎能三年布局谋划仙门机缘? 对于横江而言,四年之后回到桃林大阵,除了收取预料当中的四年灵桃以外,还遇到了百年一熟的灵桃挂在枝头,这本就是一大幸事。他自欣欣向荣,从不畏惧艰难。自沙漠中绽放,亦如黎明之花朵! 此行来到桃林大阵,横江为的就是灵桃。 他拿出竹筐,将树上桃子,一颗颗摘下收好,便与独孤信结伴离去。 刚出大阵,就见到阵外阴风阵阵,席卷而来。 横江眼神一凝,手指微动,已捏出一道剑诀。 独孤信已经将宣明剑印,握在掌中。 阴风聚拢在二人身前数丈之外,化为一道人影,拱手施礼,道:“二位有礼了!” 横江问道:“阁下是谁?” 那人再度朝横江拱手一拜,道:“九崇山鬼修一脉,纯阳鬼仙聂仙人门下弟子,窦胥拜见师叔祖!” 原来是聂隐娘门下! 聂隐娘驻守封魔岛那段时间,曾收拢四方阴魂,开坛讲法,门下有不少鬼修。且聂隐娘的洞府,就在这桃林大阵东面十余里之外,这鬼修窦胥知道横江回来了,也在情理当中。 “我不是九崇山弟子,更不是聂隐娘的师叔,师叔祖之称,不可再提!我且问你,聂隐娘门下,皆是记名弟子,你绝口不提记名二字,是何缘由?”横江却明白,聂隐娘虽然开坛讲法,可她门下却只有杜若冰那一个真传弟子,余下的都是记名弟子。可这窦胥却绝口不提记名二字,只说自己是弟子,未免有些令人怀疑。 “师尊离开封魔岛之时,觉得封魔岛里这一座洞府,不可无人管束,又见弟子真心求道,就收了弟子入门,令弟子驻守封魔岛,管束岛中尸鬼妖邪,不要在此胡作非为,惊扰了岛中芸芸众生。”窦胥回答的井井有条,并未纰漏之处。 “你鬼修一脉,素来不管世人死活。当年我刚来封魔岛之时,此地鬼物横行,凡俗世人被群鬼害得民不聊生,如今那聂隐娘却专门让你在此管束尸鬼妖邪,莫非聂隐娘这几年读多了佛经,如今已是慈悲为怀?”横江心中犹有戒备之意,毕竟刚来封魔岛,就遇到了外道弟子,杀伐了一场。 “这……此事我也不知。”窦胥想了想,答不出来。 “你我素不相识,你如何证明你是九崇山鬼修弟子?”横江见窦胥神态有些焦急,却没有狡辩,他反倒相信了此人几分。 “师尊离去之前,将鬼修一脉八部天龙法,传给了弟子。弟子修为尚低,无法修炼,却将口诀牢记在心……”窦胥见横江朝他微微点头,便拿出几张玉符,在周围布置了一道隔音法阵,再把八部天龙法的口诀背诵了出来,当他背诵到“观想天龙、八步登天”这两句之时,横江点了点头,窦胥便闭上了嘴。 “她连八部天龙法都传给了你,看来你果然是她门下弟子。你且说说,今夜来此,所为何事。”横江身上有陆慎所传扬帆之法,九崇山诸多秘法真传,扬帆之法里记载得清清楚楚,那八部天龙法也不例外。窦胥背诵的八部天龙法若有一字错误,也绝对瞒不过横江。 “请师叔祖救我!”窦胥见横江确认了他的身份,当即跪了下来,朝横江叩首大拜。 第四百二十四章:鬼仙根基 “九崇山列位前辈,从妖尊陆慎到掌教凌枯荣,以及余下诸位真人,皆是世间英豪!你既是九崇山弟子,怎可如此软弱,动不动就跪在地上,灭你师门威风?”横江眼神一冷,挥手一甩,指尖剑气如鞭,抽在窦胥身上。 “请师叔祖救我!”窦胥浑身一颤,站起身来。 “我不是你师叔祖!”横江别过脸,望向远方。 窦胥眼神稍黯,咬咬牙不再多说,转身而去。 天高云淡,月影朦胧。 窦胥的脚步有些沉重。 “我和你师傅,有着道友的情分。我虽不是你师叔祖,如今你求上门来,理所应当要施以援手。你且先说说,是何事要我救?”横江见窦胥走的时候,只有稍许犹豫之色,对此人反倒多了几分欣赏。 “多谢!”窦胥拱手再拜,道:“数月之前,封魔岛多了一些陌生的仙门弟子,在岛中四处搜寻,和岛中鬼修起了争斗。我们实力不如对方,败多胜少,也知道了他们是来自于邪魔外道,知道了紫霄天尊高举仙国,离开仙道世间,前往虚空而去,这方圆数百万里的山川河岳,就成了没有仙宫管辖的无主之地。我等见对方厉害,就守卫在师尊洞府里,可对方却不依不饶,攻打洞府,历时一月有余,破了师尊那座护卫洞府的法阵,攻入洞府当中,我等只能撤离洞府,藏在暗处。可我曾奉师尊之名,要镇守此地洞府,如今连师尊传下的家业都守不住,实在罪该万死。可那洞府当中,有师尊留下的一套法宝,那是我辈鬼修,修至鬼仙的根基,不容有失!” 言及此处,窦胥已一脸决然。 横江看得出来,这个聂隐娘的弟子,已经有了决死之心。若能夺回聂隐娘留下的鬼仙根基,窦胥就还有活在世间的念想,若夺不回那鬼仙根基,窦胥则会拼死一搏。窦胥只有仙门修士的实力,拼死一搏多半会身死道消,如此也算以身殉道。 难怪先前窦胥离去之时,步伐一步比一步坚定。 “对方实力如何?”横江凝视着桃林之外,目光冷冽,似能穿透十里长林,直达聂隐娘那座修行洞府。 横江曾去过那地方多次。 他身上那一件名作大日火鸦丹珠的法宝,就是由聂隐娘在那洞府里,以魔血浇入炼丹鼎炉,亲手炼制出的仙门灵器。 “对方都是仙门修士,却数量极多,且手段极其诡秘,施展出的道术法门,处处针对我等鬼修,我与众位同门实在不是他们的对手。且对方攻破阵法之前,有几个曾在师尊门下听道的记名弟子,竟给吃里扒外,勾结外敌!若非如此,师尊布置的大阵,怎会被一些仙门修士攻破?”窦胥面露惭愧之色,身为弟子,却守不住师尊留下的家业,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且有人在关键时候,背叛师门,此事更不光彩! “如今那洞府如何了?”横江问道。 “洞府和师尊留在洞府里的鬼仙根基,都被邪魔外道占了。”窦胥握紧了拳头,义愤填膺,却又因自身实力有限,无法报仇雪恨,只得等候横江回答。 横江与独孤信对视一眼,道:“我想去一趟聂隐娘的洞府。” 独孤信点点头,道:“我随你一起!” “多谢!多谢!” 窦胥连连拱手施礼,又朝独孤信问道:“不知阁下是?” “宣明道场,独孤信!”独孤信足下生出一道剑光,随在横江身后,朝聂隐娘洞府方向飞驰而去。 容不得窦胥再问,横江与独孤信已越飞越远。 当窦胥飞至十里外聂隐娘的洞府之时,横江已和独孤信进入了护卫洞府的大阵之内。有几个仙门修士境界的鬼修,已被横江擒住,用冰蚕绳捆着,绑在树上。 “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们也有今天!” 窦胥自阵外飞驰而来,直达那些被捆着的鬼修面前,手中光辉一闪,显现出一柄下场的弯刀,正要将那几个鬼修斩了,刀锋却突然停在了空中,“让你们就此魂飞魄散,算是便宜了你们!等我将邪魔外道之辈杀了,报了大仇,再来与你们计较。我定要让你们这等背叛师门之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唰唰…… 窦胥一连数刀,斩了那些鬼修手脚。 仙门修士层次的鬼修,本就没有肉身。 被斩断的手脚一离开鬼修身躯,就化作阴风,渐渐飘散,继而消失不见。 鬼修一脉,修至纯阳之前,皆是魂魄之身,唯有修至纯阳之后,才渐渐恢复肉身,从而达到灵肉合一之境,至此方可寻求修至道君的那一线机缘。聂隐娘虽早已修至纯阳鬼仙,却因闲散惯了,未曾苦心修行,故而一直都是魂魄之躯。 “二位,请随我来!” 窦胥手持弯刀,前头带路。 横江和独孤信来过聂隐娘的洞府,熟知此地阵法,才能轻而易举进入洞府当中。如今窦胥要前头带路,二人也未曾阻止,只因二人虽对此地熟悉,却不知聂隐娘留下的鬼仙根基,到底位于何处。 转过几处亭台,过了几条廊道,来到一座塔下。 九崇山一脉,素来就有修建高塔的传统。 塔高五层。 横江尾随窦胥入塔,见塔内摆着一些书架,搁置着一些书籍,便随意扫视了几眼,发现第一层摆的都是道童可以研读的书籍,第二次方是道徒可用之书,第三层则是仙门修士的修行啊门,第四层则有神魂经文…… 如此推算,第五层必定是纯阳仙法。 此楼仅有五层,可五层之上,却留有再度添加楼层的房梁,想必聂隐娘早已做了打算,只等有朝一日修至道君,就把这座塔,再往上盖一层。 窦胥停在了第五层之下,不再往上行走。 汹汹热浪从楼梯口席卷而来,夹带着浓浓的香烛纸钱气息,呛鼻熏人。 “我先上去!” 横江大步而行,直入第五层。 通过楼梯口传来的热浪,横江已经猜到,对方的修行法门,多半是五行火法。他有凤凰羽衣在身,最能防御火法,便当先走在前头。 五楼当中,摆着八座塑像! 横江有扬帆之法的传承,对八部天龙法了然于胸,他也曾见识过聂隐娘施展八部天龙法,于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八座雕像当中,有一座雕像,正是当初聂隐娘在宣明峰顶,显现出来的那一尊夜叉王! 夜叉王加上余下七座雕像,正合八部天龙之数。 横江站在第五层入口处,和厅中八部天龙雕像,相隔甚远,却依旧能清楚感觉到,这八座塑像之内,传来了浓浓的纯阳鬼仙气息,此气息不带一丝人间烟火味,暗藏阴阳二气,实乃极阴返阳之法,是鬼修一脉,攀登纯阳仙人境界的绝妙法诀! 窦胥先前所言,半分不差,这正是纯阳鬼仙的根基! 在八座塑像前方,摆着一张供桌,桌上除了拜访供奉塑像的香烛之外,还有一个玉盒,其中装着一只长了许多翅膀的蝉虫。 横江认得,此乃大梦蟪蛄! 至于供桌前方,则聚集着十几个仙门弟子。他们身上穿着的衣袍,都是外形大同小异的仙门制式服装,且与先前在白雾大阵外,被横江与独孤信诛杀的四个外道弟子是同一款服侍。不过稍稍不同的是,如今这十几个外道弟子的长袍上,绣着一些火焰纹路。仔细一看,可见那些纹路飘忽跳跃,似要化作熊熊烈火,烧向四面八方! 横江眼中不含一丝怒意,声音也淡然,问道:“诸位是何方弟子?” 厅中那为首之人,超前走了几步,指着横江,怒道:“我们都没问你,你竟开口问我们,真是笑话!你算什么东西,也配问东问西?” 外道弟子,气焰猖狂。 其言行举止,与那几个被横江二人斩杀之辈,同出一辙,只怕是早就嚣张惯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横江被骂,脸上依旧没有怒意,语气越发的平淡风轻,道:“我问你们师承何方,是要在灭杀你们之后,再前往你们师门,兴师问罪。” 嗡! 一声剑鸣,已从独孤信身上响起。 二人在深渊地狱里,一同征战四方群魔,默契十足。 独孤信见横江如此说话,就知道横江心头必是杀机如潮,她不等横江动手,已施展拿出施展出九崇山真传秘法春秋剑印,雪白如冰的剑印在独孤信手中光芒大作,化作一束剑光,飞纵而去,直斩那位叫嚣的外道弟子。 剑光一闪而逝,人头落地。 闲来飞剑取人头! 这便是剑仙风采。 那为首之人一死,余下的几个外道弟子神色乍变。几人本想要联手围攻独孤信,可他们见独孤信与横江身上,皆是剑意沛然,显然都是剑仙一脉,且二人身上洋溢着神魂境高手气息,这让厅中外道弟子不敢率先动手。 当即就有人自报师承,道:“我们是炎魂真人门下,师承炎魂道场!” 随即又有人道:“祖师爷是道君高手,你们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神魂境,斗不过我家祖师爷!” 也有人说:“你二人若网开一面,放我们离去,此事就这么算了。我等必不会把师兄的死,告知师门,你们也可免于被我们师门高手追杀!” 真人! 真人就意味着是一方道君! 唯有道中君子,方称真人。 第四百二十五章:不可同日而语 先前气势如虹,如今苟且求饶。 这些炎魂道场弟子连同门师兄的死都不顾,一心只想离开这鬼仙洞府,远离是非之地,留的性命。 这就是仙门弟子! 横江心中冷然。 若对方拼死一搏,横江会对他们高看几分,如今对方在同门被杀之后,心生退意,威逼利诱,只为活命,这让横江更觉厌烦。 “真人门下?”横江语气平和,问了一句。 对方以为横江是怕了,又要开口说话,却被横江挥手打断。 横江的语气,依旧平和,“既是真人门下,也算师承不凡,死于我手,不至于玷污了我手中法宝。” 对方本以为说出师承来历,可以用道君的名号,以势压人,震慑横江。 殊不知横江的反应竟是这样! 呼呼! 左护法自横江衣袖里飞驰而出。 周身烈焰,冷风嗖嗖。 “炎魂真人以炎字为名,多半是火法中人,我正好也修行火法。今日不妨用火法送你们一程,你等既从火法高手门下步入仙门,如今又在火法当中自仙路殒落,如此有始有终,也算此生与火法有缘!”左护法一脸冷笑,额头上的竖眼灼灼生辉,瞳孔里似有一团烈焰正在熊熊燃烧。他虽没有口舌,却也能以仙门手段说话,不过声音却不够圆晕,似是两块废铁摩擦出来的怪异声响,加之左护法刻意以极为冷厉的声音说话,使得他这一番话语,让对方听起来更觉得恐怖。 八寒业火,冲天而起! 左护法乃横江心魔所化,实力随着横江修为提升而提升。八寒业火又是佛门业障之火,威力极大。当初左护法刚刚跟随横江之时,他已说手中八寒业火能烧死神魂境高手,就算对敌纯阳仙人,对方也难以全身而退。 那时候横江只是区区一个仙门修士,如今横江已修至神魂境。 左护法手中八寒业火,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这些炎魂真人门下的仙门修士,虽各施手段,有所反抗,却只是临死前无谓的挣扎,毫无半分效果! 一把烈火,将对方魂魄肉身,烧得干干净净。 横江站在一旁,未曾再度开口,只等左护法将敌人诛杀殆尽之后,横江才点了点头,轻轻抖了抖衣袖,左护法再度化作一团烈焰,飞至横江袖子上,变成火焰花纹,隐藏起来。 先前,对方怒吼叫嚣,气焰嚣张,横江脸上没有半分怒意。 如今,外道弟子被杀得干干净净,横江脸上也没有半分喜悦。 至于斩杀敌人之后的快意,横江脸上也没有显现出半分。 可正是横江这种无悲无喜,荣辱不惊的神态,让窦胥觉得有些胆战心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足下升起,侵入浑身上下,让他不寒而栗。 若非鬼修一脉,在修至纯阳仙人之前,只是魂魄之躯,没有肉身,只怕窦胥背后早已是冷汗直流。 鬼修中人,大多是死过一次,只剩下魂魄,没了肉身,这才只能选择鬼修法门,别无他法。 死过一次之人,才最明白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于是,死过一次的人,往往会更怕死。 窦胥默念九崇山一脉定神咒,安定心神,再朝横江拱手一拜,道:“此番若没有阁下相助,我必定守不住师尊传下来的鬼仙根基!大恩不言谢,以后阁下若有差遣,哪怕刀山火海,我窦胥在所不辞!” 横江却道:“若我对你没有这一场大恩,难道我差遣你的时候,你会无动于衷?” 窦胥神色一愕,道:“阁下和我师尊是道友,在我心中阁下就是我师门前辈,就算前辈对我没有恩典,只要前辈有事召唤我,我必定会全力以赴。” 横江道:“此事已了,你早些离开封魔岛。如今紫霄天尊高举仙国离去,周围方圆数百万里,成了是非之地。中土帝国三十六大道场,虽有蝠池道场被外道所灭掉,可道场总数却从三十六座变成了四十座。外道入主,必有血雨腥风,中土帝国已经成了是非之地,你等聂隐娘门下弟子,还是早早前往中央净土,再去深渊地狱,寻你师门前辈。” 窦胥道:“这……师尊命我镇守封魔岛,师命不可违。” 横江不置可否摇了摇头,稍作沉吟,转而指着那八部天龙塑像前方,供桌上摆着的那一只名叫大梦蟪蛄的寒蝉,道:“此物本是蝠池道场开山祖师古木风之物,古木风在斗魔洞府里,与我争斗一场,被我斩了肉身,只剩下一丝残魂逃走,不曾想到,这大梦蟪蛄,竟出现在了你师尊的洞府。” 窦胥道:“师傅也去了一趟斗魔洞府,正要见到阁下和古木风激战,见到古木风大败而逃,于是就将古木风遗落的大梦蟪蛄取走。师傅还交代我,等到阁下回来之后,让我将这大梦蟪蛄,还给阁下。” “这大梦蟪蛄我送你了。”横江衣袖一挥,隔空施法,供桌上的大梦蟪蛄离桌而起,落到窦胥手中。 “这如何使得!”窦胥何尝不知当年古木风与蝠池道场在中土帝国的声威,何尝不知蝠池道场诸多蛊术,全是因古木风得了九崇山蛊法一脉传承。他更知道,这一只大梦蟪蛄,乃当年蝠池道场蛊术的根基。如今横江却一言而决,随意将大梦蟪蛄送给了他,这让窦胥心中百感交集,异常激动。 “你速速离开封魔岛,这洞府里除了八部天龙的塑像,以及这大梦蟪蛄之外,其他的东西都不算重要。你拿着大梦蟪蛄,带着八部天龙塑像,去深渊地狱里,再交给聂隐娘。若他问你为何不尊师命,你就说是我让你走的!我若所料不差,聂隐娘把你留在此地,多半也是叮嘱你好好修行,若有朝一日我回到了宣明道场,你就会登门拜访,将大梦蟪蛄交给我,是不是?”横江深深的看了窦胥一眼,不再逗留,朝洞府之外,大步而去。 “这……这事阁下是怎么猜到的?”窦胥眼神惊疑不定。 “我和聂隐娘相识一场,在封魔岛里做了十余年邻居,对她颇有了解。归根到底,她也是一个光明磊落之人,必定不会将大梦蟪蛄占为己有。不过,她这一番好意,我只能心领了。我宣明道场一脉,对于蛊术一途,本就不太在意,这一只大梦蟪蛄,我拿回去也无用处,不如借花献佛,将之送你。”说完此话,横江已经走至洞府大门之外。 海风习习。 空气里带着淡淡的咸味。 横江以太乙庚金剑气,御剑飞行。 独孤信端坐在剑锋之上,摆起了一个烧烤架子,以仙门法术烧起一团火焰,正在烧烤海鲜。 香味正浓,独孤信拿出了酒。 横江在前方御剑,一手端着酒,一手拿着一串烤鱼,一口鱼肉一口酒,吃得很是欢快,吃饱喝足之后,横江又叹道:“我年少之时,在周先生门下求学。我见周先生辛苦,就像下厨做几个拿手菜,给周先生享用。每当到了这个时候,周先生都会斥责我,说君子远庖厨,堂堂读书人,怎能在沾染一身油烟味,真是有辱斯文。” 独孤信仔仔细细的翻动着烧烤架上的烤鱼,如同一个正在绣花待字闺中的贤良淑德的少女,头也不抬,道:“横兄是在笑我,沾染了油烟,就不是一个君子?” 横江又拿起一块烤鱼,大口吃着,道:“当年周先生斥责我的时候,斥责归斥责,却每次都把我做的菜,吃得干干净净,吃完之后还会说一句下不为例。可到了下次,他依旧会吃,也依旧会斥责我。如今我已经拜入仙门,修至神魂境,周先生却已逝世多年……” 独孤信抿了一口酒,道:“横兄你知道么,似你这种念旧的人,很讨女人喜欢。” 横江问道:“此话怎讲?” 独孤信沉默片刻,道:“这样的人,因为忘不掉旧情,所以就容不下新欢。于是,只要在这种人相恋、相爱,就不需要担心对方喜新厌旧。” 横江道:“可我以前在凡俗世间,经常听人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我也亲眼见到,那些俊美多情的公子哥,最有女人缘。” 独孤信摇摇头,道:“仙门中人与凡俗世人,不可同日而语!凡俗世人终其一生,短短数十年,大多浑浑噩噩。相貌外表,皆是骨肉皮。修仙问道之辈,男的若想英俊,女的若想美丽,只需修炼变化之法,就可随意变幻相貌。可谁知那出众的外貌里头,到底是尸鬼妖邪所化,还是昆虫野兽成精?” 横江笑而不语。 独孤信见横江不说话,心里头暗暗有些懊恼。 她修为与日俱增,如今又得了横江赠送灵桃,距离纯阳仙人越来越近。对她而言,留在宣明山的时间越来越短,与横江相处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也许修至纯阳,回到独孤氏之后,就再难相见。 不日之后,二人已经飞跃大海,直达中土帝国东南海岸。 空中暴雨磅礴,遮住视线,雷声轰隆。 横江不得不按下剑光,落到地面。 毕竟天雷滚滚,且剑光本就带有瑞金之气,最能引来雷霆,若被天雷击中,哪怕二人有着神魂境的修为,也难以抵挡此等天地伟力! 落地之后,旁边正好有一条小溪。 初春残留的梅花,被大雨打落,坠入水中。 独孤信不仅心中暗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第四百二十六章:一点真灵在 春雷滚滚。 大雨落到地上,发出沙沙之声。 雨夹雪的时候,最是寒风冷冽。 春寒犹厉,冻风吹刮四野,原野中见不到几个行人,哪怕中土帝国东南海岸,气候较为温和,地面冰霜依旧没有化开,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 横江入得一座城池之时,天色已经大亮,城中却没有几个行人,空荡荡一片,只有那些贩卖包子馒头粥水面条一类的店铺,燃起了炊烟。 早春的凡俗,最为慵懒。 可这座城池的民众,不仅慵懒,更有一种悲切的情绪,洋溢在城池内外。 横江进了一间粥店,点了一些早餐,坐了下来。 他吃的很慢,一小口一小口。 其主要目的,并非是饿了要吃东西,修至神魂境,早已辟谷,怎可能还要靠着饮食之需,来满足食欲? 独孤信则坐在横江对面,闭着眼睛,不言不语。 自从飞进了中土帝国陆地 ,独孤信的情绪一直有些低沉,心中闷闷不乐。好在她最能掩饰心中所想,即便横江的观察力很是细致入微,也暂且没有发现。 随着时间推移,城中行人,渐渐的多了起来。 横江的眼眸微微眯上了,耳朵却微微的在颤动,倾听着周围声音。 粥店外头,街中各行各业慢慢变得热闹了。 人群来来往往。 粥店之内,用餐的越来越多。 人一坐下来,往往闲不住嘴。 有胡乱吆喝。 有大声和人打招呼的。 有双手叉腰怒吼骂街的。 横江默默的听着。 一直等到中午时分,才离开粥铺。 独孤信虽与横江一起在粥铺做了大半天,可她的心思,全然和横江没有想到一块去,自然也就不知道横江为何要这么做,于是当二人离开城池之后,独孤信就问了一问。 横江道:“有些外道弟子,在中土帝国四处游说,想要让中土帝国众多州郡,一个个自立为王,使得立国二百余年的中土帝国,再度掀起战火。而那些外道弟子游说天下的时候,逢人就说,如今的中土帝国扶家皇帝,是我横江立的皇帝,算是谋朝篡位,来路不正,合该受天下英雄共同讨伐!” 独孤信道:“凡俗帝国,本就该受仙门管束!我宣明道场立下扶家皇帝之时,中土帝国三十六大道场,无人反驳,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四年,那些外道弟子却旧事重提,要让凡俗世人相互厮杀,其目的绝不寻常!” 横江问道:“独孤兄觉得,对方为何如此?” 独孤信眼神一沉,徐徐说道:“邪魔外道之辈,修炼的法门各有不同,却大多都是些诡秘莫测的歹毒法门,对于我们仙门正宗而言,简直不堪入目!我觉得那些人挑起战火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凡俗世人自相残杀,那些邪魔外道就从中牟利!” “必是如此!” 横江点点头,道:“食人饮血吞魂之辈,都只算是旁门左道。邪魔外道比旁门左道更加诡秘,做出来的事情,肯定也更加险恶!我曾在一本仙门典籍里,见到过一些外道修行法门,其中有用婴儿祭炼法宝的,也有活生生挖开孕妇肚皮的,更有用人脑人心炼丹……各种手段,皆是残忍至极。” 独孤信眼神一凝,道:“这般手段,我倒是很想见识一番。若见了之后,压制不住心中愤怒,也正好以手中剑诀,将那些外道弟子,斩得干干净净!也许此事之后,你我这种很少与邪魔外道之人接触的仙门正宗弟子,会对正邪势不两立这句话,有新的理解。” 横江道:“以你我如今神魂境的修为,从此地飞回师门,只需一日时间。就算在这附近逗留一番,一旦师门有变,也可以尽早赶回去,不如就在此稍作停留,打探外道势力的消息。我听那城中之人说,如今正北方东海郡的郡守,在招待了贵宾之后,就召集驻守中土帝国东海的众多军将,要商议大事,你我去瞧瞧?” “好!”独孤信忽而有些雀跃。 她原本以为,这一趟从封魔岛转一圈,直接就会回师门里去,然后她和横江服用灵桃,各自闭关修行。 如今横江却说要去东海郡瞧一瞧,这让独孤信如何不开心? 对独孤信而言,二人同行,本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这般同进同退,闯荡四方,岂不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双宿双栖? 东海郡。 此郡位于东北数百里外。 从宣明山到东海郡,中间隔着藤东郡等十来个州郡。 东海郡城比藤东郡建得更加恢弘大气,城中街道也更加广阔,就连城外军营,也占地更广。 二人尚未飞至东海郡城,就已经听到了下方城外军营里,传来的操练之声。成千上万个血气方刚的军士,一列一列,一行一行,排列得整整齐齐,手持长枪大刀,猛力挥砍,吼声如潮,声势滔天,气势如虹! 此番来到东海郡,是独孤信以春秋剑印,御剑飞行,横江则端坐在剑光后方,正在打坐练气,尝试着神魂出壳。当二人正好从军营上飞过之时,横江只觉得有一股似火山爆发一样的炽烈之意,充斥在军营上空的整片天宇里,滚烫滚烫,使得他头顶那一道上升了几许的神魂,似是浸泡在沸腾的热油里,极其难受,几乎要被烧得魂飞魄散! “看来匹夫之勇,也不可小觑!这些凡俗间的军士,虽然没有仙门修为在身,却因手持刀兵,掌控杀伐,身上杀气充足,且军营之地最是刚阳之气旺盛,成千上万个军士聚在一起,刚阳酷烈之气已经浓郁到了极点,我这神魂,本就属于阴魂,距离纯阳真仙的纯阳二字,不知还要多少年光阴,受不得这等酷烈之气,也在情理之中。” “早年我尚未拜入仙门,就在听人讲故事的时候,听说过一些神神道道的事情。有人说只要体内阳气旺盛,就不怕孤魂野鬼。也有人说屠夫一类,最能镇压鬼魅,因屠夫整日整日操刀,杀生无数,身上煞气冲天,就连猛鬼见了都怕。如今想来,这些传闻,都是真的!” “军营既有此功效,那么凡俗军士,必定也不是全无用处!外道弟子撺掇各方州郡造反,要和扶家皇帝刀兵相见,只怕另有深意!” 横江指着下方如同棋盘排列的一座座军营,颇为感慨。 他将独孤信当做生死兄弟,自然无话不谈,说话间也不会有所保留。 独孤信将剑光停在高空,凝视下方,微微闭眼感受了一番下方军中煞气,道:“此等煞气,似乎是在使用了特殊的军中阵法之后,凝聚形成。有阵势相助,这些煞气才会凝而不散,盘踞在军营上空。有这般煞气在此,哪怕是聂隐娘那样的纯阳鬼仙,亲自来到此地,一旦对方发动阵法,也会凶多吉少!横兄且看,下方几座军营,似棋局一样排列,实则是一座玄奥的仙门阵法……” 横江虽不懂得阵法一途的奥妙,可在师门也曾学过阵术,如今听独孤信这么一说,他再仔细观察,果真发现下方军营就是大阵,且暗藏凶险。 “横兄,不如先进城,打探一番。我听闻这东海郡,虽东临大海,可此地最好的景致,却不是海景,而是一座名作东湖的大湖。传闻很久以前,有个落第书生柳毅,在回乡途中路过东湖,遇见龙女在东湖边牧羊。龙女向他诉说了受丈夫泾川君次子和公婆虐待的情形,托柳毅带信给她父亲洞庭君。柳毅激于义愤,替她投书。洞庭君之弟钱塘君闻知此事,大怒,飞向泾阳,把侄婿杀掉并吞下,救回了龙女。钱塘君深感柳毅为人高义,就要把龙女嫁给他,但因言语傲慢,遭到柳毅的严词拒绝。其后柳毅续娶了一个世家大族的嫡女,实际是龙女化身,他俩终于成了幸福夫妇。如今在东海郡东湖边上,还立着一座柳毅草堂,听说是当年柳毅在东湖边结庐读书的地方……” 独孤信说着说着,语气变得有些轻飘空灵,又道:“横兄,我们去一趟柳毅草堂,可好?” 横江自然不会有异议。 柳毅草堂不远,二人以神魂境的修为飞驰,顷刻即到。 七八件茅草屋,集结成了一座院子,这就是名传四方的柳毅草堂,此地除了草堂之外,还有一些阁楼、以及临湖的水榭,还有湖面上的石桥,都算是东海郡远近闻名的风景胜地,来此游览之人,络绎不绝。 草堂门外,矗着一座石碑,碑文上写着柳毅和龙女之间的故事,此事与独孤信先前所说,相差无几。横江却暗暗摇头,他曾见过海中龙女,与那沧海君也有过一场相识,自然明白这故事里的洞庭君与钱塘君都是虚构的龙君,为的是让书生和龙女之间的爱情故事更加荡气回肠,更加引人入胜。 横江明白这一点,独孤信又怎会不明白? 横江知晓故事多半是假的,所以对此地兴致全无,独孤信却兴致盎然…… 女人比男人更加感性。 这是天性。 于是,横江百无聊赖站在石碑旁边,研究着石碑上字迹的字体书法,独孤信则进了柳毅草堂缅怀古人。 “公子有礼了!” 一个手中撑着油纸伞的姑娘,年芳十八左右,亭亭玉立,出现在横江身侧。 “姑娘有礼了。” 横江回了一礼。 他只一眼,就看出对方必定也是仙门弟子,却不知是何来历,出自于何门何派。 姑娘在横江身边三尺之外站定,朝横江拱手一礼,问道:“公子可曾听说过,一点真灵在,岁月与天存?” 第四百二十七章:横刀夺爱 一点真灵在! 岁月与天存! 横江暗暗的体会着这两句话语,只觉似乎在某时某地,听说过类似的话语,却又实在记不起来到底是何时何地。 他回过头,打量着说话的女子。 油纸伞已经带着几分古旧之意。 东湖多雨,在那有关柳毅和龙女的神话故事里,二人就是在雨中相遇,其中一人借了一柄油纸伞给另外一个人,有了借伞的情分,过得几日又去归还油纸伞,如此一来二去,渐渐的有了感情,才成就了一段姻缘。 于是,东海郡的少年男女,在游览东湖的时候,大多会做出两种选择,要么身上多带一把伞,要么干脆就不带伞。如此一来,若是遇到了心仪的人,只需多和对方相处一会儿,只等东湖下雨,就把伞姐给对方。若是没有伞的,那就等到下雨之时,去借对方的伞。如此一来二去,效仿古人,也不知成就了多少姻缘。 撑着油纸伞的姑娘,除了手中撑伞以外,背上还背着一柄油纸伞。 这很不符合常理。 正常而言,在东湖游湖的女儿家,就算多带一把伞准备随时借给心上人,也会将雨伞交给丫鬟携带或是寄存在某处,而不会直接在身上带两把伞。毕竟正常女子,都有羞恶之心,一旦在身上带两把伞,难免会被人指指点点,也会被人笑她没有半分矜持……若遇到一些口舌毒辣的妇人,免不得要被骂上几句小浪蹄子。而游湖的少年遇到了这种少女,也会敬而远之,就算心仪这种女子的美貌,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借伞,只会在暗地里去勾搭,尽量避免与其谈婚论嫁。 可这个带着两把伞的姑娘身后,却跟着好几十个俊美的少年。 她实在是漂亮。 哪怕带着两柄伞,也没有让人望而却步。 她身上气质实在太过清冷,仿佛冰霜深处一颗棱角锋利的石头,让人不敢靠近,于是少年们远远站着围观,连最毒舌的妇人也不敢胡言乱语。 横江转过身,眼神毫无半分遮掩,朝女子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她中等身材,比身形高挑的独孤信,要矮了半个头,体型却很润匀称,加之她头发扎了一个马尾,显得脖子如天鹅一样修长,更显气质清秀。 隐隐有一丝一缕雪白的气息,在这女子周身,时隐时现。 此乃仙气。 “仙人有礼了!仙人所说一点真灵在,岁月与天存,我在今天以前,从未听人说起过。” 横江朝女子点点头,温文尔雅的微笑着,道:“在下横江,是宣明道场弟子,不知仙人来自何方?” “我姓宫,俗家有一个名字,叫做摇枝。” 女子自报姓名,又道:“我来得很远哩,就算我把地名说出来,只怕你也不认得。不过,我阴山道场准备在你宣明道场西北五千余里之外,开山立派,你既是宣明道场弟子,此后与我,也算是半个邻居。” 开山立派! 这女子莫非也是邪魔外道之辈? 横江神色不改,心中已暗自戒备。 独孤信则早就把宣明剑印持在了手里,虽是准备与这宫摇枝激战一场。对方虽是纯阳仙人,可独孤信却没有半点畏惧,她手中剑印乃宣明道场开宗立派之宝,修行的春秋剑印法诀,乃九崇山真传秘法,虽一身修为远远不如对方,却没有半分畏惧之意。 就在此刻,细细密密的春雨,从天而降。 早春雨水不多,每每下雨,多半会是一场雨夹雪。 宫摇枝抬头看了看天空,朝横江微微一笑,又摘下了绑在背后的另一柄油纸伞,递到横江面前,道:“眼看着这雨越下越大,公子不如把这伞拿去,避避雨雪也好。” 横江不接那伞,道:“仙人难道是初次来东海郡,不知道在这东湖边上,送人雨伞,到底意味着什么?” 宫摇枝眸如秋水,透着柔情,指着那一方写满了文字的石碑,道:“柳毅和龙女的故事,在碑上写的清清楚楚,我当然知道今日借你雨伞,意味着什么。可是,你单身一人,我云英未嫁,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为何不能将雨伞借你?听闻前不久,你在封魔岛里,将炎魂真人门下那些弟子,杀得干干净净,救了九崇山鬼仙聂隐娘一众门人弟子。你对那聂隐娘那么好,莫非是和她私定终生了?你不肯接我的雨伞,是不是怕我以雨伞为借口,横刀夺爱,要和你私定终身?” 横江不问宫摇枝为何知道此事。 以他的智略,在宫摇枝说话之时,就已经猜到了,要么是聂隐娘门下弟子窦胥等鬼修,将此事说了出去。要么就是封魔岛里,有一些炎魂真人门下弟子,藏在暗处,躲过了一场杀劫,再将此事外传。 于是,横江只问:“仙人先前所说,一点真灵在,岁月与天存,到底是何意?” 对于这个问题,横江兴趣最大。 自从当年在封魔岛,因心瘾缠身而油尽灯枯之时,心中突然出现一片羽化重修之法的时候,横江心里就隐隐有一种猜测。 后来在桃林大阵里遇到了瑶池…… 再到后来,遇到法臣天尊,法臣二话不说重修闭口禅,把一双**变成了金口难开的模样…… 宫摇枝被横江这一问,问得眼中柔情一扫而空,目光陡然变亮,盯着横江的双眼。 她要通过横江的眼神变化,来揣测横江的心理活动。 可惜,横江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淡然,没有半分变化。 宫摇枝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想起了这碑文中记载的柳毅与龙女之事,心有所感,随口一言,提起了这两句,并无其他的意思。如今你我在东海郡相逢,也算一场缘分,不如结伴同行,可好?” 横江摇头,道:“我来东海郡,另有要事,仙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宫摇枝见横江拒绝,眼神一闪,又道:“如今紫霄天尊高举仙国离去,八百万里山河,已成了无主之地,外道入侵中土帝国,三十六座道场变成了四十座道场,以后还会变成四十多座,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这些外道势力,到底从何而来,是何底细?” 横江道:“仙人莫非不是外道弟子?” 宫摇枝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斥责我身为邪魔外道,却吃里扒外和你勾搭,简直卑鄙下作到了极点。没想到你一眼就看出来了,我非邪魔外道之辈。难怪那九崇山一脉,如此看重你,你果真有非常之能!我也不骗你,我本就不是邪魔外道,我阴山一脉,代代单传,属于旁门道统。我阴山一脉与那天人宫,素来没有关联,公子也不必担心我是受那天人宫派遣而来,要对你不利。” 天人宫! 横江知晓这个名字。 仙道世间里,天尊道场就那么多。横江虽只去过三宝天尊的道场三宝宙船,可却在三宝宙船里听说过其他天尊道场的名字。 朱颜宫就是其中之一。 若只以这个名字来看,天人宫理当是一方仙宫,可实际上却是一座外道天尊立下的魔宫。在那位外道天尊得了长生道果,修至天尊之前,他的道场原本叫做朱颜魔宫。直到那天尊得了道,另有所悟,就将“魔”字去掉。 宫摇枝不等横江回答,便滔滔不绝说了起来,道:“数年前,朱颜宫派遣一位道君,三位纯阳仙人大圆满的高手,前去宣明道场,要劫走赵清雪,就连紫霄宫道君慎固,都中了算计。可惜,那一战中,有九崇山高手借你之手,施展出长生剑诀,剑光冲天,动摇星河,使宣明道场众人安稳如山。那一回,朱颜宫没能成功得手,宫中之人便一直耿耿于怀,如今紫霄天尊高举仙国离去,八百万里山河无人管束,朱颜宫怎会放过这般机会?只是,那朱颜天尊,也和紫霄天尊一样,高举仙国,远渡虚空而去,只有朱颜天尊门下一位道君留了下来,主导此事。那道君叫做八足真人,实力不弱于与当年侵入宣明道场的枯骨真人。” “八足真人本就实力高深,足以横扫如今这群龙无首的八百万里山河,只是除了八足真人以外,余下的那些外道势力,皆实力不凡。那炎魂道场的炎魂真人、光明寺的大光明罗汉,白莲道场的白莲真人,皆是道君高手。邪魔外道,素来自命不凡惯了,谁也不服谁,这些几人在中土帝国各自创下了道场,相互之间争斗不休,否则若是他们能齐心协力,早已将中土帝国各方道场,横扫了一番,灭得干干净净。” “我阴山道场,一脉单传,门人弟子稀少,人少就好养活。于是,我们用不着学别人去占地盘,去谋夺众多修炼资源。可因人丁稀少,我阴山道场未免有些势单力孤,而且我旁门弟子,和他外道弟子,本就格格不入。如今我阴山道场远道而来,在中土帝国人生地不熟,只有结交本地一方道场,才能在中土帝国立下根基。你宣明道场在中土帝国,素有名望,且风评极佳,从无背信弃义之事……” 第四百二十八章:左右为难! 宫摇枝所言,当初夜袭宣明峰,要掳走赵清雪的邪魔外道之辈,来自于朱颜宫。那道君叫做枯骨真人。如今朱颜宫那朱颜天尊虽也高举仙国而去,却派来了一个八足真人。除了朱颜宫八足真人以外,余下的外道高手,皆是真人,全有着道君的修为。 诸如炎魂真人、大光明罗汉、白莲真人这等人物,随便一人出战,凭着道君实力,足矣横扫山河! “阴山一脉单传,门中上下,仅有小仙与小仙的师尊,加起来不过二人而已。可吾师却也是一方真人……” 宫摇枝笑得越发灿烂,似一朵盛开的鲜花,绽放在横江面前,她又道:“吾师与我,情同父女,公子若肯和我结成道侣,我师林真人,就相当于是公子的岳父。到了那时候,你宣明道场和我阴山道场,就是联姻之亲。到了那时,若是宣明山有变,阴山道场前去援助宣明道场,才算师出有名。若你我师门,无亲无故,即便你宣明山再如何危难,我阴山道场也没有理由施以援手呢。毕竟你们是仙门正宗,我们是旁门左道……” 宫摇枝口才很好。 舌灿莲花,滔滔不绝。 她是纯阳仙人,气质超然,也很漂亮,气度和容貌都是上佳之选。 游湖的少年,虽是第一次见到宫摇枝,却已经深深的记住了她,惦念着她,将之当做梦中情人,经久不忘。 宫摇枝又对横江说道:“我和你虽然是第一次相见,可我在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是我这一辈子,唯一的归宿……” 可是,不论宫摇枝如何说,横江都只是摇头。 宫摇枝没想到横江直接拒绝,却也不再和横江多说,只定定的看着独孤信。 旁门左道仙人,似乎不知矜持为何物。 宫摇枝刚刚还口口声声说,要把雨伞借给横江,要和横江结为道侣,如今一见横江摇头拒绝,立即转换了目标,肆无忌惮的盯着独孤信。 她时而眸如秋水,时而媚眼轻挑,时而烟视媚行…… 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独孤信作为女人,没有被宫摇枝那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影响心绪,只在心中暗暗对比:“她虽然会把眼眸玩出这么多花样,可我的眼睛终究比她的要大,也更加好看。不知道在横兄心中,是讨厌宫摇枝这样的女人,还是喜欢这样的女人……” 宫摇枝不知独孤信心中所想,又朝独孤信施了一礼,将手中那一柄横江没有去碰触的雨伞,又递到了独孤信面前。 独孤信视而不见,眼神冷漠。 宫摇枝丝毫不以为意,期期艾艾的开口说话,又将她先前对横江说的那些,要结成道侣,双宿双栖一类的话语,对独孤信重新说了一遍。 这一幕,只让周围那些旁观之辈,惊得瞠目结舌! 众人听得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不久前这宫摇枝还对横江满怀情义,如今刚被横江摇头拒绝,就立刻向独孤信示爱! 只听那宫摇枝一脸爱慕之意,右手端着油纸伞,左手按着心口,满是情真意切,道:“今日你师兄弟二人来到东湖,我看你们第一眼的时候,以为横江就是我这一生的归宿,却忽略了你独孤信。如今我多看几眼,细细一想,才恍然大悟, 横江公子对我而言,不过是水中花雾中月,可望而不可即……只有独孤公子,才是我的真命天子!你我在东湖相见,是上天注定的缘分,让我们像许多年前的柳毅和龙女一样,相亲相爱。” 宫摇枝热情如火。 远远近近之人,全被她惊呆。 有一个脾气暴躁的老婆婆,将此事原原本本的看在眼中,如今竟抓了一把湖边的淤泥,朝宫摇枝身上丢去,骂道:“水性杨花,不知羞耻!” “老乞婆!你活腻了?” 宫摇枝勃然大怒,眼中杀机一闪,就要施法诛杀老婆婆。 可她转眼间又见到独孤信脸上出现了厌恶的神色,宫摇枝又咬咬牙,将杀机忍住了,只将衣袖一甩,掀起狂风滚滚,招来暴雨遮天。 游湖的凡俗世人身子骨弱,哪里受得起仙人招来的狂风暴雨,一个个狂奔离开,避风躲雨去了。 雨幕遮住了远山景物。 大雨磅礴,噼啪作响。 横江和独孤信都已修至神魂境,无需打伞,身上早有一道护体罡气护卫周身,风雨不能加,片叶不沾身。 宫摇枝看了看横江,又看了看独孤信,最终还是朝独孤信点点头,道:“横江公子虽然举世无双,可若论才貌双全,终究比不得独孤公子呢。不过,对于小女子而言,二位都算是绝佳的夫婿,不论谁肯娶我,我都愿意。如今中土帝国风雨飘摇,各方道场自身难保,二位身为宣明弟子,难道就不为师门想一想么?” “我宣明山的事情,不劳仙人费心。” 横江云淡风轻。 “似你这般人物,也能配得上我兄弟二人?”独孤信眼中冷光一闪,丝毫不顾虑宫摇枝的颜面!独孤信本就不惧这纯阳仙人,在她看来,就算今日要和这宫摇枝争斗一场,只要她和横江联手,定能让这宫摇枝铩羽而归。 “男人终究要娶妻,二位也终究要和女子成亲,可偏偏你二人都不喜欢我,这让我如何是好。我得不到的男人,若是让别的女人得了去,这让我怎能甘心?” 宫摇枝一脸愁苦,哀怨摇头,语气里带着万分唏嘘。 “你待如何?”横江见惯了众生百态,对宫摇枝的愁苦竟然有几分理解,于是淡然点了点头。 独孤信不言不语,眼中厌恶之色,渐渐消散了。她了解横江,明白横江断然不会对宫摇枝这样的女子动心。而且独孤信本身也是女人,以她女人的直觉而言,她觉得宫摇枝这种同时向两人示爱的举动,很是令人费解,却绝非真心求爱。 “我对你们一见钟情,只多看你们几眼,就忘不了你们,如今被你们拒绝,反倒更爱你们,这让我左右为难。若你们两个,都看上了我,我也难以取舍,可如今你们两个,都看不上我,这让我万分纠结,我该如何是好?” “我一心想要嫁给你们,你们不肯娶我,可我又不愿意别的女子得到你们,这让我如何是好?” “我想对你们动手,却又舍不得你们去死,我该如何是好?” 三句如何是好,被宫摇枝问了出来。 问完之后,她眼中柔情似水,不停的打量着横江与独孤信,似是在等待二人改变主意。 轰隆隆! 春雷炸响。 暴雨如幕。 独孤信手中端着宣明剑印,道:“横兄对这旁门仙女,印象如何?” 横江摇摇头,道:“rela如火,我经受不住。” 独孤信道:“若横兄怜香惜玉,下不了手,我倒是可以代劳。” 横江手中持着破木棍模样的青莲枪,笑道:“独孤兄高估我了。” 春寒料峭,东风无力,枝叶尚未繁茂起来,低垂的柳枝光秃秃的,无精打采被暴雨浇得荡来荡去。 二人一左一右,站在东湖的堤岸上。 宫摇枝位于二人中间,周身仙气缭绕,茫茫如雾。 她将宫装长裙宽达的袖子抖了一抖,后腿几步,朝横江二人拱手一礼,眼中杀机若隐若现,道:“阴山弟**摇枝,请二位赐教!” 独孤信稍稍抬起右手,中指食指并拢如剑,剩下的三根手指将宣明剑印捏在掌心,浑身上下剑意盎然,剑鸣嗡嗡作响。 横江眼神一沉,严阵以待,以青莲枪指着宫摇枝。 “仙人当面,我兄弟二人不敢怠慢,只能抢占先手,得罪了!” 横江暴喝一声,不等宫摇枝施法,已抢先动手。 从深渊地狱里,闯过一遭之人,又怎会在和人生死争斗之时,存半点犹豫之心? 横江这一出手,就没有半分保留。 他暴喝出声的时候,同时施展出了九崇山真传的仙门啸法里的惊门啸法,话中夹带雷鸣之声,如同惊蛰一声春雷,震得宫摇枝眼神一抖。 就在宫摇枝眼神有变,稍稍分神的瞬间,横江手中青莲枪,已刺向了宫摇枝。 宫摇枝见横江这般手段,不怒反笑,左手轻轻摆臂,要用血肉之躯,阻挡横江手中长枪。 青莲枪其貌不扬! 自外表看来,这只是一根破木棍而已,甚至还比不得先前那些在东湖边上郊游的老头子老太婆手中拐杖来的精致。 可宫摇枝哪里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破木棍。 此物极其不凡! 宫摇枝如春葱一样修长,似白玉一样细腻的手指,刚刚和青莲枪碰触,指尖和枪尖就迸出了耀眼的光芒,如流星相撞,轰隆作响,带着雷霆万钧之力,让宫摇枝整个手臂,一阵发麻,触电一般往后缩去。 这一碰之下,青莲枪再也保持不了破木棍的表象,卸去了伪装,化作一柄灵光闪闪,长达一丈二的仙门大枪。 而正当宫摇枝缩手之时,独孤信身上剑光,冲天而起! 第四百二十九章:一剑春秋转 剑光一显,自有剑鸣。 剑鸣分多种。 寻常而言,剑在匣中,尚未出窍,嗡鸣如钟。剑若出鞘,呛的一声,声音明亮刺耳。或是剑锋震颤,声音喑哑。又或是以指弹剑,叮的一声…… 独孤信身上剑光显现,剑鸣却和寻常剑修不相同。 她身上剑光左右两侧,都在发声。 左侧剑鸣如潮,似春水洪波,隐隐含着浪涛呼啸之声。右侧剑鸣低沉,似无边落木,飘摇而下,黄叶枯枝坠地,野草低伏又被狂风卷起,如此这般景象中,发出的萧瑟寂寥之声。 听闻此等剑鸣,宫摇枝神色乍变。 她心神早被横江以仙门啸法十五章里的惊门啸法,震得心神不宁,如今再听了独孤信这剑鸣,只觉心绪有些恍恍惚惚,突地一点寒芒,自侧方如电袭来,宫摇枝眉头一皱拂动衣袖去抵挡。 嘶! 裂帛之声,清晰入耳。 宫摇枝的衣袖被横江以青莲枪轰得粉碎,露出了光洁细腻的小臂。 有一串玉珠,戴在宫摇枝手腕,显现出一圈明光,挡在枪尖前方。 宫摇枝小退了半步,右臂一扬,指掌变得透明如琉璃,朝青莲枪的枪杆上拍了一拍,将长枪拍得偏离数尺,道:“公子若想要脱小仙的衣服,只管明说就是,小仙又不是不肯给你看。你们男人呀,就是怪癖多。小仙苦口婆心,说要和你结成道侣,要成为明媒正娶的夫妻,你偏偏不肯答应,偏偏要铁石心肠拒绝小仙,然后又搅碎小仙的衣服,意图把小仙浑身上下都剥得光溜溜的……真是一个口是心非的坏家伙!” 此女终归是纯阳仙人! 即便横江修至了神魂境,也需在历经九重雷劫,才能达到她这种一体纯阳的层次,以修为与道行而言,差距极大。 正因如此,宫摇枝在交锋之时,还有闲心与横江说话。 她一击打偏了青莲枪,本可施展诸般仙人手段,乘胜追击。她也曾说过,既不能结成道侣,那就不能便宜了其他的女子,言下之意,是要留下横江二人的性命。如今却小退半步,眼眸里尽是柔情蜜意。 横江一击不成,再施手段。 太乙庚金剑气挥洒而出,汇八方剑雨,斩向宫摇枝。 这一番剑雨,又将宫摇枝右臂上的衣袖,斩碎了一大截,如今宫摇枝整个右手与右肩膀,都坦露在了横江面前,皮肤白皙细腻,没有一丝一毫的赘肉,最是身材完美,且肩膀靠近胸膛的位置,胸前坡度已显了出来,最是波涛汹涌,非同小可! 宫摇枝脸色微红,朝横江抛了个媚眼,道:“不知为什么,横公子越是一个坏家伙,小仙就越喜欢横公子。” 她臂膀之上,有一道飞鸟展翅的纹身。 这鸟横江只在三宝宙船里一些典籍里见过类似的,如今在仙道世间已经绝了踪迹,名作凤凰,乃远古神鸟。 不过,宫摇枝那纹身大鸟,也只是类似凤凰罢了。与凤凰相比,这大鸟看上去更加凶悍,尾巴则短了不少,脖子上则长着九个脑袋,实在有些诡异。 当横江盯着那九头鸟看的时候,纹身大鸟灵光闪闪,突然间活了过来,化作一只高达数丈的半透明大鸟虚影,悬浮在宫摇枝身后,九个脑袋高高的昂起,由上往下俯视横江与独孤信,十八只眼睛里,尽是蔑视之意。 见此大鸟,横江眼神一凝,将法力灌入大日火鸦丹珠当中,以仙门手段显化出了一只大日火鸦,朝宫摇枝身后大鸟扑了过去。 宫摇枝也不施展其他手段,只一边看着二鸟相斗,一边朝横江嘻嘻笑着,道:“横公子,你若只有这鸟儿,只怕斗不过小仙呢。不过,横公子若肯拿出别的鸟儿,也许咱们大战三百回合之后,小仙会败在横公子的大鸟之下……” 越说越离谱! 她语气轻挑,说话之时眼中尽是魅惑之意。 哪怕独孤信这种常年在仙门修行,少有几日逗留在红尘世俗里的仙门弟子,也听出来了,宫摇枝所说的鸟儿,指的就是男人身下之物。 激战至此,横江反倒是收起了青莲枪,只默默的看着两只鸟儿争斗。 显然,宫摇枝并未使出全力。 以她纯阳仙人的手段,若全力以赴,横江放出的那只大日火鸦,又怎会是九头鸟的对手? 二人修为,终究差距巨大。 横江看出来宫摇枝想要罢手言和,便不再施展其他手段。他和这宫摇枝,在今日之前,素不相识,今日在湖畔头一次相见,虽有一些言语之争,却算不得什么深仇大恨。若算起恩怨,这宫摇枝反倒是将中土帝国里,这些日子以来,入侵的邪魔外道实力,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透露出的诸多信息,双方反倒是结下了一场善缘。 嗖! 大日火鸦化作一团烈焰,飞回横江衣袖。 宫摇枝见横江收手,也收拢了身上那九头鸟虚影。 “我本想将横公子和独孤公子抓了,留在身边,一方面能和二位培养感情,可以日久生情;另一方面,则能将二位护在身边,免得二位受邪魔外道侵袭,在这东海郡里,白白丧了性命。如今斗法一场,小仙才知道,横公子的手段非同小可,即便遇到纯阳仙人,虽未必胜得了仙人,可仙人也未必留得住你。二位若真不想和小仙相处,那么小仙就此别过,告辞了。”宫摇枝拱手抱拳,昂首挺胸,可她衣服被毁了小半,此等坦胸露乳的景象,最能令人失魂落魄。 可惜,横江目光纯净,全无半分邪念。 独孤信则不仅没有半分心动,反倒皱起了眉头,眼中毫不掩饰厌恶之意。 见二人如此态度,宫摇枝反倒笑了。 “二位真是真人君子!小仙越发的欣赏二位了!只可惜,二位皆是世间英才,可小仙却只能和你们其中的一个做道侣,真是令人发愁,不知该追求那一位更好!”她轻轻一摇身,破损的衣服已经变回了原样,将身子遮得严严实实。 宫摇枝转身叹息,踏步入了雨中。 独孤信身上剑鸣渐渐消沉。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全力出手,却一直在凝神戒备。没有全力出手是因宫摇枝没有定下杀机向横江下杀手,凝神戒备是一只在防备着宫摇枝会伤到横江。 如今,宫摇枝一走,东湖的空中乌云渐渐散去,这一场突出起来的倾盆大雨,也渐渐散去了。只是初春时节,北风萧瑟,雨后更冷,被风一吹,寒气像刀子一样从游人的衣袖、领口之处灌进去,让人瑟瑟发抖。 游湖的凡俗世人受不得这寒气,渐渐散去。 一些贩卖小吃、特产、以及风筝、风车一类小玩具小物件的摊位前,客人稀少,门可罗雀。 人一少,买东西就容易了。 独孤信没有买东西的兴致,只跟在横江身边,随意走着。 横江沿着湖岸走了十几里,停在了一座岸边的酒楼门外,站在一颗杨柳树下,佯装阅览湖面景致,实际上却在侧耳倾听酒楼里众人的谈话。 酒楼流言蜚语多,也最容易听来一些道听途说的消息。 读书人最喜欢风花雪月,和三五友人相约,呷酒狎妓,谈天说地,指点江山,纵论朝政…… 横江要听的,正是这些。 他倒要看看,那些邪魔外道之辈,准备如何挑起战火,要如何荼毒中土万万民众。 酒楼里听来的流言蜚语,真真假假,寻常人难以分辨。可对于横江而言,如今听来这些讯息,已经足够,只等离了这东湖之后,直接去东海郡的郡城找城内高官,亦或是直接潜入军营,找军中将领。他已修至神魂境,身怀诸般仙门道术,自有多种办法,让对方开口说出实情。 “二位公子还没走啊?”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正是那宫摇枝。 横江正听出了兴致,眼都不睁,全然不理宫摇枝,独孤信则皱了皱眉,眼中毫不掩饰厌恶之色。 “横公子,我本想就此离去,却又舍不得,于是就留了下来。我对自己说,若横公子也没有立即离去,若我还能在东湖里遇到横公子,就意味着你我有缘。途中遇到人卖草莓,就买了些来……公子,我喂你吃可好?”宫摇枝手中提着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一些新鲜的草莓,水嫩水嫩,一看就让人食欲大增。 “仙人莫不是想毒死我?”横江依旧没有睁眼,随口问道。 “人家哪里舍得!”宫摇枝笑颜如花。 “你说走不走,纠缠不放,是何道理?”独孤信却怒了,语气冷冽。以独孤信的性格,她本风雅绝伦,天然就给人一种遗世独立的超然气度,可如今和横江一同行,遇到一个对横江纠缠不休的女子,独孤信心中没来由的有些烦闷。 “莫非独孤公子见小仙一只惦念着横公子,却把独孤公子冷落了,于是独孤公子吃醋了么?”宫摇枝掩口而笑,朝独孤信抛了抛媚眼。 “横兄,你该看看她这一篮子草莓。”独孤信虽是在对横江说话,可眼睛却盯着那一篮草莓,且眼神越发冷冽,身上剑鸣再起。 二人带着众妙之相眼罩,虽算不得火眼金睛,也没有纯阳仙人的破妄之眸,可眼里却非同小可。 横江睁开眼,转身一看,顿时眼神一凝。 那篮子里装着的,哪里是什么草莓,分明是一条条蠕动的毒虫! 独孤信并指如剑,指着篮中毒虫,道:“看来,先前横兄和她那一场斗法之后,她觉得你我好欺,就卷土重来。” “独孤公子误会人家了……”宫摇枝争辩着,脸上竟挂着一丝戏谑的笑意。 “近日以来,我这剑中,渐渐有了变化,似有春秋流转,今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以仙人试剑。此战,请横兄不要插手。”独孤信衣袖一甩,三尺剑锋,自剑指延伸而出,剑锋摇指宫摇枝。 第四百三十章:惊仙 横江拜师仙门正宗,却不歧视旁门左道。 当年在封魔岛里,他曾遇到一对旁门左道的母女,也曾和那青丘樱相处了一段时日,离别之时青丘樱依依不舍。自那时起,横江就明白,旁门左道并非个个都是居心叵测之人,这就好比那东观道场与蝠池道场虽号称仙门正宗,却多得是奸妄之辈。 横江虽不歧视旁门左道,却对今日遇到的这个宫摇枝,全无半分好感。 所以,当宫摇枝去而复返,再度出现的时候,横江连眼睛都不睁开,也不转身和宫摇枝见礼,他懒得再去理会此女。 独孤信却已受不了这个宫摇枝! 宣明剑印灼灼生辉,被独孤信捏在掌中。 三尺剑锋,似一道凝固的长虹,自独孤信指尖延伸而出。 剑锋左侧暗含一丝绿意,似是生机勃发,剑锋右侧隐隐有些枯黄,似是万物凋零。 “疾!” 独孤信轻喝一声,剑鸣如龙吟响起。 宫摇枝见此剑势,神色微变,身形往后急速飞退,语气却依旧轻挑,道:“人家好心好意,送来草莓给二位享用,可独孤公子你却对人家拔剑相向,半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人家一颗心都牵挂在你们身上,可如今却独孤公子完全伤透了呢!” 独孤信面沉如水。 她已然决定,要以仙人试剑,来验证这段时日以来,自身在剑仙修行一途的进展,自然不会因宫摇枝三言两语而改变决定。 若寻常男子,被宫摇枝如此楚楚动人说上几句,只怕百炼钢已化为绕指柔,再无半点辣手摧花的念头。 远处酒楼里,那些凡俗世人听宫摇枝这么一说,一个个大声替宫摇枝助威,斥责独孤信欺负女人。他们却忘了,寻常女子哪里能将刚刚那种婉转哀切的话音,清清楚楚的传至酒楼中,也忘记了,以前他们在见到能施展御剑术的仙门中人之时,只敢远远的偷看,哪里会像今日这样,对仙门中人高声斥责。 “既已伤透了心,不如一剑斩了!”独孤信通过众妙之相,将篮子里那些被宫摇枝幻化成草莓的毒虫,看得清清楚楚。女子天性就不喜欢这种稀奇古怪的虫子,于是独孤信对宫摇枝理所当然的厌恶。 至于独孤信对宫摇枝的杀机,却不是因为她觉得宫摇枝恶心,而是因为宫摇枝想要让横江吃这些毒虫所化的草莓。 剑光似长虹贯日,刺向宫摇枝。 二人修为差距极大,一个是纯阳仙人,另一个则只有神魂境,且连神魂境第二重出壳,都没能修至大圆满。 可修为远超独孤信的宫摇枝,却急速爆退。 飞退之时,宫摇枝身上光芒一闪,再度放出了先前那只用来对敌大日火鸦的九头鸟。 宫摇枝感觉到,独孤信对她已经动了杀机,才会悍然出手。 独孤信这一剑之威,比先前横江放出的那些满含瑞金之气的剑雨,威力更为凌厉。 不过,宫摇枝依旧没有将独孤信试做可以一战的对手,毕竟修至纯阳方为仙人,实力与神魂境,差距极大,所以她只放出了九头鸟,便再未施展其他手段。 剑光嘶风而去。 九头鸟刚与剑锋接触,就被斩得烟消云散。 宫摇枝来不及去观察手臂上的纹身,心中却已感觉到了,九头鸟在经受这一剑之后,纹身颜色变淡,威力大不如前。 剑光斩了九头鸟,去势不止,似一道闪电,斩向宫摇枝。 宫摇枝本要拿出法宝抵挡,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堂堂纯阳仙人,和一个神魂境之辈斗法,若只一味防御,未免有失身份,不如转守为攻,给对方几分颜色瞧瞧,也好让这两个宣明道场弟子明白,仙凡有别,判若云泥! 一束剑光,出现在宫摇枝手里。 阴山一脉并不是以剑道法门著称,宫摇枝在剑道一途算不得造诣高深,可她自认为就算剑道手段再差,只要有她纯阳仙人的修为做基础,也定然要比神魂境之辈厉害。 叮! 两剑相撞。 宫摇枝放出的剑光,被独孤信的剑光,当空斩断,一分为二。 独孤信站在横江身边,手中捏着剑诀,隔空御剑,操控剑光破了宫摇枝的九头鸟和剑道法门之后,丝毫没有半分留手的意思,随着她指尖法诀一变,空中飞驰而去的剑锋,反倒是更加凌厉。 宫摇枝身形一闪,本想躲避。 可她躲闪之时,却蓦然发现,不论她往何处躲避,都躲不开独孤信放出的这一道剑锋。 纯阳仙人,感官极为敏锐。 袭来的剑光距离宫摇枝越近,宫摇枝就越发的感觉到,前方那剑光里,一侧蕴含着春意,另一侧蕴含着秋意,剑下春秋轮转!于是,宫摇枝在面临这一剑之时,只觉得自己就好似是岁月轮转,春秋更替的天地间,一个微不足道的生灵,抵抗不了天地伟力,逆转不了岁月悠悠,只能任凭春秋变幻,寒暑加身…… “好强的剑道手段!” 宫摇枝眼神一凝,停在空中,一动不动。 雪亮剑光,恰好停在了宫摇枝咽喉之处,再往前一分,就会斩在宫摇枝脖子上。 宫摇枝凝视前方剑光,幽怨叹息,道:“我一心想要和你结成道侣,你却想要杀我,莫非你仙门正宗弟子,都是这般无情无义么?” 独孤信手中法诀一变,散去了横在宫摇枝咽喉之处的剑光,道:“我这剑诀,叫做春秋剑印。若要发挥这剑诀的全部威能,须得以手结印。我与你斗法,只捏出剑诀,未曾结印,已算手下留情。” 宫摇枝冷声道:“你宣明弟子,都是这般能言善辩?” 独孤信道:“仙人多心了,这叫据理力争。” “哼!人家就喜欢你这样的男人呢,坏坏惹人爱!” 宫摇枝哼了一声,忽而又笑了起来,道:“人家此番来东海郡,实则也是奉了师门之命。如今在东湖停留了许久,也该离去了,二位后会有期!” 横江哪里肯让宫摇枝就此离去。 先前宫摇枝将毒虫幻化成草莓,装在篮子里,假意给横江吃,如若吃了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横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却也绝非心慈手软之辈。 “且慢!” 横江以仙门啸法,吼出二字。 而就在横江口中发声之时,太乙庚金剑气显现出一抹白光,似彗星袭月亮,朝宫摇枝斩杀而去。 宫摇枝早有准备,将一柄油纸伞打开,撑在头顶。 油纸伞周围,垂下成千上万道瑞气,似珠帘一样,护在宫摇枝周身,挡住了横江的太乙庚金剑气。 这一剑虽比不得独孤信那蕴含春秋岁月流转之意的剑光,却也非同小可! 宫摇枝眼神一凝,借着太乙庚金剑气冲击油纸伞的推力,如允许一样,朝后方飞去,口中亦是言道:“你二人心狠手辣,我虽是纯阳仙人,却也是一个文弱的女仙,哪里受得了你们师兄弟轮番惊吓?” “我兄弟二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仙人何不留下来多陪陪我们?” 横江衣袖一甩,左护法身化作一团火光,追向宫摇枝。 “东海郡里,如今已是鱼龙混杂,自然会有各方仙门弟子,陪你兄弟,绝不会让你们寂寞无聊,何须小仙留在此地?”宫摇枝一边后退,一边回答,突然间神色乍变,花容失色,惊道:“佛门业火!” 啪! 宫摇枝手臂一震,收了油纸伞,身形如电,拔高数十丈,远远躲开了左护法所化八寒业火。 呼呼! 空中一股狂风吹来。 宫摇枝的身形似云雾一样吗,被狂风吹得烟消云散。她暗藏于风中,随风遁走,一瞬间无踪形影,消失在横江二人的视线里。 她随风而去之时,一直在风中观察着横江和独孤信,心中亦是叹息不已,想道:“听闻宣明道场一脉,承袭的是九重山的法统!九崇山与紫霄仙宫争斗多年,虽没能胜过紫霄宫,将九崇山变成一方仙宫,却也是威震天下的高门大派!如今独孤信手中剑诀,如此强横,连我这样的纯阳仙人,在剑光靠近之后,也完全无法躲避,此法必定源自于九崇山。神魂境之辈,施展此等剑诀,已有这般威力,若是纯阳高手施展出来,又当如何?不过,天下间也有传闻,说有些天纵之才,拥有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资质,不论什么道术仙法,一旦落到了他们手中,施展之时显出的威力,都要远胜从前!也不知到底是这剑诀厉害,还是独孤信本身就很厉害……至于那个横江,看上去和和气气,却多半是一个笑面虎,比独孤信更加难缠!” 纯阳仙人一心逃命,顷刻间就已逃之夭夭。 横江与独孤信虽颇有手段,可终究只有神魂境的修为,留不住宫摇枝。 独孤信盯着地上那些自宫摇枝竹篮里洒落,已经死得僵直了的毒虫,道:“旁门左道,心术不正!横兄若再遇到了这样的女子,不论她们如何妖骚魅惑,横兄都不可乱了方寸,决不能一时心软,怜香惜玉,反倒是中了她们的算计!” 横江点头,又道:“也不知那阴山道场一脉,到底是什么来路!我反正觉得,这宫摇枝行为举止,颇为诡异。尤其是她最后被吓得掉头就跑,很是令人费解!她堂堂一个纯阳仙人,一见到佛门业火,就好似是三魂七魄,都被吓得烟消云散,完全不敢再逗留片刻……” 第四百三十一章:寺僧! 游湖赏景之人,多是一些年轻的书生、公子,以及貌美的世家小姐、红粉佳人。这些人来到东湖,名义上是游湖,实际上却想学神话故事里的柳毅和龙女,想着遇到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若能长长久久,双宿双栖,那便极好。若不能天长日久,也可在游湖之时,做一对露水鸳鸯,也算痛快一场。 这样的男男女女,除了极少数会故作神秘,稍稍将容颜遮挡几分之外,绝大部分都会打精心打扮,将最好的相貌妆容,展现在别人面前。 装扮越是特别的人,虽未必让人觉得讨喜,可不论如何都更容易惹人注目。 横江与独孤信脸上,带着银白色的众妙之相眼罩,算是装扮独特。 横江满头白发,更让人觉得怪异。 如今宫摇枝消失无踪,只剩下横江和独孤信,以及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剑痕,尚且留在湖边。 他二人本就打扮凌冽,如今又因一场激战,被人知晓了仙门中人的身份,更是万众瞩目。 可是,此刻的东湖湖畔,却有人比二人更独特,更惹人注目。 那是一个身穿袈裟的僧人。 中土帝国本有三十六大道场,不管这些道场行为处事到底是正是邪,名义上都算是仙门正宗,没有邪魔外道,也没有旁门左道,更无佛门。 没有佛门,就没有僧人。 中土帝国的凡俗世人,对于僧人,仅是听说过。 于是这身穿袈裟,脚踏芒鞋,了却三千烦恼丝,脑门锃亮如圆月,烫着几个结疤的大和尚,一出现在东湖的湖岸,就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众人活到今日,总算是见到了佛门和尚,涨了见识。 就连横江与独孤信,也禁不住多看了几眼。 二人虽曾前往深渊地狱,一路上旅程遥远,看过许多的山,遇到过许多的人,历经了不少事情,斩杀了不知多少深渊魔物,可若论佛门中人,二人只见过一个法臣,那是正儿八经的佛门天尊。 二人注意到那僧人的时候,僧人也注意到了二人。 “阿弥陀佛!” 僧人甩动着肥大的僧袍,大步朝横江和独孤信走来。 阵阵佛音梵唱,似梦呓一样,环绕在僧人周身。 以横江和独孤信如今的修为与道行,也看不透这等诵经念佛的翻唱佛音之声,到底是从何处发出。 僧人在横江身前数尺之外停下脚步,身躯站得笔直,双手合十,道:“二位施主有礼了。小僧见二位气宇轩昂,掐指一算,觉得二位与我佛门有缘,特来一叙。” 独孤信眼神一凝,稍稍转身,无视僧人。 在深渊地狱第四城,横江曾与法臣有一段缘法。 因为法臣,横江对佛门中人,颇有好感。 一见僧人走来,横江脸上已有笑容,可僧人靠近,横江眼中却多了几许厌恶,也不和僧人见礼,神态越发冷漠。 “佛门弟子也喝酒吃肉?” 横江开口就问 “酒肉是穿肠之毒。”僧人回答。 “佛门弟子也好色?”横江又问。 “女色是刮骨刀。”僧人答道。 “阁下饮酒吃肉,沾染女色,样样都占了,心里可还记得佛门戒律?”横江衣袖一甩,大步离去。 独孤信一言不发,走得更早。 僧人站在原地,双手合十,朝横江二人离去的方向说道:“阁下对我佛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必是误会了小僧!对于小僧而言,酒是穿肠毒药,正好毁我臭皮囊。色是刮骨刀,正好净我根骨。如此一来,酒肉穿肠过,佛法心中留,正符合我佛四大皆空之真谛。” 僧人口中话音虽小,却似黄钟大吕,传至横江与独孤信耳边。 至于周围那些游湖的游人,以及摆摊贩卖的商贩,则半个字也听不到。 横江在空中稍停,回头问道:“邪魔外道,也懂佛门真谛?” 僧人眼神微变,沉吟片刻,道:“小僧和阁下素不相识,阁下只怕是误会了小僧。我大光明寺一心向佛,门中传承的都是正宗的佛门精义,哪里是什么邪魔外道!小僧原本的意思,是想和二位结一个善缘,如今听闻阁下如此贬斥我大光明寺,小僧为捍卫师门名声,不得不要像阁下讨教一番,得罪了!” 一言至此,僧人周身佛光焕发。 这僧人身上的佛光,不似法臣天尊周身金光,而是呈一种酱红色,红得有些发暗。这种佛光,衬得僧人光溜溜的脑袋更加耀眼,似是深渊地狱里的血月,悬在湖畔。 僧人说要讨教,手中已捏法诀。 一尊虚影,悬浮在僧人身后,青黑一片,看外形有些像是佛经里的佛陀,可虚影的面相却有些狰狞。 虚影深处手臂,隔空捉拿,如探山取物,抓向横江。 横江听闻这僧人来自与大光明寺,眼神微动! 如今虚影出现,手掌抓出,横江的神色不见有任何变化,实际上心中杀机渐渐冰冷。 横江道心无双,早已是喜怒不形于色,对人对事素来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皆是温文尔雅的态度,唯有独孤信与横江一起在深渊地狱里,并肩征战已久,才能通过横江微变的眼神,得知了横江对于这个僧人,已然动了杀念。 “先前与宫摇枝斗法,我手中之剑,意犹未尽!” 独孤信朝横江传音说了一句,身上剑光百丈,已将春秋剑印,施展了出来。 这一次剑光在空中飞驰,迹象与先前相比,已经有所不同。 先前对敌宫摇枝之时,剑中光芒,只分作春秋二色,似有春秋轮回,四季流转,在其中翻滚不休。 如今这剑锋之上,已有了一种让横江极为熟悉的气息。 枯荣! 这是枯荣真解的气息! 横江曾见过两位九崇山高手施展枯荣真解,其一是在封魔岛道塔当中遇到的那个凌枯荣,其二则是在斗魔洞府遇到的徐无忌。两人实力强横,有着催山断岳的威能,当初二人施法之时,横江就在二人身边,亲眼目睹,亲身体会,故而印象极为深刻。 一剑斩出,对方魔影手臂,一分为二。 剑锋像是剖开竹子一样,恰好将魔影手臂均匀的分做了两半,而剑锋占了手臂之后,余势不消,朝着僧人身上斩杀而去。 狭长的血影,出现在僧人胸前。 独孤信这一剑,已伤到了僧人。 僧人手中法诀变幻,散去了身后魔影,身形一闪而逝,就消失在了东湖,只留下一段话语,道:“我大光明寺,与你宣明道场,素来没有恩怨。如今我大光明寺在东海郡有所谋划,与你宣明道场相隔甚远,也算井水不犯河水,你二人却来此寻衅滋事!今日小僧一时不查,败在你二人手中,颜面大损,等到来日,小僧必定要让你们加倍奉还!” 听闻此言,独孤信手中剑光消失,足下剑光显现,就要以御剑飞行之术,去捉拿那逃遁的僧人,横江却伸出手臂,挡在了独孤信身前。 独孤信刚刚动身,慌忙遽停,在空中没有完全刹住,撞在了横江手臂上。 横江只觉得臂膀触觉有些柔然,却未曾多想。独孤信却觉得胸前一阵酥麻,如同触电,顿时脸色发红,她赶紧转过身去,背对横江,不让横江见到她脸上羞意,佯装生气,道:“横兄莫非是因先前见了那宫摇枝,从而心思动摇,把持不住道心,这才对光明寺的妖僧网开一面,不让我去追他?” “先前你我飞过的军营之处,那些阵法当中,隐隐透着一丝仙门气息,如今见了这光明寺的僧人,我已知道,那军营的阵法,必定与光明寺有关。光明寺既能影响东海郡的军政,必定在此经营已久,又怎会只有这么一个僧人?你我兄弟虽有一身修为,可若对方人多势众,该如何是好。”横江放下了手臂,脸上带着笑意,口中话语虽如此说,心中却在想:“独孤兄说我是受了那宫摇枝影响,我道心何其坚定,那里会因此而影响我对邪魔外道光明寺改变了态度?只怕是独孤兄自己,受了宫摇枝的影响,心中有了醋意,于是才迁怒于我。那宫摇枝着实不凡,竟能让独孤兄秉持不了道心……宫摇枝这种女子,水性杨花,绝非独孤兄的良配,决不能让独孤兄被她坏了仙路道途。下次再见宫摇枝,一旦她心怀不轨,必要行杀伐果断之事,将之一剑斩杀,以绝后患,免得独孤兄再受她影响!” 独孤信见横江不语,问他:“横兄在想什么?” 横江摇头,笑而不答。 独孤信问道:“横兄在想宫摇枝?” 横江点点头。 独孤信也不说话了,只在心中想道:“那宫摇枝果然厉害,连横兄这种道心无双之人,也会受到她的影响!看来那阴山一脉的修行法统,非同小可!我下次再遇到宫摇枝,不管她到底是敌是友,一定要当机立断斩杀此女!” 正在此时,横江却语气飘然,道:“我在想,下回遇到宫摇枝,若她心怀敌意,必要趁早杀了她!” “啊!?” 独孤信心中一愕,惊呼出声。 她万万没有想到,横江与她竟想到一块儿去了。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第四百三十二章:喇嘛非佛 横江见独孤信如此惊诧,以为独孤信真在惦记着宫摇枝,“独孤兄真对那宫摇枝是真有念想?” 独孤信摇摇头,道:“她口口声声说要嫁给你做道侣,可你却如此对她,她若知道了你的想法,也不知会不会伤心欲绝。” 横江道依旧是温文尔雅的神态,笑道:“那就杀了,也免得伤心痛苦。” 独孤信问道:“横兄是怕我受她诱惑?” 横江点点头。 独孤信道:“我却担心横兄受她诱惑,才生出了杀她的心思。” “哈哈哈哈……” 横江恍然抬头,哈哈大笑。 原来二人是想到一块去了。 独孤信心中也是高兴,却没能像横江那样,消声如雷,豪迈雄壮,她脸上带着微笑,摇头道:“既然你我都没受她蛊惑,杀她之事,倒不必着急。宫摇枝虽然心思诡秘,可却将外道入主中土帝国之事,对你我细说了一番,也算结下了一场善缘。” 横江道:“独孤兄说的也对。你我本是仙门正宗弟子,若动不动就要取人性命,岂不与邪魔外道一样?” 独孤信却道:“若那宫摇枝以后图谋不轨,到时候再做处置,也不算迟。” 此言说出,独孤信眼中满是自信。 横江知道独孤信的自信从何而来。 先前对敌宫摇枝与那大光明寺的僧人,独孤信施展出的春秋剑印,比之当初在深渊地狱里,已经是威力大增,连宫摇枝那样的纯阳仙人,也要避其锋芒。至于独孤信对敌僧人之时,剑中已有枯荣之真意! 春秋二季,正好是一荣一枯! 春秋剑印与枯荣真解,都是九崇山真传秘法,一体同源,本就关联匪浅。独孤信只得了春秋剑印的传承,未曾得到枯荣真解的道统,却从春秋剑印里,领悟出了枯荣真解里的枯荣手段。这般资质,简直令人叹为观止。也正因独孤信在春秋剑印里,领悟出枯荣之意,使得剑诀威力暴增,才有现在这种自信。 横江问道:“独孤兄有胜过纯阳仙人的信心?” 独孤信道:“纯阳仙人实力,有高有低,我多半是奈何不了那些仙人。不过,那宫摇枝虽是纯阳仙人,可她那般实力,却奈何不了我。而且,先前宫摇枝一见到八寒业火,就惊呼佛门业火四字,吓得落荒而逃,由此可见,横兄的八寒业火,必定就是宫摇枝那阴山道场一脉的客星。宫摇枝历经这一战之后,对你我的手段已有了解,下次再见到我们,宫摇枝躲还来不及呢。” 一言至此,独孤信施展出一道剑诀。 剑光载着二人,腾空而起。 东湖景色虽好,让凡俗世人流连忘返,可在横江与独孤信这样的仙门中人,从中土帝国到深渊地狱,途径千山万水,哪样稀奇古怪的风景没见过? 独孤信问道:“横兄,是否往东海郡城去?” 横江道:“你我此行,就是要求东海郡城。不过,去东海郡城的时候,不要从空中进入,免得打草惊蛇。” 独孤信点点头,衣袖一甩,剑光腾空而起。一股狂风,自剑锋下激荡而出,吹得湖面似切豆腐一样从中分开,大浪遽起,朝两边冲击而去,惊涛拍岸,砸得两岸尚未长出嫩叶的杨柳,左摇右摆。 二人走远,云收雨散。 良久之后,游湖的凡俗世人,才再度出现在湖畔。 众人议论着先前发生之事,惊叹着、感慨着、笑谈着,让这原本就充满了神话气息的东湖,又多了一段让人茶余饭后可以闲扯的仙家故事。 独孤信御剑飞行,离开东湖之后,直奔东海郡城。 临近郡城之时,再度见到了先前曾飞跃的那一片军营,独孤信猛地在空中收了剑光,在像个军营十余里的地方,就落到了地上。 此地是一座市集。 二人雇了一辆马车,坐在车里,前往东海郡城。 车夫五六十岁,年纪已经不小,头发花白,看上去憨厚老实,话也不多,得了独孤信给的一个金元宝之后,就已乐不可支,喜滋滋的扬起马鞭赶车,口中大声呼喝着。 驾!驾! 车轱辘发出轰隆之声,朝郡城疾驰而去。 大路原本经过军营,可如今军营里喊杀声震动天宇,老车夫不敢从军营边上经过,在询问了独孤信的意见之后,选择了绕路。 绕出来的路程较远,途径一片荒山,其中有一段路,夹在两侧山崖之间。 当马车靠近山崖之时,山中滚木石头洒落,挡在了路中。 老车夫远远就见到有木头坠落,急急忙忙听了马车,手中紧紧攥着马鞭,本能的回头看向后方车厢,想要高呼一声,朝乘客警示一番,可猛然间想起了,车厢里那两个顾客,似乎不是寻常人,于是老车夫将抬起来准备敲门的手掌,缩了回去,再摇头下了车,走到骏马旁边,伸手摸了摸马脖子,捋了捋骏马鬃毛,安抚了拉扯的大马,等到被落石落木吓到的马儿镇定下来之后,老车夫才放开马儿,只拉着缰绳,朝前走了三步。 这时候,已有一群人,一左一右从山崖两侧,包围而来。 这是一群拦路抢劫的盗匪。 “我等只求财,不要命!” “放下钱财,我等任由你等离去。” “若死活捏紧钱袋子,休怪我们心狠手辣,要了你们的命!” 群匪吆喝着,怒吼着,气势汹汹。 “各位好汉!各位好汉还请稍安勿躁啊。”老车夫连连拱手作揖,好言相劝,道:“各位有所不知,我这马车里,坐的是贵客,还请各位好汉,高抬贵手,暂且放了小老儿这一回,可好?” 老车夫本行走四方多年,也见惯了拦路抢劫的场面。 他也动这绿林黑道上的黑话,刚刚说贵客二字之时,老车夫将手一挥,做了一个御剑的动作,言下之意指的就是车里是仙门中人,不可得罪。 在老车夫的印象中,一旦对面盗匪知道车中是仙门中人,立刻就会转变态度,跪地求饶,朝车中之人赔罪,以求活命。而他们一旦跪地,车里的仙门中人,多半也会走出马车斥责一番,就算不出来也会隔空施法,惩戒一番,如此一来,盗匪算是服了软吃了亏,却也能借此来验证车中之人,到底是真正的仙门弟子,还是旁人假冒。 可此地这一群盗匪,在看到了老车夫的手势之后,只脸色微微变化,却没有立即求饶,反倒是自衣袖里拿出一张金箔纸张,朝老车夫晃了晃,道:“我道车上坐的是谁,原来是仙门里的上仙!正好这段时日,我得了一方仙门安排的差事,在此守卫山道。你我既都是替上仙办事,今日我也不为难你,你且将这请帖,送给车中上仙,我就放你离去。” 车夫接了金箔,走回马车,敲门询问。 一股清风,自车中吹起,卷着金箔,入了车厢之内。 随即一道声音,从车厢里发出。 “老人家可认得这些盗匪?”说话的是独孤信。 “认得认得。”老车夫不敢隐瞒。 “这些人是否作恶多端?”独孤信又问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种让人不敢有半分隐瞒的仙门威严。 “是!”老车夫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如实回答。 叮! 一声剑鸣,响彻山谷。 春秋剑印凝聚成的剑气,自马车里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那一群盗匪所在之处,剑光纵横间,短短几个呼吸,就将盗匪斩杀得干干净净。 就连挡在道路中的木头与石头,也被斩碎成齑粉。 “劳烦老人家,继续上路!”独孤信吩咐了一声,将打开了一道缝隙的车门,再度关上。 车中横江,尚未醒来。 马车轰隆隆往前疾驰。 过了蜿蜒的几十里山路,马车绕开军营跑了一个大圈,终于是来到了东海郡城附近,远远可以见到横在原野里的城墙,嘿哟哟一道显眼的痕迹,远看之时,只觉得此城似一只远古巨兽,蛰伏在天地之间。 一条大河,自西北蜿蜒而来,在东海郡城外绕了半圈,再奔腾向东,如此流淌三四百里,河水汇入东海。 到了这个时候,横江才睁开眼睛。 他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很是喜悦。 “独孤兄!我这里有一段仙门道统的法诀,你且记下……此法在九崇山一脉,算是掌教嫡系的真传妙法。这种法门,记载在九崇之妖陆慎传我的扬帆之法里,我虽已修至神魂境,却也难以将脑中这一篇法诀的文字全部看清,费尽心机也只能得到前半阙法诀,至于后半阙,只怕要修至纯阳,才能看得清楚那些功诀文字……” 横江刚一睁眼,就把枯荣真解前半阙法诀,念给了独孤信听。 独孤信资质高绝,只听了一遍,就将法诀记在心中。 可她脸上却没有欣喜之色,反倒问横江:“这法诀本是九崇山当中,掌门嫡系的真传秘法,横兄却将之传给了我。以后若九崇山高手知晓此事,怪罪下来,横兄如何是好?” 横江笑道:“九崇山都断了万年传承,如今我替九崇山遍传道法,光耀九崇山声威,九崇山感谢我还来不及,怎会怪我?也许当年九崇之妖陆慎传我扬帆之法,本就是存着这一份心思。” 独孤信只得点点头,又将那金箔递给横江,道:“这金箔是一张请柬,邀请我们去参加一场不日之后,就会召开的盛大法会。这请柬的落款,为大光明寺朱古喇嘛。如此来看,此番搅动风云,召集四方军将,意图颠覆扶家皇帝的仙门实力,多半也就是这个大光明寺!难怪我在三宝宙船里,读到一本有关佛门诸多法统的书籍之时,其中有这么四字:‘喇嘛非佛’!佛门弟子,出家之人,本该四大皆空,大光明寺去鼓动世人生死相杀,本就是邪魔外道,怎可算入佛法门墙之内?” 第四百三十三章:射人先射马 横江与独孤信坐车而行,绕过军营,多走了数十里路,虽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甚至被人拦路抢劫,却也因此隐藏了身份,也得到了一张金箔请帖,可以凭着这请帖,前往数日之后即将召开的法会。 法会一事,虽大多数是指仙门高手,开坛讲法。 可有些时候,法会也用作众人聚会,聚在一起商议大事。 横江与独孤信一则是仙门正宗宣明道场弟子,二则在中土帝国,横江与独孤信已算名传天下,如若二人直接闯入法会,必会被人阻挡。 他二人坐马车而来,为的就是掩藏身份。 吁! 老车夫拉紧缰绳,马车缓缓减速。 东海郡城的城门,就在前方。 城门口站着一些冷面冷眼的军中士卒,旁边还坐着一些仙门中人,戒备森严。出城进城的世人,分作两列,一左一右,逐一排查之后,才能进城。 队伍排得很长,蜿蜿蜒蜒。 老车夫本想冲上前去,讲明了车中坐着两位仙门上仙,要插队进入城中,却被横江制止。横江让车夫不要声张,只把马车停在路中就行。 车夫心中有些疑惑,却不敢违背横江的意思,只得停了车。 横江与独孤信下车之时,二人头上,已经各带了一个青灰色的斗笠,斗笠边缘有黑巾垂下,遮挡二人面容,另有丝丝缕缕阴寒恶毒的怨气,自斗笠上散发出来,让人见之色变,无需多看,就已经明白,这斗笠必定是邪魔外道之物。 车夫不懂仙门妙法,只觉得两位上仙带的斗笠很奇怪,忍不住多看几眼,顿时觉得眼前一黑,心脏砰砰的跳着,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晕倒。他赶紧扶着马车的车辕,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才渐渐恢复过来。 一道金光自横江衣袖里飞出,落到车中。 老车夫定神一看,见是金元宝,赶紧用袖子遮住了,怕被别人看到而起了贪恋,半途来劫掠。老车夫收了金元宝之后,左顾右盼一番,见无人注意到他,这才小心翼翼的拿出金元宝,放到嘴边咬了一口,确认了这是真金,便赶紧贴身守好,朝横江一拱手,随即双腿一弯,就要跪下叩谢。 下跪之时,老车夫却觉得脚下似有一团棉絮,挡在膝盖前方,软绵绵又弹性十足,挡得他跪不下去,于是老车夫只得再度拱手施礼,却发现合在一起作揖的双手之中,已经多了一样事物。摊开手掌,凝神一看,发现是一颗丹药。 车夫不知丹药的用途与底细,就凑近了闻了一闻,药香入鼻,车夫顿觉浑身舒爽,通体畅快淋漓,尤其是胸膛肺部,变得很是舒服。到了这个时候,车夫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得了仙缘,被上仙赏赐了灵药,正待再去观察丹药,却发现丹药已经消失无踪了。 他见丹药凭空消失,心中突地悔恨起来,暗恨自己没有抓紧丹药,这才失了仙缘,一声叹息之后,他才想起要感谢先前坐车的两位上仙,可抬头一瞧,眼前只有长长的进城队伍,以及那四散而去的出城人群,哪里还有那两个带斗笠上仙的踪影? 车夫只得原路返回,一路上精神头很旺盛,腰不疼了,气也不喘了,回家之后,车夫越发的觉得不对劲,就找村里的老郎中瞧了瞧,郎中替老车夫把脉,对车夫说他肺痨已经好了,身体壮得像个二三十岁的壮汉!车夫这才明白,这回是真得了仙缘,旧病尽去,于是就在家中摆了两个排位,算是供奉了两位上仙,只可惜他不知道二位上仙的来历,也不知道二位上仙的姓名,更不知道这香火供奉之事只对鬼仙以及一些道统特殊之辈有用,对于正儿八经的仙门正宗弟子,全无几分用处。 东海郡城。 横江本想随着众人,列队入城。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拿出两个自深渊地狱里带回来的邪魔外道法宝斗笠,戴在头上,以求假冒邪魔外道之辈,鱼目混珠,蒙混过关。 独孤信却没有排队,直接施展出了一道法诀,手中放出精光,照在横江与她身上,转眼之间,二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这天地之间,阴气了行迹。 此乃隐身之法。 横江熟知宣明道场众多法统,懂得口诀的道术仙法,横江至少也记住了数百种,可能跟使用出来的,却没有几种。这隐身之法,乃是众多法门当中,很难修行的一种道术,难学,更难惊。 寻常仙门中人,学了隐身术之后,若只想欺骗肉眼凡胎的凡夫俗子,只想在凡俗世人面前隐匿行迹,倒也简单容易,可若想在仙门中人面前,隐去身形,却极为艰难。如若像独孤信这样,将一道隐身术,同时施展在两人身上,带着横江一同隐去行迹,则更是难上加难。可独孤信施展此法,就好比端茶喝水一样,信手而为,极其简单。 二人越过列队入城的队伍,在守城军士与那些邪魔外道仙门中人面前,大步入了东海郡城。 无人察觉,无人阻挡。 郡城当中,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独孤信与横江走至一处树荫当中,显出身形,她问道,“横兄,你我已入城,接下来要去何地?” 横江道:“郡守府!射人先射马!” 独孤信点点头,不多说。 她并非没有主见之人,若她是一个唯唯诺诺,性格软弱的女子,当年在中土帝国西北荒漠,在那边陲小城墟城里,就不会主动结交尚且是凡俗世人的横江,也不会为了横江被蝠池道场弟子挑衅一事,和那蝠池道场弟子激战一场。 她言语不多,只因是与横江在一起之时,心中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小念想,小心思,整个心都牵挂在了这些事情上,她也很喜欢这种儿女情长的感觉,这是一种她修行多年以来,从未有过的欢喜,格外宁静,格外美好。 她喜欢细细体会这宁静与美好,所以遇事之时,大多愿意让横江来做决定。 横江与独孤信,都来过东海郡城。 此番再来,算是旧地重游。 东海郡城的街道一如往昔,街中店铺一如往昔,只是街中来来往往的行人,也往日有些不同,多了一些仙门弟子。 这等仙门弟子的穿着打扮,多半还算正常,却有一小半,很是另类。 正前方走来的两人,一个鼻孔里挂了一条绕城一圈的毒蛇,将蛇当做鼻环。另一个则耳垂上咬着一条毒蛇,那毒蛇也绕城一圈,首尾相连,将蛇当做了耳环。这二人身后不远处, 有一个独行的仙门中人,打扮虽然看上去很正常,却长着一张蓝汪汪的脸面,时不时有半透明的人脸魂魄,从那人蓝色的脸皮里浮了起来,龇牙咧嘴,张开血盆大口,极为可怖。这蓝脸人只朝远处一个玩耍的小孩看了一眼,就吓得那小孩呼哧一声坐在地上,裤子湿透,尿都吓出来了。 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妇人赶紧从旁边跑了过去,抓起那个在哭的小孩,躲进旁边胡同小巷,不敢再出来露面。 这小孩一消失,街上就再也见不到小娃娃。 除了小孩以外,长得漂亮姿色不凡的年轻女子,也是消失得干干净净。 独孤信传音道:“这般牛鬼蛇神好大的威风!数年之前,我去封魔岛给横兄送丹药,曾去过一次封魔岛,那时候也是春天,万物初萌,欣欣向荣。东海郡里诸多女子,会成群结伴,出城踏青,放风筝,办诗会……如今这东海郡城里,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都见不到,定然是饱受邪魔外道折磨,心中惊怕,不敢再抛头露面。” 横江传音道:“就连我仙门正宗,也有许多沽名钓誉的道场宗派,表面上是正人君子,实则暗地里尽做一些卑鄙下作的事情。仙门正宗尚且如此,何况邪魔外道?” 二人头上戴着的斗笠,连番不断散发怨气。 行走在街道里的邪魔外道之辈,虽觉得横江和独孤信头戴斗笠,遮住面容有些怪异,不过见二人斗笠是实打实的邪魔外道法宝,就没有过多的去怀疑。 仙门中人脚程极快,健步如飞。 横江和独孤信已经修至神魂境,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从城门之处,走到了这东海郡城的郡守府。 在横江的印象中,这府邸原本就也很大,宫阙楼台诸般殿宇,皆在墙壁上雕琢了狮虎一类的猛兽,看上去颇为磅礴大气。 如今的郡守府,推倒重建了一番。 青砖绿瓦,白墙如雪,一尘不染,显然是新建不久,且维护得极好。 原本雕琢在墙壁上的雄狮猛虎一类图案,也全都改了,变成了一道道长龙浮雕。 凡俗世间里,唯有君王皇帝,才能穿龙袍,坐龙椅,住着雕龙画凤的殿宇。除了帝王之外,当仙门中人若想要穿龙袍坐龙椅,凡俗皇帝是管不着的,也不敢管。可若不是仙门中人,其他人若使用这些,那分明就是造反! 横江见了龙纹浮雕,眼中神色微变。 二人带着斗笠,罩着面纱,见不到面容表情变化,可独孤信却发觉到了,横江身上已有杀机汇聚,冷意阵阵。 她心念一动,无需多想,已然知道,横江这一身杀机,因何而起,从何而来。 第四百三十四章:一劳永逸 数年前。 横江重返中土帝国皇都。 斩了国师夫人陈碧君,平推了国师府,将之改回了十几年前的周先生府,又在文武百官面前,指点江山! 中土帝国的旧皇帝,被横江所废。 新皇扶家皇帝,由横江一言而定。 横江既一言废立,且扶家皇帝乃师兄扶向阳的后人,这中土帝国的皇室传承,与横江关系匪浅。如今有人要聚集各方军将,要反对扶家皇帝,要改朝换代,行造反之事,对于横江而言,岂非就是要和他作对? 当年横江在中土帝国,行废立之事,虽惹得四方仙门很不高兴,可接下来横江的种种表现,不论是在斗魔洞府里斩灭了纯阳仙人古木风的肉身,还是在宣明道场里与紫霄宫那经天纬地之才,名作赵清雪出纯阳仙人大战一场,且战而胜之,亦或是在宣明峰顶,手执一道剑锋,击破了邪魔外道那枯骨道君,都足以让中土帝国四方道场,为之心神震慑,不敢轻举妄动。 横江离开中土帝国,不过数年时间。 当年威名,怎会轻易被人忘记? 这几年来,紫霄宫道君慎固,又曾在宣明道场住了一段时日,助宣明道场防备以前那些邪魔外道高手的侵袭。中土帝国四方道场,在得知紫霄宫道君慎固竟然留在了宣明山,替宣明山镇守道场,更不敢对宣明道场再产生什么诡异奸诈的想法。至于原先那些和宣明道场有些纠纷,有些恩怨的道场,则早已是一个个登门拜访,明里暗里赔礼道歉,只为和宣明道场重修于好。 也正因如此,那蝠池道场开山祖师古木风,虽在斗魔洞府与横江那一战当中,没有死透,剩下了魂魄逃走,可以转为鬼修,只要静养一段时间,也算是一个鬼仙高手。可这样的人物,却一直没有回蝠池道场里去,只因他惧怕横江知晓他回来之后,前往蝠池道场问罪,让蝠池道场不得安宁。 如今直到蝠池道场被邪魔外道灭了,古木风依旧是无踪形影。也不知这蝠池道场开山祖师,是打定了主意,不肯再在中土帝国露面,还是不愿意做鬼修,而是以夺舍重生,或是转世重修之法,选择另求仙道。 不论如何,中土帝国原有的那三十六大道场,不会轻易招惹宣明道场。 此番东海郡的郡守府,雕龙画凤,逾越了身为臣子的规矩,毫不遮掩谋朝篡位的心思,多半不是得了中土帝国原来那三十几个道场的支持,而是得了邪魔外道的鼎力相助! 扶家皇帝,是横江所立。 横江来自于宣明道场,代表一方仙门。 这东海郡的郡守,若不是得了另一方仙门大派支持,哪有改朝换代的气魄? 横江遥遥打量着雕梁画栋的府邸,摇了摇头。 独孤信见横江不言语,便说道:“凡人一生,最多不过百余年。就算夺了江山,也不过能做几十年皇帝。而且,一旦做了皇帝,就要整日为国事操心,劳心劳力。中土帝国方圆数万里,有诸多州郡,凡俗世人何止千万,国中大小事务令人不胜其烦。若是不做皇帝,可能还能多活几年,若是做了皇帝,为了操劳国事儿心力交瘁,早死许多年……如此得不偿失的事情,凡俗世人竟乐此不疲,如飞蛾扑火,死而后已。” 独孤信有些不明白世人追逐皇位的心思。 她父亲是独孤明,乃宣明道场掌门人,祖上是独孤剑圣,威名赫赫,剑光辉耀万古,流芳百万世。独孤信一生下来,就该是仙门弟子,自幼受到仙门熏陶,自小学的是求仙问道之事,自打会走路开始,就行走在追求长生道果,求仙问道的仙路当中。纵使她再如何冰雪聪明,再如何心思透彻;纵使她能够明白凡俗世人追逐权利的心思,却也难以理解凡俗世人的这种情怀。 “独孤兄有所不知。” 横江嘴角挂着一丝笑意,指了指郡守府外新近种下来的,那些亭亭如帝王伞盖一样的树木,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对于我仙门中人的悠长寿命而言,众生之枯荣,只在转瞬之间。他们既不能求得长生,不能求取仙道,那就只能选择在短暂的人生当中,活得更加灿烂。就好比空中流星,虽最终总会陨灭,也能在陨灭之前,点燃刹那花火,亮彻长空。” 独孤信细细体会,点点头,不再多说。 横江又道:“我虽能理解这东海郡郡守,要谋权篡位,要改朝换代的野心。可惜,我却容不得他!中土帝国的扶家皇帝,是我一言立下,如今这东海郡守,想要起兵造反,杀入皇城帝都,取而代之,首先还需过了我这一关!” 独孤兄眼神一寒,问道:“横兄是要杀入这郡守府当中,先下手为强?” 横江摇摇头,道:“独孤兄,请随我来!” 他脚下生出一股清风,腾空而去。 飞走的方向,却不是皇宫内部,也不是远处那戒备森严的军营。 独孤信不明所以,却没多问,只与横江并肩费心而去。不过,她很是心细,即便横江没有刻意叮嘱,独孤信也自行施展出了隐身法术,将横江和她的身形,遮掩起来。 飞行之时,横江指着下方街道里来来往往的人群,道:“中土帝国,众生芸芸,诸如董海郡郡守这般位高权重之辈,不知凡几。我能杀了东海郡郡守,将他满门斩草除根,可杀他之后,还会冒出一个西海郡郡守,南海郡郡守,我哪能一一杀得过来?为今之计,最好还是斩草除根,先找出幕后操纵的那些人,将之斩灭,方能一劳永逸。” 不一刻间,二人来到东海郡城中央之处。 横江在这儿稍作停留,再凝视四方,将方位确定了一番,继而冉冉而起,比之向上,越飞越高。 站得越高,看得越远。 飞得越高,下方景物就越来越模糊。 当飞到数千丈高空之时,下方那方圆二三十里的东海郡城,在视线当中,已像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棋盘,至于城中街道,则成了一条一条纵横交错的棋路。 横江悬停在空中,摘下戴在头上遮蔽相貌的大斗笠,再运转体内法力,催动众妙之相眼罩,凝视着下方城池,眼也不眨。 独孤信也在默默的打量着下方城池,却因隔得太远,哪怕她有着神魂境的修为,且带着众妙之相眼罩,也看不清楚。 不过,她因替横江重新炼制过众妙之相眼罩,知晓横江的眼罩里,多了一道龙眼术,能远观四方,清晰入眼。 空中有风。 横江站在上风位置,身上那淡淡的香味,被风吹到了独孤信鼻间,让独孤信的心神稍稍有些不稳,脑子里情不自禁就胡思乱想起来,想的尽是些卿卿我我,情情爱爱之事,她心中暗想:“横兄处事,一步一策,智珠在握,以他的眼力与心思,也许已经猜透了我的身份底细。可正因他心如明镜,足智多谋,这才故意装作没有看出我是女人……以前我还揣测,横兄身上香味,也许是被某个女人施了秘法。可如今再去分析,却又觉得,可能横兄这是故意为之,就是为了逗弄我,撩拨我……” “若他真是为了逗弄我,撩拨我,这……这倒也是极好的。” “可这般手段,当真是有点坏心眼……那些才子佳人的小说话本里与戏曲里,总会说男人坏焉一些,才叫女人挂念,说什么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如今看来,还真是有几分道理,以后我不妨多看一些,也好增长些见识,不要轻易被横兄逗来逗去。” 此刻间,独孤信未免有些自怨自艾。 即便她心细如发,竟也没有发现,和横江在深渊地狱里,度过了那一段年月以后,她的心思不知不觉间,产生了变化。 闺怨非天生。 刚刚断奶的小姑娘不会有闺怨,因为尚不知情为何物。 陷入越深,闺怨也就渐渐的有了。 直到情根深种,闺怨也如仙门弟子总要面对的心魔一样,挥之不去。 独孤信心中胡乱的想,又不经意间用眼神余光,去打量横江的神态,却没有在横江脸上,看到任何神情变化,于是独孤信又想道:“也不知横兄是真没有发现我的底细,还是明明察觉到了却装作不知。若是前面那种原因,倒也罢了。可他若明明看出了我的底细,却还能在这佯装不知的过程里,以天衣无缝的手段来撩拨我,那么横兄与女人相处的手段,未免太厉害了些。难怪当初廖师姐,只跟横兄独处了两回,前后不过数月,对横兄的态度就已大有不同,如今仔细想来,横兄虽相貌平平无奇,可举止投足间,皆有着别样的气度,沧桑而又飘逸出尘,令人见之难忘……” 她一本心思在思忖着横江,有些失神,知道横江开口说话,她才惊醒过来,眨了眨眼睛,掩饰眸子里的那一丝慌乱。 “独孤兄且看!” 横江摘下银白色的众妙之相眼罩,递给独孤信,再指着下方城池里一处很是繁华的街角,道:“此地就是那邪魔外道弟子,汇聚之处!你我若要破局,当从此地入手!” 第四百三十五章:左护法的身手 从此地入手! 当如何入手? 这本该是独孤信要思忖的问题。 可当独孤信将横江给她的银色面罩,戴在脸上之后,虽催动了龙眼术,将下方遥远而又模糊的景物,看得清清楚楚,不过她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脸颊有些阵阵发痒,脸色又红了起来,于是转过身去,背对横江。 独孤信心中想着,“这眼罩是横兄带过的……” 良久之后,她才回过神来,将眼罩摘下,还给横江,道:“横兄,你把九脉求魔剑阵的剑主送给了我之后,我虽一直在参悟九脉求魔剑阵,也将此阵了然于胸,可若要将此阵布置出来,至少也数年时间。九脉求魔剑阵能斩杀魔君,算是我宣明道场如今最强的杀伐手段,可此阵尚未炼成,你我二人,只怕难以破局。” 若要布置九脉求魔剑阵,须得雕琢出整整十万柄玉剑,继而又要将十万玉剑,尽数祭炼,方能将之炼成仙门飞剑,再用来布阵。如此数量的玉剑,至少需要三年时间,方能炼成。若是寻常法宝,倒可以请人帮忙炼制,宣明道场弟子数量虽然不多,也有一二百人,每人炼制数百柄,十万玉剑不需一月,就能全数炼成。可若是不懂九脉求魔剑阵的奥妙,就炼制不出符合此阵的玉剑。 而若要发挥九脉求魔剑阵的最大威能,就必须要亲自动手炼制玉剑,如此才能在布阵之后,心神与阵中玉剑完美契合,让剑阵运转如意。 当初横江得了九脉求魔剑阵之后,发挥不出此阵的最大威能,一则是横江的修为,远远比不得九崇之妖陆慎,二则是横江只算是操控剑阵之人,此剑阵却非是出自于他的手臂,自然威力就要弱了不少。 故而,独孤信炼制玉剑之时,横江也曾表示要帮忙炼制玉剑,却被独孤信断然拒绝。 对她而言,如不能将此阵完美的炼制出来,岂非辜负了横江的一番好意? 也正因如此,当独孤信猜到横江要对下方那些邪魔外道动手的时候,她因九脉求魔剑阵暂时不能拿出来使用,而眼神稍显黯然。 “无妨。” 横江摇摇头,道:“我和独孤兄,只管停在此处,暂且作壁上观。这东海郡城之事,合该让左护法大显神通!” 一言至此,一道火焰,从横江衣袖里跳了出来。 左护法没有五官面目的脸上,不见任何表情,额头竖眼眨也不眨,唯有冷冽杀机,自眼中逸散出来。 “以前,尊上和我的修为,皆是仙门修士之时,我曾说过,可将神魂境之辈焚得烟消云散,可伤纯阳仙人,尊上只怕是有些不信。如今我与尊上,修为提升,本事见涨,我手中火焰,已能让纯阳仙人谪落凡尘!如今,我借着今日这个机会,大显身手,也好叫尊上知道,我自从归顺了尊上之后,就已痛改前非,在尊上面前,再无半分诡诈的心思,在尊上面前,所言句句是真,没有半字虚假。” 左护法言语一阵,朝横江拱了拱手,往下方飞去。 东海郡城里,多得是各方仙门中人。 左护法自空中飞落的身形,尚未落地,就已被察觉。 不过,当众人看清楚左护法面容,见他脑袋圆溜溜没有五官面目,只有一只孤零零的眼睛长在额头之时,这东海郡城里的仙门弟子,反倒是放下心来,不再去关注这个突然从天而降之辈。 只因在邪魔外道弟子看来,你若穿得体体面面,言行举止一本正经,五官面貌长得一脸正气,他们反倒是会对你心生敌意。 可你若面目可憎,你若穿着另类,你若长得牛头马面,他们反倒会对你心生好感。 左护法自空中缓缓降下,落在一处街角。 许多仙门弟子来来往往,从左护法所在的街角,进进出出。 街角侧前方,是一座院门。 门口摆着两只石兽,不是石狮子,却比石狮子威武凶恶了不知多少倍。 院门极高,挂着纯金打造的门楣,上面写着“国师府”三个字。 左护法对于国师府很是敌视! 他乃横江的心魔。 横江拥有的记忆他也有,横江经历过的事情,他也经历过,与横江一体同源,他若不能占据横江的心神,对横江取而代之,那就只能依附横江而生存,诸如现在这样,做横江麾下的左护法。只因横江是本尊,如若横江魂飞魄散身死道消,左护法这个心魔,自然也就烟消云散。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左护法一见到国师府三个字,就想起了二十几年前,中土帝国皇都,那一座周先生府地,以及府中那个婢女陈碧君…… “哼!” 左护法恨得咬牙切齿,大步向前,走近了国师府中。 守卫国师府的侍卫见左护法长相怪异,一看就不是正儿八经的仙门正宗弟子,便对左护法没有半分戒心,不仅没有来阻扰左护法,反倒拜倒势力,将左护法恭迎进了国师府。 入得府中,就有外道弟子来问询左护法。 “阁下额头独眼,十分神秘,不知是修炼了何种秘法,来自于何方高门大派?” “阁下身上气息阴寒,却又带有一丝火焰的暴烈气息,莫非是同时修炼了冰霜道法与火系道法,继而将冰火两种法统,修炼的阴阳调和,浑然如一了?” “阁下眼生得紧,想必是刚来中土帝国不久。如今紫霄天尊高举仙国而去,数百万里山河成了无主之地,我辈外道弟子,正好入主这一方天地。可这中土帝国里,三十几个道场,虽一个个离心离德,不愿意同心协力和我们大战一场,可各方道场若真合在一起,实力也不容小觑,我等还需联合力量,不知阁下师从何方,今日来到国师府,是否也是为了联合各方外道,同心协力,讨伐中土之事而来?” 左护法不说话,一步步往前走。 只有众人问的急了的时候,左护法才稍稍点了点头,算是做了一个不置可否的答复。 最开始之时,众人还不以为意。 可到了后来,众人终于发觉不对! 有几人飞驰而出,挡在左护法面前,顷刻间集结出了一座阵法,一边防备着左护法,一边大声喝问,道:“各方道友问你这么多问题,你为何一个都不肯回答?莫非你根本就不是我外道弟子,而是来自于佛门,修行的法诀是佛门当中,最精纯的道统,是那一篇源自于法臣天尊的闭口禅?” 左护法凝视挡在前方的法阵,摇了摇头。 直到此刻,他才停下脚步。 除了前方有人布阵阻挡之外,这国师府当中不知多少邪魔外道弟子,从四面八方,风驰电掣般飞来,将左护法团团围住。 左护法打量四方,掐指数了数刚刚一共走了多少步,再算了算他从国师府大门,来到此地的距离,得知自己已经来到了国师府中央位置,独眼里就出现了一丝欣喜之色,以腹语术发声,问道:“国师何在?” 这些外道弟子,本就来自于各方势力,并非是一人门下,如今面对突然出现来历莫测的左护法,他们怎会是一条心? 有不少外道弟子见左护法气宇轩昂,直呼国师之名,竟被左护法吓到,暗自猜测左护法到底是什么来历,心中对左护法的敌意,却在不知不觉中,散去了几分。 半晌之后,一个身穿酱红色僧裙的僧人,来到左护法面前。 僧人头顶三千烦恼丝,并未落尽,而是留了半寸长的短发,且僧人身上,弥漫出一股膻腥味,显然是牛羊肉吃多了之后,又不洗漱刷牙,这才落下了一身的怪味,让人闻之刺鼻,望而却步。 这僧人穿着虽有三分像佛门弟子,却有七分不像。 左护法见过佛门天尊法臣的真容,也曾在东湖边上,见到过一个光明寺的弟子,如今左护法已能通过穿着打扮,就分别出佛门弟子和喇嘛弟子的不同。 这喇嘛僧趾高气昂,责问道:“你是何人?法王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左护法见喇嘛僧目中无人,衣袖一甩,掀起一团红得发紫发黑的火焰,烧向喇嘛僧。 这喇嘛僧虽是外道弟子,早已习惯了与人争斗,生死相杀的经验很是充足,也曾想过左护法会突然出手,却没料到左护法放出的火焰,强横异常,眨眼间就烧毁了他身上穿着的僧裙,烧融了他的肉身,继而灰飞烟灭,魂散当场。 烧杀了喇嘛僧之后,左护法拉起衣袖,露出稍稍有些古铜色的手臂,掌中端着一团火焰,道:“现在我有资格见法王了吗?” 外道弟子见左护法一言不合就杀人,纷纷后撤,却无人替那死去的喇嘛僧抱打不平,无人斥责左护法突然出手杀人。对于邪魔外道而言,左护法这般阴狠毒辣的手段,不正是他们一贯以来的作风么?于是左护法这番行为不仅没有惹出众怒,反倒更让周围外道弟子认同了他。 唯有那些喇嘛僧,一个个满脸怒火,却敢怒不敢言。 众喇嘛僧皆有修为在身,哪里看不出来左护法火焰玄妙,难以抵挡? 场面一度寂静下来。 良久之后,才有人问道:“阁下来国师府,到底所为何事?” 左护法早有准备,道:“佛经里有那么一句:众生平等。我在想,既然众生平等,那么为何别人做得了国师,我却做不了国师?这问题我想了许久,百思不得其解,今日终于按耐不住,于是来到了这国师府,要找国师当面谈一谈,看他如何回答我,看他是否肯将国师之位让给我。” 第四百三十六章:同道相残 原来是为了谋夺国师之位! 原来这个面目全无,只有一只独眼的高手,和中土帝国三十几大道场没什么关系,来此不是为了和众人生死相杀,反倒是为了争权夺利而来。 只不是仙门正宗,那就好办了。 至于争权夺利,对于邪魔外道的仙门弟子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 国师府中各方仙门弟子,早已包围在了左护法周围。 甚至连国师府外,住在东海郡城中各处的外道仙门弟子,也是闻讯而来。 不过,来到此地的外道弟子虽然越来越多,可他们对左护法的敌意,却越来越少,围住左护法的包围圈,越来越宽松,至于挡在左护法正前方的那些外道弟子,则纷纷朝左右让开,就连穿着僧裙,露出了胳膊膀子的喇嘛僧们,也不再做出一副要跟左护法分一个你死我活的态势,只是眼神依旧愤然。 愤然之中,又带着几分挑衅,几分不屑。 “你家法王何在?”左护法盯着最近的一个喇嘛僧,眼中闪烁着火焰,以腹语之声,喝问道。 “阁下稍等,弟子先前禀告法王!”喇嘛僧朝左护法点点头,双手合十,领着众多大光明寺的喇嘛弟子,转身而去。 待到喇嘛僧走光,左护法干脆闭上了眼睛,不言也不语。 左护法乃横江心魔所化,和横江一体同源,他根本就不需要自己修炼,随着横江的修为增长,左护法也会越来越强。如今横江的修为到了神魂境,左护法自然也是神魂境。 神魂境高手,耳聪目明,视力听力远超常人,哪怕在二三里外,也能看清树叶,哪怕相隔二三面墙,也能听得清楚墙外的耳语。 外道弟子,不知收敛。 如今见左护法闭上了眼睛,外道弟子就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猖狂惯了,就连私语的声音,也不知道遮掩几分,至于左护法听了之后,开心不开心,愤怒不愤怒,这些外道弟子似乎全然没有考虑过。 好在他们私下里讨论的,也就是在猜测左护法到底是什么来历,又说左护法看上去身上全无一丝仙气,应该不是纯阳仙人,可那大光明寺的朱古法王,有仙人修为,这独眼怪人要是没有什么压箱底的手段,必定胜不过朱古法王。也有人说,独眼怪人也许就是某个强横道场,派遣出来探路之辈,是为了来此,试探试探大光明寺的深浅。又有一些狂妄之辈,说独眼怪人和大光明寺之间的争斗,只算是狗咬狗,管他谁打赢了,谁能做国师,都无所谓,只要能横扫中土三十几大道场,到时候在平分七万里江山,其他事情都是次要的…… 外道弟子口中的独眼怪人,顾名思义就是左护法。 左护法将众多话语,听在耳中,神态没有半点变化。 他喜怒不形于色,不是因为道心有多坚定。 心魔而已,哪里谈得上有什么道心。 左护法之所以能维持神色不变,只因如今在左护法心目中,周遭这些叫嚣不已,魑魅魍魉一样的外道弟子,就和死人差不多。 在左护法看来,但凡有些智略之人,就不会和死人生气。 他已打定主意,要横扫这国师府。 要让国师附中这些外道弟子,一个都不能活着出去。 他和横江一体同源,又追随了横江一段不短的时日,如今得了横江指派来此,哪里还不知道横江意欲何为。 “无量上师!” 一声似是而非的佛号,自前方响起。 左护法睁开眼睛,朝佛号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类似于僧袍的兜帽斗篷的喇嘛,从国师府内院方向,大步而来。 左护法盯着此人看了看,道:“阁下就是国师?” 那斗篷喇嘛走至十余米外,就不走了,朝左护法拱手施了一礼,道:“小僧朱古,见过这位道友,不知道友仙乡何处,在何方修行,得了哪位大仙的道统?” “哼!我姓左,叫左护法!” 左护法冷冷一笑,道:“你大光明寺好歹也是一方高门,如今我登门造访,却让我站在此处说法,莫非这就是你大光明寺的门风?” “道友里边请!”朱古法王不以为意,反倒是双手合十,施礼致歉,脚步一抬,已走向了国师府的大厅。这人虽拱手致歉,可入了大厅之后,却半点颜面都不给左护法留。 朱古法王坐在了大厅的太师椅上,刚一作下,就将手臂一甩,袖子底下生出一道道黑光,落在厅中诸多桌椅之上,顿时就让木制桌椅,腐化成了灰黑色的尘埃,又被一股突然出现的狂风吹了吹,继而消失无踪。 左护法来到厅门口,往厅内踏了三步,就停了下来,环顾四周。 国师府气派,大厅宽阔。 原本摆着十几张桌椅,顷刻间消失无踪,不见了踪影,厅中空空荡荡,剩下的最后一件家具,就是朱古法王屁股下面坐着的太师椅。 显然,朱古法王根本不打算让左护法坐下来。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高下立判! 左护法虽算不得智慧高深,可他本是心魔,各种奸诈卑鄙手段,都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自然也能看出,这朱古法王,是在他面前摆谱。 朱古法王皮肤有些黝黑,似是长年累月被太阳曝晒,而且修炼的仙门法诀也没有滋养皮肤的效果,更显皮肤粗糙,毛孔粗大,而且脸颊上有着两团又宽又显眼的红晕,似是抹了胭脂一样,看上就与寻常人不同。他身材有些矮,却胖,四肢短小而粗壮,耳垂也大,乍看一眼很是慈眉善目,可仔细一瞧,却能感觉到,这朱古法王眼中,闪烁着几许狡诈残暴的凶光! 左护法将朱古法王仔细审视了一番,沉吟道:“法王,我站得太久,现在有些累了。” 朱古法王道:“我这国师府,只有这一张太师椅,阁下若真累了,可以席地而坐,可以自己拿出椅子坐,我这国师府却没有给你准备凳子。” 左护法指着朱古法王座下的椅子,道:“这不正好就有一张?” 朱古法王道:“这太师椅,只有国师府的主人,能坐!” 左护法道:“原来如此!” 朱古法王冷冷一笑,道:“我听门下弟子说,你今日来此,是想让我把这国师之位,让给你?” 左护法点点头,道:“说得好听是让,说得不好听是要抢。” 朱古法王道:“好大的口气!如此说来,你是打定了主意,要坐我这太师椅?” 左护法道:“正是!” 朱古法王道:“可惜,就算你做了我这太师椅,也未必是真正的国师。如今这中土帝国的皇帝,依旧姓扶,依旧住在中土帝国皇都里,乃是宣明道场真传弟子扶向阳的族人子弟。你若想成为真正的国师,若想名正言顺,还需镇压了中土帝国那些道场。” 左护法点点头,道:“法王此言有理,正合我意。不过,在镇压四方道场之前,我觉得先镇压了法王,才是最紧要的。” 朱古法王动了动嘴皮子,真要再说,左护法衣袖一甩,抢先说道:“法王,闲话不必多说,如今东海郡城里各方外道弟子,该来的都已经来了。正好趁着众人在此,你我做过一场,斗**道,分判一场输赢,看看这国师之位,到底是谁的。” 朱古法王霍然起身,从衣袖里掏出一个木鱼法宝,一手持着木鱼,一手持住小木槌指着左护法,道:“区区神魂境,也敢恣意放肆,真是不知死活!我佛慈悲,也有金刚怒目之时,今日本法王已动了真怒,必要让你坠无边地狱,你可莫要怪本法王心狠手辣!” 左护法不以为意,道:“外道弟子,自古以来就擅长同道相残,我怎会怪法王?” 朱古法王神色一沉,手中木槌敲在木鱼上。 木鱼轰隆一声,如雷炸响,又有灵光如电光豪芒,照耀而出。那电光里头,显现出一道身影,真是那佛门金刚的样子,只是这金刚看上去大威大德,眼眶里却腥红一片,令人望之震怖! 这番佛法,着实令人惊叹。 厅外一些观战之人,被金刚身上射出的佛光一照,身躯沾染佛光之处竟像是春阳融雪一样,急速融化,变作血水! 左护法却浑然无事,额头独眼中满是讥讽。 朱古法心中一惊,想道:“我这佛法能融化众生肉身,无往不利,为何这姓左的独眼怪人站在金刚正前方,受无量佛光曝晒,却安然无恙?” 他哪里知道,左护法乃心魔显化而成,本就没有肉身。 既然连肉身都没有,这等融人肉身的佛门法术,怎能伤得到左护法分毫? “法王手段,着实不错!” 左护法大声赞叹,站在原地不动,语气中尽是讥讽之意。 哪怕那金刚冲到了他身边,用佛光凝聚成诸多佛门兵刃,施以降魔杵戒刀僧棍一类武器,让左护**番轰击,左护法依旧是浑然无恙。直到那金刚身影渐渐变黯淡了,佛光消泯了大半,左护法才再度开口,道:“法王的佛法,我已经见识过了。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如今也该让法王看看我的法统。说来也巧,法王修的是佛法,我修的也是佛法,正好借着今日这机会,请法王指正……” 第四百三十七章:铁石心肠 请法王指正! 左护法声音平和,看不出有半分怒意。 他这般神态,全然是学自于横江,要学那番云淡风轻,山岳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温文尔雅的状态。 不得不说,左护法的学习能力很不错。 身为心魔本就该学习本尊的语气神态。 若是学不会,等到本尊没有读过心魔劫数,从而走火入魔,从何丧失了心智,从而被心魔反客为主,占据肉身与心智之后,一旦心魔的言行,一旦心魔的所作所为,和本尊差距巨大,必会被人察觉,心魔有如何能鸠占鹊巢? 在神态这一方面而言,左护法与横江已有七分神似。 神似而非形似。 他一言既出,便拿定了痛下杀手的主意,八寒业火似潮水一样,自左护法身上燃烧而起,朝着这大厅四面八方燃烧而去。 当先受到八寒业火高温影响,当先被火焰灼烧了身躯的,就是位于大厅当中,坐在太师椅上,正好位于左护法正前方的朱古法王。这法王原本见左护法身上没有半点仙气,浑然不似是纯阳仙人,就认为独眼怪人,最多也就只是一个神魂境之辈,论其威能与实力,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一个神魂境之辈而已,就算是身上怀有强横法宝,就算是要殊死一搏,即便到了生死相杀之时,也绝对不是纯阳仙人的对手! 事与愿违! 左护法虽然只有神魂境的修为,可是左护法的八寒业火,一旦释放出来,这威能何止是神魂境? 朱古法王先前不知,知道被火焰沾染到身上,他才神色勃然大变。 未曾料到,区区神魂境之辈,施展出的火焰法门,竟然有这般威力! 大光明寺虽然是喇嘛教,喇嘛非佛,喇嘛教派一脉,一贯认为自己也是有着佛门的传承,正因如此,大光明寺对于佛门法统,也有着一定的了解,诸如念诵的经文,修持的佛法,观想的佛陀,大光明寺里都有详细的记载,至于佛门的佛法,神通,大光明寺也有相关记载。于是,例如佛门业火,大光明寺的精英弟子,自然也看得明白。 朱古被尊称为法王,自是身份不凡,他在大光明寺的地位,已绝非是寻常门人弟子,认得的佛门手段,比起寻常大光明寺弟子,自然要多。 八寒业火,乃佛门业障之火! 旁人认不得,朱古法王确认得! 无知者无畏! 反过来,也是明白佛门业火的强横,在面对佛门业火之时,心中才越发的觉得恐惧。 朱古法王来不及做出其他应对,他第一时间,就闪身后退,完全不想直面左护法施展出的八寒业火。 可惜,朱古法王逃逸的速度虽然迅捷,八寒业火的速度却更快! 此火似乎雷霆闪烁,绽放出万道火光,眨眼之间,就布满了整个厅堂,将位于大厅当中的朱古法王,包围在了火焰当中。当火焰包围朱古法王的时候,朱古法王逃遁的身形,距离这厅堂的门窗,只有数米之遥,只需再过片刻,就能脱身而出,只可惜朱古法王棋差一招,最终没能脱离险境,终究是被火焰笼罩,烈焰缠身,发出一句一句声嘶力竭的呼喊。 啊!啊! 惨叫凄厉,似乎厉鬼哭号。 左护法早有准备,又怎会让这朱古法王,轻易逃脱。 这一次左护法从天而降,来到这一座国师府,是奉了横江之命令,并非是象左护法说的那样,是为了做这东海郡的国师。也更不会因为这国师的身份,就一心一意去辅佐东海郡的郡守,助他讨伐皇权,助他击败中土帝国的皇帝,将那本是扶向阳族长子侄后背的中土帝国皇帝废掉,再重立新皇。 实际上,左护法自空中降落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想得清清楚楚,要在这国师府,做出何等事情,才能让尊上满意。 烈火滔天! 朱古法王堂堂纯阳高手,世间仙人,被火焰一烧,惨叫了一阵,就没了声息。按照常理而言,纯阳仙人就算是中了别人的算计,别人用火焰灼烧了身躯,被人杀得没有退步的余地,也能舍弃肉身,让那神魂逃离,毕竟纯阳仙人,一体纯阳,就连体内神魂,也早已蜕变进化成了阳神,无惧烈日曝晒,无惧风霜暴雨,可以化作一束魂光,施展穿墙入户的手段,从墙壁穿墙而过,飞空遁逃。 可惜左护法根本就没有给朱古法王机会。 同样,左护法也没有给那些在四周观战的外道弟子机会。 左护法自从来到此地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将此地邪魔外道弟子的性命,全都留在的此地! 凡俗世人尚且知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左护法乃横江心魔所化,和横江一体同源,双方一荣俱荣,一辱俱辱。若横江身死道消,左护法这个心魔,也会立即消失在天地之间。只有横江修为日益增长,在修行之路越走越远,左护法才能受益于横江,水涨船高! 对于左护法而言,所有阻挡在横江面前,有碍横江问询仙道之辈,都是罪该万死,都应该万劫不复。 故而,早在左护法来到这国师府之时,他就已经在心中谋算着,要如何施展手段,才能将此地的外道弟子,一个个全都留在此地。在左护法心中,唯有这么做,才能替横江扫清这东海郡的障碍! 他这么想,便这么做。 火焰滔天! 眨眼之间,熊熊烈火就将整个国师府,笼罩在了火光当中。 朱古法王这个纯阳仙人都来不及躲闪,被火焰包围,逃脱不得,其他外道弟子,修为比不得朱古法王,最多也就是神魂境之辈,如何能避开左护法处心积虑,蓄谋已久的火焰袭击? 于是,众人一个个火焰缠身,逃脱不得! 八寒业火虽是火焰,却冰冷无比,懂的人瑟瑟发抖,却又能烧得人浑身焦黑,血肉筋骨一并被烧熟了。 众多外道弟子虽然师承外道大派,师门的道统源远流长,却又何曾遇到过这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佛门手段,一个个禁不住有些呆滞。直到疼的痛不欲生,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才猛然间清醒过来,大声叫喊。 有求饶的,呼喊着左护法网开一面。 有不明所以的,大声喊冤,说他和左护法都是外道弟子,本就没有什么仇怨,就算左护法是要做这中土帝国未来的国师,他也会拥护在国师周围,他既然愿意拥护国师,二人之间就没有什么矛盾,何必生死相杀。 也有人呼喊着自己师门前辈高手的名字,希望左护法能惦念他们师门高手的名声,心底生出些许忌惮,从而将熊熊燃烧的火焰,稍稍收拢些许,放他们离去…… 呼喊之声,不绝于耳。 人声鼎沸,沸反盈天。 左护法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他只顾着放火!、 心魔之辈,天生就极为凶残,他们连自己的本体本尊,都能祸害,能让自己的本尊身死道消,万劫不复,又怎会顾虑这些邪魔外道的死活? 左护法心中,没有半分怜悯。 红到发黑发紫的八寒业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左护法周身上下烧了出去,燃向四面八方,电光石火只将充满了整个大厅,连那有着纯阳仙人实力的朱古法王,都未能逃脱八寒业火的范围,被烧得身死魂灭。 大火出现的那一瞬间,厅外的外道弟子,本来也想逃走,可眨眼之间,火焰就烧向了他们,把他们也笼罩在烈焰之内。 众人全然来不及反应。 当他们察觉到不对的时候,身形已经被火焰包围住了,一瞬间就被烧伤了根基,多年以来修炼的仙门法统,半点都施展不出来,无法朝远处逃离。于是,众人只能大亨呼喊求饶,这才有了这沸反盈天,人声鼎沸的场面。 左护法神色不变,不为所动。 若论铁石心肠,世间众生,有谁比得了心魔? 不知不觉。 半个时辰过后。 整个国师府,被一场大火,少得干干净净。 至于先前位于这国师府当中的各方外道弟子,甚至连那纯阳仙人境界的大光明寺的朱古法王,都被烧得魂飞魄散,消失在这天地之间,连半点痕迹也没有留下。而巍峨大气,园林别致的国师府邸,则变成了废墟,漆黑一片,化为平地。 左护法将此地生灵,杀得干干净净。 直到烟云散尽,周遭悄无声息之时,左护法才离了成为废墟的国师府,来到了国师府之外的街道当中,朝着远空,拱手一拜。 他这一拜,自然是对横江施礼。 横江与独孤信站在空中,一只在关注着国师府当中发生的事情,二人亲眼见到左护法杀入了国师府,也亲眼见到国师府化为灰烬。 嗖嗖! 横江与独孤信,联袂而来,落到地上。 左护法面对着横江,拱手一拜,道:“尊上!属下不辱使命!” “很好!” 横江点点头,转身往北,大步而去。 左护法不言不语,跟随于横江身后,独孤信却问道:“横兄,这是要去何处?” 横江淡然一笑,道:“去东海郡城的郡守府,问一问那郡守,为何要勾结邪魔外道,意图谋反!” 第四百三十八章:阉人 东海郡守,复姓东郡,单名一个辉字。 东郡一氏,源远流长。 根据宣明道场里的经卷史册记载,五千余年之前,中土帝国尚未统一,四分五裂,天下英豪各自为政,征战不休。最终,各方仙门道场见众生罹难,民不聊生,这才出面支持诸国当中的一国,让其一统江山,才终结了战事。当年那一统江山的皇帝麾下,有一个重臣,文武兼备,功勋极大,于是被皇帝册封为东海郡的郡守,世世代代,永镇东海。也正因如此,那镇守东海郡之人,干脆将自己的姓氏,改为了东郡二字,这就是东郡一氏的由来。 因东郡一氏,时代镇守,教化黎民百姓,功德无量,使得数千年来,原本紧靠东海,土地荒凉的东郡,渐渐的变成了鱼米之乡,成为一方福地。于是,即便是改朝换代,即便王朝更替,东海郡的郡守,一直都是东郡一氏的子弟。 二百余年前,李氏颠覆旧朝,改朝换代,不知杀了多少旧朝官僚,不知灭了多少旧朝世家,却没有动东海郡里东郡一氏一根汗毛。 也正因如此,数年之前,横江在中土帝国废立皇帝,立了扶向阳家中子孙为新皇之时,扶家皇帝不知诛灭了多少前朝旧臣,却对东海郡网开一面。 横江本就是中土帝国之人。 对于东郡一氏,横江在拜入宣明道场之前,就已有所了解。 他也没想到,东海郡这东郡一氏,竟然会勾结外道之辈,意图颠覆扶家皇帝的朝政! 郡守府围墙外壁,雕龙画凤,极为惹眼。 横江望之心烦。 当横江来到镇守府正门口,立身于三步之外的时候,守卫镇守府的侍卫,已经拔刀出鞘,以刀锋指着横江三人,叱喝道:“镇守府腹地,闲杂人等,还不速速离去?” 横江问道:“此地雕龙画凤,我还以为是何方皇宫,没想到原来直是一座镇守府!” 侍卫怒道:“是皇宫还是镇守府,怎由得了你来说道?我看你头发花白,多半是活得悲苦不如意,我劝你还是不要自讨苦吃!赶紧走!赶紧走!” 横江不多说,缓缓抬起手掌,掌心摊开,升起一团烈焰。 这火焰算不得有多厉害,施展火焰法门,也只是他拜入师门之后不久,由独孤信所赠的那一篇火法九耀诀。 此等法门,入不得仙门高手法眼。 可在这个侍卫面前,却是了不得的仙门手段。 “原来是上仙来此!” 侍卫收起手中长刀,朝横江拱手一礼,转身后退了几步,却依旧挡在门口,不肯让开,道:“上仙若想见郡守,还请上仙稍等片刻,容我前去禀告,也好让郡守先做准备,不至于在上仙面前失了礼数,乱了方寸。” “不必了,你且退下。” 横江衣袖一甩,掀起一股清风,将侍卫从门中吹到一旁。 侍卫不再想着要死守大门,却是咬了咬牙,问道:“不知上仙来自何方?” 横江道:“宣明道场。” 侍卫眼神一颤,拱手抱拳,躬身一拜,不再多说,退到一旁。 横江大步走进郡守府当中,随同独孤信,领着横江,直接向镇守府里那座议事大殿,龙行虎步而去。 守门的侍卫将妖刀朝地上一丢,自旁边一个小门房里,拿出了一坛酒,坐在门槛上,大口大口的喝着。 恰巧有府中一个管事,途经此地,见侍卫竟然坐在门槛上喝酒,丝毫没有半点尽忠职守的样子,当即大怒,道:“你个下三滥的东西,连守个门都手不好,吊儿郎当,等我将此事告知给总管大人,定要扒了你的皮!” 侍卫大口大口的喝着酒,咕噜噜吞下去,很是畅快的打了一个饱嗝,冷笑道:“你拔不了我的皮。” 管事破口大骂:“好大的胆子!” 侍卫道:“我是个有卵子的人,胆子肯定比你这个没卵子的大!” 管事似是被人戳中了尾巴的老鼠,嘴角抽动,气得直跳脚,吼道:“放肆!” 侍卫站起身来,将酒坛朝管事脚边一丢,道:“你再如何趾高气昂,你也休想奈何得了我。区区一个阉人,不过是狗仗人势而已。如今你主子自身难保,你竟还想着在我面前耍威风,真是可笑!” 不等管事的回答,侍卫已经捡起了丢在一旁的腰刀,乘着三分酒性,朝府邸之外,大步走远。 管事指着侍卫,怒道:“你站住!” 侍卫充耳不闻,越走越远。 管事气急败坏,高呼着要捉拿侍卫,却没有人回应他,正当管事准备亲自动手的时候,郡守府内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痛呼,惊得他浑身冒汗,通体发凉,暗道:“坏了!府中出事了,出大事了!” 管事不再理会侍卫,顺着痛呼之声的方向,拔腿狂奔。 他听得出这声音是谁发出来的! 当管事跑到大殿门口之时,他脚下就像是灌了铅一样,再也难以向前移动半步。他清楚的见到,平日里在东海郡高高在上,一言可以定人生死的郡守东郡辉,趴在黄金打造的龙椅旁边,被一个满头白发,带着银色眼罩,穿着宽大长袍之人,踩在脚下! “难怪连一个侍卫,也敢在我面前叫嚣!原来那狗东西早就知道,是有仙门高手打上门来了!”管事做惯了奴才,最会察言观色,他哪里看不出来,如今坐在龙椅上,踩着郡守身躯之人,必定是一个仙门高手! 若非如此,这大殿里的侍卫,怎会一个个消失得无影无踪,为何不护在郡守身边? 管事惊了一惊之后,渐渐回过神来,腿脚也能动了,转身就要溜走,不料横江冷冷道出一句:“站住!” 管事只得转回身,一连谄媚的笑容,看着横江。 “又是一个太监!” 横江淡然一笑,才在郡守背上的脚,稍稍用力,只将郡守压得五脏疼痛难忍,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场气绝身亡。 郡守正要求饶,却听横江说道:“历来只有皇室子弟,府中才能豢养太监宦官。你东郡一氏,虽然对百姓有功劳,却没有养阉人的资格。” 郡守脸色惨白,汗如雨下。 横江沉默片刻,问道:“好好的东海郡郡守不做,你为何要造反?” 郡守咬咬牙,道:“人生在世,总要有几分追求,才算是一条汉子!我求仙问道无望,做不得长生的仙人,脱不了这滚滚凡尘,却也要在凡尘当中,做那最为尊贵之人!若连这点雄心都没有,人活一世,和草木有何区别?” 如此一番说法,倒有几分男儿气概。 横江亦是点了点头,道:“人活一世,总该有些追求,这不怪你。可惜,中土帝国的扶家皇帝,是我在皇都,一言废立之时,亲自立下的帝王。我既知道了这件事,就容不得你坏了扶家的皇位!” 郡守道:“你休要吓唬我!你宣明道场,充其量不过只有两个仙人,那些邪魔外道,却连道君都有!我虽然不是什么仙门中人,对于仙门之事,却并非全然不知!你宣明道场在原来的中土三十六大道场里,虽然厉害,可比起邪魔外道,却差的太远!再说,宣明道场那两个仙人,迟迟未归,也不知是死是活,有何可惧?如今外道入主中土帝国,时局大变,三十几个道场自身难保,你宣明道场也是岌岌可危!在这关键时刻,你不思量着如何保全宣明道场的道统,如何护住宣明道场的羽翼,却跑来东海郡里,来此找我的麻烦!小心你今天杀我之后,明日就有各方外道高手,杀入你宣明山,杀得鸡犬不宁,寸草不生!” 这郡守说话之时,站在门口的那个管事,见横江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就缩着脖子,悄悄溜走。 管事一离开,就起了骏马,朝国师府方向狂奔而去。 郡守见管事走了,眼中出现了一丝笑意。 他朝横江分说了一阵之后,语气越来越强硬,最终甚至如此说:“念在你修行不易,念在你宣明道场五千年来,对我东海郡颇为照顾,等今日你败亡的时候,我必定会向外道高手求情,留你一个全尸!” 横江笑了,道:“你既说要留我全尸,那我也还你一个人情。今日我不杀你,只在你身上割掉下一块肉。” 郡守问道:“阁下要割哪里?” 横江不多说,手指一挥,指向郡守腹部,指中剑气放出,割掉了郡守的胯下之物。 做了此事之后,横江就从龙椅上站起身来,朝殿外大步走去。 “啊啊啊……” 郡守疼的满地打滚,面色狰狞,怒吼道:“我绝不会放过你宣明道场!” 横江无动于衷,腾空飞驰而去。 独孤信有些疑惑,问道:“横兄何不斩草除根?” 横江道:“外道之辈既然要找人谋反,要大起兵祸,就必定不会轻易改变主意。就算我杀了东海郡守,他们也能找别的郡守来出头。我留东郡辉性命,却阉了他,那东郡辉必定恨我至极,继而绞尽脑汁邀请外道之辈,颠覆扶家皇室。如此一来,方能一网打尽!” 第四百三十九章:流言 剑光璀璨,往西而去。 独孤信和横江并肩而立,心中想着:“横兄深谋远虑,我不及他。”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实际上她的智略,原本不弱于横江。 当年她刚刚和横江在墟城相遇,一起探访九崇山古代洞府遗迹,当时她以一种大智若愚的姿态处事,当进入藏经的殿宇之后,则略施小计,就骗过了各方弟子,得了众妙之相的传承,再略施小计,又让众人不得不让出大部分利益给她。 女人从来不笨。 很多时候,女人甚至比男人更加心思精细。 当女人在她心仪的男人身边之时,尤其男人很聪明的时候,女人往往会不愿意动脑子。 从空中往下看,依旧是一片莹白。 飞离了东海郡城,落到地上,才能看清楚,地面积雪已经变薄了许多,有些地方显现出星星点点的绿意,那是被积雪覆盖了,压弯了的青松、绿竹,在春季来临之时,又停止了腰杆,抬起头来。 万物复苏。 这是一个欣欣向荣的季节。 独孤信心情很好。 她见横江没有急着回宣明道场,也不多问,只跟随其后,她倒是希望,这一段旅程,能够久一点,就更好了。因为横江回到了师门之后,必定要闭门修炼,而且师门当中,又有一些杂事,会来纠缠横江,独孤信哪里还有机会,再和横江像今日这样,朝夕相处。 雪地里步行,也有一番别样的趣味。 左护法化作一朵火焰花纹,附着在横江衣袖上。 于是延绵不绝的雪景当中,只有横江与独孤信两道身影。 走了许久,才见到城池。 横江逢城就住,一住就是好几天。 对于神魂境高手而言,宣明道场与东海郡之间,那几千里近万里的距离,实在算不得什么,可横江足足走了一月有余,尚且没有走完一半的道路。 至于东海郡城里,各方外道弟子被人用一把烈火,烧得干干净净的消息,则早已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中土帝国。 每逢横江入城,住进了酒店客栈,他就会听到殿中喝酒的宾客,借着酒劲,道听途说胡扯着东海郡之事。 “那邪魔外道之辈,被仙门正宗的道君,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你休要胡扯,分明是紫霄天尊见邪魔外道太猖狂,亲自下凡而来,施展出无上法术,将邪魔外道斩尽杀绝,灭一灭他么的威风。否则,咱们中土帝国若是被邪魔外道给统治了,以后定然是民不聊生,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还怎么活下去?” “你们休要胡说,紫霄天尊何等神仙,他怎会轻易现身?依我看来,多半是我中土帝国之外的仙门正宗,见不得外道猖狂,这才施以援手。” “说来也气人,我们中土帝国里,明明也有许多仙门正宗,号称三十六大道场。那前朝刊印,发布全国的《帝国志》里头,写得清清楚楚,把那三十六大道场,吹嘘的天下第一,地上无双,到头来一旦邪魔外道入侵,一个个变成了缩头乌龟,真是没用!” 但凡有人说起这样的话语,独孤信就会微微皱眉,神色不愉。 因宣明道场,也是中土三十六大道场之一。 独孤信身为掌门弟子,听到凡俗世人鄙夷仙门正宗,怎会心中乐意? 每当到了这个时候,横江都会淡然摇头,示意独孤信无需烦忧。 如此又过了一段时日。 距离宣明道场,已只有二三千里距离。 这一次再入城中逗留,在酒楼里听到的传言,已经有所不同。 “我听到消息了,传闻那一把烧掉了东海郡国师府的大火,就是宣明道场那个横江烧的!那横江少了国师府,将外道高手杀得干干净净之后,亲自前往东海郡守的府邸问罪,废掉了郡守,却留下郡守一条性命,此事也不知是为何。” “若说是横江,倒也有可能。数年之前,不是有人说前朝洪丞相因为横江废立皇帝,于是自尽殉国,他女儿洪馨菡得知此事之后,领着紫霄宫高手,前去宣明道场兴师问罪么?当时那横江和紫霄宫的剑仙斗剑,结果战而胜之,此事轰动天下仙门,就连我等凡俗世人,也是听到了不少消息,诸位难道忘了?宣明道场能教导出横江这样的弟子,意味着宣明道场不愧东南第一道场之名啊!诸位想想,连一个门中弟子横江都这么厉害,那么横江的师兄师姐,师叔师伯,岂不是更厉害?” “可叹东海郡那东郡一氏,听说是他家中先祖大有功德,荫及子孙,让东郡一氏永镇东海,世代公侯,如今却全要烟消云散了。东海郡守虽留住了性命,可区区一介凡人,哪怕掌控千军万马,在仙人面前,也是弹指间就灰飞烟灭了啊。” 这一回,独孤信听了传闻,也是面色不改。 横江只在城中住了一夜,就与独孤信腾空飞起,朝宣明道场飞驰而去,却没有直接回到宣明山,而是在宣明山东面数十里外的一座城池里,暂住下来。 这时候,城中的流言蜚语又有了变化。 世人都说东海郡守,再度勾结邪魔外道之辈,如今东海郡那国师府,已经被人重新建立了起来,至于聚集在东海郡当中的外道高手,比起以前,更要多了不少,指不定那一日,就将杀上宣明山,灭了宣明道场。也有人感叹宣明道场这些年来,在中土帝国广施恩德,泽被苍生,却好心无好报,真是造化弄人,苍天无眼啊! 二人在城中逛了一圈,才飞身而起,朝宣明道场方向赶去。 “横兄!” 独孤信道:“若是外道高手围攻我宣明山,该如何应对?你我虽得了九崇山真传秘法,不惧寻常外道弟子,左护法手中八寒业火虽强,足以诛杀纯阳仙人。可若对方出动道君高手,我宣明山如何应对?” 问出此话之时,独孤信虽心有疑惑,却并不惊慌。 并非独孤信对横江有多大的信心,实在是因为宣明道场这个掌门弟子,从来都不是怕事的性格。虽是一介女子之身,却比寻常英雄豪杰,更要优秀几分。 只是与横江相随,因情困心,没有了往日的睿智。 横江笑道:“此事无妨,独孤信且与我回师门去,至少数年之内,我宣明道场暂无后顾之忧。” 回宣明山这一日,天气正好。 阳光普照,积雪融化,汇成小溪,哗啦啦作响,在宣明山上,挂起一条一条瀑布,景色最是秀美。 有些宣明山女弟子,早已在山中各处,施展法术,将一些种了花草的地方,清理了积雪,再以仙门道术催生草木,让百花早开。 横江刚回宣明山,尚未进入山腰的牌坊大门,就有许多宣明山弟子围了过来,问东问西,问他们在东海郡,是如何剿灭了外道高手,为何堂堂纯阳仙人,也会被横江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诸如此类问题,话语不绝,好不热闹。 横江只随意说了几句,叮嘱师弟师妹要好生修行,终有一日,修成了师门诸般法术,也能纵横四方,挥斥方遒。 好不容易,挣脱了师弟师妹的包围,横江沿着宣明山的上山台阶,拾级而上,前往宣明高塔。独孤信早在进入山门之时,在众多师弟师妹围过来之前,就已经飘然上山,因独孤信乃掌门弟子,身份尊贵,以后极有可能是宣明道场的下一任掌门,故而宣明道场虽门人亲厚,门风和谐,也没有谁去阻拦在独孤信面前问东问西。 横江来到宣明高塔的时候,独孤信已经辞别了驻守在高塔里的陈操之师伯,独自回院中去了。 宣明山景色如昨,也让独孤信想起了往昔诸多事情。她回到院中,闭上了院门,独自一人静坐,心中只思忖着,为何横江这一回如此有恃无恐,为何哪些外道弟子,被左护法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死伤惨重之后,外道门派的高手,却一个个都没有什么反应,就好似这件事情,从未发生过。 这一行她与横江,从东海郡回到宣明山,路上走走停停,用了数月之久,虽然一路上独孤信丝毫没有浪费时间,没有松懈修行与炼制九脉求魔剑阵所需的玉剑,可独孤信也一直在戒备着,防范外道高手半路截杀。 可数月时间里,全然没有任何外道弟子,阻挡二人回山之路。 二人并未隐姓埋名。 外道高手若想得知二人行踪,简直轻而易举。 可偏偏此行十分平静,就好似东海郡杀戮外道弟子一事,从未发生过。 横江直入宣明高塔,顾惜风本守在高塔第一层,见横江回来,赶紧起身施礼,说他师尊已经等候多时。横江上了楼,见了陈操之,数月不见,这师伯脸上皱纹,似乎又增长了不少,也不知是因这多事之秋而心中发愁才生出了皱纹,还是因为年事已高,神魂境的千年寿元即将耗尽,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故而越发的显得相貌苍老…… 第四百四十章:上兵伐谋 “弟子拜见师伯。” 横江见陈操之这般容貌苍老,心中也有几分叹惋,见礼之后,便立在一旁,等候陈操之回话。 “回来就好,你且坐下,咳咳……”陈操之站起身来,朝对面的凳子指了指,不料刚刚说完,已咳嗽不止。他抬手之时的动作,亦变得有些轻飘,至于罩住手臂的衣袖,则似两面幕布,随意飘荡。 横江一步向前,扶着陈操之。 这一扶之下,才感觉到,陈操之手臂坚硬,毫无半点肉质,已是骨瘦如柴,且臂膀之内,隐含着一些阴沉的气息,显然是阳气渐少,命不久矣。 “师伯!” 横江搀扶陈操之坐下。 陈操之道:“咳咳……连日以来……我听到不少消息,说那东海郡,被你和独孤信搅了个天翻地覆……咳咳,你且说说,这前前后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先前独孤信师侄来的时候,我也问过了他,可他心不在焉,三言两语就不肯再说。” 横江将东海郡里发生之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说到一半之时,陈操之眼神有些困顿,打着哈欠。 这种状态,横江并不陌生。 老人家年纪越大,就越是精力不济。 整日整日,昏昏入睡。 横江见陈操之精神不好,便不说了,不久后陈操之又晃了晃头,叹道:“最近精神有点差,师侄你继续说。” 横江又往下说,说到他下令让左护法前往国师府之时,陈操之眼睛缓缓闭上,渐渐的睡着了。 横江不想再打扰师伯,便要起身离去。 陈操之却被横江起身的动作惊得醒了,道:“继续说说吧。” 横江道走至鱼缸旁边,捉了一尾新罗鱼,掏出一柄小刀,一道一道的将之做成了鱼肉刺身,再用碗碟端,将之送到陈操之面前。 做鱼的时候,横江把这些时日以来,发生之事,对陈操之一五一十说了。 陈操之面带微笑,听得连连点头。 这一回因为横江在陈操之面前做菜,吸引了陈操之的注意力,陈操之这才没有再度入睡。 不过,陈操之吃鱼的时候,却吃的很慢。 下颚一动一动,细细的咀嚼着,吞咽的速度也很慢。 横江心中,未免有些悲切。 陈操之吃了一片鱼,很是高兴,又问道:“横江,我相信你是一个做事三思而行之人。你不顾外道猖狂,将众多外道弟子一把火烧了,必定也有你的道理。只是我如今精力不济,脑子也不如往日灵光,你不妨说说,你为何不怕那外道高手来侵袭我宣明山。” 横江道:“上兵伐谋!” 陈操之问道:“何解?” 横江道:“邪魔外道之辈,见利忘义,贪生怕死。先前聚集在东海郡之辈,修为最高的,虽也只是纯阳仙人,那些外道的道君,尚未出手。可纯阳仙人的实力,已经不容小觑,却在东海郡里,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这仙道世间,能一击诛杀纯阳仙人,且让对方连魂魄都逃不出去,大多只有道君高手才能做到。外道之辈,最是心思诡诈,多谋且多疑,他们必定会猜测我宣明道场里,还有道君坐镇,绝不敢轻举妄动。” 陈操之又问道:“外道当中,必定也有道君。既然对方也是道君,又何必惧怕我宣明道场的道君。” 横江摇摇头,道:“师伯,我宣明道场,与中土帝国其他道场不同。数年之前,九崇山纯阳鬼仙聂隐娘,曾来我宣明山助阵。除了聂隐娘外,还有九崇山的道君争千秋,与那紫霄宫道君慎固,出现在了我宣明道场。于是,那些外道之辈在考虑我宣明山实力之时,必会将九崇山考虑进去!甚至也会考虑到紫霄宫援手我宣明山!紫霄宫实力,无需多说。至于那九崇山,则是在多年以前,能与紫霄宫一争高下的高门大派!寻常外道高手,怎敢轻易招九崇山里诸位道君?” 陈操之眼中神情越发平和,脸上洋溢着欣慰之色。 他有滋有味的持着生鱼片,俄而闭上眼睛,品味着鱼肉的鲜味。 横江见陈操之越来越困乏,就从衣袖当中,拿出一个礼盒,摆在桌上,再拱手道别而去。 陈操之吃了半盘生于盘,已经觉得腹中饱胀,便不想再吃,颤巍巍的抬起手,打开了横江留下的礼盒,一看却见装的是桃子。他尚未来得及拿起桃子,已有一股清新的果香,扑面而来,沁入鼻间。 “灵桃!咳咳!” 陈操之拿起一颗,用法术洗净,再咬了一口,顿时神清气爽,再轻轻一吸,如巨鲸吸水,把所有桃肉吸入腹中,只剩下一颗光溜溜的桃胡。一颗桃子下肚,陈操之似是醉了一样,面颊陀红,他赶紧盘膝坐下,运功炼化刚刚吃下去的灵桃。 良久之后,陈操之真开眼睛,一丝精光,自瞳孔里一闪而过,他整个人都变得精神了不少,胃口大增,又把剩下的半盘鱼片,全都吃了,再缓缓坐下,看了看礼盒,又看了看装鱼肉的餐盘,叹道:“这餐盘底部,印有御龙升的名字,必定是十几年前,横江被陆青皇师弟赶去封魔岛之时,御龙升赠他之物。这些餐具炊具,本算不得什么紧要之物,只是御龙升炼出来的厨具而已,横江如今威震四方,这等物件对他本已无用,他却还将之留在身边,他还真是一个念旧的人!” 横江辞别陈操之师伯,并未就此离去,而是沿着楼梯拾阶而上,入了高塔中的藏经楼,阅览塔中书籍。 对横江而言,看书早已是一种生活习惯。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他才下楼。 路过陈操之所在的那个房间之时,从没有关上的房门外匆匆一瞥,发现陈操之已经趴在桌子上,昏昏睡去。 出高塔之时,时间已经到了黄昏。 夕阳西下,照在宣明高塔,阳光下一片金黄,连皑皑白雪,也染上了一层暖暖的色泽。 横江就脚踏着薄暮冥冥的昏黄,往内门弟子院落而去。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一到内院,已有几人,等候多时。 “叔叔!” 李兰兰已经成了一个大姑娘,亭亭玉立,跑到横江身边,拉着横江的手臂,撒娇道:“叔叔给兰儿带礼物了没?” 横江揉乱了李兰兰好不容易才绑好的发髻,拿出一颗盒子,递到李兰兰手里,道:“本早就想将这礼物送你,只是上次回到师门,诸事缠身,忘了给你。这盒子当中,装着一串珠子,乃是仙门灵器,叫做大日火鸦丹珠,你且收好。此宝在我手中,也曾杀伐四方,大放光彩,你切记要谨慎使用,不可拿出来惹是生非!” “知道啦,人家知道啦!”兰儿喜滋滋的收了大日火鸦丹珠,推到一旁,研究法宝去了。 如今距离横江把她带离藤东郡,已有数年时间,李兰兰都已经长大成人。她天赋不差,又一进入宣明道场,就有神魂境的廖长空教导,故而修行之路平坦,如今已经修至了仙门修士,迟早会修至神魂境,如是日后再得到机缘,修至纯阳仙人也不是难事。 ****** 自这一日起,独孤信就闭关修行,一直没有出现。 东海郡一行,历经数月,横江早已突破到了神魂境第二重出壳。 如今回到师门,横江辞去了真传弟子所需管理的诸多杂事,一心以服食灵桃的方式修行,修为与日俱增。除此了打坐修行之外,横江也会试着研习一些法术,首当其冲的还是源自于九崇山的太乙庚金剑气。只是天赋平庸,修行法术的进度,比起旁人一直要缓慢得多。 不知不觉,数月已经过了。 时间也到了夏季。 因山高风冷而天气寒凉的宣明山,除了山顶之外,其他地方早已是草木成阴,郁郁葱葱。 夜间虫声长鸣,蛙声一片。 横江隐约间感觉到,突破修为,就在这几日。 神魂第一重定神,第二重出壳,第三重夜游! 所谓夜游,就是神魂离开身体,游历四方,不过因为神魂尚未稳固,也受不得阳光照耀,于是就只能在夜间离开身体,在外游历,顾名思义叫做夜游。 凡俗世间也有传闻,说仙人可以元神出窍,即便肉身坐在洞府当中,单凭元神也可以一日千里,此言不差。 元神出窍,终究是仙人的法门。 不到纯阳,不成元神,所谓神魂境,终归只是神魂而已。 横江闭着眼睛,只觉得脑门一个小人,跳了一条,似是久在樊笼里,今日方返回自然,顿觉眼前一黑之后,又是一亮,再度睁眼之时,才发现已经变成了一个三寸来高的小人,渐渐的飞了起来,再低头一观察,横江就发现自己的肉身,端坐在书房当中。神魂小人飘飘荡荡,横江就像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把持不住方向,左摇右摆。 偶尔一股夜风吹来,横江只觉得神魂要被吹得魂飞魄散,好在他早有准备,在书房当中,点满了香烛,使得整个书房烟火缭绕,有了这般香火烟雾护持,刚刚夜游离体之时最是脆弱的神魂才没有受到损伤…… 第四百四十一章:夜游 横江神魂离体之时,滚滚狂风,肆意吹刮。 山雨欲来风满楼。 风乍起,却无云。 没有云朵,必不会有雨。 轰! 一声闷雷,响彻整个宣明山。 宣明道场里,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这种突然间狂风大作,天空一声雷响,似乎即将天地变幻,万物更改的情形。 横江一直将众妙之相眼罩戴在脸上,通过这件法宝,他能清楚的见到,五色五光的天地灵气,陡然集结,糅杂在一起,变得十分的狂暴。 这一幕,横江看得清清楚楚。 他修行十余年,每日采集天地灵气修行,对这般景象,早有领会。这等狂暴的天地灵气,已经不再适合引气入体修行,只能将之摈弃在身躯之外。 一团狂风,围绕在横江身躯周围,呼呼作响,风中隐隐有雷鸣传来。 横江那个小侍女叶儿,本已经睡着,听到雷声突然惊醒,吓得魂不守舍,赶紧跑了出来,她见横江所在的书房,是雷音的来源,心中更是着急。叶儿死死捏着衣角,神色极为紧张,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只希望自家主人能安安稳稳,不要有什么灾劫才好。 “快走!”一道吼声响起,惊得叶儿浑身一颤。 她砖头一看,只见吴冠披着一件外袍,直飞而来。 叶儿在宣明道场已经住了一段时间,认得这个面相和和气气的胖子,是和横江同一年拜入师门的同门师弟,这才散去了几分惊容,赶紧往后躲避,可叶儿尚未来得及抬起脚步,就发现有一股莫名的牵引之力,将她往横江的书房方向吸去,顿时叶儿吓得花容失色,小脸儿一阵惨白。 吴冠伸出手来,抓住叶儿的胳膊,朝后方急速退去。 退走之时,一道符箓,自吴冠手中飞出,打向地面,激荡出一股青色罡风,化作一只青手,将二人往外退去。 横江这个师弟,没有太高的天赋,也没有其他的爱好,就喜欢研究符箓一道的手段。 呼哧! 青手如老鹰抓小鸡,逮住二人,飞向院外。 “您,您怎么来了?” 叶儿怯生生的站在一旁,不敢去看吴冠。 她只是一个凡俗世人,终究有些自卑,在仙门弟子面前,十分的怯懦,哪怕知道吴冠与横江关系极佳,她也很是腼腆。 “我在院中画符,听得师兄这边风声呼呼,雷声炸响,就赶紧出门观望,知晓师兄是到了突破修为的关键时刻,引来了天地雷霆,又见你站在院中不动,这才闯入师兄院内,把你带了出来。”吴冠眼睛直直的盯着横江的书房,说话的时候也是满脸希冀。他的希冀与向往,全是源自于对与神魂境的期盼,至于被吓了一跳之后楚楚可怜,秀色可餐的叶儿,吴冠却没有多看几眼。 轰隆隆! 雷声越来越大。 当雷声连绵不绝之时,宣明道场上空,终于聚集了一团云雾。 那云雾不大,尚且不能将整个宣明山都笼罩在乌云之下,只把宣明道场的内院罩住,满天星斗一去无踪,可宣明山之外的诸多山川河岳,却还有月光洒下,如同银沙,这般奇丽的景象,很是瑰丽多姿,凡间难见。 宣明道场上上下下,全被雷声惊醒。 顾惜风扶着陈操之,自宣明高塔方向而来,独孤信御剑飞驰,自宣明道场真传弟子院落方向飞来,聚集在横江院外。至于其他闻讯而来的宣明道场内门弟子,则或是站在树梢,或是站在不远处小坡上的竹林里,皆在关注着院中横江。 “不错,长进了……咳咳。”陈操之看了看站在叶儿身旁,却不被叶儿娇弱梨花带雨的姿态影响分毫的吴冠,暗暗点头,继而又朝顾惜风吩咐:“你让其他弟子站得远一些,切莫惊扰到你横江师兄!” 顾惜风依言而行。 此等事情,本就应该是门中长老的亲传弟子来办。 不过,宣明道场素来们门风极佳,周围那些师弟师妹,本就没有要惊扰横江的心思,一个个都站得较远。陈操之吩咐顾惜风此事,也就是防微杜渐,防止有以外的事情发生罢了。 吴冠看得太入神,直到陈操之说话咳嗽,他才反应过来,赶紧走至陈操之面前,口称师伯施了一礼,过去扶住陈操之。 “扶什么扶!你大师伯我,正是春秋鼎盛的年岁,哪里要人来扶,咳咳……”陈操之说话之时,只是语调有些抬高,就咳嗽连连,连站都站不稳了,吴冠赶紧一把扶住了陈操之的手臂,这回陈操之不再拒绝,只是他的眼神越发的有些萎靡。 轰隆! 雷声越来越大。 这一道雷声响起之后,空中雷音戛然而止,至于环绕在横江院落里的狂风,也消失无踪,却有一丝极为明亮的光彩,出现在了高空当中。 所有人都抬起头来,凝视着空中景象。 众人都知道,这必定是神魂境高手,在突破修为之时,引来的雷霆,已即将落下。 人人聚精会神,围观这难得的奇景。 唯有陈操之,神态不同。 “一代新人换旧人啊……”陈操之心中叹惋,眼里有欣喜,而又落寞。 空中电光闪烁,轰击而来。 横江头顶那只有几寸的神魂,已经有了动作,指尖捏出一道道法诀,牵引着弥散在周围的香烛气息,聚集于神魂周围,化作一圈圈烟雾,似一层层护盾,将神魂护住了。 轰! 雷霆落下,轰在横江神魂之上的时候,才产生了响声。 群山深处,亦响起阵阵雷声。 横江的神魂颤了几颤,变得有些透明,险些就要魂飞魄散。 “聚!” 陈操之大喝一声,一把推开扶着他的吴冠,抬起手来,朝横江房中施展手段。眨眼之间,横江安插在房中的香烛,一下子烧得干干净净,化作浓浓的苍烟,朝横江的神魂冲击而去,得了这些烟雾之助,横江的神魂才渐渐又变得不在透明。 陈操之施了此法之后,额头已是大汗淋漓,却浑然不顾,反倒趁此机会,朝周围宣明道场弟子教诲了几句,道:“咳咳……我仙门弟子有时候就算肉身损毁,也能凭着留下的魂魄转为鬼修,这关键之处,就在于魂魄不损,仙路不决。香火之物,对鬼魂最有好处,对于仙门中人的魂魄,也是大有裨益。咳咳……你等以后若是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定要赶紧将香火引燃,用来滋补神魂。这天地之间,滋补神魂的香火,多种多样,其中有一些檀香,乃天地间生成的稀有檀木炼制而成,对神魂最有好处!” 修行一事,步步凶险! 尤其是神魂境每一次突破,都意味着有可能死于天雷之下。 横江上一次突破,是在回宣明道场的路上,那时候突破至出壳层次,所面临的雷霆,却远远比不得这一回的凶险。 “神魂境九重雷霆,每度过一层,下一层的难度,都会增大数倍之多!若横江慢回来一些时日,我没能替他护法,只有独孤师侄随在他身边,以独孤师侄的道行,未必能助横江师侄安然度过……咳咳……所以修行一途,终究还是讲究缘法,若缘法未到,便陨落在半途,缘法到了,即便有所危机,也能逢凶化吉……咳咳。”陈操之说起这些话语的时候,不甚唏嘘。 宣明道场众多内门弟子,都在此地。 其中有一些很年轻,阅历不够,听不懂陈操之话语里的意思。 独孤信等人却听出来了,陈操之此言,皆是末年之语。 所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陈操之虽一直心善言善,可却未曾有几次哀叹,如今却眼中含着继续悲切。 周遭香火气息,全沉入横江周身。 横江运转凤凰晒翅之法,将香火气息,聚集在了身后,将之凝结成一双翅膀,烈焰熊熊,显出红光,看上去有几分像是凤凰羽翼,却又有所不同。只因宣明道场里,本也有一些记载着远古之事的典籍,其中清楚的写明,凤凰羽翼,分作七色,如彩虹流转,再加上黑白二色,一共九种色泽,最是绚烂夺目,而非横江如今身上这等火红如血的颜色。 若深渊地狱里那夏侯翼在此,多半会明白,横江身上羽翅的颜色,从何而来。唯有夏侯翼,曾进入过横江的心湖。当时在夏侯翼眼中,所见到的横江神魂,绝非是如今这人形模样,而是一只鲜红的鸟而,有些像是雀,有些像是鹰,也有些像是隼,可即便夏侯翼修炼数千年,已至纯阳仙人巅峰,见多识广,也叫不出横江神魂所化鸟雀的来历。 “多谢师伯!” 横江的神魂扇动着羽翼,来到陈操之面前,拱手施礼。 “你既已能夜游,那就多多用神魂在外游历,感受感受着天地栖息,切不可松懈惫怠。我有些乏了,诸位也散了吧。”陈操之朝横江点点头,再掀起一股清风,御风而去,越飞越远。 余下宣明道场弟子,纷纷来朝横江恭喜道贺,继而一个个离开。 唯有独孤信,一直等到最后,当门中弟子散去,连吴冠也回去继续画符,叶儿也睡了,院中只剩下她二人的时候,独孤信才问道:“横兄,在你我原本的预计当中,以你的修行速度,本要多年之后,才能有所突破。可如今这前前后后,不过数月时间,横兄却已经连番突破两次……” 第四百四十二章:魔性难改! 这问题何止独孤信发现了,横江自身,也早有察觉。 独孤信被情事所乱,心思之敏锐大不如前,直到回到了宣明道场,回到了这自小生长之地,渐渐的心思静了下来,回想起自东郡赶赴师门之时,横江曾突破过修为,再联想到横江上一次突破,距离如今,仅仅只有数月时间,独孤信更是不安。 前番横江突破,独孤信未曾多问,只因横江没有主动说,她不好过多的追问。毕竟每个人都有内心的一些秘密,不愿对人说,就她而言,她原本就是女子,又怎么好对横江直说她原本的身份底细? 如今,独孤信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疑问。 她等到师门众人,相继离去,只剩下他和横江以及侍女叶儿之时,就问起了此事。 独孤信此举,与其说是抑制不住好奇,更不如说,她是抑制不住对横江的关心。 “叶儿,你先去休息。”横江朝叶儿点了点头。 “好的。”叶儿乖巧的回应着,回了房间,不一会儿就熄了灯。 “独孤兄,且随我来。”横江与独孤信进了书房,对着坐下,这才准备开口。 房间很混乱,先前被翻滚飞腾的天地灵气,吹刮得一片狼藉,一些书本,符纸,随意洒落在地上。 独孤信随手施展出一道法诀,让落地的东西各归原位,短短几个呼吸之间,这书房已经整整齐齐。这番举动,很是贤妻良母,可横江却没能感受到独孤信的贤惠,反倒调侃说以后若是那个女子和独孤信结成了道侣,真是那女人的福气。 独孤信的性取向很正常,她只喜欢男人,且最欣赏眼前这个由她一手引入仙门的男人,可二人之间的感情虽越来越深厚,却似乎从来没有朝男女之情上偏转,这让独孤信心中多了一些忧愁,她随手一挥,打出一道法诀。 法术光芒,飞出窗外,落到了叶儿的房间。 此法叫做昏睡诀,中了这个法术,会睡得很香甜,直到太阳再度升起之时,才会幽幽醒来。对于人体,也没什么害处,反倒会因为睡得很安稳,从而再第二天醒来之后,神清气爽,精力倍增。 做了此事之后,独孤信再掏出一些符箓,在横江这个书房里,布置出了一个隔音阵法。 随即,再关上了门窗。 “横兄请说。”做完了这些之后,独孤信才朝横江笑了笑,又自衣袖当中,拿出了酒具,和横江对桌而饮。 “自从上一次突破至出壳以来,我一只在思忖着,为何我这段时日,修炼速度会暴增许多倍,竟然比天子卓绝的独孤兄,更要快上几分。我冥思苦想,一直找不到答案,知道今夜突破至夜游,我才猛然想起一些事情……” 横江说到此处,眼神微微一变。 他将衣袖一甩,袖子上的火焰化作一道人影,落到了房中。 火焰落地,猛地燃烧二米左右的光焰,左护法的身影,自火焰里走了出来,朝横江拱手施礼,一脸本本分分的模样,道:“拜见尊上!” “左护法,你是否练了大自在智慧诀?”横江眼神冰冷,紧紧盯着左护法,语气极其严厉。 “回禀尊上,我没有。”左护法摇摇头,额头上的独眼里,目光坚定,似乎他此话说得很是真实,没有半点蒙骗横江的心思。 “唯有大自在魔尊留下的大自在智慧诀,以及与大自在智慧诀同出一源的其他大自在魔功,在食人饮血吞魂之后,才有让人修为速度急剧提升的功效!也只有这般深渊大魔的法门,才能让我在前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一连突破数重修为,从神魂境第一层定神,直达神魂境第三层夜游!”横江盯着左护法,眼神越发的凌厉,又道:“我虽然从封魔岛里带回来了许多灵桃,其中甚至有功效非凡的百年灵桃,且每天服用灵桃辅助修行,可就算如此,在我的计划中,至少也要数十年时间,才能从第一层定神突破至第二层出壳。仙门之路,越是往后,越是艰难。修为越高,越是难以提升!我若想要达到神魂离体,夜间游历四方的境界,则至少需要一百五十年光阴!可如今前前后后,只用了不到一年!” “尊上!” 左护法义正言辞道:“属下绝对没有修炼魔功!” 横江盯着左护法,沉默不语,身上冷意越来越强。 左护法又道:“我确实想过要修炼魔功,要靠着大自在魔功来助尊上修行。可我从未想过,要立刻就用这种办法。对于我而言,尊上在突破至神魂境之后,历经了雷劫,増寿一百年,如此已有二百年光阴,再加上尊上得了九崇山一脉,万古长青的道统,此功可以増寿万载!即便尊上饱受心瘾纠缠,魔焰焚魂,似的寿元损耗,万古长青之术仅能给尊上増寿千余年,可加上神魂境原本的千年寿命,尊上只要不死在别人手里,怎样也能活两千岁左右。如今尊上不过三十余寿,余生悠长,岁月绵绵,属下绝对不会使用大自在智慧诀。若尊上如今已有一千多岁,属下或许会偷偷使用大自在智慧诀……” 原来这左护法,早就算计好了,到了寿元快耗尽之时,就会使用魔功! 魔性难改! 横江能理解左护法的想法。 毕竟左护法和他一体同源,若他死了,左护法必定也会随着他一起灰飞烟灭。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左护法肯定会选择修炼魔功,帮助横江从神魂境界,突破至纯阳仙人境界。得了八千岁寿元之后,方能继续存活在天地之间。 也唯有左护法去使用大自在智慧诀,方能滋补横江的魂魄。 左护法无需修炼,也能随着横江修为的提升而提升实力,而左护法若食人饮血吞魂,也能吞噬而来的魂魄精气,反补横江的魂魄。 二人虽一分为二,却本是一体同源! “你既没有修炼大自在智慧诀,我如今的神魂状态,为何会如此精气充盈,如此神采奕奕?” 一言至此,横江在桌上点燃了香火。 当香烟缭绕,充盈了整个书房之时,横江和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施展凤凰晒翅之法里的出壳与夜游之术,头顶百会穴,生出一道光辉。 横江的神魂,就从这光辉里,飘了出来。 满室红光! 这红光太强,太过于刺眼,独孤信微微眯上了眼眸。 她的眼睛很大,乌溜溜水汪汪,而眯眼的动作,最是好看,最是风情万种。 可惜如今独孤信面对的,一则是全然不关心女色的心魔左护法,另一个则是闭上了眼睛的横江,无人领略她的秀色。 这红光一出来,左护法连连后退数步。 书房里的温度,陡然暴增。 这一切只因横江的神魂,根本就不是刚刚师门弟子在的时候,显现出的人形,也不是和横江一模一样的相貌。 这神魂是一只鸟! 一只通体鲜红,如同鲜血铸造而成,浑身燃烧着赤色烈火的怪鸟! 有一分像雀,有一分像鹰,有一分像隼,有一分像鹫,有一分像乌鸦,剩下的五分当中,却有三分像仙门典籍里,记载的缘故神鸟凤凰,另有两分,则难以形容,不知道到底像何种猛禽。 “左护法,你且看好了!” 赤鸟张开鸟喙,口吐人言,声音的音色语调,以及语气习惯,与横江本人一模一样。 一言至此,赤鸟越变越大。 当赤鸟的脑袋快挨到天花板的时候,赤鸟的身躯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状态,可以看到腹部的五脏六腑,看到了胃囊,也看到了胃部装了一些东西。 左护法见到这个场面,眼神一抖,却不言语。 寻常仙门中人,即便修至神魂境巅峰,也看不清楚,赤鸟到底把什么东西吃到了胃里面,若是修至纯阳仙人,则能看清楚,赤鸟胃部里的东西,乃是一个活生生的魂魄! 独孤信虽然没有纯阳仙人的修为,却因带着众妙之相眼罩,故而也看得明明白白,赤鸟的胃部,分明就装着一个魂魄! 魂魄尚有七八分完整。 魂魄周围,仙气缭绕! 这是一个纯阳仙人的魂魄! 独孤信甚至认得出这个魂魄的来历,知道是何人之魂。 此乃东海郡国师,光明寺弟子,朱古法王之魂! 而朱古法王,当初在国师府里,曾与左护法交锋。这个喇嘛僧虽然有着纯阳仙人的修为,却完全发挥不出实力,被左护法用一把八寒业火,烧得干干净净。当时横江和独孤信在空中用众妙之相眼罩观察战局,都认为朱古法王是被左护法烧得灰飞烟灭魂飞魄散,去未曾料到,朱古法王的魂魄,竟然到了出现在横江神魂的胃部! “左护法!你可看清楚了?”赤鸟再度张口,冷然喝问。 “那是朱古法王的仙人魂魄。”左护法答道。 以左护法神魂境的能耐,他脸上又没戴众妙之相这样的法宝,他如何能透过朱鸟半透明的身躯与胃部,将胃内的仙人魂魄看清楚,如何能把朱古法王的面容看真切? 显然,左护法早已知晓此事! 第四百四十三章:天经地义 神魂境哪里能看得透赤鸟脏腑? 哪里能看清赤鸟胃中的神魂是何相貌? 横江如何不明白,左护法对此事必定是一清二楚! 左护法沉默不语。 赤鸟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里杀意滔天,随即又闭上了眼睛,头顶几乎要挨着天花板的赤鸟身躯,渐渐变回寻常鹰隼大小,落到了横江的肉身肩膀上。 横江明白左护法为何这么做,故而他没有多问,也因横江的赤鸟神魂闭上了眼睛,感受体内状况之时,并未发现魔种被催生,所以他眼中杀机才渐渐散去。 “知情不报,是何居心?”独孤信暴喝一声,左手端着宣明剑印,右手催发一束雪白剑光,指着左护法,锋芒直达左护法咽喉。 “物竞天择,实则生存!仙门典籍记载,远古之时,不论是凤凰,亦或是大日火鸦、三足毕方,天性都要杀生!而仙门典籍里记载的五彩大孔雀,恰恰最爱吃人!远古那金翅大鹏鸟,甚至以龙为食!即便如今远古生灵消失无踪,鹰、雕、隼、鹫之类,也靠杀生活命!即便乌鸦猎不到活物,也吃腐肉!我虽不知我们的神魂本体,到底是何来历,可我们这外形,绝对不是吃虫子的鸟儿……虎吃狼、狼吃羊、羊吃草,天性就该如此!这赤鸟神魂,神异威武,绝非寻常猛禽可比,多半是远古神鸟的一种,如何吃不了人?”左护法虽只有一只独眼,可严重光彩,却极为晶亮。 他摇身一变,周身火焰熊熊,将他显化出的人形,淹没在烈焰中。 顷刻之间,左护法的身形灰飞烟灭。 身形涣散,左护法却并没有死。 有一只赤鸟,从左护法周身火焰里,渐渐生出。 这赤鸟的外形与长相,和横江的神魂,一模一样,只是羽毛远不如横江的神魂赤鸟丰盈,翅膀也没有横江的赤鸟那么健壮,整个身躯小了一大圈,就连神异威猛的状态,也远不如横江的神魂赤鸟。 “尊上!” 左护法所化赤鸟挥动着翅膀,做了一个仙门中人拱手抱拳的姿态,朝横江说道:“我从未想过,要在尊上寿元即将耗尽之前,施展大自在智慧诀。至于吞噬仙门中人的魂魄之事,也不是我主动要吃。” 横江微微睁开眼眸,凝视着眼前赤鸟。他能够感觉到,左护法变成的赤鸟,和他的神魂赤鸟,一模一样,只是因左护法怀着一身八寒业火,所以左护法所化的赤鸟颜色,稍稍带着些许暗红。可就算如此,横江也觉得,就好似有一面镜子,此刻正摆放在他面前,而前方左护法所化赤鸟,则是他在镜子里的倒影。 实在太像。 若不细看,就连颜色上稍微的不同,也难以察觉。 浑然如一。 好比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横江闭着的眼睛没有再度睁开,不再去看左护法,至于左护法所说他本不想吃,最终结局却是吃了,横江也没有多问。横江的神魂,也是赤鸟,如今左护法所化的赤鸟,就在前方,二人一体同源,可横江内心深处,却依旧生出了一种张开鸟喙,将左护法一口吞了的yuwang! 这种yuwang,纯属于饮食之欲! 横江因道心极其坚定,所以对于yuwang的种类,横江也能分得清清楚楚。这种yuwang,绝非是修炼了大自在智慧诀之后,那等要食人饮血吞魂的yuwang,也不是似某些杀人成性杀人成瘾的邪魔外道之辈一样,纯碎是杀人嗜血的yuwang。 这只是食欲! 仅仅是食欲! 横江能清楚的分辨出,他想要张嘴吞掉左护法所化赤鸟的yuwang,和他没有修炼至辟谷层次,在饥饿之时,面对饭菜水果等食物的yuwang,一模一样,没有半点不同。 于是,当独孤信眼神冷厉,注视着左护法,追问:“你既不是主动要吃,如今这朱古法王的魂魄,如何会被出现在横兄神魂的胃内?”,这个时候,左护法毫无半点内疚之感,只道:“饿得发慌,随口吸了一口气,魂魄就到了我肚子里。” 左护法说这话的语气,可谓是半点诚意都没有,话音轻飘飘的有气无力,浑然就是一股子你爱信不信的味道。 只怕若非独孤信和横江是生死之交,关系匪浅,左护法才愿意回答。 若独孤信和横江的关系,仅仅是同门师兄弟那么简单,若换做问出此话的人,是燕青崖疑惑扶向阳一类的真传师兄,左护法根本就不会搭理。 独孤信冷然道:“你这是什么语气?” 以她的性格,若非左护法是横江心魔,她要么就早已笃定了斩妖除魔的心思,要将这左护法除掉,要么就对这左护法视而不见,只当他是不存在。如今追问左护法语气不对,全然是因独孤信心里牵挂着横江,这才要问一个真切。 左护法回答道:“我实话实说,你若不信,我也没办法。” 独孤信眼神发冷,指尖迸出的剑气,再度向前眼神了几分,横在了左护法所化赤鸟的脖子上,只需再往前半分,就能将左护法头颅斩落。 左护法浑然不惧,冷冷说道:“就连凡俗世人都知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的道理。我本就饿极了,而食物就在眼前,难道我就这么饿着肚子,强忍饥饿之苦?我虽不知如今所化的赤鸟到底是何物,可我本能的知道,即便这朱古法王修至纯阳仙人,他的魂魄在我口中,也算不得美味佳肴,吃起来索然无味,浑然没多少营养,只是聊胜于无,有的吃总比没得吃。” 独孤信道:“就算你饿了,你也可以去吃兽类之魂,何必要吞噬人魂?就算你只是一个心魔,可也是横兄的一缕魂魄所化,本质上和横兄一样,都是人类,人怎么能吃人?” 左护法扇动羽翅,在独孤信面前扑通着飞了几圈,再张开鸟嘴,道:“这世间哪有人的魂魄,像我和尊上这样?我与尊上如今这神魂,哪一点像人?我和尊上,不过是躯壳像人,内在魂魄,却是这等赤鸟!大鹏吞龙、孔雀食人、虎食牛羊,此事天经地义!我等赤鸟,本就与人不同,如何不能吃人?” 独孤信看了看左护法的神魂,又看了看横江的神魂,眼神微微有些变化,以她的冰雪聪明,此刻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左护法,只在心里微微叹息,口中已是不发一言。 左护法又道:“我自从一不小心吃了朱古法王等诸多邪魔外道之辈以后,自此食欲爆发,几乎是一发不可收拾!除了尊上之外,我见到任何生灵,都有吃上几口的yuwang!我乃尊上的心魔,自尊上魂魄中分离而出,我的本能告诉我,不能吃尊上,一旦尊上殒落,我就会跟着烟消云散。可尊上却不一样,尊上若吃了我,他绝不会有任何损伤,最多以后心中再滋生心魔罢了。你若不信,不妨问问尊上,我若猜的不差,尊上刚刚看着我的时候,心中必定也出现过将我一口吃了的念头。只是尊上道心无双,能压制住心中任何欲念,不会被赤鸟的本能影响分毫!” “这……” 独孤信明亮的眸子陡然一颤,隐隐有几分花容失色,转身面相横江,本想问左护法所言是真是假,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横江知道独孤信心中所想,便点了点头。 左护法所言,分毫不差。 横江刚刚确实有一口吃掉左护法的念想,这乃食欲所至,并非是要修炼大自在智慧诀。也正如左护法所言,以横江的道心,各种杂念欲念都能完全压制住,何论这肚子饿了之时,区区饮食之欲? 独孤信漠然无声,沉默片刻。 她没有问为什么当初在东海郡城里,吃了朱古法王和众多邪魔外道仙门弟子的明明是左护法,可是 ,到头来朱古法王等人的魂魄,都出现在了横江神魂的胃内。此事对于独孤信而言,一想就能明白。 只因这左护法,和横江一体同源。 左护法若想潜入横江的心湖,探视横江的魂魄,将朱古法王等人的魂魄送到横江神魂嘴里,简直是轻而易举。 当横江打坐入定,或是睡着之时,这样的机会,实在太多。 独孤信不再多问,端起桌上摆着的酒杯,一小口一小口默默的喝着,不一会儿就喝完了一坛,她虽偶尔喝酒,却没有狂饮的习惯,只是小酌几杯,今夜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快意! 对于独孤信而言,横江绝对是一个知己。 可就算知己在前,也应该和知己举杯痛饮,你来我往,相互干杯,才算痛快。如今横江的神魂尚未回到体内,依旧在展开翅膀,做出了一个凤凰晒翅的姿态,采集房中香火气息,吸纳天地间的灵气,用以滋养神魂,故而只有独孤信一个人在喝酒。 这样的酒,相比很淡寡无味,可独孤信却浑然没有察觉到为什么这回的酒会特别好喝。当局者迷,她忘记了世间除了酒逢知己千杯少之外,还有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句话。她浑然不知,实际上在得知赤鸟神魂吃了魂魄之后,能让横江修为速度倍增之时以后,她潜意识里,实际上极为欢喜。 第四百四十四章:气数 酒逢知己千杯少! 不仅如此。 高兴的时候可以对酒当歌。 不高兴的时候能借酒消愁。 独孤信不知不觉间,已喝到了微醺。 她手中勾着碧玉酒坛,辞别横江,信步而行,出了院落,朝宣明峰上方真传弟子居住之地,杳然如鹤,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至于横江以后会不会以赤鸟元神,吞噬众生魂魄,以此来提升修炼速度,此事对于独孤信而言,并未被她放在心上。 独孤信的院落里,繁花盛开。 花香四溢,沁入鼻间,让独孤信微醺的酒意,散去了大半。 入院关门之时,独孤信看了看下方宣明竹林方向,沉吟道:“若有朝一日,横兄修至天尊,得了长生道果,那就能长长久久了……” 时节已经到了六月。 夜间蝉鸣蛙声,不绝于耳。 这个时节,宣明山的果树,也有不少已经结了果,诸如杏子,杨梅,李子…… 宣明山很高,所以从山脚往上,气候也有所不同,山脚下的一些果实已经成熟,山顶的梅子却还是青的。 以往,到了这个时候。 宣明道场弟子有些嘴馋的,会三五成群,结伴游玩,青梅煮酒,很是闲情逸致。若是有些般配的男女弟子,看对眼了,两情相悦,再征得师门前辈许可之后,就算有了婚约,于是成双成对,犹如神仙眷侣。 今年,这种场面几乎见不到。 整个宣明道场上下,充斥着一种压抑的气息。 外道入主,时局多变。 宣明道场弟子哪里还有心情,去做这等风花雪月之事,就算在山中摘了鲜美香甜的果子,也不会聚在一起,饮酒换歌。 顾惜风是陈操之的亲传弟子,平日里替师尊守在宣明高塔第一层,除了修行的功课每日必做以外,余下的时间很是清闲。 这一日,风中吹来了淡淡的杨梅香味。 这意味着,山下的杨梅,已经熟透了。 顾惜风将宣明高塔的大门关了,在门上挂了一块暂离片刻的牌子,随即飞驰而去,摘了一些红得让人馋涎欲滴的杨梅,片刻之后就回到了高塔,将之送到陈操之房中。 “这些杨梅,应该是在牌坊大门右侧,长得最高的那颗杨梅树上摘来的吧?”陈操之看着顾惜风送来的杨梅,眼中已有缅怀之色。 “只有这棵树的杨梅,最好吃,我闻到杨梅香味,就给师尊摘了点。”顾惜风施展一道避尘决,将杨梅一颗一颗清洗干净,再递到陈操之面前。 “这颗杨梅树,还是我和左宣师弟,在六百余年之前,亲手种下的。如今时隔数百年,杨梅树依旧亭亭玉立,傲视春秋,我这种树的人,却已经白发苍苍了。凡俗世人说,前人种树,后人享福,还是很有道理的。”陈操之捏着一颗杨梅,端详了一番,再将之放进嘴里。 人到暮年,话就多了起来。 很多时候,并非是人老了脑子不好,就变得絮絮叨叨。 而是因岁月将尽,时日无多,不知何时驾鹤归西,就会变得话多。若再不多说一些,等到双眼一闭,气息一绝,万事皆空,就没了说话的机会。 杨梅入口,陈操之眼睛紧紧闭上,眼角周围皱纹丛生。 他不愿意再吃第二颗。 “太酸了!以前喜欢吃,现在吃不动了。这杨梅再好,也比不得你横江师兄,送我的灵桃,那才是人间极品,仙人灵果!你去把那架子上的灵桃,给我拿几颗过来……”陈操之揉了揉脸,刚刚那杨梅,酸得他牙疼。 老年人的味觉,和壮年之人,截然不同。 顾惜风觉得好吃,陈操之却觉得酸到令人难受。 寻常灵果都比不上这等百年灵桃,宣明山上这些普普通通的杨梅,只算凡间的果子,哪里及得上横江赠送的灵桃? 顾惜风拿出一颗,洗干净了,递给陈操之。 “你也吃一个。”陈操之拿着灵桃咬了一口,随意吩咐着,眼睛再度眯上,那一线目光里,显现出的是回味无穷的畅快之意。 “师兄也送了我一些。”顾惜风摇摇头,将陈操之收纳灵桃的箱子,放回原位,仔细收好,又回到桌边,恭恭敬敬给陈操之泡了一壶茶,再垂手而立,侍在一旁,道:“自从外道入主以来,一些师弟师妹,有些心思惶惶。横江师兄和独孤信师兄回来之后,人心才安稳了些。不过,数月之前,橫师兄和独孤师兄去了一趟东海郡,诛灭众多外道高手以后,众人的心思又变得惴惴不安,只是我宣明道场门规森严,且师门极少有心思诡诈者。诸如其他道场,听闻有一些门人弟子,早已找借口暂离师门,说是外出历练,云游四方,实则是避难去了。反观我宣明道场弟子,不仅无人离去,反倒是一个个从四面八方赶了回来,要与师门共存亡……可即便如此,弟子依旧能感觉到,诸多师弟师妹,这段时日皆过得惴惴不安。” 陈操之端着灵桃,小口小口咬着。 他一边听着,一边点头。 直到灵桃吃完,陈操之就那颗光溜溜的桃核用一块丝帛包好,守在一个匣子里。 这个时候,顾惜风也不再说话。 陈操之端起一杯茶,道:“我宣明道场自开宗立派一来,就和别派不同。师门对待门人弟子,虽不能做到尽善尽美,人人平等,但师门从未亏待过任何一个弟子。自开宗立派以来,除了一个东方未明误入歧途,偏离仙门正宗,入了旁门左道,我宣明山再无叛逆之徒。” 饮茶之时,陈操之的额头上、脸上,渐渐溢出了一颗颗豆大汗珠,因苍老而变得紫赯色的脸庞,隐隐浮现出了一抹潮红。灵桃药力太强,哪怕这段时日以来,陈操之经常服用,也是有些招架不住。 “师尊!弟子恳请师尊赶紧运功,炼化体内灵桃的精气!若师尊能再进一步,突破神魂境的桎梏,成就纯阳,修的仙人道果,我宣明道场就又多了一个纯阳仙人。自此之后,师门一门三纯阳,饶是外道猖狂,势力庞大,也不敢招惹我们宣明道场!”顾惜风见陈操之只吃桃,却不打坐练气,顿时就有些焦急,双腿一弯跪了下来,拜倒在陈操之面前,再三恳请。 陈操之摇摇头,叹息着,饮着茶,道:“你橫师兄是个念旧的人,他见我体型已见佝偻,容貌苍老,形容枯蒿,就送了我好些个灵桃。最开始之时,我还惦念着,希望能借助灵桃,再做突破,期盼能修至纯阳仙人,也好在身死魂灭之前,留在师门,再护你们几年。可惜灵桃虽好,却绝不可能在我油尽灯枯之前,修至纯阳仙人,更救不得我的性命。休说灵桃,即便有仙人亲手炼制的稀世灵丹,甚至道君炼制的丹药,也难以救得了我!” “师尊!弟子听说这世间有一种丹丸,叫做九转金丹,哪怕是凡人吃了,也能立地成仙。师尊要是得了那样的丹药,肯定能修炼成仙,増寿至八千岁!”顾惜风心中悲切,眼都红了。 “痴儿……” 陈操之放下茶杯,道:“自家人知自家事,我是在深渊地狱里,与深渊诸魔大战,伤到了魂魄根基。我在深渊地狱之时,九崇山众多高手,联手救我,都没能让我痊愈。九崇山一众道君合力,其手段比起天尊,也不遑多让。这就意味着,我气数已尽,在劫难逃,哪怕天尊出手,也救不得我。” 顾惜风心中惊疑,道:“师尊,前段时日,弟子问橫师兄有关深渊地狱之事,橫师兄他早已发了誓言,不能将深渊地狱之事透漏出去,师尊为何对弟子说这些?” 陈操之道:“横江所言极是,每一个离开深渊地狱的仙门弟子,都要发誓不透露深渊地狱之事,否则就会心魔缠身,继而身死道消,灰飞烟灭!可如今我已油尽灯枯,时日无多,人之将死,有何可惧?” 顾惜风闭口沉默,不再多问,辞别陈操之,下了楼梯,来到宣明高塔第一层,守卫在此,心中想道:“难怪就算离开深渊地狱之人,都发誓不能将深渊地狱里的事情偷漏出来,可仙道世间里,还是流传着一些有关深渊地狱的事情。只怕多半都是像师尊这样,在油尽灯枯之前,把深渊地狱里的事情透漏一些,于是深渊地狱之事,才有了流传……” 正当顾惜风思忖之时,高塔上陈操之施展出传音之法,召他上去…… 太阳西移。 不知不觉,天色昏暗入了夜。 不知不觉,天渐渐又亮了。 嗡…… 钟声响起于宣明高塔,传遍整个宣明山。 听到这钟声之后,山中所有门人弟子,全都聚集到了高塔之外,就连已经准备闭关修行的横江与独孤信,也不例外。 宣明山开山祖师东方索与二代祖师张空阙,以及掌门人独孤明,与左宣、陆青皇、孙录堂几位长老,以及黄天都、华镇岳、燕青崖、扶向阳、廖长空等真传弟子,连带着御龙升等亲传弟子,都去了深渊地狱。 如今留在宣明山的,只有大师伯陈操之与其亲传弟子顾惜风,以及掌门弟子独孤信,真传弟子横江实力高深些,余下的皆是寻常弟子。 宣明高塔门外,是一座广场。 宣明道场诸多大事大典,都在此地举行。 一方道台,长宽数丈,高达三尺,被顾惜风连夜捡了起来。 道台上摆着一个蒲团。 陈操之就坐在蒲团上。 众弟子面对着陈操之,各按身份站定。 独孤信是掌门弟子故而站在众弟子最前方,横江是真传弟子则位于独孤信身上,顾惜风是亲传弟子则在横江身侧。余下之人,按照拜入师门世间的早晚,各分长幼,拍得整整齐齐。 当道台下人影不再移动,站得整整齐齐之时,陈操之闭着的眼眸,缓缓张开,扫视众人,轻声问道:“惜风,除了前往深渊地狱之人以外,众弟子都来了?” 陈操之的声音已是喑哑,声线极为低沉。 横江与独孤信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眸里,看到了一丝悲叹。 顾惜风拱手施礼,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回禀师尊,还有韩剑师兄没到。” 陈操之闭上眼眸,沉吟片刻,道:“召他回来,我等他。” 第四百四十五章:归天 “弟子尊令!” 顾惜风衣袖一甩,露出两只已带了几分古铜色的手掌,连连挥舞手指,施展出一道御剑术。 嗖! 一束剑光,自顾惜风指尖飞出,往西方天宇,疾驰而去。 此乃飞剑传讯之术。 “都坐下吧。” 陈操之抬起手掌,朝众人压了压。 一道清风,自道台吹出,席卷四方,将宣明高塔前广场之内,本就为数不多的落叶、灰尘一类,清扫的干干净净。 横江与独孤信引领众多宣明弟子,盘膝坐下。 “诸位,且听我讲……”陈操之右手捏着法诀,护持心脉与魂魄,左手拿出一卷书籍,随意翻开,一句一句,讲述着仙门修行之理…… 此举,名作讲道。 陈操之的声音低沉,却似暮鼓晨钟,直入心扉,给人一种振聋发聩之感。 周围弟子,一个个闭上了眼睛。 他们拜入师门已久,却没有多少次,能听到师门高手讲道。 按照宣明道场的规矩,门人弟子拜入师门之后,师门前辈都会被他们讲道三次。诸如横江以前拜入师门之时,陆青皇开坛讲法,曾讲了三回,三回之后,便不再多讲。至于以后宣明道场弟子的修行之路,大多是自己在宣明高塔里借阅师门典籍道术,再自己回去修行,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询问驻守在宣明高塔里的师门前辈或是师兄师姐。 难得像今日这样,神魂高手聚拢门下弟子,正儿八经开坛讲道。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平日里领悟不到的亦或是领悟得到的,平日里已经修炼有成的或是没有修炼成功的道术、道法,以及师门法诀精义,在这一场讲道理,都有了长足的进步。陈操之活了数百年之久,修至了神魂境,其人生阅历,其修行历程,以及对于宣明道场诸多道术仙法的理解,早已远远超出了道台下方听到的后辈弟子。 就连陈操之的亲传弟子顾惜风,也是听得如疯似颠,一会儿眉飞色舞,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儿喜笑颜开,一会儿手舞足蹈…… 唯有横江和独孤信,闭目不语,如老僧入定,全无一丝反应。 陈操之讲着讲着,又睁开了眼睛,看着下方聚精会神听讲的门人弟子,很是欣慰,可当陈操之发现横江与独孤信神色平静,神态没有半点变化之时,陈操之先是眼神有些疑惑,惊疑这两位弟子为何对他的讲道没有反应,不过片刻之后,陈操之心中已满是欣喜。 横江与独孤信二人,都不是那种不尊师重道之辈。 独孤信是陈操之看着长大的,陈操之虽不知独孤信身份底细,却对于独孤信的心性,很是了解。 至于横江,陈操之也知道这个二十岁才拜入师门之人,一直以来,对师门前辈都是极为敬重。 “这二人仅仅是在听闻讲道,却没有在我这番开坛讲道里,受到任何的影响,甚至没有仔细的体会我话语中的意思,这并不意味着二人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而是二人的修为道行,已是非同小可,我这一番讲道,对于他们而言,没多少用处。只因我陈操之是他们的师伯,这两人才正儿八经坐在这里听我讲道,若换做别人,只怕他二人早已走了……” 陈操之心中暗暗想着,口中讲道之言却不曾停止。 讲得累了之后,陈操之就拿出一颗灵桃,吃上几口,稍做休息,继而接着往下讲。 如此讲讲停停,这一场讲道,持续了许久。 第六天,一道剑光,载人自远空而来,飞向宣明山。 横江以众妙之相眼罩施展龙眼术,远远一看,认出剑光上的人,是和他同一年拜入宣明道场之人,叫做韩剑。 剑光并未直接飞至宣明山,而是停在了宣明山脚下。 韩剑自山门之处,御风踏步而上,直达宣明高塔所在之处,远远超陈操之拱手施礼,得到陈操之颔首示意之后,韩剑才走到众弟子前方,来到横江身边,盘膝坐了下来,将祖师爷赐给他的分景之剑,横着摆放在膝盖上。 横江与韩剑,已有许久不曾相见。 如今,韩剑已从当年那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长大成人,变得玉树临风,相貌极为俊朗。他穿着宣明道场弟子制式的云纹道袍,头戴玉冠,腰悬玉佩,膝横长剑,周身气息飘逸,具备着剑仙该有的诸般风流倜傥。 韩剑这般人物,放到哪儿,都会成为瞩目的焦点。 可如今他虽坐在横江身边,却不着痕迹的将自己落座的位置,稍稍往后靠了少许,正好位于横江侧后方。 韩剑来了之后,陈操之依旧没有停止讲道。 宣明道场弟子都是精挑细选而来,数量比不得其他道场,虽号称东南第一大派,可内门弟子往上,却只有二百余位。这些弟子修为有高有低,有些已然辟谷,有些尚且只是仙门修士或者道徒,不能辟谷,须得日进三食,每逢到了饭点,陈操之也会停下来,啃几口灵桃。 日升日落。 如此又过了半月有余。 陈操之终于不讲了。 讲道二十一天,陈操之本就佝偻的身形,变得更加枯瘦。原本他虽满头银发,却精神抖擞一丝不乱,如今头上的银发也像枯草,十分杂乱,且陈操之的面色变得越发的暗黑。最开始顾惜风还以为是做得久了,灰尘沾染了他师尊的身躯,便施展出避尘决,意图洗清陈操之身上的脏东西,却全无半分效果。 顾惜风的神色,越来越悲切…… “诸位。” 陈操之衣袖一甩,脸上二十余日以来极少有变化的*神色荡然无存,面带一丝和煦的笑容,道:“除了前往深渊地狱之人以外,余下的宣明弟子,如今都在此处。趁着人齐,我正好有一些事情,向诸位宣布。自今日起,宣明道场一应大小适宜,归独孤信统管。在我掌门师弟回来之前,独孤信师侄就是我宣明的掌门。” 众人齐齐回应,“弟子遵命!” 陈操之点点头,又道:“横江乃我宣明道场真传弟子,务必辅佐扶持独孤信,不得有误!” 横江点点头,答应了。 陈操之再道:“韩剑也是我宣明道场真传弟子,自今日起,前往宣明山侧峰里的涅槃洞府,镇守五千年前祖师爷得道升仙,修成纯阳仙人的根基之地。” 韩剑道:“是。” 陈操之又道:“我门下亲传弟子顾惜风,暂代陆青皇师弟门下真传弟子之责,主管食堂与灵兽园。” 顾惜风跪地拜倒,领了命令。 陈操之点点头,将微微眯上,似昏昏欲睡的眼睛,竭力睁大,扫视道台下方广场里的宣明道场弟子,道:“我这番安排,你等可有异议?” 众人齐齐拜倒,道:“弟子尊师伯之令。” 陈操之这在心满意足,闭上了眼睛。 噗通! 顾惜风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有些颇有修为的宣明道场弟子,已经猜到即将要发生何事,明白陈操之为什么将宣明道场之事安排的妥妥帖帖,有些拜入宣明道场时间不久的弟子,不知道陈操之为何如此,便一眼茫然,直到他们看清楚顾惜风跪地不起的悲态,才隐隐猜到了几分。 横江与独孤信对视一眼,二人皆通过众妙之相眼罩,看到了陈操之身上,呈现出一种灰白色气息。 这是死气! 死气满身,意味着大限将至。 所有宣明道场弟子,渐渐的全都屏住了呼吸。 因为气氛太过压抑,就连山间的鸟雀,林地里的虫蛙,都停止了叫声。 整个高塔周围,鸦雀无声,寂静得让人窒息。 顾惜风跪在地上,凝视着道台上的陈操之。 过不得多久,陈操之气息已决。 叩!叩!叩! 顾惜风再度跪下,朝陈操之三跪九叩,当他抬起头来之后,口中亦是发出一声悠长的悲鸣,“师尊……归天了!” 独孤信深吸一口气,跪地一拜,沉声道:“恭送师伯!” 在场宣明弟子,包括横江与韩剑在内,全都朝陈操之跪了下来,额头磕在地上,久久不起。 仙门葬礼,很是繁琐。 凡俗间越是流传悠久的世家大族,越是规矩繁多。仙门中人寿命悠长,宣明道场更有五千年的传承,门中葬礼的规矩比起凡俗间的帝王而言,虽不及皇帝的葬礼奢华,却更加隆重,更加*肃穆。 独孤信以掌门身份,亲自操办丧事。 横江领着韩剑与顾惜风,跪在灵堂里守灵。 至于宣明道场其他门人弟子,则因身份地位不够,没有资格留在此处。 顾惜风因伤心过度,且本就修为比不得其他三人,在伤心了一整日之后,心神劳损,于是被横江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早已沉沉睡去。 独孤信因为要执掌整个宣明道场,事务繁多,也暂且离去。 灵堂之内,只剩横江与韩剑守灵。 宣明山高。 山高则风大。 后半夜山风吹刮,袭入灵堂。 韩剑手臂一挥,以衣袖遮住狂风,免得棺木下的长明灯熄灭,同时借此机会,言道:“师兄!我本以为,师兄至少要数十年,才能突破至神魂境,没想到师兄如今已达夜游境界,真是可喜可贺!” 韩剑言尽于此,其他话语,半句也没多说。 横江却明白韩剑要表达的到底是什么,于是回答道:“我从来没用魔功来增长修为。” 韩剑眼神一抖,显然他心中很是震惊,眼中却带着一丝惊喜,当即追问道:“果真如此?” 横江点点头,神态很是温文尔雅。 “我也从未食人饮血吞魂!”韩剑昂起头来,猛地一甩头,将玉质发冠衰落,同时也让头发上的黑色如潮水一样褪去,变成了满头白发,他咬咬牙道:“敢问师兄,每逢月中十五,月圆之时,那生不如死之苦,师兄如何捱过去的?” 横江淡然一笑,道:“熬!不能熬的时候,就再熬一熬。到了实在不能熬的时候,也只要再熬一熬,也就熬过去了。” 韩剑对横江这个答案,似乎很是满意,朗声大笑,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徐夜月那个妖女,绝对是在骗我!我韩剑的师兄,怎么可能连区区心瘾,都熬不住?都耐不住?哈哈哈哈……” 第四百四十六章:咆哮灵堂 “韩剑!肃静!” 横江皱着眉头,喝止韩剑。 韩剑却充耳不闻,反倒是将分景之剑持在手中,一边疯狂大笑,一边疯狂舞剑,仿佛是着了魔,发了癫。 一道道剑气,自韩剑手中挥洒而出,似乎一层光幕,环绕着韩剑。 横江本要将韩剑拿下,可如今见韩剑在剑道一途,已有这般实力,便暂且压制住了制服韩剑的心思。横江看得出来,韩剑修炼了魔功之后,如今的修为,只怕已不在他和独孤信之下。于是横江只拿出了青莲枪,守卫在灵堂前方,免得灵堂遭到韩剑手中剑气袭击。横江只能这么办,否则他若是冲上去,免不得要和韩剑激斗一场。 以修为而言,韩剑似乎不在修至神魂境夜游层次的横江之下,可若以实力而言,韩剑却斗不过横江。横江之所以不对韩剑动手,也只因他没有把握在不伤韩剑的情况下,将韩剑控制住。而且极有可能在制服韩剑之时,把握不住分寸,从而将这师弟,一剑斩了…… 灵堂布置在宣明高塔外,位于先前道台所在之处。 此地宽敞。 往上可以见到宣明山顶端,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往下可以看到宣明道场的内门牌坊,视线越过了牌坊,继续往下,能将宣明山诸多建筑一览无余,能看到从山顶延伸往下的阶梯道路,如蛟如蛇,穿过宣明山脚下的山门,再消失在视线里。 也正因如此,悬挂在宣明高塔上的铜钟,每次被敲响之后,铜钟的声音都能响彻整个宣明山,清清楚楚,甚至于震耳欲聋。 “哈哈哈哈……” 韩剑笑声豪迈,笑得很是放肆。 他已修至神魂境界,仰头大笑之时,声音比起宣明高塔铜钟被敲响的时候,差不得多少,甚至声音的穿透力更在铜钟之上。 整个宣明道场,上上下下,都听到了韩剑的笑声。 众弟子因操办丧礼之事,忙碌了许久,如今听得高塔方向突然传来笑声,就纷纷出门,赶赴灵堂所在之地。 嗖嗖嗖! 一道道精光,于夜色里浮现,驰骋在宣明山上。 宣明道场早有规矩,不得在师门之内,随意施展飞行法术,以免搅动了山中天地灵气乱窜,影响同门修行。不过,今夜众人觉得笑声来得诡异,心中焦急,生怕灵堂里除了什么乱子,也怕守卫灵堂的横江与韩剑会出什么以外,于是暂且将师门规矩放到一旁不管,各施手段,各显道术,赶赴宣明高塔。 仙门弟子飞驰速度,何其迅捷。 从韩剑的笑声传遍宣明道场,再到众弟子飞至宣明山,这其中不过是短短十余个呼吸的时间,众人已经聚集在高塔外的广场里。 这个时候,韩剑还在笑,只是笑声已不如最开始之时,那么癫狂。 众多宣明弟子凝视着韩剑,心中不明所以,神色各异。 因韩剑是真传弟子,身份不凡,众人心中虽有疑惑,却不敢多问,只将目光看向横江。因一则横江也是真传弟子,二则横江与韩剑一起守卫在灵堂里,若真发生了什么事情,横江必定也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 “吴冠!”横江衣袖一甩,朝人群里呼喊一声。 “师兄有何吩咐?”吴冠越众而出,朝横江拱手施礼。 横江呼喊一声,使得周围宣明弟子全都看向了他,可那韩剑却毫无反应,似乎双耳已废,变成了聋子。 “速去通知独孤兄!”横江衣袖一甩,直指真传弟子院落。 “尊令!”吴冠掏出两张符,帖在腿上,如风疾驰而去。 “叔叔,师门不是有传讯之法么,为什么还要叫人去请啊?”李兰兰远远的问了一句,又看了看如疯似颠的独孤信,有些怯懦,担心这不明不白就哈哈大笑的韩剑,会不会突然发疯,朝众位同门出手。 “韩剑放声大笑,声音传遍山野,独孤兄若能听到,他会比你们来得更早。他既然听不到笑声,多半在院中布置了隔音阵法,也许还会布置其他法阵。若飞剑传讯之法,无法传到独孤兄身边,终归还是要派人去请。与其多此一举,还不如让吴冠亲自去一趟。”横江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说话之时目光依旧盯在韩剑身上,不曾移开。 韩剑的笑声,渐渐停下。 他眼中疯狂之色,也渐渐消失。 刚一清醒过来,韩剑便神色大变。 他已经知道,今夜才此地大笑,搅乱了师门清静,同时也是对师伯陈操之极大的不敬。 “笑够了?”横江凝视着韩剑,神色冷厉。 韩剑跪在灵堂前,一言不发。 轰隆! 突然一声雷响,震动天宇。 可夜空里依旧是星辰清晰,明月高悬,别无一丝云彩。 这般毫无征兆的雷光,早在不久之前,宣明道场里就曾出现过一次。 那是横江突破之时,引动的天地雷霆。 “你跪在此地,好好反省!” 横江深深的看了韩剑一眼,又看了看雷声传来的方向,腾空飞起。 当横江正要飞离高塔广场之时,吴冠已从山上狂奔而来,朝横江呼喊道:“橫师兄!独孤师兄的院子大门紧闭,被重重阵法护住,我站在院外进不去,只能远远观望,却见院中狂风吹刮,和你那一夜突破修为,引来雷霆的场面,很是相似啊。” 何止相似…… 这全然就是同样的场面,时隔多日,再重复了一次。 轰隆! 雷声不绝。 当横江来到独孤信院外之时,空中已有一道闪电,自云层深处劈打而来,直接刺破了独孤信布置在院内的阵法。 雷霆入院,光芒璀璨,照得院中一片透亮。 独孤信的院子里一直种植着花朵,即便独孤信前往深渊地狱,许久不曾回来,因此地由阵法存在,护卫院中花朵,所以依旧是百花繁茂,景色秀美。如今被天地雷霆来袭之时,卷起的狂风一吹,地上尽是残花,满目苍夷。 独孤信所在的书房,窗户早已打开。 可以看到,诸多香烛在房中点燃,飘荡着袅袅青烟,缠绕成两条烟龙。 独孤信胸膛微微起伏,正在缓慢的呼吸着。 她已鼻间吸气,以嘴唇吐气, 吐出来的气息没有半分杂色,而从鼻间呼入的气息,却牵引着两条由房中香火烟雾组成的烟龙,灌入独孤信口鼻之间。 一个小人,从独孤信头顶百会穴所在之处,缓缓升起。 神魂出壳! 即将夜游! 雷霆闪烁,耀眼夺目,劈打而来。 独孤信头顶神魂,以及她端坐在蒲团之上的身躯,都随着雷霆轰击,轻轻摇了一摇。 横江手持青莲枪,飞至大院阵法之外,举枪就刺。 可就在这时,横江看到了远处端坐在书房里的独孤信头顶神魂,嘴角挂着一丝淡然笑意,正在朝他微笑摇头。 二人在深渊地狱里,并肩而战,对敌深渊诸魔,相互之间早有默契。如今不需半句言语,横江见独孤信微笑摇头的动作,就知道了独孤信此刻安然无恙,无需他出手相助,便捏出一道手诀,施展青天揽月术,提着青莲枪稍稍往后退了些。 不过,宣明道场众多女弟子,却被独孤信摇头微笑的动作给惊住了。 这种惊诧,并非是受到了惊吓,而是惊叹! 只因独孤信的神魂摇头之时,神魂头顶那个发冠,竟被残留在独孤信神魂体表的雷霆打碎,于是独孤信神魂的头发失去了束缚,满头青丝就像瀑布一样,披洒在独孤信肩上,再加上她本就完美无瑕疵的面容,简直是美得不可方物。 独孤信本是女子,可身上穿着的却是宣明道场的制式长袍,做男弟子打扮,如此一来,她倾国倾城的相貌之外,又多了一种男人的俊朗之气,于是她整个人身上,洋溢着一种无与伦比的中性美感。 这种魅力,男人或许不懂得欣赏。 可对于有些女人而言,这种中性的魅力,就像致命毒药,一击致命,难以自拔! 许多宣明女弟子,看得眼睛都痴了。 半晌之后,雷声已经消失无踪。 独孤信那七寸来高的神魂,从书房的窗户里飘了出来,挥手间破了她布置在院中的阵法,脚下撑着一团烟雾,来到院中绕了一圈,再回到房内,神魂沉入了身躯之内。随即站起身来,离了书房,打开了院门。 众人纷纷道喜,恭贺独孤信突破至夜游境界。 横江也在心中赞叹着,想道:“我突破至夜游之时,神魂仅能在房中夜游,独孤兄却能乘着一团香火所化烟云,在院中四处飞行,比我不知强了多少。看来,修行的天赋与资质,对于修仙问道,影响极大。我资质比不得独孤兄,就方方面面,都差了许多。正所谓勤能补拙,笨鸟先飞……” “独孤师兄!韩剑师兄本奉命给陈操之师伯守灵,可不知为何,韩师兄突然疯狂大笑,胡乱舞剑,若不是橫师兄挡在灵堂前方,有可能陈操之师伯的灵堂,都已经被韩师兄一剑斩成了两半!先前橫师兄派我来,就是要让我找独孤师兄前往灵堂,却被阵法阻挡……” 吴冠不合时宜站在独孤信面前,叙说了一阵,又道:“韩剑师兄咆哮灵堂,还请独孤师兄定夺!” 独孤信略作沉吟,便朝横江一拱手,道:“我今夜刚刚突破至夜游境界,还需打坐练气,以香火温养魂魄,巩固修为,此事交由横兄处置。” 横江点点头,回到了宣明高塔之处。 韩剑依旧跪在灵堂里,面对着陈操之的棺木,一言不发。 众多宣明弟子,跟随横江而来。 横江手中持着的青莲枪,一直没有放下,如今再度走近灵堂,横江便手握着枪尖那一段,用力一挥! 啪! 枪杆如鞭抽在韩剑背上,将韩剑穿着的长袍打得四分五裂,在韩剑背上留下一道色泽惹眼的伤痕。 第四百四十七章:恶客登门 啪!啪!啪! 鞭影重重,打在韩剑身上。 韩剑保持跪在灵堂前的姿态,一动不动,一声不吭,硬生生承受了横江的鞭刑,足足一百鞭子,将韩剑打得皮开肉绽,背后血肉模糊,横江才停手,稍稍后腿一步,持着青莲枪,神色肃然。 韩剑疼的浑身疼的钻心,却不吭一声。 横江问道:“咆哮灵堂,该当何罪?” 韩剑不说话。 横江又问道:“鞭挞一百,你服不服?” 到了这个时候,韩剑才开口说话,声音有些低沉,却依旧冷硬,带着几分傲气,道:“弟子认罚!” “起来吧,下次莫要再犯!” 横江点点头,收了青莲枪,不再多说。 韩剑却一直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他虽然在回答横江之时,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傲气,可横江让他起来,他却无动于衷,依旧跪在地上。 周遭宣明弟子,渐渐离去。 灵堂前方,只剩下韩剑与横江二人。 众人在这灵堂的时候,韩剑只是正儿八经的跪着,当众人走了之后,韩剑原本挺得笔直的腰杆,已经弯了下去,跪伏在地,额头已经叩在了地上,久久不肯起来。 横江见韩剑如此神态,也未多说,只稍稍退后进步,来到灵堂之外,再拿出一张蒲团,摆在地上,盘膝坐下。 数个时辰,韩剑依旧跪在地上,没有起来。 后半夜,吴冠提着一个食盒,来到灵堂,寻找横江。 “师兄,你早已辟谷,我也知道你性格,师伯刚刚逝世,你也吃不下饭。可你那侍女,却三番几次来找我,说你要替师伯守灵,夜间必然很饿,他就根据你以前在拓锦殿的饮食习惯,做了一些吃的,一定要我给你送来。我拗不过她,只能送来……” 吴冠将菜肴从食盒里,一样一样,拿了出来。 叶儿是个懂事的女子,知道在陈操之逝世这几天,横江作为守灵之人,不能沾染荤腥,做的都是素菜。 横江摇摇头,将吴冠摆出来的菜肴,一样一样收下。 他早已辟谷,根本不饿,此情此景之下,又哪里吃得下什么饭菜? 吴冠见横江不吃,也没再劝,如今吴冠的修为,也早已修炼到了辟谷的层次,当然知道饮食之事对于横江而言,可有可无。不过,吴冠收了食盒之后,却没有立即退离,而是将食盒摆在一旁,悄声说道:“韩剑师兄探探查那斗魔洞府,足足用了三年时间,才回到宣明山。他回山之时,似橫师兄你一样,头发全白,且神色颓丧,萎靡不振。陈操之师伯见韩师兄神态有异,就与他聊了一阵,自那一日起,韩剑师弟就跟随在陈操之师伯身边,形影不离,陈操之师伯对韩师兄弟言传身教,如同父子,继而又授予了韩剑师兄真传弟子之位。从那之后,韩师兄身上萎靡之色才渐渐消失,只是他状态转好之后,就离开了师门,不知往何处去了,知道这些时日才回来……” 吴冠说完这些,提着食盒,回宣明竹林去了。 横江站在灵堂门口,凝视着韩剑跪地不语的背影,摇了摇头,不再多什么。 若论人生阅历,宣明山众多弟子里,何人比得上横江? 即便是宣明山上一辈高手,诸如掌门人独孤明,以及左宣陆青皇孙录堂等一众师兄弟,也比不得横江,即便是开山祖师东方索与张空阙,也未必比得上横江。 横江既有这般见识,又怎会不知道韩剑为何跪地不起? 陈操之身死道消之前,韩剑没有一直陪在身边,故而内疚。 陈操之身死之后,韩剑却在灵堂里,放肆大小,让灵堂不得安宁,干扰到了陈操之的情景,故而内疚…… 诸般心思,夹在一起,韩剑才会跪地不起。 对于此事横江也未多说什么。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还不如让韩剑一直跪着,他跪的越久,心思就会越发的想得通透,等完全想通了,渐渐释怀了,自然会从陈操之的棺木前起身。 陈操之似乎早已经知道了时日无多,就连构建灵堂的木材,他都已经准备好了,至于死后穿的寿衣,鞋袜,以及枕头,甚至于棺木,都早有准备,无需这些替他处理后事的宣明弟子替他操心。 甚至连葬礼所需物件,陈操之也准备得妥妥当当。 仙门中人重礼。 操办法事,从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除了最开始的三天三夜守灵,接下来就是七天七夜的丧鼓,再是七天七夜的道场。 从陈操之寿终正寝到入土为安,须得二十余日的时间。 这是仙道世间,自古就传下来的规矩礼法,耽误不得。横江与独孤信等人,虽未必赞同这繁杂礼法的正确性,可他们本是宣明弟子,对于自己师伯的葬礼,自然不会有半点怠慢,于是按照仙门礼数,一一照顾周全。 第二天守灵之时,独孤信已经放下了修行之事,陪同横江一起手在灵堂外,同时也施展出一道道飞剑传讯之术,朝中土帝国四方道场,放出一道道剑光,见陈操之道消以及宣明道场举办丧礼之事,传遍四方…… 于是四方道场,纷纷派出门中之人,前来观礼。 婚丧嫁娶,皆是人生大事。 陈操之修炼数百年,修至神魂境,在中土帝国方圆数万里疆域内,虽说不上是威震天下,却也素有名声,各方道场平日不论与仙门道场关系密切,亦或是关系生疏,在此等时候,也要前来观礼。 来得最早的,当属距离宣明道场最近,关系也最为密切的洪都道场。 苏养浩请自带队,风肆跟随在苏养浩身边,陈浮生则跟随在苏养浩身侧。 这三人一来,站在灵堂大门外待客的吴冠就按照仙门礼节,大呼一声:“有客到!洪都道场前辈苏养浩……” 顾惜风作为陈操之的亲传弟子,如今穿着一身素白,披麻戴孝,跪在棺木旁边,额头磕在地上。 而原本站立在棺木一侧,与横江共同守卫在此的韩剑,则在听到洪都道场四个字的时候,猛地抬起头来,目光如剑,扫视前方走来的三人,当韩剑没有发现徐夜月的踪迹之时,韩剑又再度低下了头,只是眼中杀机,迟迟没有散去。 横江对眼前三人,皆不陌生。 他只见过苏养浩一两回,可对于陈浮生与风肆,则印象深刻。 横江尚未拜入师门之前,在中土帝国西北荒漠的九崇山修行遗迹里,就与陈浮生有过一番交际,当时是陈浮生救了横江一回,横江牢记在心。不过,自从横江离开青砀峰斗魔洞府之后,便动身前往深渊地狱,未再见过陈浮生与风肆。 今日再见,横江眼神陡然一沉! 陈浮生竟已修至神魂境! 而那原本是神魂境的风肆,身上隐隐有一丝仙气沉浮不定。 显而易见,三年不曾接触,陈浮生与风肆在修仙问道一途,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一个从仙门修士修炼至神魂境,另外一个则从神魂境修至了纯阳仙人的边缘,指不定哪一天就能有所突破,一体纯阳! 这不正常! 极其不正常! 横江无需多想,只需考虑到韩剑头发白了,且修为暴增,立时就能明白,这到底是何种原因。 洪都道场三人进了灵堂,行礼,上香,随即就有宣明道场弟子招待他们。当三人经过横江身边之时,横江问了一句:“不知贵派徐夜月,为何不来?” 听闻此言,苏养浩有些讶异。 这洪都道场开山祖师虽能猜到,横江与徐夜月多半是才青砀峰斗魔洞府有过一场相识,却不明白横江为何在这个是何问起徐夜月。毕竟今日洪都道场之人是来参加丧礼,吊信陈操之,不一定就得让徐夜月来。 苏养浩不明白横江话语中的意思,风肆与陈浮生却知道。 风肆眼神一闪,不多说。 陈浮生则神色一黯,摇了摇头。 横江没有多问,又道:“还请几位给徐夜月带一句话,就说韩师弟之事,我横江必不会忘,来日必定要做过一场,再了结这番因果。” 所谓做过一场,乃是仙门里的行话。 做过一场,分做输赢和做生死两种。 以横江这不带一丝感*彩的语气而言,多半不是做输赢,而是要做生死。 有过得几日,各方仙门来到宣明道场吊唁的,越来越多,就连距离宣明道场最远的北方第一道场金锋道场,以及西南伏龙山道场,也全都派了人来。来的两人,横江都认得。这两人一个是巴永丰,一个叫做尹成济。当初赵清雪与洪馨菡来宣明道场之时,这两人也一同前来,其中那巴永丰还因为横江在封魔岛诛灭伏龙山道场弟子一事,要宣明道场给一个交代,最终铩羽而归。 这些人倒也守规矩,未曾生事。 不过,数日之后,又有人来到了宣明道场的玄门之外。 对于宣明道场而言,这些人都是不速之客! 单凭外表的穿着打扮,就能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外道之辈,多达数百人! 两位守卫宣明道场山门的弟子,一见到外道之辈出现,立时施展出传讯之法,朝宣明山内部传讯,横江在得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赶赴山门之处。 他一出现,对方就有人远远指着他,喝问道:“你就是横江?” 横江眼神一沉,不予回答。 他已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这是邪魔外道侵入中土帝国以来,第一次纠集数百人,来到宣明道场。 恶客登门! 第四百四十八章:试探 宣明高塔极高。 此塔是宣明道场开山祖师东方索与弟子张空阙开宗立派之时,仿典籍当中记载的当年九崇山道塔而建立,高达四十九层,若再往上建个几十层,几乎能与宣明峰的峰顶齐平。 至于宣明高塔前方的坪地,原本不大,是东方索与张空阙这两位纯阳仙人,以仙人移山填海的手段,平推而成,才建立了广场。 平日里宣明弟子觉得宣明山这座广场,面积不小。 可如今摆了灵堂,各方吊唁的宾客一来,顿显有些狭小了。 并非是广场真的狭隘,而是宣明道场弟子本就不多,他们开门受徒不过二百年左右,门中弟子也不过二百来人,站在这个广场里当然显得空阔,可各方宾客一来,加上宣明道场的弟子,已是上千人。 如此一来,倒显得有些拥挤。 人多口杂。 于是就有些平日里与宣明道场关系不是很好,甚至于有些恩怨的各方仙门中人,就开始说话带刺,语气里暗藏几分冷嘲。 宣明道场弟子虽少,却都是师门精心挑选之后,才纳入门墙。其中虽有吴冠这等心性憨厚,心思不够灵敏之辈,可大多数都是心思活络之人,哪里会听不出这些宾客言语里夹杂的意思? 宾客分多种。 有些是贵客,有些是恶客。 可不论如何,宣明道场都是仙门正宗,正大光明。只要是客人登门,都要以礼相待。 众弟子强忍着怒意,按照仙门正宗的礼仪,招待四方宾客。 这些弟子都知晓有些宾客话中带刺,横江最是人情练达,怎会不明白? 若没有邪魔外道的人来此,横江早已怒发冲冠。 可如今,时局不同。 出言不逊的只是中土帝国那些原有道场之人,他们一个个号称仙门正宗,如今却尽干些让人恶心的事情。 反倒是那些邪魔外道的宾客,一个个沉默不语,一句话也不多说。 他们井然有序,竟然排着整齐的队伍,一个接一个,老老实实的进入灵堂,给陈操之的灵位上香,再一个个老老实实的退出灵堂,站在广场里,素手而立,似是在给陈操之默哀。 这很不正常! 他们越是老实,横江心中就越是警惕。 也正因如此,横江才对周围之人言语上的不敬,置之不理,只一门心思防备着这些个邪魔外道之辈,心中揣测这些人到底有什么勾当。 横江的心思,何其敏锐! 一番揣测之后,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今日在场的各派仙门中人,不要做得太过分,他就要尽量压制心中怒火,不能出手。 独孤信却已经按耐不住,将宣明剑印持在手中,身上剑意勃发,虽是准备施展出九崇山真传秘法春秋剑印,要以宣明道场代理掌门的身份,和这些口出狂言之人,一决高下,以此来捍卫宣明山的名声! 横江见独孤信眼中已有杀机,立时以仙门啸法,施展传音之术,将声音送至独孤信心间,道:“独孤兄!不可轻举妄动!” 独孤信眼中杀意渐渐变淡。 愤怒使人智懵。 当独孤信渐渐平静下来之后,她眼中冷意虽然越发的浓厚,心中杀意也越发的凝视,可怒火却消减了许多。 她绝非愚笨之人。 先前抑制不住怒火,只因她如今是宣明道场掌门的身份,肩负着执掌宣明道场,延续宣明山道统的责任。 当局者迷! 正因为她是掌门,第一时间考虑的问题,是如何捍卫宣明道场的尊严,却没有进一步去考虑今日的局势,也没有仔细去分析今天来到宣明山广场里,这各方宾客的举动背后,隐藏着何种深意。 如今被横江稍稍一提点,独孤信就将横江的心思明白了几分。 这一回,绝非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她本就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 “我宣明道场虽然和中土帝国三十六大道场里,少数几个道场有几分旧恩怨,可除了蝠池道场以外,我宣明道场和其他道场,绝无生死大仇。” “陈操之师伯仙逝,哪怕对方和我宣明道场稍有恩怨,也不会再吊唁之时,故意针对我宣明道场。中土帝国三十六大道场虽然良莠不齐,有些只是沽名钓誉妄自称作是仙门正宗,暗地里却尽干一些歪门邪道的勾当!可不论如何,各方道场都顶着仙门正宗的名声,在大庭广众之下,绝不会轻易触犯仙门正宗自古以来的规矩……这个规矩就是,死者为大!而且,陈操之师伯与人为善,修炼数百年,除了和蝠池道场结下过恩怨之外,与其他道场再无仇恨,如今蝠池道场已经被邪魔外道覆灭,这些仙门道场和我宣明道场既无大仇,又怎会不顾仙门规矩?” “仙门正宗口出狂言,不顾规矩。可这些邪魔外道之辈,却一个个老老实实,就好像他们才是仙门正宗,而在场的许多仙门正宗却被衬托成了不讲规矩的邪魔外道……” 独孤信心中念头如潮,她一瞬间就联想到了许多事情,再和横江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她便全然明白了,又想道:“多半是这几个月以来,有些仙门道场,已经暗地里屈服于邪魔外道。此番,陈操之师伯仙逝,他们就假借吊唁之名,齐齐来到我宣明道场,试探我宣明道场的深浅!” 一念至此,独孤信心中,已是一片透彻,暗想道:“你等既想试探我宣明道场的深浅,我偏不让你们如意!而且,我正好能借助今日之事,试探你等邪魔外道的深浅!” 横江见独孤信的眼神再度变得清澈,他便点了点头。 横江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让独孤信想做什么,就放心去做。 他对独孤信很有信心。 宣明道场虽受到九崇山高手邀请,门中两位纯阳仙人,以及诸多神魂境高手,都去了深渊地狱。 可是,如今留在宣明山的三位神魂境之人,不论是横江、独孤信还是韩剑,这三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韩剑自从被横江用青莲枪当做鞭子,狠狠的责罚了一番之后,就只起身离去换了一身衣裳,就再度回到灵堂里,跪地谢罪。只有洪都道场之人来到灵堂的时候,韩剑才起身看了一看,接下来他又跪倒在棺木前,一动不动。 比起独孤信,韩剑更能安耐得住。 哪怕各方之人一个个前来上香,韩剑也未曾起身。即便灵堂外有流言蜚语传来,韩剑也没有半分动弹。就连衣角,也没有移动半分,他就像是一个石头雕刻的雕塑。 这很奇怪。 宣明山高,山高就风大。 灵堂里的长明灯,燃的是特殊的仙门香油,难以被风吹灭,可火焰也东倒西歪,显然山风凌冽。 风吹得动仙门油灯,却吹不动韩剑的衣袂。 他身躯虽跪在地上,可整个人却已像一柄插在剑鞘里,尚未出鞘,锋芒含而不露的古剑。甚至,与他挂在腰间的分景之剑相比,韩剑本身到更像一柄剑。 这种如剑的气度,让人觉得很是别扭。 也正因如此,殿外众多仙门中人,对宣明道场更是另眼相看。即便那些口出狂言之辈,也不敢太离谱。他们说的大多都是些宣明弟子一代不如一代,以及宣明道场那些长老级的人物不在,如今这些后辈弟子置办的灵堂,也有些强差人意。 这等人虽然让人厌烦,却只是少数。 来自三十几大道场的仙门中人,只有少数言语不善,剩下的有一部分沉默不语,另一部分则对如今的宣明道场,更是另眼相看。 他们早已知道,宣明道场二十年成长起来的后辈弟子当中,有一个横江,像是流星一样崛起,却没有像流星一样殒落。 十余年前,横江在封魔岛里,获取了战功第一。 数年之前,紫霄宫天纵之才赵清雪来到宣明山,与横江斗剑一场,最终赵清雪铩羽而归。 又有邪魔外道的道君,侵袭宣明峰,却被横江弄出了一道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浩瀚剑锋,杀得抱头鼠窜。 数月之前,横江又出现在东海郡,一把火将邪魔外道弟子少得干干净净。就连那号称国师,有着纯阳仙人的喇嘛僧朱古法王,也被烈火烧了个灰飞烟灭,自此音讯全无,估计已经魂飞魄散,连转成鬼修的机会都没有。 众人原本只以为,宣明道场除了横江之外,就只有独孤信这个早已名动四方的掌门弟子,在面对邪魔外道之前,有一战之力。可如今众人却发现自己错了,宣明道场除了这两人,还有一个跪在灵堂前的韩剑。 “苏前辈,晚辈有礼了。” 独孤信远远朝苏养浩一拱手,道:“洪都道场与我宣明道场同气连枝,前辈和我祖师爷与师祖交情匪浅。如今我宣明山众多前辈,为了仙门大义,远赴深渊地狱,征战未归。某些宵小之辈,似乎认为我宣明山众多高手不在,就很好欺负。晚辈虽代替家父与师叔们执掌宣明山,可终究阅历不够,难以服众。苏前辈德高望重,又与我宣明道场情分极深,还请苏前辈施以援手,主持公道。” 此言一出,苏养浩顿时有些为难。 他若是一个真正的义胆忠肝之辈,当年洪馨菡赵清雪来不远数百万里,从紫霄宫来到宣明道场兴师问罪之时,他苏养浩早已挺身而出。又怎会等到事后再后悔,再向宣明道场示好,以求弥补? 可灵堂外那些沉默不语的邪魔外道,听了独孤信这一番话语之后,却是一个个神色各异。 其中有一个容貌艳丽,在人群里极为出众的女子,眼中已满是喜色,暗道:“独孤信虽然不凡,却终究年轻了些,城府不够。如今我只略施小计,稍作试探,这宣明道场就已经露出了马脚!” 第四百四十九章:韩剑的剑 邪魔外道之辈,有些虽打扮正常,容貌也实属俊男美女,看上去赏心悦目,很是养眼。可相当一部分却打扮得很另类,喜欢用蛇虫一类的怪异东西,当做鼻环,或者当做耳环、项链等物品。这打扮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们的来历,望而生畏,仿佛就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来自于邪魔外道,本性凶恶可怕。 不过,横江却觉得,那些外表打扮凶恶之人,未必真的就凶恶。 反倒是那些俊男美女,只怕一个个都是狠毒到了极点之辈。 真正狠毒之人,不会让别人知道他有多么的狠毒,如此这狠毒之人才好下手,再对方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方能把诸多恶毒手段,尽善尽美的施展出来。 至于那些表面上看起来就很凶恶之人,极有可能内心软弱,只是要靠着恶毒的外表,让人望而生畏罢了。这未尝不是一种武装自己,保护自己的好方式。 所以,相对于那些面相凶狠,一看就像是大奸大恶之人而言,某些看上去很面善,给人第一印象就很好,极其有眼缘的人,反倒要更加警惕。尤其这些,本来就属于邪魔外道,行事本就信奉弱肉强食,置道义二字于不顾之辈。 于是,横江最先注意到的,就是邪魔外道人群里,那个相貌最为出众,最为美艳,让人乍看一眼之下,觉得她不似是魔女,反倒更像是仙女之人。 这女人身材极其火辣,明明是邪魔外道,却穿着白衣胜雪的裙装,单论打扮而言,很像是凡俗世人口中所言的神女圣女一类。 可在横江眼中,这个女人比她周围那些邪魔外道,更加危险。 他在这个女人身上,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类似于宫摇枝。 仙门中人看待对方,外貌之时其一。 修仙即是修心,所以心相即便是人相,心相往往比外相更加重要。 这女子的外表和宫摇枝完全不同。 就连因为修炼了仙门功法而显现在外的气度,也是全然不同的两种类型。 宫摇枝心绪阴晴不定,一会儿一个主意,一会儿一个想法,给人一种水性杨花,难以揣测的诡秘之感。 而眼前这个魔女,却面容姣好,仿佛是一朵生长在淤泥当中的白莲花。可对于横江而言,这个女人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比起当初的宫摇枝,分毫不差! 不过,这一次不知为何,宫摇枝没来。 也不知是宫摇枝根本没有打算来宣明道场,还是暂且未到。 “奴家青雀,公子有礼了。” 那魔女见横江正在审视着她,便盈盈一笑,朝横江施了一个凡俗世间里,世家小姐和名门公子相见之时,常用的礼节。 青雀这个名字,倒也怪异。 不过仙门当中,本就有妖修一脉,可以修成妖仙,也能修至道君甚至长生不老的天尊。若这魔女是一只雀儿修炼成妖,有了今日这番道行,也在情理之中。 青雀身上隐隐有仙气缭绕,显然已经修炼至了纯阳仙人。只是不知道这个女子,到底是妖仙,还是人仙,还是鬼仙。 不过,将她自己比作是世家小姐,把横江比作是名门公子,倒也没有什么差错。只是横江却不喜欢这种看上去很是客套的交流方式,他只拱手点头,也算是没有落了礼数。 青雀越众而出,道:“听说公子在东湖的湖畔,和那阴山宗的宫摇枝见了一面?” 横江道:“灵堂重地,还请阁下不要说这些风月之事。” 青雀点点头,笑盈盈地说道:“公子不喜欢说这些,奴家依了公子便是。不过,奴家今日来吊信贵派前辈,因宾客太多,所以上香行礼这件事情,一直没有轮到奴家,不知公子能否行个方便,让奴家进去上香?” 这个女子,绝非简单之辈。 也许吴冠这样憨厚老实的人看不出来,横江却把青雀的目的,推测得八九不离十。 横江也不遮遮掩掩,直入主题,道:“刚刚我独孤师兄说要让苏养浩前辈出面,主持公道,你却突然开口,绕开了话题。我看你上香是假,图谋不轨是真。” “哎哟,公子你真不近人情。” 青雀道:“奴家一心想着给贵派前辈上香行礼,本事一番好意呀。你看奴家这么慈眉善目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存着那么坏的心思?” 横江微微皱眉,不再理会这个青雀,反倒是朝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韩剑说了一句:“韩师弟,注意你的剑,不要轻易伤了宾客。” 韩剑沉默不语。 可悬挂在韩剑腰间的分景之剑,却嗡的响起一声剑鸣。 青雀眼神微微一变,却并未将之放在心中,她早已看出来了,如今宣明道场修为最高的,也就是三个神魂境之辈,除了他们之外,就连纯阳仙人,也不曾见到一个。 来到宣明道场之前,青雀也曾怀疑过,有可能是宣明道场暗中藏着的高手,在东海郡里出手相助,这才灭杀了大光明寺的朱古法王等人。于是她来到宣明道场之后,才会一直观察四周,就是提防着宣明道场藏在暗处的高手。 不过,当青雀见宣明道场弟子在被人言辞攻击之后,依旧没有出手,也没有引来宣明道场藏在暗处的高手,而宣明道场之人甚至要洪都道场纯阳仙人苏养浩主持公道的时候,青雀心里已经在揣测,也许东海郡朱古法王的死,并非是宣明道场之人出手,而是其他的仙门正宗高手所为,与宣明道场没有多少关系。 可青雀神威八足真人门下弟子,与当年潜入宣明峰,意图掳走赵清雪等人的枯骨真人,乃是一脉道统之人。他们干多了心思诡诈,阴险毒辣的事情,自然对别人的阴谋诡计,也很是提防,于是青雀决定,再试探一番。 她持着三根香,来到棺木前方,拱手一拜,可低下头的时候,嘴唇却微微张开,朝着摆放在棺木下方的长明灯,不着痕迹的吹了一口气。 青雀乃是纯阳仙人,修为远远高于寻常神魂境高手与仙门修士,却瞒不过同样是纯阳仙人的苏养浩。 苏养浩见青雀暗地里施展手段,第一反应就想要提醒宣明道场弟子,可想一想又忍住了,只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可是,这等事情,就算苏养浩不说,宣明道场之人又怎么发现不了? 横江与独孤信脸上,都戴着九崇山一脉的众妙之相眼罩。 青雀的一举一动,全在横江和独孤信的探查当中,这两人见青雀一吹气,就已经准备动手。 时至今日,丧礼法事尚未昨晚,长明灯怎可熄灭? 独孤信和横江出手很快,和跪在棺木前的韩剑,出手的速度,比横江和独孤信更快! 韩剑虽一直跪着,像是石头人一样一动不动,可他早已听到了横江的警告。先前横江说让他注意手中之剑,不要一不小心就伤到了宾客,实际上就是在叮嘱韩剑,切不可让青雀做出对灵堂不利之事,一旦出现,立即动手。 剑光乍起! 似有一道长虹,从韩剑腰间冲出,斩向青雀。 青雀神色惊变,袖子里飞出一柄剪刀,闪烁着耀眼的灵光,朝韩剑身上斩去。 叮! 韩剑并指如剑,手指一挥,指尖迸出一束剑光,轰击在剪刀之上,将剪刀打得偏离了方向,嘶的一声刺入地面,而韩剑手中的分景之剑,则再度化作一缕长虹,光芒百丈,朝青雀照去! 这一剑,理当用照来形容,而不是刺,更不是斩。 此剑实在太快,防不胜防,无法阻挡。 青雀身上青光一闪,却在剑光袭来之时,人形已经消失不见,变成了一只通体青色的大雀儿,从剑锋之下逃离,躲到了诸多邪魔外道之人身后。 这些邪魔外道倒也齐心,见青雀和韩剑动了手,如今竟聚在一起,将青雀护在身后。 呛! 剑锋入鞘,犹如龙吟! 韩剑再度恢复了跪在棺木前的动作,就像是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仿佛他从未动过,就好像刚刚拔剑,施展仙门剑诀,险些让一个纯阳仙人中剑之人,根本就不是他,和他也没有任何关系。 好强的剑诀! 旁人或许认不得这剑诀的来历,横江却认得。 哪怕独孤信一直以来身份非同小可,被当做宣明山下一代掌门培养,对宣明山诸多真传法诀了然于胸,她也只能看出,韩剑刚刚施展的剑诀,和宣明道场的虚空凝剑诀,有几分相似,却又似是而非。 唯有横江,了如指掌。 如今他已经修炼至神魂境,虽依旧不能将扬帆之法里,记载的所有九崇山真传秘法,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可对于那些真传妙法的名目,以及真传妙法最初那几行修炼口诀,横江已能看清,甚至可以开始尝试着从最基础的法门开始修行。 只是,横江明白自己天赋平庸,若是囫囵吞枣,随意修炼诸般真传法诀,必将贪多不烂,到时候免不得要落下一个样样都会一点,可哪一种都不精通的尴尬境地。 横江见独孤信眼中虽有惊喜,却暗藏着几分疑惑,就已仙门啸法传音道:“韩师弟之刚刚施展出的剑诀,包含了两种源自于九崇山的真传剑诀。其一,就是我宣明道场也有传承,却法诀不够完整的虚空凝剑诀,这剑法廖长空师姐,也在修行。其二,就是当初枯骨真人意图掳走赵清雪之时,我在宣明山顶,手中突然放出的剑光,叫做长生剑诀。这两种剑诀,皆是威力浩瀚,若将之修炼精通,等修至纯阳仙人,或是道君境界的时候,剑锋一出,剑光万丈,光耀天地。不过,韩剑师弟却将虚空凝剑诀与长生剑诀,合二为一,融合在一起,使得剑诀威力,远胜从前!如今一剑发出,竟然杀得纯阳妖仙落荒而逃,吓得现了原形,韩剑师弟真乃天纵之才!” 第四百五十章:白莲御刀 长生剑诀! 独孤信听到这个名字,就想起了当初赵清雪来到宣明山的时候,突然出现的邪魔外道高手,当初不知那个骷髅般模样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前番她和横江去了一趟东海郡,遇到了旁门左道阴山一脉的纯阳仙人宫摇枝,这才知晓,那骷髅身躯的道君,名作枯骨道君,来之朱颜宫,乃朱颜天尊门下! 堂堂道君,在长生剑诀下,竟无还手之力! 由此可见,九崇山这般剑道妙法,到底有多玄妙。 如今,横江却说韩剑师弟,将九崇山的长生剑诀,与那虚空凝剑诀合二为一。 这等资质天赋,让独孤信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执行的神色。 她终究只是难以置信,并非是不信。 独孤信和横江有着生死之交的交情,又怎么不相信横江,实在是韩剑融合两种剑道真传妙法的能耐,太过惊人。 这一刻间,独孤信心中更是叹息,想道:“我让横兄不要再使用魔功,不要做食人饮血吞魂之事,去修炼大自在魔尊的大自在智慧诀,如今看来,此举可能是耽搁了横兄的修行。韩剑师弟资质虽高,却绝对没有高到在短短数年之内,就能将九崇山两种玄妙至极的剑诀融合的地步!他能做到这一点,大自在智慧诀必定起了决定性的功效!” 独孤信心中思忖之时,横江已经走到了灵堂之外。 那青雀一击不成,没有得手,推到了众多邪魔外道人群当中,躲在了人墙后面。 可是,横江又怎会放过此事? 这段时日,是陈操之的灵柩停留的日子。 死者为大! 青雀假装给陈操之上香,可暗地里却施展手段,要在灵堂里放火! 横江怎么可能对此事视而不见? 陈操之乃横江的师伯! 当年陆青皇早已说过,等横江从封魔岛里回来之后,就会让陈操之收横江为亲传弟子。只是历经十几年之后,横江另有机遇,修炼至神魂境,陈操之不愿意再收横江为弟子,转而收了顾惜风入门。 若非如此,陈操之便是横江的师尊。 有着这么一层关系在里头,横江心中更是愤怒。 横江并非激动之时就头脑发热之人。 可他也绝不擅长隐忍。 忍气吞声之人,怎能在刀光剑影的墟城,成为一方龙头。 横江足下生云,一步走出灵堂,站在众多邪魔外道之辈前方,盯着站在人群后的青雀,冷冷说道:“你以为躲在人群里,我就奈何不了你?” 青雀嫣然一笑,道:“人家哪里放火了?人家刚刚分明是要上香,可那个跪在灵堂里的宣明弟子,不知为何,竟突然发疯,朝人家斩了一剑。要不是人家早已修炼至了纯阳仙人,稍稍懂得几分仙门手段,只怕会被他一剑斩得灰飞烟灭呢。你宣明道场之人,虽然修为最高的,也只是神魂境而已,可若被你们偷袭成功,猝不防及之下,人家极有可能身死道消呢。” “多说无益!” 横江哪里会和这青雀耍嘴皮子,他遥遥指着青雀的右手,道:“将你放火的手伸出来,让我斩了,这件事情就告一段落。” 青雀脸上笑容消失,冷冷道:“区区神魂境而已,就算我把手伸出来给你斩,以你的能耐,能斩断我纯阳仙人的手臂?” 横江抬起脚步,走向青雀,道:“到底能与不能,一试就知!” 邪魔外道之辈所在的位置,距离灵堂不远,就在正前方。 横江往前数步,已经是来到了邪魔外道之人面前数尺之外。 这个距离,不足三步。 哪怕凡俗世人,在这个距离面对敌人的时候,只需一怒拔剑,一旦斩到了对方身上,也能血溅五步,何况仙门高手? 前方邪魔外道众人见横江越走越近,已不准备再等。 “哈哈哈……且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有几分成色!到底是真正有底气,还是外强中干,色厉内荏!” 一个只在身上穿了一条裤子,前身后背布满了古怪恶心纹身的邪魔外道之人,仰头大笑,越众而出,挡在横江面前,吼道:“听闻你宣明道场手段不凡,曾在东海郡里,一把火将大光明寺一尊法王,烧得灰飞烟灭,连魂魄都没逃走一丝……我叫王千,师承白莲宗!借着这个机会,向你宣明道场讨教一番!” 白莲宗? 横江眼神一沉,他记得这个宗门。 这是当初阴山宗纯阳仙人宫摇枝所说,众多邪魔外道宗门之一。 以修为而论,这个王千身上,毫无一丝仙人气息,虽气势汹汹,却没有超过神魂境的层次。 “多说无益!” 横江神色冷然,道:“你有何手段,只管试出来就是。自从紫霄宫主,高举仙国,前往宇宙虚空之后,你们各方邪魔外道,就趁虚而入,妄图入主紫霄宫下辖的数百万里山河,也不知是不自量力,还是胸有成竹,今日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见一见你们的成色!” 王千暴喝道:“数月之前,你不是在东海郡里,见过了一次么?难道当初你和朱古法王等人交手之时,不曾领教过我们外道的手段?” 横江将王千审视了一眼,云淡风轻道:“朱古法王不堪一击,我杀的太快,尚未来得及悉心体会,他们已斯得干干净净。” 王千道:“真是大言不惭!你区区一个神魂境,你的实力充其量也就和我差不多,怎可能是那朱古法王的对手?对方是仙人,仙法威力浩瀚,你必定是使用了诸多阴损恶毒的手段,像你那个跪在灵堂里的师弟一样,突然袭击偷袭朱古法王,才一击得手。至于你说朱古法王不堪一击,简直可笑!” 横江点点头,淡然道:“你说的这些,确实有几分道理。我原本也想,像当初在东海郡一样,顷刻间将你们灭杀得干干净净,如今却改变了主意。我应该对你们逐一动手,一个一个的诛杀,且不能杀得太快。这样一来,在场的这些仙门正宗宾客,就能将我诛灭你们的过程,看得清清楚楚。于是,他们离开我宣明山以后,和别人说起此事之时,才能将今日发生之事,原原本本的说给别人听。自此之后,就不会再有像你这样的人,跑到我面前,说我可笑。” 王千万万没想到,横江竟是这般想法。 “可恶!空口无凭,不如手底下见真章!你也说了多说无益,那就动手吧!我倒要看看,你手底下的能耐,是不是和你的嘴巴一样厉害!且看我白莲真传,御刀真诀!” 王千自知在言语一途,绝对不是横江的对手,他哪里愿意再和横江辩驳? 一抹刀锋,放射出百丈光芒,出现在王千身上,刀形的光柱震颤不已,嗡嗡作响。 刀鸣之声和剑鸣之声有几分相似,只是剑鸣清越,而刀鸣则浑厚。 “请刀!祭刀!” 王千暴喝两声,挥臂如同挥刀。 嘶! 他头顶刀光,似在突然间活了过来,化八方风雨,雨中显出无限刀光,仿似每一滴雨水,都是一柄可以杀人魂魄的仙门刀锋。 “你错了!我的手段比我的嘴皮子更厉害!” 横江却不将前方袭来的刀光放在眼里,也对突然出现的瓢泼大雨视而不见,他说话之时,嘴唇微微张开,喉咙深处雷音轰然作响,另有一道剑光,在这雷音当中,自横江口中飞驰而出,似一道长虹,刺破满天大雨,直达王千胸前。 当雷音响起之时,满天落下的刀光暴雨,受到雷音震慑,竟在空中停了一停,死有一张五行的雨伞,撑在横江头顶,挡住了满天暴雨刀光。 王千完全没又想到,明明他已经抢先出手,夺取了先机,却被横江后发制人,挡住了隐藏在满天大雨里的刀光,且放出一剑,直奔他胸膛心口而来。 “这个横江身上,虽有神魂境淬炼神魂的香火气息,可以香火气息的浓度而言,他最多也就是修炼至了夜游上下。我和他虽同样是神魂境,可他倒修为与我相比,至少差了一重!为何他修为明明不如我,却轻而易举破了我的御刀真诀,反倒让我陷入了即将被剑锋穿胸而过的危机?” 王千心中惊诧不已,却不慌不忙,口中念咒。 剑锋从王千胸口穿胸而过,却没有斩杀王千。 只有一个一尺来长,用沪符纸制成的纸人,被剑锋穿过,挂在了剑锋之上。而王千的本体真身,则在剑锋即将穿胸而过的瞬间,施展出师门秘传的替身法术,逃出生天,只有胸口被剑锋斩破了一道狭长的伤口,鲜血淋漓。 杀! 横江再是一声暴喝。 这怒吼之声,又如雷鸣,轰然炸响。 伴随着雷鸣之声响起,横江口中再度轰出了一道剑气。 剑气光芒大亮,单以剑光的亮度而言,比起先前那一道斩开王千胸口的剑锋,威力已暴增了一倍左右! 这一剑,令王千满脸死灰色。 王千身为邪魔外道弟子,多年修行以来,摸爬滚打,与人勾心斗角,争锋斗法之事,王千早已是经验十足。 正因为争斗经验很足,王千才一眼就看出来了,如今横江放出的这一道剑光威势暴增,哪怕他再度施展替身符箓,只怕也会身受重伤。虽然这一剑过后,依旧能活下性命,可接下来第三剑,如何求生? 王千一念至此,二话不说,将身躯一沉,施展出五行法术里的土遁术,钻到了地底。他第一时间的想法吗,是要以土遁之法,直接逃离宣明山范围,远离这是非之地,可遁入地面之后,王千却突然发现,地底似乎早已布置了大阵,阻碍了土遁术的使用。于是,王千只得撤去了土遁术,再暴喝一声:“影刀!” 眨眼之间,王千的身躯,变得透明起来。 横江放出的剑光,自他透明的身影身上穿过,直接斩在了原本位于王千身后的一位邪魔外道之人脖子上,顿时鲜血喷洒,头颅落地。这人身首异处之时,就连魂魄也不曾逃出来,显然魂魄已被一剑斩灭。 第四百五十一章:巍巍剑山! 王千借助白莲宗影刀法门,像先前青雀逃遁之时一样,逃到了人群里,高呼道:“你堂堂仙门正宗,竟然一而再再而三使用偷袭手段,真是一群败类!刚刚那个被你斩首之人,叫做顾消业,乃炎魂真人门下!炎魂真人虽也是外道高手,却与你宣明道场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般歹毒?” 横江冷冷道:“原来是炎魂真人门下,那就更没杀错!今日,青雀欲烧我师伯灵堂,我宣明道场与其势不两立!你等护在她身前,让她躲在人群里,袒护我宣明道场的死地,就意味着你们都是我宣明山的敌人!你我是敌非友,生死相杀,自是天经地义!” 王千吼道:“好大的口气!任你宣明道场的剑诀如何厉害,你等充其量也只有三个神魂境之辈,可我们却有纯阳仙人数位,神魂境高手数十位!你宣明道场若肯俯首认错,今日这事,我们念在你宣明山举办丧礼,不宜动手的情况下,可以网开一面。” 横江淡然道:“不必了。” 王千怒道:“你这是要作死?” 横江冷冷一笑,不再多说。 他这一笑,倒是把青雀和王千等人吓住了。 就在此刻,一道身影,从宣明道场山门之处,缓缓上山。 横江背对着灵堂,正对着上山的台阶道路,凭他戴着众妙之相的眼力,一眼就看出来了,上山之人正是他在东海郡里见过的旁门左道女子,宫摇枝。 很难得,今日仙门正宗、旁门左道、邪魔外道,三方道统齐聚一堂,若再加上佛门、妖修、与鬼修,则算是六脉齐聚,好不热闹! “二位,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宫摇枝莲步轻移,柳腰款摆,很是烟视媚行,越走越近。 仙门正宗与邪魔外道,素来是水火不容,于是就算那伏龙山道场之辈,似乎和邪魔外道有所勾结,如今在宣明道场的广场里,邪魔外道之人与仙门正宗之人,这两队人马中间,依旧留了一条很宽的空档处。 井水不犯河水,泾渭分明。 宫摇枝就从这分界线里,缓缓走进,先是朝横江好独孤信打了个招呼,再入了灵堂,给陈操之的灵位上了香,最终又退回了两方仙门中人中间,站在那空荡之处,她左边是仙门正宗,右边是邪魔外道。 这个站位方式,也正好符合她旁门左道是身份。 不是仙门正宗,也不是邪魔外道。 亦正亦邪,难以分辨。 宫摇枝绝非愚笨之人,她反倒很机灵。 来到宣明道场之后,宫摇枝无需多问,就已经看明白了局势,可她依旧要明知故问,道:“诸位,究竟是发生了何事,竟然如此剑拔弩张?” 宣明道场一方,沉默不语,一个个满眼杀机,只等着横江和独孤信下令,便要大打出手。若是以修为而言,宣明道场这群弟子,哪里比得上有备而来的邪魔外道之人。不仅如此,宣明道场只怕连那些仙门正宗的宾客都比不上。 这些仙门正宗宾客,其中有不少人,横江曾见过。 他在斗魔洞府里,见过这些人! 时隔数年,这些人的修为,已经是大有长进。 无需多想,他们肯定是修炼了魔功,修炼了徐夜月刻意诓骗他们修炼的大自在智慧诀。 而宣明道场的弟子,修炼方式最是正统,宣明山甚至早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希望门人弟子,不要服用丹药一类,来辅助修行,所以宣明道场弟子的修炼根基虽然很稳,可修炼速度却远不如其他道场。 如今,宫摇枝这么一问,仙门正宗却无人回答。 反倒是青雀在哪里信口雌黄,道:“宣明道场太过欺负人。我等气不过,这才奋起反抗!” 听闻此言,宣明弟子纷纷大怒。 “休要血口喷人!” “邪魔外道之辈,真不要脸!” “来我宣明山闹事,意图放火烧毁灵堂,被韩师兄发现了,却是矢口否认!你等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丑事,却还想着颠倒是非黑白,真是令人恶心!” 宣明弟子破口大骂。 可他们在宣明山修炼依旧,平日里饱经宣明山门风熏陶,如今就连骂人,也骂不出什么新花样。反倒是那些刚入门不久的弟子,俗气未消,骂人的本事比起师兄师姐们,要强大得多。 青雀这时候突然又不反驳了,道:“也罢,你们说是就是了。” 宣明弟子这才渐渐收声。 可那青雀又道:“我就信口雌黄,我偏要颠倒黑白,你们又能奈何得了我?王千说得对,你们宣明道场,充其量也不过小猫两三只,神魂境也不过三个而已,如何斗得过我们?念在你宣明山这些天,死了人的份上,今天暂且饶你们宣明山一回。等你宣明山这丧事办完了,我们再来讨教!你们大可放心,我们外道之人,也很守规矩。以后杀了你们宣明山的人,只要你们继续办丧事,我们必会等丧事完结,才会接着杀。” 这些话,气得宣明山弟子脸色煞白。 至于先前那个看似要站出来主持公道的宫摇枝,此刻也不说话了。 她笑意盈盈,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横江与独孤信,似乎很期待接下来,这两位宣明山弟子的表现。 独孤信上前几步,和横江并肩站立,面向青雀,道:“你话语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我宣明山若再不作出回应,只怕世间各方道场宗派,会以为我宣明山真是个软弱可欺的道场。” 青雀道:“哎哟,你宣明山号称中土帝国东南第一道场呢,奴家真的好害怕哟。” 独孤信略作沉默,问横江,“横兄,你意下如何?” 横江道:“独孤兄近段时日,不是在闭关祭炼剑阵么,正好借着今日这个机会,试一试剑阵之威。” 独孤信点点头,“正该如此!” 她抬起手臂,朝着空中,屈指一弹。 嗡! 剑鸣炸响。 这番剑鸣,如同雷霆,嗡嗡不绝,汇聚一处,便是轰鸣作响。 若有长生不老的天尊在此,只怕能听得出来,这是整整十万支飞剑,一同发出剑鸣,才能形成的声音。 九脉求魔剑阵! 此阵是九崇山妖尊陆慎所创,威力巨大。 布阵的十万玉剑,早已在横江在深渊地狱里,对敌独行魔尊之时,就已经灰飞烟灭。 这段时日以来,独孤信一直在祭炼玉剑。 可十万玉剑,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祭炼出来的? 横江知道独孤信布阵的飞剑,不是玉剑,而是又宣明山里的宣明竹子,雕刻而成的竹剑。 竹剑的炼制过程,比玉剑简单了许多。 可竹剑也有竹剑的弊端。 此阵,也许只能用一次。 也许,连一次布阵,都不能做到完完整整。 可不论如何,如今这剑阵一出,整个宣明山,似乎变成了一座剑山。 山中剑意浩瀚,剑光冲天而起。 九道剑气洪流,汇聚在独孤信身边。 巍巍剑山,杀气滔天! 许多仙门正宗之人,见到这般阵势,已带着身边的同门,朝远处急速飞走。其中飞得最快的,当属洪都道场的纯阳仙人苏养浩,他实力最高,眼光也最好,看得出来这剑阵威势无穷,而且苏养浩早已听门中弟子风肆说过,当初在斗魔洞府里,横江就是用了这般剑阵,将蝠池道场开山祖师,那纯阳仙人古木风,杀得肉身灰飞烟灭,只剩残魂逃走。 第二个跑的,是伏龙山道场的巴永丰,他没有去过斗魔洞府,却牢记着数年之前,宣明道场和伏龙山道场有过一场过节,他就怕宣明道场这一座剑阵施展出来之后,会殃及池鱼,连带他伏龙山道场之人,也一并杀了。 “剑来!” 独孤信伸手一招,九道剑气洪流,汇聚在她身上,合而为一。 如今独孤信施展的这九脉求魔剑阵,单以气势而言,比起横江当初在斗魔洞府施展的剑阵,不知强了多少。甚至比横江在深渊地狱里,对敌独行魔尊之时,威势更要强了三分。这不仅仅是如今独孤信的修为,比当初面对独行魔尊之时要高了两重,更重要的是,独孤信的天资,远超横江。 她对此阵的理解,如今已经超过了得到剑主认可的横江。 对此,横江没有半分嫉妒,反倒是替独孤信高兴。 至于前方邪魔外道之辈,已一个个惊骇万分。 跑! 这是邪魔外道之人,心中生出的第一个念头。 跑得最快的是青雀。 她本就是鸟雀成精,修炼成仙,天生就长着翅膀,自然跑的最快。 反观那个王千,虽然先前施展出白莲御刀真诀,以影刀之法,在横江手中硬生生逃了一回。如今也再度施展影刀之法逃脱,却只飞出了百十丈,就显现出了身形,被后方追来的剑气洪流罩住,显现出了本体原形。 原来这王千,也是一个妖修,由老鳖修炼而成。正所谓千年王八万年龟,这王千之名,倒也很是贴切。 只可惜,他今日被剑锋罩住,未必能活过前年。 眨眼之间,王千就被剑锋杀得灰飞烟灭。 独孤信脚踏一道剑光,腾空飞起,追向众人。 这九脉求魔剑阵在横江手里,剑阵范围有限,可如今到了独孤信手里,布阵的竹剑竟然离地而起,环绕在独孤信身边,凌空组成阵法,独孤信飞到那儿,剑阵就随她到了哪儿…… 横江心中赞叹,也是腾空飞起,一直随在独孤信身边,暗暗赞叹,想道:“难怪当年枯骨道君侵袭宣明山之时,曾说独孤兄的资质,不在赵清雪之下,如今看来,只怕独孤兄的资质,远超赵清雪!” 不过,横江也明白,独孤信这九脉求魔剑阵,难以持久。 他看得真切,周围那些布阵的竹剑,已有了几分灰飞烟灭的迹象! 此势,已是强弩之末! 第四百五十二章:谁敢放肆! 独孤信强撑着! 如今的她,是宣明道场掌门。 “横兄!我死之前,我绝对不会,让宣明道场的弟子,受到半点委屈。” 独孤信周身剑光缭绕,剑气如潮。 邪魔外道之辈,作鸟兽散,跑得飞快。 那青雀速度最强,飞逃之时,竟然还有闲心,回过头来,窥视独孤信周身剑阵的状况。 堂堂纯阳仙人,修为不凡,眼力也高。 青雀只回头两次,看了两眼,就看出来了,独孤信周身剑气冲天的大阵当中,竹片上已经是火焰攀升,被燃烧了大半截。 强弩之末! 青雀大喜,呼喊道:“各位不要担心,且回头看看,这独孤信身边剑阵,坚持不了多久了。我们再往飞逃片刻,只等独孤信周围剑阵涣散,再杀一个回马枪,将宣明道场,杀一个片甲不留!” 周围邪魔外道,轰然应诺。 有些人担心青雀蒙骗他们,不敢回头。 可有些修至纯阳仙人的,却已在偷偷回头张望,他们见情况果真像青雀说的那样,便一个个心中大喜,朝身边同伴呼喊道:“青雀没有骗人,她说的都是真的!” 一时间,群魔振奋。 宣明山虽高,可对于仙门中人来说,上山十几里路程,顷刻间就能飞跃。 只是,宣明山有一座护山大阵,布置在山门之处,将整座宣明峰团团围住。众多邪魔外道之人虽人数众多,且实力不凡,可一时半会之间,却飞不出宣明山的大阵,只得绕着山下,急速飞驰,沿宣明山绕圈子。 若独孤信修至道君,有着九崇之妖陆慎那样的修为,在施展九脉求魔剑阵之时,足以催发剑锋上百里,剑阵之威比起当初在宣明道场里,施展长生剑诀,一剑击败朱颜宫道君枯骨真人的争千秋手中剑锋,威力不知强了多少。 独孤信暂且比不得陆慎。 她也比不得争千秋。 于是前方遁逃的邪魔外道之辈,只有一小半逃避不及时,被九脉求魔剑阵斩杀,剩下的大半,逃出了剑阵的锋芒之外。如今这些人知道独孤信的剑阵,即将不攻自破,他们更是变得猖狂起来,竟选择了倒退飞行的方式,面对着独孤信的九脉求魔剑阵,大声叫嚣、挑衅,丝毫不将宣明道场放在眼里。 “横兄!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独孤信强撑着运转剑阵,悄然朝横江说了一句。 剑锋铮鸣。 光芒大作。 璀璨的剑光,将整座大阵罩住,远处邪魔外道之人,以及山上仙门正宗,与那宣明弟子,都已经看不清楚,剑阵当中发生了何事。 这一刻间,以青雀为首的邪魔外道,全都停了下来。因独孤信比他们更早一步,操控剑阵,停在了半山腰山。 紧接着,剑锋一扫而空,剑光消散不见。 只有一柄柄竹剑烧毁之后的焦黑竹片,洒落在山野当中。 熊熊烈焰,在竹片上燃烧着。 青雀越众而出,冷冷笑道:“都说宣明道场威势万千,连道君都斗不过你宣明道场。如今看来,是我朱颜宫那枯骨真人,徒有虚名罢了!” 这个青雀,是朱颜宫八足真人门下弟子。 八足真人与枯骨真人,可谓是同出一门。 按照悲愤而言,青雀理当尊称枯骨真人为师叔,或者是师伯。可她口中语气,没有半点尊敬之色,仿佛她说起之人,不仅和她没有半点师门关系,反倒是一个与她过节不浅,早有仇恨的敌人。 邪魔外道,便是如此。 他们手段诡秘,行事残忍。为了自身利益,你争我斗,同门相残,杀一个你死我活,不在话下。 横江与独孤信,并肩站在火焰当中。 十万竹剑,已经尽数毁掉,再也看不到半点仙门飞剑的模样,形同凡俗间用来烧火的干柴竹篾。只是这些竹剑数量巨大,如今洒落在地,燃烧起来,依旧是火焰熊熊。 横江站在上百个邪魔外道高手面前,没有半点惧色,依旧是云淡风轻。 独孤信脸上,虽然也无惧怕之色,可她眼眸深处,却暗藏着一丝视死如归的态势,心中只念想到:“横兄虽暗示我,今日一战,他胜券在握。可是,如果真的战死在此,和横兄同生共死,也是极好的。” 横江却以仙门啸法传音,道:“独孤兄,你且放心。那个叫做青雀的妖仙,既然和枯骨真人同出一门,那么这青雀肯定知道,你我二人,对她朱颜宫,极为重要!当年枯骨真人,不就一门心思,想要把我们抓回朱颜宫么?如今在青雀眼中,你我已插翅难飞,她必定会做出和枯骨真人一样的选择,要生擒我们。” 王千持刀指着二人,暴喝道:“杀了他们!” 青雀猛地一挥手,喝道:“不可!” 王千问道:“为什么?” 青雀冷声道:“我来到宣明道场之前,师尊早有吩咐,若有生擒独孤信和横江的机会,绝对不能害了他们的性命。如今独孤信和横江已是瓮中之鳖,在劫难逃,你们谁要是妨碍我,和我朱颜宫作对,那就休怪我翻脸无情!” 有人愤愤不平道:“你朱颜魔宫,和那紫霄仙宫一样,宫中天尊早早就高举着仙国,去了虚空深处,哪里有空来管此事?” “哼!” 青雀冷笑道:“天尊现在没空,不代表以后没空!再者,我朱颜宫若想对付你们,何须天尊出手?我们朱颜宫中,有众多道君,随便请来几个,就能让你们,以及你们的师门,万劫不复!” 到了这个时候,众多邪魔外道之人终于不再多说。 他们虽放肆惯了,目中无人,素来无法无天,却也明白,朱颜宫实力强横,不可招惹! 实则,青雀在邪魔外道弟子当中的地位,就好比紫霄宫与三宝宙船一类仙宫真传弟子,在仙门正宗与旁门左道当中的地位。 他们师门背景深厚,形同凡俗世间的皇子王孙,天生就高人一等。 “诸位!请和我一同进入火海当中。这横江和独孤信虽只有神魂境的修为,可手段百出,非同小可,我若冒然闯入,也许会中了他们的算计,还请诸位,助我一臂之力!此事过后,我朱颜宫必有厚报!我朱颜宫虽然也是邪魔外道,却素来说话算话,一言九鼎!” 青雀召唤周围邪魔外道,率先走进了火海里。 “且慢!” 王千手持刀锋,劝道:“道友还请小心,只怕这两人身边的火焰,暗藏杀机!你可不要忘了,就连大光明寺的朱古法王,也被他们用一把烈火,烧得烟消云散,连一丝残魂,都没有剩下。” 青雀道:“你多虑了,这火焰分明就是竹子里燃起的烈火,且周围有没有五行属火的大阵,他们怎么奈何得了我们?我们只需小心翼翼,飞在空中,逐步靠近他们,随时做好后退的准备,就能万无一失!到时候就算发现什么不对,也能及时逃离。” 众人闻言,渐渐安了心,飞入火中。 就在所有人进入火海之后,横江眼中杀机,已是越来越浓! 王千早先在横江手里吃了亏,心中暗恨,如今不等别人动手,已是率先冲向横江。 青雀暴喝道:“王千你要做甚?” 王千头也不回,道:“你只说不能害了他们性命,可没说不能伤他们?我可不像你那样,被宣明弟子砍了一剑之后,灰溜溜的躲进人群里,最终若无其事,把被砍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我白莲宗,素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横江让我颜面尽失,我若不让他加倍奉还,怎能消我心头之恨?” 青雀暗暗皱眉,最终还是放任不管。 “杀!” 横江暴喝一声,同时施展出仙门啸法和太乙庚金剑气。 剑光迸射,如长虹贯日。 王千赶紧以影刀之术遁逃,他只觉得,横江如今这一番口喷剑光的手段,比起先前,更要厉害了几分。这让王千很是迷惑不解,明明这法门不久前他亲身领教过,怎地只过了片刻,就增加了威力? 王千只得退而求其次,骂道:“好你个横江,果然有些手段!青雀不让我杀你,我对你动手之时,有些束手束脚,施展不开!今日暂且饶了你,我找你门中那些师弟师妹,发泄一番愤怒,也是极好的!” 周围邪魔外道见王千改变了主意,竟然有不少人,商量着要和王千一起,对宣明弟子动手。 有些人哈哈大笑,说宣明道场的女弟子,一个个相貌不错,身段也好,都是高质量的女子,定然可以让人快活舒畅。 横江越听下去,脸色越冷! 他眼神如剑,盯着众邪魔外道之人,喝道:“我看谁敢放肆!” 王千嗤之以鼻,当先第一个飞向火海之外,讥笑道:“我就要放肆,你能拿我怎样?” 余下众人,跟随其后。 青雀见横江如此气势,心中却暗自赞叹,“这样的人物,满心杀机,留在宣明道场,真是明珠暗投,若拜在我朱颜宫门下,再加上他那举世无双的道心,有朝一日他修炼有成,必会威震万古!” 可就在此刻,大火冲天而起。 横江早有准备,又怎会让王千等人轻易离去。 放火之人,正是左护法! 第四百五十三章:三味!八足! 横江沉默不语,以仙门啸法,传音左护法,让左护法不必保留,只管放手施为。 左护法本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当初在东海郡的时候,横江没有让左护法斩尽杀绝,左护法已自作主张,一把烈焰,将包括朱古法王在内的的邪魔外道,烧得干干净净!他将对方烧得尸骨无存之后,就连魂魄也不剩下,一口吃了,丝毫不浪费! 横江沉默不语,以仙门啸法,传音左护法,让左护法不必保留,只管放手施为。 左护法本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当初在东海郡的时候,横江没有让左护法斩尽杀绝,左护法已自作主张,一把烈焰,将包括朱古法王在内的的邪魔外道,烧得干干净净!他将对方烧得尸骨无存之后,就连魂魄也不剩下,一口吃了,丝毫不浪费! 如今得了横江之令,左护法更是杀意滔天。 八寒业火,早已藏在了竹剑燃出的火焰当中。 寻常竹火浮于表面。 八寒业火潜藏在竹火之下。 如今,左护法突然放火,红成了紫黑色的火焰,冲天烧起。 “三位真火!” 王千怪叫一声,浑身已被火焰包围。 三位真火,是仙道世间里,一种流传久远的火焰法术。 修炼起来,很是艰难。于是,即便上万年来,三味真火的修炼法诀,在仙道世间里,流传很广,可真正去修炼这般法术的,却人数极少!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修行此法,太费时间。神魂境高手,也不过前年寿命,若花费数百年世间,修炼三味真火去了,他们哪里还有时间淬炼神魂,哪里还有机会修成纯阳道果,成为仙人? 三味真火由石中火、木中火、空中火,三种火焰汇聚一处,再以仙门无上妙诀,凝炼而成。若要修炼成此功法,少则百十年,多则数百年,方可修至炉火纯青,运转如意。 不过,三位真火早已不是竹也算木材的一种,燃烧出的火焰,可以叫做木中火。 木火暗黄,附着在红得发紫的八寒业火上。 黄、紫、黑三色合在一起。 如此看来,不正是三位真火,三色三味的模样? 众邪魔外道弟子,全被火焰裹住,一个个如丧考妣,惊慌失措。那些修为只有仙门修士层次,手段普通之辈,在被八寒业火裹住的一瞬间,就已经被火焰烧投了皮肤,这诡异的烈焰竟然和天地灵气一眼,沿着他们周身经络,直接灌入五脏六腑。随即身外的火焰往里焚烧,体内在脏腑点燃…… 内外交焚,使得众多仙门修士,被八寒业火一烧,当场丧命。 仙门修士神魂未固。 就算魂魄完整,若实际不对,也难以留住魂魄转为鬼修。譬如今日,艳阳高照,寻常魂魄一见阳光,必死无疑。 当年杜若冰以凡人之躯,在金銮殿里一头撞死,最终修炼成了鬼修。只因皇宫金銮殿里,阳光照射不到,大风吹不进去,且深宫大内,阴气森森,这才在满腔怨气的支撑下,死后变成了鬼魂,再遇到纯阳鬼仙聂隐娘,才传承了鬼仙一脉的法统。 如今这般修士,肉身一毁,自当魂飞魄散。 除了这些仙门修士以外,余下的神魂境之人,也一个个面若死灰。 他们虽修为不凡,却哪里抵挡得住八寒业火? 王千竭尽全力,施展白莲御刀之术,身上显现出一道刀光,似一道白灿灿的护盾,将他浑身罩住,勉强挡住了八寒业火的袭击。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王千毫无半分猖狂神态。 这白莲宗神魂境高手,已不再开口多说半句,就怕一开口,泄露了口中气息,导致施展出的御刀法诀不稳,再被烈火烧到身上,万劫不复! “好一把三位真火!” 青雀高声赞叹,不怒反喜,衣袖中甩出一条白绫,绳索一样将那些上没有被烈焰烧身,还能自保的邪魔外道中人困住,随即摇身一变,化作一只大鸟,朝烈火范畴之外飞去,心中想道:“我本以为,这横江的修炼天资,一无是处,须得修至纯阳仙人之后,才能渐渐体现出他道心无双的优势,如今看来,这横江非只道心无双,在火法一途,也别有一番天资!也许他体内拥有什么与众不同的远古血脉,在修炼火系法术之时,有着独特的优势,这才能修炼成三位真火……否则,他年岁不过四十,如何能修炼成这般妙法?” 正当青雀心中盘算之时,她手中那根白绫,突然变轻! 这白绫如绳,原本缠着几个神魂境的邪魔外道之人,如今却被人当空一剑,从中斩断! 青雀蓦然回首,正好见到韩剑手持宝剑,还剑入鞘的动作。 韩剑腰杆挺得笔直如剑,身形也像是一柄锋芒毕露的长剑,站在横江身侧,以这气质而言,韩剑与其说是仙门中人,还不如说是凡俗间里最为绝世的剑客! 剑修一脉,号称剑仙。 他们本就算是剑客。 不过已经超脱了凡尘,步入仙门。 故而威风至极,修炼到极处,可以挥手一剑,分山裂海。 嗖! 青雀急速飞驰,停在了数百米外。 这个距离,她已经不再担心被火焰烧到身上,即便火焰再度燃起,她也能凭着纯阳仙人的实力,急速奔逃。 可即便如此,青雀依旧是凝神戒备,随时准备转移。 只因横江一把火放出,已经将此次来犯宣明山的邪魔外道众人里,那些仙门修士层次与神魂境之辈,杀得干干净净! 青雀虽想用那条白绫,救走一些神魂境之人。 可白绫被飞驰而来的韩剑斩断,那些神魂境之人,包括王千,全都落到了火焰当中,只一瞬间,就烧得灰飞烟灭。 哪怕是修为和青雀差不多的纯阳仙人,也被烧伤了几人! 这些人好歹是纯阳仙人,见识不凡,当火焰烧到他们手脚之上的时候,他们当机立断,手着火就斩断手臂,腿着火就斩断大腿。反正对于纯阳仙人而言,断肢重续,不是难事。特别是这些邪魔外道,做事没有半分忌惮,了不得去斩杀一些凡俗世人,将合适的臂膀或者腿脚,续在自己身上,再以淬炼身体的法门,淬炼数月,就能康复如初。 几个受伤的纯阳仙人,齐齐聚集在青雀身边。 “青雀道友,这绝非三味真火!”左侧一人惊呼着。 “李道友,你师尊炎魂真人,最擅长施展火焰之法,对于五行火系的道术、仙法,造诣不凡。以此而言,我相信你在火法一途的见识,你且说说,他放出的不是三味真火,那么他施展的是什么火焰手段?”青雀皱着眉头,凝神问道。 “仙道世间,传承何止百万年,世间有无数天纵英才,创出八百神通,三千仙法,十万道术,寻常法术数以百万计。我师尊炎魂真人虽在火法一途,不弱于人,可人力有时而穷,道君亦是如此。师尊再厉害,也难以将世间与火有关的,数十万中法术,全都了然于胸!”李焚人摇摇头,眼神颇为凝重。 “这个横江!” 青雀轻喝一声,不知是喜是怒,亦或是赞叹。 一道巴掌大小的金钉,被青雀拿了出来,当空一甩。 嗖! 金钉当空飞起,似响箭一样发出锐鸣,又像是绣花针一样细微,刺破了宣明山上空,由护山大阵显现而成的阵法光罩。 金钉一出大阵,光芒百丈,极为耀眼。 远空一道人影急速飞来,停在阵法光罩之外,拿出一柄剪刀,当空一剪,剪纸一样剪破了光罩,在飞身而入,落到青雀身边。 “师尊!” 青雀拱手施礼,恭恭敬敬,拜倒在此人面前。 八足真人! 朱颜宫高手,道君修为。 这人身材很是矮壮,却又极其魁梧。 魁梧到肩膀的宽度,与身高相差无几! 两支长手臂垂到了膝盖之处,肌肉极其发达,简直比大腿还粗。 整个人看上去极不协调,一看就不似是寻常人类修炼而成,多半是妖修一类,乃世间稀奇古怪的生灵,得道成仙,再修至道君。 八足道君脑袋也大,却光溜溜的没有头发,脖子也粗,却很短。 “贫道八足,各位小友有礼了。” 八足道君依照着仙门礼仪,朝横江等人打了个招呼。 宣明道场众人,早已追到了此处,想要和横江等人同进同退,却被独孤信摇头制止。 唯今只有横江、独孤信、韩剑,三人并肩站在一起,面对着众位邪魔外道高手,对方大多都是纯阳仙人,剩下的那一个,甚至还是一个道君! 三人在敌方面前,何其渺小。 三人单薄的身形,在极其魁梧的八足道君面前,更显瘦弱,仿佛是制片人一样,随意一阵风吹来,就能远远吹走。 独孤信凝视着八足真人,拱拱手,算是以宣明道场掌门的身份,回了一礼。 韩剑沉默不语,眼中杀机如火。他本就不是话多之人,性格孤僻又古怪,带着七分傲气三分邪气,修为虽算不得有多高深,平日里却目中无人惯了,哪怕在同门面前,也是少言寡语,如今面对着几个邪魔外道,他更不说话。 唯有横江,神色如常。 “道君有礼了!” 横江毫无一分怯弱之色,云淡风轻道:“这段时日,我师门长辈仙逝,门中匆匆忙忙,准备不周,还请道君勿怪。” 八足真人咧嘴大笑,道:“小伙子有胆色,居然在贫道打上门来的时候,还这么若无其事。也罢,念在你宣明道场那些稍有实力之人,都去了深渊地狱,替我仙道世间出生入死的份上,我就稍等几日,等着你师伯陈操之下葬了,再跟你计较其他事情。你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一看就不似那些满脸假正经,实则一肚子坏水的仙门正宗伪君子。依我看,你至少也要拜入旁门左道,才算没有误入歧途。你若拜入我邪魔外道,便真是如虎归林,如龙入海,自此海阔天空啊!” 第四百五十四章: 天纵之才 横江充耳不闻。 八足真人说了一阵,见横江不予理会,八足真人自己也觉得颇为无趣,道:“且再等你宣明山一些时日,待到陈操之下葬,咱们再来计较。横江!我看你不是愚蠢之人,你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想一想,到底是死守着宣明山不放,还是改头换面,投入我朱颜宫门下!我朱颜宫,乃外道仙宫,与以前管辖宣明道场周围百万里山河的紫霄宫,一般无二,同样是威震天下,同样是号令八百万里山河,令旗一出,莫敢不从!” 横江拜在陈操之棺木面前,一声令下:“奏乐”。 乐是哀乐。 继而又有宣明弟子念诵往生经文。 也有人敲打木鱼,锣鼓。 这些都是法事必备之物,敲敲打打,好不热闹。 世人皆以为,木鱼一类,是佛门之物,实则不然。 木鱼最早是仙门正宗的法器,后来佛门渐渐昌盛,把木鱼给学了去,于是世人才有了无解。不过,宣明道场所在的中土帝国,先前三十六大道场,无一属于佛门,所以中土帝国范围内的法事行事,也源于仙门正宗,即便奏的是哀乐,也在哀叹当中,带着几分欣欣向荣,给人一种往生极乐之感。 灵堂之外的广场,也并非是空空荡荡。 宣明道场弟子早就建了观礼台,容各方宾客暂留。 这等都是仙门规矩,宣明道场开山收徒虽只有二百余年,可道统却源远流长,就算不把九崇山的历史包括在内,只算宣明道场,也有五千余年。五千年世间,足矣发展出源远流长的帝国与文明,对于仙门高手而言,不过是在寻求仙道的过程里,一段短暂的岁月。 道君可活十万年。 在八足真人面前,五千余年历史的宣明道场,未免太过新嫩。 这样的先到门派,八足真人全然不将宣明山放在眼里。 丧事期间,宣明道场早已斋戒,达到辟谷之人早已绝食,没有辟谷的也在这段时日里荤腥不沾,只吃青菜米面。 来到宣明道场的各方宾客,自然是客随主便。 哪怕先前那些被八寒业火烧得魂飞魄散的邪魔外道弟子,也没有刻意在这方面,去为难宣明道场。 唯独这八足真人来了,不守这个规矩。 八足真人往衣袖里一掏,拿出一只活蹦乱跳,长达数尺的大龙虾,放到嘴边,咔嚓咔嚓咀嚼着。 此举,很是无礼。 可却因这八足真人有着道君修为,实力高深,宣明道场众人,只能暂且忍让。 韩剑虽几度想要拔剑,要和八足真人拼杀一番,哪怕是死,也要用自己的血,捍卫宣明道场的尊严。韩剑杀意已决,哪怕独孤信这个掌门出声制止,韩剑也按耐不住心中愤怒。不过,当横江轻轻一摇头,韩剑便放下手中分景之剑,再度跪在陈操之棺木面前。 这个和横江同一年拜入宣明道场的韩剑,原本在拜入师门第一天,就有着成为真传弟子的资格,却因他性格偏执,死活要学横江,处处想着要和横江一样,这才只做了个内门弟子。 偏执也有偏执的好处。 偏执的人,一旦认定了某件事情,就再难以更改。 也正因如此,横江仅仅是一摇头,韩剑就放下了剑。 咔嚓!蜡擦! 八足真人像猴子咬树枝一样,一边啃着龙虾,一边注意着灵堂里师兄弟几人的神态变化。当韩剑把分景之剑放下,八足真人也吃完了龙虾,拍拍手掌里的残渣,赞道:“横江一举一动,不怒自威,虽不是宣明山掌门,可论气度却不在任何仙宫嫡传弟子之下。不过,我却有些好奇,这独孤信本该不弱于横江,至少也能齐头并进才对,可如今看来,独孤信似乎不怎么喜欢发号施令,性格反倒比横江更加出尘,不适合做一派掌门,反倒是天生的神仙中人。至于那韩剑,锋芒毕露,整个人就像一柄绝世锋利的仙剑,也令人刮目相看。得此三人,是我朱颜宫一大幸事!” 青雀建议道:“师尊!诸事宜早不宜迟!我们早早动手,早让这三人拜入我们朱颜宫,以免节外生枝。” “不急,不急。” 八足真人摇头道:“煮熟了的鸭子,怎么会飞?” 青雀又道:“弟子不明白。” 八足真人问道:“你有什么不明白的?” 青雀道:“师尊曾教导弟子,只要能达到目的,则可以不择手段。我们邪魔外道,本来就没有仙门正宗那么多规矩,何必墨守成规?” 八足真人再度摇头,道:“不择手段没错,可也要看对方是什么人物。我们对待邪魔外道,对待旁门左道,不择手段天经地义。可这宣明道场,自从开宗立派以来,五千余年,从没做过败坏仙门正宗规矩之事。这种门派的弟子,大多是一根筋的榆木脑袋,不知变通。我就算强行出手,抓走他们,得到他们的人,也得不到他们的心,反倒会埋藏祸根。有朝一日他们修炼有成,难保不会找我朱颜宫报仇。” 青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只要拜入我朱颜宫,自然会一心一意替我们朱颜宫着想。我们朱颜宫许多真传弟子,不也是被抢掠而来,如今还不是一样的忠心耿耿?” 八足真人抬起又长又粗,令人恐怖的手臂,指着横江,道:“他不同。” 青雀眼神一凝,不再多问,已经懂了,道:“师尊说得对,横江道心无双,就算被魔音灌耳万年,只怕也会记得他的师门是宣明道场,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被魔音洗脑之后,就忘记了前尘往事。” 八足真人点点头,道:“你知道就好。” 太阳西沉,夜幕降临。 灵堂法事,稍稍消停。 八足真人见横江走出灵堂,便大声招呼,道:“横江!你若随同独孤信和韩剑,三人一起拜入我朱颜宫,我定会网开一面,放过你宣明山众人。你三人若是不肯,等陈操之下葬之后,我动手之时,必不会再有任何保留。到时候,如此一座白云缭绕,如人间仙境般的宣明山,将满山染血,鸡犬不留,你且好好想一想。” 横江沉默不语,离开灵堂,入了宣明高塔。 青雀见横江如此傲慢,冷哼道:“看你还能嚣张几天!” 八足真人却不以为意,道:“他越是这么硬骨头,我反倒是越发的欣喜!” 青雀问道:“师尊何出此言?” 八足真人笑道:“天纵之才,总会有些怪癖,要么行为古怪,要么性格乖张。可不论怎样的怪癖。放到天才身上,都算不得什么大事,无伤大雅。就好比那紫霄宫的赵清雪,明明是个男人,却喜欢打扮成一个大美女,紫霄宫上上下下,还不是听之任之,无人管他?” 青雀沉默不语,看向横江的眼神,再度多了几分变化。她暗暗打定主意,一旦横江入了朱颜宫,她定要先下手为强,抓住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早早和横江发生关系,不要被朱颜宫其他女弟子,得了先手。 灵堂当中,只留下韩剑一人守灵。 横江与独孤信,入了宣明高塔。 横江道:“独孤兄,还请替我护法!” 独孤信道:“不知横兄要施展何种法门?” 横江盘膝坐着,道:“九崇山一脉,有一门仙法,叫做君临日月法,乃不传之秘。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只需将此法施展而出,凡山河所至,日月所照,皆可通行此法!此法一旦施展出来,九崇山的道君,就能得到讯息……” 独孤信问道:“我宣明道场众位高手,随同九崇山之人,前往深渊地狱诛魔。陈操之师伯是去了一趟深渊地狱,才落到这个结局。师伯在我宣明道场仙逝,可根源却是为了仙道世间征战而死。此事因九崇山而起,若九崇山中高手,心底还有几分情义,理当在得到消息之后,火速驰援我宣明山!” “正是!” 横江点头,又道:“只是,如今距离师伯下穴入葬之日,时间所剩无几,就算九崇山高手得到消息,星夜兼程赶赴宣明山,也不知能不能赶在那一日之前到达。若到了那一日,九崇山高手还不来,我们只能另想办法?” 独孤信问道:“横兄素来谋而后定,不知如今有什么办法?” 横江深吸一口气,眼神里带着无法动摇的果决与鉴定,道:“我若拼死一搏,凭着八寒业火,可以重伤道君!” 重伤道君! 独孤信不怀疑横江这话语的可信度,对于她而言,哪怕独孤信说太阳是冷的,月亮是假的,天空是紫的,大海是黑的,她也会相信。 她听了重伤道君四字,心中就已经明白了,横江到底意欲何为! 她已明白,横江已经打定主意,若九崇山高手不来,他就要和八足道君拼命,要凭着八寒业火的玄妙,替宣明道场众人,杀出一条血路,求取一线生机! “唉……” 独孤信幽幽一叹,道:“横兄,都怪我没用。我没能将九脉求魔剑阵,完整的祭炼出来。也没能参研出徐无忌留下的魔心种道剑阵金丹。这二件事当中,我只要参研成功了一件,就可保我宣明山安宁。” 第四百五十五章:生死存亡 “这两大阵法,一个源自于九崇山妖尊陆慎,另一个源自于万年之前,阵法名家徐无忌。这两人,无一不是名声赫赫,威震世间之人。那九脉求魔剑阵,是陆慎为了对敌妖尊而创。魔心种道剑阵,是徐无忌追求以魔制魔以来,数千年的阵法心血所在。独孤兄能在短时间内,领悟九脉求魔剑阵剑阵,已是冠绝天下,我怎能再奢求其他?” 横江摇摇头,眼中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反倒颇为欣慰。 “九脉求魔剑阵虽强,多少还是有迹可循,且横兄曾领悟此阵,将阵中诸般奥妙传授给我。可若要炼制玉剑,则需多年时间的水磨工夫,形同水滴石穿。这段时日,我已经在着手修行师门的万象分身法,若能修炼有成,祭炼十万玉剑,也不算太难。可万象分身法本也高深奥妙,若无数年时间,难以修炼至精妙之境。陆青皇师叔的万象分身法,虽颇有成就,可他分出来的分身,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想法,难以全数驾驭。即便这样,陆师叔也足足用了三百余年的时间,来修炼这一道仙门妙法……” 独孤信眼中依旧带着叹惋,道:“可那徐无忌的魔心种道剑阵,实在太难入手,此阵所有奥妙,尽在一颗金丹之内,让人无从下手……” 横江道:“生死有命,唯有一搏而已!若我这君临日月法,真能在师伯入土为安之前,将九崇山高手,请来我宣明道场,如今这番危机,可以迎刃而解。若不能请来九崇山高手,也只有拼一个鱼死网破!” 独孤信道:“横兄……” 横江摇头,“我意已决,独孤兄不必再劝。” 独孤信一声轻叹:“唉……” 横江又道:“这君临日月法,也是九崇山不传之秘,当年聂隐娘来我宣明道场助阵之时,九崇山道君争千秋,出现在宣明山,暗地里施展手段助我,她肯定也是施展了这版法术,才请来了争千秋。” 独孤兄默然不语。 横江道:“九崇山诸多妙术,全都记载在扬帆之法里,我如今修至神魂,诸多妙术才在我脑海里渐渐揭开面纱,那些模模糊糊的字迹,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若非如此,只怕还施展不出君临日月法。独孤兄不放在一旁观摩观摩,也好顺便替我护法,等我施展君临日月法之后,再将我能够在脑海里看清楚的法诀,抄写下来,交给独孤兄。” “横兄若身死道消,我要这些法诀何用?只要你我还有性命在,何惧没有法诀?九崇山一脉,能创出那么多玄妙非凡的妙法,你我二人,难道就比不得他九崇山?仙门高手,年岁数以千计,横兄你不过修炼了十几年,这般修行阅历,在仙门中人里,只算一个尚未成长的少年,何必如此老气横秋?” 独孤信衣袖一甩,走出门外,道:“观摩你施法就不必了,我在门外替你护法!” 她竟生气了! 她本不该生气的。 横江诸多想法,全都是设身处地,替师门着想,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置之不顾。 若是换做其他门派,到了这等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掌门听到门中高手愿意出来替师门赴死,别提有多高兴,有多欣慰。 独孤信却异常痛苦。 这般痛苦,就是她生气的缘由。 房中,横江独自一人,施展君临日月法。 这般法门施展起来,只需按部就班即可,横江的施法过程,与当初聂隐娘一般无二,可心境却大有不同。对于聂隐娘而言,宣明道场的生死,她并不十分放在心上,她只关心横江。对于横江而言,宣明道场却是他的师门。 若这师门是一个邪魔外道,讲求物竞天择,实则生存的门派,倒也罢了。 若这师门里,人人都嘲笑他是一个废物,人人都鄙夷他,对他冷嘲热讽,那也就罢了。 可偏偏他这师门,是仙道世间里,一朵奇葩! 横江来到宣明山之后,除了在尚未正式拜入师门之前,在外门做书吏的时候,和别的书吏起过一次争端之外,他从没再和同门起过争执。 哪怕在封魔岛里,初次见到廖长空之时,二人之间有过些许的小摩擦,可到后来封魔岛变故,龙蛇起陆,天崩地裂,廖长空却将自身性命置之度外,也要救横江…… 横江拜入师门之前,就得独孤信增送凤凰晒日之法,其后又炼制了一件一模一样的众妙之相眼罩给他。 去封魔岛之时,师兄御龙升送他以仙门炼器手段炼制而成的炊具,勉强可以做法宝用。 陆青皇师叔虽然因横江服用丹药修行,罚他去封魔岛历年十年,却又暗地里给横江赠送丹药,还承诺要引荐横江拜入陈操之门下做亲传弟子…… 横江在封魔岛修炼十年,回到师门之后,周边道场图谋宣明山产业,横江与众同门师兄弟商议外出整顿师门产业,离开师门之前,人人都准备了许多符箓、丹药一类的礼物,相互赠送给师门兄弟姐妹们…… 这样的师门,怎能不令横江牵肠挂肚? 横江不愿意见到任何一个宣明道场弟子,有所损伤。 他宁愿自己一人,承担此事。 实则,这也是独孤信生气的一个原因。 她站在门外,透过宣明高塔的窗户,凝视着长空弯月,小声怒骂:“真是个榆木脑袋!” 仙门高手,何其耳聪目明。 横江没有刻意布置隔音阵法,便将独孤信的声音,清清楚楚的听在耳中。 他没有反驳,只摇头微笑。 道心无双之辈,哪怕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依旧不疾不徐,心中没有任何萎靡与颓丧。 横江一边施展君临日月法,一边朝左护法传音,道:“左护法,我那扬帆之法,你也能阅览。你且将能看清楚的法诀,全都抄录下来。此战就算我横江身死道消,也要为师门留下登山再起的火种,这九崇山扬帆之法,合该传承下去。” “尊上!” 左护法虽尊令而行,拿出纸笔抄写法诀,可他眼中却满是迷惑不解,道:“有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尊上何不委曲求全,假意答应那八足真人,等有朝一日,修炼有成之后,再图谋报仇雪恨?” 横江摇头,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左护法又问道:“尊上若身死道消,我该如何是好?” 横江深深的看了左护法一眼,道:“你若不想随着我一起,身死道消,那就在动手之时,全力以赴,将那些邪魔外道之辈,烧得一干二净,最好是将那八足真人,也烧得灰飞烟灭。唯有这样,才能杀出一个未来!” 左护法沉默许久,道:“道君实力高深,法力通玄,想杀八足真人,难于登天。可尊上既然这么说,我也只能勉强一试了。” “勉强一试?” 横江正在施法的手掌,陡然一停。 他双眼发光,如同寒星一样,盯着左护法,问道:“你难道还有别的手段?” 左护法犹豫再三,点了点头。 横江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想的是否是大自在魔功?” 左护法道:“这只是其中之一。” 横江又问道:“除此之外呢?” 左护法摇身一变,显现出了神魂真身,是一只和横江神魂一样的怪鸟,张着嘴巴,道:“吃人!” 横江沉声道:“先前那些邪魔外道之辈,肉身被八寒业火烧火以后,魂魄都被你吃掉了?” 左护法道:“吃是吃了,还没完全消化。若是以前,我可以趁尊上休息的时候,偷偷将腹中魂魄,送入尊上神魂体内,如今尊上已知道了我的手段,有了防范,我只能自行消化。” 横江深吸一口气,道:“看来你懂得比我多?” 左护法闭着眼睛,思考许久,道:“我不是比尊上懂得多,只是尊上道心无双,凡事都很理智。我只是一介心魔,谈不上理智,就以本能来行事。狼的本能就是要吃肉,羊的本能是要吃草,我自从尊上修至神魂境,显出这鸟儿神魂以后,我就知道,我的本能是要吞噬众生之魂魄!休说是仙道世间的苍生之魂,哪怕是深渊地狱里,诸魔之魂,我也能吞食!只是如今尊上修为不够,就算吃了深渊之魂,也难以化为己用,我在深渊地狱里,才没有吞噬魔魂。” 横江亦是沉默许久,已顾不得施展君临日月法,追问道:“就算以神魂消化魂魄,能让我修炼速度暴增,可对方是道君高手,就算我修炼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在十天半月之内,修至纯阳仙人,让你能以八寒业火,一把火烧死八足真人。” 左护法道:“尊上虽无法在短期之内,修至纯阳境,却能在短期之内,参透诸般妙法!尊上难道忘记了,以尊上的天赋资质,除非是处于道心通明状态,顿悟了某些法术,否则即便是最简单的道术,尊上都要修炼许久?当初尊上在封魔岛苦修十年,独孤兄虽给了尊上诸多秘籍,可尊上又修炼成了几本?当我在东海郡吞魂之后,尊上不仅修炼速度暴增,先前和那邪魔外道的王千激战之时,竟能将仙门啸法,和太乙庚金剑气,通为一体,一起使用!尊上只感叹韩剑的天赋出类拔萃,将虚空凝剑诀和长生剑诀合二为一,却忘记了,你在无意之间,已做到了这一点!” 左护法所说的这些,没有半句虚言。 横江眼神一亮,幡然猛醒,惊道:“你的意思是,若以神魂来吞魂,不仅能让我修炼速度大增,更能提升我的资质?如此算来,你我吞魂之举,和那大自在魔尊的大自在智慧诀,有何差别?” 左护法断然否决,摇头道:“别人修炼大自在智慧诀这等魔功,从而食人饮血吞魂,是受了体内魔种影响。尊上与我吞魂,是本能与天性!尊上难道没发现,我吞魂之后,将魂魄送入尊上的神魂胃部消化,却没有丝毫影响到尊上的心瘾么?每逢月圆十五,尊上还不是像以前一样,依旧是痛苦万分?” 横江沉默不语。 左护法又道:“常言道,吃什么补什么。尊上历经万世轮回,魂魄受损极其严重,自然要吃魂魄来滋补自身……” 这句话语虽短,可透露出的信息,实在太多。 横江身躯一摇,神魂火鸟自头顶飞起,居高临下,盯着左护法所化火鸟,暴喝道:“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第四百五十六章:手可摘星辰 横江声色俱厉。 信义为先之人,最讨厌受人欺骗。 横江把心魔收入麾下,给予心魔左护法的名分,实则就是承诺让心魔随他修行,同求仙道。 未曾想到,心魔竟然遮遮掩掩,有事隐瞒! 横江最讨厌这种事。 如今,横江眼中,已是杀机凝聚。 一旦左护法说不出一个讲得通的理由,横江下一瞬就会张开嘴,将这左护法一口吞了。 其他仙门中人,可能会惧怕心魔,会因为收服心魔而狂喜不已,可对横江而言,心魔算不得什么。 心魔最强的手段,就是攻心。 横江道心无双,正好克制心魔! 在这生死攸关之时,左护法却没有半点惧怕,道:“我知道的事情,尊上都知道。尊上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 横江喝问道:“那你为什么说,我历经万世轮回,导致魂魄受损?你这话语里的意思,分明说的就是,我在封魔岛桃林大阵,遇到瑶池之时,所经历的那一场梦境,都是真实存在,绝非虚幻。” 左护法道:“尊上此言不差,那些当然都是真的!” 横江道:“此事连我都分不清是真是假,你又怎会知道?你说,除了此事之外,你还知道什么?” 左护法凝视着横江,义正辞严,道:“我是心魔!” 我是心魔! 仅此四字,左护法就不再多说。 左护法是横江的心魔,比任何人都要懂横江! 哪怕独孤信对横江的了解,也比不得左护法对横江的了解。 因为左护法本就是和横江一体同源! 左护法知道横江的智慧,也能揣摩横江的思维方式。 果然,横江听闻此言,不再多问。 就连横江那火鸟神魂的凌厉眼神,也渐渐变得缓和起来。 横江这会儿恍然大悟,只因心魔天生就该知道,什么是幻象,什么是真实。 因为心魔的本能就是用幻象害人! 心魔迷惑仙门中人,令其走火入魔,再取而代之…… 当初横江遭遇心魔劫难的时候,这心魔就变成了横江爷爷的模样,让横江去打酱油,若非横江道心无双,看出了破绽,必定会双手接过那一只酱油瓶,再等左护法引爆瓶子里的八寒业火,横江的神魂就会被烧得灰飞烟灭,心魔取而代之…… 横江沉吟片刻,将火鸟神魂沉入肉身之后,再睁开眼睛,凝神问道:“如此说来,是我误会了你?” 左护法道:“属下不敢。” 横江站起身来,凝视左护法,问:“你为何不早些说?” 左护法道:“属下只是尊上的心魔,不论是见识还是智略,必然都比不得尊上。此事属下都能看出来,尊上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属下以为尊上必定早就明白,那万世轮回的梦境,实际上是尊上潜藏在魂魄深处的记忆,只是被瑶池以仙门无上妙法,将万世记忆全都重现了一遍而已。于是,属下担心尊上嫌属下聒噪,属下不敢多嘴。” 时至此刻,横江心中怒火渐渐散去,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问道:“我在你心中,就这般我无所不能?” 左护法也变回了人形,身形和横江一般无二,额头上那独眼目光灼灼,注视着横江,以仙门啸法传音,道:“尊上就该是无所不能!” 横江问道:“此话怎样?” 左护法依旧是以仙门啸法,让声音直接响起在横江心间,道:“仙门中人的转世重修之法,分作涅槃、尸解、兵解、夺舍、羽化等等诸多发法门。此等法门,虽能让仙门中人重新修炼,再来一回,可仙门中人的寿命,却不会因此而延长。如若一个寿命十万年的道君,在七万岁的时候,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转世重修,那么他下一世,再修至道君,也只能活到三万岁,就将面临道君十万年寿命极限,寿元耗尽,天人五衰而死!尊上轮回万世,每一世少则十几年,多则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加起来至少也有几十万年时间!可是,时至今日,尊上依旧没有面临寿元极限……尊上!你本就该是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尊上你原本的实力,至少也是得了长生道果的天尊,似尊上这样的人物,在属下心中,本就该是无所不能,全知全能!” 横江闭上了眼睛,沉默不语。 左护法又传音道:“正因如此,我在吞噬朱古法王的等邪魔外道的魂魄之时,才一口就吞,全无半分怜悯!因不修至天尊,不得长生道果,皆是蝼蚁。蝼蚁之辈,迟早都要死在求仙问道之路当中,不论是寻常仙门弟子,还是纯阳仙人,亦或是十万年寿命的道君,不论他们在活着的时候,日子过得有何不同,一旦死了,都一样,都是万事皆空!所以在属下眼中,他们活着与死去,都一样!他们是现在就死,还是在面临寿元极限再死,也都一样!尔曹身与名俱灭,不服江河万古流!” 横江走至窗边,推开窗户,遥望星空。 左护法朝横江拱手一拜,再跪伏在地,道:“哪怕周天星辰,也有殒毁的一天。唯有宇宙虚空,亘古永存!唯有天尊,与天同寿!” 先前左护法回答横江之时,都是用仙门啸法传音。 那些话语,左护法甚至不让独孤信听到。 直到最后跪在地上,左护法才将声音放出,让站在外头护法的独孤信听到。 横江摇摇头,道:“君临日月法,就交给你了。” 左护法拱手抱拳,道:“属下尊令!” 他乃横江心魔,有着横江所有的记忆,同样也懂得扬帆之法,若要施展出君临日月法,不算太难。 横江踏步而出。 独孤信指了指房内,问道:“左护法何出此言?” 她问的就是,左护法为什么要说那些星辰都会毁掉,唯有宇宙虚空永存之言。 横江道:“左护法也许是担心我在这次师门大劫里,会半途殒落于仙道,这才叮嘱我,一定要保全性命,争取有朝一日,能修炼成天尊。” 独孤信笑道:“他是你心魔,与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若半途殒落,他也会烟消云散,他关心此事,情有可原,横兄无需怪他。” 横江点点头,笑道:“如此美景,弯月高悬,月明星稀,独孤兄不妨和我出去走走。也不知宣明山此番劫难之后,以后你我还能否再见到这番景色。” 二人并肩走出宣明高塔。 独孤信步伐依旧飘逸出尘,气度依旧风雅绝伦,毫无半分寻常女子在遇到生死劫难之时,应有的那一分柔弱。 在某些时刻,独孤信坚强得像一柄绝世好剑。 她不惧殒身于仙道,也不惧为师门而身死魂灭。 可独孤信今天晚上,明显有些沉默。 她用修长白皙的中指和食指,随意的勾着她的小酒坛,时不时小小的饮上一口。 独孤信不怕自己殒身于仙路,可芳心却早已乱了。 她心乱如麻。 甚至可以说是恐惧。 对于未来的恐惧。 独孤信每一次将酒坛抬到嘴边的时候,心中都会想着:“若横兄身死道消,自此以后,我所遇到的秋夜凉风,见到的明月星辰,就再也比不得今夜这般美好了……” 独孤信越走越慢。 横江却脚步轻盈,走得较快。 二人以往也曾像今夜这样,在山中行走,散心。 横江走路的速度,和以往一样。 沿着山路饶宣明山一圈的路程,也一如往昔。 独孤信不知不觉间就走得慢了,她希望宣明山的环山小路,能变得长一些,希望横江的脚步,能迈得慢一些,最好永远都不要走完,能一直这么走下去。 忽而,独孤信又觉得横江有些讨厌。 她心中想道:“你甘愿以身殉道,换取师门平安,让我活着。可你却没想到,我的活路是建立在你的死路之上,这样一来,我活着岂非比死了更痛苦。你以身殉道,一了百了,可我却要一直惦着你,念着你,若有朝一日,我修至天尊,得了长生,岂非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宇宙消泯那一天,都还在想着你?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我以前还以为是假的,因为横兄怎么可能是坏人?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有时候男人坏一点,会更让女人刻骨铭心……” 这一刻间,独孤信心中生出一种冲动。 她将手放到头上带着的那座玉质发冠之上,想要摘下发冠,让如瀑青丝披在肩膀,让横江知道她本是一个,有着倾国倾城美貌姑娘。 此时,二人已经走到了宣明峰峰顶。 山高月小。 给人一种手可摘星辰的错觉。 横江停下脚步,背对着独孤信,俯视下方宣明道场诸多殿宇楼台,忽而开口,豪气干云,以一种手可摘星辰,捉拿日月,磨弄乾坤的气概,道:“好一脉仙家道场!如此一座宣明山,怎能让邪魔外道,玷污了我宣明山的仙风道骨?” 独孤信已然摘下发冠,青丝如瀑。 月光下,她明眸皓齿,眉毛修长而又整齐好看,眼睛像秋水一样,整个五官相貌,美得不可方物。哪怕横江在深渊地狱里遇到的魔女,哪怕九崇山凌枯荣与庄落薇那两位道君,哪怕以美艳而闻名天下的龙女沧海君,和如今的独孤信相比,要么少了几分纯真,要么少了几分风雅,要么少了几分绝俗,要么少了几分遗世独立的英气。 ****** 昨天断更了,实在抱歉。原因是……相公喝酒了,朋友说有窖藏好几年的陈酿,拿出来开坛宴客。喝完之后,哥几个都出现了眼睛模糊,看不清东西的症状。检查才知道,喝了假酒,医生说那坛买来封藏的粮食酒,是酒贩用工业酒精勾兑的,含甲醇……假酒害人,大家引以为戒。 第四百五十七章:悟阵 独孤信将发冠收入衣袖,轻轻一摇头,秀发如云飘动,她再暗施展一道法诀,将绑在胸前的绸布崩断,于是那高耸之处,再无半分束缚,肆无忌惮的撑着她身前衣襟,高高鼓起,曲线毕露。 她的脸色有些发红。 眼神飘忽。 芳心很是忐忑。 独孤信就怕横江会因为她十几年来,一直隐藏身份,会责怪她。 独孤信更怕横江因信义当先,从不欺骗身边之人,所以也最痛恨被身边的人欺骗,于是因此而和她恩断义绝。 女人在为情所困的时候,想法总是很容易走极端。 越是痴情的女子,越是这样。 当独孤信准备以女人的身份,出现在横江面前的时候,她的眼神越发的明亮,心中里柔情万种,眼眸柔软得似乎要滴出水来,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和以往完全不同,带着一种女子特有的温柔,和即将表露真情之时特有的甜蜜,以及少女面对情郎说话之时的糯软,道:“横兄……” “独孤兄,替我护法!” 横江身形一沉,消失在了独孤兄眼前,钻进了积雪当中。 他因为另有心事,惦念如何破解师门这次大劫,所以从头到尾,都在想着怎么破局,一直都没回头。 前方雪中,已经没了横江的身影,只留下一个深深的雪洞。 哼! 独孤信心头恼怒,走到雪洞处,低头一看,只见横江已盘膝坐下,双手交叠摊开,搁在膝盖上,一颗名灿灿的金丹,端在掌中。 那是徐无忌留下的金丹。 山高风大,吹起独孤信乌黑的长发。 明月如灯,山雪辉映,照亮了独孤信绝美的容颜。 可横江却早已闭上了眼睛,完全没有半点抬头的迹象。 独孤信来到洞口的时候,横江有所察觉,却一直保持着打坐的姿态,只以仙门啸法传音,道:“时不我待,我越早参悟徐无忌的魔心种道剑阵,护卫师门之事,就越有希望。还请独孤兄帮我在此地,多多布置阵法,不可让旁人打扰到我,更不可让我参悟金丹之时,引起的声光异象,传出此地。” 独孤信那里,愣愣的点了点头。 良久之后,她才回了一个“好”字,挥手间洒落一道隔音法阵,布置在深雪当中。 隔音法阵一成,独孤信就再也忍不住了! “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让你看我长发披肩的模样,可你却……” “可恶!真是可恶!” “横江你个坏胚子!坏透了!” 独孤信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不顾一切,在横江面前展现出女儿身,要吐露心声,可横江却头也不回,直接钻出一个雪洞,藏起来钻研徐无忌留下的魔心种道剑阵去了,这让独孤信心中又气又恼。 她狠狠的瞪了雪洞方向一眼,暗暗咬牙,心中念想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横兄有时候竟然这么可恨!” 当女人说爱一个男人的时候,她未必是真的爱。 当女人说恨一个男人,她必然是爱的。 ****** 横江闭关之后,宣明高塔灵堂里的法事,照常进行。 不论是邪魔外道之人,还是仙门正宗之辈,都在揣测,横江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就连那朱颜宫弟子青雀,也在思忖着此事。 这一日,众人依旧在广场观礼。 青雀朝八足真人问道:“师尊,那横江莫不是跑了吧?” 八足真人笑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横江那种人物,必定不会舍弃师门,独自逃离。” 青雀皱眉道:“师尊就这么相信他?” 八足真人道:“为师非只是相信他的人品,只是为师知道,自从为师在宣明道场现身之后,横江就去了宣明峰顶,一直没有下来,想必是为了解决宣明道场的困境,而闭关苦修去了。” 青雀冷笑道:“横江只有神魂境的修为,先前能击败我们,全因他手中那把火焰,端的是玄妙不凡,实在难以抵挡。我虽然修至纯阳境,可面对横江那把火焰的时候,依然十分的心悸,我纯阳仙人层次的直觉告诉我,我若不躲开那一道炽烈无比的火焰,我必会被烧得魂飞魄散。不过,横江除了那火焰法术之外,只怕再没有其他的手段,能拿得出手。修炼道术仙法,从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即便他再如何天赋高绝,短短十余天,又能修炼出什么花样来?更何况他资质低劣,废材至极,唯有道心无双,举世卓绝而已。可道心的优势,要在修至纯阳之后,才能体现出来,他如今去闭关,又有何用?” 八足真人微微一笑,道:“我倒是希望,他这一次闭关,能大有收获。” 青雀不解,问道:“师尊为何这么想?” 八足真人道:“若是横江能在这短短的闭关时间里,有所突破,那就意味着,他很有潜力!一个道心无双之人,本就世间难寻,可若这人除了道心无双之外,更是潜力十足,那么这人对我朱颜宫而言,可算是十万年来,最大的惊喜!” 青雀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想了片刻,又问道:“师尊,要是那横江闭关出来以后,连师尊都斗不过他呢?” “哈哈哈……” 八足真人笑了,浑身腱子肉笑得轻轻颤动,道:“徒儿这个想法,未免有些异想天开啊。他只有神魂境的修为,甚至只修炼至了第三重出壳,还需六七次雷劫,才能修至纯阳仙人,就算他再如何天赋卓绝,也无法在短短十来天,连续度过六七次雷劫。再如何天资聪颖,也不可能在短短十来天,修炼成威力巨大的道术仙法。” 青雀问道:“万一横江成功了呢?” 八足真人摇头道:“成功了又如何?如果他这段时间闭关是为了突破修为,就算他修炼到纯阳仙人,在我这样的道君面前,亦是形同蝼蚁,我若要杀他,他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如果他是为了修炼道术仙法,就算他修炼除了威力浩瀚的道术仙法,可以他神魂境的修为,即便那法术威力再大,他又能发挥出几分威能?” 青雀终于不再多问。 这师徒二人谈论之时,并未刻意压制声音。 周遭邪魔外道之辈,以及三十几大道场的弟子,甚至连不远处灵堂周围的宣明道场弟子,也将这师徒二人的交谈,清清楚楚的听在耳中。 邪魔外道对于横江闭关之事,不屑一顾。 仙门正宗弟子,则神色各异,有些希望横江能异军突起,击退这些邪魔外道,将他们赶出中土帝国,有些则因早已和邪魔外道有所串联,则希望宣明道场被八足真人横扫。余下之人,则一个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唯独宣明道场弟子,希望横江真能给大劫临头的宣明道场,带来一线生机。 宣明峰顶。 积雪如昨。 横江昨夜在山顶挖出的雪洞,已经被一座寒冰院子遮住。 左护法暂住在此地。 昨夜,独孤信虽在横江闭关之地,布置出了重重叠叠的阵势,替横江护法,可左护法还是有些放不下心。 左护法和横江一样,对于阵法一途,没什么天赋,也没什么造诣。 可他终归有自己独特的办法。 左护法将寒冰院子建得很阔气,有十几间冰雪堆砌而成的房子,房中挂满了灯笼,日夜不灭。 灯笼里燃烧的火焰,俱是八寒业火。 左护法就怕邪魔外道之辈,不将规矩,不按照当初的约定行事,会提前对横江动手,于是早早做了准备,以求万无一失,不让横江受到任何损伤。他把横江的性命,看得比自己还重要。只因横江一旦有什么闪失,陨落在仙道一途,他这个心魔,也会跟随横江一起烟消云散,至于追求仙道之事,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雪深数丈。 横江手中捧着徐无忌留下的金丹。 这颗金丹落到横江手里,已有好几年,横江得到金丹之后,每天都要拿出来研究研究,却始终没有弄出什么头绪。如今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横江却想着要参悟金丹里的魔心种道剑阵,若再像以前一样研究金丹,无异于痴人说梦。 与以前不同的是,这段时日一来,左护法吞噬了诸多仙门中人的魂魄,如今全都落到了横江的肚子里。 “我本不愿吞魂,可你等却欺上门来……” “若左护法所言不差,我转世重修之前,必是长生不老的天尊,既是天尊,怎会资质低下,天赋废渣?” “唯一的可能就是,我魂魄受损太过严重,甚至到了魂魄伤残的地步,这才资质低劣,远逊于其他仙门中人!” 横江暗暗摇头,他心湖当中,他那怪异的火鸟神魂,周身烈焰变得越发的炽烈。 烈火由外而内,烧向胃部。 包括朱古法王在内的诸多邪魔外道之辈的魂魄,受到烈焰一烧,急速消融,化作丝丝缕缕魂魄精气,滋补着横江的怪异火鸟神魂。 有了魂魄精气的补充,横江的神魂怪鸟,正在渐渐变化! 横江能清晰的感觉到,羽翼一分一分变得更加丰满,身躯变得更加神骏,就连鸟身之上燃烧的火焰,也变得越来越红,仿佛是蒸腾的沸血! 红得夺目! 红得刺眼! 如今,横江主动消化那些魂魄,消化的过程何其迅捷。 三日之后,横江已经将所有魂魄,炼化完毕,也能明显感觉到,神魂模样,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当他施展出一道水镜术,显现出一面镜子,再看向镜子里的神魂影像之时,横江整个人都已经呆住了。 如今,横江分明已经认出来了这神魂鸟儿的来历! 这神魂,哪里是什么怪鸟? 第四百五十八章:朱雀耀七星 朱雀! 当神魂不再变化,模样定格之后,横江已经确定,他的神魂,乃是朱雀。 四象之一,南方朱雀。 “朱雀所代表的南方七宿为:井、贵、柳、星、张、翼、轸。” “古书有云:柳,鹑火也。” “古书有云:凤凰者,鹑火之禽。” 有关朱雀与凤凰的讯息,在横江脑海里,似闪电一样呈现。 横江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他的火鸟神魂,在神魂康复之前,会有几分像凤凰。因为朱雀本来就统属朱雀七星,而凤凰则是南方柳星。 神魂康复之后,横江只觉得自己的思维,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种感觉,并非是因为智商上的提升。 而是,对于仙门玄奥难懂的法诀、仙术、阵法、符箓、炼丹炼器一途的领悟能力与理解能力,却在神魂完全变成朱雀的那一瞬间,急剧暴增! 徐无忌的阵道金丹,横江已经得到很久了,却一直都是,不得其门而入。 至于金丹徐无忌所说的魔心种道剑阵,横江更是完全感受不到。 在今夜之前。 横江只能感觉到,这颗金丹极为不凡,必定蕴含着非同小可的仙家玄妙,却不知是何处不凡,也不知从哪里入手,去领悟理解这魔心种道剑阵的不凡。 如今…… 横江分明感觉到了,徐无忌这颗金丹当中的真谛。 大道三千,和而不同。 徐无忌曾将阵法一途,称作剑道。 顾名思义,徐无忌对于阵法的看法就是,就算没有修炼其他法诀,只苦心钻研阵法一途,也能因阵成道。 何为成道? 修至纯阳,号称仙人,寿元八千载,不算成道。 修至道君,只算是仙道中的君子,即便像横江在深渊地狱地底远古仙府里,遇到的那个绫波真君一样,号称真君,也不算成道。 得取长生道果,才算成道。 徐无忌的金丹当中,有魔心种道剑阵,可又何止是魔心种道剑阵?除了这一座剑阵以外,还有一条以阵法为根基的修炼之道,足以成道。 这种修行方式,恰恰是建立在修炼了魔功的基础上。 所谓魔功,则是源自于深渊地狱大自在魔尊的大自在魔典,其中蕴含有大自在智慧诀,大自在无量诀等等诸多魔功。 修炼魔功,会导致心瘾爆发,魔火焚魂魄。 所谓魔心种道,则是在熊熊魔火当中,凝结出一颗成道的种子,用魔火煅烧种子,淬炼种子,使得这成道的种子,变得越来越精纯,越来越纯粹,最终种子由死物,变成可以生长的活物。 这种修炼方式,很是独特。 徐无忌早已推演出了详细的修炼法诀,此法名作:火中种金莲! 顾名思义,是要在焚烧魂魄的魔火当中,凝结修至大道的种子,再将种子生长成金莲,只等有朝一日,金莲盛开,就是大道具备。 这一朵金莲,就是长生道果。 “好一个徐无忌!好一个古往今来阵法第一!” “原来这颗金丹里,最贵重的,并不是那魔心种道剑阵,而是和魔心种道四字,意义相同的火中种金莲妙法!此法直指大道,可修至长生!只是,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在魔焰焚魂的时候,从火焰里凝结出一颗大道种子?” “此法虽然玄妙,甚至可以说是骇人听闻,却未必适合世间仙门弟子。甚至,我虽道心坚定,也未必能将此法修炼成功。就连徐无忌本人,也没有将此法修炼成有成,更可况别人?而且,此法未必就适合我……” 横江摇摇头,暂且不去想那火中种金莲妙法,只把徐无忌留在金丹里的魔心种道剑阵,悉心揣摩。 布阵之时,素来需要布阵的器具。 哪怕是最为简单,最为常见的隔音阵,也需要用符箓,玉石,令旗一类,作为阵眼。 至于威力浩瀚的大阵,诸如横江在封魔岛里得到的九脉求魔剑阵,则需要整整十万柄玉剑用来布阵。 而法臣天尊和三宝天尊,在深渊地狱里布置出的九岳大阵,则汇同整整九座山峦,用来布阵。 魔心种道剑阵,也需要布阵的器具。 只是,这个器具却和别的阵法不同。 魔心种道剑阵,只需要徐无忌一颗金丹即可。 这座剑阵一旦布置出来,徐无忌的金丹,就成了阵中的魔心,而金丹当中,徐无忌用来记录火中种金莲妙法的虫书文字,则是魔心里种植出来的“道”。此等文字,谱写出了长生妙法,代表着成道之时,不正好符合一个道字? “我有金丹在手,魔心种道剑阵,随手可成!有此剑阵,八足真人何足道哉?” 横江斗志昂扬。 此番闭关,大有收获。 悟出了剑阵,横江本想立时离开山顶,前往宣明高塔,和八足真人率领的邪魔外道之人,一决高下,可他突然间心念一动,站在原地,犹如雕塑一样,抬起头来,望着上方积雪,眼睛眨也不眨。 七道星光,划破夜空,从南面虚空深处,照射而来。 星辰光柱源于南方朱雀七星,直达宣明山的峰顶,灌入横江所在的闭关之地,将横江头顶积雪,轰的灰飞烟灭。 就连崔巍高耸的宣明山,如今被星光击中,也猛地颤动起来。 直到七道星光,完全凝聚,不再变化,仿佛是定格在了朱雀七星和宣明山之间的时候,宣明山才不再动摇。 此时此刻,整个宣明山的仙门中人,不论是宣明弟子还是仙门正宗之人,亦或是邪魔外道之辈,齐齐抬起头来,仰望星空。 七星垂下光柱,何止宣明山能够看到? 整个中土帝国,一瞬间变得沸腾起来,那些没有睡着的人,大声高呼着,叫喊着,把睡着了的人吵醒,一起走出房门,抬头看着天宇。 何止中土帝国?: 整个仙道世间,无垠山川河岳,万万苍生,都被这天地异变,惊吓到了。 那空心杨柳山中,一直守卫在此的荧惑使者,以及诸多道君,齐齐抬起头来,仰视天穹,沉默不语。 虚空深处。 那些高举着仙国,离开仙道世间已有一段时间,正前往宇宙虚空的诸多天尊,诸如紫霄天尊,朱颜天尊等长生不老的绝世高手,纷纷停下脚步,转身回头,沿着来时的方向,看着虚空深处的仙道世间,一个个沉默不语。 仙道世间一座与世隔绝的庙宇里,法臣天尊陡然睁开眼睛,飞至屋顶,抬头看天,他锃亮的佛门光头,在远空耀眼星辰光柱的照耀下,灼灼生辉。 法臣眼中惊喜,原本仿佛被黄金凝固的嘴唇,张开一道缝隙,念叨:“善哉善哉!凤凰涅槃,朱雀重生!” 有一个道君境界的弟子,朝法臣问道:“师尊,你不是正在修闭口禅,金口难开么?” 法臣不以为意,笑道:“闭口禅又如何,说不得又如何?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说就是不说,不说就是说,哪有什么固定的道理?” 道君弟子茫然不解。 法臣却衣袖一挥,道:“拿酒来,贫僧要喝酒。” 弟子问道:“师尊,我们佛门中人,不能喝酒的啊。” 法臣满不在乎,道:“佛门也有素酒,你只管拿来便是。今夜,贫僧要为世间沧桑庆贺,要为日月星辰庆贺,些许酒水,算的了什么?我佛门戒律再多,多得过无量功德?我佛门规矩再大,大得过世间苍生?” 七道星辰光柱,直接灌入了横江的朱雀神魂当中。 轰隆隆! 空中黑云滚滚,雷霆大作。 一道道雷光,自天际深处,轰击而来,落到横江的神魂上。 横江的神魂朱雀,从横江头顶冉冉飞起,扇动着翅膀,在宣明道场峰顶的积雪上空翱翔,将火红色的羽翅,张开得像一团火云。 这个姿态,正是凤凰晒翅的姿态。 漫天雷霆没有半丝打偏,全都轰在了朱雀神魂的羽翼上。 每当受到一次雷霆轰击,朱雀神魂的光辉,都会变得明亮几分,而朱雀身上火焰温度,也会变高几分。 整个宣明道场,都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热意。 哗啦啦! 宣明道场山顶的积雪,经受不住朱雀神魂火焰焚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融化,积雪向下消沉,汇聚成一条条小溪,再由小溪汇聚成河流,沿着山势,奔腾而去,再由宣明山侧面倾泻而下,淌出一条长达上上千米的瀑布,景色瑰丽,无与伦比。 神魂境共有九层,由低到高,分作定神,出壳,夜游,日游,驱物,显形,附体,夺舍,道胎。 横江本从出壳境界,修炼到了夜游境界。 今夜雷霆突如其来,朱雀神魂高高飞上了天空,惊动四方。天雷整整持续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晨,太阳升起,乌云雷霆才渐渐散去,而阳光照射下俩的时候,横江的朱雀神魂,在日光里不仅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倒是越发的神采奕奕,而且朱雀神魂的体表,有一层原形的光罩,似乎是透明的蛋壳,将朱雀神魂环绕在光罩之内。 横江通读宣明山诸多典籍,也得了九崇山扬帆之法,他自然能够认识,如今裹在朱雀神魂周围的这个光罩,就是道胎。只需道胎一破,神魂破胎而出,就相当于在天地之间,重新再被生养了一次,自此褪凡成仙,修至纯阳道果。 对于此刻的横江而言,他就是空中那一只在烈日下翱翔的朱雀。 而下方盘膝坐在宣明峰顶端,周围流水潺潺的肉身,只算是躯壳而已。 修行之路,是无边苦海。 回头无岸。 唯有以肉身为皮筏,神魂为船桨。 一路往前,方可修至彼岸,得取长生! 在这遨游苦海的过程当中,勇气不可缺,智慧不可缺,大机缘与大智慧,皆不可缺。 这时候的横江,只觉得周围那一层透明的胎膜,将天地万物,隔绝在他身体之外,让他十分难受,就好似是坐在牢笼当中。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横江昂起头来,抬起朱雀爪子,对着身上光膜,用力一扯…… 嘶啦! 道胎已裂,神魂破胎而出。 仙气雪白,环绕在朱雀神魂周身。 纯阳已至! 第四百五十九章:胎中之谜 寻常人只看得到星光璀璨。 仙门中人分辨方位的能力,远超常人,也只能看得出,这朱雀七星的光芒,是照在了宣明山方向。 道君高手,才知道这等勾动七星闪耀,让远在虚空深处的星宿,释放无穷精气的能力,是何等的强横。 唯有长生不老的天尊,才能从星光当中,察觉到到一丝源自于万世之前,百万年不灭的过往。 横江不明白。 哪怕他如今修炼成仙,得了纯阳道果,也难以分辨清楚。 朝阳东升。 彩霞亿万里。 横江站在宣明山顶端,回想昨夜朱雀七星闪耀,每一个星辰都亮如明月,以至于星光直灌头顶的景象…… 他隐隐约约间,觉得星光当中,带着一丝很熟悉的气息。 这种熟悉感,似是而非。 好似是万古不灭的一丝余韵。 就好像曾经做过一场梦,却忘记了梦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有那么一天,突然再度遇到了梦里面类似的场景,于是心中生出一股似是而非的熟悉感,只觉得刚刚发生的事情,似乎在某事某刻,曾经发生过。 宣明山经年不化的积雪,再度融化了一会。 数年前,朱颜宫道君高手,枯骨真人,潜入宣明山,意图掳走紫霄宫天纵之才赵清雪的时候,曾在此和紫霄宫四大道君之一的慎固,激战一场,使得宣明山皑皑白雪,融了不少,可那一日,也比不得今天! 整个宣明山,再无一丝雪景。 常年积雪的雪峰,一旦冰雪融化,呈现在世人面前的,本该是荒凉的山石土壤,可这宣明峰顶,却绿意盎然。 虽见不到高高的树木,可草木繁花,却像是雨后春笋一样,从土壤里冒出头来,一簇簇一片片,嫩绿清新。 这番景象,全是一夜之间,长出来的。 而此刻的宣明山顶,也不再只有横江孤身一人。 宣明道场弟子、中土帝国其他道场之人、邪魔外道之辈,全都聚集在了宣明峰顶端。 独孤信与韩剑率领宣明弟子,在横江身边百米之外,围成一圈,布置阵法,凝神戒备着。他们一个个神色肃穆,尽是一副大敌当前的模样。宣明道场弟子本就不多,满打满算也只有二百余位,如今全都来此,包括数年之前,横江从藤东郡带回来的李兰兰,也手持一柄法剑,和师兄弟们,并肩站着,凝神戒备。 不论是个体实力还是整体实力,宣明道场这些弟子,和站在他们对面的邪魔外道之人相比,实在差的太远。 历经前次横江与独孤信追杀青雀等人那一战之后,来到宣明道场的邪魔外道之人里,只有为数不多的纯阳仙人,还留有性命,至于神魂境之辈,全都被左护法用八寒业火,烧得肉身成灰,神魂被吞。 邪魔外道人数虽少,实力却不知是宣明道场的多少倍。 八足真人乃道君境的高手,只凭他一个,就能横扫整个宣明山。 实则,昨夜七星垂下光柱之时,这些人,已经来到了宣明峰顶。期间青雀好几次提议, 让八足真人出手,先把横江给解决了,以免后患无穷,可八足真人却摇头拒绝。 这道君不仅自己不肯出手,甚至还阻止别人对横江出手。 也正因如此,横江才安安稳稳,渡过了一夜。 八足真人制止了邪魔外道之辈以后,就一直不说话,他目光灼灼,一会儿看着横江,一会儿看了看难免天空,眼中情绪变幻不定,眼神变得越发的复杂,不知道这人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直到今天朝阳升起,横江的朱雀神魂沉入肉身之内,横江睁开眼睛以后,八足真人才上前一步,朝横江拱手一礼,道:“恭喜阁下!” 他竟以阁下相称! 仅仅是称呼上的变化,就让八足真人周围几个邪魔外道仙人,面面相觑。他们一个个不明所以,想要刨根问底多问几句,却又碍于八足真人的赫赫凶名,不敢在八足真人面前聒噪,就怕惹火了这位道君。 八足真人的声音,很清晰的传入了横江耳中。 直到此时,横江才蓦然发现,独孤信布置在宣明峰顶,重重叠叠的法阵,不知何时,已经连同山顶积雪,一同消失得干干净净。 横江问了一句:“道君何故如此?” 这句话的含义,有些模糊。 八足真人却知道,横江是问他,为什么要以阁下相称。 以八足真人的修为与辈分,不论如何,都不该把一个才修炼了十几年的后学末进,尊称为阁下。 “哈哈哈……原来阁下尚未破解胎中之谜!” 八足真人咧嘴大笑,又道:“阁下既然没有破解胎中之谜,那就意味着,阁下尚未恢转世重修之前的记忆。如此一来,我想把让阁下拜入朱颜宫一事,还可以继续进行下去。” 横江摇摇头,道:“我虽未破解胎中之谜,可道君心中的念想,只怕难以心想事成。” 熟读道经之人,必会知道,什么是胎中之谜。 胎中之谜,指的就是转世重修之时,重新投胎之后,娘胎里混混沌沌,浑浑噩噩,于是就会忘记前程往事,难以记得。 神魂高手修至纯阳仙人,须得历经一重修行境界,名作道胎。 实际上道胎这个过程,就相当于在母体娘胎之内,重铸一回。 同样,转世重修的仙门高手突破了道胎,修至仙人,会明悟很多事情,一般而言,都会记起转世重修之前的记忆。 可横江却没有。 不过,横江也明白,为何八足真人会这么说。 只因一旦他转世重修之前,是道君高手,那么如今虽只有纯阳仙人的修为,一旦记起来了前世道君时期,所有手段,也许能将前世修行过的威力浩瀚,足以扭转乾坤的保命手段,施展出来,用以拼死一搏。 哪怕八足真人是道君,也不愿意面对这样的敌人。 于是,当八足真人知道横江没有破解胎中之谜,没有回忆起前尘往事,八足真人就料定了,横江就算在转世重修之前,是一个天尊高手,拥有神鬼莫测的仙门道术仙法,如今也是一样都施展不出来。 “我的念想,不过是想让阁下改投朱颜宫而已,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八足真人摇摇头,走到横江身前百米之处,眼神从那些护在横江身边的宣明弟子身上扫过,又道:“你看看,你宣明道场这些门人弟子,一个个都是人类修士,你和他们不同啊。而且你宣明道场,虽立派只有五千余年,却是名正言顺的仙门正宗啊,像这样的名门正派,怎会容得了一个妖修?你的神魂是一只鸟儿,而且是一只周身燃烧烈焰的朱雀,如此看来,你合该入我邪魔外道!” 横江眼神一沉,没有立刻反驳。 只因八足真人所言属实,并非信口雌黄乱说。 倒是横江的大侄女李兰兰满脸不爽,怒道:“我叔叔义薄云天,是一个赤胆忠肝的大英雄,怎么可能和你们这些卑鄙无耻的邪魔外道,沟壑一气?再说了,就算我叔叔是妖修,仙门正宗里难道就不能有妖修?妖修只不过是妖类修士的统称而已,仙门正宗难道就不能收纳妖修弟子?” 八足真人摇头笑道:“小姑娘你有所不知,仙门正宗虽然有妖修弟子,可那些妖修弟子修炼的都是仙门正宗的法诀,他们修炼成仙之后,肉身虽然是妖,可他们的神魂,却会修炼成人魂。你这叔叔的神魂,却是一直正儿八经的朱雀呢。” 李兰兰反驳道:“朱雀又怎么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是天地四象,最是高贵。我叔叔既有朱雀神魂,怎能会和你们这些卑鄙之辈为伍?” 八足真人虽是邪魔外道,却似乎很有涵养,被李兰兰骂了一回,竟然不恼不怒,反倒是越发的和颜悦色,道:“小姑娘你只知道天地四灵的好,却不知道这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好的一面与坏的一面,这就好比万物有阴阳、光暗、刚柔之分。朱雀虽然高贵至极,却不是什么善类啊。朱雀统御南方七星,其中凤凰代表着南方七星柳星。远古之时,凤凰生二鸟,一为五彩孔雀,一为金翅大鹏。金翅大鹏鸟悍勇至极,以龙为食物。而孔雀则更加凶恶,最喜欢吃人。若是那五彩孔雀来到中土帝国皇都,只需张口一吸,皇都里数以万计的人间百姓,会被那孔雀一口吃得干干净净。常言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孔雀和大鹏都这样了,作为统御南方七星,统帅凤凰的朱雀,又能好到哪里去?想必那大鹏孔雀虽然凶恶,可与朱雀相比,却成了日行一善的大善人呢。” 李兰兰不说话了,她进入宣明道场之时,虽一直跟随在真传弟子廖长空身边,可廖长空本就不是爱读书之人,李兰兰更不爱读书,如今八足真人说起这些仙门典故,李兰兰不知是真是假,只得回头看向独孤信,希望独孤信能把八足真人反驳得哑口无言。 可独孤信虽眼神冷冽,却没有直接反驳八足真人所说的典故,只道:“横兄绝非恶人!” “此事你说了不算!” 八足真人摇摇头,远远看向横江,又道:“阁下若一直留在宣明道场,终日顶着仙门正宗的名号,要时时刻刻压制自己的秉性,一旦有朝一日憋坏了,后患无穷啊!须知,修道就是修心,而修心一事,素来是堵不如疏,强加阻止不如善加引导。阁下还是拜入我朱颜宫,才最合适你的身份!我们本来就是邪魔外道,想杀人就杀人,想吃人就吃人,肆无忌惮,无所顾虑!” “多说无益。”横江越众而出,走到众多宣明道场弟子前方。 “阁下是何打算?”八足真人问道。 横江道:“我虽未曾破解胎中之谜,没有承袭前世的妙法,却也想趁此机会,和道君论道斗法!” 第四百六十章:不问生死问道心 八足真人觉得横江不曾破解胎中之谜,记不起前世诸法,就不是他的对手。 可八足真人却忘了,世间诸事,本就没有定数! 八足真人来到中土帝国已久,对于宣明道场众多精英弟子,早有调查,对于横江更是了解颇深。 八足道君本也想过,横江会宁死不服软。 这朱颜宫门下的道君,甚至早已考虑清楚了,和横江交手的时候,网开一面,不取横江性命,一定要生擒此人,将之带回朱颜宫。 这算盘打得不错。 以修为道行而言,八足真人修至的道君,活了数万年。横江虽得了朱雀七星灌注星辰精气,修至纯阳,却只有十几年道行,尚未觉醒前尘往事,哪里会是八足真人的对手? 此战,八足真人胜券在握。 于是,八足真人虽是邪魔外道,可在一场他认为没有悬念的争斗当中,八足真人也愿意展现一下道君风骨,不施任何诡诈奸计,也好借着这一场争斗,让中土帝国众多道场,明白他邪魔外道一脉,并非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辈。他要让四方仙门众人明白,邪魔外道也有邪魔外道的风度…… “我辈仙门中人,以法为本,以术为用。传承之道统,修行之法诀,是本。诸如丹药符箓、飞剑法宝等等,皆外用之物。我修至道君之后,立时九千余年,炼制出一套法宝,名作八荒。这一套法宝,我只在深渊地狱里,诛杀深渊群魔的时候,用过几回,在仙道世间里,还是第一次使用。阁下来历不凡,有着号令朱雀七星的能耐,我若用其他手段胜了你,未免会损了南方朱雀的赫赫神威……我虽修至道君,可我手中,也唯有这套名作八荒的至宝,配得上和阁下一战!” 八道光辉,从八足真人衣袖当中,飞了出来。 一时间,宣明道场上空,风云鼓动。 神兵现世,天地变色! 这个场面,让横江经不住想起了十几年前,凌枯荣脚踏着九崇山四十九层道塔,凌空飞走的场面。 何其相似! 八道光辉散发出后重如山的气势,沉甸甸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周围人人变色。 唯有独孤信和韩剑,神态如常。 可这两人虽面色不改,瞳孔深处,却出现了一抹决然之色。 独孤信一步向前,要和横江共进退,同生死。 横江摇摇头,示意独孤信无需担心。 独孤信停下脚步,心中有些怅然。 她虽有天纵之才,可碍于宣明道场不容许门下弟子借助外力提升修为,不许服丹用药,甚至连布置聚灵阵采集天地灵气之举,也不符合宣明道场的规矩。而且,宣明道场虽开宗立派五千余年,师门里传承的法诀虽源自于九崇山,却都是些残缺不全的法统。 正因如此,独孤信的天赋资质虽不在紫霄宫赵清雪之下,却没有赵清雪那等经天纬地之才的名声,修为更是差的太远。 独孤信愁肠百结,暗想道:“我要是像赵清雪那样,早日修至纯阳仙人,今天就能和横兄并肩作战了。我还是不够勇敢。我要是勇敢一点,早在横兄面前,表露真身,至少也能知道,当横兄知道我是女人以后,到底是厌恶我,还是喜欢我……” 铮! 一声剑鸣,响彻天地。 八足真人眼神乍变,盯着横江。 剑鸣源自于横江衣袖当中。 金丹放出万丈光芒,照得宣明峰顶,像镀上了一层黄金。 八足真人身边那八道光辉,被剑鸣之声真得渐渐泯灭了光芒,显露出藏在八道光辉当中的八件法宝。 “我这八荒法宝,分别是狼牙锤、青龙勺、日月镊、风驰剪、青铜镦、柳叶刮、梨花针、乾坤斧!” “如此八荒至宝,取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意,是我追求长生的成道之器!” “请阁下赐教!” 八足真人衣袖一甩,八件法宝,环绕他周身飞驰,似是八颗彗星,绕着太阳轮转,威势无穷。 好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 横江灿若寒星的眼眸当中,已有赞叹之色。 旁人听了这八件法宝的名字,也许猜不到这八件法宝的来历,更不知这八件法宝对于八足真人而言,怎么能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横江却在八足真人开口说话的那一瞬间,就已完全明白了。 甚至连八足真人的底细,横江也猜得一清二楚。 这八足真人,必定是螃蟹修炼而成! 而八荒之宝,分明就是用来吃螃蟹的最佳器具! 当螃蟹被人烹饪完毕,褐红色的螃蟹热气腾腾端上桌来,吃蟹人先是用剪刀逐一剪下两只大螯,用锤对准蟹壳四周轻轻敲打,以铲斧打开背壳,然后分别将镊、镦、刮、针轮番使用,或剔,或夹,或叉,或敲,分别取出金黄的蟹黄、洁白的蟹膏、鲜嫩的蟹肉。 若是蟹膏蟹黄肥美,喜爱吃蟹之人,会用勺子舀出蟹黄蟹膏,把这天下第一美味送入唇舌之间时,真有一种无法用语言描绘的享受…… 好一个八足真人! 横江深吸一口气,手臂一震,手掌从衣袖里伸出。 他左手掌心,端着的那颗金丹,再无遮掩,显露在众人面前。 “万年之前,九崇山有一人,名叫徐无忌。徐无忌在阵法一途,独步天下,每逢他开坛讲道,传授阵法精义之时。哪怕长生不老的天尊,也会以分身之术,遣一尊分身,前去听徐无忌讲道。” “徐无忌一生,执着以魔制魔,至死不渝。” “这颗金丹,是徐无忌羽化之时,赠送于我。金丹当中,蕴含徐无忌以阵成道,修至长生的无上道统;也有徐无忌以魔制魔,不惜以身殉道的无上功德。这二者合二为一,聚成一座魔心种道剑阵。” 横江端着金丹,娓娓道来。 他神色如常,就好似他叙说的事情,和今日一战,没有半分关联。 不过,众人听闻徐无忌之名,哗然色变。 尤其是洪都道场之人,更是眼神深沉,心思复杂。 九崇山徐无忌,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哈哈哈哈……” 八足真人勃然大笑,笑得众人心中一片茫然。 横江也猜不透八足真人心中所想,问了一句:“道君为何发笑?” 八足真人咧开大嘴,豪气冲天,道:“你拿出了徐无忌的成道之物,我也就放心了。万一我今日落败,殒落于宣明山,也不算丢人。我本是河中的螃蟹,属于鳞甲之辈,最是卑微低劣,如今却能被徐无忌的金丹斩杀,实在是我莫大的荣幸!徐无忌必将名垂青史,万古流芳,我虽被徐无忌的金丹击杀,可十万年百万年后,仙门弟子提起徐无忌之时,也许会连带着提起我八足真人,如此名声不灭,让世人永远记得我,也算另一种形式的长生,岂不快哉?” “我的成道之路,能与徐无忌的成道之路,在此一争高下……不论成败,不论生死,我此生无悔!” 哪怕修不得天尊,取不到长生道果,也要名声长存,永世不灭。 向道之心,何其旺盛! “道君豪气!” 横江丝毫不吝啬溢美之词。 不问生死,只问道心,只求仙路的信念,怎能让人不赞叹? “哈哈……” 八足道君笑声如雷,身躯猛地颤了一颤。 嘶啦! 他周身衣服,陡然爆开。 原本门板一样,十分宽厚的体型,陡然生变,显出了本体原形。 果然是一只大螃蟹! 挥舞着一对蟹钳,腹部八条蟹腿。 螃蟹通体青黑,高达十几丈,似一座黑山,令人望而生畏,心中生悸。 八足真人再无一丝保留。 他本想拿下横江,把横江带回朱颜宫。 即便八足真人明白,以横江号令朱雀七星的手段而言,哪怕他八足真人修至道君,寻到了自己的长生之路,也绝对没有收横江为徒,教导横江的资格。可八足真人却觉得,只要把横江带回了朱颜宫,朱颜天尊总归有资格能做横江的师傅。 时至此刻,八足真人再也没有了这种想法。 徐无忌之名,让八足真人欣喜万分。 在徐无忌的求道之路面前,验证自己的求道之路,让八足真人欣喜欲狂妄。 至于横江在这一战之后,是生是死,八足真人已经顾不上了。 这道君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又怎会去考虑别人的生死? 八荒至宝光芒万丈,狼牙锤当先飞来。 横江高举金丹,挡住狼牙锤。 两件法宝,并未直接接触。 可法宝上散发出的璀璨灵光,已隔空相撞。 轰! 爆响惊天。 山摇地动。 “剑来!” 横江左手举着金丹,如一手擎天,右手拇指和中指的指尖相触,捏出一道剑诀。 与此同时,横江轻吟一声,“剑来!” 哪里有剑? 横江身上本就没有强横的飞剑。 独孤信虽有宣明剑印,韩剑虽有分景之剑,可这等法宝,在横江和八足真人这一战当中,没了作用。余下的宣明弟子手中,也有飞剑,却更派不上用场。 唯有宣明山西北方向,百里之外,一座长达数十里的山脉,拔地而起! 这座山峦是宣明山的一座矿山。 用以采矿,铸剑…… 第四百六十一章:凌空铸剑 两声剑来,山摇地动。 第一道剑,源自于横江手掌,自金丹当中发出,长三尺,宽三指,看上去平平无奇,却抵挡住了八荒真人的八件法宝。 第二道剑,源自于百里之外。 整座山脉,拔地而起,朝宣明山飞驰而来。 八足真人手中法宝被横江以三尺剑挡住,胜负难分。 以这道君的手段,他原本可以趁着横江以金丹抵挡八荒至宝,无瑕顾及其他事情的时候,果断出手,可八足真人却没有这么做。 “好手段!” 八足真人赞叹着,不进反退! 他收起了八件法宝,迈着螃蟹步伐,横着走,推到了百米开外,站在那里,凝神不动。 周遭众人,一个个神态各异。 没有几人能够明白,为什么八足真人不抓住这个机会。 远空山脉,冉冉浮起。 这是一座矿山。 黑黝黝的山体离开地面之后,深藏在地底的矿脉就像树根一样,拉扯着、纠缠着,从地底深处被抽离而出,渐渐飘向高空,甚至比宣明山顶的高度还要高。 从众人立身的角度,朝西北平视过去,可见山峦如同怪龙,张牙舞爪。 旭日东升,升得越来越高,日光越来越明亮。 根须一样的矿脉,本就焕发着金属光泽,如今被阳光一照,反射一片片光芒,远看就像是巨龙身上的鳞甲,而悬浮在空中的山峦,自然也成了一条张牙舞爪,奇形怪状的虬龙。 八足真人仰观西北天宇,眼中焕发出莫名的神采。 “师尊!” 青雀一边大神呼喊,一边指着横江,语气已越发的急促,道:“师尊!莫要再等了!再等下去,等到那怪山飞来,只怕横江另有后手!” 八足真人充耳不闻。 青雀又催促道:“弟子恳请师尊,快快动手,免得夜长梦多!” 八足真人挥动着钳子一样的大螯,做出一个摇手的动作,道:“休要聒噪,为师自有打算。” 青雀气得直跺脚,却不敢多说。 她浑然忘记了,站在她师尊前方,和她师尊斗法的横江,修为尽是纯阳仙人,且刚刚修至纯阳,和她师尊相比,修为相差巨大。 可青雀却莫名的觉得,眼前这个纯阳仙人横江,是她师尊的劲敌。她亦隐隐感觉到,即便她修为在横江之上,可如今面对着手持金丹,释放三尺剑气的横江,她简直像蝼蚁一样脆弱,而横江则像雄山大岳一样,高不可攀。 邪魔外道之辈,和仙门正宗相比,在尊师重道一途,虽远远不如仙门正宗。如若有朝一日,弟子的修为超越师傅的时候,甚至会反客为主,对师傅呼来喝去。可青雀的修为远远比不得八足道君,如今被八足道君拒绝,青雀已不敢再多说。 周遭邪魔外道之辈,一个个气急败坏。 他们似乎忘记了,横江哪怕引动朱雀七星,一夜至纯阳,也不过只是一个纯阳仙人而已,而八足真人,却是一个修炼数万年的道君,实力强横。且这八足真人,业已寻到了通往长生的路径,实力比起寻常道君,更要强悍几分。 轰隆隆…… 沉闷如雷的响声,自西北天际传来。 那座山脉距离宣明道场,终究有一段距离。 声音从百里之外,传达至宣明山,本就需要一段时间。 如今,那声音终于到了。 山脉在众人视线中,越来越近,看上去变得越来越大。 八足真人一直站着不动,等候山脉飞来。 有几个邪魔外道之辈,终于是按耐不住,不顾八足真人正在和横江斗法,竟偷偷出手,暗算横江。 “滚!” 八足真人暴喝一声,周身八件法宝,朝那些邪魔外道之辈,飞射而出。 这一回来参与陈操之葬礼的邪魔外道之辈,本多大上百,先前被横江以八寒业火攻杀了一番,神魂境死伤殆尽,只剩下几个纯阳仙人,皆是这一群来到宣明道场邪魔外道弟子里,实打实的精英。 邪魔外道弟子,素来强者为尊,好斗成性。 好斗,意味着争斗经验丰富。 把握时机的能力,自是非同小可。 他们想趁着横江也在遥望远空山峦,可能会因此分神的机会,悍然出手,偷袭暗算。 可惜,八足真人的争斗经验,比这些邪魔外道弟子,更加丰富。 这几个纯阳仙人眼中,刚刚闪现出一丝杀意,身上刚刚显出一丝杀机,就被八足真人察觉到了。 八荒至宝化作八道光辉,电闪而至,将几个纯阳仙人,当场斩得灰飞烟灭,就连魂魄都没有留下一丝半缕。 见此景象,青雀惊恐万分。 她原本也想偷袭横江,却因察觉到今日师尊的态度有些和往常不一样,才按耐住了心头杀念。 青雀的本意,只不想因违背了师尊的命令,而惹师尊生气。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师尊竟会悍然出手,将那几个纯阳仙人斩杀在此。 青雀心中,越发的想不明白。 八足真人似是猜到了青雀心中所想,沉声说道:“今日,我和横江在此论道斗法,不论是生是死,都是我和横江之间的事情,怎能容旁人出手?” 这一刻间,青雀越发的觉得,今天的八足真人,和以往的八足真人,完全不同。 “师尊不是一直教导我,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么?”青雀问了一句,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师尊竟然能如此堂堂正正! “为师的目的,就是与横江正儿八经的论道斗法!”八足真人头也不回,凝视越飞越近的矿山。 “师尊不是来抓横江回朱颜宫的吗?”青雀又问。 “抓横江回朱颜宫,是为了让横江拜入朱颜宫,用以壮大我们的师门。可与横江在此论道斗法,却能以徐无忌的长生之路,来印证我的长生之路。此举,能砥砺我的道心,开拓我求取长生之仙路……”八足真人目光灼灼,语气坚定至极。 这个时候,青雀才明白过来。 阻止别人暗算横江,并非八足真人仙风道骨。 她的师尊八足真人,根本就没有丝毫的改变。他自始至终,依旧是那个利益至上,利己至上的朱颜宫道君。 远山来了! 山峦飞到宣明峰西北二三里外,停了下来。 仿佛是一座浮空岛,悬停在空中。 轰隆隆! 乌云密布,雷霆降下。 数不清的雷霆,似金蛇乱舞,劈向浮空的山峦。 泥土砂石,从山中坠落。 满空雷电就像锤子一样,轰击山峦,将山中杂质,从山体里锤飞,只留下金银铜铁一类的金属物质。 阳光和雷电的交相辉映之下,悬空山反射出的光芒,变得越发的明亮。 随着时间推移,原本一座大山,越变越小。 而山峦的形状,也从张牙舞爪的状态,变成了长条形。 山风呼呼,肆意吹刮。 横江脸上带着众妙之相眼罩,可以分辨天地灵气的走向,将五行灵气五种光彩,看得清清楚楚。他分明看到了,天地灵气在悬空山周围,形成了一个一个巨大的漩涡,将灵气灌入悬空山之内。 久而久之,周围仙门中人就算看不清天地灵气,也感觉到了,眼前这个场面,像极了…… 横江遥望长空,手中剑诀微变,朝悬空山隔空一指,暴喝一声:“铸!” 此时此刻,宣明道场里的仙门中人,心中纷纷出现一个念头:铸剑! 这就是在铸剑。 以天地为熔炉,以雷霆为大锤,以天地灵气为炉火,凌空铸剑! 八足真人凝视着横江。 他独特的螃蟹眼睛里,神采飞扬,目光热切,似乎要喷出火来。 “长生……长生……” 八足真人念叨着,如疯似颠。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种莫名的声音,夹杂在了雷声里,很是鲜明。 嘣咚! 嘣咚! 这是铁锤锻打剑胚的声音。 声音里带着莫名的韵律,让人怦然心动。 除了操控金丹凌空铸剑的横江,以及道君境界的八足真人,宣明山上所有仙门中人,全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和空中铁锤锻打的声音,完全同步。 铁锤声音密集之时,心跳急剧加速。 铁锤声音稀疏之时,心跳变得格外缓慢。 朱颜宫的青雀与那洪都道场的苏养浩,已是纯阳仙人,以他们的手段,想要控制自己心脏,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今时今日,不论这两位仙人施展出何种手段,都无法让心跳节奏,脱离铁锤之声的掌控。 这声音里,有着独特的韵律。 其他仙门中人或许很陌生,或许不知道这种韵律,代表着什么。 可宣明道场弟子心里头,却生出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们恍然想起了,当年通过宣明道场的考举,在拜入师门之前,还历经了一场考验。那就是被带着前往涅槃洞府,一个个盘膝坐在涅槃洞府之外,倾听从涅槃洞府当中,传出来的钟声。若能从钟声里悟出开山祖师东方索留下的修行法统,那就能成功拜入师门。若是悟不出,那就是和宣明道场无缘。如若悟出的是普通法统,则只能成为内门弟子。若能直接领悟出宣明道场的真传妙法,那就能直接成为宣明道场的真传弟子。 道韵! 这必定就是道韵! 韩剑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先是朝横江拱手一拜,再闭上了眼睛,盘膝坐在地上,感悟空中传来的道韵,竟浑然不顾,宣明山此刻正处于大敌当前,危在旦夕的困局。 “坐下!听道!” 独孤信一声令下,宣明弟子虽各有疑惑,却也纷纷端坐在一旁。 可是,独孤信自己则完全没有感悟道韵的想法。 她一颗芳心,牵挂在横江身上,哪有听道的心思? 即便悟透了空中传来的道韵,能立地成仙,能直达道君,甚至能长生不老,独孤信也不肯把目光从横江身上移开…… 第四百六十二章:借住 仙门中人,修仙问道。 仙路在脚下,道则是前行的方向。 道在何方? 师门道统,是一个方向。 修炼的法诀也是一个方向。 宣明山如今想起了道韵,又是一个方向。而且,这是徐无忌以魔制魔的精髓,是直接通往长生不老的康庄大道。 如今,宣明峰顶众多仙门中人,包括邪魔外道仅存的仙人青雀,都盘膝坐下,用心聆听空中传来的道韵。 唯独独孤信神色不变,凝视着八足真人。 对她而言,休说这只是蕴含着道君徐无忌修行法统的道韵,哪怕是法臣天尊和三宝天尊这样的长生之辈,此刻在独孤信面前讲道,只怕她也不会将目光从八足真人身上移开半分。她心里最担心横江,也最警惕八足真人。 山顶众人,除了四人之外,其他全都坐了下来。 横江和八足真人自然是站着。 独孤信也站着。 除此三人,韩剑竟也没听从独孤信的掌门之令,依旧是站在横江身后,左手抓着剑鞘,右手抓着剑柄,眼神极端坚定。哪怕独孤信的目光,屡屡从韩剑身上扫过,韩剑也是视而不见,他对空中道韵,亦是充耳不闻! “好一个宣明山!好一个宣明道场!” 八足真人感慨了两声,突然间没来由的说了一句:“还真是气运滔天啊!” 一言至此,八足真人的目光,从横江、独孤信、韩剑三人身上,来回扫视,又连连摇头,眼中叹惋,暗想道:“我朱颜宫,贵为一方仙宫,由长生不老的天尊,开宗立派,何其昌盛!每逢收徒,赶赴朱颜宫拜师学艺之辈,不论是人是妖是鬼,似过江之鲫,数不胜数。每次收纳的门人弟子,数以千计!可我朱颜宫中,又有几个拿得出手的弟子?紫霄宫好歹有数位弟子,资质超凡,赵清雪更有经天纬地之才,我朱颜宫却仅有秦琴一人!可这区区一座宣明山,区区一个开宗立派不过五千余年,开山收徒不过二百余年的宣明道场,却有横江、独孤信、韩剑三人……除此三人之外,听说那华镇岳、黄天都、燕青崖,廖长空,无一不是惊才艳艳之辈。天道不公,果是如此,不公啊……” 八足真人挥舞着螃蟹爪子,却没机会再做更多的感叹。 空中剑胚,已然成型。 变成了一柄长达千米,重逾山岳的巨剑。 横江衣袖一甩,周身仙气缭绕,飞至空中,落到剑锋之上。 八足真人将八荒至宝召至身边,八道光芒环绕着他飞行,也不见八足真人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他巨大的螃蟹身躯,已冉冉飞起。 “来吧!” 八足真人悬浮高空,仰天怒吼。 横江一言不发,手捧金丹,脚踏剑锋,朝八足真人冲杀而去。 长剑浮空,飞行如虹。 凛冽剑气,从剑锋顶端,迸射而出,直指天际深处。剑锋的光芒无穷无尽,延伸至视线尽头,似能连接虚空,似是一条接连天地的仙路。 徐无忌的修仙之路,就在这一剑当中。 徐无忌的长生道果,就在这一剑之内。 只是徐无忌虽为天纵之才,可道法不敌魔尊,气运不及天数,半途殒落,无法将这长生不老之路,一直走到尽头。 徐无忌虽身死道消,可徐夜月尚在仙路当中。 不过,在横江心中,洪都道场的徐夜月,虽然有着徐无忌的全部道统传承,有着徐无忌所有的记忆,可终究已不再是九崇山那阵道第一的徐无忌了。 剑锋周遭,显现出诸多奇异的景象,一座座玄之又玄的图案,像百花一样盛开在剑锋周围,又像百花一样凋零。 一元复始之图,太极两仪之图,三才之图,四象之图……九宫之图。 这些图案也在不停的变化,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演八卦,六合演九宫…… 凡此种种,皆是阵法变化之道。 独孤信对空中图案里显现出的阵法精要,没有半点兴趣,她只死死盯着脚踏如山大剑的横江,以及周身八光流转,迎着剑锋冲向横江的八足真人。 “原来如此……” 韩剑心中却多了一种明悟。 他也早已从独孤信之处得到消息,前些时日横江在宣明峰顶闭关,就是要参悟徐无忌留下的金丹,要悟出徐无忌的魔心种道剑阵。 在这一剑出现之前,韩剑想不明白,为何魔心种道剑阵这种顾名思义就知道是阵法的仙门手段,在施展之时,却掀起了一座剑山。既然是剑,既然招来的是一柄巨剑,可剑阵又有何关联? 此刻,韩剑明白了。 徐无忌的魔心种道剑阵,实则所有阵道精义,都在这一剑当中。 剑下阵法变幻,涵盖徐无忌苦修阵道上万年的所有造诣,而这一剑,也必定震动天下。 这是宣明道场开宗立派五千年来,宣明山上出现的,最为张扬的剑光。 哪怕数年之前,枯骨真人偷袭宣明山,九崇山道君争千秋暗中出手相助,借横江之手,将长生剑诀施展出来,剑锋十里,也比不得这一剑。 嗡嗡! 剑鸣如钟,声音从宣明山上空,朝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至于宣明山周围,百里之内,已经见不到几分绿意,除了宣明峰某些布置了阵法,守护灵药之地,其他的地方,已经一片暗黄,草木尽枯! 天地精纯之气,全被这一剑吸走。 此剑,夺天地之造化! 此剑,接连天地,几要贯穿虚空。 此剑,剑冲星河! 此剑,虽在烈日之下,可烈日光照天地,都遮掩不住这一剑的光辉。 此剑,终成绝响! 砰砰砰砰…… 一连八道声音响起,似乎要将天地震动。 道君八足真人立时多年,淬炼已久的八荒至宝,在剑锋之下,化作灵光闪闪的齑粉,当空飘散。而这剑锋又散发出莫名的吸力,将八荒至宝粉碎之后,飘散在空中的粉尘,闪烁着光辉,像飞蛾扑火一样,飞向巨大的剑锋。 八荒至宝碎,八足真人不退反进。 他挥舞着八条腿和两只钳爪,冲向剑锋,一往无前。 八足真人也像一只扑火的飞蛾。 螃蟹天生就有甲壳,八足真人的甲壳形同防御法宝,是他本命天生之物,业已淬炼多年,防御能力极强,可在剑锋之下,却全无阻挡之力,被剑锋掀起的各种图纹,先是像蒸熟了的螃蟹一样变的鲜红,再一分一分消泯磨灭…… 八足真人身形一闪,在千钧一发即将灰飞烟灭之际,身躯冲进了剑气锋芒里,身形如电,杀向站在剑锋上的横江 此时此刻,八足真人肉身已毁,仅剩下魂魄。 就连魂魄也已不再凝实,而是半透明的虚影!这意味着,八足真人的魂魄,业已元气大伤。 可八足真人却浑然不顾,悍不畏死,朝横江冲去。 横江心中暗叹,心念一动,将直贯长空的剑锋散掉,任凭八足真人飞向他。 二人越来越近。 八足真人飞到横江面前,抬起蟹螯,砸向横江。 可惜,他这一击,轻飘飘,毫无半分力道。 蟹螯不仅没能伤到横江,反倒是被横江周身仙气弹飞,反震之力更让八足真人的魂魄,在空中连连飞退。 至此,这道君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休说站在他面前的是仙人境界的横江,哪怕是凡俗世间那种,只稍稍懂得一些法术,道童道徒层次的抓鬼道士,也能将八足真人击杀。 八足真人的实力,尚且比不得凡俗世间的厉鬼猛鬼。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魂魄终究是道君魂魄,炎炎烈日伤不到他分毫。 “哈哈哈,徐无忌当真不凡!” “徐无忌虽不凡,可你横江阁下,却不如徐无忌太多!” “你手持徐无忌之剑,今日再如何厉害,也只算假借了徐无忌的能耐,狐假虎威而已!” 八足真人虽然一败涂地,却仰天大笑。 横江摇了摇头,手中剑诀微变。 空中剑锋遽然往下放宣明峰落下,剑锋插进峰顶百米,至于剩下的大半截剑锋与剑柄,则矗立在宣明峰顶段。 “唯名与器,不可假手他人。” 横江对八足真人的言语,丝毫不在意,他反倒觉得,八足真人虽是邪魔外道之辈,可八足真人这段时日以来,在宣明道场里,表现出来的对仙道孜孜不倦的追逐,足以让横江对这个道君,生出几分敬意。 也正因如此,横江才解释了一句。 否则,以横江的性格,又怎会和邪魔外道之辈说这些? 横江弃剑,将之插在宣明峰顶,反倒让八足真人有些疑惑。 八足真人在空中愣了片刻,也许觉得螃蟹魂魄太过于张扬,摇身一变化为人形,变回了那手臂粗长、身躯矮壮的魁梧壮汉模样,朝横江问道:“此剑当中,必定蕴含着徐无忌的长生之路,藏着徐无忌的道果,你为何不要?” 横江笑道:“世人各有各的缘法,各有各的求仙之路,我何必去学徐无忌?道君虽是朱颜宫之人,却也没有选择和朱颜天尊一样的线路,反倒是想出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把凡俗世人吃螃蟹的八件器具,炼成本命法宝。道君不肯学天尊谋取长生道果的方式,我又何必学徐无忌?” 八足真人沉默良久,忽而问道:“宣明山景色秀丽,人杰地灵,可否让我在此,借住一段时日?” 横江略作沉默,已猜到了八足真人的想法,于是问道:“道君准备借住多久?” 八足真人道:“住到死,可否?” 横江笑道:“不借,只租!租金另算。” 第四百六十三章:看守门户 八足真人道:“租金怎么算?” 横江凝视着八足真人,细细想了想,道:“你住在宣明山一日,就镇守宣明山一日,如何?” 八足真人皱着眉,道:“那我岂不是要替你们宣明道场,出生入死?” 横江笑道:“你既住在宣明山,宣明道场就你家,难道不该出生入死?” 八足真人想了想,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又道:“我住在宣明道场,只助你宣明山抵御外敌,却不会替你宣明山征伐四方,这一点可要预先说好了。我毕竟来自于朱颜宫,非是你宣明道场弟子,自然也不可能像你宣明道场的弟子一样。” 横江看了看独孤信,见独孤信没有反驳之意,又道:“就按你说的,你住在宣明峰,则替我宣明道场抵御外敌,无需替我宣明道场征伐四方。不过,我宣明道场里诸多规矩,你也要谨守。你既在我宣明道场做客,理当客随主便。” 八足真人道:“这是自然!” 横江道:“既如此,那我就替师门做决定,将这宣明峰顶,巨剑安插之地,东侧方圆十亩的土地,租给你暂住,租金就如你我约定的那样。” 八足真人道:“君子一言!” 横江点点头,不再多说,驾驭一股清风,下山去了。 八足真人走至巨剑旁边,在东侧横江租给他的那一片地方,施展出五行土系法术,引动山石土壤,建了一座土房院落。他终究是螃蟹修炼而成,喜欢沙土,也只有这般看起来粗糙简陋的住宅,八足真人才住的舒适。 当横江离去,八足真人建了房屋,在场之人才反应过来。 “师尊!” 青雀飞至八足真人建好的房屋外,高呼道:“师尊堂堂道君,威震天下,怎能屈居这区区一座宣明山,还要替他们看守门户!” 看守门户! 周围之人,面面相觑。 青雀此言,没有半点谬误。 先前横江和八足真人做出的约定,说得好听是用护卫宣明道场安危,来充当租金。可实际上说起来,就相当于宣明道场给他一个落脚之地,他则要替宣明道场看守门户。 此举,与看家护院的家丁,有何区别? 若说得再不好听一些,家里养的家犬,猫儿狗儿,不也是看守门户的。 青雀脸色一片惨白。 她非只是担心师尊的名声受损,更因为这件事情与她自身,本就休戚相关。 如今,她师尊八足真人,成了给人看家护院之辈。她这个做弟子的,又如何自处?以后别人嘲讽她师傅是给人看家护院,而且是给一个开宗立道不过五千余年,开山收徒不过二百余年的小道场看家护院,再以此事来讥讽青雀,她如何反驳? 今日之后,青雀还有何面目,去面对她那些朋友? 轰隆隆。 八足真人施展仙门手段,在院子里引出一座土柱,高高升起,直到百余米之时,这土柱才停止了生长。 “风来!” 清风徐来,吹着八足真人飞至土柱顶端,建了一座可以容他一人坐下的高台,再摆了一个蒲团,盘膝坐着,面向着矗立在西方近处的巨剑,目光灼灼。这个姿态动作,就好像是凡俗世间最为虔诚的信徒,在祭拜自己信仰的鬼神。 青雀仰望着高台上的师尊,眼中忽而淌落热泪,问道:“师尊,你若留在了宣明山,弟子该如何是好?” 八足真人头也不回,眼中神色不改,道:“你已修至纯阳仙人,该如何行事,你自己做决定就行。如今朱颜天尊高举仙国,前往虚空深处,却也有几个道君,留在了仙道世间里。你若不肯与师尊留在此地,那就远走即可,天下何处不留人?你若肯与师尊留在宣明峰,师尊自然不会拒绝。” 青雀闭着眼睛,几乎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良久之后,她才转身看向宣明道场之人,朝独孤信施了一礼,道:“我也想留在此地,不知掌门是否答应?” 独孤信眉毛一扬,道:“你与你师尊不同!八足道君来到我宣明道场的目的,虽然也是为了掳走横兄,可八足真人言行举止,皆符合仙门礼法,只是他信奉的乃是邪魔外道弱肉强食,强者为尊之礼。可你却领着一众邪魔外道,在我师伯葬礼之时,与我宣明道场激斗一场,甚至意图放火,烧毁我师伯的棺木与灵堂!” 青雀问道:“掌门准备如何处置此事?” 独孤信道:“你若不肯留在我宣明山,我念在道君愿意驻守宣明山,替我宣明道场抵御外敌的份上,放你离去。可你若要留在我宣明山,还需答应我几件事情。” 青雀道:“请讲。” 独孤信道:“其一,你试图在灵堂放火,此事对我师伯不敬,你需跪在我师伯的灵堂里,对着我师伯的灵柩,叩三个响头,以示尊重。” 青雀道:“此事我答应了,还有呢?” 独孤信又道:“我宣明峰常年积雪,如今积雪虽然融化,山中草木却刚刚才开始生长,你既要住在此地,那就要替我宣明山,将这宣明峰顶打理好,就算不能将此地打理成人间仙境,也要草木葳蕤,繁花盛开。” 青雀道:“此事我也答应了。” 独孤信这才说道:“八足道君的院落旁边,你可以选两亩地建房住下。” 青雀这时候才放下心来,嘴角却挂着一丝嘲笑之意,道:“先前横江让我师尊住在这里的时候,还叮嘱我师尊要遵守宣明道场的规矩,要我师尊守卫宣明山,可你为何不对我提这样的规矩?” 独孤信衣袖一甩,道:“你若触犯了我宣明山规矩,不等我宣明山处置,你师尊第一个就饶不了你。至于护卫我宣明山之事,你师尊都答应了,你答应不答应也没关系。除非你是一个违背师令,没有半点尊师重道之心的人。” 青雀不说话了。 独孤信领着宣明弟子,大步离去。 一众仙门正宗宾客,留在山顶,他们时不时打量着高耸的巨剑,再打量着八足真人与青雀师徒二人,摇摇头,暗自叹息。 如今,就连八足真人这样的道君,都对宣明道场服软,这些来自于中土帝国三十六大道场之人,又怎会再对宣明道场生出半点别样的心思? 众人相继离去,前往宣明高塔所在之处。 独留八足真人与青雀。 青雀仰头问道:“师尊!留在此地,真能得取长生刀狗?” 八足真人道:“成与不成,皆是未知之数。可我却明白,唯有留在此地,以徐无忌谋取长生的道统,来印证我自身的道统,以徐无忌的阵道之剑,来验证我的长生之路,我得取长生一事,才多了几分机会。” 青雀不语。 八足真人又道:“人不学不明智,玉不琢不成器。为师修行数万年,能学到的,都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却迟迟不能踏出最后一步,无法成就长生道果,只因为师尚未经过琢磨。这徐无忌虽然不知去了何方,不知是生是死,可横江凭着徐无忌留下的金丹,施展出这阵法之剑,我已经不是对手。如果徐无忌还活着,如果今天是徐无忌本人,在我面前施展这般手段,只怕我早已被徐无忌杀得灰飞烟灭,自此身死道消。由此可知,徐无忌在仙路一途,比我强了太多!而且,我隐隐察觉到,徐无忌这阵法之剑当中,也隐含着一丝舍身之意……我八足真人的长生之路,不正是舍身么?” 舍身! 青雀知道,她师尊那八件法宝,正如横江所说,叫做蟹八件,是凡俗世人用来吃螃蟹的器具。师尊以此,炼制成了安身立命的本命法宝,为的就是舍生求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取破而后立之意…… “师尊既然做了决定,弟子就随师尊一起,在这里住下了。弟子倒要看看,这宣明道场的横江,以后到底能修炼到何种境地!” 青雀不再多问,施展出仙门手段,构建院落。 自此,这师徒二人,就在这宣明山当中,住了下来。 至于那些曾在宣明道场顶峰,一起听了剑鸣道韵的各方仙门中人,则也纷纷离去。 此番道韵传出,虽有诸多仙门中人盘膝坐着,感悟道韵,却无任何一人,能聆听到徐无忌留在道韵里的真谛。 横江神魂恢复之后,若论修炼悟性,比独孤信更要高出了几分,可道韵响起之时,横江一门心思全在八足真人身上,只想与八足真人一争高下,故而没有体会道韵,而独孤信则一直在担心横江,无瑕听道,韩剑虽然听了,却因要分心虽是准备助战横江,故而也没有听出道韵当中的真谛。 至于其他宣明道场弟子,包括顾惜风、吴冠、李兰兰在内,无人有所感悟、 其他仙门弟子,更是一无所获。 随着时间推移,宣明高塔的法事,终于做完。 横江偕同独孤信与韩剑,领衔宣明道场众多弟子,将陈操之的灵柩,安葬在了宣明山一处风水宝地。 这段时日间,宣明道场发生之事,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中土帝国。 无需宣明道场动手,也无需中土帝国如今的扶家皇帝动手,早有各方郡守,召集军士,杀进了东郡,将东郡太守拿下,押送中土帝国皇都,按照中土帝国的律法,处置东郡太守,按律当诛杀,诛灭九族! 如此,有过得一月有余。 横江做了一个礼盒,装了诸多灵桃,离开宣明山,前往青丘仙门。 独孤信则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闭门苦修不如出世历练,于是与横江同行。 师门之事,则交给了顾惜风。 青丘仙门和宣明道场之间,尚且隔着一片大海,位于封魔岛东南数万里外。 多年不见,也不知当初尚是一个娇巧小姑娘的青丘樱,如今是否已经长大成人…… 第四百六十四章:少女的心事 海风很轻。 天很蓝,海也很蓝。 大海总会有波浪,正如天空总会有云。 当极为轻微的海风,吹拂在本该是平滑如镜的海面之时,一丝丝波纹开始荡漾,从大海的西北方,朝东南延伸而去。 东南十余里外,是一座海岛。 远看就像是一块翡翠,镶嵌在镜面一样的大海里,格外唯美。 只有仙门道场,才能定住大海的波涛,让百里海疆当中,没有一丝波澜,格外的宁静,就像是年少的姑娘的心境,纯得像是一场梦境。 岛中山峦,叫做青丘山。 山中建着的殿宇楼台,是一方道场,名为青丘仙门。 大海上生出的波纹,是横江和独孤信御剑而来,脚下剑锋催动清风,浮动的的荡漾微波。 青丘仙门很宁静。 自从数年之前,独孤光潜入青丘仙门,偷袭了青丘冲之后,青丘仙门在紫霄宫数百万里地界,变得更加沉寂。 因为门中纯阳仙人,曾被独孤光偷袭,青丘仙门对于防备外敌之事,更加的警惕。远看青丘仙门里没有人烟,似是一处人间禁地,林间飞鸟都见不到一只,至于夏秋之交因有的虫唱,蝉鸣,也听不到半点。 横江与独孤信的到来,让整个青丘仙门,像从梦境里惊醒。 四面八方,飞来一道道身影,挡在了横江与独孤信面前,喝问道:“来者何人!” 横江正要说话,独孤信已率先开口,道:“数年不见,你青丘仙门就把我忘记了?” 那几个挡在独孤信面前之人,似是真认不得独孤信,便分出一个飞回青丘仙门,剩下几人依旧将独孤信和横江团团围住,凝神戒备。 “如今的青丘仙门,已成了惊弓之鸟!” 独孤信本不是多话之人,更不会在别人背后,说人坏话。 于是,独孤信当着那几个青丘仙门弟子的面,直言不讳,道:“当初横兄在封魔岛,托我带着四年一熟的灵桃,来此探望青丘樱。当时的青丘仙门,虽也宁静,却带着祥和的瑞气,如今的青丘仙门,却静得死寂,让人望而生畏。” 横江笑道:“独孤兄莫不是怕了?” 独孤信也笑了,道:“我不是怕,我只是感慨世事多变幻,我辈仙门中人,若不锐意进取,到头来畏首畏尾,又该从何处攀登仙路?” 几个围在一旁的请青丘仙门弟子,见横江和独孤信自说自话,全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这几人竟不恼不怒,只默默的站在一旁。 横江见此,更觉独孤信说得对,青丘仙门,锐气已失! 二人停在空中。 横江周身仙气凛然,一看就是纯阳仙人,这番气势,让那几个仙门弟子,更是不敢轻举妄动,就怕横江突然出手,横扫青丘仙门,把他们师门灭掉。 上回,区区一个受了伤的独孤光,就能把青丘仙门闹得鸡犬不宁,甚至重伤了纯阳仙人境界的青丘冲,如今又有纯阳高手来袭,青丘仙门弟子怎能放下心来? 好在横江并没有其他的动作,眼中也没有显现出半点敌意。 二人站在海面上。 周围寂静,如同死地。 横江因神魂补全,天地资质,已不亚于独孤信,他又参悟了徐无忌留下的金丹,在阵法一途,虽不能说独步天下,却因得了徐无忌的阵法传承,故而除了那些长生不老的天尊之外,在阵法一途能比得上横江的,世间还真没有多少。 横江一眼就看出来了,青丘仙门周围大海深处,布置着重重叠叠的阵法。 这等阵势,虽然算不得玄妙,却胜在数量极多,合在一起,一旦发动起来,威力不容小看,哪怕横江已是纯阳仙人,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也未必能在这重重叠叠的大阵当中,讨到好处。 空中无风,海上无浪,也正是阵法之威,显现在了这方圆百余里的海域里,将风浪尽数压制。 嗖嗖嗖! 几道身影,从远处青山当中,飞驰而来。 横江见到了故人。 青丘樱! 十几年前,横江在封魔岛里,奉师门之名历练,曾遇到了正好也在封魔岛历练的青丘樱,只是那时候青丘樱的实力虽不下于横江,却因为年纪太小,她家中之人放心不下,于是青丘葳一路暗中护持。 “大叔!” 青丘樱一见到横江,就似乳燕投林,飞进了横江怀里。 多年不见,青丘樱的身形相貌,没有半点变化。 她还像当年一样,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岁月在世间蹉跎了十几个寒暑,却没有在青丘樱脸上,留下半点成熟的痕迹。 横江任由青丘樱将她抱了一会儿,才松开手臂,问道:“多年不见,我现在脸上还带了一个面具,你怎么一眼就看出来是我?” “我记得大叔身上的味道!” 青丘樱吸了吸鼻子,在横江身上闻了闻,嘴角出现一抹促狭的笑意。 她在横江身上闻到的,并非是什么汗臭味,也不是其他的气味,而是源于横江本身的独特气息。 这种嗅觉,对于寻常世人而言,虽无法做到,却很好了解。 正如家中养的小猫小狗,哪怕是蒙住了眼睛,堵住了耳朵,也能通过鼻子,闻得出自己主人和别人身上,气味不同。 如今,横江已修至纯阳仙人,且神魂恢复,资质超然。 纯阳仙人高手,可以修炼一种仙门道术,叫做破妄之眸,借此手段,只需一眼就能看破虚妄,且横江脸上,带着独孤信精心炼制的众妙之相眼罩,这二者相辅相成,横江更是在见到青丘樱的瞬间,就看出了青丘樱的底细。 这小丫头,并非寻常仙门中人。 归根到底,她是妖修,是狐妖修炼而成。 横江能隐隐约约,看到天地灵气汇聚在青丘樱的身后,聚成三束,细细一看乃是三条尾巴的模样。 根据仙门典籍记载,能够在屁股后面长出尾巴的狐妖,有着远古之时,九尾狐的血统,一旦修成九条尾巴,就能完全继承远古之时,九尾狐的血统,到了那时候,不论是资质还是悟性,甚至与自身体魄对于天地灵气的吸收速度,都会得到急剧提升。 难怪这十几年来,青丘樱的相貌没有变化。 九尾狐的生长周期,本就很长。 这就好比封魔岛里,桃林大阵里的灵桃,年限长的,总比年限短的要强。百年一熟的灵桃,比起四年一熟的,不知要强了多少。 青丘樱怯生生的看着横江,打量了许久,她才微微红了脸,问道:“大叔!你来青丘仙门,是要做什么呀?” 横江道:“封魔岛里,那百年一熟的灵桃,已经熟了。恰好我回到了中土帝国,就去封魔岛摘了灵桃,给你送一些过来。” “灵桃!” 青丘樱很雀跃,高兴道:“快给我!” 横江摇头一笑,拿出一个装着灵桃的礼盒,递给青丘樱。 青丘樱二话不说,拿出一颗桃子,用衣袖子擦了擦,美滋滋的咬了一口,再闭着眼睛咀嚼着,吧唧吧唧吞了下去。 不过,青丘樱吃完一口桃子之后,又侧则脑袋,问道:“大叔来青丘仙门,就只是为了送桃子吗?” 横江不知青丘樱为什么要这么问,只顺着她的话语,往下问道:“我在封魔岛里,曾收了一个随从,名叫霍孤城。当年霍孤城跟着你娘来了青丘仙门,如今多年不见,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听闻此言,青丘樱眼中却有了雷光,气呼呼问道:“什么……你!你来到青丘仙门,除了送桃子之外,竟然是来看他的?” 横江不知青丘樱为何神态出现这种变化,一时间没有回答。 “还给你!” 青丘樱把啃了一口的桃子放进礼盒,再将礼盒狠狠关上,放横江怀里一放,随即捂着脸,泪眼婆娑,足下生风,踏波而行,哭哭啼啼朝青丘仙门飞去。 横江愣在那里。 直到独孤信说了一句:“横兄你还真是魅力大呢。” 这个时候,横江才反应过来,摇头失笑。 少女的心事,最是难猜。 就好像是一个掉进了下方大海的绣花针,沉入海底深处,无从找寻,无法捉摸。 嗡嗡! 青丘仙门所在的岛屿当中,钟声响起。 一座座大红灯笼,被人挂了起来。 青丘葳拉着青丘樱,朝横江与独孤信迎了过来。青丘樱低垂着脑袋,恶狠狠的瞪了横江一眼,似是极为不乐意。 “贵客到来,我青丘仙门有失远迎,实在是不应该。还请二位贵客,随我前往青丘岛,饮一杯清茶。” 青丘葳礼数周全,朝横江和独孤信施了一礼。 若以年纪而言,青丘葳不知比横江和独孤信大了几百岁,和如今横江已修炼至纯阳仙人,而独孤信代理宣明道场掌门职位的事情,也已传遍四方。于是,青丘樱在招待横江和独孤信之时,自然要以仙道门派,招待纯阳仙人与一派掌门的规仪。 横江把礼盒拿出,摆在桌上。 青丘葳让人收了礼盒,道了谢。 横江道:“这灵桃之时,你无需谢我。当初在封魔岛里,陆师本是将进出桃林的法宝,送给了樱樱,照理来说,那桃林应该算是樱樱的。” 青丘樱连连摇手,道:“家父从封魔岛回来的时候,曾将岛中发生之事,对我细细说了,他说就连九崇山那掌教真人凌枯荣道君,也把你当做了九崇山弟子,甚至亲自传你太乙庚金剑气……以此观之,陆慎前辈是将桃林传给了你,只是担心你性格刚毅,不肯受人恩惠太多,不愿意答应,这才假借了樱樱之手,若非如此,陆慎前辈又怎会传你扬帆之法?” 横江有些诧异,问道:“道友竟然也知道扬帆之法?” 青丘樱笑道:“我青丘仙门祖上,曾经和九崇山结果姻亲,也曾得到一些九崇山道法传承,算是有一半的九崇山道统。若非如此,当初我父亲又怎会随同聂隐娘,一同探访封魔岛地底?” 聂隐娘是九崇山弟子,如今青丘葳说青丘仙门一脉,也有着九崇山的传承,当初进入封魔岛地底的众多高手里,就连东方未明,也曾是宣明道场的弟子,与九崇山也关系匪浅…… 横江心中念头涌动,忽而问道:“莫非那独孤光,也与九崇山有关?” 第四百六十五章:天妖图录 青丘仙门之人回答不出来。 独孤光来自于黑狱道场,修炼数千年,虽在周遭百万里天地,素有名声,可那黑狱道场,创立已有数万年世间,虽没有出过什么威震天下的高手,可却有着实实在在,自数万年前就流传至今的道统,和九崇山并无太大关系。 至于黑狱道场是否在万年之前,九崇山覆灭的时候,趁火打劫,得到了九崇山一脉的传承,此事更无人知晓。 正如青丘仙门与九崇山一脉的关系,若非横江得了扬帆之法,得了九崇山的传承,且十几年来,一直托人把灵桃送到青丘仙门,青丘葳身为青丘仙门子弟,也绝不会轻易将青丘仙门与九崇山有关之事,告知横江。 山高月小。 青丘仙门因位于海上,周遭百里天地受到大阵影响,也空万里无云,所以夜间的圆月,显得格外的又大又圆。 月圆之夜,又是横江心瘾爆发之时。 左护法虽吃了人魂,却不是用大自在魔尊的魔功吃人,而以朱雀神魂,吃食果腹一样。 横江体内心瘾,依旧是以前的心瘾,虽没有滋生出魔种,不过因横江一直在修炼以魔制魔之法,所以他心瘾折磨之苦,一次比一次强烈。 好在横江的修为,一日比一日高深。 自从在朱雀七星光耀,横江神魂复原之后,横江的修行天赋,已是世间少有,短短一段时间,已有了长足的进步。 神魂境修炼神魂。 纯阳仙人,讲求灵肉合一。 何为灵? 地有三宝水火风,天有三宝日月星,人有三宝精气神。 灵之一字,讲的就是精气神。 至于肉,讲得则是肉身。 世间万物,都脱离不了五行,除非修至天尊,才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自此不再受生老病死的困扰,长生不死。 人体五脏,对应五行,其中心属火,肺属金,肾属火,肝属木,脾属土。 修仙问道之人,五脏之内,会修成五行气息。 诸如横江修炼了太乙庚金剑气,这剑气就藏在肺部当中。 故而,每每横江使用太乙庚金剑气,大多都是张开嘴唇,稍稍呼气,肺锐金之气呼啸而出,聚成剑气,冲杀在前,无往不利。 纯阳仙人,须得将五脏中五种五行气息,淬炼至精纯,这便是胸中五气。 至于精气神,则算是顶上三花。 胸中五气与顶上三花合二为一,就是纯阳仙人的灵肉合一。 灵肉合一之后,才能修至道君。 此事,素来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漫长到就算纯阳仙人寿命悠长,能活足足八千余年,也有许多仙人,无法达到灵肉合一,无法走出迈向道君的那一步,去求取十万年寿元。继而在仙路当中,再度向前,寻觅长生不老之根源,稳定天尊道果。 哪怕横江补全了神魂之后,修炼资质比紫霄宫中,那经天纬地的赵清雪,更要卓绝,若无灵丹妙药辅助修行,也难以在短时间内,修至道君。这个过程,短则百余年,长则上千年。 紫霄宫赵清雪虽比不得如今的横江,没有横江因朱雀神魂而得来的绝世天资,可紫霄宫的底蕴,绝非宣明道场可比,哪怕横江得了妖尊陆慎的传承,有整整一座桃林,也比不得紫霄宫用整整一做仙宫的资源,来培养赵清雪。 毕竟桃林大阵的桃树虽然多,但是桃子却熟起来很慢。 横江得到桃林已经有十几年是时间,可平时吃的都是四年一熟的灵桃,直到上回前往封魔岛,才遇到了几颗成熟了的百年桃子。 不过,时至今日,横江倒也不急。 自从朱雀神魂恢复,横江就明白,对他而言,修至道君,只是早晚之时。 至于寿命桎梏,至于天赋平庸之苦,已不再困扰他。 不知不觉,一夜过去。 次日,青丘葳与青丘樱母女,大摆宴席,大宴宾客。 一场宴会下来,主宾尽欢。 青丘仙门所有门人弟子,都在酒宴里饮酒高歌,盛情待客。 唯有那霍孤城,没有在人群当中。 青丘葳见横江寻人,已猜到横江想要找谁,便问道:“霍孤城在闭关修炼,短时间只怕出不来,以他的修行进度,理当在一个月后,会略有所成,再破关而出。” 横江点点头。 他与霍孤城,也只算是一场缘法罢了。 当初霍孤城只是一个凡俗间的剑客,虽侍从在横江身边,认了横江做主公,可那时候的霍孤城,尚未拜入仙门当中,在仙门弟子面前,形同蝼蚁,认了横江坐主公,也不算辱没了他。 不过,如今霍孤城自身也已经拜入了青丘仙门,虽修为比不得横江是个纯阳仙人,可霍孤城已入仙门之内,至少在身份而言,已和横江处于同一层次,只是寻常仙门中人,比不得纯阳仙人的地位。 “大叔,你很急着走吗?”青丘樱问了一句,嘴巴一瘪,眼神有些哀怨,看上去随时都可能掉下泪来。 横江摇摇头,道:“不急。” 青丘樱又道:“大叔可以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吗?我们都好久没见面了,大叔好不容易才来看我一次,难道就这么狠心?” 横江笑道:“你若是想我了,那就去宣明道场找我啊。” 青丘樱沉默许久,眼角滑落一颗泪珠,道:“我偷偷去过宣明道场的,想找你说说话。可又听人说,你去了深渊地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去找你的时候,你就躲进深渊地狱里,不肯见我。你来见我的时候,却又不肯答应我留下来陪我,大叔,在你心里,难道就没有我吗?” 横江哑然失笑,道:“你还是个小孩子。” 青丘樱道:“我不小了!距离上次我们在封魔岛分别,都有十几年了呢!我只是……我只是修炼了天妖图录之后,暂时长不大而已。” 天妖图录。 横江知道这一门功法。 如今他有了纯阳仙人的修为,对他而言,扬帆之法里记载的诸多九崇山妙诀,他都已能看清楚,并不像以前那样,还存在阅读障碍。 扬帆之法里,就记载着天妖图录这么一片法诀,这是九崇之妖陆慎,自身修炼的功法,很是高深奥妙,最高可以修炼至道君巅峰。只是如何从道君修至长生不老的天尊,这天妖图录里,却没有记载。 估计,就连陆慎,也不知晓在修炼天妖图录之时,修炼至道君巅峰以后,如何迈出最后一步,成就长生老。 否则陆慎不早就修炼至天尊了? 青丘樱见横江沉默不语,又道:“天妖图录之法,是你去地底幽泉河修炼的时候,妖尊大人亲自传授给我的呢!他跟我说了呢,让我修炼成仙,再去找他,拜他为师。如果那时候我有什么愿望的话,他一定会想办法答应我。大叔,你想知道我有什么愿望吗?” 此问一出,横江哑然。 独孤信坐在一旁,默默的喝酒,如今听到青丘樱这般娇巧可爱,又带着套路的话语,独孤信禁不住朝横江眨眨眼,神态带着几分调侃与促狭。 横江果断摇头,道:“我不想知道。” 青丘樱道:“你就是个坏人!” 她咬着贝齿,狠狠的瞪了横江一眼,气呼呼的跑出了宴席。 青丘仙门的弟子都在赴宴,四周空无一人。 青丘樱一个人走着,只觉得眼中看到的,心中所想的,都很无趣,她随意踹着路边的花花草草,就好像是踹在横江身上一样,又觉得不解气,便自顾自的埋怨道:“坏人!坏透了!这么久才来看我!” 宴会过后。 横江暂住在青丘仙门。 一天,青丘樱兴冲冲的跑来问横江,道:“大叔!你和你那个叫做廖长空的师姐,关系好不好?” 横江不知青丘樱为什么这么问,如实答道:“长空师姐与我关系不错。” 青丘樱又道:“那你喜欢她吗?” 横江诧异道:“你为什么怎么问?” “哼!” 青丘樱跺跺脚,道:“当女人问男人问题的时候,男人避而不答,那就肯定是心里有鬼。我问你喜不喜欢廖长空,你不肯回答我,那你肯定就喜欢她!” 什么逻辑!? 横江无言以对。 青丘樱又想了想,忽而抬起头来,道:“大叔喜欢胸那里……很大……很大,那样子的女人,对吗?所以大叔才喜欢廖长空,却不喜欢我。” 横江皱眉道:“人小鬼大,瞎想些什么!” 听闻此言,青丘樱反倒是松了一口气,道:“我就知道的,你们男人都是一样的!不过人家还小,我以后肯定不会比廖长空差的!” 横江正要反驳,青丘樱已经蹦蹦跳跳的走远。 她就像是一只欢快的小兔子,走到墙角处,即将消失在横江视线里的时候,青丘樱又回过头来,朝横江挥了挥小拳头,道:“大叔!我一定会努力的!” 不等横江回答,青丘樱已经施法飞走。 横江只能听到青丘仙门厨房方向,青丘樱毫不遮掩的呼喊声…… “我要吃猪蹄!” “我要吃牛乳!” “我要吃木瓜!牛乳木瓜炖猪蹄……” 这声音响彻四方。 于是,当横江偶尔遇到青丘仙门的其他弟子之时,对方看到横江的眼神,已经变得有所不同,带了几分意味深长。 仙门中人因要学习炼丹炼药之事。 所以,仙门中人对于医术的造诣,素来不差。 也正因如此,当初横江修为尚低,却能在中土帝国藤东郡,做一个实实在在,药到病除的神医。 至于青丘樱大喊大叫之时,说的什么猪蹄、牛乳、木瓜,都是最有效果的丰胸食物。 横江知道这些事物的功效,那些青丘仙门之人,又怎不知道? 独孤信不知何时,出现在横江身边,很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横江一眼,道:“横兄还真是受欢迎啊!” 横江苦笑道:“我一心向道,哪里顾得上这些男女之情?” 独孤信不着痕迹问了一句:“如此说来,横兄是一个六根清净,四大皆空的性子?” 横江摇摇头,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禁欲了女色之人。 第四百六十六章:人心易变 十几年前,横江曾在中土帝国西北墟城,做龙头。 那时候横江的生活,也从来不会禁女色。 他有着每天早晨起床,都要沐浴更衣,焚香念书的习惯。 而沐浴更衣之时,必定会有侍女在身边服侍。 那些侍女,一个个貌美动人…… 有这种需求的男人,怎会是一个不近女色的木头人? 横江道:“我非佛门弟子,又怎会四大皆空,只是目前而言,尚未找到觉得合适的,故而不曾多想男女之事。” 独孤信又问道:“如今横兄已经修至纯阳仙人,也算在修炼一途,小有成就,不知横兄是否准备,前往紫霄宫所在之地,去找你那青梅竹马的洪馨菡?如今紫霄天尊虽然高举仙国离去,可那洪馨菡未必就随紫霄天尊一起走了。” 横江眼神一凝,看向紫霄宫方向。 独孤信又道:“紫霄宫那赵清雪,虽然是男儿身,可不论是穿着打扮,还是举止神态,皆是女子模样,甚至连他说话的声音,也十分的轻柔娇媚,比女人更加的婉转动听。横兄若是有着独特的兴趣爱好,喜欢上了赵清雪,我也不会鄙视你。世人都有追求真爱的权利,不论是人是妖,是男是女。” 横江摇摇头,忽而察觉到什么,问道:“独孤兄今天的话语,似乎有点多。” 独孤信点点头,道:“我心中担心横兄,这才多说了几句。” 横江问道:“不知独孤兄担心的到底是什么?” 独孤信道:“你若看上了青丘樱,只等她长大就行。你若看上了赵清雪,也可以等赵清雪转世重修,下辈子做女人,也行。可你若念念不忘,惦记着画中女子,必会因此而影响修行。因念念不忘,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可不论怎样想要,都得不到……如此一来,横兄求仙问道之心,必会产生瑕疵,哪怕横兄道心无双,举世卓绝,只怕也经不住这长相思之苦的折磨……” 归根到底,独孤信还是在替横江着想。 横江第一时间没有想到画中女子,独孤信却想到了。 这并非横江的朱雀神魂恢复之后,智商反而下降,比不得独孤信考虑周全。 而是女人相比男人,天生就要心思细腻。 尤其是在男女之事,女人天生就比男人想得多。 这时候,横江忽然觉得,独孤信有些多愁善感。 不过,横江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只因,多愁善感这个词,大多是用来形容女人。 独孤信凌空飞起,来到海边,站在一座礁石上,拿出鱼竿,在此钓鱼…… 自这一日起,青丘樱骚扰横江的次数,就变得少了许多。 也不知青丘樱到底吃了什么,又是用了何种办法。 每一次横江见到青丘樱的时候,都能发现,青丘樱身上出现了变化,她的身段会明显的变得跟以往有所不同。 原本只是微微凸起的前胸,明显变得膨胀起来。 青丘樱十几年来,身形相貌,和横江在封魔岛初次见到她的时候,差不了多少,如今只过了二十来天的时间,青丘樱没长高,没长大,相貌也没有变得成熟,可身材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青丘樱每当发现横江眼神不对,看向她身前关键部位之时,她亦是会脸色微微发红,却一点也不怯懦,反倒是双手叉腰,像一只愤怒的小鸟,朝横江示威,同时也会恶狠狠说道:“人家一定要打败廖长空!要把你从廖长空的心里,夺回来!人家知道的,廖长空就是靠着这个,把你的魂都勾走了!” 每次说完,青丘樱都会挺挺胸,再摇一摇,抖一抖。 果真是狐女多情! 只可惜,横江却没有动情的念头。 他只觉得青丘樱娇俏可爱,性格直来直去,毫不遮遮掩掩,倒也令人怜爱。 只不过,在横江心中,却暂未生出对青丘樱的男女之情。 他自然不会被青丘樱如此轻而易举,就勾引到。 狐女多情,海中龙女却更强于狐女。 就连那纯阳仙人境界的水笙儿,纠缠了横江许久,都不曾让横江动心,青丘樱若想成功,真可谓是任重而道远。 不知不觉,一月时间已经到了。 又是一夜圆月高悬。 横江站在月光下,承受着心瘾折磨之苦。 汗水似泉涌,从横江周身毛孔里溢出。 若是凡俗世人,遇到这般景象,必定已是浑身衣服,都被汗水湿透。横江好歹也是纯阳境的仙人,汗水刚刚出现之时,就被他周身仙气卷走,没有在他身上凝结出半点汗珠。 这样倒也好,别人见到横江站在那里仰头看着天空,只认为他很有兴致,喜欢赏月,却不会怀疑横江实在对抗心瘾。 沙沙的脚步声,资源而来。 横江无需回头,已经知道来的人是谁。 横江早在十余年前,就开始修炼仙门啸法,如今神魂康复,资质远超从前,仙门啸法一途的造诣,他更是非同小可。 懂音律的人,一般都会听力很不错。 相隔十几年,横江对这脚步声,依旧有些熟悉。 而且这段时日一来,横江一直留在青丘仙门当中,他对青丘仙门里,每一个人的脚步声,都已经熟记在心,这一次的脚步声,却是一月以来,从未听过的。 于是,无需回头,横江就知道来这是谁。 “主公!” 霍孤城不等横江转身,已是恭恭敬敬,朝横江拱手一拜,拜完之后不肯起来,跪在地上,道:“多年不见,主公修至纯阳仙人,可喜可贺!” 横江点点头,道:“当初在封魔岛,你我曾有一段缘法,如今你拜入了青丘仙门,成了仙门中人,也是福源不浅。” 霍孤城道:“都是托主公的福。” 横江摇摇头,道:“各有各的缘法,此事与我没太多关系,你也不必谢我。” 霍孤城问道:“主公为何这么说?” 横江稍作沉默,问道:“数年之前,紫霄宫赵清雪来我宣明道场,要和我论道斗法,我宣明道场广发请帖,公布天下,邀请四方仙门高手,前去我宣明道场观战,给那一场论道斗法,做一个见证,你为何不去?” 霍孤城沉默片刻,脸色有些不好看,道:“那时候我师门的仙人青丘冲祖师,正好受了独孤光偷袭,师门上下无不紧张,故而我想去却去不了。” 横江点点头,又问道:“前段时日,我师伯仙逝,我宣明道场也广发请帖,公布四方,为何你还是无动于衷?” 霍孤城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细的汗珠,道:“属下在修炼一途,正好面临突破,不能轻举妄动,否则有损修仙问道之途。” 横江审视着霍孤城,徐徐言道:“当年我在封魔岛与你相遇,你行为处事,锋芒毕露,虽没有什么城府心机,却是一个直来直去,光明磊落的剑客。如今拜入了仙门,对了仙家道统的熏陶,却失了满腔热血。” 霍孤城低着头,问道:“主公是在责怪属下?” 横江摇头道:“主公二字,以后不要再提。” 还要多说,横江已转身而去。 这一回,横江留在青丘仙门一个月,原因有二。 其一,是因多年不曾见到青丘樱,这才逗留在此。在横江心中,他对青丘樱,并无多少男女之情,有的只是当年的情义,那种不离不弃,相濡以沫的患难真情。 其二,就是要等霍孤城破关而出,将一些话语,对霍孤城说一说。 如今两件事情,都已经完成,横江亦是准备远行。 他的心思已经不在青丘仙门。 叩问仙道,才是横江这一次离开师门,游历四方的目标。 “大叔!你还会不会回来看我!” 青丘樱一直把横江送到百里之外,依依不舍,拉着横江的衣袖,不肯放手。 横江摇摇头,道:“以后桃子熟了,我再来看你。” 青丘樱这才止住眼泪,又道:“等樱樱长大了之后,大叔会喜欢嘤嘤吗?樱樱不知人会长大,连这个……也会长得大大的,变成大叔最喜欢的那种。” 青丘樱不顾独孤信也在场,很倔强的挺起胸膛。 狐女多情,而且多情的举动,素来不受外界影响。 休说是只有在青丘樱看来是横江挚友的独孤信在场,哪怕是有千人,万人在此地,将她团团围住,她也不会有半点羞怯。 横江摇摇头,道:“未来之事,谁说得清楚?” 青丘樱嘴巴一瘪,几乎要哭出声来。 横江又道:“也许我不喜欢,也许会很喜欢,谁知道呢?” 青丘樱这才破涕为笑,信心十足,道:“人家一定会让大叔爱上人家的!” 横江挥别青丘樱,架起一团祥云,与独孤信飞离了青丘仙门。 当青丘仙门所在的岛屿,消失在视线镜头的时候,独孤信才问道:“这青丘樱,和横兄也是患难之交,为什么横兄因为霍孤城十几年来,不曾去过我们宣明道场一次,就和霍孤城恩断义绝,可对于青丘樱,却半点也不责怪?莫非在横兄心中,女人总比男人来得重要些,尤其是像青丘樱那要,娇俏可爱,调皮且热情的小姑娘,最能让横兄动心?” 第四百六十七章:神女! “独孤兄有所不知。” 横江摇摇头,道:“天妖图录是九崇山中,妖尊陆慎的独门绝技,最难修行。修炼此功,首先要勾动宇宙虚空当中的那一颗妖星,牵引妖星的星辰精气,汇聚成一道星光,投射大地,落在修炼之人身上。自此之后,除非将天妖图录修炼至大成,成为纯阳仙人,否则就不能离开修行之地。因为妖星的星光,只会照射在固定的地方,若想将星光位置挪移,让其照耀其他地方,则以往的苦修,都会前功尽弃。就算青丘樱不顾自身修炼,要去宣明山找我,可她娘青丘葳,又怎会让她因此而破功?” 独孤信点点头,不再多问。 横江忽而伸出一指,朝身前空中虚无之处,写写画画。 他手指前方,水汽凝聚,出现了一道冰墙。 一个个文字,被横江写了出来。 以手指代替笔,丝毫不影响书写,不知不觉间,扬帆之法里所有法诀,全被横江写在了冰面之上。 独孤信凝视着冰面。 她天赋极佳,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在那一块寒冰墙壁,完全融化消失之前,就已经将横江写出来的字迹,一一记在心头。 天妖图录、太乙庚金剑气、春秋剑印、虚空凝剑诀、凤凰晒翅三法统、长生剑诀、枯荣真解、八部天龙法、火中种金莲、仙门啸法…… 诸多九崇山真传妙法,不传之秘,被横江一句一句,将法诀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今已全被独孤信记住。 “横兄怎对我如此信任?” 独孤信记住了之后,衣袖一甩,袖子里飞出一道春秋剑印形成的剑气,将融化得有些残缺了的冰墙,斩得灰飞烟灭。 横江不以为意,随口回答,道:“我和独孤兄之间,本就该毫无保留。” 言语之时,横江张开双臂,迎着太阳。 阳光照在横江身上,携带着天地灵气与太阳精气,灌入横江四肢百骸,滋养着横江胸中五气与顶上三花,使得横江的修为,一分一分,不停的增长着。 而横江身上穿着的,那一件原本的质地是九崇山遗址里的紫布船帆,后来被凌枯荣亲自操持针线,亲手替横江缝制而成的里衣,在横江采集太阳精气修炼之时,更是效果极大。有这一件衣服在身上,横江的修炼速度,又快了许多。 自从横江的朱雀神魂,得到恢复之后,凤凰晒日之法对于横江的效果,便的更加明显。 这种法统,似乎是为横江量身打造一样! 每每修炼凤凰晒翅之法,横江就仿佛整个人都泡在温泉里,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快活,无一处不舒爽。 不过,横江倒也想得通此事。 凤凰与朱雀,本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此法若真的与凤凰有关,那么对于有着朱雀神魂的横江而言,若是这法统不适合他,才算是一件怪事。 横江有闲情逸致修炼,独孤信却没有半点修炼的心思。 刚刚横江说要毫无保留,实则是一句最为赤诚,最是发自真心的话语。 可独孤信听了这话,心中百感交集。 “横兄对我已经毫无保留,可我对横兄,又怎么算得上是毫无保留?横兄在我面前,任何事全都没有遮掩,都是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告诉我。如今就连他从九崇山妖尊陆慎手里,得来的诸多法统,也没有一分保留,全都写了出来……可我却迟迟没有告诉横兄,我本来是个女的。横兄信义当头,待人一片赤诚。那霍孤城原本奉横兄为主公,可两次我宣明道场邀请四方宾客的时候,霍孤城都不肯离开青丘仙门,前往我宣明道场。横江因此,和霍孤城恩断义绝,不愿再理会此人。可见,横兄对于那些违背了信义二字之人,最是厌恶。” 独孤信瞥了横江一眼,心中又有些懊恼,想道:“如是横兄真知道我是女人,也许会觉得,我一直都在欺骗他,以后是否也会和我恩断义绝?” 独孤信心中,百感交集。 早在月前,二人尚在宣明山之时,那时候横江还没有引动朱雀七星。 独孤信曾经鼓起勇气,摘下了戴在头上的发冠,要毫无保留的站在横江面前,让横江知道她一直都是女扮男装。 可时至今日,独孤信当初的勇气,就像是宣明道场积累了多年的冰雪,一扫而空,再也见不到一丝一毫。 独孤信是个聪明的女人。 于是,在一瞬间之后,她就想明白了,为什么当时有勇气,现在却没有了勇气。 只因当时的宣明山,出于困境当中。 八足真人有着道君修为,威压宣明山,如若横江没能异军突起,领悟徐无忌留下的金丹,力压八足真人,八足真人又怎会轻易罢休? 独孤信早有猜测,若真出现那种情况,横江必定会宁死不从。 也正因为如此,独孤信觉得,那个时候要是再不在横江面前表露真身,表露真情,只怕以后,就再也没有了机会。 绝境,往往能赋予人勇气。 只因面临绝境的时候,人生再无退步的机会,也无处可退。 “也许,再遇到生死危难的时候,我才有勇气,像那一夜,在宣明峰顶那样,对横兄坦诚……坦诚相见。” 一念至此,独孤信又摇了摇头,想道:“可若真遇到了那种危机,横兄肯定不会抛弃我独自逃离。这样的机会,不要也罢。就算不能在横兄面前,以女人的身份出现,只要像现在这样,陪在横兄身边,长长久久,那就是极好的。” 二人此行离开宣明道场,也不算漫无目的。 因宣明道场众多师门前辈,尚且还在深渊地狱当中,随同九崇山一脉,对抗深渊诸魔,故而横江与独孤信的目的地,实则就是大海东侧的中央净土。 不过,二人选择的路线,却是从宣明道场前往青丘仙门,再从青丘仙门,前往紫霄宫原址,再从紫霄宫原址,前往中央净土,去那空心杨柳山,再借助荧惑使者的手段,前往深渊地狱,直达师门前辈所在的那一层。 他们虽然担心师门前辈在深渊地狱的安危,可仙道世间与深渊地狱之战,素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且宣明道场众人,是跟随九崇山陆慎等人前去征战,己方有九崇山诸位道君,实力不弱,而横江与独孤信的实力,在他们这一代仙门弟子当中,虽然算得上是佼佼者,可与道君高手,却依旧是无法比拟,前去参战,也难以改变战局。 并非横江不肯早些前去和师门前辈汇合。 实在是横江心中隐隐觉得,这一次离开仙道世间,只怕要再过很久,才能回来。 于是,离开仙道世间之前,他想去紫霄宫原址,看一看。 看那传说中矗立在紫霄仙宫对面,高耸入云,由整整一座巨大的石山,雕琢而成的女子雕像,到底是什么模样。 纯阳仙人既然是仙人,飞行速度本就很快。 一日十万里,追星赶月。 从青丘仙门到紫霄仙宫原址,足足有一百多万里距离,横江日以继夜,飞离大海,来到了一座巨大的石山之前。 石山极高,果真是女子雕像。 山峦至少高达十余里,方圆数百丈,这样的高山,本应该终年积雪才对,可这已经被雕琢成了女像的山峦,却没有一点飞雪,就连花草树木也没有生长。 不仅如此,这石雕身上,还穿着一袭宫装长裙! 长裙是布料做的! 如此大的一件衣服,也不知要用多少财力物力,才能制造出来。 而这样的衣服穿在石雕身上,不知多少年,依旧像是新的一样,没有半点损毁,也没有沾染半点尘埃,实在是手段非凡。 也只有长生不老的天尊,才能做到这般境地。 横江在距离石雕上百里的地方,停了下来,站在空中,眺望石雕所在的北方。 这个时候,恰好是早晨。 阳光从东面照射而来,洒落在石雕身上,看上去美轮美奂。 “果然是她!” 横江口中不由自主的惊叹着,就像是睡梦中的梦呓一样。 而他眼前这个女子,也正好是时不时会出现在他梦中的那个神女。 以前只是在梦中相见,横江对这个女子的思念之情,尚且可以压制住,如今亲自见了石雕,横江第一时间只想飞过去,扑到石雕面前,把这个石雕女子,拥入怀中,倾诉相思之苦。在横江心中出现这个想法的瞬间,他甚至完全忘记了,如今以他的身高,如何能将眼前高达十余里,如同千古名山一样的石雕,融入怀中? 石雕身侧,本来应该有一座道场。 按照仙门当中的记载,紫霄天尊亲手创立的紫霄宫,应该就在石雕不远处的一座大山之上。 可时至今日,石雕周围的群山,已经全然消失不见,周围数万里方圆,已经变成了平原,坦荡如砥,若站在地面朝四周看,放眼望去,视线看不到尽头。 这是天尊的手段! 紫霄天尊离去之前,高举仙国,那仙国就是紫霄天尊硬生生把紫霄宫周围数万里山川河岳,从大地上剥离,聚在了手中,当成了他的仙国。至于原本被摘掉了山川河岳,本该深深下陷的大地,则在紫霄天尊的无上法术之下,陆地渐渐升起,变成了一片平原。 平原当中,最高的树木,也不过数尺而已。 没有大树,甚至连高一点的草木都没有,这意味着此地平原,是最近才出现的,一切都焕发着焕然一新的气息。 唯独横江眼前这座石雕不一样。 独孤信也是第一次来此。 她虽然不像横江那样,对石雕生出了无穷的相思之情,却能在石雕身上,感受到了源自于远古的后中气息,心中便浮现出四个字:“亘古、永恒。” 第四百六十八章:师妹嘱托 观宇宙之恒久,感自身之微渺。 独孤信凝神站着,慢慢的将目光放到了横江身上。 她忽而觉得,甚么宇宙长存,甚么苍天不该,都和她没有多大关系,只要能朝朝暮暮,便是好的。 横江却不一样。 他凝视着神女雕像,看了许久,忽而摇头,道:“独孤兄,我想在这里暂留一阵。” 独孤信道:“修道就是修心,一切由心,横兄既然想住,那咱们就住一段时日。” 横江道:“我总觉得,这神女雕像身上,有一种我很熟悉的感觉。可却不知为何,这感觉十分缥缈,仿佛是在梦中,又似是而非。” 独孤信道:“若如左护法所言,横兄在万世轮回之前,也许真和这神女是旧相识。” 横江道:“我也不知。” 独孤信问道:“不知横兄想要住多久?” 横江闭着眼睛想了想,道:“三天。” 二人飞至神女雕像旁边,落在十几里外的平原中。 一道道法诀,被横江施展出来。 如今横江已经修炼成仙,得了纯阳道果,且天地资质今非昔比,诸多仙门法术施展出来,自是得心应手。 一块块土石,从平原里升了起来。 以横江此刻的能耐,聚土成山,且不在话下,如今用土石建成一座院落,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不过,房屋尚未建完,就有一道青光,自远空飞驰而来。 青光之上,载着一个青衣之人。 “二位道友有礼了!” 那人影当空落下,站在正准备进入院门的横江与独孤信身边数丈之外,拱手行礼,道:“不知二位来自何方?” 这人开口就把道友二字挂在嘴边,横江微微凝神,并未回答。 独孤信则问道:“阁下有何事?” 她这一声阁下,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让对方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那青衣人见横江和独孤信这般态度,眼中亦有不悦之色,道:“我道号习风,乃广寒宫弟子。” 广寒宫! 以宫为名的仙门,必是天尊门下。 横江识得广寒宫之名。 他不仅认得广寒宫之人,更和广寒宫弟子,有过一段缘法,却并非是什么好缘法。鲁巧指的为人处世,横江早已了然于胸。当初横江认识鲁巧指之时,同时也认识了一个妖宫弟子,叫做闵十九。比起鲁巧指,横江对闵十九的印象,倒要好了很多。 “原来是仙宫弟子,幸会,幸会。” 横江稍作客套,将仙门正宗应有的礼数,做了个周全,旋即不再理会,直接进了院中。 他虽很不欣赏鲁巧指的作风,可对于广寒宫,却没有太大的坏印象。 以横江的道心而言,他待人处事,早已比寻常人要多了一份超然,自然不会以偏概全,因为一个鲁巧指,而对整个广寒宫都心生厌恶。 不论是寻常仙门道场弟子,还是仙宫弟子,在横江心中都毫无差别。 他有着万世轮回的阅历,看透了人情冷暖,不会因鲁巧指而厌恶广寒宫,更不会因广寒宫一方仙宫的名声,而对这个青衣人刮目相看。 独孤信却不一样。 她见过闵十九,也见过鲁巧指,见过闵十九,也见过那稷下仙宫弟子桓京。 这三人当中,独孤信觉得那鲁巧指,最为下作。 简直玷污了仙宫弟子的名声! “广寒宫?” 独孤信轻飘飘的问出三个字,就不再言语,入了院中。 平原风大。 呼呼作响。 习风站在院外,眼睁睁看着被独孤信关上的院门,心中越发的不是滋味。 “你二人给我站住了!” 习风大喊道:“我好言好语,与你们说话,你们却爱答不理!莫非我广寒宫的名声,在你们眼中,不值一提?” 吱呀一声。 横江开了门,问道:“你是想说,我二人不将你广寒宫放在眼里,就是辱没了你的师门。于是,你要替师门争光,与我二人激战一场,分一个你死我活?” 那习风见横江如此直白,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却又不想就此退让,损了师门广寒宫的威风,便道:“那又如何?” 横江反倒笑了,道:“广寒宫素来只收女弟子,何时有男弟子了?” 习风冷声道:“广寒宫中,也有男弟子,只是你孤陋寡闻罢了!世间仙门弟子,虽以娶我广寒宫女弟子为荣,可我广寒宫,却并非全是女弟子!” 横江道:“此地乃紫霄宫原址,你广寒宫远在千万里外,此地之事,与你广寒宫何干?” 习风不愿多说,只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就只有得罪了!” 一言至此,习风周身仙气翻滚,他挥手一招,就是一道雷霆,轰向横江。 仙人手段非同小可。 独孤信虽资质超然,却只有神魂境修为,如今面对习风的仙人手段,亦没有什么好的破解方式,不过她在这段时日一来,又做出了不少由宣明竹子雕琢而成的飞剑。她唯一能对敌仙人的办法,亦是最好的办法,那就是将九脉求魔剑阵布置出来。 此阵一出,对方虽是仙人,却会在瞬息之间,被大阵斩得灰飞烟灭。 嗡! 一声剑鸣,早已在独孤信准备布阵之前,自横江手中,飞射而出。 太乙庚金剑气! 时至今日,横江施展太乙庚金剑气,早已不需要再张口喷吐剑锋,可任意而为。 剑锋后发先至,将空中雷霆斩破。 习风只放出了一道雷法,就不再出手,他闪身后退,一边凝神戒备,一边沉声问道:“太乙庚金剑气?你是九崇山弟子?” 横江道:“我师门是宣明道场。” “宣明!” 习风听到横江师门来历,眼中神色陡然间变得极为复杂,旋即毫无保留,头顶显现出一道神魂,魂中三花聚顶。 神魂显三花,这仙人已毫无保留。 横江却有些莫名其妙。 广寒宫是天尊门下的道场,正儿八经的仙门正宗。 广寒宫弟子,就算是鲁巧指那样的根性不正之辈,在和别人争斗之时,也必定要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就算没有理由,也会寻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要把自己放在道德的制高点,再去和别人争斗。 可这习风,却全然不顾广寒宫的仙宫颜面,悍然出手。 这般举动和邪魔外道之辈,有何区别? 不过,此番倒是不需要横江出手。 九道剑气洪流,汇聚在独孤信身边。 习风虽有仙人修为,却哪里是九脉求魔剑阵的对手? 阵中九道剑气洪流受独孤信操控,冲天而起,似是九道星河,自宇宙虚空当中挂落而来,轰向习风。习风所施法术,连威能都没有显现出来,就被九道剑气星河,轰得消失无踪。好在独孤信这番出手,尚且有所保留,并没有要取走习风性命的意思,也正因如此,习风才在剑锋下,留住了性命,仅仅是身受重伤,自空中跌落在地,手掌捂着胸口,恶狠狠的瞪着横江与独孤信。 不过,时至此刻,习风眼中猖狂嚣张的神色,已经消失无踪,只咬牙切齿,盯着横江与独孤信,道:“好一个宣明道场!区区五千年的道统,竟然不把我广寒宫放在眼里!我习风今日就算被你们杀了,以后自然会有同门替我报仇,就算你宣明道场,有九崇山一脉替你们撑腰,到时候也逃不过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听闻此言,独孤信又好气又好笑。 她只觉得这习风是否脑子不正常,仙道世间虽你争我斗,可真正的仙门正宗弟子,哪有二话不说就要斗一个你死我活的场面。若真如此,在这纠纷摩擦不断的仙道世间里,只怕那些弱小的仙门道场,早已被强大的仙门道场灭得干干净净,哪能留到今日? 横江比独孤信更早感觉到习风不正常,于是当先回了院中,飞上屋顶,抬头看着远处如山高耸的雕像,看着一层一层的云雾,从神女雕像身边飘过。 习风见二人不乘胜追击杀他,反倒有些意外。 沉思良久之后,他忽而抬起头来,问道:“你们两个既然都是宣明道场的,那你们认识一个叫横江的人吗?” 独孤信看了横江一眼,回答道:“你找横江何事?” 习风问道:“你先说认不认得。” 独孤信道:“横江与我是同门师兄弟。” 习风却不信,道:“你先对天发誓,我才信你。” 独孤信摇摇头,却依言而行。 这时候,习风才说道:“我是受了我师妹的嘱托,来这神女雕像,等横江来此。我师妹说了,只要我等候在这里,百年之内,一定能等到横江。” “看来我那同门横江,很有女人缘啊。” 独孤信不着痕迹的看了看横江,很难得的调笑了一句。 以她孤高绝傲的性格而言,平日里她极少开玩笑,也唯有在横江面前,独孤信才会表现出另一面,却又有些刻意的遮掩,不让横江发现她身上的女子娇柔气息。 习风却脸色不善,道:“依我看,我师妹惦记着他,多半是转世重修之前,受了那横江的欺骗!世人修仙问道,情之一字,最难勘破,若不是那横江花言巧语,骗走了我师妹的真情,我师妹又怎会在拜入了广寒宫,成为真传弟子之后,还惦记着一个小门小派的仙门弟子?” 独孤信不多问横江与那女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只问那女子叫什么名字。 习风毫不隐瞒,直言道:“我师妹叫瑶池……” 第四百六十九章:为伊消得人憔悴 瑶池! 横江蓦然回头,凝视习风。 他怎么会忘记瑶池? 十几年前,在封魔岛当中,一夜梦境,历经了万世轮回,就因为遇到了那个瑶池。 那是横江的记忆里,第一次有人叫他尊上。 哪怕加上那梦中轮回万世,也是第一回。 横江见到瑶池的第一眼,还以为瑶池是邪魔外道之辈,直到后来,瑶池对他说,她也是转世重修,化为一株桃树,活了四万八千岁。 横江当时不信。 如今,岁月流转,多年过去。 横江业已修炼至纯阳仙人。 当年许多看不透,想不清楚的事情,现在已经渐渐的知道了一些。 不过,横江对于习风所说的话语,依旧疑惑。 一缕清风,载着横江,飘向习风。 横江问道:“你说瑶池让你来此地找我?” 习风愣了愣神,道:“你说你是横江,我就会相信你吗?你当我傻呀?” 横江今日才和这习风第一次相见,且争斗了一场,双方言语不多,不过横江对于习风的性格,已有几分揣测。 他历经千世万世,最是熟络人情世故。 诸如习风这等人,说打就打,说吼就吼,就连他师妹叮嘱他的事情,也三言两语就说了出来,丝毫不懂得遮掩,这种性格直来直去,倒是让横江颇为欣赏。至少习风和他的同门师妹鲁巧指相比,要好了太多。 如今,被习风这么一问,横江随口就反问一句:“你说说,你师妹让你找我的时候,是怎么跟你说的?” 习风瞪着横江,道:“我师妹说,你有桃子!” 桃子! 横江温和一笑,拿出一颗百年灵桃,以及一颗四年一熟的灵桃,分别端在左右手,问道:“你说的是哪一种桃子?” 习风却不怕横江暗地里下手害他,他抬起头来,面对着横江的方向,张开嘴,用力一吸。 两道清风,自远处吹来,飘进习风鼻间。 横江手里那灵桃散发出的果香,自然而然,被习风闻到了。 闻过之后,习风皱了皱眉,惊喜道:“我认得这桃子的气味!” 说完之后,他似是还有些不信,又从衣袖里拿出了一个桃枝,放到鼻前闻了闻,这才确定了下来,喜笑颜开,道:“你真的是横江!” 横江点点头,问道:“瑶池要你找我,所为何事?” “你个负心汉!” 习风突然又怒了,冲向横江,高呼道:“我师妹打小就拜入广寒宫,师门见她资质超绝,要传她嫡传妙法,可瑶池师妹却怎么都不肯答应,说什么她有主人,有一个尊上,不能修炼师门妙法。这都是你害的!你要不勾搭我师妹,我师妹怎么会惦记着嫁人,不肯修炼师门无上法通?你勾搭我师妹也就罢了,这么多年来,你对我师妹不闻不问,也不去广寒宫看我师妹一眼,我师妹真是瞎了眼了,上辈子遇到你这种人面兽心的人!” 纯阳仙人,速度何其迅捷。 若按照常理而言,习风第一句话出口,就已经冲到了横江身边。 可惜,他只往前冲了半步,就有一束剑光,似大锤一样,轰在他胸口。 出剑的是横江。 横江手中捏着徐无忌所留金丹,以魔心种道剑阵,放出一道剑气,却隐藏了剑气锋芒,将剑锋当做棍子般,挡住了习风。 习风虽是纯阳仙人,却毫无反抗之力。 想当初在宣明道场,那朱颜宫八足真人,堂堂道君,面对横江手中魔心种道剑阵,尚无抵挡之力,如今这习风,又怎是横江的对手? 横江问道:“瑶池如今过得如何?” 习风怒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横江笑道:“你若不说,我就不去广寒宫见她了。” 习风气得发指,他本以为,横江师从宣明道场,虽有可能在感情上,有些欺骗少女的行为,但至少也是一个光明正大的人,未曾想到,横江竟然以此来威胁他。 横江却拿捏住了习风的心思,问道:“说吧。” 习风咬咬牙,道:“师妹平日里倒还安稳,只是每到繁花盛开的时候,就一个人在花丛里走来走去,还喜欢喝酒,闷闷不乐。我广寒宫四季如春,过不得十来天,就会繁花盛开,等风一吹,就花瓣如雨,师妹那模样,看得我都心疼坏了。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不愿千万里,来到这狗不拉屎的地方等你。你且说说,我师妹前世,到底是欠了你什么,如今竟要遭受这般折磨。” 横江沉默不语。 他能够猜到,习风所说话语,只怕都是真的。 横江对于瑶池的记忆,如今不仅仅像十年前,只有桃林大阵那一夜的记忆。自从有了深渊地狱之行以后,横江又曾在梦中见到过瑶池。 当年以为是梦。 可自从横江明悟了万世轮回之事,便已经知道,只怕梦中诸多事情,都是真的,包括瑶池,也包括神女。 “怎么不说话了?” 习风愤愤不平,道:“我师妹为了你,茶不思饭不想,为伊消得人憔悴,你竟然跑到这里还看神女雕像!我师妹也真是,竟然为了你这种人,连师门直指长生的修炼法门都不要了,我真替她不值。” 横江问道:“还请阁下告知,广寒宫想让瑶池修炼的,是何种法统?” 习风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横江道:“你不说我就不去。” 习风这时候便不知该如何应对了,愤恨道:“除了威胁说不去见我师妹,你还有别的花样么?” 横江笑道:“别的花样自然有,不过这一种方式最有效。” 习风狠狠瞪着横江,道:“我师门的至高法门,也算不上什么秘密,仙道世间有不少人都知道,我广寒宫中,有一篇玉女仙经,只要保持纯阴之体,不破身,按部就班修行,仙道可期!以师妹的资质,若安安心心修炼,极有可能,许多年后,我广寒宫会多一位道君!可她为了你,连道君果位都不要!” 道君? 横江暗暗摇头。 对于瑶池而言,道君很重要么? 瑶池本就应该是道君啊。 她在桃林里,隐姓埋名,足足等了四万八千年,才等到和横江再次相见。 若不是道君修为,没有十万年寿元,早已消散在了天地之间,怎能活到今日? 不过,瑶池前世既然是道君,若是记忆完整,又怎会需要拜入广寒宫做弟子? 这世间的道君,哪有缺少修炼法诀的? 横江无需再问习风,就已经明白了,瑶池的记忆,肯定出现了问题。就好比横江自己,在轮回万世之后,虽记得轮回万世之事,却已经把万世之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就连当初在宣明峰顶,朱雀七星光照天地,横江也只觉得隐隐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却不知道朱雀七星为何会亮,也不知道自身与朱雀七星,到底有何关联。 瑶池在轮回之后,应该把前尘往事忘记得,却又似乎破解了胎中之谜,记得自己的名字,还记得横江。 某些刻骨铭心的事情,总是难以忘却。 正如横江,时至今日,还对眼前雕塑的真正主人,怀有难以抑制的思念之情。 有得必有失。 人生本就如此,仙路也本就如此。 “瑶池在封魔岛里遇到我的时候,寿元本就所剩无几,如今再转世重修,也不知还有多少寿元剩下来。仙人八千寿,道君十万载……” “我如今才修至纯阳仙人,虽恢复了朱雀神魂,修为与日俱增,在修炼一途再不像以前那样艰难,可修炼之事,却容不得半点懈怠!” “瑶池以十万年道君寿命,一直在等待着我,我怎能令她失望?不论当年我和瑶池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单凭这十万年等待的情义,我就不能辜负她!” 横江深吸一口气,一概先前淡漠的神态,朝习风拱手一礼,道:“道友放心,过不得多久,我必会去一次广寒宫!” “那好!我等你!” 习风果真是个直肠子,横江只这么说了一句,他竟然直接就相信了。 临走之前,习风还不忘记叮嘱道:“你去我广寒宫的时候,可要做好准备,师门里有不少师兄弟,很喜欢瑶池师妹,到时候免不得要为难你。不过,最欣赏瑶池师妹的,要属我师门前辈唐芯真人。你虽实力不凡,能稳稳胜过我,可唐芯真人那一关,却不容易过。今天这一战,算你赢了,我认输。不过,我却不会服输,今天败在你手里,不意味着我以后还会败,我在广寒宫等你!” 横江道拱手致谢:“多谢!” 习风架起一团祥云,朝远处广寒宫方向,飞驰而去。 天色渐晚。 夜风徐来。 横江忽而抬头,朝独孤信问道:“独孤兄,可否在此,多留几日?” 独孤信道:“一切由横兄决定就是。” 横江便拿出了一座炼丹炉,将之摆在院子里。 这丹炉,是从深渊地狱里,独行大魔的宝库得来的,也不知是何方高手,死在了独行大魔手里,身上法宝都被收在魔窟。这炼丹的丹炉,灵光暗藏,是一件仙门灵器,对于横江而言,此刻正好派的上用场。 至于炼丹的材料,横江更是不缺。 独行大魔的整座宝库,都落到了横江手里,宝库里包涵的仙门之物,何止万千! “还请独孤兄,替我护法!” 横江朝独孤信拱手一礼,再召出左护法,让左护法做炼丹之时的烧火童子。 这一回,横江要以八寒业火,炼制仙丹! 第四百七十章:仙丹成精 业火! 佛门业障之火,难以抵挡。 左护法仗着有业火在身,在横江尚且只有仙门修士实力的时候,就能将神魂境烧成灰烬,当横江修至神魂,则连纯阳仙人都能烧杀。 先前在宣明峰定,横江对敌八足真人的时候,已因朱雀七星的缘故,将修为突破至了纯阳仙人,左护法早已跃跃欲试,要用八寒业火烧一烧八足真人,可横江却不给他机会。 道君高手,非同小可。 道君境和纯阳境的差距,远远超过纯阳境和神魂境之间的差距。 若让左护法以八寒业火和八足真人对敌,只怕不能杀不得八足真人,就连左护法自己,也要搭了进去。 如今得了横江之令,左护法显现出身形,落到鼎炉身边。 八寒业火似一朵火莲,裹在鼎炉下端,熊熊燃烧。 横江拿出多种炼丹材料,丢进丹炉当中。 仙人炼丹,非同小可。 周遭天地灵气受丹炉牵引,聚成一道道灵气洪流,似张牙舞爪的飞舞狂龙,争先恐后,灌入丹炉当中。 独孤信虽不是仙人,未曾修炼破妄之眸,单凭肉眼看不破虚妄,可她却有众妙之相眼罩,将这种奇丽景象,看得清清楚楚。 横江已把九崇山诸多妙法,传给了独孤信。 可如今独孤信见横江这种炼丹的景象,眼中依旧极为惊叹。 只因横江这炼丹的手段,虽和九崇山秘而不宣的炼丹法统,有几分相似,却又似是而非。 这种炼丹术,和九崇山炼丹术,已大有不同。 脱胎于九崇山炼丹术,却又远远高于九崇山炼丹术。 独孤信看着此景,不由得有些痴了。 “横兄自动引动朱雀七星,在师门引来一场天地剧变之后,资质就已经远超从前!一夜之间,将徐无忌留下的魔心种道剑阵,全然领悟,那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曾经,我还担心,我若修炼速度太快,早早修至纯阳,要回独孤家继承道统,而横兄却因为在修行一途,举步维艰,有可能陨落于仙路半途。可以横兄目前的修炼速度而言,道君境界指日可待,我先前所想,都是多余。我若不早些修炼至纯阳仙人,早些获取独孤家的道统,又怎能帮到横兄?” “横兄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谦谦君子,实际上性格绝不温和。这一次横兄前往广寒宫,以他的性格,绝不肯让那瑶池在广寒宫受半点委屈,也绝不愿意对广寒宫做出半点妥协。那广寒宫乃一方仙宫,若广寒天尊在广寒宫,横兄绝非对手。若广寒天尊在深渊地狱和群魔激战,广寒宫里必定也会留下道君驻守,横兄若不使用魔心种道剑阵,绝无半分胜算。可就算使用了魔心种道剑阵,也未必能胜。毕竟我们前往广寒宫之后,将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广寒宫的高手,还有广寒天尊留在宫中的诸多大阵!” 独孤信心中叹喟。 她已看得清清楚楚,横江必定是在九崇山炼丹术的基础上,另有领悟,独创出了一种比九崇山炼丹术更加精妙的炼丹法门。 此事可喜可贺。 可独孤信终究不是寻常女子,她所考虑的事情,比一般人更加长远。 炼丹之术,素来不是三五日之功。 在炼丹的过程里,须得以文武火焰,炼制七七四十九天,才能丹成开炉。 不过,在第四十九天,横江又做了一件令独孤信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横江抓起炼丹炉,脚踏一片祥云,朝着不远处那一座堪比雄山大岳的神女雕像,冉冉飞驰而去。 神女雕像站在原野里,姿态万古不变。 雕像抬头看着远方,目光深远,也不知是在眺望何方,她的左手遮在了宽大如云的衣袖里,右手则摊开摆在身前,掌心向上,大拇指和中指稍稍合拢,做了一个手捏法诀,即将施法的动作。 不一刻间,横江已经提着炼丹炉,飞到了神女雕塑那一只似乎捏着法诀的手掌旁边。 独孤信跟随而来,不知横江意欲何为。 “阁下既然与我有缘,总是出现在我睡梦里,给予我无尽相思之苦。我虽不记得你我之间,到底有何过往,今日权且高攀你一回,尊称你一声道友。” 横江也不管这雕像有没有意识,听不听得懂他的话语,只把炼丹炉朝神女雕像的手掌中心,稳稳当当的放了下去。 神女雕像身高如山,掌心也似一方小广场。 休说是摆下一座炼丹炉,哪怕建立一座房子,也是绰绰有余。 “道友有礼了!” 横江拱手抱拳,道:“你我既然是道友,理当守望相助。如今我炼制的这一炉丹药,若能得到道友相助,必会功效大增!” 紧接着,横江飞身而起,手中拿出一张一张符箓,各按方位,贴在了神女雕像全身上下。 哪怕横江已经修至纯阳仙人,手段非凡,也足足用了三炷香的时间,才将这些事情做完。 数以千计的符箓,组成了一座大阵。 此阵的根基,实际上就是仙道世间里,很多人都会布置的聚灵阵,有着吸引汇聚天地灵气的效果。可横江今日,却在雕塑身上,布置了重重叠叠的聚灵阵,一阵套一阵,环环相扣,密不可分。 这一座遍布整个雕像全身的聚灵阵法,比起仙道世间里,原本的聚灵阵,其威能不知要强了多少倍。 不过,寻常聚灵阵,聚拢的是阵外的天地灵气,将天地精气引入阵法当中。 可横江这一座聚灵阵,最大的功效则是,聚拢大阵之内的精气,牵引到阵中某一个角落里。 大阵从雕塑浑身上下,裹住了整个雕塑,所谓的大阵之内的精气,归根到底,就是这神女雕塑本身的精气。至于汇聚阵中精气的位置,自然就是神女的手掌! 滚滚精气,灌入丹炉当中。 哐当!哐当! 鼎炉盖子受到精气冲击,就好像是水沸了之后的水壶盖子,险些被冲飞出去。 好在横江早有准备,朝盖子施展出一道法术,使得盖子重量暴增,如一座山崖,稳稳的盖在炼丹炉上。 横江死死盯着炼丹炉,当一丝微不可查的香味,从炉中飘出的时候,横江知道,时机已经到了。 “雷霆为引,阴阳相悖!” 横江暴喝一声,引来一道雷光,击在炼丹炉上。 轰! 炉盖被炸飞出去。 一束圆光,自路口照耀而出,金灿灿明晃晃,耀得人睁不开眼睛,又有无与伦比的热意,从炉口汹涌而出。 这般景象,就好比这炼丹炉里炼制的不是丹药,而是一颗颗太阳。 横江站得最近。 他最能感受到炉中骇人的温度,明白哪怕是仙人高手,若没有几手特殊的御火手段,一旦被丹炉里飞出的高温烈焰烧伤,必定凶多吉少。 他也能清清楚楚的闻到扑鼻而来的药香,更能通过这药香分辨出来,今天炼制出的丹药,非同小可。 若换做旁人,除非是要丹不要命,否则必会在高温袭体的第一时间,往远处退避,免得肉身与神魂,一同被烈火烧毁,到时候落得一个灵肉皆毁,万劫不复的凄惨下场。 他有一件法袍,名作凤凰羽衣,可克火焰。 至于横江修炼的凤凰晒翅之法,更是最适合御火的法术。凤凰神鸟,本就是火中之物,在有火焰的地方,凤凰甚至可以涅槃重生,毫无发生的原地复活。横江的神魂,乃是比凤凰更强横的朱雀,又怎会惧怕区区炉中火? 即便是木中火、石中火、空中火,三火合一,修炼而成的三味真火,若用来烧杀横江,只怕也起不到多少作用。 横江就咱在火边,死死盯着炉口。 嗖嗖嗖…… 一道道金光,共炉口飞射而出。 横江神色乍变,眼中却有欣喜之色。 他早有准备,当炉中金光飞出炉火的时候,横江早已提前脱下了凤凰羽衣,往炼丹炉的炉口照去。 独孤信看得真切,炉口飞出来的金光,就是这炼丹炉里,横江用了七七四十九天时间,才炼制出的丹丸。若换做旁人,猝不防及之下,只怕在丹药炼成的那一瞬间,就会被丹药飞走。丹药一离丹炉,就会散往四面八方,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算守候在炼丹炉旁边的炼丹之人,是有着移山填海之威的道君,稍有不慎,也会遗失大部分丹药,最终能在空中截留下来的,也不过是极少部分而已。 丹药会飞,会逃,并不是奇闻怪事,只是极少发生而已。 仙道世间里,万物皆有灵性。 不仅仅是飞禽走兽,就连花草树木,甚至于石头土壤玉石,都有着一丝修炼成妖的可能。也正因如此,仙门世间里的妖修一脉,才会发展的如火如荼,在仙道世间各方仙门势力里,掌握着不小的权柄。 仙门中人炼制的丹药,也算是这仙道世间之物。 连石头都能成精,能够修炼成妖,甚至成为妖仙、道君一类高手,炼丹炉里练出来的丹药,如何不能成妖? 独孤信见横江收拢了所有丹丸,心中亦是欣喜不已,问道:“横兄,丹成了?” “还差八日,不急。” 横江朝独孤信摇头一笑,又把刚刚截流下来的丹药,再度丢进炼丹炉当中。 这一瞬间,独孤信似乎感觉到了那些丹药回炉之时,一声声呼天抢地的嘶吼声。 独孤信不为所动。 她也曾在深渊地狱里征战过一段时日,再如何凄惨的场面都见过,又怎会被丹药的嘶吼影响到心绪。她只睁大了眼睛,盯着丹炉,心中很是期待,揣测着横兄这一回,到底会炼制出怎样玄奇的仙丹…… ****** 祝大家端午快乐! 第四百七十一章:近乎于道的美貌 每日子午二时,雷从天而降。 轰隆! 一个时辰之内,雷霆不绝。 雷霆出现的时候,空中没有一丝云彩。 独孤信仰头看着雷霆来源之处,却发现雷电是从虚空深处,无中生有而来,落到炼丹鼎炉上的时候,丹炉盖子猛地张开一道缝隙,丹药虽没有再跳出来,可是炉口却洒落一些五颜六色的气息,落到炉下的火焰里。 呼呼! 火焰冲天而起。 横江在火焰出现之时,拿出一艘巴掌大小的乌篷船,望空中一丢。 乌篷船见风即涨。 这艘船,是十几年前,青丘樱所赠,乃金乌扶桑木炼制而成。 传闻远古之时,扶桑木生长在仙道世间最东方,乃远古神鸟金乌的栖息之地。 金乌腾空,浑身燃烧着太阳真火,远远看去,就好像空中多了一颗太阳。金乌若在夜间飞行于高空,会使得黑夜亮如白昼,金乌如果在白天里飞行于高空,会使得人间气温暴涨,芸芸众生只觉得空中多了一轮太阳,双日星空,一日之间不知要热死多少人,至于花草树木,也会因此而凋零,赤地千里! 八寒业火,焚烧万物! 这等佛门业障之火,极为强横,却烧不毁金乌扶桑木船。 良久之后,雷霆消散。 被炉中丹药冲得不停跳动的炉盖,平息下来。直到下一次子午之时,才再度跳动。 每日二次,昼夜各一回,从不间断。 八天时间过后,正午时分,午夜的时候,雷霆没有像以往一样出现,而第二天午时,太阳高悬在天宇中央。 这是一天当中,温度最高的时候。 烈阳万里,晴空无云。 可炼丹之处,却一阵阵森冷。 八寒业火虽然带着诡异的寒性,却不足以让坐在金乌扶桑木船里的独孤信,感觉到令人颤抖的凉意! 这种凉意,足以冻彻骨髓! 雷声乍起。 轰! 原本朗朗晴天,突地乌云蔽日。 云厚如墨。 空中没有降下半分光彩,只听得到雷声,却见不到雷霆闪烁,唯有神女雕塑捧在掌心的炼丹鼎炉下,八寒业火发出紫红耀眼的光芒。 紧接着,高大如山岳的神女雕塑,焕发出一层荧光。 这座雕塑自从被紫霄天尊建立之后,一直维持着石头雕塑的模样,自古以来没有产生任何异变,浑然不似出自于天尊之手。凡俗世人一代代来到此地,或是瞻仰紫霄仙宫的仙家景象,或是对着神女雕塑,临摹画像,可这雕塑,却从未像今日这样,发出光芒! 雕像建立之日距今,已不知有多少年。 独孤信仰头看着天空,凝视着前方雕像,神色深沉,却不知她心中在思忖些什么。 轰隆隆! 雷声不绝于耳。 丝丝缕缕的雷霆光芒,开始闪烁于黑云深处。 不久之后,雷光连成一片,似是一条一条雷龙,以吞灭天地之威势,从云层深处,钻了出来,冲向神女雕塑。 “难怪横说要神女雕像相助,想必横兄早就料到了会有这种情况出现!宝物出世,本就会引发天地异变。横兄曾说,他刚刚到达三宝宙船之时,奉神算给那荒芜真人的两个孙子算卦,就算到了他们炼制的法宝,会引来天劫,被天劫击毁。如今看来,横兄炼制的这一炉丹丸,也是引来了天劫……” 独孤信抬头凝视着天宇,眼神发亮,不敢有半点放松。 轰! 天穹雷霆,劈打而来。 神女雕像身上的荧光,汇聚在一起,凝成一座光罩。 这是横江早就已经布置好了,潜藏在聚灵阵当中的一道防护阵法。 此阵算不得有多神奇,却能引动暗藏在神女雕塑当中,那一座源自于紫霄天尊之手的大阵! 神女雕塑看上去只是普通雕像,实则另有乾坤。 岁月荏苒,光阴如磨! 戈壁滩当中的山崖,会在风沙吹刮侵蚀之下,变得千疮百孔,甚至会因此而风化,在悠悠岁月里湮灭成沙尘。 山涧里的岩石,若位于滴水的地方,天长日久之下,也会滴水石穿。 河流中的石头,也会因为流水冲刷,而磨平了棱角,渐渐的变成一块一块椭圆形的鹅卵石。 神女雕塑何其高大! 哪怕终年积雪的宣明峰,也远远比不得这神女雕塑。 地理位置越高,风就越大。 树大尚且招风,何况这一座神女雕塑? 可自从许多万年前,紫霄天尊将这神女雕塑建立以来,直到今时今日,神女雕像依旧没有任何损毁的迹象。 若无仙门手段护持,神女雕塑怎能在岁月磋磨之后,焕然如新? 寻常仙门高手,看不出这雕像当中的奥妙,可在横江眼中,这座雕像却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他甚至看出来了,这雕像当中,暗藏着一丝源自于远古之时的气息!这一丝气息,早已融入了雕像之内,平日里不显现出来,却无时不刻,都在影响着来到雕像周围之人。 寻常人只觉得雕像的容貌举世无双,倾国倾城,于是那凡俗间会作画的书生与画师,会不由自主的生出了画一张画像的念头,再在不知不觉间,将神女的几分神韵,融入在化作当中。 这就是那一丝气息的作用。 而像独孤信这种,资质超然之人,则能在第一时间,感觉到蕴藏在雕像当中,那一股难以察觉的亘古、久远的意蕴。 这也是那一丝气息的作用。 如今,暗藏在雕塑当中的那一丝气息,已被横江引动! 狂雷天降! 欲要毁天灭地。 此等雷霆之威,哪怕道君高手,也难以抵挡,却轰不破神女雕像身上的那一道阵法光晕。 随着轰下的雷霆越来越多,渐渐的出现一个半透明的女子虚影,站在了阵法光晕之内。 虚影没有去管满天降下的天劫雷霆,而是身形一闪,犹如瞬移,来到了横江面前,她目光灼灼,盯着横江,却不言不语。 这虚影在横江面前,慢慢变得凝视,最终像真人一样。 她的穿着打扮,和神女雕塑一般无二,却美艳了不知多少倍。 横江认得她的相貌,却不知她的来历。 她的面容,美得让人敬畏! 不论是脸型,还是五官,甚至眉毛与长发,都让人找不到半点瑕疵。 对于仙门中人而言,世间分昼夜,岁月分春秋,美人自然也能分很多种类,唯独眼前这个女子,让人分判不出,她到底算是哪一种类型的美女。 唯有天道,才如此浑然天成。 这是一张暗合天道的面孔! 横江见过这个女子很多回,却都是在梦里。 他也仔细审视过神女雕像,可雕像只是死物,哪里有真人来的真切? 只所以觉得这美女长得令人敬畏,只因这美女不论是容貌还是体型,甚至连穿着打扮,都似乎与天道合二为一,使人在看她第一眼之后,竟会忘记她长得到底是什么样子,心中留下的只有惊叹,却绝不会怀疑世间还有人比她更加漂亮。 唯有多看几眼,用心体会,才能渐渐的记住女子的容貌,继而像是刻印在了心头一样,永不会忘。 这个铭记女子容貌的过程,就好比是仙门弟子,体会领悟仙门法诀的过程! 最初将仙门法诀通读一遍,只看到了字面上的表层意思,能够深深的感受到仙门法诀的玄妙,却难以理解法诀,须得天长日久,慢慢的去琢磨,慢慢的去修行,才能一步一步将法诀修炼成功。 “好美!” 独孤信禁不住惊叹出声。 她本就是女子,也知道自己容貌绝佳,可如今在这个神女面前,心中竟生出了几分自愧不如的念头,想道:“神女之美貌,近乎于‘道’!难怪连堂堂紫霄宫天尊,也对神女念念不忘,铸就一座雕像,万古瞻仰!” 横江凝视着眼前神女,不言不语。 今日他终于见到了梦中神女的真身。 此时此刻,无与伦比的思恋之情,就像是怒海狂涛一样,冲击着横江的心灵。 哪怕横江道心无双,稳如磐石,此时此刻,他的心思也像是沧海横流当中的一座礁石,虽能屹立不倒,可时间已久,也会被滴水石穿的过程,冲得把持不住。 好在女子并未凝视横江多久。 “郎君记不得我了吗?” 神女问了一句,眼中满是叹息,随即朝空中满天雷云,伸手指了一指。 万丈光辉,自神女手中放出,绽放出无穷威能,将遮住天宇的雷霆,顷刻间打得烟消云散,继而雷劫消失,显出了原本的朗朗晴天。 这一指之后,神女身上那种近乎于道的气息,已消散了许多,却又多了一种平易近人之感,让人不再觉得她高不可攀,反倒生出了难以克制的怜惜之心。 横江拱手一礼,道:“多谢道友相助。” 神女却摇了摇头,道:“你我之事,何须用一个谢字?” 横江心中茫然,即便他智略不凡,可远古之事他根本就不了解,更不知神女与他是何关系。 神女自从使用了那一指,击碎满天雷云之后,身形就变得越来越淡,样子也越来越虚幻。 她目不转睛,盯着横江,在身形完全消散之前,沉吟道:“紫霄天尊受我嘱托,将我一丝残魂,灌入大山,将山岳雕琢成一座雕像,只为等到有朝一日,郎君破解了胎中之谜以后,来此游历,再与雕像相见。如今看来,郎君虽破解胎中之谜,却因岁月磋磨,记忆遗失,认不得了我了。不过,郎君记不得我也不要紧,过不得多久,我就会来和郎君相会” 横江深吸一口气,问道:“请问,你到底是谁?” 神女身形已消散,只留下一句话语,道:“郎君保重……瑶池!替我好好照顾郎君!” 横江有些莫名其妙,不知神女消失之前,为何要提起瑶池。 独孤信停了此言,却芳心一颤,稍稍转身背对着横江,她的眼神已极为紧张。 第四百七十二章:一口吞天 横江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神女为什么突然提起瑶池。 不过,转念一想,横江就明白了,这个神女只是一缕残魂,也许因时间太过久远,岁月研磨,思维出现了混乱,这才将独孤信,当做了瑶池。 不过,神女这番说法,也正好让横江确定了心中某些猜测。 “也许,在许多年前,我尚未万世轮回的时候,瑶池真是我的侍女,一直追随在我身边,不离不弃。以瑶池的实力而言,许多年前,她至少也是道君修为。我能有这样的高手追随,想必我的实力,更在道君之上!可是,我既是长生不老的天尊,为何还要做出这等转世重修,轮回万世的举动?我若是天尊,长生不老,功高盖世,做出这等举动,无异于舍本逐末,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横江思来想去,得不到答案。 人力有事而穷。 叮咚!叮咚! 丹丸跳跃着,撞击着鼎炉,响声如鼓。 独孤信收拾了心情,用眼神余光偷偷打量横江,见横江的注意力被鼎炉吸引,独孤信才放下心来。 可她芳心深处,却心有余悸。 “好险!神女在远古之时,必定是天尊高手,竟然一眼就看出来我的底细,知道我是女的。在神女记忆里,瑶池应该一直都跟随在横兄身边,不过时间隔得太久,神女应该是记不清瑶池的面貌了,否则神女不会直接将我当成了瑶池。” 一念至此,独孤信心中又有些怅然,又想道:“神女要是慢些消失,再多说几句,也许我就无法在横兄面前,再掩饰我的身份。若真这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横江一门心思,都放在了炼丹炉上。 他没有将独孤信当做女人看,自然也不会从对待女人的角度,去考虑独孤信的心思。 “好丹!” 横江并指如剑,在丹炉上敲了一敲。 叮! 丹炉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罩在炼丹炉上的盖子,猛地跳了起来。 七颗滴溜溜旋转的丹丸,挟裹着金灿灿的烈火,散发着耀眼夺目的灵光,从炉中飞了出来,似流星飞射,逃向四面八方。 可横江早有准备,五指陡然张开。 掌中剑光,似莲华一样盛开。 飞射四方的丹丸,被剑光像牢笼一样罩住,束缚在光芒中,逃脱不得。 “灵丹难求,只得了七颗。” 独孤信摇摇头,曲指一弹,将其中三颗丹药,弹到了独孤信身前。 独孤信毫不客气,直接将三颗丹药捉在手里,笑问道:“虽说奇珍异宝见者有份,可横兄却分了我三颗,是不是太多了些?” 横江道:“你我是兄弟,这一炉丹药,本该一人一半。可炼制出来的丹药,不是双数,剩下那一颗若是分开了,会药效暴降,反而得不偿失。” 原本,横江分了独孤信三颗丹药,让独孤信很开心。 可独孤信听到兄弟二字之后,心中微微泛起一丝酸涩,便低头盯着手中灵丹,不再说话。 横江以为独孤信是在研究丹药,也没有往其他方向去想,只道:“我这丹药,叫做南明朱雀丹,因朱雀有七星,故而这丹药也是七颗。丹成九转,又叫做九转烈焰丹,以独孤兄如今神魂境的修为,服用一颗,可直达纯阳仙人,却不会影响修行根基。” “这……” 独孤信吟哦一声,讶异道:“难道这炼丹方式与药方,不是横兄在这一回炼丹之时,临时林悟出来的?” 横江摇头道:“我就算神魂恢复之后,资质超绝,可若想悟出这种炼丹之法,至少也要数年时间的冥思苦想,哪会如此迅捷?我能炼制出这种丹药,只因炼丹之时,心中突然回忆起了有关炼制南明朱雀丹的炼丹术。” 独孤信道:“看来横兄在万世轮回之前,必定是长生不老的天尊了。” 横江越是非凡,独孤信心中就越是欢喜。 可横江越是非凡,独孤信心中也越是多了几分惆怅,暗想道:“横兄在封魔岛历练的十年里,我是宣明道场的掌门弟子,可以处处替他着想,帮他炼丹炼药。可现在横兄恢复了神魂,又渐渐的回忆起了一些万世之前的记忆,我不仅帮不上横兄,反倒在横兄面前,越发的没用了。” 山风料峭,吹刮而来。 一层层轻沙,像雾气一样,从高如巨山的神女雕像上,被大风吹走。 风吹起的轻沙越来越多,渐渐的遮天蔽日,使得这紫霄宫原址所在之地,方圆上万里的平苑上空,集结出了一场遮天蔽日的沙尘暴。 横江衣袖一甩,收了炼丹炉。 这袖里乾坤之术,是横江离开空心杨柳山的时候,领悟而来,却一直没能融会贯通,现在朱雀神魂恢复,横江施展此法,已得心应手。 左护法化作一朵火焰,落到横江衣袖上。 仙气如云,聚集在横江脚下。 横江问道:“独孤兄,随我去一趟广寒宫,如何?” 独孤信强颜欢笑,道:“久闻广寒宫非比寻常,尤其是广寒宫的女弟子,名扬天下。听闻许多仙门弟子在修炼一途里,最大的理想,就是能和一个广寒宫弟子结为道侣,双宿双栖,共求仙道。我与横兄一起去,正好替横兄参考参考。” 祥云飞起,朝广寒宫而去。 独孤信拿出一颗南明朱雀丹,放进嘴里,盘膝坐下。 灵丹入口即化,落入腹中,化作滚滚热流,灌入独孤信丹田当中。 紧接着,独孤信丹田里出现了一股翻江倒海般的热流,闪电一样蔓延至全身。 隐隐有一圈辉光,浮现在独孤信头顶。 横江早知独孤信会在服用丹药之后突破,当即拿出宣明竹纸与一根宣明竹子,凌空施法,做了一柄宽大的纸伞。 哗啦! 横江撑着纸伞,挡住了独孤信头顶阳光。 就在此刻,一个三寸来高的神魂小人,从独孤信头顶百会穴里,纵身一跃,跳了出来,手捏春秋剑印的修行法诀,周身剑意盎然。 神魂一出,就是出壳。 独孤信的神魂出壳之后,再手捏剑诀,离开独孤信头顶那圈灰光,在纸伞下方,飞了几圈,这就是神魂境第三层夜游之举。 神魂在油纸伞下飞了几圈之后,又沿着油纸伞边缘,往伞外飞了出去,悬浮自阳光里,这就是神魂境第四层日游。 随即,神魂朝横江手中的油纸伞招了招手,隔空驾驭着油纸伞,在神魂身边飞来飞去,这神魂隔空御物之法,就叫做驱物。 半晌之后,神魂越变越大,变得和盘膝坐着不动的独孤信一模一样,仿佛独孤信已经一人分为二,一人变作两人。实则这就是神魂显化,变得和本体一样,此乃神魂境第六层显形之术。 横江见独孤信出于突破的关键时刻,立即降低了飞行速度与飞行高度,在飞出了沙尘暴范围之后,就悬浮在一处山岭之上。 不远处一只飞鸟,自山间飞来。 独孤信的神魂身形一闪,朝飞鸟扑去,沉入了飞鸟体内,继飞鸟飞至横江身边,此乃神魂境第七层附体。 紧接着,飞鸟的眼神越来越明亮,举止也带着几分风雅绝俗的气度,像人一样在祥云上站稳了,朝横江拱手一礼,此法叫做夺舍,乃神魂境第八重。 飞鸟拱手施礼之后,独孤信的神魂又从飞鸟身上离开,鸟儿恢复了自由,却已受了惊吓,扑腾着翅膀,不要命的逃向远方。 至此,独孤信的神魂,再度会回独孤信身躯头顶,神魂周身泛起一圈明光,犹如一层胎膜,包裹在神魂周围。 这般现象,就叫做道胎! 此乃神魂境第九层! 当初横江在宣明道场峰顶,突破了道胎之后,直指纯阳,立地成仙! 轰隆隆! 雷声炸响,狂风大作。 直到独孤信突破至道胎,即将一体纯阳,修炼成仙,雷劫才出现。 按照仙门中人突破的正常情形而言,神魂境每当突破一重境界,都会面临一次雷劫。 这种雷劫,不仅仅是劫数,有可能将应劫之人,劈得魂飞魄散身死道消,却也是一场机缘,有着雷霆灌体,淬炼神魂的功效。 并非独孤信体质特殊,才会在突破的时候,连雷霆都没有出现。 而是因独孤信的突破速度,实在太快,她本修炼指了夜游境界,今日从夜游,日游,驱物,显形,附体,夺舍,道胎,一路突破而来,前后所用时间,实在太短!直到她已修至神魂境第九重,她那突破至日游境界的雷霆,才堪堪凝聚成形。 大道无情。 雷劫如期而至。 从日游到道胎,一共六重雷霆,一重借着一重,连番不断,轰击在独孤信身上。 六重雷霆过活,空中雷云依旧没有散去,第七重雷霆,业已凝聚成形。 这一重雷霆,是成仙的雷劫,又叫做天劫。 对于仙门弟子而言,成仙的雷劫,很是凶险,自古以来,也不知有多少资质不凡的仙门弟子,在成仙之前的这临门一脚,栽了跟斗,或是身死道消魂飞魄散,或是肉身被雷霆轰得灰飞烟灭只剩下魂魄尚存,不得已舍弃了灵肉合一,一体纯阳,直指道君的康庄大道,迫不得已转为鬼修,成了鬼仙。 不知为何,独孤信如今面对的这一场天劫,威势极其浩瀚。 哪怕横江在宣明道场成仙那一日,面临的天劫,也远远比不得之景象。 横江见这天劫有些莫名的诡异,放心不下,问道:“独孤兄!可否要我帮忙护法?” “横兄放心,这天劫奈何不了我。” 独孤信的神魂沉入了体内,她已站起身来,仰头凝视着天空凝而不发,声势却越来越浩瀚的天劫,笑道:“这段时日以来,横兄给了我不少惊喜,让我担惊受怕。今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我也要吓横兄一吓……” 一言至此,独孤信张开嘴唇,对准天宇 这架势,似乎要一口吞天! 第四百七十三章:舌灿莲花 独孤信有着最出众的相貌,哪怕和雕像里显现出的神女比不得,可那也只因修为差距太大,差了一层道韵而已。 以五官美貌而言,独孤信比起那神女,并无多少差距。 于是,独孤信张开嘴唇,对着天空的动作,除了因她穿着男人衣裳,因有的豪迈之外,亦多了几分潇洒与俊逸。 天空漆黑如墨,雷霆缠绕在一起,像是狂龙,自空中蔓延而下。 雷声轰隆,震耳欲聋,让人心惊肉跳。 这是纯阳仙人的天劫! 面对这样的雷霆,哪怕横江有着纯阳仙人的实力,如今恢复了朱雀神魂,也不敢任意妄为,站在雷霆之下,再单凭血肉之躯,历经这一场雷霆洗礼。 不过,横江虽然难以凭着肉身强行挡住天劫,可他却有徐无忌留下的那一颗金丹,其中蕴含着徐无忌直指长生不老的道途。有这么一颗金丹在手,横江能施展出魔心种道剑诀,若想要斩碎空中雷云,也不是一件难事。 天劫出现之后,狂风吹刮。 先前因神女雕塑灰飞烟灭,而形成的沙城暴,在短短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满天沙尘被风吹得无影无踪,显露出来了这一方平原应有的绿意盎然。只是乌云遮天,苍穹如墨,下方绿地看起来黑乎乎一片,像是深渊地狱里,黑黝黝的死海,仿佛充满着未知的危险,能夺人心魂,毁人魂魄。 横江转身看向独孤信。 他的神态,有些紧张。 这段时日以来,横江隐约间觉得,这个独孤兄弟,和以往似乎稍稍有些不同,至于具体是哪里不同,横江一时半会间,也分辨不出来。他倒是越发的感觉到,这独孤兄的容貌,真是举世卓绝,哪怕先前突然出现的神女,比起独孤兄也占不到多少优势,这样的容貌若出现在女子身上,已是绝代佳人,如今却出现在独孤兄身上。 横江暗想道:“看来独孤兄以前,是生活圈有点窄,交的朋友不够多,于是认识他的仙门女弟子,也数量不过,否则跑来我宣明道场提亲的各派女子,不知有多少个!” 横江却不知道,自从独孤信十七岁离开宣明道场,前往中土帝国西北,去探访了一次古代修真遗迹之后,独孤信的相貌之事,就传遍了中土帝国三十六大道场,不知有多少仙门女弟子暗暗惦念着独孤信,也不知有多少人托关系找人亲,来宣明道场探独孤信的口风,问她是否娶妻。 独孤信知道此事之后,就叮嘱当时守卫宣明道场山门的张青与宋可二位师兄,让二人对那些前来探口风之人,表明态度,若是遇到提亲之辈,那就无需多言,一口回绝就是。 一道青色光芒,出现在独孤信舌尖。 横江猛地回头,朝独孤信看去,只见独孤信舌尖,似是有一颗翡翠明珠,正在发出光彩。 这时候,空中雷劫,已经来到了二人上空百丈之外。 横江心中很是着急。 独孤信微微摇头,稍稍张开的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勾起一道很好看的弧线。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笑得出来,这意味着此事独孤信有足够的把握,在雷劫之下,保持自身完好无损。 横江不仅不是愚笨之人,反倒最是心思玲珑剔透。他和独孤信相识已久,早已熟悉了对方的一言一行,自然能从独孤信的笑容里看出来,他这同门兄弟,还真没有将今天这纯阳仙人的雷劫,放在眼中。 可是,横江又很是迷惑。 他全然不知道,独孤信舌尖绽放的翡翠光辉,在雷霆天劫之下,到底有什么作用。 在横江的印象当中,独孤信所学法门,他应该全都知道。 毕竟横江曾熟读宣明道场诸多典籍,在封魔岛那十年时间里,独孤信假公济私,将师门高塔里贮藏的诸多书籍,一股脑儿全都给横江看了一遍。至于有些书籍只有师门高手能看,有些只有宣明弟子能看,独孤信一概不管不顾,全都给了横江。 横江除了通读了宣明道场妙法,同时也得到了九崇山扬帆之法的传承。 这就意味着,独孤信学过的道术仙法,就算横江没有修炼过,也应该看得出底细,知道是什么来历。 可如今横江对独孤信舌尖的光芒,却完全没有半点印象。 一颗小嫩芽,自绿光里窜了出来,先是像伸懒腰一样,在风中稍稍颤了一颤,随即见风即涨,越变越大,最终化作了一朵莲花,迎风盛开,开得格外娇艳! 这莲花不大,只有鹌鹑蛋大小,似翡翠雕琢而成。 轰隆! 雷光忽闪轰到了独孤信面前。 独孤信抬起手,摘下舌尖那一朵翡翠莲花,迎着雷霆一挥。 轰隆隆! 雷光与莲花接触。 这个时候,满天雷光犹如找到了目标的狂龙,铺天盖地而来,一股脑儿冲向了独孤信手中翡翠莲花。 莲花越变越大,从鹌鹑蛋大小,急速生长,盛开! 最终,生长成了一朵约有磨盘大小,花瓣晶莹剔透,盛开得娇艳欲滴的莲花。 至于满天降下的雷霆,则全都灌入了花瓣当中,似一条一条缩小了无数倍的雷电真龙,在花瓣里穿行着,将花瓣的纹路照得一片透亮。 一会儿后。 雷声断绝,空中云雾散去。 朗朗晴天,再度显现出来。 独孤信摘下一瓣莲花,放进嘴里,稍作咀嚼,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味道极佳!” 独孤信将莲伸向横江,道:“横兄要不要试一试?” 横江连连摇头,道:“你我虽是兄弟,可这莲花是从你嘴里生长出来的,我要是吃了莲花,岂不是吃了你的口水?你我都是大老爷们,这事情我光想想就觉得难受,莲花你还是一个人慢慢吃吧,我就不奉陪了。” 独孤信摇摇头,转过身去,道:“那我就不在你面前吃,免得你嘴馋。” 她刚一转身,脸就有些稍稍泛红。 实在是横江说什么吃口水之类的话语,让独孤信心中羞意如潮,难以忍受了。 女人的心思,素来比男人细腻。 很多时候男人一句无心之言,就会让女人联想到很多东西。 譬如横江这一句吃口水,就让独孤信想起了亲嘴,亲吻,以至于湿吻一类的场面。 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蕴含了天雷的花瓣,头顶百会穴上,又有一道光芒升起。 她的神魂,自头顶跳了出来,凌空三寸,盘膝坐下。 神魂离体之后,肉身本该坐着不动,形如植物人,不能动弹才对,可独孤信却一边自由自在的吃着莲花,一边操控着头顶神魂盘膝坐下捏动法诀,也不知在施展何种法门。 至少以横江目前的眼力,全然看不出底细。 不知不觉间,独孤信已经将一瓣莲花吃完。当她将口中莲花,完全吞下之后,位于头顶的神魂座下,多了一道半透明的青色花瓣。 当独孤信再吃掉一瓣莲花,神魂座下的花瓣则又多了一道。 等到独孤信将那一朵莲花完完整整的吃光,她神魂坐下的莲花,也在一瞬间变得完整无缺。只是出现在神魂坐下的莲花,可独孤信先前持在手中的莲花,还是稍稍有一点差别。持在手中的莲花是栩栩如生的花朵模样,而神魂坐下的莲花,则是一座莲台。 这种莲台,在仙门典籍当中,并不少见。 就连凡俗世人也对此莲台有些了解,在庵堂、寺庙当中,建筑一些雕塑与神像的时候,都会在神仙雕像的座下,雕琢出一些莲台,或木制,或是石头雕琢,或是铁铜浇筑而成,却远远比不得独孤信神魂坐下的莲台,纠缠着雷光,焕发着灵光,一看就是非同小可的仙门宝物。 在横江原本的印象里,仙门法宝再如何厉害,也要随身携带,却难以收入仙门中人体内。可独孤信神魂坐下那一座莲台,则随着独孤信将神魂沉入百会穴,收回体内的时候,也一同沉入了独孤信身体当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番景象,让横江很是讶异。 独孤信知道横江好奇,不等横江询问,她已主动开口,道:“我这一道法门,叫做舌灿莲花,也不知和徐无忌的火中种金莲手段相比,到底哪一个强一些。在今日之前,我本也不知道时间有这种法门。只是今天我吞服了横兄炼制的南冥朱雀丹,一连突破数重修为,直达神魂境第九重,修至道胎境界,再破解了道胎之后,脑海当中突然出现了这么一种应对天劫的办法,我不知此法是否能行,却觉得突破纯阳仙人,引来仙人雷劫的机会不算太多,就拿出来试了一试,没想到竟然毫无阻碍的成功了!” 破解道胎! 此言意味着,独孤信破解了胎中之谜。 而胎中之谜并非是每一个仙门弟子,都能拥有的。只有那些转世重修之辈,才有胎中之谜,才能在破解道胎之时,觉悟前程往事! 若不是转世重修之人,历经了道胎破解之事以后,也只是心思会比以前变得清明许多,在修行一途,更加容易凝神静气,更容易做到明心见性,而绝不会像独孤信这样,破解胎中之谜的时候,得到了一种横江从未听闻过的仙门法诀。 第四百七十四章:如虎添翼 横江熟知这个过程! 只因横江突破至纯阳仙人之前,也曾破解胎中之谜。 作为一个过来人,横江自然能理解独孤信目前的状况,不过横江又有些好奇。 “独孤兄,我破解胎中之谜的时候,虽有朱雀七星相助,引动天地异变,可对于万世轮回之前的事情,却没有半分记忆传承,反倒是让我越发的想不通透。我破解胎中之谜以后,悟性大增,却不像独孤兄这样,直接回忆起了前生的修炼法统……” 以二人的关系,横江自是想到什么就问什么,全无半分遮掩。 “我破解胎中之谜以后,脑海中突地多了一种舌灿莲花,吞食雷霆的法门,却不知此法到底是从何而来,也不知此法的根源是什么,我更不知前生到底在何处修行,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挚友,又和谁有仇。除了这一篇法诀之外,再无其他传承。” 独孤信摇摇头,她也有几分困惑。 好在独孤信是一个豁达之人,而且是一个又聪明又豁达的出尘女子。 因为豁达,她反倒觉得没有完全回忆起前程往事,反倒是一件好事。 独孤信就怕回忆起前世之事,突然发现前世是一个男人,如此就多了一份属于男人的记忆。此事光是想想,就让独孤信心中极其不舒服。 因为聪明,独孤信已然知晓,她前世必定是一个了不得的高手。 修行境界,决定思维方式。 以独孤信如今纯阳仙人的道行,对比以往,独孤信眼力大增,想问题看事情的角度,也变得超然了许多。她能够感觉得到,今天突破胎中之谜,得到的这一片舌灿莲花法诀,比起九崇山扬帆之法里,记载的诸多法统,分毫不差。甚至比那徐无忌直达道君,用那以魔制魔之法做根基的火中种金莲妙术,更要玄妙三分。 创出这种法统之人,必定是一个威震天下的高手。 而修行过这种法统之人,只要没有半途殒落,在修炼有成之前,就身死魂灭,那么此人很难是一个籍籍无名之辈。 仙道世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法不轻传。 越是高深奥妙的法诀,就越不能轻易传授,哪怕宣明道场这样门风与众不同的门派,门中也有真传弟子、亲传弟子、内门弟子的区别,寻常内门弟子学不到亲传法统,而就算是门中长老诸如陆青皇等人的亲传弟子,也难以学到真传妙法。 哪怕邪魔外道之辈,也不会轻易将精深奥妙的法诀传出去。 仙门正宗不肯乱传,只因越是玄妙的法诀,就越难以修炼,对于弟子资质与天赋的要求就越高。如若门下弟子资质普普通通,哪怕再如何尊师重道,人品再怎么好,师门也不会将真传妙法轻易传授,只因这样不仅不算是对弟子施恩,反倒是害了他。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个难以修炼有成之人,却身怀绝妙法诀,定会招人惦记。 而邪魔外道之人,则怕别人学会了高深法诀之后,反过头去害那个传法之人。毕竟在仙道世间的历史里,邪魔外道之人目无尊长,屠戮师门前辈之事,每隔一些年,总会出现那么几件。 就连当年横江在封魔岛当中,得到九崇山妖尊陆慎,传授扬帆之法,也是因那妖尊陆慎有着道君巅峰的修为,一眼就看出来横江道心无双,这才传下九崇山诸多法统。 “在仙道世间里,只怕难以找到,比我更盲目之人,在知道横兄天赋平庸,却不知道他道心无双的情况下,将记载师门法统的秘籍,一股脑儿全都给他看一遍……如此说来,我前世既然能修炼舌灿莲花之法,那么就算不是威震天下之人,也绝非籍籍无名之辈。” “以此推之,舌灿莲花之法,绝不是籍籍无名的法统,这法诀的名声,必定早已广为流传。” “可是,我也熟读了众多仙门典籍,听说过许多仙门典故,却对有关舌灿莲花之法,一无所知?” 独孤信摇摇头,脸上稍稍带着的几分羞红,早已一扫而空,她凝神看了看远空,转身朝横江问道:“横兄,你在三宝天尊的三宝宙船里,曾阅读过许多三宝大殿的仙门典籍,不知横兄是否听说过舌灿莲花之法?” 横江摇头,直言道:“不曾听说过。” 独孤信闭上了眼睛,凝神思忖。 横江却又说道:“不知为何,我觉得你这舌灿莲花之法,似乎和法臣天尊的闭口禅,有异曲同工之妙啊。那闭口禅是紧紧闭着嘴巴,一句话也不说。而你这舌灿莲花之法,则舌头上都能长出一朵花来,完全属于两个极端,却又似乎关系匪浅。” 独孤信睁开眼,眸子里带着几分疑惑,摇头道:“法臣天尊乃佛门天尊,在诸多仙门典籍里,被后辈之人称作法臣菩萨。他那闭口禅,必定是佛门几种至高无上的修行法门之一,我那舌灿莲花之术,怕是比不得法臣天尊。” 横江却摇摇头,道:“远古之事,说不定的,也许那法臣天尊,还真能认出你这舌灿莲花之法的来历。” 独孤信问道:“横兄何出此言?” 横江道:“法臣天尊本来早已将闭口禅修炼至大圆满,当初他和三宝天尊布置九岳大阵的时候,二人有说有笑,插科打诨,直到见到了我,法臣天尊突然又要修闭口禅了,不肯再开金口,显然是有许多事情,他只能藏在心里,不愿意说出来。而当时让法臣天尊生出这般变化的缘由,就是我出现在了法臣和三宝两位天尊面前。如今想来,那法臣天尊,理当是我在万世之前的旧相识,只是他一句话也不肯多说,半个字也不肯透露而已。” 独孤信不再多问。 她眼中已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欣喜之色。 横江不知独孤信心中所想,只再度腾云驾雾飞起,往广寒宫放下而去,随即又拿出一颗南冥朱雀丹,吞入口中,又令左护法驾云飞行,同时替他二人护法。横江已经想到,独孤信必定也不会浪费修行时间,会和他一样,在路上修行。 “尊令!” 左护法自火焰中显现出身形,站在祥云前方,不言不语。 独孤信见横江闭眼修行,而左护法也背对着她,她嘴角便抑制不住,出现了一抹笑容,暗想道:“要是真的像横兄说的那样,也许我转世重修之前,是一个极为不凡的人物呢。横兄能引动朱雀七星,汇聚亿万里星光,气冲星河,直灌而来,助他修行,又有瑶池做侍女,还有神女一直在惦记着他,把他叫做郎君……我前世若是一个威凌天下的女子,那就最好不过了,和横兄正好般配……” 一念至此,独孤信改变了坐下修行的主意。 她走至祥云最后放,背对着横江,面朝远处辽阔的天地,张开嘴唇。 一朵莲花,出现在独孤信舌尖。 莲花生出莫大的吸力,使得四方云动,天地间的灵气朝炼化汇聚而来,因灵气浓度过高,使得五行灵气有了化气凝液的迹象,渐渐在独孤信身前,汇聚成了一个哪怕是凡胎肉眼,都能看得到的五彩漩涡。 这等修炼法方式,实在霸道! 就连站在前方操控祥云飞行的左护法,都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盯着独孤信看了一眼,暗想道:“天地灵气都被独孤信吸走了,尊上拿什么来修行?” 对于左护法而言,横江才是他的本尊,和他休戚相关,哪怕独孤信是横江的生死兄弟,也不能阻了横江在修炼一途的前程。 正当左护法要出言阻止独孤信的时候,南面天宇深处,射来七道星光,落在横江身上,此乃朱雀七星的星辰精气。 星光出现,左护法才把目光从独孤信身上移开,心道:“你既是尊上的兄弟,这天地间的五行灵气,你爱吞就吞。反正我家尊上有星光护持,虽没有你吞噬天地间灵气的手段霸道,却胜在精纯!。” 这一次星光灌体,声势比当时在宣明峰的的场面要小得多。 白天烈日炎炎,星光被阳光一照,虽然威能丝毫没有损伤,可光芒却被阳光遮挡住了,凡俗世人肉眼凡胎,哪里看得到空中垂下的星光。就连正儿八经的仙门弟子,若没有修至纯阳仙人,修成那等名作破妄之眸的手段,也难以看清楚虚空深处照射到仙道世间的七道光芒。 不过,一旦天黑,到了晚上,朱雀七星照向横江的此道星光,就再也没有了遮掩。 七道星光,横呈在夜空当中,末端源自于南天深处最亮的七颗星星。 这等比月亮更加惹眼的星光,实在醒目,哪怕是凡俗间那些年事已高,老眼昏花的老人家,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横江盘膝打坐修炼之时,本就吞服了一颗南冥朱雀丹,此番又有朱雀七星相助,更是如虎添翼,修炼进展极快,一日千里! 凡事皆有多面性。 有利就有弊。 朱雀七星的光芒对横江修炼大有好处,可这悬在虚空当中的七道星光,却像是最为惹眼的指路明灯,将横江的行程,毫无保留的袒露在仙道世间各方高手眼中。 早在习风回到广寒宫之前,广寒宫之人只通过空中朱雀七星璀璨的星光,以及星光在地面移动的速度与方向,就已经知道了,横江这一行的目的地,就是广寒宫。 正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广寒宫敲响了聚仙钟,召集门中弟子,叮嘱了一番。 自此之后,广寒宫上上下下,凝神戒备,只等有朝一日,横江来到广寒宫。至于瑶池,则被广寒宫道君唐芯真人严加看管,不许她离开广寒宫半步! 第四百七十五章:真龙碧水 中土帝国方圆七万里,靠近东海。 可对于紫霄宫而言,中途帝国那七万里山河,不过是沧海一粟,区区七万里,在紫霄宫数百万里山河当中,算得了什么? 唯有天尊功高盖世,才能够驾驭得了这么广袤的山河,也唯有天尊法力无边,能折服众多仙门高手,让众多道君、仙人,听候调遣,同时教导门人弟子,使得仙宫当中,越发的人才济济,才能统御数百万里山河。 从紫霄宫原本那数百万里管辖的山河,前往广寒宫,旅程遥远。 二者之间,隔着浩瀚汪洋。 紫霄宫地界往东,越过大海,近千万里外,是中央净土。 中央净土往北,越过重重山峦,渡上千万里山河,再过空旷大海,越无数群岛,再越过诸多小则数万里,大则十几万里数十万里的陆地,随即就会到了一处连大海也凝结成冰的地方。 此地叫做清空净土,位于仙道世间极北之地,气候十分严寒,终年白雪,景色瑰丽。 广寒宫就在此地。 整个清空净土,全归广寒宫管辖。 横江与独孤信虽已经修至纯阳仙人,飞行速度一日十万里,可若要横渡千万里空旷大海,再飞跃诸多大陆,前往广寒宫。 这个旅程,未免太长。 一日十万里,要飞跃上亿里疆域,至少也要数年时间。 横江虽打定了主意,要在去深渊地狱之前,前往广寒宫,和瑶池相见一次,却又怎能耗费如此多的时间? 诚然,纯阳仙人八千岁。 对于如今的横江而言,休说是三年,哪怕三百年,也算不得有多长,以他的寿命长度而言,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若在以前,横江遭受心瘾折磨,神魂被魔焰烧得痛不欲生,未老先衰,寿元急剧缩短,可现在横江神魂恢复,哪里还会像以前那样有着寿元上的担忧?别的纯阳仙人能活多久,他就能活多久,再无半点劣势,只是体内心瘾与每月一次的魔焰燃魂之苦,横江依旧需要承受。 他不想耽搁太久。 此事,与寿命无关。 与师门有关。 师门高手,受到九崇山妖尊陆慎等人感召,前往深渊地狱,激战群魔。因仙道世间有着亘古传承而来的规矩,凡是去了深渊地狱的仙门弟子,回到仙道世间之后,就不能对人提起深渊地狱之事。于是,横江师门高手在深渊地狱里到底发生了何事,横江和宣明道场其他弟子一样,一概不知。 作为门人弟子,横江对于师门,怎会不担心? 以他的智略,他早已猜到,九崇山高手与师门众人,在深渊地狱的日子,只怕过得不会很好。若非如此,师伯陈操之从深渊地狱里,回到师门宣明道场之后,又怎会在短短一年左右,就驾鹤西去? 广寒宫之行,不可不去。 深渊地狱之事,也耽误不得。 于是,横江令左护法在腾云驾雾飞驰的时候,务必要竭尽全力,不可有半点耽搁。只是左护法虽有八寒业火在身,若论征伐杀敌的手段,以左护法和横江同样是纯阳仙人的修为而言,八寒业火足以和道君交手,可对于飞行之事,八寒业火却没有半点妙用。 术业有专攻。 凡俗是如此,仙门亦是如此。 有些法宝防御能力强,却攻击力弱,有些法宝杀伐无双,却舍弃了防御。有些法术擅长救人,有些法术擅长诛魔,各有各的功效。 所以,哪怕左护法施展出了记载在陆慎所穿的扬帆之法里,飞行速度最快的金光秘法,在脚下祥云当中,叠加了一层金光,飞行速度也只有堪堪超出一日十万里,达到一日十万三万里,远远达不到横江的要求。 可这样的速度,对于凡俗世人而言,已是极快。 区区几天之后,左护法已经飞驰数十万里,来到了东海。 仙道世间里,有多处驿站。 驿站里有天马飞车,横江曾经乘坐过两次,速度不慢,一日数万里。 天马飞车的速度对于当时的横江而言,很是迅捷,说是风驰电掣也不为过,如今相比之下,已经比不得左护法腾云驾雾施展金光秘法,一日十几万里的航程。 可左护法还是要去驿站。 只因如今横江神魂已经恢复,各种仙门手段,只要他知晓了修炼法诀,就能轻易施展出来,领悟仙门法诀的时候,全然没有半点难度。九崇山扬帆之法里,有诸多九崇山不传之秘,其中就有一种风行阵,可以布置在飞车之上,令飞车速度暴增,比以往超出数倍之多。 天气很好,晴空万里,白云朵朵。 海上的风却不小。 大风吹得海面翻滚,碧浪滔天。 以左护法的飞行速度而言,只需再过半日左右,就能飞到前方那座位于海中的仙门驿站。 因飞在高空,视野广阔,周围除了偶尔飞掠而过的白云之外,再也见不到其他景象,格外的宁静祥和,故而就连左护法这等擅长以最恶毒的角度来揣摩人心之辈,也放松了心神,躺在了祥云之上。 突然间,后方数万里之外,一道碧浪,冲天而起,急追而来 左护法察觉到前方有施展法术,引动天地灵气的迹象,赶紧翻身站了起来,至于他隐藏在衣袖之内的手掌里,已经多了一团红得发紫的火焰。 碧浪滔天,前行的方向,和祥云一模一样。 左护法凝视着碧浪看了看,又看了看横江。 他见横江和独孤信都在闭目修行,且身上隐隐散发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药香味。这意味着,横江和左护法,正在借助南冥朱雀丹的药力修行,此时需要凝神运气,不可耽搁了修炼之时,否则服下的丹药被浪费了事小,一旦因此而法力走岔,以至于走火入魔,那就出大事了。 左护法略作沉吟,按耐住了他本就喋血凶戾的性子,驾驭脚下祥云,稍稍转变方向,往西北飞窜而去。 后方碧浪见左护法转变了方向,竟也往西北转向。 看这架势,是要穷追不舍。 左护法眼神一凝,干脆在空中停了下来。 他本就不是胆小怕事的性格,作为心魔,最是凶蛮,害人是他的本性,恶毒是他的天赋,若非被横江威逼利诱收复了,左护法只怕还暗藏在横江内心某个难以察觉的角落,潜伏不出,时刻准备着,只等出现了机会,就再以千奇百怪的心魔手段,暗算横江。 碧浪速度极快。 祥云刚刚停下,过不得多久,碧浪就追了上来,距离祥云已经只有千米之遥。 左护法捏了捏端在掌中的八寒业火,掂量着自己到底实力如何,同时也根据那一道接连天地,几乎要贯穿苍穹的滔天大浪,暗暗估量着对方的实力和层次。 “碧浪滔天,凝而不散,多半是道君!” 左护法默不作声,额头上的独眼精光闪闪,心头杀机四伏。 碧浪却停在了千米之外。 紧接着,高出海面万丈的大浪,像是失去了支撑的瀑布,朝海面坠落而去,大浪里显现出一道人影,朝左护法那一朵祥云走来。 那人身材魁梧,额头上带着一个古代贵族封君的冠冕,冠冕前后都缀着流苏,看上去很是雍容华贵。这人穿着的衣服,也很是奢华,绣着一条条张牙舞爪的龙纹。 此人凌空大步,一步步靠近祥云。 走路之时,一摇三摆,大有几分戏文里演的四方步的姿态,似乎是做惯了高管,摆惯了官威,如今即便脸上挂着很温和的笑意,一时半会间也难以真正的做到平易近人。 这人停在了十丈之外,朝左护法拱手施礼,笑道:“道友有礼了!” 看这架势,又似乎不是为了寻仇而来。 左护法本就不以智略出众。 作为一个心魔,虽然也懂得阴谋诡计,可最擅长的阴谋诡计,也无外乎是用来暗害人而已,且往往会被人识破。若非如此,只怕仙道世间里的仙门中人,早就一个个被心魔占据了肉身,而不会只有极少数人,因心魔侵犯,走火入魔而死。 此刻,左护法自然看不透对方到底是要做什么,他也猜不到对方的身份,只得学着横江平时待人的语气态度,道:“我家尊上曾说,道友二字,不可乱提。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与谋,你我若是同道中人,方可把我称作道友,你我若不是同道中人,只怕这道友二字,你还配不上!” 左护法说话之时,傲气十足。 他虽猜测对方是道君,却没有半点畏惧的念头。 对于左护法而言,管他是道君还是纯阳仙人,只要不是长生不老的天尊,多半就经不起八寒业火一顿乱烧。不论你是纯阳仙人还是道君,通通一把火烧了。 那人丝毫不将左护法冷傲的语气放在心上,反倒拱手一礼,道:“本君门下,有一位弟子,曾和你家尊上,有过一场善缘。只等你家尊上醒来,一问便知。” 左护法问道:“你先说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历!” 那人道:“我叫碧水真人,来历么……应该算是一条真龙。” 本站访问地址http://www. 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 即可访问! 第四百七十六章:龙尾 左护法用独眼盯着碧水真人,眼中质疑之色,毫不遮掩,肆无忌惮。 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 即可访问! 第四百七十七章:累世之因果 青莲枪横江得到很久,此枪端的是非比寻常,虽不似九崇山一系,陆慎的九脉求魔剑阵,以及徐无忌的魔心种道剑阵,那样威势浩瀚,可青莲枪用来破敌之时,皆是一枪破万法,简单明了,大巧不工。 碧水真人听横江说徐无忌的金丹用起来更加得心应手,一时间亦是有些沉默。 他低头思忖良久,又道:“莫非道友去的那一层深渊地狱,非是三宝宙船所在之地?” 横江不知碧水真人为何这么问,道:“以阁下的语气而言,难道阁下在我上一次前往深渊地狱之前,就知道我要去哪一层深渊地狱了?” 碧水真人竟不否认,点了点头。 横江面色一沉。 碧水真人仰头看着天空,他似是没有发现横江不悦的神色,叹道:“果然!光影荏苒,岁月不饶人,就连人心都消磨掉了!当年我青龙宫昌盛的时候,世间天尊,也仰慕我青龙宫威名,无不礼让我青龙宫三分。可事到如今,就连那空心杨柳山的荧惑使者,也在我青龙宫面前,阳奉阴违!” 横江道:“不知阁下安排我去三宝天尊所在的那一层深渊地狱,到底意欲何为?” 碧水真人衣袖一甩,朝天穹深处,做了一个作揖行礼的动作,道:“许多年前,青龙天尊殒落,肉身就留在那一层深渊地狱里。只是天尊实力强横,哪怕在仙道世间众多天尊当中,也是位列前茅,就算身死道消,血肉成灰,骨骼依旧永恒不灭!阁下若是去了三宝宙船所在的那一层深渊地狱,十有八九会去一趟天尊陨落之地,瞻仰天尊遗骸,到了那时,自然有一份机缘,在等待着阁下。” 机缘? 横江确实见到过青龙天尊的骸骨。 可他除了瞻仰了一番之外,哪里得到了什么机缘。 横江没有直接回答碧水真人。 直到思忖良久之后,横江才道:“我去的那一层深渊地狱,确实有一座三宝宙船,且恰好遇到三宝天尊与独行魔尊交锋,连佛门法臣天尊,也去了那一层深渊地狱助阵。我也瞻仰了青龙天尊的遗骸,见到了那一道巨大如山,蜿蜒上百里的龙骨,不过阁下所说的机缘,我却未曾见到。” “石龙子该死!” 碧水真人仰天怒吼。 他这神色变化,变得既快。 就好似六月天的天气,前一刻还是阳光明媚,下一刻满天都是雷霆暴雨。 至于石龙子,横江亦有印象。 他在神魂恢复之前,虽算不得过目不忘,可记忆力却很好,只要是见过面的人,横江一般都不会忘记。 对于石龙子,横江记忆犹新,那是守卫在青龙天尊尸骸旁边之人,看上去有些木木讷讷,不是很擅长交流,却礼数周全。 横江问道:“阁下何出此言?” 碧水真人有些气急败坏,道:“石龙子一把年纪,真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青龙宫令他守在那一层深渊地狱,并非仅仅是叫他守卫好天尊的遗骸,另有一件事情,比守卫天尊的遗骸更加重要,他却忘了!” 横江眯着眼睛,却不多问。 碧水真人反倒讶异了,问道:“你为何追问此事?” 横江摇头不语。 碧水真人问道:“难道你不好奇?” 横江道:“你青龙宫之事,我何必多问?” 碧水真人神色一愕,凝视着横江。 良久之后,碧水真人长叹一声。 唉! 堂堂道君高手,此刻间垂头丧气。 碧水真人的神态,一瞬间变得萎靡了许多,他朝横江拱拱手,道:“当年多谢道友不顾金龟子不懂礼数,半路追上道友,要和道友换取一些魔血。我本以为,道友得到青莲枪之后,再去一趟深渊地狱,必定能通透青莲枪当中的奥秘,如今看来,倒是我想多了。道友可否将青莲枪,借我一用?” 横江闭上眼睛,细细一想。 这闭眼睛的一瞬间,诸多念头,潮水一样浮现在横江心头,他心中分析着碧水真人为什么会从远处追来,分析碧水真人要青莲枪到底是为了什么,最终衣袖一甩,将一柄破木棍一样的长枪,递给碧水真人。 一枪在手,碧水真人的气度,变得陡然不同。 “这一根青莲枪,本是许多年前,青龙天尊成就长生道果之时,头上龙角辞旧迎新,脱落之后,由天尊亲手炼制而成的法宝。只是时隔久远,天尊也已经殒落多年,这青莲枪也不复当年神威,宝珠蒙尘!” 碧水真人语气里带着几分缅怀,左手持着青莲枪,又说指尖闪过一丝光芒,继而中指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迸射而出,洒在青莲枪上。 也不知是因为族群问题,还是其他缘由,碧水真人的血色,和仙道世间里其他生灵截然不同,他手中迸射的鲜血,也是鲜红里带着明显的金光,似乎融入了金汁。 青莲枪染血之后,嗡嗡作响,最终摇身一变,竟是化作了一条青色小龙,再碧水真人手中风里挣扎着。 突然,小龙张开嘴巴,对准碧水真人的手腕,张口一咬! 碧水真人浑然不惧,反倒是满脸微笑看着小龙。 就在小龙即将咬伤碧水真人之时,小龙似是闻到了什么气味,张开的嘴巴闭上了,吐了吐小舌头,在碧水真人手掌上舔了舔,旋即盘成一团,眯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这才是青莲枪原本的模样。” 碧水真人抓着小龙,随手一抖,小龙变成一截龙角模样,他将龙角递给横江,道:“此枪本就是天尊的龙角炼制而成,可以变回龙角,也可以变成小龙,也可以变成长枪,妙用众多,可破世间万法。” “多谢道友!” 横江接了青莲枪,以袖里乾坤之术,放进衣袖里。 碧水真人听到这一句道友,嘴角挂起一丝苦笑,道:“看来想要得你一声道友之称,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横江道:“苍生无数,有好有坏。仙门之人见人就称对方为道友,曾几何时,道友二字变得如许廉价?这世间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人,实在太多,若是把道友两个字叫习惯了,最终真把对方当做朋友,到头来反而受到了暗害,岂不是悔之已晚?” 碧水真人问道:“那要如何,才能让你叫一声道友?” 横江道:“诸如你今天这样,助我将青莲枪洗去凡尘,回复本来面貌,已经可算是我的道友了。” 碧水真人笑道:“你倒是个有趣的人。照你这么说,我要是帮不到你,对你没有好处,就算不得你的道友,如今对你有了好处,才算是你的道友?” 横江道:“正该如此!” 碧水真人笑而不语,不再纠缠此事,又问道:“不知道友此行离开宣明道场,要往何处而去?” 横江道:“我准备去一趟广寒宫,见我另一个道友。不过,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一问道友,你青龙宫明明在东海深处,道友为何会出现在此地?而且,道友似乎对我的行程了如指掌,莫非道友是刻意来找我的?” 碧水真人道:“正是如此!我早先在青龙宫里修行,突然间觉得天象大变,赶紧飞到海面,抬头仰望天空,见那朱雀七星,光芒大作,有七道星光如同贯穿宇宙的剑锋,直指紫霄宫地界的中土帝国。我心中盘算一番,觉着必定是因为道友的缘故,才使得朱雀七星生出这般变化。于是我稍做收拾,就去了宣明道场寻找道友,不料我去宣明道场的时候,道友已经离开了。” 横江点点头。 碧水真人又道:“道友当真是非比寻常,一夜之间从神魂境前几重,直接突破至纯阳仙人,在宣明峰的得道成仙那一日,道友竟然以仙人的实力,对阵朱颜宫那负有盛名的八足真人,且战而胜之。这其中,虽然有着徐无忌那金丹的功劳,可道友的手段,也足以因此一战,而名垂天下!我见宣明道场的危机已经化解,且道友已经离开了宣明山,我就准备打道回府,离去之前我隐隐有些心中不稳,掐指一算,算的道友还有一场危机,不曾化解,于是自告奋勇,来此寻找道友。终于是在这大海之上,被我追到了。” 横江问道:“我与阁下素不相识,我和青龙宫之间,唯一的一场善缘,是我和金龟子有过一场交易,用魔血换了青莲枪。如今看来,青莲枪的价值远远大于魔血,反倒是我占了便宜,欠了你青龙宫的人情。你青龙宫既不欠我人情,且我与你青龙宫没有多大交情,又何必对我如此热忱?” 碧水真人摇了摇头,道:“交情到底大不大,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我青龙宫存在已久,至今已有一百多万年!距离天尊殒落那一日,也有近百万年光阴。这百万年来,苍生死了又生,生了又死,仙门中人轮回不息。天地众生与各方仙宫之间的关系,有着累世的因果,这又怎是三言两语,就能说的清楚的。道友也许不知道,当道友拜入宣明道场,步入仙门那一刻开始,我青龙宫里一位道兄,就一直在关注道友的动向!我那道兄叫做紫薇真人,精通紫微斗数,在看相算卦一途,整个仙道世间,无出其右!” 第四百七十八章:潋滟千万里 紫微斗数这等手段,流传极广。 横江曾在仙门典籍上见过记载,甚至连宣明道场的一些修炼秘籍里,也有紫微斗数的一些口诀,而记载着九崇山众多妙法的扬帆之法里,更是有着紫微斗数的全部修炼口诀,横江如今神魂完全恢复,也能修炼这等妙法,可横江却从未使用过。 只因天意难测! 掐算之法,涉及因果之道。 这是比阵法更加精妙难懂的一种法诀。 诸位阵法一途,世间各门派都有传承,可唯独那九崇山的徐无忌一枝独秀,冠绝天下,哪怕是天尊境界的高手,在阵法一途,也比不得徐无忌强横。于是当年徐无忌开坛讲法之时,就连天尊也要去听徐无忌讲道。只是天尊碍于身份,碍于面子,不肯直接露面,而是用身外化身之法,控制一个分身,前去徐无忌讲道之地,人虽没有亲自到场,却也没太多差别。 掐算之法,比阵法一门,更加精妙难懂。 碧水真人既然说紫薇真人冠绝天下,如此算来,只要碧水真人没有信口雌黄,那就意味着,紫薇真人在掐算一途的手段,只怕连天尊也比不上他。 可是,令横江心中诧异的是,他已经修炼了十几年,阅读了诸多仙门典籍,而且去过一次深渊地狱,在三宝宙船里阅览过众多记载着仙门事情的札记,却也不曾见到过,有关紫薇真人的记载。 这让横江对于碧水真人的话语,产生了怀疑。 横江虽智略颇高,却绝非心思深沉之辈,尤其是他有时候故意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刻意让别人看到他心中所想。 如此,碧水真人就见到了横江眼中的疑惑与不信。 “道友不信,也情有可原。” 碧水真人摇摇头,道:“紫薇真人出名的时候,至今已有上百万年。岁月蹉跎,光阴荏苒,如今仙道世间里,没有了有关紫薇真人的记载,也理所当然。” 横江问道:“道君寿命,只有十万载,紫薇真人如何能活百万岁?若紫薇真人能活一百万岁,他必定已是天尊,又何来真人一说?” 碧水真人笑了笑,不答反问,道:“我若说我也活了上百万岁,你信不信?” 横江怎会相信? 只怕连三岁孩童,也绝对不会相信。 碧水真人又道:“你既然去了三宝天尊所在的那一层深渊地狱,那么应该去过一座远古的府邸,见过那绫波真君!” 横江眉头一皱,不说话。 当初离开绫波真君府邸之时,王玄应让众人发誓,不得和别人说起绫波真君府邸之时否则心魔爆发,身死道消。横江虽然道心无双,不怕心魔爆发,更是连心魔都被他收服成了左护法,哪里会被王玄应的誓言束缚? 不过,横江一生,信义至上,一言九鼎,既然发过誓言,就不会反悔。 哪怕碧水真人所说的事情,让横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横江也没有半点松口的念头。 碧水真人无需横江回答,他只看了看横江的神态,就知道横江必定是见过了绫波真君,于是又说道:“紫薇真人早已算到了,那绫波真君的仙府在近十年左右,会再度出现一次,同时也算到了,道友和绫波真君,有一行缘法,所以才敢肯定,道友应该见过绫波真君。” 横江依旧不回答,可他已经猜到了,碧水真人要说的是什么! 那绫波真君,分明也是一个道君! 既然是道君,只有十万年寿命,如何能从远古,存活至今? 实则这个问题,很早以前,当横江知晓那绫波真君既是远古高手,又只有道君修为的时候,横江心中已有疑问,只不过当时横江离开绫波真君的仙府之时,见到王玄应守在仙府出口之外,横江还以为,必定是各方天尊用了寻常仙门中人难以理解的仙门法术,以逆天改命的手段,强行让绫波真君长存于世。 如今看来,肯定另有隐情。 碧水真人不等横江提问,已是说起了此事,道:“道友有所不知,远古之时,我仙道世间的高手往上探索宇宙星空,见星空无边,却依旧孜孜不倦,有许多高手去了宇宙虚空之后,最开始还偶尔传讯回来,到后来传回的信息越来越少,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其中甚至有长生不老的天尊!往下探索,则遇到了深渊地狱,当时我仙道世间与深渊地狱初次相遇,都不知道对方实力如何,于是都想灭了对方,于是生死相杀,杀得血流成河,双方损失惨重。到后来战争强度渐渐减弱,深渊诸魔渐渐收缩防守,我仙道世间才有了一份安宁。” “当时世间众多天尊,都猜测深渊诸魔是在韬光养晦,集结力量,故而我仙道世间众高手不敢有半点放松,重兵把守在深渊地狱与仙道世间的交界处。这一守,就守了数万年。我仙道世间虽然高手众多,可除了极少数天尊能长生不老之外,剩下之人,哪怕道君也只有十万年寿命。于是仙道世间为了积聚力量,众多天尊群策群力,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让道君高手,冰封沉眠!一旦道君沉眠,就不再会消耗寿元。当有朝一日,深渊地狱卷土重来的时候,再叫醒那些沉眠的道君高手,则能聚集最大的力量,和深渊诸魔,决一死战!” “那绫波真君,以及我青龙宫诸多道君,包括我在内,都是用这种沉眠的方式,一直货到了今日。” 原来如此! 世间天尊果真是非同小可。 即便横江这等智略高深之人,也未曾想到这一点,天尊却创出了这般手段。 横江问道:“道友为何要将这些事情,说给我听?我如今修为只有纯阳境,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小仙人而已,只怕以我的修为和道行,还不够资格知道这些仙道世间的辛秘吧?” 碧水真人道:“你和我青龙宫,本就缘法极其身后。甚至可以说,你与我青龙宫的因果,比天高,比海深,这种关系,又哪里是区区仙门规矩,就能阻挡得了的?” 横江眼神一凝,不再多问。 在他心中,已隐隐想到了一个答案。 独孤信听了这些话语之后,神色也有变化。 她看向横江的眼神,多了一份眷恋,一份不舍。 独孤信心中暗想道:“横兄身份,如此不凡,我只是一个纯阳剑仙,就算我天赋资质再如何出众,只怕也远远难以和横兄相比。即便横兄不计较我女扮男装骗他,丝毫不怪我,只怕我也配不上他……” 这个时候,独孤信心中又有几分无奈。 她甚至痛恨自己聪明。 若是愚笨一些,看不透镜花水月,猜不到前尘往事,她就能一直浑浑噩噩的跟随在她的横兄身边,享受这成双成对,近乎于双宿双栖的温馨。 唯独左护法没有想清楚,一直蒙在鼓里。 不过,左护法虽然不没有想明白,但是此时此刻,他对于碧水真人的敌意,也已经渐渐消散。 碧水真人飞至左护法身边不远处,脚踏在祥云之上,问道:“诸位道友,可否让我送你们一程?” 横江笑道:“固所愿尔!” “善!” 碧水真人淡然一笑,又朝左护法看了看,道:“阁下是否直到现在,都怀疑我是不是真龙?” “哼!” 左护法虽然没有嘴巴,但这并不妨碍他以仙门腹语术,隔空哼了一声,嘲讽左护法。 嗷! 龙吟惊天动地。 碧水真人身躯一颤,往下方海面落去。 他尚未落地,身上已经出现了照耀四方的碧绿色。 海水本就一片蔚蓝,如今被这光芒一照,更变得像是翡翠一样,在阳光下耀眼夺目。 碧水真人的身躯陡然变长,变大,鼻子变得比以前长了无数倍,脑门上长出了两只鹿角,手脚则变成了爪子。 他就在左护法额头独眼的视线里,变成了一条真龙! 此龙长达数十里,与仙门典籍里,以及凡俗世间的神话书籍里,记载的,传颂的真龙形象,一般无二。 “道友现在可相信了?” 碧水真人所化真龙在空中回过头,龙目打量着站在祥云上的三人,道:“可惜,我终究只修炼到了道君境界,没有修得长生道果,只算是四爪真龙。若是再进一步,成就天尊,则修成五爪金龙,那才是我远古龙族,最为强横的形态!” 横江听闻此言,微微一笑。 他记得清清楚楚,位于三宝宙船所在那一层深渊地狱里,青龙天尊殒落之后留下的骸骨,就不止四只爪子。 左护法则沉默不语,眼中满是不忿。以他心魔的性格,自然是想要反驳几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诸位且看我手段!” 真龙挥动爪子,朝着几人脚下的祥云一扯,祥云就落到了真龙的脖子上。 紧接着,真龙腾空而起。 飞至万里高空之后,碧水真人问道:“按照道友的行程方向,莫非是要去广寒宫?” 横江道:“道友所言不差,正是要去广寒宫!” 碧水真人又道:“离开青龙宫之前,紫薇道友对我说,横江道友这一次去广寒宫,和广寒宫之间,必有一战,他担心横江道友势单力孤,让我伺机而动,如今看来,他算得半点不差啊!” 何止半点不差,说是料事如神,也不为过! 嗷! 真龙再是一声龙吟,往广寒宫方向,飞驰而去。 龙行大海,速度何其迅捷! 横江站在附着在龙背的祥云上端,打量着下方海景,只见诸多岛屿,像是流星一样,从下方一闪而过。 随着真龙飞驰速度越来越快,聚集在真龙爪子上的云雾,也越来越多,最终化作四团云彩,将真龙的龙身都遮住了大半。 令人惊奇的是,真龙速度虽然快,可却似乎有一圈无形的力量,环绕在真龙周身,使得依附于真龙爪子上的云团,竟在真龙极快的飞行过程当中,没有半点损毁与涣散的迹象。 随着云雾聚集的越来越多,真龙大半身躯,已藏于云中。 若是从地面往空中看,则只能见到,高空深处,有一团方圆数十里的云雾,正朝着天际深处,急速飞驰而去。 偶尔可以见到,真龙的龙首从云中显露出来,或是龙爪显露出来。 至于龙爪与龙首同时从云中显现出来的景象,几乎难以见到。 这就是世人所言,神龙见首不见尾,潋滟随波千万里! 第四百七十九章:极北广寒宫 真龙飞翔,速度何其迅捷。紫you阁 www.ziyougE.com 横江原本的计划,是要在驿站里,雇佣天马飞车一类,再凭着九崇山飞行法阵的手段,达到一日二十余万里的速度,争取星夜兼程,早些赶赴广寒宫。 可事到如今,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 当黄昏时分,横江以掐算之法,算了算距离,他竟然恍然发现,距离遇到碧水真人之处,已经有了百万里之遥! 难怪这碧水真人从青龙宫赶赴宣明道场,再从宣明道场追到神女雕像所在之地,再追到大海之上,如此一路跟随而来,也能在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将横江追上! 以碧水真人这种速度而言,若是全速飞驰,只怕用不得三五天,就能追上众人。只是因为碧水真人先前一路都在寻人,不敢飞的太快吗,否则按照这真龙的速度,稍稍分心失神,一个恍惚间,就已经飞跃了不知道多少山河! 这就是远古生灵的手段吗? 远古众生,何止真龙这一种? 除了真龙之外,凤凰、麒麟、金乌…… 凡此种种,无一不是强横至极的物种。 左护法惊叹于真龙的强横,横江却感慨岁月的无情。 可惜,再如何强横,也敌不过时光荏苒。 正如仙道世间里流传着的一句话:人力有时而穷,神同不敌天数! 真龙飞行不停,夜幕渐渐降临。 星光璀璨,自远空照射而来。 横江没有闲心与世间去伤感岁月,他盘膝坐下,施展出凤凰晒翅之法,修行起来。对于如今的横江而言,凤凰晒翅之法,虽然含有一个晒字,可修炼这种法门最好的时间,却并非是在烈日炎炎之下。 自从横江曾引动朱雀七星之后,原本最适合白天修炼的凤凰晒翅之法,已经变成了夜里最适合修炼的功法。 朱雀七星,光辉璀璨。 远远看去,就像是在宇宙虚空深处,有七个灯笼汇聚成七道光束,自亿万里外道遥远星空,朝横江照射而来,极其精准的照射在横江身上。 真龙飞行速度虽快,可朱雀七星的星光,却没有半点误差,落在横江背上。而从横江背上延伸出来的火焰翅膀,恰好在星光下张开,将所有星光,尽数吸入了翅膀当中,没有丝毫泄露。 真龙速度飞快。 星光向聚光灯一样,追逐着真龙的声音,光线落点的位置不差一分一毫,全然落到横江背后的火焰翅膀上。 这个时候,左护法终于恍然大悟!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碧水真人说横江和青龙宫的因果,非同小可。 天空里明亮到发出光束远照亿万里的朱雀七星,给足了左护法答案。 朱雀七星! 青龙宫! 仙道世间里,将四方星辰,按下了四个名目。 南方有朱雀七星,西方有白虎七星,北方有玄武七星,东方有青龙七星。 青龙朱雀,同为四象之一。 这般关系都不算因果深厚,还有什么能算因果深厚? 今夜的月亮是一轮弯月。 月光很窄,很细,就像是凡俗世间里,农人收割谷物之时的镰刀锋刃。 月明星稀。 月暗则星辰明亮。 朱雀七星在月光昏暗的夜晚,显得更加醒目,尤其是散发着星辰光柱的朱雀七星。 广寒宫远在仙道世间极北的地方。 习风只是一个纯阳仙人,自然无法在短时间内,将消息传达至广寒宫。只不过广寒宫早就知道,瑶池嘱托习风前往紫霄宫地界,去那神女雕像之下,等待横江出现。习风是紫霄天尊高举仙国那一日,受瑶池之托,离开了广寒宫。时至今日,业已将近一年时间,广寒宫在这一年里,一直等待着横江出现。 当南方朱雀七星大亮的时候,广寒宫已经知晓,横江必定会前往广寒宫。 远古之事虽没有多少人知道,可广寒宫乃一方仙宫,广寒天尊乃是长生不老之辈。既是长生不老,只要活得久,又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打听到的?以广寒天尊的身份地位,她若问人,旁人又如何不会回答她?而若广寒天尊,本就是从远古之时,活到今日的天尊,远古之时的事情又怎能瞒得过她? 于是,当碧水真人以真龙之躯,飞跃汪洋大海,飞跃上亿里路程,来到极北之地,落到那长年累月被冰雪覆盖的陆地之时,广寒宫已经做好了诸多准备。 极北之地,在仙道世间里,算是一处奇景。 在白昼的时候,天地之间,几乎只有两种颜色。 一种是蓝色,天空蔚蓝,蓝得可怕,蓝得深邃,蓝得透彻。 透彻到仔细凝视天空,能隐隐约约见到,有白色的星光,从宇宙虚空深处,照射而来。 除了蓝色,就是白色。 白的是几乎微不可查的星光,以及飘过天宇的白云,还有大地上一望无垠的冰雪。 除了这两种颜色,寻常之时,再见不到其他的颜色。 地上虽然有树木,可就连树木都是洁白无暇,在阳光下灼灼生辉,绽放出水晶一样的光彩。偶尔可以见到狗熊,大鹅一类的生物,出现在视野当中,也是长得通体雪白。 这仿佛是一个白化了的世界。 而到了夜晚,天地间也只有两种颜色。 夜空奇黑无比,星辰和月亮发出银白色的光芒,给人一种散发温暖的假象。 有些时候,天宇深处会出现一抹像是缎带漂浮一样的景色。 在这一瞬间,这极北之地的景物,就变得瑰丽多姿,多彩夺目。 那些缎带一样的东西,就是极光。 好似是九天仙女在空中飞舞,而极光则成了仙女身上飘飞的绸带、流苏,煞是好看,,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来到极北之地以后,碧水真人就变成了人形,不再以真龙的身形飞驰,虽然依旧是由碧水真人驾云飞驰,可一日也只有十几万里,速度远远不如从前。 左护法曾问碧水真人,为何不再按照先前的速度飞行。 碧水真人则回答他:“极北之地这广寒宫里,住着的那群女人,都是因为长年累月,见不到外面的男人,缺少男人身上的阳气滋润。正所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于是这极北之地的女人,因为阴盛阳衰,所以阴阳不调和,故而性格出现了大问题,要么脾气古怪,要么性格孤僻,反正很是难缠。若我以真龙之躯,直接飞至广寒宫门口,哪些脑子不正常的女人肯定会认为我是去登门挑衅,必会大打出手。” 左护法听闻此言,眼中浮现一幕不屑之色,道:“莫非你是怕了?” 碧水真人道:“怕倒是不怕!” 左护法道:“你这分明就是强词夺理!难道你堂堂远古真龙,就是怎么贪生怕死的?” 碧水真人终究是修炼数万年之辈,涵养极高,也许是因为自远古之时至今,碧水真人成沉睡了无数年,所以性格较为内敛,竟然没有因左护法的话而生气,反倒是心平气和回答道:“自我陪你们来到这极北之地那一刻起,我就免不得要和广寒宫之人,做过一场,大战无法避免。可激发争斗的方式,却不应该由我而起。” 左护法心中不解,却不再反驳。 他虽是心魔,却也明白自己智略不够,若论阴谋诡计或许还能有些手段,可若是实打实和人斗智,却因心魔根基太差,终究比不得别人。 碧水真人道:“若是因我和广寒宫之间的矛盾,从而大打出手,那就代表着我青龙宫,和她们广寒宫起了争端。若是矛盾不因我而起,而是因你们而起,到时候我在出手相助,就不代表我青龙过与广寒宫激战。我只算是以我碧水真人的个人身份,替我的道友出一臂之力而已。” 哼! 左护法衣袖一甩,他越发的觉得,人心险恶,暗道:“难怪在这仙道世间里,虽然每一个仙门中人,都有心魔,或迟或早,都会经历心魔劫难。可因心魔爆发,从而走火入魔的仙门中人,却少之又少。只因我辈心魔虽然奸诈诡秘,可比起人心险恶,终究差的太远了!只怕那些因心魔而走火入魔的仙门中人,要么就是本身就愚笨不堪,要么就是道心太脆弱,要么就是疏忽大意,这才被心魔趁虚而入。也难怪尊上在收我为左护法之前,根本就不把我放在心上,似我这样的心魔,又怎会被尊上那种道心无双之人放在眼里?” 左护法心中叹息不已,他又越发的觉得,跟随在横江身边,是一件最明智的选择。 广寒宫越来越近。 一座冰山,矗立在天地之间,挡住了半阙天空,就好似整个西北之地,都被这一座冰山的山脉,从中分割开来。 冰山顶端,建立着一片宫殿群。 宫殿群的主殿最为辉煌,门楣上悬挂着一块金字招牌,横江和独孤信以众妙之相眼罩,再加上纯阳仙人的破妄之眸,远远一看,就看清楚了金字招牌上以古代龙章凤箓,刻画着三个大字。 即便二人对龙章凤箓,没有什么早已,也能猜得出来,那必定就是广寒宫三字。 望山跑死马! 几人虽见到了巨大的冰山,看到了广寒宫,可实际上距离广寒宫尚且有数百里之遥。 对于仙人而言,千里之遥,尚且能片刻即达,区区数百里算得了什么? 不一刻间,四人出现在了广寒宫所在的冰山脚下。 前方一条寒冰雕琢而成的山路,一节一节往上蔓延,直达广寒宫门口。 而在冰霜道路的最下端,位于冰山脚下,则建立有一座巨大的牌坊大门。这块大门,比起宣明道场山腰之处,那一座大门,至少大了十几倍。 这就是广寒宫山门所在。 两个纯阳仙人,一左一右,站立在山门两侧,一动不动,仿佛是两座雕塑。 唯有她们身上冒出的丝丝缕缕仙气,意味着这两人是个活人,而且早已修炼至了仙人道果。 连守门弟子,都是仙人! 单凭这一点,就足以像世人昭示着,堂堂天尊座下的仙宫,远非寻常仙门道场可比! 这个时候,横江也完全明白了,当年赵清雪和洪馨菡出现在宣明道场之时,赵清雪眼中那目空一切,将其他人看成是蝼蚁之辈的傲气与底气,到底从何而来! 仙宫气象,非比寻常!! 第四百八十章:远古旧事 宫阙依山而建,延绵不绝。 那重重叠叠的阵势,就连戴上了众妙之相眼罩,施展出了纯阳仙人破妄之眸独孤信,也看不破阵势之玄妙。 横江自恢复了神魂奥妙之后,便已今非昔比。 自从参悟了徐无忌留下的魔心种道大阵,横江在阵法一途,虽依旧难以和当年的徐无忌相比,可普天之下,包括天尊在内,已没有多少高手,在阵法一途的造诣,能稳稳压制横江。 四人站在远方,眺望冰山宫阙。 横江心中未免生出了一丝望洋兴叹的感慨,以他目前在阵法一途的手段,若要破阵,也只能依仗徐无忌留下的金丹。 终归是天尊道场仙宫,非比寻常,亦非同小可。 这般护卫山门的阵势,比起横江在紫霄宫原址那座神女雕塑周围,见到的阵势,更要玄妙几分。要知那神女雕塑周围的阵势,也绝非寻常阵法,而是紫霄天尊亲手布置而成,玄妙不凡。 左护法凝望天穹下的大阵,问了一句,“难道,这广寒天尊在阵法一途的实力,远远超过了紫霄天尊?” 横江神色深沉,眼神灼灼发亮,没有回答。 独孤信亦是沉默不语。 碧水真人则道:“左护法此言差矣,并非是广寒天尊的实力,比紫霄天尊更强,而是这世间许多女中豪杰,都聚集在了广寒宫,无数年来,不知多少天才女子,群策群力,不停的改造广寒宫的护山大阵,才使得这一座大阵,越来越玄妙,越来越厉害。不过纵使广寒宫女子再多,纵使她们无数年来精益求精的改造大阵,可这护山大阵的阵法体系,依旧脱不开徐无忌的阵法之道。若是徐无忌想破广寒宫阵法,只怕是眨眼之间,就能将此地阵势,破得干干净净!世人自古以来,就擅长男主外女主内,广寒宫大多都是女子,可他们再如何将这阵势建设得完美无缺,也终究是不过如此。” 碧水真人这一番话语,未尝没有贬低女人的意思。 横江摇头不语,心中沉思,想道:“这碧水真人,必然是没有见过中土帝国洪都道场的徐夜月,也未曾见过那徐夜月亲手布阵。若碧水真人见过徐夜月,只怕他再也不会,如此心口磁环,说女人比不上男人。等到有朝一日,徐夜月修炼有成,回复当年徐无忌道君的实力,她在阵法一途的能耐,绝不亚于当年的徐无忌。更有可能,因女人的思维方式与男人的不一样,于是徐夜月因多了女子的思维与灵感,也许她在阵法一途的能耐,比起当年徐无忌,更加卓绝!” 左护法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唯有独孤信,微微皱了皱眉头。 她皱眉的动作,很是轻微,很是隐蔽,哪怕在她身边站着的横江和碧水真人,都是实力不凡,感觉极其敏锐之人,也未曾发现独孤信脸上一闪而过的神色。 不过,独孤信虽被碧水真人说得心中不舒服,可一想起如今和横江并肩站在一起,独孤信心中那刚刚出现的不满情绪,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念想着:“也许碧水真人说的没错,男主外女主内本就是自古以来传下的习俗,我要是能和横兄双宿双栖,以后相夫教子,也是极好的……” 一想起这些,独孤信心中一阵柔软。 这一瞬间独孤信忘记了,她和横江之间,若想走到她遐想的那个场景,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仙门高手的听觉,何其敏锐。 哪怕横江等人和广寒宫的山门,尚有一段不短的距离,那守卫在广寒宫山下门口处的两位纯阳仙人,已经把碧水真人的话语,听得清清楚楚。 那左侧女子身形一闪,飞至碧水真人面前,指着碧水真人怒喝道一声:“你是何人!竟敢在广寒宫门口,贬低女人?此地乃天尊道场,广寒天尊就是女人,莫非你连广寒天尊都不凡在眼里,竟敢如此大放厥词?” 右侧女子虽然留在山门之处没有飞过来,却也不甘寂寞,怒道:“没有女人,哪来的男人?莫非你是天生天养,石头里蹦出来的?” 碧水真人越众而出,走到了横江前面,凝视着眼前两个仙人。 他乃堂堂道君,虽不愿意直接与广寒宫正面冲突,可区区两个仙人,又怎会有资格在他面前指手画脚? 碧水真人冷冷一笑,道:“没想到你等虽愚笨不堪,却也知道,世间有些生灵,是天生天养,自行生成。” 听闻此言,左侧那人凝神问道:“你是何人?” 碧水真人道:“速去禀告,告诉那唐芯真人,就说故人来了!” 那女仙问道:“故人?既是故人,那就先禀明身份!若连名号都不肯爆出来,藏头露尾,形同鼠辈,又怎能算是我广寒宫道君的故人?我广寒宫的关系,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攀得上的。” 啪! 碧水真人衣袖一甩,袖子里显现出一只龙爪,扇在对面女仙脸上。 那女仙虽师从广寒宫,所学不凡,可平日里骄纵惯了,又极少和人动手,以前就算和人起了争执,对方也会看在广寒宫的颜面上,让她三分,故而这女仙根本就没有什么和人斗法杀伐的经验,在碧水真人一巴掌打来的时候,竟连躲闪逃避的动作都没有,神态一呆,愣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龙爪由远及近,直到被打飞出去,身躯在空中陀螺一样的打着转,她才猛然间反应过来、 “你!你竟敢打我!” 女仙捂着脸,指着碧水真人,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广寒宫无端伤人!” “无端?” 碧水真人冷笑道:“只许你出口成脏,就不许我打你出气?” 女仙暗暗捏出法诀,已经将此地消息,以隐秘的传讯之法,传回了大门当中,她口中却道:“我不过是说你一句阿猫阿狗,你就受不住?若我再骂得很些,你是不是会直接杀了我?” 碧水真人又是衣袖一甩。 啪的一巴掌,甩在女仙脸上,将她打得飞了出去,喝道:“再出口成脏,我必杀你!” 这一幕,左护法全看在眼中。 他有些想不清楚,先前碧水真人明明说得好好的,不会率先对广寒宫动手,免得落人口实,如今却连续打了对方守卫山门的弟子,岂非和先前所说之言,前后矛盾? 横江和独孤信却视而不见。 这两人明白得很,碧水真人虽打了对方仙人,却根本没有和广寒宫闹翻的意思。此事若论对错,完全是碧水真人占了理。对方先侮辱了他,把他叫做阿猫阿狗,碧水真人才会后发制人。 不一刻间,一个身材窈窕,穿着白色衣裙的女子,领着广寒宫一众女仙,从山顶飞驰而来,落到山门之外。 那被打的女仙,捂着脸面,跑上前去,告状道:“真人!您可要给我做主呀!” 这女仙也许是因为激动,说话之时语气太激烈,口中气息冲到了牙齿。 二三十颗大白牙,从她嘴里喷出来,洒在雪地里。 先前碧水真人那两巴掌,早已打断了这女仙的牙根,只因纯阳仙人体魄不凡,这才让牙齿没有立刻脱离口腔,如今受到气息冲击,就再也保不住了。 “住口!” 那被唤作真人的美艳女子眼神一沉,不再理会跪在地上的女仙,而是转身看向碧水真人,道:“我广寒宫弟子只骂了两句,阁下就下此毒手,莫非真不将我广寒宫放在眼里?” “哼!” 碧水真人眼神冰冷,道:“天地之间,苍生无数。众生当中,无论谁骂本真人两句,本真人都能稍作忍耐,唯独你广寒宫没这个资格!” 那广寒宫的真人眉头一皱,问道:“本座广寒宫道君唐芯,不知阁下是谁?” “明知故问!本真人多年不来广寒宫,没想到你广寒宫虽然连道君都换了许多代,可这装聋作哑,是非不分的能耐,却一直传了下去!我道号碧水,世人见我修为尚可,奉我为道中君子,叫我一声碧水真人,你可听说过我的名号?” 碧水真人自报姓名之后,唐芯真人脸色一沉。 她冷冷盯着碧水真人,道:“阁下是来讨债的?” 碧水真人冷然说道:“远古之时,各方天尊早有论断,你广寒宫欠我青龙宫的恩怨,有朝一日,自会偿还,不急于一时。今日我来此地,是陪我几位道友而来。” 唐芯真人道:“这么说来,你今日不代表青龙宫?” 碧水真人点点头,道:“也不一定!你广寒宫若再出言不逊,辱我真龙一脉,那么我今天来广寒宫的目的,就不仅仅是以私人身份,替我这几位道友助拳这么简单。当年在深渊地狱,我仙道世间众多天尊,与深渊地狱里众多大魔激战,若不是你广寒天尊迟迟不到,我家青龙天尊怎会殒落?” 唐芯沉默不言。 碧水真人又道:“凡俗世间有那么一句话,说是出来混的,迟早要还。你广寒宫坏债的日子,我青龙宫的紫薇真人已算的清清楚楚,那日子虽然不是今天,却也不远了。” 唐芯神色震怒,却没有反驳半句。 她乃堂堂道君,对于仙道世间的旧事秘闻,比起寻常仙人要清楚地多。她知道碧水真人所言,句句是真,且世间众多天尊,对于当年青龙天尊的死,早就有了评判,认为广寒天尊难辞其咎,唐芯亦无从反驳。 于是,唐芯只得看向碧水真人所说的几位道友,对这站在几人正中间的横江问了一句,“你们来我广寒宫,所为何事?” 横江道:“我来见一个人。” 唐芯真人问道:“见谁?” 横江道:“瑶池。” 唐芯真人眼神一沉,喝问道:“你就是宣明道场弟子横江?” 横江道:“看来阁下早就知道我要来。” 唐芯真人问道:“是又如何?” 横江道:“你既早已知道我是来见瑶池的,为何将不及时迎客,让我去广寒宫内见她,反倒是站在这里无动于衷,毫无半点迎客的想法?你广寒宫好歹也是仙门正宗,理当有礼有节,为何今日却像邪魔外道一样,毫无半点礼数?” 唐芯真人冷声说道:“瑶池乃我广寒宫真传弟子,身份非凡,又怎是你想见就见的?念在你修行不易,今日你们在广寒宫门口喧哗之事,我既往不咎,你且速速退下,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横江剑眉一扬,语气依旧是云淡风轻,嘴角依旧挂着一丝温和的笑容,道:“若我一定要见呢?” 唐芯真人道:“你要见瑶池是你的事情,与我何干?” 唐芯真人说完这句话之后,领着一众广寒宫女仙,飞入了广寒宫的山门,回广寒宫诸多殿宇里去了。 大阵光芒,陡然闪现。 重重叠叠的浩瀚阵势,将广寒宫所在的冰山围住,把横江等人,阻挡在了大阵之外。 第四百八十一章:仙家圣地 “碧水道友,你觉得此地景象,算不算的人间胜地?” 横江眼眸微微眯着,瞳孔里乍现一丝精光,朝碧水真人问了一句。 碧水真人回头看向横江,诧异道:“道友何出此言?” 横江道:“我在想,如此秀美绝伦的广寒宫,若有朝一日毁了,算不算是我仙道世间的一大遗憾。” 这是要灭了广寒宫? 碧水真人眼神一定,仔细打量着横江,希望能从横江的神态里,看出某些端倪,以此来揣摩横江心中所想。可惜,此刻横江的心绪,格外平静。碧水真人端详了许久,都看不出一个所以然。 于是,碧水真人答道:“在旁人看来,也许广寒宫算是人间仙境,甚至是仙家圣地,可在我青龙宫之人看来,此地不过是藏污纳垢的地方罢了。” 此话说来有理。 碧水真人曾当着唐芯真人的面,挑破了广寒宫在许多年前,出卖青龙天尊之时。如此算来,在青龙宫之人面前,广寒宫哪有什么威仪可言? 不过,横江却知道,碧水水真人所说的仙家圣地,也确有其事。 广寒宫的女弟子,在仙道世间里,实在太出名。 许许多多年轻的仙门弟子,在求仙问道一途当中,有一个很强烈的愿望,那就是有朝一日,能娶一个广寒宫女弟子为妻,和她结成道侣。 也正因如此,当初在拓锦殿暂住之时,那广寒宫女弟子鲁巧指,受人挑唆,找来一大票仙门弟子,半夜前去袭击横江之时,三言两语就叫来了一大批人。 横江沉思片刻,问道:“道友真愿与我同进退?” 碧水真人道:“求之不得!” 横江道:“你助我这一回,我必记得你的这番善缘。” “善缘不善缘的,都是小事。”碧水真人虽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他眼底深处,却已洋溢着几分炽热。仿佛对他而言,横江这一番记住善缘的承诺,比起碧水真人真正遇到了什么天大的福缘,更加值得庆贺。 广寒山势延绵,千里不绝。 山峦如屏,将极北之地呼啸纵横的寒风挡住挡住了大半,尤其是唐芯真人进入山门之时,将护山大阵开启,这阵势之威,把周遭剩余的清风,尽数挡住。 冰原之上,四野洁白。 无数年间,就连生长在极北之地的之物,也变得莹白一片,没有半点姹紫嫣红的绚丽姿态,这样的雪白山林,不适合生灵繁衍生息。 于是,当横江几人站在山门之外,仰观天地,俯察万物之时,只能看到天际尽头,有几只苍鹰翱翔,原野与天空那灰蒙蒙的天际线交错处,有一只大白熊,孤独的行走着。 放眼纯白,耳中听不到声音。 山峦好似是洗过一样。 在别处,再也见不到这么干净的天地。 横江打量着周围天地,摇了摇头,眼神里有些感慨。 “自今日起,这番美景,只怕是要变上一变了。” 横江摇摇头,自衣袖当中,掏出了一个黑黝黝的盘子。 这个盘子,乍看一眼,有些像是凡俗世间里,用来装纳菜肴的菜碟子。 可仔细看去,却又有不同。 若将盘子的黑色,换成银白色,这盘子则更像是一轮满月。 若将黑色换成金黄、火红,那这轮盘子则如一轮旭日。 盘子当中,一只鸟儿的图案,清晰可见,栩栩如生。 “横兄是要以这冥凤浴火盘,来破去广寒宫大阵?” 独孤信看了看横江手中轮盘,眼神有些惊诧,却不怀疑横江的手段到底能否凑效,只以九崇山仙门啸法,传音给横江,道:“横兄神魂恢复之后,天赋与悟性,当真是举世卓绝!若这冥凤浴火盘,能破掉广寒宫大阵,就意味着此法宝必当是机器玄妙之物。而越是玄妙的法宝,越难以参悟,更难以掌控。横兄恢复神魂至今,也不过数月而已……” 横江沉吟道:“这段时日,有关修炼之事,说起来独孤兄可能不信。” 独孤信道:“横兄但说无妨。” 横江道:“正如那一夜在宣明峰顶,我在神魂恢复之后,突然就引动了南方朱雀七星,星辰精气灌体内,一夜之间修至纯阳。这段时日以来,我在阅览九崇山扬帆之法里,诸多九崇山秘诀之时,有时候灵光一闪,就能将九崇山法诀,完完全全了然于胸,仿佛我对那些法诀,已经苦修多年,早已达到了炉火纯青之境。半月之前,我拿出这冥凤浴火盘,准备以纯阳仙人的道行,仔细研究一番的时候,又蓦然发现,我对冥凤浴火盘,似是极为了解,掌控这件法宝,似乎想掌控自己的手脚一样简单,如同臂使。” 独孤信想了想,道:“也许,这九崇山一脉,与转世重修之前的横兄,关系匪浅。” 横江微微皱眉,没有回答。 九崇山虽有数万年历史,可相对于远古至今的悠悠岁月,实在算不得什么。 哪怕和横江在梦中那万世轮回之际,历经的数十万年光阴相比较,也实在太短。 横江朝冥凤浴火盘上轻弹一指,这法宝就似一轮明月,悬浮在横江脑后,继而就有一只燃烧着漆黑火焰的火鸟,从冥凤浴火盘里飞出,环绕在横江身边三尺之外,绕着圈飞翔着,不知疲倦。 嗡嗡…… 剑鸣响了起来。 横江手中,又多了一颗金灿灿的丹丸。 这是徐无忌的金丹。 寒风乍起,吹刮着周遭冰原,将冰雪一层一层刮起,汇聚在横江周身,席卷成了一场巨大的冰霜风暴。 风暴当中,一支一支晶莹剔透的冰霜小剑,正在凝聚。 碧水真人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问道:“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横江头也不回,道:“碧水道友替我护法就是。” 风暴里凝聚成的冰剑在剑锋成型之后,像乳燕投林一样,飞向独孤信,独孤信则衣袖一甩,让冰剑从她衣袖下飞过,而这些袖子下飞出来的冰剑,比起先前,剑锋上已多了不少玄奥的纹路。 横江与独孤信一个制剑,另一个雕刻剑锋,分工协作,配合得天衣无缝。 两人做出此事之时,全然没有半句话语交流,却早已心有灵犀。 七日之后。 十万冰剑,炼制完成。 独孤信手持七寸玉剑,将十万冰剑按照九脉求魔剑阵的阵势,一一布置完整。 九脉求魔剑阵已成,横江掀起的冰霜风暴,尚未散去。 风暴当中再也没有出现新的细小冰剑,所有冰霜,凝聚成了一道巨大的冰霜柱,高达上千米,笔直向上,由下往上看,心中会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这冰柱就是一根刺破天穹的擎天玉柱。 七日以来,每逢黑夜,南方七星会放出璀璨的光芒,照在横江身上。 每当到了这个时候,那一只盘旋在横江周围的凤凰,就会停止翱翔,它会站在冥凤浴火盘上,面对着南方朱雀七星,伸展着翅膀,尽情吸纳宇宙星空里直灌而来,且极其精纯的星辰精气。 这段时日,火凤凰从最开始的火焰形态,渐渐变得羽翼丰满,就连尾羽上的纹路,也已纤毫毕现。 这几天当中,暴风雪遮住了周围百里。 当寒冰玉柱凝聚成形之后,横江周围的暴风雪,渐渐平息。 到了这个时候,左护法才问道:“尊上要破阵了吗?” 横江点点头。 左护法叹道:“广寒宫贵为一方仙宫,阵势浩瀚,非比寻常。如果广寒天尊在此,哪怕天尊前来,想要破阵也极为艰难。现在就算广寒天尊没在广寒宫,世间除了天尊以外,只怕再无高手,能够破阵。尊上要以仙人道行,破广寒宫护山大阵,此举一旦传了出去,必定会震惊寰宇。可惜,广寒宫位于极北之地,周围千万里,尽被寒冰覆盖,没什么生灵,更无多少仙门道场,尊上这一次壮举,只怕没有多少人来观瞻。” 观瞻? 横江摇摇头,道:“今日我要击破广寒宫,只为了瑶池一人。至于世人如何看我,是否有人观瞻,此事与我何干?” 碧水真人听闻此言,大笑赞叹,道:“哈哈哈,横道友说得好!只凭这一席话语,就足以见证,横道友的道心,当真是举世卓绝。这世间口口声声说不在乎别人看法的人,数不胜数,可真能做到的,却是凤毛麟角。” 独孤信却道:“左护法无需多虑,今日破阵,未必无人观瞻。” 左护法惊问道:“此话怎讲?” 独孤信道:“我们从紫霄宫地界,一路赶赴极北之地,来到这广寒宫。这一路上,虽是马不停蹄,且因有碧水道君相助,速度极快,且我们没有对任何人说,我们的目的地是广寒宫……不过,左护法忽略了一件事情。” 左护法问道:“何事?” 独孤信指了指南方天空,道:“自从横兄的神魂恢复之后,朱雀七星的星光,一直关灌注在横兄身上。对于仙道世间的高手而言,那七道星光,一路往北,直指极北之地广寒宫,岂非相当于指路明灯?世间高手只需仰观宇宙,就能猜到我们要去何处,若有一些精通掐算、起卦、占卜的高手,推演一番因果,就能猜到我们与广寒宫,必有一战。仙道世间,高手众多,碧水道君速度虽快,可世间其他道君的飞行速度,比起碧水道君也差不得太多。我们已在此逗留七日,算算时间,那些想要来此观瞻的各方高手,应该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左护法沉默不语。 众人说话之时,暴风雪已散的干干净净。 这时候朝四周打量,视线再无风雪阻挡,极目远眺,远近上百里,一览无余。 左护法虽只有一只独眼,可视力却极佳,比那些长着两只眼睛的仙人,看得更远,当他以破妄之眸法门,扫视远处之时,已是看到了,在数十里外一座稍稍凸起于冰原的小山丘上,已经聚集了许多仙门中人。 ============= 断更的问题,是我不对,我道歉,但我真的没有仙逝,本书也不会太监。 正如那天发的消息,我写作状态实际上没问题。 这周断更,是因去了一趟出版社,洽谈一些事宜,奔波应酬,所以耽误了日常更新,请大家谅解。 第四百八十二章:打破仙宫 横江修行不足二十年,虽在中土帝国威名隆重,可离了中土帝国,已无多少人识得横江。离开紫霄宫地界之后,听过横江之名的人,也微乎其微。 至于独孤信,则也和横江差不多。 左护法则穿了一个斗篷,全身都藏起来了,盘膝坐在横江身边,就像是冰中垂钓的老叟,独钓寒江雪,虽给人一种孤寂之感,却在这浩瀚天宇当中,更显渺小。 唯有那碧水真人,远远朝四方仙门中人,点头示意。 他点头,是因为遇到了熟识之人。 终究是道君高手,哪怕这许多年来,经常处于沉睡状态,很少离开青龙宫,极少在仙道世间奔波。可碧水真人终究是道君,而且是从远古活到今日的道君,即便在世间行走的次数很少,可他每一次出现在天地之间,无一不是因为那青龙宫的紫薇真人,以推演之法,算到了天地间将发生重大的事情,才请碧水真人出山。 于是,在世间道君高手心中,碧水真人每一次出现,都代表有重大的事情要发生。 譬如…… 今日! 众人远观凝望。 正如先前左护法所言,四方高手处于观瞻状态。 观瞻二字当中,一个瞻字,存有瞻仰之意。 左护法虽自高自大,用了一个瞻字,可观瞻一词用在今日,半点不差! 哪怕每一群围观的仙门弟子当中,都有一个道君高手坐镇,左护法所言之“瞻”字,也没有半点差错! 只因横江今日面对的敌人,是广寒宫! 天尊道场广寒宫! 世间天尊,无一不是震慑万古,威凌天下之辈。即便天尊有事外出,暂未驻守在仙宫当中,在天地之间,也没有谁敢在仙宫门外动土。 于是,横江这种胆大包天之辈,足以让人瞻仰。 他今日所作所为,不论是正是邪,不论是对是错,单凭这一份勇气,就足以让世人敬他三分。 众人识不得横江的来历,却能看得出来,横江头顶高悬的那冰晶玉柱,锋芒毕露,必定是一种,极其强横的仙门手段。 于是,有人问道:“那是何人。” 极少有人知晓。 也有仙门高手,给碧水真人传音,问他是否知道横江的来历。 碧水真人却听而不闻,佯装不开口说话,暗地里却不动声色的给横江传言,道:“周围道君,有三十几位,除了两三个道君是来自于各方道场之外,剩下三十余位道君,全都来自于天尊门下的仙宫!一个道君,就代表一方仙宫!” 横江闭上了眼睛,不多说。 哪怕碧水真人不说周围有三十几位道君,横江也能猜到。只因碧水真人以龙族行云之法,领着众人来到广寒宫,速度极其迅捷。周围那些前来观战之人,若非也是由道君高手以仙门飞行手段,带来此地,他们又怎能在横江练剑七日之后,就出现在广寒宫山门之处? 若带队的只是寻常的纯阳仙人,哪有这等速度? 横江也明白,广寒宫既然是从远古之时,传承至今的仙宫,哪怕无数年来,广寒宫与仙道世间四方仙宫,必定关系匪浅。且因为许多年来,天下仙门中人对于广寒宫弟子的态度,脱不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四个字,于是哪怕是四方仙宫里的精英弟子,也以娶广寒宫女弟子为荣。 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十万年后,甚至百万年后。 世间数十座仙宫,与这极北之地的广寒宫,不知已经联姻了多少次! 这种以通婚手段建立的盟友关系,虽说未必能让双方实力同生共死,却足矣让四方道君在关键时刻出手,阻挠横江攻破广寒宫大阵。 横江闭眼沉思了许久,刚一睁眼,目光就落在了左护法身上。、 “左护法!” “属下在!” “将大自在魔尊的血,滴在布阵的冰剑之上,以业火点燃!” “遵令!” “你坐在一旁,与独孤兄一起,替我护法!一旦独孤兄动手,驱动九脉求魔剑阵,你就以魔血燃起滔天大火。不过那入阵之人,是人是鬼,是妖是邪,只管将他烧成灰烬!” “遵令!” 左护法将斗篷一掀,拜服在横江面前,接过了横江递给他的玉瓶,将瓶中魔血往空中一抛,随即暗施法诀,控制着满天血雨,精准无比的浇在了独孤信布置的剑阵当中,把晶莹剔透似水晶琉璃雕琢而成的玉剑,染得一片嫣红。 “独孤兄,后方那些仙门道君,就交给你了。” 横江朝独孤信拱手一礼。 独孤信点点头,眼神里有些不悦。 她不愿横江谢她。 有些人有些事,若表达出一个谢字,那就反而不亲密,显得生分。 正如亲人,相互关爱是理所当然,无需用谢。 正如至交好友,重在交心,何须把谢字挂在嘴边。 正如夫妻之间,夫妻本一体,休戚相关,何须用一个谢字? 这时独孤信又觉得横江有些讨厌。 她暗想道:“我修至了纯阳,成为了仙人,迟早都要回独孤家去,留在横兄身边的时间,过一日就少一日。这段时日以来,我已经不再故意假装男人的洒脱,举手投足多了几分柔和,以横兄的聪明智慧,你又怎会看不出来?横兄你终究是太守礼了些,你若像那些登徒子一样,放荡不羁,只怕在察觉我神态不对的时候,早已百般试探我,逗弄我,有无数种手段揭穿我女儿家的身份底细……” 一想到这里,独孤信众妙之相眼罩下的倾国倾城容颜,隐隐多了几分红晕,她又想道:“若我从见到横兄第一日起,就以女人的身份出现,若我早已和横兄成了亲,结成连理,我绝不会希望横兄是一个登徒子,至少不希望横兄是一个喜欢挑逗别人的登徒子……难怪世间有不少女人,希望自己生来就是一个男人……女人的心思,比起男人,果然复杂了不知多少倍,活在这世上,比男人也不知要累了多少倍。” 独孤信终究不是寻常女子。 就连有所感悟之时,思考问题的角度,也和寻常女子不同。 她又想道:“女人的心思比男人复杂,心酸的时候比男人累很多倍,心痛也是男人的很多倍。不过,女人若快乐,若幸福,只怕比起男人,也不知要欢愉多少倍……也不知我要何年何月,才能真正体会属于我的幸福。” 一念至此,独孤信持着七寸玉剑,义无反顾,走到了她布置的九脉求魔剑阵中央,站在那阵中最为关键之处,再转头看向横江。 横江点点头,深吸一口气。 独孤信道:“若我不死,定不会让那些道君,靠近横兄半步。” 她说出这一句话之时,几乎有一种要流泪的感觉。 只因她明白,横江这一回来到广寒宫,只为了另外一个,名叫瑶池的女子,却不是为了她独孤信,而她自己,却反倒有可能为此身死道消。 独孤信却无怨无悔。 横江已盘膝坐下。 “去!” 横江手捏金丹,朝广寒宫山门,指了一指。 头顶千丈冰柱,猛地一抖,斩向那一层层照在广寒宫所在冰山上的阵法光罩! 咚! 冰柱轰击在阵法光罩上,似天公击鼓。 轰隆巨响,震耳欲聋,传遍四方。 那些跟随道君来此观瞻的各方仙门弟子,一个个神色大半。修为达到了纯阳仙人之辈,勉强能挡住这鼓声,只是脸色有些发白。至于那些纯阳仙人以下的,修为只有神魂境,甚至是仙门修士层次的后辈弟子,则一个个口吐鲜血,在听到鼓声的一瞬间,已经神魂受损,身受重伤。 鼓声夹带凤鸣,威势浩瀚,蕴含着九崇山一脉仙门啸法十五章,实乃仙门音律法门里,世间难寻的无上手段。 这第一击,就惊得四方仙门弟子魂不守舍。 可那些道君高手,却反倒是摇了摇头,似乎对横江这番手段,有些失望。 众高手已经看出来了,以刚刚那一击的威能而言,想要破掉广寒宫里,由天尊亲手布置而成的大阵,简直是痴人说梦。 可就在这一瞬间,剑鸣乍起。 横江掌控的那一根轰击阵法光罩的玉柱,抬了起来,就像真龙抬头,有着一种眼观日月,张口吞天的威势。 嗡! 剑鸣响起。 冰柱在抬起的过程当中,外层冰霜碎裂,露出了笔直晶亮,光华四射的巨大冰剑。 剑风如山! 这才是徐无忌以魔制魔,火中种金莲,魔心种道的至高法门。 空中冰剑,看似是剑,实际上却是一座剑形大阵! 此阵最是缥缈难懂,最是精妙绝伦! 寻常阵法要么布置在地上,要么是刻画在法宝当中,哪怕三宝天尊与法臣天尊那样的长生高手,在深渊地狱里布置九岳大阵,要以阵法助王玄应成就天尊道果之时,所成之阵也脱离不了传统阵势的范畴。 唯独横江手中之剑,已经从传统阵法里,完全脱胎而出,近乎于道。 道可道,非常道。 剑能布阵,阵又岂非不能布剑? 于是,当横江这一剑,再无半分遮掩,完全袒露在四方高手面前的时候,所有道君,齐齐神色大变。 “徐无忌!这冰剑一出,我似乎在剑锋当中,看到了徐无忌的影子!” “你不是看到了徐无忌的影子,你是因曾在徐无忌讲道之时,恭恭敬敬的坐在徐无忌面前听道,把徐无忌当做了你的阵法之师,而因此而将徐无忌讲述的阵法之道,牢记在心,永不磨灭,所以今日在这一剑中,感受到了徐无忌的气息,你才会产生幻觉!” “徐无忌?是不是那个开坛讲道,论述阵法之时,就连四方天尊,也要前去听讲的徐无忌?” “若此剑真与徐无忌有这般关联,只怕今日广寒宫大阵,还真有可能被这个后辈小子,一剑破掉!如此一来,我四方仙宫,颜面何存?” 众道君面面相觑。 此人所言不错,天尊长生不老,仙宫高高在上,世间仙门弟子只能瞻仰。 天尊与仙宫,意味着仙道世间最显赫的旗帜,最强大的门脸。 若仙宫都被人打破了,他们这些天尊弟子,颜面何存? “必须阻止他!” “速速出手,事不宜迟!” “此人虽得了徐无忌传承,算是不世之天才,却选错了对手,他绝不该与仙宫为敌!” 三十余位道君,在一阵极其短暂的交流之后,当机立断,作出决定。 第四百八十三章:一挂天河 上百道光辉,冲天而起。 这是众多道君,齐齐施展出了仙术、法宝。 光辉惹眼。 尤其是在这万载寒冰不融的极北之地,光芒受到冰层反射,显得更加刺眼,灼人眼眸。 “安敢放肆!” 碧水真人大吼一声,身化真龙,通体碧色,四爪飞扬。 龙躯庞大,盘在横江等人身边。 这一幕,就连左护法,也有些感动。 碧水真人从未说什么要誓死护卫横江之言,豪言壮语他半句也没说,这让左护法以为,到了关键时刻,碧水真人多半会不战而逃,根本就不可能会和众人并肩作战,未曾料到,到了这生死攸关之迹,在众多道君齐齐动手之时,碧水真人竟会有这般举动。 周围仙术法宝,倏然停在了空中。 众道君从四周飞驰而来,将碧水真人所化的巨大真龙,团团围住。 轰隆! 苍穹一声雷响,暴雨落下。 真龙天生就能行云布雨,如今碧水真人显现出龙身,自会引动天象大变。 “碧水前辈,你为何要护着他?” “青龙宫也是仙宫,阁下为何不顾仙宫颜面,临阵倒戈?” 众道君一阵指责。 碧水真人环视四周,眼神如巨大的灯笼,却沉默不语。 众道君有些惊疑不定。 有人问道:“莫非今日之事,是青龙宫与广寒宫之间的恩怨?” 此问一出,周围人等,神色微变。 只因今日之争斗,若是青龙宫和广寒宫之间的恩仇,那就意味着是仙宫与仙宫的矛盾,并不会损伤仙宫颜面。 碧水真人摇了摇头。 众人见此,神态又有变化。 “那就得罪了!仙宫威严,不容有损!” “今日阁下若有损伤,等到战后,我等自会前往青龙宫,给青龙宫一个交代!” “青龙天尊虽已殒落,可我等却不会因此而小看青龙宫半分!若今日阁下陨落在此,身死道消,我会前往青龙宫,在青龙天尊的灵位前,跪地请罪!” 众道君这些话语,已不留余地。 他们也不想再耽误时间,只因此时此刻,横江手中之剑,已将前方广寒宫的护山大阵,切开了一道缝隙! 嗡嗡…… 剑鸣惊天动地。 围在碧水真人周围的道君,都已经活了多年,岁月悠长,自然也学过阵法之道,也曾看过许多记载着徐无忌阵法的秘籍。 他们看得真切,清楚的感觉到了横江剑锋当中,徐无忌的阵法气息。 可惜,无人能明白,为何阵法可以聚成一柄剑。 唯有独孤信,将如水的眸子稍稍眯上,心中一声叹惋,念道:“”内执丹道,外显金锋!” 单凭横江以剑锋破阵的这一幕,独孤信已心有所感,入了顿悟状态,足见她兰心慧质,资质奇高。 道心通明,顿悟之机,对于寻常仙门中人来说,一生中能遇到几次? 绝大多数仙门弟子,终其一生,也遇不到一回。 而在道心通明的状态里,仙门弟子都会处于玄之又玄的状态,物我两忘,心中唯有道途,唯有对修行的感悟。 可独孤信却不同。 她就算是处于道心通明的顿悟状态,也能猛地一凝神,睁开微微闭上的眼眸,强行从道心通明的状态里,清醒过来。 这时候,周遭道君,已经对碧水真人动手。 碧水真人虽化身真龙,虽将那最强的龙尾手段,以及身上诸多法宝,一起施展了出来,却还是在顷刻之间,被周围道君打落了法宝,身上受到了一重又一重的攻击,皮开肉绽,龙鳞破损掉落,洒了一地。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碧水真人的血,是金黄色,金黄当中,带着淡淡的玄光。 就好似出纯金融化,被积雪一侵,才变成了这样的色泽。 自远古至今,碧水真人存在于世间已不知多少年,虽在大多数时间里,处于沉睡的状态,可碧水真人终究有着远古传下来的手段。 以个人实力而言,周围道君,没有任何一个,是碧水真人的对手。 但以一己之力,对敌三十余位道君,碧水真人毫无还手之力。 顷刻之间,碧水真人已奄奄一息。 他就连盘龙姿态,也维持不住,躺在了冰雪当中,虽气息尚存,却已没有了再战之力。 一位敌方道君从空中飞了下来,隔空朝碧水真人所化真龙指了一指,鼓动风云,承载着碧水真人的龙躯,将之远远移开,再遥遥拱手施礼,道:“碧水道友,今日得罪了!非是我等要与你为敌,而是仙宫威严,不容有损。这一颗疗伤的仙丹,是天尊亲手炼制而成,还请碧水道友不要推辞。” 道君持着丹丸,飞到碧水真人所化真龙的嘴边。 碧水真人将龙头一甩,闭上眼睛,紧闭嘴巴,不肯受人半点恩惠。 “罢了罢了!” 那道君收起仙丹,摇摇头,道:“碧水道友既然不肯接受我的好意,这仙丹我就先收回了。不过今日这一场争斗,干系到仙宫威严,还请道友谅解。事已至此,道友身受重伤,早已尽力了,不论事情结局如何,道友足以问心无愧。” 碧水真人沉默不语。 三十余位道君,已再度出手。 他们念及青龙宫的声望,对碧水真人网开一面,可对于独孤信和左护法,众道君却没那么好的态度。 嗡! 又是一处剑鸣响起。 独孤信发动了九脉求魔剑阵。 九道剑气洪流,冲天而起,似乎要斩破苍穹,直达星河深处。 这时候,空中因碧水真人化龙而显现出的暴雨,尚未停歇。 当独孤信发动九脉求魔剑阵的时候,满天暴雨,齐齐定格在空中。 所有雨滴,在这一刻间,变成了剑锋形状。 原本的九脉求魔剑阵,有十万玉剑。 这样的剑阵,对于仙门高手而言,已算是惊天动地的伟岸阵势,哪怕是天尊见了此阵,也不得不心生赞叹。 可今时今日,这剑阵到了独孤信手中,竟然借助空中大雨,让阵中剑锋,暴增无数倍。 在这暴雨连天的天穹下,数不清的雨滴,全都化作剑锋,随着独孤信周身九道剑气洪流,一同运转起来! 真龙行云布雨,雨势罩住方圆数十里冰原。 这意味着,独孤信的九脉求魔剑阵,也将周围方圆数十里,全数笼罩。 如今,被剑阵覆盖的,不仅仅是三十几位道君,以及道君带来的各方仙门弟子,就连前方那一座广寒宫,以及广寒宫所在的山峦,也尽在剑阵覆盖范围之内。 仰天看去,剑气如星河。 九道旋转的剑气洪流,挟裹着数不清的剑雨,就好似是拥有亿万星辰的银河,从九天之上谪落,从宇宙星空里坠入凡尘。 “疾!” 独孤信衣袖一甩,手捏剑诀,操控九脉求魔剑阵,斩向四方道君。 她明亮透彻的眼眸当中,尽是杀机。 这一刻间,她对内执丹道外显金锋这句话,有了极为深刻的领悟。 她竟在强行中断了顿悟之后,以布阵杀敌的手段,将道心通明的悟道过程,持续下去。而且悟道的效果,比顿悟更强! 这样的资质天赋,简直令人闻之丧胆,望而生畏! 左护法及时施展法诀,催动藏在十万布阵冰剑当中的八寒业火,使得周遭剑锋,烈焰熊熊,威势暴增。 咔嚓嚓! 一阵硬物碎裂之声响起。 众多道君释放出的法宝,在冰剑的冲击之下,要么就当场碎裂,和袭来的冰剑同归于尽,化作粉末消散,要么就裂开了裂纹,法宝元气大伤,飞回各方道君的衣袖当中。顷刻之间,已经没有任何法宝,能再和九脉求魔剑阵抗衡。 至于众位道君施展出的法术,则像是火焰遇水,在满天剑雨当中,消沉不见。 独孤信立身于满天剑锋当中。 横江站在独孤信身侧。 两人肩并着肩。 横江执剑破阵,破的是天尊法阵! 独孤信执剑锋对敌三十余位道君。 四方高手,看到的是横江的背影,却面对的是独孤信满含杀机的清冷眼神。 满天剑雨之下,独孤信犹如绝代剑圣。 在场的高手虽未曾见过独孤信先祖独孤剑圣的英姿,却在今时今日,面对独孤信之时,心中浮现出剑圣二字。 剑锋如银河旋转。 独孤信随手一挥,就是一挂天河! 剑锋滚滚而去,挟持无上威能。 这一座由九崇山妖尊陆慎创出,用来诛杀深渊地狱魔尊的九脉求魔剑阵,此时此刻,爆发出全部威能。 哪怕陆慎来此,亲自布阵,也未必比得上独孤信。 因她在阵中不仅融入了自己对于剑道的领悟,更将徐无忌的阵法丹道,融入其中。 此举,已然超越了陆慎当年布阵的初衷。 再加上剑阵当中,有左护法的八寒业火,融入亿万剑锋之内…… 这一挂天河般的剑势,哪怕天尊见了,也不得不动容。 三十余位道君,神色惊变。 众人来不及躲闪,亿万剑锋已似星河撞击,自前方平推而来。 无人能挡! 待到片刻之后,剑锋缓缓后退,再度聚集在独孤信身边,化作剑气星河旋转的时候,众位道君才回过神来。 他们刚刚面对星河般的剑势之时,本以为今日必死,已然断绝了生还的念头,如今发现自己还活着,心中尽是一片枉然,恍然若失。 透过密密麻麻的剑锋,可以看到独孤信站在剑气星河内,高挑俊秀的身形。 无穷剑气,衬托得她芳华绝代。 这一刻间,她孤高绝傲,举世无双! 哪怕紫霄宫前矗立了无数年,遗世独立的神女,也比不得此刻的独孤信…… 第四百八十四章:天下第一女仙 夕阳西沉。 余晖遍洒,雪野金黄。 天地间剑气纵横。 独孤信终究只有纯阳仙人的修为,哪怕资质再如何高绝,哪怕将九脉求魔剑阵提升到远超陆慎亲自布阵的威力……她因修为不足,难以完全驾驭这般阵法。 以纯阳之资,对敌三十余位道君,独孤信在击退众道君之后,已是心力交瘁。 尤其是在三十余位道君退回去的那一瞬间,独孤信因大敌退却,情绪稍稍放松,已然控制不住满天剑锋。 凌乱剑气,四散飞射。 横江周身有火凤凰护身,所有剑锋一靠近他身躯,就被火焰烧成茫茫雾气。至于左护法则因本身就是无形无相,没有肉身的心魔,就算有剑气斩在左护法身上,也只能从他幻化出来的身上贯穿,透体而过,却伤不到他分毫。 场中最危险的,反倒是独孤信。 好在她是布阵之人,就算难以完全驾驭此刻的阵法,如今也能将九道剑气洪流,那十万柄冰晶剑锋控制住。可满天暴雨所化的剑锋,多达亿万,独孤信却难以完全控制,使得剑气四散飞射。 好在独孤信身上的衣服,也如横江身上的凤凰羽衣一样,是宣明道场前辈炼制出的法宝。这等法宝虽然不强,甚至抵挡不住纯阳仙人的法宝与道术,可如今独孤信已经放开了对暴雨剑锋的控制,满天细碎剑锋失去了九脉求魔剑阵的威力加成,便破不了独孤信身上衣袍。 可是,独孤信的发冠,却只是普通的玉冠。 玉石虽然坚硬,可凡间之物,怎抵得上仙门剑气? 叮! 一道细碎的剑锋袭来,将独孤信头顶玉冠击碎。 独孤信绑起来的柔顺长发,一下子失去了束缚,瀑布一样洒落下来,披在独孤信肩膀上。 更多的细碎剑锋袭来,却斩不断独孤信一丝头发。 仙门中人,修至纯阳,并非仅仅是修为提升,就连肉身也变得更加前横,冰肌玉骨只是一个统称,实际上就连头发,也会变得极为强韧。 没有阵法威力加成的剑锋,伤不到独孤信一根头发。 这个时候,独孤信反倒不希望自己是仙人。 如果不是仙人,那么头发就不会如此强韧,会被剑锋斩断。这样的话,横江回头看她的时候,就不会看到她长发飘飘的模样。 可另一方面,她又希望,横江看到她现在的模样。 女为悦己者容。 独孤信回过头,去看站在身侧的横江,却发现闭着眼睛,身躯已经腾空而起,整个人的注意力,根本就没有放在她身上。 狭长冰剑,已经斩破了广寒宫的护山大阵罡罩。 剑锋如一条桥梁,从横江立身之处,一直延伸到广寒宫阵法光罩当中。 横江从这剑锋桥梁之上,一步一步,走向广寒宫。 当横江踏步之时,他脚下剑锋,渐渐的变得色彩绚丽。 从纯白的单色,变成双色,再变成三色,继而五色,继而七彩,继而九彩。 独孤信回头去,倏然想起了以前廖长空跟她说,当初廖长空和横江去青砀峰,探访斗魔洞府的时候,就是从一条九彩虹桥进去的。 独孤信暗道:“当时在斗魔洞府,没能与横兄同进同退。这一次和横兄并肩作战,哪怕魂飞魄散,身死道消,也在所不惜。” 冷风吹来。 九脉求魔剑阵当中,细碎的由满天暴雨显化而成的剑锋,一层一层落在地上,噼里啪啦作响,犹如冰雹落地。 而独孤信周身环绕的九道剑气洪流,也渐渐下沉,按照九脉求魔剑阵的阵法方位,重新落到了地面。以她纯阳仙人的修为,虽能一直维持九脉求魔剑阵的运转,可她却不想白白耗费法力,要留下最大的精力和法力,防止那三十余位道君卷土重来,影响到横江与广寒宫之间的争斗。 “女……女的?” 左护法抬着头,额头独眼盯着独孤信,目瞪口呆! 他本是横江心魔,且心智远不如横江。 就连横江都没有发现独孤信的底细,左护法又怎能发现? 因独孤信一身气质,风雅绝俗,和寻常女子的柔弱性子,完全没有半点关联。所以,如今独孤信长发披肩之时,左护法才会如此惊诧! 若是寻常女子女扮男装,只怕就算有朝一日长发披肩,那些和她很熟悉的人,也未必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独孤信的相貌,实在出众。 如今长发披肩之时,身上女子柔美气息,扑面而来,衬托得她那倾城倾国的容颜,更是举世卓绝。 左护法突然觉得,哪怕是紫霄宫原址神女雕像之上,出现的那个神女,但论容貌而言,和如今的独孤信相比,也没有半分优势,只能说是难分高下。 独孤信长发披肩的样子,同样惊到了周围仙门高手。 有不少人甚至在想,也许横江要打上广寒宫,归根到底就是为了这个女子。 这样的女子,以纯阳仙人的修为,就能对敌数十位道君,且能占据上风!如此手段,如此风姿,若再苦修一些年月,修至道君,岂非能与天尊一战? 而这样的女子,若是开宗立派,岂非她的门派道场,也会成为广寒宫一般的存在? 一山不容二虎! 于是,有人慨然感叹:“难道她来广寒宫,是想和广寒天尊斗法,争一争那天下第一女仙的称号?可如今她仅是纯阳仙人,哪里是广寒天尊的对手,现在就想争天下第一女仙,未免太早了吧?” 有人回答道:“广寒天尊不是去了深渊地狱么?也许这女子就是因为知道了广寒天尊的去向,这才趁着广寒天尊不在,来广寒宫和唐芯真人等人,一争高下。毕竟她尚且只是一个仙人,若能镇压住唐芯真人这样的道君,也足以名传四方,让整个仙道世间为之震动!” 有人点头道:“是啊!唯名与器,不可假手于人!我辈道君,若要成就长生不老的天尊道果,这名器二字,始终逃避不了!器倒也罢了,可以苦修得来,只需足够的时间,有大毅力大智慧,就能相去不远。可名之一字,则需要大机缘大手段!” 又有人道:“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今日就算他们在广寒宫唐芯真人面前,铩羽而归,甚至被杀得魂飞魄散,至少在名这个字上,这位女仙已经迈出了一大步!今日这一战,她虽凭借了阵法,却是以一己之力,以纯阳仙人的道行,将我们这几十个道君,杀得当场败退。单凭此举,足以威震天下!” 众人一阵沉默。 他们不再对独孤信动手,反倒是默默的看着横江脚踏剑锋,一步步走向广寒宫破损了的阵法光罩之内。 剑锋九彩,极为惹眼。 九彩虹桥! 有人惊呼一声,揣测问道:“姑娘!你们是不是九崇山弟子?” 这一声姑娘,已让独孤信动容。 她自幼被父亲独孤明当做男孩子养大,整个宣明道场里,除了廖长空之外,就再没有其他同门,知道她的女人身份。哪怕陈操之、陆青皇这样的师伯师叔,也不知道独孤信的底细。 自从记事以来,在独孤信的记忆里,除了她和廖长空私下里相处之时,廖长空会把她叫做“阿信妹妹”之外,就再无人把她当做女子,更无人叫她一声姑娘。 这是独孤信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 一句姑娘,让独孤信心中惆怅不已,犹如是午夜梦回,大梦初醒,心中茫然。 对方见独孤信不回答,又道:“姑娘无需担心,我等既然被姑娘击退了一次,那就绝不会再向姑娘动手。正如先前碧水真人要护卫你们周全,他挡不住我们三十余人围攻,战败之后就不再起身,实际上也如我们一样,只是尽人事知天命罢了。我等曾出手围攻你们,就算是尽职尽责,如今既然败了,也理当有几分道君的风骨。” 听闻此言,独孤信才回应道:“我非九崇山弟子。” 对方又问道:“不知姑娘是何门何派?” 独孤信道:“宣明道场。” 宣明道场? 在场之辈心中一片茫然。 他们要么是来自于各方仙宫,要么就是来自于有道君坐镇的高门大派,又哪里会认得距离此地不知多少万里,远在紫霄宫管辖之地的宣明道场。 毕竟曾经的宣明道场,充其量也不过拥有东方索与张空阙这两位纯阳仙人罢了,就连道君都没有一个,而且开宗立派的时间,不过区区五千余年罢了,甚至直到近二百年,才开始开山收徒。这样的门派,未曾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没有出过什么威震天下的人物,自然不被仙道世间之人熟知。 “贫道浮光真人,来自稷下仙宫。” 那个与独孤信搭话的道君自报姓名,拱了拱手,道:“今日之前,我确实不曾听过宣明道场之名。不过,今日之后,只怕整个仙道世间,宣明道场之名,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独孤信看了这浮光真人一眼,未曾搭话。 她的心思,并不在什么直达长生道果的名与器之上,也不甚在乎宣明道场到底为名如何,甚至连对方道君话语里的恭维之意,独孤信也直接忽视了。 并非独孤信蠢,不懂的这些。 恰恰相反,她素来是一个兰心慧质的女子。 只不过女人一往情深的时候,所思所想都会变得和以往全然不同。 独孤信一门心思,全都放在了横江身上。 当她听到浮光真人说,各方道君不准备在出手的时候,独孤信已是半转身躯,回头继续关注着横江。 广寒宫山门正上方,剑锋如桥,飞架半空。 横江走在桥上。 剑锋桥梁的尽头,一众广寒宫仙人,早已布置了一个阵法,犹如一个大口袋,只等横江钻进去。、 至于唐芯真人,则押着一个小姑娘,站在远处雪峰之上…… 那小姑娘极为漂亮,像是画卷里走出来的人物一样,让人只看一眼,就会产生难以抑制的怜爱之心。 “她就是瑶池?” 独孤信透过阵法罡罩缝隙,远远打量着唐芯真人身边少女…… 第四百八十五章:岂不痛快 少女年纪不大。 比当年随横江离开故乡,拜师宣明道场的李兰兰,大不了多少。 岁月悠悠。 纯阳仙人八千寿命。 横江二十岁拜入仙门,修炼至今,按照凡俗世人的寿命而言,已人至中年,可以他仙人之资而言,外表看起来依旧是二十来岁的青年,唯有满头白发,与寻常仙人有些不同。 瑶池上一次见到横江,是在封魔岛桃林大阵里,时至今日,那四年一轮的桃子,横江已经吃了好几回。 十几年不见,瑶池已经是一个小姑娘。 娇俏可爱,容貌秀丽。 唐芯真人押着瑶池,就像母老虎抓着小白兔,瑶池动弹不得,只能歪着脖子,回头看去,远远打量着行走在空中的横江,清澈如水的眸子里,透过了一丝熟悉的感觉,却又不敢肯定。 “你就是我的尊上吗?” 瑶池吟哦一声。 按理来说,她应该认得横江。 “不许看!” 唐芯真人暴喝一声,无需动手,只口中念出一道咒法,就让瑶池身躯发软,站不稳身躯,就连回头眺望横江的动作,也已经无法维持,软绵绵的瘫倒在唐芯真人的怀里,视线里已经无法再看到横江。 强烈的失落感,充斥在瑶池心间。 瑶池压低了声音,恨恨的道:“你骗不了我的,他肯定就是我的尊上。” 唐芯真人眼神冰冷,怒道:“你是我广寒宫弟子,你哪里来的尊上?小小年纪,休要满口胡言乱语!这世间哪里有什么尊上不尊上的,那是远古之时的称呼,你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出了我广寒宫,你就连亲生父母都不认识,又怎会有什么尊上?” 瑶池皱着小眉头,道:“你骗不了我的!” 唐芯真人道:“你是因资质太高,修行速度太快,导致根基不稳,产生了心魔!只要你苦修师门功法,将心魔勘破,这些胡思乱想的念头,就再也影响不了你的道心。唯有念头通达,才能在求仙问道一途,畅通无阻。” 瑶池想了想,又道:“我的道心,比你强多了,你骗不了我的!” 唐芯真人不愿多说,只紧紧抓着瑶池。 瑶池挣扎着,大喊大叫:“老妖婆!快放开我!” 唐芯真人眼神冰冷,似乎被瑶池一句老妖婆,引发了心中勃然怒火。 她修炼数万年,虽然有着道君修为,可以活十万年悠悠岁月,但归根到底,她也是一个女人。 作为女人,不论是人是鬼,是妖是仙,都希望自己年轻些。 道君也不例外。 唐芯真人本能的想要反驳瑶池,心中暗道:“老妖婆?和我比起来,你才是真正的老妖婆吧!” 可这句话语,被唐芯真人深深的藏在了心头。 她是半个字,都不会乱说。 宣明道场山门之处,独孤信正在眺望远处。 虽然独孤信精通唇语之术,可当瑶池被唐芯真人强押着回过头去之后,独孤信也看不到瑶池和唐芯真人的嘴唇动态。独孤信只在最开始瑶池回头看横江的时候,看出来瑶池嘴里说的那句“你就是我的尊上吗”? 就这么一句话,让独孤信有些恍然若失。 几乎是在眨眼之间,独孤信心中就出现了许多遐想。 “如果横兄跟我说的梦中之事,都是真的,这个做了四万八千年桃树的瑶池,真的是他的侍女,而那矗立在紫霄宫前无数年的神女雕像的真正主人,也是横兄相思的源头,横兄必定是威震万古的英雄人物……” “那样的英雄人物,身边绝不缺女人。” “如果横兄回复了万古之前的记忆,把前尘往事,全都回想起来,他会不会更那些与他有着无数年深情的女子,结成道侣,却只把我叫做独孤兄?” “唉……” 独孤信禁不住心中轻叹,突然觉得心很乱,摇了摇头,满头长发像是瀑布一样轻轻摇曳。独孤信感觉到了肩上长发的轻柔,抓起长发,低头看了看,一时间又想把长发束起来,像以往一样,扎成一个男人的束发。可当她再度看向横江走向广寒宫大阵缺口的背影之时,独孤信又改变了主意。 不一刻间,横江已走到了冰剑尽头,立身于广寒宫大阵内部。 此时此刻,独孤信却想道:“难怪我独孤家的圣剑道统,传男不传女。横兄是男人,道心举世无双。我本也道心不差,可如今不再做男人打扮,也像那些凡俗间的女人一样,患得患失,与修道修心之途,背道而驰。” 横江在冰剑上行走的速度,十分缓慢。 在行走的过程当中,横江每向前走一步,脚步就仿佛会变得更加沉重,而横江一身气势,也随着脚步,一步一步攀升。 当他站在剑锋最前端的时候,夕阳已经西沉。 这个时候,横江一身气势,已攀升到了最高点。 极北之地,星辰比其他地方,明亮了很多。 南方天际深处,朱雀七星散发出璀璨光彩,凝聚成七道星辰光柱,灌注在横江身上。 唐芯真人回过头来,凝视横江。 她从未见过,区区一个纯阳仙人,竟然会有如此强横的气势,就连她这种道君,也感觉到了莫大的眼力。 可是,道君终究有道君的尊严。 “滚出去!” 唐芯真人衣袖一甩,掌中绽放出万道光辉,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手印,朝着广寒宫阵法光罩的缝隙方向,轰击而出。 广寒大阵,覆压周围百里山峦。 阵法光罩犹如巨大的肥皂泡,扣在大阵之上。 冰剑则镶嵌在大阵的缝隙里,横江立身于缝隙中央。 大手印正对着横江而言。 唐芯真人这一手,乃广寒宫至高仙法,名作广寒推星手。 此法在仙道世间,威名远扬。 传闻若是由广寒宫的主人广寒天尊,亲手将这一道仙法施展出来,威力惊天动地,有着捉拿日月,磋磨星辰之威力。 唐芯真人一身实力虽比不得广寒天尊,却不容小觑。 堂堂道君,修炼数万年,如今愤然出手,又怎是寻常仙门高手,能够抵挡得住的? 可惜,今日却未必。 就连施展这这种仙法的唐芯真人本人,也心中忐忑不安。 先前三十余位道君,在广寒宫山门之外,围攻独孤信的场面,唐芯真人站在山上,看得清清楚楚。她很明白,哪怕她是广寒天尊门下,得了天尊真传,且如今身处于广寒宫的山门之内,占据着绝对的主场优势,可若想要胜过横江,依旧是极其艰难。 唐芯真人心道:“那留在山下阻挡各方道君的女子,实力已强的令人难以理解,竟然以一己之力,驱动一座大阵,击退三十余位道君。如今这横江,敢孤身一人,杀入了广寒宫,只怕我未必是其对手。” 这个想法刚刚从唐芯真人闪过,她施展出的广寒推星手,已经来到了横江身前。 嗡! 一道剑鸣,如同钟响。 此声似黄钟大吕,有着振聋发聩之功效! 在钟声响起之时,不管是广寒宫内的诸多广寒宫女弟子,还是广寒宫外的各方仙门高手,在听到钟声之时,竟然有一种醍醐灌顶的错觉,几乎要就此进入道心通明状态,当场悟道! 随着剑鸣如钟响起,横江脚下的冰剑,剑锋猛地增长了数米。 唐芯真人释放出来的大手印,被延伸增长的剑锋,戳中了掌心,在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无忌!” 唐芯真人惊呼出声。 从刚刚掌印与剑锋争锋的那一瞬间的接触里,唐芯真人已经敏锐的感觉到了,横江脚下那一道剑锋当中,尽是徐无忌的气息。 “九崇山一脉!” 唐芯真人眼神冷然,动了动嘴唇,道:“你与九崇山,是何关系?” 横江并未回答,只抬起手臂,指着被唐芯真人押着的小姑娘,道:“把瑶池交给我。” 唐芯真人冷声说道:“我若说不呢?” 横江摇摇头道:“不知为何,当破了你广寒宫阵法,进入你广寒宫山门内部,我突然对你广寒宫一脉,生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厌恶感。于是,我觉得,你若不肯放人,那我毁了你广寒宫的道统!这件事对我而言,未尝不是一件令人痛快的事情。” 横江之言,句句属实。 自从他沿着冰剑的剑锋,一路走到此处,进入了广寒宫的阵法光罩之内,他的心情就变得极差。他也不知道,这种对于广寒宫强烈的厌恶感,到底从何而来,为什么会如此厌恶一个从未到过的地方。 唐芯真人押着瑶池,与几个女弟子,沉默不语。 远处广寒宫诸多大殿里,以及那一座建立在半山腰上的广场当中,诸多女子,穿着白色衣裙,冷然盯着横江,人数极多,数以千计。 若换做寻常仙门高手,被数以千计美女盯着,心中也许会生出别样的念头,也许会网开一面,也许会改变心思。 横江心如磐石。 他虽不会迁怒他人,真的把所有广寒宫弟子,斩尽杀绝,却不会因这些女子的眼神,而动摇心中念头,放弃带走瑶池的本意。 第四百八十六章:独孤兄的未知领域 剑锋强盛,让唐芯真人感觉到了极大的压迫力。www.ziyougE.com 唐芯真人身为广寒天尊的弟子,她一身实力,不在朱颜宫八足真人之下,而且女子的直觉往往比男人更加敏锐。故而,哪怕双方仅仅第一次交手,且横江只破了广寒推星手,尚未展现出真正的实力,唐芯真人已经知道,今日一战,若她执意不肯放手,她必败无疑。 这一刻间,唐芯真人甚至希望,她广寒宫,是一方邪魔外道。 唯有邪魔外道,才能不择手段,做出各种天理难容之事。 若不是邪魔外道,哪怕是邪派仙宫,只要不作出天怒人怨之事,则能肆意妄为,才能不顾仙门风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若真如此,她就能把手中押着的瑶池,当做人质。 以瑶池的性命,来逼迫横江做出某种妥协。 唐芯真人虽是第一次与横江接触,却已看出来了,横江必定是一个信守承诺,且心有仁义之人。如果把瑶池当成人质,横江必定会投鼠忌器。若再施展一些阴险狡诈的手段,把瑶池当做筹码,做那无情无义之事,想横江要挟一番,甚至可以得到许多的好处…… 可惜,广寒宫终归是仙门正宗。 哪怕碧水真人来此之时,开口就说得清清楚楚,说广寒天尊在远古之时,无情无义,害死了青龙天尊,广寒宫的弟子依旧将自己当做正儿八经的正道人士,唐芯真人身为道君,更是如此。 至于远古之时发生的事情,如今的广寒宫弟子,又有几人知晓? 就连唐芯真人本人,也是在修至道君之后,才渐渐的接触到了有关远古之事的诸多辛秘。于是在广寒宫弟子心中,甚至在整个仙道世间各方仙门中人心中,广寒宫都是一处高风亮节,令人推崇不已的仙门正宗。 若非如此,世间各方仙门弟子又怎会将广寒宫女弟子,当做是梦寐以求的,理想的道侣? 唐芯真人暗暗叹息,终究下不了手。 就连她先前施展在瑶池身上的咒法,也被她暗暗撤去。 瑶池恢复自由之后,立即转过身,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横江,问道:“你……你就是我的尊上吗?” 瑶池的声音很纯,眼神也很清纯。 这让横江心头,不经意间就浮现出两个画面。 第一个画面是横江初次遇到青丘樱之时,樱樱的眼神,就如瑶池这样清纯,那时候的樱樱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娃。 第二个画面,就是横江在封魔岛桃林大阵里,第一次见到瑶池。 那时候的横江,修为低下,仅仅是一个道徒而已,他隐隐能够感觉到,瑶池必定修为高深,却不知瑶池到底是何种层次的高手,如今想来,当初瑶池必定是一个道君,而且多半是有着道君巅峰的实力,哪怕距离长生不老的天尊,也只有一步之遥。 多年未见。 瑶池第一句话,就问横江是否是她的尊上。 横江何许智慧? 他在瑶池问话的那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知道瑶池必定是因为转世重修之后,记不得从前的事情,也许是因为转世重修的过程里,丢失了记忆。也许是因为尚未勘破胎中之谜,这才想不起前世的事情。 不过,瑶池要是没有勘破胎中之谜,又怎会让她的习风师兄,前去紫霄宫神女雕塑所在之地,等待横江? “不错!” 横江点点头,道:“我就是你尊上!” 这个时候,瑶池反而有些犹豫,问道:“你怎么证明你就是我的尊上?” 横江道:“我叫横江,宣明道场横江,来自于紫霄宫原本管辖的数百万里山河中,中土帝国内的宣明道场。” 这个回答,很详细。 瑶池歪着脑袋想了想,又道:“那你要发誓!对心魔发誓!” 横江点点头,依言而行。 瑶池似乎没想到横江这么快就答应了,有些诧异,迟疑了许久,才道:“我家尊上,有一道开启我家仙府的口诀。那口诀极为复杂玄奥,共有一百二十四句,只有我家尊上和我知道。你要是能把前两句念出来,我就相信你。” 这小瑶池,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实际上古灵精怪,脑子倒是精明的很。 横江摇摇头,以仙门啸法传音给瑶池,道:“我若没有记错,前两句应该是四方元灵,听我号令。” 实际上这一段口诀,就是当年瑶池在桃林大阵里,传给横江的那一道开启远古仙府的口诀。只是横江对于寻找瑶池口中的远古仙府,一直没有半点头绪,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仙府在何处,故而一直没有使用的机会。 今时今日,横江拿这口诀来和瑶池相认,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尊上!” 瑶池大喊一声,却不向横江行礼,而是朝横江奔跑而来。她虽有了仙门修士的修为,能够御风飞行,却因心情太过激动,有些跌跌撞撞,且因跑得太慢,被站在一旁的唐芯真人,挥手抓住了衣领,老鹰捉小鸡一样抓了回去。 “老妖婆!你放开我!” 瑶池挣扎着,呼喊着,却挣脱不了。 唐芯真人道:“你就不怕这人随便编出两句口诀,将你给骗了?” 瑶池奶声奶气骂道:“你这老妖婆真蠢,这个口诀我也记得,要不是尊上说出来的口诀跟记得的一样,我怎么会相信他?” 唐芯真人道:“不行!我也要听听!” 瑶池噘嘴道:“你不配!” 唐芯真人神色一僵,放开了瑶池。 这女人能修至道君,自然不是简单之辈。 她未必有大智慧,但绝对聪颖。 如今唐芯真人已将横江和瑶池之间的关系,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心中暗想道:“这两个人,也许还真是在远古之时,就已经威震天下的高手。也不知是何种原因,竟然直到现在,才重现天下。难怪瑶池资质非凡,不论学什么仙门法术,皆是一学就会,小小年纪,就已经修至了仙门修士巅峰,若非她性格倔强,除了最最基础的仙门练气法诀之外,不肯修炼任何一种广寒宫妙法,否则以她的资质,只怕早已修至了神魂境。至于那紫霄宫当中,号称举世无双的经天纬地之材赵清雪,也一不定比得上她。” 唐芯真人刚一放手,瑶池就跑向了横江。 她欢欣雀跃,像一只快活的小鸟,乳燕投林一样,扑进了横江的怀里,呼喊道:“尊上!瑶池好想你,瑶池知道尊上肯定会来找人家的。广寒宫的老妖婆太坏了,一直都逼人家学他们的法术,瑶池只想学尊上的法术!” 横江把小女孩搂在怀里,远远朝唐芯真人一拱手,道:“打扰了!” 嗡! 剑锋渐渐后撤。 横江脚踏在剑锋之上,随着剑锋一起退出了广寒宫破损的阵法光罩,回到了广寒宫山门所在的冰原当中。 唐芯真人眼神灼热,心中纵使有千般不愿意,她也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横江把瑶池带走。唐芯真人深知横江脚下剑锋之威,又知若再阻挠瑶池,必定会让横江动了真怒,到了那时,广寒宫必会被横江杀得血流成河,悔之晚矣! 当横江再度站在冰原上的时候,他已惊得说不出话来。 独孤信长发飘飘,风姿绰约。 “独……独孤兄?” 横江本想唤一声,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对,转而问了一声。 独孤信心中百感交集,点了点头,嘴唇却似是被冰封住,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的独孤信,心中很不安。 她心中早就知晓,横江是一个信奉信义之人。 凡信义之辈,最讨厌的事情,莫过于被人欺骗。 尤其是仙门里那些道心非凡之人,最是认死理,而横江恰恰是道心极其强横之人。 横江愣愣的看着独孤信,良久才说道:“此时已了,我们走吧。” “嗯。” 独孤信应了一声,声音轻的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到。 周围各方仙门高手见横江回来,也纷纷前来见礼,说了一些应酬往来之类的场面话,横江冷着脸,不予回应。 各方仙门自觉无趣,便又赔礼道歉。 横江的神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 碧水真人也已经变回人形,服用了一颗青龙宫的疗伤丹药,渐渐恢复了些元气,朝横江说道:“这些仙门道君,也是为了仙宫颜面,才出手阻止,却一直留有余地,没有全力出手。他们实力虽比不得我,却也相差无几,若他们杀意已决,三十余人一起围攻,我已必死无疑,还请道友网开一面。” 横江略作沉吟,道:“看在你的份上,今日之事,暂且作罢。” 周围各方仙门中人这才拱手道别,相继离去。 碧水真人在众人离去之后,也告辞离开,回青龙宫修养伤势。 至此,横江来广寒宫的目的已经达到,他领着独孤信与瑶池,一路往南飞驰,朝中央净土飞去。 一路上,独孤信沉默不语,横江也未说话。 独孤信看了看横江,又看了看被横江抱在怀中的瑶池,又有些惆怅,心中忧思翻腾,暗自揣测,想道:“瑶池转世重修之后,第一次被横兄抱在怀里,就这么乖巧,也许横兄的怀抱,有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奇特功效……” 独孤信打量瑶池的时候,瑶池也在看着独孤信。 “你就是我的主母吗?” 瑶池乌溜溜的大眼睛闪着好奇的光芒,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独孤信,说着童言无忌的话语,道:“身前太平了,以后喂孩子的时候,也许会很不方便呢!” 独孤信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她被横江看到了长发披肩的模样之后,本就不知所措,如今被瑶池这么一说,心中害羞到了极点,却又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场面。 于是,独孤信第一次,脑袋有些低垂。 她心中慌乱到了极点。 脸上烧起两团羞红的云霞,脖子也羞红了,就连耳朵都羞红了。 瑶池一个劲的盯着独孤信看,她越发的不明白,为何眼前这个倾国倾城美貌到了极致的女人,为什么会这么害羞。 瑶池终究是小女孩,夜间精力不济,不久就睡着了。 瑶池哪里知道,今天是独孤信第一次以长发披肩的状态,直面横江。 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羞人的话题。 对于独孤信而言,这全然是未知领域。 从未遇到过,也从未考虑过。 独孤信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她芳心扑通扑通的跳。 只希望此刻的自己,是透明的,或是隐身的,横江根本就看不到她的存在。 横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沉默许久之后,横江终于说了一句:“独孤兄,你把头发束上吧。” 独孤信咬了咬嘴唇,问道:“为什么?” 横江有些尴尬,说道:“你本就俊美至极,如今长发披肩,容貌比起那神女都不差分毫……” 独孤信有些恼怒:“你觉得我不该像女人?” 横江讶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独孤信跺了跺脚,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之意,突地捏出一道法诀,手掌从身前扫过。 束缚在她胸前的法术,被她撤去。 柔软峰峦,再无遮掩,在衣襟里高高鼓起。 这规模,即便比起身材傲人的廖长空,也差不得分毫…… 更何况,独孤信本就身材高挑,如今再不遮掩身材,整个身形,堪称完美。 横江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之色。 独孤信脸红如饮酒微醺,眸如秋水,凝视横江。 她口中却不愿再多说半个字。! 第四百八十七章:少女元阴 纯阳仙人御剑飞行,速度极快。%D7%cF%D3%c4%B8%F3 虽然比不上碧水真人,可下方千山万水,依旧是一晃而过。 天高云淡风大。 剑锋上有一层气罩护住,挡住烈烈罡风。 独孤信早已修至纯阳仙人,周身仙气缭绕,无风自动。 也不知是何种缘由,独孤信周围环绕的雪白仙气,聚在一处,变成了一朵一人来高的炼化模样,将独孤信裹在其中。 横江凝神看了独孤信一眼,旋即赶紧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人比花娇! 仙气显出的莲花虽然漂亮,又哪里比得上亭亭玉立的独孤信? 这个时候,哪怕横江道心无双,也有些心猿意马。 “这怎么可能!” 横江暗想道:“独孤兄是父亲是我宣明道场掌门独孤明师伯,若独孤兄是女人,怎么瞒得过宣明道场各位师门前辈?而且,独孤兄自小在师门长大,燕青崖廖长空等师兄师姐,可以说是看着独孤兄长大的,他们怎可能发现不了独孤兄的身份?” 一念至此,横江心中又有些恍然大悟。 他开始重新正视独孤信在他心中的印象。 “自从当年在墟城,我第一次和独孤兄相见,独孤兄一直在我面前以男人的身份出现。不论是言行举止、语气神态,还是为人处世,独孤信身上根本就没有几分女子的娇柔和妩媚,有的只是风雅绝伦的气度。在我宣明道场当中,就不知有多少师姐师妹,对独孤兄芳心暗许。不过,这几年……” “这几年来,尤其是独孤兄和我在深渊地狱里走了一趟之后。独孤兄的神态语气,比以前是要柔和了很多……” 横江越想越不对劲,隐隐约约间,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他倒没有像独孤信以前臆想的那样,会因为独孤信这些年来隐瞒了性别,而对独孤信冷眼相待,自从生死之交的兄弟情义,毁于一旦。 这种情绪,若出现在一个初出茅庐,不懂世事的单纯少年身上,还有几分可能。 可横江虽道心无双,初心不改,却早已洞名世事。 他的人生阅历,何其丰富。 横江头皮发麻,只因他突然间回想起,独孤信今日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才会将遮掩身材的法术撤掉。 若从最表面的现象来看,独孤信误会了横江,觉得横江认为她不该像女人。 可是,横江的心思,机器敏捷。 他突然间想起了。 瑶池在睡着之前,似乎说了一句……喂孩子! “独……独孤兄。” 横江嗓子有些干涩,问道:“你,你真是女人?” 到了这个时候,饶是横江这般人物,也有些说话吞吐,结结巴巴。 独孤信眼眸微抬,眸中神色机器淡漠,淡淡的看了横江一眼,却不说话。 横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独孤信到了这时候才开口说话,道:“横兄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扮成男人?” 这时候,独孤信说话的语气,已有了些变化。 在横江的记忆里,当初二人在墟城,初次相见的时候,独孤信就是这种说话的语气。那时候的独孤信,在和他一起饮茶的时候,虽没有半点瞧不起凡俗世人的心高气傲,却隐隐约约间给人一种距离感。 独孤信语气上的变化,让横江暗暗错愕,他讶然失笑,摇摇头,道:“我原本以为,在师门当中,只有我这个受到心瘾折磨之人,最受苦痛折磨。如今看来,独孤兄这些年,也过得不容易啊。” 独孤信眼中淡漠的神色稍稍消散了些。 横江忽而又回想起,廖长空和独孤信之间的关系,远超寻常同门师兄弟,很是亲密。 在今日之前,横江一直以为,独孤信和廖长空,也许早已情愫暗生,是师门当中,很是般配的一对。如今横江才恍然大悟,道:“廖长空师姐应该早已知道了你的身份?” 独孤信默不作声。 横江暗想道:“定然是这样!我曾听到过独孤兄把廖长空叫做长空姐姐,以前我还以为,那是姐弟之前,现在想起来,那哪里是什么姐姐弟弟的关系,分明就是姐妹之间的亲昵称呼。若独孤兄是男人,以他的性格,哪里会像奶油小生一样,口口声声把那个行为举止皆是锋芒毕露,犹如剑锋一样的廖长空,叫做姐姐?” 横江沉思之时,独孤信缓缓抬起头来。 她眼中好不容易消散的淡漠神色,再度变得浓厚起来,问道:“你还是不信?” 横江摇头道:“独孤兄断然不会骗我,我怎么会不相信?” 骗? 横江无心之言,倒是让独孤信嘴角挂起一丝苦笑。 她心中隐隐刺痛。 只因她想到了这些年来,一直以男人的身份出现在横江身边。如此算来,岂不是自从二人在墟城相识之后,每时每刻,她都在骗横江? “以后……我绝对不会骗你。” 独孤信眼神里闪过一丝果决,向横江走来。 “我当然相信你。” 横江点点头,却蓦然发现,独孤信已经来到了他面前,于是横江愕然问道:“独孤兄,你这是要干什么?” 一阵天地灵气翻滚之声,呼啸而起。 独孤信身边那一朵由仙气凝聚而成的莲花,已将横江包围。 雪白花瓣,组成一座阵法,使得花瓣像是一片一片牢门,将横江包围。另有一道一道剑气,自花瓣当中迸射而出,落入横江周身经络。 横江根本反应不过来。 他对独孤信根本不设防。 自从二人相识以来,横江就从未想过,独孤信有朝一日,会对他出手。 等到横江反应过来的时候,独孤信那一朵白色莲花放出的剑气,已经灌入了横江四肢百骸之内,散发出一阵阵冰霜气息,冻住了横江浑身经络,冻住了他的丹田,让他的手足四肢动弹不得,犹如木头人,只有脖子以上,还能够动弹。 一朵火焰,从横江衣袖里飞射而出,化作左护法。 左护法满脸怒容,指着独孤信,暴喝道:“你想干什么?” 八寒业火熊熊燃烧,聚成一只巨大魔手,烧向独孤信。 “住手!” 横江暴喝一声,阻止左护法。 左护法恨恨的瞪了独孤信一样,控制着火焰魔手停在独孤信面前,道:“尊上!她一直都在骗我们,这样的人,心思诡诈,指不定想着要怎么害尊上!尊上有着举世无双的道心,在修炼成仙之后,道心对于修仙问道的优势,足以让天尊都为之动容。我估计她肯定是想要对尊上夺舍,占据尊上的道心!” 在横江看来,左护法此言未免有些可笑。 道心对于仙门中人而言,极为特殊,哪里是占据了肉身,就能拥有对方的道心? 这种心灵层次的东西,都是因人而异,人与人各不相同,怎可夺取在手? 横江盯着左护法,暴喝一声:“退下!” 左护法咬牙切齿的哼了一声,再度化作一朵火焰,飞到了横江衣袖之上。 此时,独孤信已经站在了横江面前。 双方距离,不过数寸。 独孤信能够感觉到,横江鼻间呼出的气息,落到她脸上。强烈的男人阳气,冲得独孤信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她从未和男人如此近距离相处,今日算是第一回。 横江见独孤信站着不动了,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心中也渐渐有了些不安,道:“独孤兄,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独孤信还是不说话。 横江又道:“唉,你且快些吧。” 独孤信脸色越发的红了,问道:“横兄智略高远,难道猜不到我想做什么吗?” 横江摇摇头。 可正当横江摇头之时,独孤信扑到了横江怀里,狠狠的和横江吻在一起。 这个动作,让横江真正呆成了一个木偶人。 纵使他想过许多种可能,揣测独孤信暗地里动手将他禁住,到底是要做什么,却万万没有想道,独孤信最后的行为,竟然是这个动作…… 柔软温润的少女嘴唇,给横江带来一种极其舒适的享受感。 他甚至感觉到,唇间有些酥酥麻麻。 一种过电般的感触,让横江觉得灵魂都有些发酥。 在横江的记忆里,他并非没有和人亲吻过。 当初在封魔岛桃林里,由瑶池施法,勾起的万世轮回记忆中,横江历经万世,经历过的事情,自然也少不了男女之事,却无一次比得上今日,哪怕只是简单的唇吻。 横江在拜入宣明道场之前,曾浪迹天涯,行走四方,回到墟城经营数年,曾是墟城的龙头老大,这段时间,横江也不是没有碰过女人,却没有一次,像今日这样,让他有一种热血澎湃,心思放飞之感。 相吻之时,丝丝缕缕清凉气息,自独孤信嘴唇上传了过来。 横江乃纯阳仙人,如今虽被独孤信禁住不能动弹,可纯阳仙人的修为还在。 早在清凉气息出现的那一个瞬间,横江就已经明白过来,为何独孤信不愿多说,却直接献上香吻。 只因未出阁的女子,若还是处子之身,体内会有女子元阴之气。这就好比世间那些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的男子,体内会有元阳之气,便意味着此人是童男。 横江当然算不上什么童男。 可独孤信嘴上传来的气息,却意味着她是童女。 既然是童女,元阴尚存,她又怎么可能不是女人? 横江虽被独孤信的香吻刺激得愣在那里,像石头一样纹丝不动,脑子却思考得飞快,想道:“独孤兄虽冰雪聪明,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可是,男女有别,她这个办法虽然简单快捷,可我该如何是好?”! 第四百八十八章:分别 横江心中虽这么想,可双手却鬼使神差一样,不受自己控制,搂住了佳人。紫you阁 www.ziyougE.com 这种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感觉,横江已有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一触唇分。 横江怔怔的看着独孤信,念叨:“阿信妹妹……” 这一声呼唤,让独孤信回过神来。 她白皙粉嫩的脸颊,一下子变得红嘟嘟一片,仿佛有烧红了的云霞,燃在她脸上。 回过神来之后,独孤信一下子就推开了横江,后退几步。 横江尴尬笑了笑。 独孤信道:“以前,长空师姐就这么叫我。” 横江道:“不喜欢?” 独孤信笑着摇摇头,道:“以前有时候也觉得活着累,每当长空师姐这么叫我的时候,我就会觉得轻松很多。” 横江点点头,道:“那你以后会轻松更多。” 独孤信转过身去,眺望远方,眸子里似乎要滴出水来,良久之后,才说道:“你不怪我一直瞒着你?” 横江道:“当然怪你。” 独孤信的眼神变得有些黯然。 如今她在横江面前恢复了女人形象,心性也随之有了变化,不论以前多么风雅绝伦,多么遗世独立,此刻间也变得格外的多愁善感。 一颗泪珠,从独孤信脸上滑落。 她又稍稍转身,背对着横江,不让横江看到。 横江微微一笑,道:“阿信妹妹要是早一点告诉我真相,我就会早早把你当做女子看待,时时刻刻会想着照顾你,又怎会一直把你当男人,虽肝胆相照,却少了许多温柔,已然唐突佳人了啊。” 独孤信听了此言,嘴角突然出现一抹笑容。 女人,就是这种奇怪的动物。 破涕为笑,只在一线之间。 于是当独孤信回头对着横江微笑之时,横江也看到了她眼中滑落的泪水。 这种又哭又笑的感觉,在女子身上,出现得不多。 除非这女人一颗心,都牵挂在了对方身上,为其欢喜,为其悲伤。 她忽而生出了逗弄横江的心思,问道:“不够温柔,是否可以算是粗鲁了?” 横江不知独孤信为何要这么说,笑着点了点头。 独孤信又道:“既然,以前你那么粗鲁对我,那么你可曾想过,以后如何补偿我?” 横江哑然。 他突然觉得,这个世间,还是女子最难对付。 尤其是今日独孤信在他面前完全表露了身份,且横江回忆十几年来,二人相处的过程,猛地发现独孤信竟能满足他对道侣的绝大部分要求。 例如她聪明,她漂亮,她气质绝佳,她体贴又不粘人,性格独立却又不疏远他…… 不过,横江也是实在人。 尤其是在独孤信面前,他最是实在。 横江沉吟片刻,就实话实说:“若你是我的敌人,我可以说出很多理由,拒绝你所说的补偿之事。可你不仅不是我的敌人,反倒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实在想不出任何借口来拒绝你,你且说吧。” 独孤信的笑容像天空一样明媚,道:“先记载账上,以后慢慢偿还。” 横江讶然:“这……” 独孤信正色道:“亲兄弟,明算账。” 横江摇摇头,故意做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道:“早在墟城,你就请我吃美人果,又将我引入仙门,不顾师门规矩私自传我凤凰晒翅之法,我在封魔岛十年,你每隔一段时日就去看我,替我酿酒,为我炼丹,又……” “你的修炼天赋,不比紫霄宫那经天纬地之才赵清雪差。若非受我拖累,大部分时间都守在丹炉旁给我炼丹,你早已修至纯阳。” …… 横江如数家珍,一件一件说出。 独孤信的眼神,却又变得暗淡起来。 横江察觉不对,闭口不言。 他虽然阅历极深厚,有着万世轮回的记忆,可对于女人的心事,却算不得精通。只因横江每一世,都在竭力求仙问道,既然不是花花公子、情场老手,又怎真正懂得女人心事? 独孤信语气有些低沉,道:“这些就不必说了。” 数的清,就能还的清。 独孤信就怕横江把这些情义,一一记在心头,以后再一一偿还。 良久之后,独孤信才道:“刚刚我亲了你,又怎么算?” 横江愕然。 世间女子,大多矜持。 尤其是仙门正宗的女仙,哪里会像亲吻之词,挂在嘴边。 独孤信却不同,她虽是女人,却女扮男装多年,如今虽恢复了女子形象,可还保留了几分豪迈洒脱。 独孤信见横江不回答,又道:“此事,横兄你算不清,也还不清。” 横江皱了皱眉,道:“阿信妹妹是故意在逗弄我?” 独孤信也有些生气,又羞又恼,道:“就只许你睡觉的时候,怀中抱着那神女画卷,脑子里尽想些龌龊事,难道就不许我逗弄你?” 这…… 横江不知该如何回答,想道:“我以前拿着神女的画卷入眠,是为了弄清楚那神女和他到底有何关联,哪里算是什么龌龊事。再说,我抱着一副画卷入眠,可她今日逗弄我,哪有半点关联?” 这么想了一想之后,横江终于反应过来了。 独孤信这分明是在无理取闹。 可这些无理取闹的话语里,却透着浓浓的情意。 于是,独孤信这一席话语,既让横江觉得有些心烦,又让横江心中很是温暖,就眼神也变得柔和了很多。 独孤信见横江不说话,更恼了,道:“难道你不打算还债了?” 横江见独孤信如此咄咄逼人,心中更是不安,情绪也变得烦躁起来,不耐烦道:“要债没有,要命一条!” 独孤信怔了怔,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她本就相貌绝佳,如今发自内心的笑着,这笑容就有了无与伦比的感染力,就好似一夜春风吹拂,山川河岳无分南北东西,万山花开,美得不可方物。 横江不知独孤信为何要笑,正要追问,就听独孤信说道:“横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听了这话,横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哪怕他再如何不懂男女之事,这时候也已经听出了独孤信话中的意思。 独孤信盘膝坐下,运功修行,不再多说。 横江深深的看了独孤信一眼,心中轻叹一声,也不再多问。 朱雀七星光辉一直照在剑锋之上,从极北之地的冰天雪地里,一直到南方大海。 离了极北之地,气候渐渐变得温暖。 空气中隐隐传来了泥土的芬芳。 这意味着,前方必定有陆地。 独孤信走到了剑锋最前方,指着天际尽头,那灰蒙蒙的地平线深处,道:“横兄,到前方岛屿上,稍作停留,可好?” 横江自然不会拒绝。 最雀跃的是瑶池。 “好啊好啊!我要去街上玩,买东西,买好多好多的东西!” 瑶池虽曾拜入广寒宫,入了仙门,有着一身修为,可终究年纪尚小,暂未窥破胎中之谜,没有觉醒前生往事,依旧有些小孩子心性。 这些天来,瑶池一直和横江与独孤信,在剑锋上打坐修行,倒是为难他她了。小孩子心性最是活泼,若是寻常凡俗间的少女,似她这种年纪,除了那些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深闺小姐之外,有几个不喜欢出去玩耍的? 岛屿不大,只有封魔岛半大小。 方圆百余里,岛中有一座城池,也有仙门中人建设的驿站。 因驿站在此,这岛屿占据了交通便利的优势,倒是颇为繁华,城池方圆十余里,比起横江从小生活的那座墟城,要繁华了不知多少倍。 横江收了剑锋,领着几人落在城外。 独孤信眺望着城内街道商铺,淡然说道:“横兄,陪我去买些东西,可好?” 横江道:“当然可以。” 瑶池看了看横江,又看了看独孤信,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心里头突然生出了一个主意,道:“尊上,你让左护法陪我去逛街吧,我有很多东西要买。而且,我觉得主母肯定也有很多东西要买,我们还是分头行动吧。” 横江皱眉道:“不要胡乱称呼!” 独孤信却道:“左护法陪瑶池去逛逛也好。” 四人分头进城。 城内人来人往。 横江与独孤信并肩走着。 二人将身上仙人气息,完全遮掩,免得惊世骇俗。 独孤信早已摘下了众妙之相眼罩,换回了女装,她虽在身上施展了一道遮掩容貌的法术,让仙人以下之人,看不到她的真容,可单凭她绝佳的气度,对于凡俗世人而言,已是极大的吸引力。 独孤信对于人群目光,视而不见。 她作为宣明道场资质最出众的弟子,早已习惯了万众瞩目,如今与横江走在街上,也没有半点不自然。 横江却有些心猿意马。 只因独孤信对他完全不设防,撤掉了以前一直施展在身上的诸多掩护女人身份的法术之后,她身上清馨淡雅的体香,就一直让横江难以平静下来。 不知不觉间,独孤信已拉住了横江的手掌。 横江愣神,道:“这……” 独孤信淡淡说道:“你不是说了,拿命来抵么?你连人都抵给我了,拉拉手有什么要紧的?” 还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横江慨然,念由心生,握紧了独孤信柔软的手掌,大步走在街中。 走着走着,两人越来越靠近。 横江的手臂不知不觉间,就会触碰到独孤信身前那柔软之物。 这种感觉,让横江突然陷入了回忆。 二人登上一座酒楼,坐在雅间,对坐而饮。 桌上摆的酒水,当然是独孤信自己酿造而成。 “独孤兄,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横江摇晃着杯中美酒,眼神有些枉然,道:“当年你我相识不久,一起探访九崇山遗迹,后来遇到魔虫,我背着你一路狂奔。那时候我就感觉到,你身前很柔软,当初我还以为你头藏了什么法宝……” 听闻此言,独孤信脸色微微发红。 横江这性格,未免太直爽了些。 此等话语按照常理而言,只该心里想想就行,怎能当着女儿家的面说出来? 可独孤信终归不是寻常女子,她虽脸色微红,依旧神态自若,道:“你既然那么早就发现了,为何到现在还把我叫做独孤兄?” 横江道:“习惯了。” 独孤信摇头道:“你以后还是像长空师姐那样叫我吧。” “也好!” 横江道:“阿信妹妹……哈哈!” 独孤信笑得如沐春风。 二人带着瑶池,一路往南,直达中央净土。 那空心杨柳山一如往昔寂寥。 二人结伴而来,是准备前往深渊地狱。 不过,这一次却要暂且分别。 独孤信修至纯阳仙人,该回独孤家去,她父亲独孤明早有决断,要独孤信回去继承独孤家先祖独孤剑圣的道统。 离别在即,独孤信没有说半句缠绵悱恻的话语,反倒是语气里带着寒意,淡淡的说道:“横兄!你这一次去深渊地狱,就算遇到了那个总是出现在你梦中的神女,就算她和你有着宿世的姻缘,你也不要忘记,你已经把人抵给我了……” 横江摇头笑道:“阿信妹妹一向温柔静美,为何突然间,就变得如此霸道?” 独孤信沉默片刻,道:“廖师姐也好,洪馨菡也罢,我都曾见过,知根知底。可横兄那梦中神女,我却从未真正接触过。我不了解她,就无法揣测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更不知我能否容得下她,也不知她能否容得下我。”! 第四百八十九章:稷下弟子 横江问道:“你怎么想到这方向去了?” 独孤信正色道,道:“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么?横兄这般英雄人物,不正该如此?” 横江摇摇头,道:“有些人,终究不同。” 独孤信微微一笑,问道:“横兄不想三妻四妾,左拥右抱?” 横江点点头。 独孤信道:“我记得横兄和那紫霄宫的洪馨菡,似乎还有一个约定呢。你曾说过,若修炼有成之后,没有心仪之人,就会去紫霄宫找她,与她成亲。” 横江笑道:“我会去一次紫霄宫,却不会与她成亲。” 独孤信微微一笑,明知故问,道:“为什么?” 横江最是温文尔雅,语气柔和,道:“现在不一样了。” “嗯!” 独孤信轻轻的应了一声。 她不露声色,实际已满心欢喜。 因为和横江这一番对话,独孤信终究不舍得就此分别,她又和横江暂离空心杨柳山,去了附近一座城池,让横江陪着她逛街。 这一回,独孤信就连采买东西的兴致,也见得高昂起来。 几乎是见到什么就买什么。 凡俗世间的金钱,对于仙门弟子来说,没有多少意义,对于仙人来说,哪怕是一座金城,也唾手可得。 她几乎是扫空了半条街道。 女孩子喜欢的衣服,首饰一类,独孤信见到一样买一样。 横江陪着阿信妹妹逛街,任劳任怨。 他知道,独孤信这一走,和独孤家的人相聚之后,只怕又会以女扮男装的状态生活,到时候哪里还能再去买这些东西? 在此之前,独孤信没买过这些东西。 在此之后,只怕也没多少机会买这些东西。 她要把以前没买到的,以及以后可能要买的,在今时今日,全都买好。 休息数日之后,二人再度来到空心杨柳山。 荧惑使者翟青衣那张胖乎乎的脸,许多年来,似乎未曾变化过,不显苍老,也不见风霜,甚至连发型都和以前一模一样。他驾驶着金船,停泊在高空,远远见到横江等人御剑飞行而来,就朝横江招手。 横江上了金船,拱手道:“”“这一次,又要劳烦前辈了!” “无妨。” 翟青衣看了看独孤信,又看了看瑶池,道:“这小姑娘倒是不错,资质绝佳,是你的弟子么?” 横江正要点头,瑶池已经抢着说道:“我不是尊上的弟子,我是尊上的侍女。” 翟青衣点点头,又把目光看向独孤信。 身为空心杨柳山的荧惑使者,翟青衣见过每一个从仙道世间前往深渊地狱,以及从深渊地狱来到仙道世间的仙门弟子,以翟青衣道君的眼力和强大的记忆力,他清楚的察觉到,眼前这个独孤信,与他记忆中的独孤信,气质上似乎有些不同。 至于到底是哪里不同,翟青衣却想不起来了。 如今的独孤信,已经恢复了男装。 翟青衣即便有着道君的修为,他又怎么会知道,如今的独孤信和以前的独孤信除了修为增长了许多之外,最大的差别,就在于独孤信已解开了心结。以前独孤信就怕横江识破她的身份之后,二人之间会产生芥蒂,甚至因此而决裂。如今独孤信已经坦然面对此事,心中再无心结,比起以往更是洒脱了几分,而且因在横江面前完全以女人形象出现,独孤信在与横江的相处过程当中,言行举止有了潜移默化的变化,变得越发的柔和,越发的温婉。 只因她气质太过超然,倒不会让别人觉得她身上尽是女子的阴柔,反而会认为她有着君子温润如玉的气质。 横江见金船上只坐了两三人,便问道:“前辈,我们这一次,是不是也需要等待人数满十人,才能上船?” 听闻此言,独孤信也是心思一动。 二人不约而同,想到一块去了。 他们都希望,这一次前往深渊地狱的时间,若能再拖上一些时日,就能多一些相处的时间。 毕竟不是凡俗世人,就算二人都有多留一段时日的想法,横江和独孤信都不愿意先开口,提及此事。 可惜,如今二人已经来到了空心杨柳山,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一次却是不必等了。” 翟青衣摆摆手,道:“因众天尊高举仙国,带着门人弟子前往宇宙虚空,使得这一年以来,来到空心杨柳山坐我这金船的仙门弟子,人数少了许多。人一少,我这驾船的船夫,就变得清闲了许多。至于金船的名额,倒是不再有所限定了。” 原来如此。 横江点点头,和独孤信一起进了金船,扭头看向窗外,见远空深邃,一望无际,又不禁想起了那些高举仙国,前往宇宙虚空更深处的天尊,也不知他们去那虚空深处,到底所为何事,竟要如此兴师动众。 修为决定思维。 实力的高低,也决定了仙门中人,能知道仙道世间的多少辛秘。 横江只得将诸多疑问,存留在心头,只待以后修为提升,修至道君,或是修至天尊,自然能弄清楚。 船舱之内,已坐了二人。 左护法早已化作一朵火焰,藏在横江衣袖之上,如此算来,横江这一行,加上独孤信与瑶池,算是三人。 “横兄!” 独孤信旁若无人,拉着横江的手,传音道:“辞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横江也有些唏嘘,却没有独孤信这般多愁善感,也以九崇山的仙门啸法传音说道:“独孤家在第几层深渊地狱?” 独孤信回应道:“十七层。” 横江点点头,道:“我要去十八层,师门众多前辈,皆在十八层。” 独孤信拉着横江的手不肯放开,紧紧握住,又道:“横兄,你身上似乎有一层别人留下的秘法,能散发出隐隐约约的香味,足以勾动女子的欲念!我不知这种手段,到底是何人施展出来的,不过那人必定对横兄有所图谋……” 秘法手段? 横江微微皱眉。 他虽已修炼至纯阳仙人,却一直没有发现身上有什么不对劲。 如今被独孤信这么一说,横江还刻意闻了闻,却什么也问不出来。 独孤信摇摇头,又传音道:“此法甚是诡秘,应该只有女人,才闻得出你身上的独特香味,男人不论如何都闻不出来。先前你我在广寒宫,与各方高手激战,那广寒宫的唐芯真人,也是一位道君,她应该也闻到了你身上的气味,可就连这样的道君高手,也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横江问道:“此事我没有仔细观察,你且与我仔细说说。” 独孤信点点头,道:“当时唐芯真人站在山门之处,与你相隔不远的时候,她理当闻到了你身上的气息,眼神变得稍稍有些柔和,这应该就是女子动情的迹象!可就连唐芯真人,也在不知不觉间,受到了香气的影响!我若所料不差,那个在你身上安动手脚的高手,只怕一身修为,更在唐芯真人之上,应该是那种再进一步,就能求得天尊道果,自此长生不老的人物。” 横江闭着眼睛,细细回想着上一次前往深渊地狱之时,一共遇到了多少高手。 最终发现,除了仙道世间两位天尊,以及那深渊地狱的独行魔尊与诸多魔君之外,其中嫌疑最大的,应该就是那魔女! 那个因爱生恨,半路拦截翟青衣,让翟青衣给一个交代的魔女。 横江把魔女之事,对独孤信说了一说,又道:“那魔女既然看上了荧惑使者,理当不会见异思迁,她做出此事,应该是为了别人。” 独孤信道:“横兄是否猜出来了是谁?” 横江摇摇头。 二人说话之时,时不时四目相对,交流眼神。 而且,自从上了金船之后,二人一直在手拉着手。 这个场面,对于金船上另外两个仙门弟子,无外乎是一种煎熬。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竟然手拉着手,亲亲我我,简直令人恶心!” “看着两人的打扮,应该也是我仙门正宗弟子,可两个大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做出这等手拉着手,含情脉脉眉来眼去的无耻行为,真是败光了我仙门弟子的门风!” “是极!是极!他们若是邪魔外道之辈倒也罢了,偏偏还是仙门正宗,真是丢人现眼!” 两位仙门弟子,肆无忌惮的议论着。 兴许是故意说给横江与独孤信听,他们连传音之法也不屑使用,直接大声嚷嚷着。 这二人绝非第一次乘坐金船之辈,如今金船已经飞至高空,在翟青衣的操控之下,颠倒阴阳,飞离了仙道世间,以一种横江暂且难以理解的仙门大手段,将金船在空中倒转,直接飞向深渊地狱。 横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却也绝非软弱可欺之辈! 前番在极北之地广寒宫里,横江击破广寒宫护山大阵之后,又以徐无忌火中种金莲的剑道法门,压得唐芯真人不敢造次,那时候横江仅仅是带走了瑶池,便不再为难广寒宫。只因广寒宫好歹也算是收纳瑶池拜入仙门的门派,对瑶池有传道受业之恩惠,横江念在这一层因果善缘,没有和广寒宫多做计较。 如今这金船上的两人,比广寒宫之辈,要可恶得多。 至少广寒宫虽自视甚高,不肯交出瑶池,却没有污言秽语侮辱横江。 “住口!” 横江暴喝一声,以仙门啸法手段,声如雷鸣,将那两个仙门弟子,惊得呆了一呆。 正当对方呆愕之时,横江衣袖一甩,袖子里飞出两个掌印,打在那两位仙门弟子脸上,将其打得口吐鲜血,连牙齿都打落了许多。 二人被打得回过神来,齐齐怒视横江。 左侧那人言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们动手,你可知道我们的来历?” 右侧那人说道:“我稷下仙宫,威震天下!今日你辱我二人,来日定让你十倍百倍偿还!” 稷下仙宫? 横江冷冷一笑。 稷下仙宫的弟子,横江并非没见过。 当年那桓京也曾与横江一同在庆功宴里饮酒,却算不得什么万古难寻的人物,到头来也不过如此。 “你二人是稷下仙宫的弟子又如何?” 横江冷冷说道:“如今各方天尊,要么高举仙国去了虚空深处,要么在深渊地狱与群魔征战。天尊既然不在,你稷下仙宫能耐我何?如今你稷下仙宫里,最多也就存留一两位道君而已。你可知道,数月之前,极北之地广寒宫外,三十余位道君联手,也伤不得我道友分毫?” 三十余位道君! 对方突然梦醒,指着横江,惊道:“你……你是横江?” 第四百九十章:道骨不枯 转瞬之间,二人如梦初醒。 未认出横江来历之时,这二人丝毫不把横江放在眼里,冷嘲热讽,极尽言语之能事,将自身快乐建立在对方的痛苦之上。 如今认出了横江的来历,二人吓得脸白如纸。 只因二人已经明白,对于横江而言,他们稷下仙宫弟子的身份,实在算不得什么,横江根本不会将这个身份放在心上。 稷下仙宫虽然名震天下,可比广寒宫又如何? 横江连广寒宫的山门都能打破,从广寒宫里强行带走了瑶池,分明就不将仙门放在眼中,不会因为仙门弟子的名头而心慈手软。 “认得我?” 横江眼神一冷。 二人回答,“阁下大名,久仰久仰!”“阁下与友人前往广寒宫,击破广寒宫护山大阵,击退三十余位道君,此事早已威震天下,我们又怎会会不认得?” 横江道:“认得又如何,不认得又如何?” 左侧那人说道:“若我早些认出阁下的身份,必定不会胡言乱语,还请阁下念在我们师门的份上,念在同为仙门正宗,原谅我二人的无心之过。” 横江说道:“我若不原谅呢?” 左侧那人不再多说。 右侧那人则道:“你是不准备放过我们了?” 横江凝视此人,不再多说。 右侧那人又说道:“空口无凭,你拿什么证明你就是横江?横江击破广寒宫护山大阵之事,发生在数月之前,如今此事早已传遍天下了。若是随便一个什么人,跑出来说他是横江,我们就相信他是横江,岂不是阿猫阿狗都能在仙道世间横着走,只需在发生纠纷之时,说一句自己是横江就行?” 左侧那人欲言又止,却目光灼灼盯着横江,似乎也在揣测,这个横江有可能是被人假冒的。 “自作孽,不可活!” 横江眼神一沉,手腕一翻,掌心已多了一颗金灿灿的丹珠。 这是徐无忌留下的金丹。 一道剑芒,从丹珠当中,释放而出。 二人见横江拿出金丹,已知道横江要动手,竟二话不说,抢在前头,朝横江施展各种仙门手段,仙宫弟子和寻常仙门弟子还是有些不同,这二人的施法动作与释放法宝的动作很是迅捷,呼吸之间,就将诸多法术法宝施展出来,似乎暴风骤雨一样,砸向横江。 可惜,横江只凭着手中金丹,释放出一道剑气,就将二人施展的法术法宝,全部破掉,随即剑锋如雷霆扎起,以无可抵挡之威势,切开了二人身上的护身法宝,再剑锋朝着二人身下,光芒一扫而过。 噗通! 两位仙宫弟子,已经摔倒在地。 鲜血喷洒而出。 二人双腿,被横江这一剑,整齐折断。 “好狠的手段!” “我等不过是言语上有些不对,你却下此毒手,你这般手段,和邪魔外道有什么区别?” “堂堂仙门正宗,竟然像邪魔外道,一言不合就出手偷袭我们,你果真是卑鄙无耻的到了极点!今日我二人若不是被你偷袭,必定会让你知晓我辈仙宫弟子的厉害,你要杀就杀,快些动手,我要是皱一下眉头,我就不是一条汉子!” “要杀便杀,难道你不敢动手么?” 两人大喊大叫,听上去威风凛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对于死亡没有半点恐惧。 可他们大喊大叫的声音,却有着很明显的颤抖! 这正是因为太过于恐惧,太过于慌张,表面上假装勇敢,实际上连舌头都在发抖之时,才会出现的迹象。 “聒噪!” 横江冷然说出二字,手中剑锋一甩,直接割掉二人舌头。 他终究不是对方所说的邪魔外道之辈,如今面对这二人言语上的侮辱,虽然做到了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却难以更进一步,取二人性命。 横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所以数月之前在仙道世间极北之地广寒宫里,横江与独孤信虽和众多仙君激战,击破广寒宫仙门,让那唐芯真人放瑶池离开,整个过程当中,不曾让任何一位仙门弟子失去性命。 横江也不是什么真正的心慈手软之辈。 当年在封魔岛里,那些东观弟子为了区区一根雷击木,就追杀偷袭暗算横江。那时候横江与对方以命搏命,没有任何留手,也不见任何心软。 横江素来将恩怨分得很清楚。 他觉得对方只言语相激,打一顿就是,对方动了手,斩断双腿就是,如今对方还是不依不饶,斩掉舌头,也就差不多了。 至于更进一步,再取地方性命,却没那个必要。 翟青衣操控金船,来到了深渊地狱第三层。 那两人的目的地,就是这一层。 下船之时,二人无法走动,只能施展仙门飞行法术,离开之前两人还不忘回过头来,狠狠的瞪着横江,大约是表示他们一定会报仇。 可当二人下了金船,想要疗伤之时,才霍然醒悟过来,他们对于横江,已经充满了恐惧,若非如此,二人早在船上的时候,就应该立刻治疗伤势,最少也要把掉落在金船上的舌头和双腿捡起来,趁着那断裂的身体部位生机未绝,及时安装回去,以仙门生死人肉白骨的医疗手段,及时治好自己。 如今再想着疗伤,二人发现无能为力。 并非是因受伤时间太久,失去了治疗的最好机会,实际上徐无忌的金川速度很快,如今距离横江斩断二人双脚斩掉二人舌头,也不过是过去了一盏热茶的时间罢了。最关键的事情是,横江斩断二人双脚与舌头的时候,在二人伤口之处,留下了一道剑气。 若要治好伤势,首先还需将体内的剑气清理干净。 剑气源于徐无忌的金丹! 在徐无忌内执丹道外显金锋的阵道剑气之下,就连八足真人与唐芯真人等道君高手,也只能含恨收场,这两个稷下仙宫弟子,充其量也不过是神魂境之辈,如何清理得了徐无忌的剑气? 放眼整个仙道世间,只怕也没有多少道君,能短期之内,将徐无忌的剑气清理干净。除非,这二人能找到天尊帮忙。 去哪里寻找天尊? 这几年以来,诸多仙道世间的天尊,相继高举仙国,前往宇宙虚空深处,不知去了何方,留在仙道世间里,或是镇守在深渊地狱里的天尊,比起往西,已经少了很多。众天尊平日里要处理的事情,比往日也要多了不少,哪有时间去管他们这两个神魂境弟子的死活。 二人能拜入仙宫,也不是愚笨之辈。 只因实在是仙宫弟子坐得太久,平日里高高在上惯了,丝毫不将别人放在眼里,这才不知天高地厚,对横江冷嘲热讽,本以为就算惹得对方不高兴,只要搬出了仙宫弟子的名头,也能让对方闻风丧胆,谁知横江压根就不将仙宫弟子的身份放在眼里,下手之时不留半点情面。 这二人叹息不已。 如今没有了舌头,二人也只能叹息了。 另有强盛的愤恨之色,凝聚在这两人眼中。 虽不能说话,二人凭着观察各自的眼神,已经知道了对方心中所想,那就是都将横江视作成不共戴天的仇人,有朝一日,必定要报仇雪恨。 翟青衣驾驶着金船,从仙道世间里层层往下,第三层,第四层,又停了一停。 横江当先站起身来,朝独孤信拱手道:“我要去一次三宝宙船,还有些事情要办。” 独孤信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面带微笑,实际上心中已万分不舍,道:“横兄去过之后,便会前往第十八层,对么?” 横江点点头。 独孤信道:“我将独孤家的事情处理完毕之后,一定会去十八层找你。不过,我若是迟迟不去找你,你一定要来找我。” 横江朝金川之外走去,在甲板上稍作停留,道:“一言为定!” 独孤信走至横江身边,因走得太快,发丝如云飞舞,在飘起的长发尚未完全落到肩膀之上的时候,她已经凑到了横江身边,在横江侧脸上轻轻一吻,道一声珍重。 她和寻常女子,终究不同。 哪怕临别在即,她也做不来寻常女子那种满眼泪水,要死要活的生离死别之姿,只是轻轻一吻,欲说还休。 横江领着瑶池,飞出金船,落到这一层深渊地狱的一座山峦上。 回头看着天宇深处,只见一艘金船,在空中猛地焕发出耀眼夺目的光彩,只在苍穹上稍稍停留了几个呼吸的时间,随即似乎空间挪移一样,巨大的金船整个就消失在了天地之间,仿佛在此之前,这片天地从来没有金船出现过。 如今修至仙人境界,横江对与仙门各种手段,早已有了新的了解。 以前坐在金船之上,不知这金船是如何在深渊地狱与仙道世间里移动的,如今横江已经隐隐看出来,这金船穿梭在仙道世间与深渊地狱里,用的就是仙门的挪移之法。 挪移之法,分作阴阳挪移,五行挪移等多种方式。 实则对于凡俗世人而言,挪移之法也算不得陌生,在凡俗世间的神话故事和灵异故事里,被世人传颂得最多的,应该是一种叫做五鬼搬运术,或者是五鬼挪移术之类的法术。只是这等小法小术,比起金船穿梭的手段,实在差的太远。 “走!我领你去见一个人。” 横江领着瑶池,朝三宝宙船方向,飞驰而去。 途中,瑶池见到了横躺在地面之上的那一条巨大如山的龙骨。 “瑶池你看,这是青龙天尊殒落之后的骸骨。天尊高手,与寻常仙门弟子,实在差距巨大,死而不休,道骨不枯,也不知生前的实力,到底强横到了何种地步。” 横江指着下方龙骨,朝瑶池说了几句,却突地听到了瑶池在抽噎哭泣的声音。 横江猛地回头一看,却见瑶池眼神发直,死死盯着下方龙骨,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泪水流出。 此时此刻,不知为何,她已然泣不成声。 第四百九十一章:意志长存 纯阳仙人御剑飞行,本就速度极快。 横江和寻常纯阳仙人相比,速度更加迅捷。 空中剑锋,源自于徐无忌留下的金丹,又怎是寻常纯阳仙人能与之相比? 当横江发现瑶池神态变化,控制着脚下剑锋,将速度减缓之时,因剑锋速度暴降,导致周遭空气发出一阵阵轰隆隆的爆鸣,犹如晴空炸雷。 震耳欲聋之响,没有把瑶池从悲伤缅怀的状态里惊醒过来。 瑶池凝视着下方龙骨,泪眼蒙蒙。 文人墨客在描绘山峦的时候,偶尔会用到一种比喻,那就是将连绵不绝的群山,比喻成怪兽的铁脊。可文人墨客的比喻用得再如何形象,再如何生动,也只是比喻罢了,而下方青龙天尊的尸骸,却是一副真正的龙骨,朝着远方,延绵而去,眺望远处,天际尽头,可以看到天地一线,却见不到龙骨的末端在哪里。 横江没有去问瑶池为何悲伤。 只因横江心中,此刻也多了许多疑问。 “天尊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与日月齐辉,如果青龙天尊没有和深渊诸魔激战,没有被深渊魔尊围杀在这一层深渊地狱,青龙天尊绝不会殒身在此。我仙道世间,自古以来,就和深渊地狱征战不休,若是没有争战,青龙天尊就不会殒落,可我仙道世间和深渊地狱之间的战争,到底从何而来?” “我自从拜入仙门之后,就从师门的典籍里,见到过有关深渊地狱的记载。前次我来这一层深渊地狱,在三宝宙船当中,也阅览了不少仙门典籍,其中有关仙道世间与深渊地狱之间的战争记载,都大同小异。而对于仙道世间与深渊地狱最初的接触,描述得更是一模一样,都说远古群仙,探查天地深处,于上见宇宙无垠,于下见深渊地狱,于是和深渊诸魔激战,双方不死不休,直到今日。” “深渊诸魔也非毫无智商,并非只懂得杀戮。诸如那个把魔功散播到了仙道世间的大自在魔尊,就根据仙道世间里众生的欲念,创出了大自在魔功,广传四方,从此仙道世间才有了旁门左道这一脉。” “诸魔既有智商,就意味着可以交流。既然可以交流,为何不谋求和平?如此你死活我,激战无数年,我仙道世间不知死了多少仙门弟子,连天尊也不知陨落了多少个,而深渊诸魔更是死伤无数,我在封魔岛,甚至曾亲手放干了大自在魔尊的魔血……” “也不知这战争到底从何而来,更不知道这战争到底何时会结束,至于仙道世间和深渊地狱这一场延续了无数年的争斗,到底有何意义……这些,只怕唯有修至道君,才能触摸到一些门道,唯有修至长生不老的天尊,才能了解清楚。” 横江心中,喟然长叹。 这些问题,横江以前也曾经思考过。 自从他拜入师门,步入仙道门墙那时候开始,横江就见到过有关仙魔之战的诸多记载,当他修炼稍有成就之后,行走四方,与人谈起这方面的事情的时候,得到的答案也大同小异,直到后来在三宝宙船看了更多的仙门典籍,依旧没有更多的解答。 只是那时候的横江,因为心瘾缠身,自身修炼尚且是一个大问题,诸多折磨压在他心头,让他没有更多的空闲,去考虑这些问题罢了。 如今修至纯阳仙人,虽依旧心瘾缠身,可横江资质回复,自身修行之事,已经没有任何难题,他才有更多的心思,去考虑其他问题。 常言道:仓廪实而知礼仪。 凡俗世人吃不饱穿不暖,就不会有太多的兴趣,去思考和温饱无关的问题。 仙门中人若连最基本的修行都出了问题,自然也不会去思考那些长远甚至遥远到难以触及的问题。 这一片天空,横江曾经来过。 横江熟悉这深渊地狱里,红得像血一样的天宇。 万丈高空,离地甚远。 可即便相隔如此遥远,横江也能感受到,那青龙天尊的骸骨当中,散发出强横的战意,以及冲天而起的杀机,在杀机当中,又夹杂着青龙天尊战死之前,慷慨赴死的万丈豪情。 不论是战意、杀机,还是青龙天尊临死之前的万丈豪情,如今已经变得很是淡薄。 哪怕再如何淡薄,也万古不断绝。 可是,时光如刀,岁月磋磨。 哪怕天尊长生不老,只要不战死沙场,半途殒落与仙道,那就能与世长存。可就算天尊这般强横,身死魂灭之后,也终究免不得人死如灯灭的结局。 时至今日,这青龙天尊骸骨里蕴藏的各种气息,已经变得很淡,很淡。 横江上一次经过此地的时候,甚至还在青龙天尊的骸骨近处观摩了一段时间,他见到了守卫青龙天尊骸骨的石龙子,进入了建立在骸骨大山出的大殿,还给青龙天尊上了香,却一直没有感受到此地的散发出的各种气息。 只因诸多气机,已经很单薄。 纯阳境以下,完全察觉不到。 唯有修至纯阳,成就仙人道果,才能有所感触。 横江凝视着下方骸骨,心中喟然长叹,眼中突然间多了一丝疑惑,暗道:“以瑶池的修为而言,她绝不可能感受到青龙天尊骸骨上传出来的气息,她又是为何伤悲?” 瑶池年纪小小,虽然修炼了好几年,可是,因她始终不肯修行广寒宫的真传妙法,于是修为一直都上不去。以瑶池如今的实力,于情于理,她不论如何都不可能感受到青龙天尊骸骨上的气息。 心怀疑惑,当然就要询问。 横江本就不是藏着掖着的性格。 不过,横江一问之下,瑶池眼中泪水已是滑落了出来。 “尊上……” 瑶池嘤咛一声,扑到横江怀里,抽噎着说道:“人家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反正人家看到下面那一条巨大的龙骨,就觉得心里头好难受……就好像,就好像看到了至亲之人死后的尸骨,摆在地上,任凭日晒雨淋,人家……人家一想到这里,眼泪就忍不住了,呜呜呜……” 哭泣之声,不绝于耳。 横江道心坚定。 不论是他不懂风情也好,铁石心肠也罢。 哪怕瑶池年纪小小却出落得亭亭玉立,有闭月羞花之容貌,且扑在横江怀里,紧紧抱着横江,横江心中也没有半点旖旎的念头。 横江沉默片刻,道:“瑶池你仔细想想,看看是否能找到有关青龙天尊的记忆。” 瑶池渐渐的不哭了,擦掉眼泪,道:“不记得了,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我只隐隐约约感觉到,下方骸骨和我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横江问道:“完全没印象吗?” 瑶池摇摇头,道:“我就只记得我曾在一片桃林里,见过尊上,可我连尊上的容貌都忘记了。尊上来广寒宫救我的时候,我都认不出来尊上,直到尊上给我吃了桃子,我才确定了尊上的身份。转世重修之前的事情,我只记得在桃林里见过尊上,直到我是尊上的侍女,其他都不记得了……” 横江沉吟道:“此事不必担心,等到有朝一日,你修至纯阳仙人,勘破了胎中之谜,自然就能把许多以前的事情,一夜之间回忆起来。” 瑶池愣了愣神,道:“可我听广寒宫的人说过,青龙天尊在远古之时陨灭,也没有留下什么后人。不然的话,青龙宫那些道君,肯定奉青龙天尊的后人为掌门,竭力辅佐青龙天尊的后人。可与青龙天尊后人有关的事情,我从未听人说过。” 横江点点头,不再多问。 至于广寒宫为什么会关注青龙宫,此事以横江的智略,他完全不需要多问,已心知肚明。 只因青龙天尊的殒落,全因远古之时青龙天尊与群魔激战之时,广寒天尊没有按照先前的约定,及时来此地支援青龙天尊,才让青龙天尊身死道消。 青龙天尊的死,和广寒天尊脱不开干系。 甚至可以说,若不是广寒天尊失约,青龙天尊怎会殒落? 如此一来,广寒天尊已可算是青龙天尊的仇人。 如果青龙天尊有后人在世,绝对会在修炼有成那一日,领着众多青龙宫的高手,前往广寒宫,给青龙天尊讨一个公道。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青龙天尊既然以身殉道,是一个慷慨悲歌的豪迈之人,他身边追随的道君,也不太可能是忘恩负义之辈。诸如碧水真人、紫薇真人等道君,必定会全心全意,辅佐青龙宫少主…… 横江很少有想不明白的事情。 今天又多了一件。 “既然来到了这里,那就给青龙天尊上一炷香吧。” 横江御剑飞驰,领着瑶池,来到了骸骨所在之处的大殿。 石龙子一如往昔,守卫在大殿门口。 这守卫骸骨之人姓石,性格也像石头一样,面无表情,只偶尔说上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语。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似已经达到了麻木不仁的层次。 上完香之后,横江走至石龙子面前,随口说了一句:“我见到了碧水真人。” 听闻此言,石龙子瞳孔深处闪过一丝精芒,却不开口说话。 横江似乎知道石龙子不会开口,又道:“碧水真人说,上一次我来到这一方深渊地狱,而你却没有出手帮我,此事已让青龙宫蒙羞。” 这当然不是碧水真人的原话。 不过,横江这一席话语,虽有添油加醋的嫌疑,却并未太过夸大。 “你待如何?” 石龙子眼神一沉,满脸怒意。 “青龙宫蒙羞”这五个字,似乎刺到了石龙子的痛处。 这一刻间,麻木不仁的石龙子,脸上表情已是极为丰富,他瞪大了眼睛,眉毛养气,嘴微微张开,露出嘴角两颗犬牙,已是一副咬牙切齿,龇牙咧嘴要择人而噬的暴怒姿态。 横江不以为意,温文尔雅问道:“阁下不该给我一个解释么?” “无可奉告!” 石龙子暴喝一声,又深吸一口气,脸上愤怒之色,渐渐消失,他又恢复了那麻木不仁的样子,徐徐说道:“我不帮你,是我有罪,我让青龙宫蒙羞,是我该死,你杀了我吧。” 这个变故,让站在一旁默默不语的瑶池,有些目瞪口呆。 横江则道:“若我和青龙宫,没有极深的因果,你绝不会做出这等一心求死的姿态。我曾与碧水真人,相处过一段时日,从他身上,我明显能感觉到,你青龙宫似乎对我有很大的亏欠。还请阁下将此事的缘由,告诉我。” “你到底杀不杀?” 石龙子不答,反问了一句,又扯了扯衣袍,露出比寻常人要长了不少的脖子,道:“你若杀我,我引颈就戮,只等你来杀。你若不杀我,就休要再留在此地烦我。” “唉……” 横江很难得的叹息一声,领着瑶池,御剑飞行而去。 石龙子站在殿门口,目送横江远走。 直到横江脚下的剑锋光芒,消失在了天际深处,石龙子才回到大殿当中,跪在青龙天尊的灵位面前,三跪九叩。 当石龙子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已经满脸泪流,道:“尊上!都是假的!都是假的!说什么生生世世,说什么不离不弃,都是假的!他……他果然……果然忘了你,果然是忘了你啊!” 石龙子呼喊着,撕心裂肺。 此刻,他再无半分麻木不仁……! 第四百九十二章:地狱十八层 嗖! 横江御剑飞驰,直达千里之外,继而又半途折返,回到了大殿附近。%D7%cF%D3%c4%B8%F3 浩瀚大阵,出现在了大殿周围。 刚才此地还没有阵法,可横江不过是飞离大殿绕了一圈,大阵已然出现。 横江得了徐无忌的阵法传承,对阵道一途,虽比不得当年的徐无忌,也比不得那徐夜月,可在纯阳仙人当中,已算出类拔萃,否则也难以凭着徐无忌的金丹剑锋,击破广寒宫的护山大阵。 眼前这座大阵,比不得广寒宫护山大阵,却也很是精妙。 不过,这样的大阵,却拦不住横江。 横江施展出一道隐身法,与瑶池一起隐身,潜入阵中。 一进入阵内,远远就听到了,大殿方向,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仙门高手转世轮回后,只要勘破了胎中之谜,就能记起前尘往事,可他根本就记不得你!” “若非刻意遗忘,怎会记不得?” “尊上!” 石龙子磕头跪地,跪伏不起。 横江摇摇头,领着瑶池,离了大阵,腾空飞起。 “尊上为什么不亲自问他吗。” 瑶池站在横江身边,却很是不解,道:“他明明知道的,可他就是不说。刚刚尊上要是冲过去问他,他肯定招不来借口说他不知道……” 横江摇摇头。 别人不愿意说,必有别人的苦衷,又何必为难? 且石龙子呼喊得那么撕心裂肺,必定是遇到了让他极为伤心的事情,就算问了,对方也不会说。 而且,双方又不是生死大敌,以横江的性格,必定也做不出威逼之事。哪怕他有徐无忌的金丹在手,即便面对道君,也有胜算,可横江却必然下不了手。 二人一路飞驰,往西。 三宝宙船一如往昔繁华。 横江在这一层深渊地狱,颇有名气。 因前番在征伐诛魔那一战当中,横江领着夏侯氏之人,以绝对的优势,获取了战功第一,自是威风赫赫,为众人所知。 荒氏兄弟是三宝宙船的地头蛇,在横江出现在三宝宙船的第一瞬间,他们知晓横江来了。 荒芜直接无视了横江到来之时。 而荒赤则亲自前去邀请横江,把横江请到府邸当中,大摆宴席,款待横江。 瑶池陪在横江的身边,她虽明说了自己只是一个侍女,自认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却依旧被荒赤当做上宾招待,且因瑶池年纪尚小,荒赤甚至将瑶池当做幼小的后辈来看待,送了一件灵器给瑶池。 瑶池在得到横江同意之后,欢欢喜喜的收下了。 横江与荒赤说了要前往十八层之后,就在饭后道别。他只在三宝宙船,只留了一顿饭的功夫,就再度往西,直达遗知山。 夏侯一族驻留在此地。 遗知山镇守府旁,建了一座草庐。 夏侯翼住在此地,给他族中长辈镜老守灵。 “尊上!” 当横江出现在草庐门口之时,盘膝坐在草庐里的夏侯翼赶紧站起身,朝横江拱手行礼,道:“我原本准备,守灵三年之后,就去仙道世间,侍奉尊上左右,却没想到,尊上会在三年之内,回到这一层深渊地狱。属下不仅没有前去迎接尊上,且没有准备什么瓜果酒菜招待尊上,还请尊上降罪!” 夏侯翼不说赎罪,却只说降罪。 只因他夏侯一氏的处事风格,和别人有所不同。 夏侯一氏之人,乃是天生的战士,素来是直来直去惯了,从来不畏惧死亡,更不会推卸责任。 “无妨。” 横江摇摇头,道:“我来此地找你,正是为了那三年之约。我此番来深渊地狱之后,短时间以内,不准备再回到仙道世间里。你三年守孝的时间满了之后,直接前往深渊地狱十八层就是。” 夏侯翼不多言,直接拱手行礼,道:“尊令!” 横江又道:“若有此间道友,想要寻我,你直接让他们前往十八层就是。” 夏侯翼道:“属下知道了。” 横江点点头,道:“深渊地狱里,有我诸多师门前辈,虽无太大危险,却一直没有回到师门,我必须要前去走一遭。” 夏侯翼施展传讯之法,将夏侯氏族人召唤而来,齐齐拜见了横江之后,横江稍留一日,就此道别。 这回横江离开此层深渊地狱的方式,与上一次离开不同。 上回是有三宝宙船的王玄应道君,早早做出了安排。 此番则只能等着穿行在深渊地狱里的金船,从这一层深渊地狱经过,才能登船离去。 这一等,就得了数日时间。 横江闲来无事,飞至高空,观摩三宝天尊留在空中的龙章凤箓,却一无所获。 他虽因朱雀七星灌入星辰精气,修为值达纯阳仙人,神魂已经完全恢复,资质超绝,却也认不得龙章凤箓。 不过,如今的横江,却能在空中的那些龙章凤箓里,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不是对龙章凤箓里的道法仙术以及三宝宙船的修行法门熟悉。 横江所熟悉的,是龙章凤箓本身。 可再如何熟悉,他也不熟悉。 这种感觉,就好比他本就是生活在龙章凤箓盛行的时代,只是因为从未读书,认不得文字而已。 金船一来,横江登船,直达深渊地狱十八层。 这一层,天穹如血,下着小雨。 雨很柔,在血色天空的掩映下,很耀眼,就像是一滴一滴焕发着明亮光泽的血液。 横江刚从金船上下来,鼻间就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仙门中人有护体罡气,一羽不能加,片叶不沾身,雨水虽然满是血腥味,犹如满天飞舞的鲜血,也沾染不了横江与瑶池的衣衫。 一座殿宇,建立在金船停留的下方。 “道友!后会有期!” 翟青衣站在金船撞角上,远远朝横江挥手。 空中一阵波纹闪现,嗖的一声,金船消失无踪。 横江不置可否点点头,他对于翟青衣这一声道友,尚未完全认可。 殿宇当中,飞出一人,直达横江身前,此人身形速度极快,脚下踏着一朵莲花,朝横江双手合十,道:“可是横江当面?” 横江回礼道:“大和尚有礼了。” 大和尚这个称呼,并非调侃之言,也绝无贬低的意思。 在佛门当中,大字,本就带有尊敬之一。 大和尚在仙道世间的仙门中人里,实际上是尊称。 “贫僧圆通,奉师门之名,驻守在此。” 圆通念了一声佛号,当先朝大殿飞去,直到横江和瑶池都进入殿内,圆通才宽大的僧袍当中,拿出了一个卷轴,缓缓打开,道:“贫僧曾收到师尊的法谕,师尊说道友会来这一层深渊地狱,故而我再次已经等候多时。贫僧知晓,道友来到此地,必定会前去和道友的师门前辈汇合。九崇山一脉妖尊陆慎,与一众道君,与道友的师门前辈在一起,他们如今位于此处……” 圆通朝卷轴之上,指了一指。 卷轴焕发出星星点点的灵光,灵光浮起,显现出一座巨大的地图,这地图里山川河岳,样样都极为清晰,就好似是由仙门高手,站在虚空当中,以无上之法力,洞彻这一层深渊地狱里漂浮的血雨,把山川河岳一览无余。 横江凝视着前方地图,问道:“敢问大和尚的师尊是谁?” 圆通大和尚说道:“贫僧师尊的法号,叫做法臣。” 法臣天尊! 横江听闻这天尊之名,心中对于圆通大和尚已多了几分好感。 “多谢!” 记住了眼前的地图之后,横江拱手道别,往师门高手所在之处飞驰而去。 这一次来到深渊地狱第十八层,比起当初前往三宝宙船那一层,整个过程都很是顺利,可横江的心思,却有些沉重。 三宝宙船那一层深渊地狱,是因为三宝天尊和独行魔尊势均力敌,仙门中人在那一层深渊地狱里,并不算太危险,于是一般而言,翟青衣会直接将来到那层深渊地狱的仙门弟子,直接送到三宝宙船。横江那一次被翟青衣丢在半路,并非是翟青衣的缘故,而是半途杀出一个魔女,向翟青衣讨债来了,翟青衣情债难逃,只能半途离去。 可是,翟青衣来到第十八层深渊地狱,却片刻都不肯多留。 而大和尚所在的那座大殿,显然也比不得那一艘巨大无比,俨然成了一座繁华城池的三宝宙船。 大和尚也绝非三宝天尊那样的高手。 诸般事情,诸般不同,都意味着这十八层深渊地狱,比起三宝宙船所在那一层,不知要危险了多少倍。 好在如今来到深渊地狱的横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前往三宝宙船的横江。 一路飞驰。 数月之后,横江来到了师门驻地。 一座巨大的石碑,矗立在天地之间。 石碑之下,建着一座道观。 道观当中有亭子。 横江飞近了,才看到道观,透过浓浓的血色雨幕,横江已经发现了,师姐廖长空坐在亭子当中,独自饮酒。 这一层深渊地狱倒也怪,数月以来,横江不论飞到了什么地方,空中的血色雨水,一只不曾断绝。 横江本想直接飞进道观当中,可倏然间又发现了,不远处石碑之下,端坐着几道人影,正是他师门一些前辈,其中有开山祖师东方索,师祖张空阙,以及陆青皇等师叔,却唯独不见掌门人独孤明。 这几人都是一副打坐修行,练气运功的状态。 横江没有打扰师门前辈,直接进入了道观当中,走到亭子里,站在廖长空面前。 廖长空脸色微红,已是醉了。 “师弟,你来了啊。” 廖长空道:“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果然是真的!我喝酒想着你,如今喝醉了,果然出现幻觉……我虽比不得师弟道心无双,可也是个心思坚定之人,如今竟然也产生幻觉,果真情之一字,最难勘破。若你是我心魔,我今天应该是在劫难逃了。” 横江打量着廖长空,正要说话,却被廖长空这一段独白,给惊住了。 廖长空端起酒坛喝酒,却发现就已经喝干了。 她又从衣袖当中,拿出一坛子。 廖长空喝酒的动作,也很豪迈。 她打开酒坛,仰头大口大口喝下。 樱桃小口怎能接得住瀑布一样的酒水? 于是不少清冽的烈酒从她脸颊两旁洒落,而酒水划过脸颊之时,廖长空眼中泪水也流泪出来,顺着脸颊,融入奔腾流淌的酒水里。 “好酒!阿信妹妹的酿酒之法,果真非同小可,我以此法酿酒,所酿出来的烈酒,都是仙门佳酿……” 廖长空依旧把横江当做了幻觉,摇头晃脑,道:“这酒虽好,可是……可是所有的酒,都不如你啊,横师弟……”! 第四百九十三章:重逢 宣明道场开宗立派五千余年。zi 五千年光阴,岁月悠悠,足以让王朝百代更迭。 宣明道场门中弟子,不满三百。 这是一个不擅长开枝散叶的门派。 深渊地狱十八层里,聚集了宣明道场所有的高手,也不过是东方索、张空阙师徒,以及二代弟子独孤明、左宣、孙录堂、陆青皇等人。自这些人往下,就是华镇岳、黄天都、燕青崖、扶向阳、廖长空。 总计十一人。 若再仙道世间,这十一个修为都在神魂境以上的人身边,如论如何也会有门人弟子、道童杂役等,人一多,就显热闹。 除了廖长空之外,其他人都在石碑之前盘膝静坐。 于是,廖长空此刻饮酒的身影,显得尤为孤独。 “横师弟,你知道为什么所有的酒,都不如你么?” “我们仙门中人,和凡俗世人不一样。凡俗世人喝醉了酒,会上头,酒醒之后,会头疼欲裂,会嗓子干涩,会浑身无力,昏昏沉沉。我们仙门中人酒醒之后,反而更加清醒,更知道心中眷念的什么。” “师姐越来越明白,为什么阿信妹妹把你带回师门之后,就喜欢研究酿酒。” “每次喝酒,喝醉之后,都能见到你。” “喝醉之后,每次醒来,师姐都会想起你。” “阿信送了你很多酒。” “你也会喝醉吗?” “你喝醉的时候,会见到谁?” “醉眼惺忪的时候,你最喜欢谁和你一起喝酒?” “你酒醉之后醒来,第一个会想起谁?” 廖长空放下酒坛,微眯着眼眸,像是梦呓一样,自言自语,脸颊绯红,眼角挂着一丝欢喜。 她虽醉眼惺忪,却很快乐。 自从横江出现在这亭子里开始,廖长空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横江身上,没有移开。 良久之后。 廖长空突然觉得不对。 眼前这个横师弟,似乎和以往见到的,有所不同。 而且横师弟身边还跟着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廖长空乃宣明道场真传弟子,而宣明道场不许门下弟子服用丹药修炼,廖长空能年纪轻轻,就修炼至神魂境,这其中虽然另有际遇,却不可否认廖长空资质卓然,绝非寻常仙门精英弟子可比。 她自有过人之处。 当她觉得眼前看到的横师弟,和以往大有不同之时,廖长空眼神陡然一冷,原本抓着酒坛的手指,猛地捏出一道法诀,眨眼间她醉眼惺忪的状态消失无踪,立即清醒过来,眼中一抹精光闪过。 “你都听到了?” 廖长空冷冷盯着横江,沉声问了一句。 横江听闻此言,心中有些尴尬,却还是点了点头,承认了此事。 廖长空脸色发白,暗想道:若横师弟的性格不这么直接,装模作样摇摇头,假装没有听到,或许如今他和廖长空相见的场面,不会这么气氛微妙。可是,横师弟若不是这种性格,我又怎么会惦念着他? 这一刻间,廖长空就像是被猜到了尾巴的猫,整个人都炸毛了。 “横师弟,我正好想找你喝酒,没想到你就来了。” 廖长空又拿出一个酒坛,再从衣袖里掏出了酒杯,给横江倒上,再看了看站在横江身边的瑶池。 瑶池见廖长空审视她,竟很不服气的挺了挺暂且没有长大成规模的胸膛,道:“我叫瑶池,是尊上的侍女。” 廖长空点点头,给瑶池倒了一杯酒。随即,廖长空的眼神从瑶池身前一扫而过,目光里不带任何感*彩。 “哼!” 瑶池皱了皱眉。 廖长空只将肩膀轻轻一颤,前身伟岸的山峦,已波涛起伏。 见此景象,瑶池眼神变得有些暗淡,低下头去。 仅仅这一个动作,瑶池已经败下阵来,不过她的心思却很倔强,低头过后又坚定的抬起头来,暗暗想道:“我现在还小,以后长大了就不怕你了。” 横江默默的喝酒,他本想问廖长空这段时日,师门高手在深渊地狱十八层发生之事。不过,此刻气氛有些诡异,横江暂且没有开口询问的心思。他只拿出了一坛新酒,递给廖长空。 廖长空问道:“这酒是?” 横江道:“这酒是阿信酿的。” “阿信?”廖长空眼神一颤,问道:“阿信妹妹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 横江点点头。 廖长空沉默片刻,道:“知道了也好。” 俩人默默的喝酒,将话语说到这里,却又续不下去了。 廖长空和横江喝酒,无论如何都喝不醉。 直到天色发亮,血一样的颜色染红这深渊地狱第十八层的整个天地,廖长空才站起身来,与横江一起去拜见师门前辈。 开山祖师东方索,师祖张空阙,以及独孤明等一众师门前辈,皆坐在巨大的石碑前,一动不动。 一圈阵法,将众人围在其中。 廖长空远远拱手施礼,这几人一直默不作声。 横江见此,心有疑惑。 廖长空道:“那石碑之上,记载着许多龙章凤箓,师门前辈见那龙章凤箓玄妙不凡,就齐齐端坐在石碑前悟道,至今已有许久。” 横江问道:“他们途中不曾醒来?” 廖长空摇摇头,道:“他们偶尔也会醒来,不过每次醒来之后,都会前往九崇山高手驻扎之地,与对方交流一下悟道所得,不久之后就会回来。只有陈操之师伯,因在悟道的过程中,太过于心急,导致心力交瘁,心神受损极其严重,元气大伤,因此而损伤了根基,于是陈操之师伯,就离开深渊地狱,回师门去了。” 横江眼中闪过一丝哀色,道:“陈师伯已经仙逝。” 廖长空长叹一声,道:“陈操之师伯心神大损,九崇山高手也曾尝试给陈操之师伯疗伤,可即便九崇山高手众多,也救不了陈师伯。只有那大自在魔尊的魔功,以食人饮血吞魂之法,补全自身的手段,才能滋补魂魄。陈师伯一心求道,且心底仁厚,哪里肯修炼魔功,于是九崇山那陆慎前辈,就断定陈师伯十年之内,必定会驾鹤西去。没想到,师伯竟然去的这么早。” 横江默然不语。 廖长空抬起头来,昂然言道:“我辈仙门中人,殒于求仙问道之途,死得其所!” 瑶池听闻此言,不知为何,心跳不已。 她悄然拉着横江的衣袖,似是有话要对横江说,却又不愿意在廖长空面前说出口。 不过,这种小动作,怎能瞒得过廖长空的眼睛? 廖长空却没将瑶池的小心思放在眼里,只对横江说道:“师弟,那九崇山众高手,早就嘱托过我,若你来到了深渊地狱十八层,一定要去见他们一次。” 横江点点头,借着这个机会,问起这十几年来,师门众人在深渊地狱十八层里,情况如何。 廖长空道:“师门前辈和九崇山一众高手,来到这一层深渊地狱之后,妖尊陆慎就领着众人,直奔此地,将盘踞在此的深渊诸魔诛杀殆尽。那时候,此地还没有和一座石碑,有的只是一座高大千丈的大山,陆慎将整座大山摧毁之后,才显露出了深藏在大山内部的石碑。自那一日期,师门前辈就在此地对着石碑上的龙章凤箓味悟道。只是龙章凤箓,乃远古之时的文字,哪怕九崇山一众高手,也悟不透这种文字的含义。” “可是,祖师爷却不肯放弃,让门中前辈,一定要陪他一起,在这里悟道。陆青皇师叔觉得我们宣明道场,纯阳仙人都只有两位,剩下的都是神魂境之人,无论如何也难以悟出来龙章凤箓里的真正寒意,可祖师爷不听。” “我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祖师爷在这件事情上,一定要一意孤行。横师弟你智珠在握,是同门师兄弟里,最聪明的人,不知你能否想明白,祖师爷为什么不听劝告,一定要领着众人在此悟道……” 廖长空眼中闪过一丝迷惘。 她虽性格张扬,可自幼受宣明道场教导,决计做不出违背师门命令之事。身为徒子徒孙,又怎能妄自非议开山祖师的决断? 于是,廖长空虽心中茫然不解,却也只将疑惑藏在心头。她虽有两个同门师兄华镇岳与黄天都在此,可这二位师兄的年龄,比他要大了一百多岁,廖长空与两位师兄有着天然的年龄隔阂,故而也未曾询问他们。 直到横江到来,她才将疑惑说出。 横江沉吟片刻,道:“师姐可曾记得,你修炼的虚空凝剑诀,虽是我宣明道场的真传秘法,却只算是九崇山虚空凝剑诀的残缺秘籍?直到那一日,我将九崇山的虚空凝剑诀秘籍给你,这功法才算是补全了?” 廖长空点点头,心中疑惑更浓。 横江摇头叹道:“正因如此,祖师爷才迫切要悟出新的法诀。” 廖长空问道:“为什么?” 横江道:“我宣明道场所有法诀,全都是源自于九崇山。如此算来,我宣明道场,算不算是得了九崇山的道统传承?若是九崇山高手,不再出现在天地之间,倒也就算了。可如今九崇之妖陆慎前辈,与九崇山掌门人凌枯荣,以及一众道君高手,再度出现在天地之间,这意味着九崇山一脉,已经重临天地。而我宣明道场,却是因得了九崇山道统而建立的道场。若以道统的传承来看,我宣明道场岂非算是九崇山一脉?而我宣明道场上上下下,岂不是都算是九崇山的后辈弟子?” 廖长空眼神一凛,问道:“师弟你的意思是,宁为鸡首,不为牛尾?” 横江道:“这是其一。” 廖长空又问道:“其二呢?” 横江道:“九崇山诸多秘法,虽能让人修炼成仙,甚至修炼至道君,可道君之后呢?妖尊陆慎与掌门凌枯荣,都是何等的英雄人物,可他们何曾修至天尊?我们宣明道场若想更进一步,超越以往的九崇山,那就不能拘泥于九崇山法统,而需另辟蹊径,另谋他路。”! 第四百九十四章:那人的影子 今日之前,横江以为,陈操之师伯真是因为与深渊诸魔激战,身受重伤之后,元气大伤,从而寿命大减。 现在听廖长空这么一说,横江全然明白过来。 深渊地狱里,有深渊地狱的规矩。 各方仙尊早有决断,凡事深渊地狱里发生的事情,都不可以对仙道世间之人叙说。 于是陈操之自然不能说师门众人,都在深渊地狱十八层,钻研这一块雕刻了龙章凤箓的石碑,就假托借口。 石碑,就在横江面前。 血色苍穹下,石碑上的龙章凤箓,在横江眼前,显现得清清楚楚。 横江抬起头来,打量着石碑上的龙章凤箓。 对于这种远古文字,横江一个都不认识。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龙章凤箓。 当初在三宝宙船附近,乘坐荒氏兄弟驾驶的金梭,横江就曾与独孤信一起,将三宝天尊所留龙章凤箓,看得清清楚楚,且记载下来,留待日后研修。时隔一年有余,横江对当初在三宝宙船处记录下来的龙章凤箓,全无半分了解。 龙章凤箓,是极不好理解的文字。 可是,如今横江面对着这一块石碑,却蓦然发现,石碑中的文字,给他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就好似眼前这些石碑,在哪里见过。俄顷之间,横江又觉得,他似乎能认得出这些文字要表达的内容,可这种感觉又似是而非。 这就好比,晚上睡觉的时候,做了一个梦,第二天醒来,只能记得一些有关于梦境的感觉,至于具体的梦境,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此事,让横江眼神颇为茫然。 当他闭着眼睛,细细念想揣摩此事的时候,横江似又想起了什么。 石碑很高,高达百余米,犹如一座悬崖。 石碑周围是一座大阵,横江看得出来,这布阵的手段,源自于宣明道场的阵法传承,显然是师门前辈布置而成,其中涵盖了隔音阵,以及防御阵法一类的阵术。 “横师弟。” 廖长空在一旁等得久了,就问了一句:“师弟若想要在此悟道,不妨前往大阵之内。师弟去了阵中,无需和师门前辈见礼。若他们恰好悟出了一些门道,却被师弟打扰了,如此反而不美。” 横江摇摇头,转身背对着石碑。 他的想法和师门前辈不同。 横江心中想得明白,如今他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提升自身修为,至于领悟此地龙章凤箓,目前而言无需放在心上。 陆青皇曾在横江入门之时,三次开坛讲法,就说得清清楚楚。 仙门中人的修为与实力,决定了仙门中人的思维方式。 修为越高,眼界越高。 如今在石碑前方领悟阵法的宣明道场之人,修为最高的是东方索和张空阙,这两人充其量也不过是纯阳仙人,和横江相差无几。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横江心中暗暗叹息。 当年是陆青皇说修为决定思维,可如今陆青皇本人,也端坐在龙章凤箓石碑前方悟道,却似乎忘记了,他自己也只有神魂境的修为。 廖长空见横江摇头不说话,她也不再多问,而是转身离去,不一刻间,横江已隐隐闻到了,不远处庭院当中,传来的香味。 廖长空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肴,请横江前去赴宴。 “师弟周身仙气凛然,应该是突破了神魂境,得了仙人道果,自此褪凡成仙,成了真正的神仙中人,可喜可贺。此地是深渊地狱,没有仙道世间繁华,还望师弟不要嫌弃师姐小气,且坐下来多饮几杯,就算是给师弟接风洗尘,同时也祝贺师弟荣登仙人果位。” 廖长空倒酒端杯…… 二人觥筹交错,却谈不上主宾尽欢。 廖长空总是欲言又止,话到嘴边似乎不知该怎么说。 她本不是这样的人。 在师门宣明道场当中,在整个中土帝国,乃至于紫霄宫所辖的数百万里山河,甚至将横江在修行之路里,遇到的所有女子算在一起,若论豪迈,只怕也没有几人,比得上这个廖长空师姐。 可今时今日,廖长空却像换了一个人。 她脸越来越红。 当她看到横江眼中的疑惑之时,她就连耳朵也有些微微发红,只说出几句违心的话语,搪塞横江,道:“阿信的酒,真的很不错,我虽然已修炼至神魂境界,可这几杯酒喝下去之后,已经不胜酒力了。” 这些话语,分明就是借口。 横江智略深远,哪里听不出来。 只是,他不愿意拆穿廖长空,更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再纠缠下去。 若横江直接对廖长空说:你分明就是害羞,分明就是脸红,分明就是在我面前局促不安…… 一旦横江真的这么说了,以廖长空的性格,她若在羞怒交加之下,承认自己脸红害羞,横江又该如何收场? 酒酣之时,廖长空借着酒劲,问了一句:“横师弟,阿信妹妹是否跟你说过,她和我之间,有一个约定?” 横江摇摇头。 廖长空先是脸色一白,似乎很是失望,继而又想到了什么,心中释然,问道:“如此看来,横师弟和阿信妹妹,还没到谈婚论嫁的那一步。” 横江点点头。 廖长空这才开心的笑了起来,道:“师弟既不想在此地领悟石碑里的龙章凤箓,我就不再多留你在此。九崇山那些前辈高人,早就已经交代,若是你来了深渊地狱,就请你前去和他们汇合,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议。” 横江道:“既如此,那我就告辞了。” 廖长空站起身来,送别横江,道:“师弟你太聪明了,这样也不好。你若不这么聪明,就一定会问我,九崇山那些前辈高手找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可师弟你长了一颗七巧玲珑心,你早已猜到我对此事一无所知,明白此事你就算是问我,我也答不出来……” 横江随口说道:“师姐很想我多此一举问你?” 廖长空摇摇头,笑道:“我不是想要你问我这些问题,我只是想你,在此多留一会儿,多和我说几句话……” 横江深吸一口气,拱手抱拳,御剑飞行而去。 瑶池和横江肩并着肩,站在剑锋之上,等到飞远了,瑶池才拉了拉横江的衣袖,说道:“尊上,你的廖长空师姐,很像……很像那个人!” 横江眼神一凝,不知瑶池说的是谁。 瑶池又说道:“我在廖长空身上,似乎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 横江问道:“那人是谁?” 瑶池正要说话,却不由自主哭出声来,眼眸里满是泪水,一下子就变作了一个泪人儿。 女的本就多愁善感。 尤其是瑶池这样的小女孩。 这时候,无需瑶池多说,横江已经猜到了,瑶池说的是谁。 青龙天尊! 现在瑶池这般满脸悲伤,却又说不出为什么悲伤的状态,不正是和当初前往三宝宙船之时,在那一层深渊地狱里,见到青龙天尊的骸骨之时,是同一种情绪? 此事,未免太巧合了些。 横江即便是猜到了结果,也禁不住问了一句,“你说的是青龙天尊?” 瑶池摇摇头,又点点头。 横江眼神一凝,心中浪潮翻滚。 瑶池说道:“我第一眼见到廖长空的时候,就有那种感觉,只是因为廖长空明目张胆的勾引尊上,说什么‘所有的酒,都比不上横师弟’,我就有些心烦意乱。直到后来,尊上和她喝酒,我默默的观察她,才越来越觉得,她给我的感觉,很奇特。” 横江问道:“瑶池还记得青龙天尊么?” 瑶池摇摇头,道:“不记得了。不过,我能感觉到,廖长空身上有一种气息,很像是青龙天尊骸骨上散发出的气息,让我忍不住想哭。” 横江只得说道:“那你快些修炼至纯阳仙人,勘破胎中之谜,也许你成仙之后,以前很多事情,都能记起来。” 瑶池却说道:“以前的事情,记不起来都没关系,我只要还记得尊上就行了。” 不知不觉间,横江脚下剑锋,已飞跃千里之遥。 九崇山众多高手的驻扎之地,和宣明道场众人距离不远。 千里对于仙门高手来说,片刻即至。 前方一片院落,延绵十余里,有殿宇回廊,亭台楼阁,很是大气,却又因是石头构建而成,看上去十分古朴,在鲜红天穹的掩映之下,更显厚重之感。 横江只远远的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九崇山的建筑风格。 “来者何人!” 一个神魂境的中年仙门弟子,远远朝横江呼喝。 “宣明道场,横江!” 横江脚下剑锋一闪,停在那九崇山弟子正前方。 那弟子正要回话,院中已是飞出来一道人影,落在横江面前,朝横江拱手施礼,道:“九崇山弟子杜若冰,拜见前辈。” 也许是因为杜若冰随着师傅聂隐娘,来此和师门众多前辈汇合,得了师门高手真传,在这段时日里实力大进,才使得杜若冰身上多了一种内显于外的飘逸气度。 多日不见,杜若冰比以往更加明艳动人。 不待横江回答,杜若冰又道:“我师门前辈,已经在此地等候多时,还请前辈移驾,随我入内。” 她一口一句前辈,虽恭谨至极,但是和以前相比,却少了几分温婉。 杜若冰这番语气态度,倒是让横江轻松了不少。 实则横江对于以前杜若冰在他面前的态度,有些抗拒,这个女子毫不遮掩的热情,实在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杜若冰与横江转身入门之时,已经施展出传讯之法,给师门前辈传讯。 如今,九崇山众多高手,诸如陆慎、庄落薇、凌枯荣、争千秋等道君,全在此地。 陆慎在得知横江到来之后,竟一声令下,让门中弟子,敲响大钟。 此乃迎客之钟。 嗡嗡嗡…… 钟鸣九响。 九崇山以九为名,九又为极数字。 九响钟声,对于九崇山而言,这是最为崇高的迎客礼节。 于是,当九崇山掌门凌枯荣在迎客大殿里,见到早已等候在此的陆慎之时,她亦是禁不住问了一句:“这横江得了扬帆之法的传承,虽算是你的弟子,以后也有可能是我九崇山下一任掌门。可即便这样,他也不够资格,受我九崇山钟鸣九响之礼吧?” 陆慎摇摇头,却不作答。 第四百九十五章:亵渎 迎客大殿当中,摆着诸多蒲团。 陆慎身为九崇山妖尊,地位崇高,却不是九崇山掌门,故而只能坐在陪坐席的第一位。 凌枯荣乃九崇山掌门,则做了主位。 顷刻之间,又是几道身影,飞驰而来。 庄落薇、争千秋、琼无欢三人,坐在了陆慎身侧,只是这三人则的座位与身位,稍稍有些靠后,不肯与陆慎并排。且三人坐下之时,先是朝陆慎拱手施礼,再朝凌枯荣施礼。显然凌枯荣虽然是九崇山掌门人,可九崇山这些道君高手心中,显然陆慎的地位比起掌门人更高。 凌枯荣也不以为意,她只朝几位道君点了点头,算是回礼,继而又朝陆慎说道:“陆师!如今我已得诸位师兄弟认可,真正继承了九崇山掌门之位,陆师难道还有什么事情要瞒着我,难道我九崇山之事,连我这个掌门人,也不够资格全都知晓?” 陆慎闭着眼睛,沉默不语。 凌枯荣又道:“莫非陆师你也像那凡俗世人一样,讲究什么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的规矩。于是就算我做了九崇山掌门,也不够资格知道我九崇山所有的辛秘,唯有嫁给你做道侣,成了你的内人,这样才能知道?” 陆慎的眉毛皱得更紧,道:“休要胡说,你既叫我一声陆师,你我就有师徒情分。既是师徒,又怎能妄议男女私情?” 在凌枯荣说话之时,庄落薇眼神稍稍有些发冷,直到陆慎反驳,庄落薇的脸色才渐渐缓和,可当庄落薇听陆慎说有师徒情分就不能再议男女之情,庄落薇亦是闭上了眼睛,心中忍不住叹息。 唯有争千秋和琼无欢二人,神色不改。 凌枯荣狠狠的瞪了禄神一眼,见陆慎不再说话,她已紧闭着嘴。 陆慎抬起头,凝视着大殿之外。 从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清楚殿外那一条长达数百丈的回廊。 横江领着瑶池,与杜若冰一起,从远处回廊走来。 按照仙门规矩,入了对方山门之后,就不能乱飞,这是为了表示尊敬。 毕竟各方仙门道场之内,总会有一些大殿,供奉着对方师门前辈的灵位,也总会有一些些道塔佛塔之内,供奉着对方师门前辈的骸骨或者舍利子。 如果在山门之内随意飞驰,若一不小心,从这些关键建筑物上飞过去,岂不是在无意之间,冒犯了对方? 杜若冰领着横江,来到殿外,却不肯进去,只在殿门口朝陆慎等人施了一礼,随即辞别横江,飘然远去。 横江牵着瑶池,进入殿中,朝殿内众人一拱手,道:“诸位有礼了。” 施礼之后,陆慎率先还礼。 余下几人见陆慎都对横江施礼,他们也只得跟着陆慎一起行礼,心中却很不明白,为何陆慎堂堂九崇山妖尊,堂堂一个修炼了近十万年的高手,曾经甚至与紫霄仙宫一争高下!这样的人物,却要对横江这么一个后辈修士,正儿八经的还礼。 “陆师……” 横江再度朝陆慎拱手。 不过,横江口中那个师字尚未出口,已经被陆慎挥手拒绝。 陆慎挥手之间,就像是挥散了这一座大殿当中,所有的温度,使得万物凝结,横江位于大殿当中,自然是舌头也被冻住,让那个“师”字,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来。不过,当横江的话语被打断之后,周遭万物被冻结的感觉,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慎言道:“你若瞧得起我,叫我一声陆道友即可,无需客套。你若瞧不起我,叫我陆慎就是。” 听闻此言,周围几个九崇山道君,已然惊呆。 陆慎何许人物! 当年九崇山曾与紫霄宫争锋,即便是和紫霄天尊面对面,陆慎在气势上,也没有弱了半分。可今时今日,气势如虹的陆慎,却对区区一个后辈仙门弟子,如此礼敬有加,甚至可以说是可以放低了姿态,就算用妄自菲薄来形容,也算过分。 横江微微皱眉,却未曾多说。 他虽心中不解,却隐隐约约,猜到了些什么。 “请坐。” 陆慎指了指前方蒲团,待横江与瑶池坐下之后,陆慎又朝瑶池拱手施礼,道:“姑娘有礼了。” 瑶池默默的坐在横江身边,悄悄的打量着这几个道君。 她虽有胆量和广寒宫一众高手作对,甚至找了一个习风去紫霄宫旧址等候横江,如今面对几位九崇山道君,她终究有些怯场。毕竟是如今的瑶池,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胆气不足。 大殿当中的九崇山道君,横江大多认识。 陆慎、庄落薇、凌枯荣三人,横江曾在封魔岛见过,至于那争千秋,则曾出现在宣明道场,助宣明道场对敌那从朱颜宫个来,侵入宣明道场的骷髅模样的道君。只有那琼无欢,横江是第一次见,不过横江却从琼无欢身上,感觉到了一丝鬼修的气息,显然这琼无欢是九崇山鬼修一脉的高手,理当是杜若冰与聂隐娘的长辈。 横江打量殿中众人的时候,几位道君也在打量横江。 众人神色各异。 尤其是凌枯荣,她目光灼灼,却又悄然叹息,心中暗想道:“以前我见横江之时,曾要他叫我师娘,又将那船帆,给他缝制成衣裳,只想占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让他先把我叫做师娘,再让陆师乖乖就范,如今看来,是我想差了。” 横江坐下不久,就有两位童子,端着果品之物,进入殿中。 这两人也是横江的熟人,当年曾在封魔岛桃林大阵当中见过,分别叫做川榛和白桦,乃是妖尊陆慎跟前两个道童,皆是仙人。 陆慎亲自泡茶,给横江倒了一杯,道:“我知道你心中有诸多疑惑,请容我细细道来。” 横江端起茶杯闻着茶香。 他隐约猜到,陆慎要说的事情,必定非同小可。 于是,此时此刻,就连横江这种道心无双的人物,也禁不住有些难以平心静气。 “我自幼拜入九崇山,修行千年,得了道君果位,我师傅乃九崇山上代妖尊,他寿元耗尽羽化之前,将妖尊之位传授给我,同时给我一颗明珠,让我将明珠带在身上,若有朝一日,明珠发亮,就是遇到了我九崇山要等待的人。” “我九崇山开宗立派,不为威震天下,也不为寻求长生不老的天尊道果,只为了两件事。其一,是找到让明珠发亮之人。其二,是攻入紫霄宫,让那紫霄宫主,莫再玷污我九崇山开山祖师的容貌!” “我九崇山与紫霄宫争锋之事,仙道世间几乎是人尽皆知。众人都认为我九崇山不自量力,在紫霄天尊修炼成天尊之前,与紫霄宫争锋也就罢了,却在紫霄天尊修成天尊以后,还要和紫霄宫争锋,简直是以卵击石,不知天高地厚。可世人却不知,紫霄宫前那座神女雕像,实际上就是我九崇山祖师的塑像!那紫霄天尊何德何能,竟私自将祖师塑像,矗立在紫霄宫外?世间苍生,蝼蚁之辈,也配瞻仰我紫霄宫祖师的容颜?” “那紫霄天尊,也不过是十万年之内,修至长生不老的新晋天尊罢了!这等后辈小子,有何资格,亵渎我九崇山祖师?” “我本该像师门历代妖尊一样,教导九崇山弟子,将明珠代代相传。可万年之前,徐无忌那以魔制魔之法,毁了我九崇山的根基。正所谓穷则变,变则通,于是我前往青龙宫,求见远古道君紫薇真人,让他与我算了一卦。终于算到,在封魔岛里,可以遇到能让明珠发亮的有缘人,于是我在封魔岛禁锢大自在魔尊的一尊分身,再布置九脉求魔剑阵,也将我九崇山桃林,转移到了封魔岛,终于……等到了你。” “我不知师门历代妖尊,为何要一直寻找你。不过找到你之后,我受这颗明珠的指引,率领我九崇山弟子,来到了这十八层深渊地狱……” 陆慎将诸多前尘往事,娓娓道来。 一颗明珠,被陆慎摆在桌上。 明珠直径一尺有余,很是巨大,也不知到底是何种珠宝。 这明珠一出,就绽放万道豪光,光芒似乎要洞穿大殿的墙壁,却被陆慎衣袖一挥,以一道法术,将明珠的光芒挡在了大殿之内。 横江凝神看向明珠,只见那珠子之内,白茫茫一片,似乎有无数雾气存在,挡住视线,令人看不清楚明珠之内,到底是何物。 这一刻间,横江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九崇山一众高手,无缘无故对他这么友善。不仅将封魔岛那一座价值无穷的桃林送给他,还给他赠送了不少法宝……这等热情,实在难以理解。不过如今听闻陆慎这一番言语,这一切横江都想的清了。 沉吟良久,横江深吸一口气,道:“阁下来深渊地狱,所为何事?” 陆慎捏出一道法诀,朝明珠指了一指,道:“这明珠当中,有一块地图,地图中间,是一座远古仙府。我来到深渊地狱,就是为了寻找明珠当中的仙府。只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沧海桑田,地势变幻,与远古之时的山川地貌,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我找了许久,都未曾找到那仙府位于何方。” 听闻此言,横江却心中生疑,问道:“远古仙府当中,必有莫大的机缘,价值不可估量,阁下何必要对我说?” 这时候,横江已经用阁下二字,来称呼陆慎。 陆慎不以为意,微笑道:“因为你很重要,你就是我九崇山,世世代代一直在找寻的人。” 横江问道:“为何我如此重要?” “这个问题,我也曾经问过我师尊,为什么我九崇山一脉,明明有着诸般法统,甚至有着从入门级别,直到成就长生不老的法诀,却偏偏要把寻找与明珠有缘之人,当做师门的最高目标。”陆慎的语气顿了一顿,停了片刻,才道:“当时,我师尊回答我,说开山祖师曾传下一句话。” 陆慎一言至此,周为极为道君,全都屏住呼吸。 横江亦是全神贯注。 陆慎盯着眼前毫光大作的明珠,道:“祖师曾说:天不生此人,万古如长夜!”! 第四百九十六章:圣母 横江沉默不言。 无需陆慎多说,横江已经明白。 那一句“天不生此人,万古如长夜”里的此人,到底是谁。 于是,横江直接就问:“远古仙府在何处?” 陆慎指了指手中明珠,道:“十几年来,我在这一层深渊地狱里,四处探寻,就是为了寻找远古仙府,如今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明珠当中,显现出一副山川河岳景象。 陆慎笔直竖着中指,朝明珠上点了点,道:“仙府就在此处!这处地方,距离我们现在所在之处,只有数十万里。以仙门道君的速度,无需数日,就能往返。” 这深渊地狱,满空飘洒着血雨。 至于地面的山川地貌,则比三宝宙船所在的那一层深渊地狱,更加荒凉。 此地已经没有了火山爆发岩浆奔走的场面,就连空气当中散发的硫磺味道,也已经十分稀薄,若不仔细去闻,则闻不到。 不过,大地之间奔腾流淌的河流,则全是血水。 浓烈刺鼻的血腥味,令人作呕,令人恐惧…… 可明珠当中的山川地貌,却全是一副山明水秀的景象。青山绿水,绿树成荫,花海一片有一片,恍若是人间仙境。 这让横江很是不解。 陆慎终归是九崇山的妖尊,只在横江眼神出现变化之时,陆慎就已经猜到横江心中所想。 “无数年前,这一层深渊地狱,就该是我手中明珠当中的模样。” 陆慎端着明珠,叹道:“我九崇山传承久远,也有着诸多关于远古之事的记载。据我师尊所言,在无数年前,这一层深渊地狱,本该山明水秀!也正因如此,徐无忌才会不惜尝试以魔制魔之法,而我九崇山在覆灭之后,也从来没有因为徐无忌尝试以魔制魔,而责怪他祸害了师门。” 听到这些,横江眼神已然有些发颤。 并非是他害怕。 而是陆慎这话语当中,蕴含的讯息,实在太多。 山明水秀! 人间仙境! 横江眼神一凝,问道:“如此说来,这深渊地狱,在无数年前,岂非也像是仙道世间一样秀丽?” 陆慎点点头,又摇摇头。 横江微微皱眉,等候陆慎解释。 陆慎指了指头顶,道:“无数年前,除了这第十八层深渊地狱以外,从十八层到第一层深渊地狱,都像仙道世间一样,山明水秀。” 横江问道:“既如此,阁下为何摇头?” 陆慎又指了指下方,道:“何止这十八层深渊地狱,哪怕是继续往下,十九层,乃至一百层,在无数年前,这些一层层的深渊地狱,都是山明水秀!” 这个结果,横江也只猜到了一半。 按照横江原本的念想,应该是远古之时,远古群仙遇到了深渊诸魔之后,发生了一场场大战,仙道世间节节败退,深渊诸魔入侵,才会把一层层山明水秀的天地,变成了一层层深渊地狱。 横江读过诸多仙门典籍。 有不少的书籍当中,都有过一些记载,其中大约是“九霄云外”“九泉之下”这一类的词句。按此说来,天有九层号称九霄,地有九层号称九泉,一共就是十八层,恰好符合十八层深渊地狱的数目。 如今看来,有关九霄云外以及九泉之下的记载,应该是出现在仙道世间,只剩下十八层天地之后,才出现的词汇。 而深渊诸魔与仙道世间之间的激战,则发生在更早的年代里。 陆慎也不继续往下说,只默默的看着手中明珠。 横江沉吟片刻,问道:“我们何时去那远古仙府?” 陆慎道:“那远古仙府所在之地,有一个深渊魔尊盘踞着,我等若想进入远古仙府,首先要击退那位魔尊。我九崇山虽实力不弱,可若想胜过魔君,还远远不足。而且,这深渊地狱十八层里的魔尊,实力极其强横,不像当初在三宝宙船那一层深渊地狱里,被你击退的独行魔尊那样容易对付。不过,此魔倒是我们的熟人。” 熟人? 横江只来过深渊地狱一次,见过的魔尊也只有独行大魔一个,哪里来的熟人? 若是寻常人,只怕想不到到底是谁。 可横江寻思片刻,已有了答案,问道:“可是那大自在魔尊?” 陆慎微微一笑,道:“正是此魔!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是如何猜到的。” 横江道:“深渊魔尊的实力,我在三宝宙船所在的那一层,就已经见识过了。魔尊实力强横,绝非寻常仙门高手可以对付,只有天尊才能与之一较高下。阁下虽然是道君当中最为强横的高手,可若要诛杀大自在魔尊,尚且力有不逮。若要生擒大自在魔尊,更是难于登天。” “如今想来,当年被困在封魔岛里的大自在魔尊,未免死得太轻巧了些。堂堂深渊魔尊,又怎会轻易死于剑下?而且,堂堂大自在魔尊,又怎会被一座道塔,镇压在地底深,万年难以脱困?” “我姑且推测,当年被困在封魔岛下的大自在魔尊,应该不是大自在魔尊的本体,而是一尊分身。而这那一座分身,应该就是九崇山为了研究以魔制魔之法,与这深渊地狱第十八层的大自在魔尊,斗智斗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绑回去的魔尊分身。” 听闻此言,陆慎的眼神变得神采奕奕。 “果真智略高绝,远非常人可比!” 陆慎赞叹万分,又叹息道:“仙门高手转世轮回,重生重修,每转世一次,魂魄就会损伤几分。而魂魄的损伤,会导致资质下降,会导致智商降低。寻常仙门高手,转世轮回多次之后,甚至会变成一个什么都不懂,只剩下吃喝拉撒的本能,像个木偶、傻子一样,苟且活在世间,唯独你不同。” 横江不动声色问道:“你可知我转世多少回?” 陆慎摇头道:“也许是三四回,也许是七八回。常言道,就为极数。对于仙门中人而言,九似乎是一个不可超越的数字,于是有了九转轮回的说法,最厉害的金丹,就叫做九转金丹,最厉害的雷劫,也叫做九重天劫。你这转世轮回,也应该不会超过九次。因九次转世轮回之后,哪怕是天尊高手,也会变成一个傻子。” 横江没有反驳。 可他也绝不会主动跟陆慎去说,他经历过万世轮回。 唯有瑶池,在陆慎说起此事之时,脸上露出很不屑的神色。她虽然忘记了许多事情,却还记得一些至关重要的东西,例如记得横江那远古仙府的开启方式,还记得横江经历过万世轮回,如今是宣明道场的弟子。若非如此,瑶池也不会托付同门弟子习风,去九崇山神女雕像旁边,等候横江的出现。 陆慎观察入微,只在瑶池神态出现变化的时候,就开口问道:“不知这位小姑娘,为什么会如此神态,莫非是我说的不对,惹人耻笑?” “哼!” 瑶池瞪了陆慎一样,却又有些胆怯,拉着横江的衣袖,躲到了横江身后,只露出小半个脸颊,用乌溜溜的眼睛盯着陆慎打量,这模样煞是可爱,让人见了心中一阵酥软。 陆慎忽而觉得瑶池身上,有一种他很熟悉的气息,这气息虽然很淡,如今在陆慎的仔细审视探查之下,却瞒不过陆慎的法眼,于是他问道:“敢问姑娘来历?” 瑶池撇撇嘴,不说话。 横江则道:“她叫瑶池……” 不过,不等横江介绍瑶池的身份,瑶池已经怯生生的接口,表明自己的身份,道:“我是尊上身边的侍女!” 瑶池! 这个名字,让九崇山众人,眼神陡然大变。 陆慎竟端着明珠,朝瑶池走来。 横江眼神一变,他不知陆慎要做些什么,只因看到了陆慎脸上那毫不遮掩的急切神色,担心陆慎要对瑶池不利。 不过,陆慎终归是道君高手,且在天下道君当中,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这般实力非凡之辈,却不是横江如今已纯阳仙人的修为,在不动用其他手段的情况下,能够阻挡得住的。 嗖! 陆慎化作一道光芒,落到了瑶池身边。 毫光闪闪的夜明珠,距离瑶池只有一尺之遥。 而这个时候,明珠之上,陡然发出一正红光。 乍一看去,整个明珠,似乎已经变成了一颗大大的桃子。 见此景象,陆慎心中,更是欣喜。 他将手中明珠朝身边一放,继而双腿一弯,推进山倒玉柱一样,跪拜在瑶池面前,口中高呼,道:“弟子陆慎,拜见瑶池圣母!” 紧接着,剩下几人,一同跪拜下来。 连同九崇山掌门凌枯荣在内,诸位道君,拜倒在瑶池面前,三跪九叩,口中山呼:“拜见瑶池圣母!” 瑶池虽是转世重修的高手,可前生记忆忘却太多,哪里认得这些道君,一时间瑶池感受到前方朝他跪拜的道君身上,那迎面而来的道韵气息,感受着对方身上凌然气势,这让瑶池心中惊慌不已,她死死的抓着横江的手掌,继而嘴巴一瘪,眼角泪滴滑落,险些哭出声来。 “人家……人家才不是你们的圣母呢。” 瑶池再度躲到了横江背后,这回连小脸都不肯漏出来了,只缩着脖子低垂着脑袋,道:“人家,人家还小,肯定不是你们圣母。” 听闻此言,九崇山几个高手面面相觑。 “罢了罢了!” 陆慎摇摇头,道:“圣母转世重修,肯定不记得许多前尘往事。等到以后,圣母修至纯阳仙人,窥破了胎中之谜,许多忘记的事情,自然会慢慢记起来。我们暂且不要再提此事,免得惊到了她。” 众人相继起身。 瑶池从横江袖子下面探出脑袋,问道:“你们……你们真的认识我?” 陆慎点点头,一本正经说道:“圣母所言极是,我们都认识你。而且,我们这些九崇山弟子,都算是吃着你给的桃子长大的。” 可这一句话,又吓到了瑶池。 她整个身子都蜷缩到了横江背后,呼喊道:“不……不要吃我,我不是桃子。” 横江轻轻搂住她的肩膀,道:“瑶池乖,没人敢吃你。” 瑶池紧紧拉住横江的手,道:“可是……我有时候做梦,梦到自己是一颗桃子……” 横江微微一笑,抚了抚瑶池的发髻,却不说话,只在心中想道:“你在九崇山,做了四万八千年桃树,如今转世重修,虽记不得前尘往事,却在梦中做了一颗桃子,应该是受到了那些潜藏在魂魄深处的记忆的影响。”! 第四百九十七章:不可说不该说 十几年前,横江初见瑶池,在封魔岛桃林深处,夜色迷人,瑶池一指伸出,点向横江,一夜之间,横江忆起万世轮回。www.ziyougE.com 现在,瑶池躲在横江身后。 她哪里有半点圣母的模样? 陆慎等人皆是道君,寿命上万年,心思通透,明白瑶池是转世重修,年岁尚小,便不再多说此事,只缓缓站起身躯,再朝瑶池躬身行礼。 瑶池躲着,不肯出来。 陆慎惭然一笑,朝横江拱手施礼,道:“请在此地,暂留一段时日,容我先去打探一番。” 横江答应了。 数月之后…… 一个僧人,自远空疾驰而来。 这僧人相貌枯瘦,看上去愁眉苦脸,直达横江等人所在之地,随即盘膝坐在山中一片岩石上。 凌枯荣见僧人来的蹊跷,上前问询。 可是,不论凌枯荣怎么说,僧人就是不开口。 凌枯荣乃九崇山掌门,平日里素来是气势如虹,如今却在一个僧人面前吃瘪,这让凌枯荣十分恼怒,想要出手惩戒一番。可凌枯荣以枯荣真解为根基,驱策法力,释放出的太乙庚金剑气,却被僧人衣袖一甩,随手破掉。 僧人的衣袖,就像一个无底洞,仿若袖子里暗藏着无尽虚空,休说是凌枯荣的剑锋袭来,哪怕星月从天而降,也会被僧人用一直大袖,随意收走。 袖里乾坤,似乎可吞日月! 这般手段让凌枯荣惊诧莫名。 唯有天尊,才能拥有这般实力,才能轻而易举,将凌枯荣这种位于道君巅峰层次的高手,轻易击败。 凌枯荣神色凛然,问道:“敢问前辈,是何方……?” 她本想问对方是何方天尊。 可惜,在凌枯荣说话之时,僧人微微摇头间,就有一道佛光自僧人手中放出,落在凌枯荣身上,使得凌枯荣那话到嘴边的言辞,就此断绝,口中天尊二字,再也说不出来。 凌枯荣正讶异间,僧人开口道:“说不得!” 这三个字,让凌枯荣更加恼怒。 她本就是无法无天的性格,否则也不会容忍徐无忌在九崇山研究以魔制魔,甚至冒着整个师门覆灭的危险,也在所不惜。而九崇山的掌门,似乎都是这般性格,若非如此,九崇山这些年来,也不敢和拥有天尊坐镇的紫霄宫一争高下。 “枯荣!” 陆慎从远处飞来,道:“休要多言!” 凌枯荣恼怒道:“我正式继承掌门之位以前,你对我有传道受业解惑之恩,你我算是有师徒之实,我敬你三分,处处让这你。可时至今日,我已正式继任九崇山掌门,你虽是妖尊,却要听我号令,怎能对我发号施令?” 陆慎摇摇头,看着前方僧人,道:“晚辈九崇山陆慎,拜见前辈。” 僧人双手合十,还了一礼,却依旧不说话。 凌枯荣依旧有些按耐不住,问道:“你偷偷摸摸来到这里,到底是想干什么?” 僧人抬起头,扬了扬修长的眉毛,道:“不可说。” 凌枯荣又道:“你既是我仙门高手,来此深渊地狱,必然也是为了伐魔求道。你我的敌人,既都是深渊诸魔,又有什么事情是说不得?” 僧人微微一笑,道:“不必说。” 这回,凌枯荣是真怒了,道:“这十八层深渊地狱,宽泛得很。阁下那么多地方不去,却偏偏跑来我九崇山驻地,莫非是心怀不轨,想要谋害我九崇山……” 不过,凌枯荣话未说完,就被陆慎拉着衣袖往后退去。 “妖尊!” 凌枯荣眼神冷然,盯着陆慎,道:“前往远古仙府之事,不仅关系到我九崇山的兴衰,更关系到天下苍生!此事,绝对不能横生枝节!若这僧人,真是一个心怀不轨之辈,以他的实力,必定能让我们前功尽弃。此人虽是……” 凌枯荣正想说天尊二字,可倏然间僧人放出一道佛光,硬生生打断了凌枯荣的话语。 “欺人太甚!” 凌枯荣怒不可遏,衣袖一甩,已有一座四十九层的道塔,出现在凌枯荣掌中。 这座道塔,就是万年以来,凌枯荣在仙道世间封魔岛之内,用来镇压大自在魔尊的分身之物。此乃仙门至宝,可以变化,可大可小,变大了犹如一座孤峰直上的巨型山峦,每一层都高达数十米,而变小了,则只有一尺来长,似一座微型宝塔,灵光闪闪。 “枯荣!” 陆慎再一把拉住凌枯荣,沉吟道:“你且沉下心来,细细想一想。” 凌枯荣皱着眉头,不再言语。 可她心中,哪里想的清楚。 凌枯荣曾精研枯荣真解,甚至曾化身为一老一少两个分身,自己和自己在道塔当中,斗了万年,只为以此方式,在修仙问道一途,走得更远。她有此毅力,有此想法,就意味着她不论道心还是智慧,都远远超过了寻常女子。 可凌枯荣在陆慎面前,却常常会理智不存。 甚至,在处理和陆慎有关的事情之时,她也会方寸大乱,若非如此,凌枯荣也不会在第一次见到横江的时候,就逼他叫师娘,甚至亲手给横江缝制衣裳。 可惜,陆慎对她有传道授业之恩惠。 有了师徒之实,就有了伦常的束缚。 正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仙道世间的仙门中人,除了邪魔外道之外,哪怕是旁门左道,哪怕是妖修一脉,也很少会出现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可凌枯荣却顾不得那么多。 她竟然借着今日之事,找到了新的借口,威胁陆慎,道:“你若肯和我结为道侣,我就听你的。你若不肯,我今天非得跟这个和尚拼一个你死我活不可!” 就在此时,横江从院中飞了出来。 这几个九崇山道君认不得坐在石头上的僧人,横江却认得。 不等横江说话,僧人已经当先开了口,道:“荒野小僧这厢有礼了。” 僧人说话的时候,双手合十,微微点头,朝横江施了一礼。 哼! 凌枯荣冷然一笑,道:“还算是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一个荒野僧人。” 横江却摇摇头。 旁人认不得眼前这僧人是谁,横江却认得。 此乃法臣天尊! 这一位佛门高手,平日里很是低调,深居简出,也不喜欢和人争锋,于是就连陆慎这种活了数万年的道君,也没有认出法臣天尊的来历。实则在仙道世间里,佛门一脉,素来低调,喜欢安居在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安安心心的参禅问道。 也正因如此,横江才会很少见到真正的佛门弟子。 至于横江在中土帝国东郡,见到的那个精修采补之术,最爱欢喜禅的和尚,则是密宗的喇嘛,实际上密宗绝非佛门,已算邪魔外道一类。 横江问了一句,“道友来这一层深渊地狱,不知是为何而来?” 实际上,对于横江的智略而言,他早已猜到了法臣天尊的来由,如今这么一问,实则是为了给枯荣真人解惑。 法臣手捏佛印,道:“为了你。” 也许是因修炼闭口禅养成的习惯,法臣惜字如金。 可在横江的印象里,当初在三宝宙船那层深渊地狱,法臣天尊与三宝天尊一起布阵的时候,二人插科打诨,那时候法臣天尊不绝对没有像今日这样少言寡语,这佛门天尊甚至还和三宝天尊拌嘴,把对方骂成是妖道。 唯一的可能,是因为别的事情,使得法臣天尊,不得不如此。 横江虽猜到了诸多事情,不必再多问,心里已经清楚,可凌枯荣却冷冷说道:“故弄玄虚之辈,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和尚!你快快从实招来,你来到此地,到底是为了干什么?横江刚刚来到这十八层深渊地狱不久,你就突然出现,你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法臣天尊轻叹一声,闭上了眼睛,默默的捏拿着手中佛珠,口中念念有词,翻来覆去就是那一句我佛慈悲。 横江心中想道:“我来到这层深渊地狱之时,见到的第一个仙门弟子,就是一个僧人,乃法臣天尊弟子,法号圆通。如今法臣天尊来此,多半就是从圆通哪里,得到了我的消息。而法臣天尊这一次来此,多半也是为了远古仙府之时,也不知他到底是要去仙府里谋取既机缘,还是有其他的意图。不过,不论如何,此行都将会是万分凶险,若非如此,法臣天尊为什么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肯让人说出口,也不肯让人说他是天尊。难道那大自在魔尊的实力,已经恐怖到了连法臣天尊都忌惮万分的地步?亦或是,只要我们说起天尊二字,或是说起法臣的名字,那大自在魔尊就会有所感应?” 横江心念如潮,思绪纷乱。 陆慎则道:“我已将前往远古仙府的路径,再度探查了一番。阁下可回去收拾行装,事不宜迟,我们今天就去!” 吱呀! 院中瑶池的房间推开了一扇窗户。 瑶池从窗户里探出脑袋,满眼好奇的打量着法臣,高声道:“光头和尚你是谁,你是来找我们的麻烦的嘛?” 法臣摇摇头,却像对横江行礼那样,给瑶池行了一礼。只是这一次行礼,法臣的姿态已显得随意了许多,不像在横江面前之时,那般庄重。 正当瑶池准备再问的时候,法臣将身形一沉,整个人已经消失在了石头里,不知去了何方。! 第四百九十八章:秋风未动 佛门一脉,在仙道世间,素来低调。紫you阁 www.ziyougE.com 法臣虽是天尊,却因是佛门天尊,很少在世间行走。 仙道世间,天尊本就不多。 那几十个天尊之名,哪怕世间所有高手,都早有耳闻,也知道在佛门当中,有那么几个天尊,且知道其中一人,名字叫做法臣。 可真正见过法臣本人的真人,知道法臣相貌如何的,却微乎其微。 佛门慈悲为怀,且行事不张扬,在仙道世间素来低调。 佛门当中那几个天尊,极少在世间行走。 尤其是法臣天尊。 法臣和别的佛门天尊不同,他修的是闭口禅,修行此功之后,金口不开。他轻易不在世间行走,不与人见面,也不和人交流,旁人怎能认得出他的样貌? 九崇山这些道君,都是已修行上万年。 对于法臣天尊的威名,陆慎等人全都知晓,只要法臣说出自己的名字,九崇山众高手立即会认出法臣的来历,可法臣口风极紧,不仅自己不说,而且在对方提起天尊二字的时候,竟然会立时施展出法术,阻止对方说话。 于是,陆慎等人,只能隐约猜到,这佛门高手,必定是一位天尊,且是佛门三大天尊当中之一,至于到底是何人,却分辨不出来。因为在佛门当中,不只是法臣深居简出,就连剩下的相空天尊,以及无藏天尊,都极少在世间众生面前出现。 陆慎等人一直在揣测,这僧人到底是法臣、相空、无藏三人中的那一个。 而今法臣一走,陆慎神色微动,已要开口说话。 “慎言!” 横江抢在陆慎说话之前,出言阻止,道:“佛门高手,素来名誉极佳,想必这大和尚来到此地,不会做对我们不利的事情。以这大和尚的实力而言,他不肯让我们询问他的底细,更不愿意让我们说出某些事情,必定有他的缘由。” 陆慎闭着眼睛,沉默片刻,道:“我仙道世间的高手,虽极少有人,会为了一己之私,出卖仙道世间,可此事也未尝没有发生过,诸如仙道世间里,极北之地那一位……” 极北之地! 极北之地只有一座仙宫,那就是广寒宫。 陆慎所说的,必定就是远古之时,广寒天尊出卖了青龙天尊,导致青龙天尊孤身一人,被诸多深渊大魔围攻,最终殒落之事。 听闻此言,凌枯荣与庄落薇、争千秋,琼无欢四人,齐齐神色大变。 凌枯荣眼中暗藏杀机,道:“我九崇山开宗立派以来,虽未曾做过什么对仙道世间有利之事,甚至还因以魔制魔之法,险些让中土帝国苍生罹难。可我九崇山自开宗立派以来,就有一个明确的目标。这个目标,不容有失,否则我九崇山历代高手的心学,就全成了一场空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那和尚真要对我九崇山不利,我便将之一剑斩了!” 道君如何能斩得了天尊? 哪怕九崇山道君,多达五人,比那紫霄宫的道君数量都要多一个,可道君终究只是道君,如何杀得了长生不老的天尊? 天尊只要不半途殒落,便能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绝无生老病死之困苦,可谓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又岂是道君能与之相比? 可凌枯荣这态度,却极为坚定。 俨然一副,不杀天尊,誓不罢休的架势。 尤其是凌枯荣眼中杀机,已经凝聚到了极点,似乎要化虚为实,将杀机凝聚成一道剑锋,将眼中所看到的敌人,斩得灰飞烟灭。 瑶池年纪小,修为也低,被凌枯荣眼中杀机吓得小脸都白了,缩了缩脖子,整个人都躲到了横江背后,不敢冒头。 凌枯荣见瑶池受了惊吓,赶紧散去眼中杀机,和颜悦色,道:“我九崇山一脉,素来恩怨分明,从来不对自己人动手,更不会对圣母动手。圣母无需担心,若有什么危险,我死之前,绝不会让人伤到圣母分毫” 瑶池年纪虽小,却因自幼入了广寒宫的门墙,在与广寒宫众人相处的过程中,性格变得格外敏感。她已被凌枯荣一身杀机吓到,如今就算凌枯荣好言相劝,瑶池脸色也有些发白,至于以前在广寒宫,面对唐芯真人之时,那种即便是死,也不肯留在广寒宫的果决与坚强,此刻却已经被她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只紧紧的拉着横江的衣袖,不肯放松一丝一毫,更不敢冒出头去看凌枯荣。 唉…… 凌枯荣叹息一声,和几位同门交换了一下眼神。 庄落薇神色平淡。 争千秋与琼无欢摇了摇头。 陆慎则闭上了眼睛。 凌枯荣又道:“那和尚……” 陆慎眉头一皱。 可不等陆慎开口,横江已当先说道:“那和尚之事,不必再提。至于和尚到底是何方神圣,也不必多问。” 凌枯荣眼神一沉,有些不悦。 堂堂九崇山掌教真人,自有一方掌教的威严,在凌枯荣心中,横江虽是他们九崇山一直在等待的人,可横江终究年龄不大,资历太低。似这样的晚辈后生,怎能在她面前拿腔拿调。 不过,凌枯荣尚未来得及反驳横江,陆慎已经朝她摇头示意。 凌枯荣对陆慎马首是瞻,只得闭嘴沉默。 陆慎缓缓睁开眼睛,朝横江问道:“和尚之事不说也罢。不过,是否深渊大魔,也不能再说?” 横江点点头,惜字如金,道:“然!” 陆慎问道:“为何?” 横江道:“秋风未动蝉先觉。” 这一句话,横江回答得很简陋。 横江虽觉陆慎有很多事情隐瞒了他,可终究在封魔岛里,有传道授业之缘法,有赠送桃林之善举,即便横江对陆慎态度有所转变,也不至于如此清冷。 只因,陆慎这个问题,并非是他不懂此事,才问横江。而是陆慎已经明白了为何不可乱说,却明知故问。 堂堂妖尊,修行数万年,人老成精。 陆慎早在横江惜字如金之时,就已经察觉到了横江的心态变化。不过,陆慎却对横江态度变冷之事,丝毫不以为意,反倒嘴角挂起一丝笑意,笑得连眼眸都微微眯上了,道:“不愧是我九崇山自远古以来,一直在等候之人,这智略就远超常人。我修至道君,却一直等到凌枯荣再度提起和尚,才想通这事情的关键之处在哪里。可你却在和尚离去之前,就已经明白,我不如你!” 凌枯荣听闻这些,眼神微冷,道:“我九崇山一脉,自有我九崇山的妙法,何惧那大和尚实力高深?” 陆慎皱眉摇头。 凌枯荣见陆慎神态,终于不再多说。 横江却通过凌枯荣这一句话,就知道了,在九崇山一脉当中,必定有秘而不宣的妙法,这种妙法,只怕连天尊都可以诛杀!若非如此,堂堂紫霄宫,拥有紫霄天尊这样的绝世高手,且天尊之下,还有四位道君。九崇山道君虽多,可若无压箱底的大手段,哪能和紫霄宫争锋这么多年? 横江沉吟片刻,问道:“妖尊想必已经将事情探查得差不多了,不知你打算何时出发?” 陆慎道:“再准备数日,七日之后出发,如何?” 横江点点头,道:“善。” 横江反正是无需再准备些什么,他已修至纯阳仙人,若要成为道君,短时间内难以实现,且他一身法宝,皆在身上,也没什么好准备的。需要准备的人,是陆慎。陆慎虽没对横江说到底要准备什么,可当数十万玉剑,被陆慎拿出来,一支一支按照阵法方位,布置在地上的时候,横江已经明白陆慎准备的是什么。 陆慎要准备的是一座剑阵。 这座剑阵,与横江早已熟知于心的九脉求魔剑阵,有几分相似,却又似是而非。 九脉求魔剑阵,算是此阵的雏形。 这座数十万玉质飞剑布置出的剑阵,以九脉求魔剑阵为根基,却比九脉求魔剑阵精深了不知多少倍,隐隐含着几分徐无忌火中种金莲的阵法精要,与那虚空凝结剑锋的魔心种道剑阵,隐隐有三分相似。 陆慎一边布阵,一边说道:“九崇山覆灭之时,徐无忌与我们分别,曾将他亲手书写的阵法秘籍,交给师门保管。我得了秘籍之后,精研百余年,布置出九脉求魔剑阵。在封魔岛布置了那一座剑阵之后,我对于阵法一途,领悟越来越深,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座剑阵……” 陆慎似乎要将这座剑阵的阵诀交给横江,却又欲言又止,只说道:“这剑阵,叫做周天星斗剑阵,以周天星辰运转之势为根基,引满天星辰精气进入阵中。此阵虽有不凡之处,可阁下却用不上了。” 陆慎话中有话,周围之人听得云里雾里,唯独庄落薇意味深长的看了横江一眼。 横江却明白,陆慎话中之意,到底要表达什么。 若这一次能活着回来,哪怕陆慎这周天星斗剑阵在如何厉害,对于横江也无多大用处。只因横江已能确定,万世轮回之前,自身必定是一个不亚于世间天尊的高手,若能恢复当初实力,此阵又有何用? 若这一次,不能活着回来,学了陆慎这剑阵,也无半点用处。因身死道消之后,一了百了,连命都没有了,要这剑阵何用?! 第四百九十九章:山雨欲来 阵势复杂。www.ziyougE.com 以陆慎道君修为,也难以在三五日之内,将阵法布置出来。 七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横江一直在打坐养气。 他虽道心无双,心思与信念都坚定到了极点,可在这关键时刻,依旧选择斋戒沐浴更衣,来调整自己的心态,力求让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与身体状态,都达到最理想的层次。 此事,不容有失! 就连年纪小小的瑶池,也没有烦扰横江。 小姑娘年纪不大,本是最活泼好动的年龄阶段,当初横江在封魔岛,与青丘樱相处的那一段时日,就早已领教了小姑娘应有的絮絮叨叨。瑶池却学横江那样,盘膝坐着,修炼横江传她的九崇山修行之法,数日以来,都没有主动找横江说话。 叩叩叩! 忽而有敲门之声,从远处传来。 横江居住的这房间,距离大门所在之处,至少有上百丈。 纯阳仙人听力远超常人。 横江不仅将百丈之外的敲门声听得清清楚楚,更听出来了,敲门的人是谁。 “你在此稍等,我去接她。” 横江眼中闪过一丝叹惋,站起身来,走向门外。 “尊上,来的是谁啊?” 瑶池怯生生的瞅着横江,问了一句。 “是我师姐。” 横江挥挥手,走向门外。 师姐? 瑶池心中立即浮现出廖长空的身影,不由自主就脸色有些发红,暗暗想道:“那个长着大胸的女人!” 一念至此,瑶池又挺起了胸膛,低头打量着自己胸口,却发现自己才刚刚开始发育,显得很是平坦,这让瑶池不由得有些泄气,颓然坐在了蒲团上,再参照着横江所传法门,修炼凤凰晒翅之法,当她抬起手臂,施展凤凰晒翅的动作之时,猛然间发现,这个抬起手臂挺胸的动作,会让胸前规模变大些。于是,瑶池不经意间,就对这一篇功法,产生莫大的好感,暗暗念想着:“来日方长,以后我一定不会输给你的!” 她刚想到这一点,就觉得脸上出现一阵火辣辣的热意,赶紧转身看向门口,发现横江已经离开了,瑶池这才拍了拍胸口,放下心来,心里头却又想道:“尊上的心思,最是细腻了,那眼眸似乎能看穿人心似的。如果尊上刚刚没走,他也许能猜出来,我心中在想些什么,这样的话,人家就没脸见人了。” 血雨飘飘。 天地间,一片嫣红。 浓浓的血腥味,让人作呕。 廖长空手中提着酒坛。 独孤信酿酒的方子,实在绝妙。 哪怕在这深渊地狱第十八层,天地间尽是刺鼻的血腥味,独孤信酿造出的美酒依旧是香飘四方,将血腥味全都掩盖住了,让人生出一种心旷神怡之感。 “师姐。” 横江走到廖长空面前,拱手一礼,又那两个将廖长空挡在院外的九崇山仙人点头示意。 守卫此门之人,乃川榛与白桦。 二人见横江来了,便回了一礼,道:“这几日,是我家主人布阵的关键时刻,容不得旁人打扰。我二人虽认得廖长空,却也不能轻易将她放进院中。此事,乃我兄弟二人的职责,还请阁下不要介怀。” 横江摇摇头,道:“二位尽忠职守,我又怎会因此而心生芥蒂?” 川榛白桦拱了拱手,退回了院门旁,一左一右站着。 随着一阵清风吹来,二人身上,仙气缭绕,眨眼之间,二人的身形,就渐渐出现了变化,川榛变成了一颗榛树,白桦则变成了一颗白桦树。 这二人虽是纯阳仙人,却是妖修。 草木成精,修炼成妖,修行之路最是艰难。这两人是树木所化,拜入妖尊陆慎门下,如今虽已经成了仙人,却依旧保留了几分草木精怪的秉性,性格有些木讷,直来直去,不懂得变通。 横江领着廖长空,在书房待客。 瑶池早已准备了茶水,给廖长空和横江倒了茶,旋即离了书房,说是不打扰二人叙话。 “横师弟……” 廖长空欲言又止。 不过,当她饮了一杯茶,再自嘲一笑之后,廖长空神态已经有了变化,似是做出了某个决断,道:“我本想与你说,是担心你的安危,才来到这里。不过,我仔细一想,觉得横师弟素来是一个心思玲珑剔透的人,我若是骗你,多半会被你猜到,如此反而不好,不如就直接跟你说实话。我这些时日,终究是放心不下你,于是就来此处找你。” 横江问道:“师姐来我这里之后,师门前辈那处,由何人照拂?” 廖长空道:“师门前辈修为都不在我之下,祖师爷与师祖二人,都是仙人,实力远超于我。我留在那里,也无多大作用,不如来这找你。前些时日,我见到了一个大和尚,那大和尚说,我有一桩机缘,与师弟有关,不可错过。我本来就已经有些按耐不住,一直想来找师弟,再被大和尚那么一说,就做出了来这里寻找师弟的决定。” 横江沉默不语。 对于女人而言,廖长空这一席话语,已是将她的态度,表达得清清楚楚。 哪怕廖长空性格再如何硬朗,她终究是女人。 女人面皮更薄。 许多话语,女儿家根本就说不出口。 可廖长空不仅直抒胸臆,更目光凌厉盯着横江,道:“师弟,我算是想明白了。我既然修炼剑道,是剑修,那就理当处事如剑一般,直来直去,锋芒毕露,无需遮遮掩掩。反正,今日我已将话语说明白了,师弟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都是师弟的事情,与我没有太大关系。” 横江笑了。 他端着茶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廖长空。 廖长空皱着眉头,最开始还能和横江对视,可到了后来,她已是渐渐低下头去。 廖长空的低头,不像一般女子那样,有一种低头的温柔,低头的娇羞。 她低头之时,脸色有些发白,眼神里尽是冷意。 就在那一低头之后,廖长空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凝视横江,道:“我心里惦念着你,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这无关么??” 横江哑然失笑,觉得今日的廖长空,似乎有些莫名其妙,道:“师姐何必如此?我只不过是要去探访远古仙府,师姐何必像生离死别一样?” 廖长空站起身来,眺望远方,道:“我也不知道缘何会这样。这几日来,我心神不宁,惴惴不安,险些因此而引动心魔!每当我念及横师弟的时候,心中就浮现出一种念想,那就是我这一次若不和横师弟一起,以后只怕就没机会了。” 横江沉吟片刻,不再多问。 七日时间,一晃而过。 陆慎的周天星斗剑阵,终于布置完成。 深渊大魔实力非同小可,哪怕九崇山数位道君,齐齐聚集在此,众人也没有大张旗鼓行动,而是以土遁之术,前往目的地。 数十万玉剑,悬浮在陆慎周围,玉剑虽小,却数量极多,隐隐汇聚成了一个蛋壳模样的光圈。玉剑晶莹剔透,灵光闪闪,似发光的水晶墙壁,众人被剑阵包裹在中间,无法透过重重叠叠的玉剑,去观察周围景象。 不多时,在地底飞驰的周天星斗大阵,停了下来。 “到了!这大自在魔尊手下,有魔君众多,我们来到此地,必会被大自在魔尊察觉。只是魔尊高傲,不将天尊以下的仙道世间之人放在眼里,首先应该只会派出魔君来诛杀我们。你们且随我御敌,给横江争取时间,让他进入远古仙府!” 陆慎一边叮嘱众人,一边将护在周身的数十万玉剑,往四周平摊。 周遭景物,终于显露在众人眼中。 远远近近尽是巨石。 以横江的眼力,可以看得出来,这些巨石,在无数年前,应该是一些巨型建筑的梁柱或是墙壁,只是历经许多年光阴磋磨,又受到深渊地狱的血雨腐蚀,才失去了当年的光彩,变成了现在这种,红紫斑驳的色泽。 周围空空荡荡。 按照陆慎原本的预料,众人既出现在此,那就必定会被此地的深渊诸魔发现,免不得要有一场大战,可如今却一个也没遇到。 轰隆! 雷从天降,光芒万里。 天雷撕裂鲜红的雨幕,露出了远处景象。 金灿灿的光芒,毫无遮掩,沿着雨幕裂口,照射而来。 横江抬头看着天空,借助纯阳仙人的破妄之眸,与众妙之相眼罩的玄妙,将那金光的来源,已看得清清楚楚。 两道身影,一左一右,悬浮在高空! 左侧那道身影,是一个佛陀模样,宝相*。右侧拿到身影,则是一尊巨大的大魔!金光与血雨之下,佛陀与大魔,各显神通,正在激烈交锋。大魔身后,魔云滚滚,数不清的深渊诸魔,在摇旗呐喊,给大魔诸位。 横江认得这交战的双方。 佛陀自然是法臣天尊。 正在和佛陀交战的,则是大自在魔尊,横江也认得。当年在中土帝国封魔岛,横江九层见到过大自在魔尊,知道这深渊大魔,到底是什么模样。只不过当初横江见到的,只是大自在魔尊的一具分身罢了,如今在空中和法臣天尊交战的,却是大自在魔尊的本尊。 都言仙道世间的天尊,和深渊地狱的魔尊,乃是同一层次的高手。 可天尊与天尊之间,实力也各有不同,有强有弱。 横江不知法臣天尊在仙道世间众多天尊里,是强是弱,他只通过空中双方交战的战局,就能感觉出来,这大自在魔尊,在深渊魔尊当中,绝对是出类拔萃的大魔。只因,在这一颤激战当中,就连横江都看出来了,大自在魔尊的实力,绝对在法臣天尊之上。 “竟然是他!” 陆慎眼神一惊,道:“横江!速速进入仙府!”! 第五百章:阿青 法臣天尊激战大自在魔尊,战局正酣。zi 陆慎觉得,这是横江潜入远古仙府的最佳时机,以九崇山仙门啸法发声,大声催促,却没有听到横江的回答。 陆慎猛地回头,却已见不到横江的身影,就连廖长空也消失无踪,只有一个明亮的光圈,出现在横江原先立身之处。 空中雷霆劈开的血雨裂纹,正在缓缓闭合。 通过裂纹,可以看到,法臣天尊身边,出现了两道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尚未完全显现出来,就已有威凌天下的气息,倾泻而来,席卷天地。 这两道身影的威势与法臣天尊的威势,汇聚在一起,激荡四方,将满天血雨,横扫一空,显现出了郎朗晴天,使得深渊地狱里渗人的血雨腥风,一时间消失无踪。 这两道身影,必定也是佛门天尊。 陆慎刚刚这么一想,两道身影已经变得凝视起来,一左一右,显化成两个佛门高人模样,一僧一尼,护卫在法臣天尊身边。 佛门仅有的三位天尊,全都出现在此。 三位天尊一出现,大自在魔尊眼神大变,怒吼连连,往空中喷了一口赤红色的精血。因大自在魔尊身高千丈,宛若巨山,故而口喷鲜血,犹如瀑布。 那血色瀑布,在空中变化成一座大门。 若是横江在此,必能认出这大门是何来由。 年前,横江在三宝宙船那一层深渊地狱,智斗独行魔尊之时,惊得独行魔尊不战而逃,那时候的独行魔尊,就在空中显现出了这样一座大门。 这是地狱之门! 此门可通行于深渊地狱。 紧接着,数道身影,从血色瀑布构建成的大门里,冲了出来,皆是魔焰滔天之辈。 深渊地狱与仙道世间激战了无数年。 仙道世间有众多长生不老的天尊,深渊地狱里也有诸多魔尊。法臣天尊能召来佛门天尊相助,这大自在魔尊也在第一时间找来了帮手。 这样的战局,惊世骇俗。 哪怕陆慎有着道君修为,且在仙道世间的道君里,实力出类拔萃,此刻陆慎心中也生出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在这种大战里,天尊以下之辈,犹如蝼蚁一般,已经起不到作用了。 “随我来!” 陆慎大吼一声,猛地转身,身形化作一道流光。 从空中雷电劈开血色雨幕,到三位佛门天尊齐齐出现,再到大自在魔尊召唤深渊诸魔,整个事件,前后不过数个呼吸的时间而已。 时至此刻,横江原先立身之处,那一道光圈,依旧不曾完全散去。 陆慎所化光辉,猛地射向了光圈当中,转瞬间消失不见。 凌枯荣等数位九崇山天尊见陆慎飞进光圈,数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一番眼神,也一个个身化光芒,赶在光圈尚未完全消失之前,钻了进去。 而就在此刻,空中法臣天尊稍稍一低头,面相陆慎等人消失之处。 法臣如今的相貌虽依旧和先前一样,可身形外表,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 他通体金黄,明光灿灿,原本光溜溜的脑门上,多了一圈一圈的疙瘩状头发,这发型远远一看,与菠萝十分相似,而法臣明光灿灿的金色皮肤,则像是纯金打造。这身形外表,与凡俗世间铸造的佛陀雕塑,已是相差无几。 此乃佛陀金身。 当法臣低头远望之时,两道金灿灿的目光,自佛陀眼中照射而出。这目光蕴含着无上威能,夹带着照破山河万朵的力量,直接落到那尚未完全消失的光圈上,将那光圈,轰的灰飞烟灭。 而就在光圈消失之时,一道身影,已是出现在了光圈旁不远处。 法臣以佛陀天眼通的手段,看得清清楚楚,那一道出现在光圈旁的身影,正是一个深渊地狱的魔尊! “仙道世间之辈,果真阴险狡诈到了极致!无数年前,你仙道世间奈何不了我深渊地狱,时至今日,你仙道世间依旧奈何不了我深渊地狱!我曾听闻,你佛门有一句话,叫做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大自在魔尊见光圈被毁,怒吼连连,声如雷霆,道:“今日时机已到,你等三位佛门天尊,该入地狱了!” 法臣沉默不语,身躯一摇,已变作三头六臂,每一只手臂当中,都拿捏着一件佛门法宝,诸如金钵大鼓降魔杵一类。而法臣身边那两位佛门天尊,亦是眼神炽烈,目光中竟含着慷慨赴死之色。 ****** 早在陆慎被空中天尊与魔尊激战的场面震惊之时,横江已经在心中默念着进入仙府的法诀。 横江并不完全信任陆慎。 今时今日,不知为何,横江心中出现了极其强烈的危机感,以及前所未有的猜疑之心。 就连横江自己都不明白,这种感觉,到底从而何而来。 至于危机感,倒很好理解,毕竟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就连天尊都出动了,无论是谁,都会有危机感。 可猜疑之心,横江却想不明白。 陆慎虽对他有所隐瞒,可通过这段时日的相处,陆慎却早已将此事前因后果,以及他所知道的九崇山秘闻,说得清清楚楚,按理来说,横江就算心中有疑惑,也不会对陆慎生出猜忌之心。 可不知为何,横江的心态,突然就有了变化,仿佛这天地之间,任何人都不可以信任,包括廖长空,甚至包括独孤信,至于这九崇山妖尊陆慎,因不够了解,更是不能让横江信任。 横江觉得此事很奇怪。 他原本就是一个道心极其坚定之人,屡屡被人称作是道心无双…… 若有足够多的时间,横江必会静下心来,仔细考虑此事。 可在这魔尊与天尊激战的关键时刻,横江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前因后果。 于是,第一时间浮现在横江心头的,就是进入远古仙府的法诀。 这一段法门,早在十几年前,横江第一次在封魔岛桃林大阵里,遇到瑶池的时候,瑶池就将法诀传给了横江。 当时的横江甚至怀疑,此事极有可能是假的。 可事当横江施展法诀之后,他脚下立时出现了一个光圈。 他毫不迟疑,领着瑶池,闪身飞进了光圈之内。 廖长空就随在横江身边,见横江脚下出现光圈之后,横江与瑶池一起消失了,廖长空心中根本就没做太多的考虑,就飞进了光圈之内,和横江一起消失。而这个时候,九崇山那几位道君,依旧在关注着空中战局。 并非是廖长空的洞察力,比极为道君更强。 区区神魂境,怎么比得了道君高手? 实在是廖长空一门心思,都放在了横江身上,她甚至对空中交战的天尊与魔尊,都不太感兴趣,这才能在第一时间,随同横江,进入光圈之内。 一入光圈,就仿佛进入了另一番天地。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比乘坐那荧惑使者翟青衣的金船,从深渊地狱前往仙道世间一样,一时间颠倒阴阳,划破虚空,从一番天地,进入另一方世间。 此处山川锦绣,草木葳蕤。 此地有亭台楼阁,回廊无数,宫殿成群。 一座孤峰,位于宫殿群中央,孤峰之上,似是一柄洞彻长空的古剑,矗立在这一方天地里。 一层一层的雾霭,环绕在孤峰周围,似是一圈一圈的绫罗,环在少女的手臂之上。 远山奇景,令人心旷神怡。 殿宇楼台之间,草木丛生,百花盛开。 随着山风吹拂,清馨淡雅的花香味,扑面而来。 廖长空来不及体会周围美景,就已驾起一道剑光,朝前方远远飞走的横江,急速追了过去,口中亦高呼道:“横师弟!等等我!” 横江虽是纯阳仙人,飞行速度远超廖长空,可如今横江也刚刚进入此地,飞的不远,自然是听到了廖长空的呼喊,不过横江根本就没有停下的意思,直接飞到了宫殿群最中央的那一座孤峰下方。 横江本想要直接飞到孤峰顶部,去那一处被云雾罩住之地。 他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在云层深处,有某种事物,在吸引着他的心神。同时,横江也隐隐约约感觉到,在他内心深处,对于此地,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熟悉感。 这种熟悉感,甚至让横江有些头皮发麻! 只因这孤峰之上,有一种莫名的力量阻碍,让人无法飞行,横江只得落下,步行上山。 上山之时,横江抬头仰望,只见到一条白玉台阶,延伸往上,似是绵绵不绝的通天仙路。 每当往上走一个台阶,横江心中那莫名的熟悉感,就会加重几分。 约莫走了三十个台阶左右,横江已经能完全分辨出来,这种熟悉感,到底是什么感觉! 当初,他在封魔岛苦修十年之后,重回宣明道场,就是这种感觉! 这是游子对于故乡的感觉。 这是远走他方,离家多年之后,乡愁堆砌在心中,有朝一日再重回故乡之时,堆砌压缩的乡愁得到抒发释放之时的感觉。 “此地……” 横江长叹一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这个时候,廖长空已经飞近了,距离孤峰,只有数百丈。 她身量极高,几乎要横江相差无几,且因修炼剑道多年,浑身上下洋溢着汹汹剑意,如今长发披肩,白衣胜雪,更显英姿勃发。 横江对廖师姐这种英姿飒爽的飞行姿态,很是熟悉。 可如今,在横江心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阿青……” 横江沉吟一声,念叨着。 就好似是在睡梦正酣之时,发出梦呓一样的呼唤。 当横江念叨出阿青这个名字之时,在他灵魂深处,仿佛浮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而这个女子的身影形象,恰好与廖长空重叠。 于是,横江停步不前,站在台阶上,静静等待着廖长空,而他的眼神里,已是一片惘然。! 第五百零一章:龙归大海 阿青是谁? 横江不知道。 他眯着眼眸想了想,搜寻着记忆当中,有关阿青的记忆。 横江有着万世轮回的经历,虽在那轮回万世,长达数十万年乃至百万年的记忆里,有过几个名叫阿青的人物,却没有任何一人,可以和飞驰而来的廖长空联系上。 嗖! 廖长空按下剑锋,落在山脚下。 她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师弟,为什么不等我?” 廖长空登山之时,抬起头来,朝横江问了一句,语气已有了几分清冷。 这时候,不知为何,横江心中猜忌疑惑的情绪,已经变淡了许多,而对廖长空的不信任,不知不觉间已经烟消云散。 “我不是在这儿等你?” 横江淡然一笑,温文尔雅。 廖长空却脸色微微发红。 以前廖长空和横江相处之时,虽也有过旖旎暧昧的情况出现,却从未有任何一次,是双方主动为之,大多是机缘巧合,不得已而发生了此事。于是,当横江这一句话语说出的时候,廖长空的道心已经有了几分动摇。 不过,廖长空也不是寻常女子,哪怕在这种事情上,她也喜欢反客为主,竟用略带挑衅的目光,打量着横江,道:“师弟是想看看,师姐追的上你吗?” 她说话之时,脚步不停,一步步朝山上走去。 这远古仙府当中,也不知存在着何种禁制,横江这样的纯阳仙人,无法在山上飞行,不得已只能徒步上山,廖长空修为不如横江,自然也要步行。 走得慢,才能更好的欣赏沿途的美景。 廖长空边走边看,几步之后,突然间眼眸似是要滴出水来,再抬头看向横江的时候,已有晶莹的泪珠,挂在了她脸颊上。她不知自己的眼眸里为何会出现泪水,更不知为何当她抬起头看向横江的时候,眼泪会抑制不住流出来。 隐隐约约间,廖长空又觉得此地景象,似乎有些熟悉,仿佛在以前某个梦境当中,曾经见到过,至于梦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不知不觉间,廖长空已经走到横江身边。 二人汇合,并肩上山。 瑶池一手扯着横江的衣袖,一手牵着横江的手掌,紧紧跟随在横江左侧,又是不是侧过头,去打量并肩走在横江右侧的廖长空。 廖长空则没有瑶池那么多小女孩的心思,显得很是洒脱,问道:“师弟,阿青是谁?” 阿青? 横江摇摇头,直言道:“刚刚见到师姐御剑飞行而来,我脑海中突然出现了阿青这个名字,至于阿青是谁,我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廖长空也不追问,只说道:“这座远古仙府,实在诡异万分。我来到此地之后,竟隐隐约约间,感觉某事某刻,我曾来过这里,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是何时来过。” 横江眼神一凝。 廖长空问道:“莫非师弟也有这种感觉?” 横江点头道:“我来此地之后,也有一种和廖师姐一样的感觉。廖师姐也许不知,我在封魔岛当中,曾经做过一场大梦,一夜之间,在梦中经历了万世轮回,转世重修上万次。我虽不知梦中轮回之事,到底是真是假,可每一次回想起梦中所作所为,都像是亲力亲为发生过一样。” 廖长空道:“师弟在万世轮回的梦境中,是否找到了与阿青的美好时光记忆?” 横江笑问道:“师姐怎么认为阿青是个姑娘?” 廖长空摇摇头,道:“我虽没经历过男女之事,却也修行多年,看过不少卿卿我我。若那阿青不是女的,横师弟说出阿青的名字的时候,怎会用那种梦呓一般的声音?” 横江道头也不回,凝望着云中山顶,道:“阿青是男是女,我也不知。” 廖长空眼神带着几分怅然,却不多说。 横江又道:“不过,我刚刚还真在记忆当中,寻找有关阿青之事。” 廖长空问道:“找到了么?” 横江沉吟许久,又看了看周围山峦景象,看了看那些美轮美奂,历经无数年,依旧一如往昔金碧辉煌的殿宇楼台,心中缅怀惘然的情绪越来越浓。 二人之间的气氛,越发的变得有些暧昧。 瑶池皱着小鼻子,很懊恼的抓紧了横江的手臂,抿嘴不说话,小嘴撅起,都能挂一个油瓶了。 横江对于身边亲近之人,最是直爽,此时此刻,又怎会欺骗廖长空? 于是,横江深吸一口气,如实回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念叨着阿青的名字,也许还真有那么一个叫做阿青的人,和廖师姐很像。可是,在我那万世轮回的记忆当中,我登过数不清的山,走过大街小巷,路过人海茫茫,没一个人像你。” 廖长空眼中带着一丝惊喜,问道:“为什么没一个人像我?” 横江道:“师姐不一样,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廖长空心中更加欢欣,却又想起了某人,极为语气低沉,问道:“和阿信妹妹也不一样么?” 横江沉默不言,不再说话。 三人虽不能飞行,却因都有修为在身,登山的速度,很是迅捷,比起狂奔的骏马,也差不了多少。 横江与廖长空说话的这段时间,已经来到了半山腰。 此山孤峰之上,越是往上,山峦越是云山雾罩。 三人已走进了云雾深处,自山外往山中观望,已然见不到三人的身影。 这个时候,陆慎等九崇山高手,早已经进入此地多时。 不过,这几位道具和横江三人不同。 陆慎等人一来到这个地方,就被周围钟灵神秀的山川河岳美景,震撼到了。 他们简直惊得无以复加。 此地,乃深渊地狱十八层! 这一层深渊地狱,环境比起上面那十七层深渊地狱,更加恶劣。而这一层深渊地狱,早在无数年前,就已经沦陷,仙门高手被迫迁移,直到许多年后,仙道世间和深渊地狱处于相持不下的状态之时,仙道世间的高手,才再度来到这一层深渊地狱里,和此地诸魔,征战不休。 至于此地的远古仙府,本该早已损毁。 时光荏苒。 岁月最是无情! 万物都会腐朽! 沧海会变成桑田,哪怕星辰也会陨灭。 仙道世间里远古之时,留下的远古仙府,在历经了无数年的岁月磋磨,光阴侵蚀之后,也会变成废墟。 诸如横江在三宝宙船那一层深渊地狱里,遇到的那一座远古仙府,就早已不复当年场景,空空荡荡,建筑腐朽成灰,只剩下铺成在地上的汉白玉石,以及一座弱水湖,还有湖中那绫波真君,与世长存。 至于那绫波真君弱水湖边,原本应有的、茂盛葳蕤的草木,早已消失无踪。 可如今这一处远古仙府,却一如昨日! 仙府当中万类生灵,欣欣向荣。 在那繁茂青翠的山林当中,飞禽走兽,昆虫毒蛇,皆是生机勃勃。 这般景象,直接将陆慎等九崇山道君,惊得目瞪口呆,停在空中,不敢动弹。 “这……” 陆慎打量着远近山川,长叹一声。 凌枯荣则身形一颤,周身环绕不停的仙气,一左一右分开,在仙气里显现出两道身影,这两个身影正是一老一少的两个女子模样,乃凌枯荣将九崇山枯荣真解,修炼到了至高境界之后,才能显现出的分身。 随着凌枯荣手中捏出一道法诀,两个分身,朝空中飞驰而去。 “回来!切莫轻举妄动!” 陆慎尚在思考,却蓦然发现,凌枯荣已经有所行动,他赶紧出声阻止,却已经迟了。 那一左一右朝远处飞驰的老少二人,已经触动了此地大阵! 仙府当中,哪里会没有护卫仙府的阵势? 哪怕宣明道场这种由纯阳仙人创建的门派,也有护山大阵,随时都能发动,用以诛灭侵入宣明道场的敌人。此地既然是远古仙府,乃远古之时实力极强的远古大威能之辈构建而成,又怎能没有阵法守护? 若是寻常远古仙府,历经无数年世间,阵法多半已经失效。就算阵法不曾完全失效,也会威力大减。 可如今这座远古仙府,依旧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此地阵法,怎会损毁失效? 轰隆! 一声惊天巨响。 仙府当中原本是朗朗晴天的苍穹,一下子乌云遮天,降下万道雷霆。 此地雷光,与寻常仙门雷法不同。 寻常雷霆光彩烈焰,耀眼夺目。 此地雷霆黑光勃发! 远远看去就好像有无数支无形的毛笔,在空中挥洒着笔墨,勾勒出无数道漆黑的痕迹,朝九崇山众人,轰击而去。 “布阵!” 陆慎大吼一声,飞至几人中间。 凌枯荣眼中闪过一丝会悔恨,咬咬牙,飞至陆慎身边。 顷刻之间,几位道君高手,已组建出了一座阵法。 此阵以道君为阵眼,乃是九崇山至高阵法手段,许多年来,九崇山就是凭着这一座阵法,才能与紫霄仙宫一直争斗下去。 此阵,可对敌天尊! 可这一刻间,不知为何,凌枯荣却说道:“当年布置此阵之人,也不知到底是何许人物。如今这远古仙府当中的大阵,已没有了此地主人的主持,可阵法威力,却极其强悍!当年我们众人,一起对敌紫霄天尊,面对的压力,和今日相比,竟然相差无几!” 陆慎则说道:“此地阵法玄妙,我等若轻举妄动,只怕会全数陨落在此地。也不知比我们先进来的瑶池圣母与横江二人,到底去了何方。” 凌枯荣眼神一抖,道:“圣母转世重修,只有神魂境修为,如何能斗得过此地阵势之威?只怕早在我们进入这仙府之前,他们三个,就已灰飞烟灭了。唉……我九崇山创派无数年,只为了守住远古之时的承诺,如今却毁于一旦……” “休要胡言!你如今已是我九崇山掌门,怎可信口胡说?” 陆慎眼神一冷,指着下方那些在漆黑雷霆下,一片一片被雷光摧毁的树林,道:“你我来到此地之时,下方树林,完好无损。如今你我触动阵法,才引来雷光,毁了此地美景。树木未曾损毁,就意味着此地大阵,不曾被人引动!” 凌枯荣不解道:“他们也是第一次来此,怎可不触动阵法,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候,庄落薇终于开口,道:“掌门只怕是忘记了,我们九崇山无数年来等待的有缘人,就是那个横江。若横江是转世重修之人,若横江在转世之前,对此地极为熟悉,他来到此地犹如龙归大海,虎入山林,又怎会有所闪失?”! 第五百零二章:无主之阵 凌枯荣对庄落薇,本有芥蒂。紫you阁 www.ziyougE.com 尤其是陆慎在场的时候,凌枯荣不想被庄落薇占了半分优势。 如今庄落薇说凌枯荣忘记了九崇山无数年来的使命,这让凌枯荣心中极为不爽,却没有立刻反驳庄落薇,她就算想说,也找不出理由与借口。 于是,凌枯荣道:“你既聪明,那你说一说,如今我们引动了大阵,被困在此地,生死未卜,该如何是好?” 庄落薇道:“有掌门和妖尊在此,何须我多想?” 凌枯荣道:“你也是师门长老。” 庄落薇朝凌枯荣拱手一礼,不多说。 凌枯荣轻哼一声,看向陆慎。 “诸位稍安勿躁。” 陆慎看着四周景象,感受着此地阵势发动之时显出的威能,心下稍定,道:“此阵虽强,万古不坏,可终究是无主之阵,阵中缺了掌控大阵的高手,难以发动阵中全部威能。我们九崇山一脉,也有师门传下的远古阵法,虽未必比得上此地大阵,可我们这座大阵,却有人主导,未必胜不过这无主之阵。” 听闻此言,众人稍稍心安。 凌枯荣虽是九崇山掌门,平生行为处事,极为强势,可唯独到了陆慎面前,凌枯荣就会收敛了锋芒,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先前若非是庄落薇那一席话语,有针对凌枯荣的嫌疑,凌枯荣根本就不会去理会庄落薇。 如今,凌枯荣听闻陆慎之言,也只是默默的点头。 而庄落薇则道:“若能挡得住此地大阵,保全我等性命无忧,自然是好的。可瑶池圣母与横江,却不知去了何处。若横江真是我们九崇山的有缘人,在此地能安然无恙,仿若游子归家一样,那是最好。可若万一,此地仙府因无数年光阴蹉跎,出了什么闪失,导致横江在这大阵当中,出什么岔子,那就……” 陆慎点点头,道:“若能在这仙府大阵当中,保全我等安危,固然不错。可若是能破掉此地大阵,前去追寻横江的踪迹,把瑶池圣母与横江护住,才是我等来到这远古仙府的最终原因。” 这二人一唱一和,交谈甚畅。 凌枯荣则暗暗皱眉,她又不愿意陆慎看到她的眼神,于是干脆闭上了眼睛,心中只念想道:“这些年来,你一门心思想着要勾引妖尊,可妖尊非寻常男子,怎会受你诱惑?我为了镇压大自在魔尊的分身,亲自坐镇于道塔之内,在封魔岛地底,万年不出,不见天日。这万年之间,你有无数个机会,和妖尊更进一步,可时至今日,你和妖尊的关系,依旧与万年之前,一般无二,哼……” 正当凌枯荣心念沉浮之时,陆慎手捏一道法诀,暴喝道:“急!” 这一声“急”,并非是紧张着急的意思。 此字,出自于仙道世间一句耳熟能详的咒法,名作急急如律令。 众人听了陆慎号令,立时各按方位,各站在一处,齐齐施展出九崇山秘传的大阵法诀,猛地身上升起诸般光芒。 如今在此的九崇山高手,恰好是五个道君。 从五人身上升起的光辉,也分为五彩色泽。 陆慎位于中间,浑身黄光。 庄落薇位于西方,身上白光闪闪。争千秋位于南方,周身赤红如火。琼无欢位于北方,通体玄色,凌枯荣则位于东方,青气遮身。 五道光辉在成型之后,冲天而起,竟在空中,汇聚成一只五色五彩的手掌,朝着远古仙府里大阵发动所显现出的阵势,轰击而去…… 一时间,山崩地裂。 两处大阵,相互冲击,短时间难分高下。 阵法碰撞之时,发出惊天动地的爆响,产生一阵阵音波,像是怒海狂潮一样,朝着四面八方,冲击扩散而去。 横江牵着瑶池,与廖长空并肩而行,徒步上山。 山间云雾缭绕,遮住了视线。 三人在台阶上走着走着,耳边突然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响声。 横江猛地停下脚步,转身朝响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他扭头远观之时,正好见到一道道犹如水纹涟漪一样的音波,在空中有若实质一样,自远方爆响之处,平推而来,将这笔直向上的孤峰周遭,那些遮得严严实实的雪白雾气,震散了不少。 可此地山峰,终究是远古仙家之地。 山峦周遭雾气虽被巨响震散,可眨眼之间,又有一层层雾气,从山间弥散而出,把被震散的雾气缺口补全。 不过,就在这雾气缺口出现的瞬间,横江已经看清楚了远方景象。 他清楚的看到了,陆慎等人,被困在进入远古仙府之处,周围大阵引动,使得九崇山这几位道君,在这远古仙府里,寸步难行。 横江有纯阳仙人修为,能将远方看得清清楚楚,廖长空却看不明白,她只隐隐约约,看到远处有两座大阵,却不明白响声从何而来。 横江就将众妙之相眼罩,暂且摘下,让廖长空戴上观测远方。 眼罩当中,龙眼术发动,远处景物,一览无余。 廖长空神色一惊,道:“为何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没有遇到那座阵法,而九崇山那些前辈高人,却被阵法困住?” 横江道:“我拥有进入这远古仙府的手段,也有掌控这远古仙府的独门法诀,我来此地,自然不会引动阵法。” 廖长空又问道:“那我为何也没有引动阵法?” 横江摇摇头,微笑道:“我在这远古仙府里的飞行路径,是安全的,恰好避开了引动阵法,走的是阵中生门。你一直跟在我身后,就连在空中飞行的轨迹,也跟我一模一样,又怎会触动阵法?” 听闻此言,廖长空脸色问问有些发红。 她原本是一个锋芒毕露,英气昂然的剑仙,如今却像是一个偷吃糖果被抓的小孩,只觉得自己的小心思,被横江全都猜得清清楚楚,顿时就有一种,所有的心思与妄想与旖旎念头,全都被横江看穿了的错觉,她心中只念想道:“我竟然……我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模仿横师弟一路到这孤峰来的飞行轨迹,难道在我内心深处,在我潜意识里,就一直都想要与横师弟朝朝暮暮,耳鬓厮磨么?于是,我就算不能与他一路同行,也要模仿他走过的道路,假装与他并肩而行?” 横江虽然智略不凡,却也猜不到廖长空的小心思。 他朝远处九崇山众人被困之地,看了几眼,便摇摇头,朝山上走去。 廖长空将众妙之相眼罩还给横江,随同横江一起上山,对于九崇山五个道君被困之时,廖长空没有多问。廖长空本就不是心怀天下大仁大义的女子,如今和横江肩并肩而行,心思越发的柔软,眼眸好似要滴出水来,此情此景之下,廖长空哪有闲心去管九崇山众人的死活。 倒是瑶池,有些闷闷不乐。 “尊上,我们不管九崇山那些人吗?” 瑶池看了看远处。 不过,瑶池修为太低,又没有戴众妙之相眼罩,哪怕偶尔有声波将周围白雾,震得消失无踪,瑶池也看不清楚远方景象。 横江握紧瑶池的小手,道:“十几年前,你就将掌控这仙府的口诀给了我。如今我已经修至纯阳仙人,虽远远比不得道君的实力,可加上口诀,已能完全将此地仙府掌控在手。对我而言,若要控制阵法,让九崇山众人脱困,简直易如反掌,可我却不愿如此……” 瑶池抬起头来,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解,道:“为什么呀?” 横江眼神一凝,道:“他们都是道君,我则只是一个纯阳仙人,你与廖长空师姐的修为,比我更低了不少。如若他们和我们一起上山,到那时遇到了什么变故,我们如何敌得过他们?” 瑶池道:“他们看起来不像坏人啊。” 横江微微一笑,道:“他们不仅看起来不像坏人,就连平日里说话做事,包括对我的态度,也全然不是坏人,反倒是对我极好。” 瑶池越发的不明白,问道:“为什么他们对尊上那么好,尊上还让他们困在大阵里?” 横江道:“此地之事,对我而言,太过于重要,不容有失!” 瑶池咬咬牙,突然抬起手,指着廖长空,道:“那尊上为什么让这个女人跟着你?” 廖长空神色微冷,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瑶池虽是转世重修的高手,如今却只有十多岁,稚气未脱,且尚未窥破胎中之谜,正所谓童言无忌,廖长空不愿意与瑶池纠缠不清。再者,横江愿意让廖长空和他一起上山,却困住了九崇山一众高手,这对廖长空而言,实在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她心中暗想道:“这岂非意味着,我在横师弟心中,比九崇山那些道君,重要得多,也要可靠得多?” 不料,横江却说道:“当廖师姐飞到空中朝我追来的时候,我原本以为,师姐会触动此地阵法,我只等师姐被阵法困住之后,再略施法诀,护住师姐平安就是,却不会放师姐出来。谁知师姐在空中飞行的轨迹与行程,与我一般无二,一直飞到孤山附近,都没有引动阵法。于是我就想,等师姐落地之后,再发动阵法,困住师姐。不料,当我站在孤山当中,回望师姐御剑飞行而来的画面,脑海里没来由浮现出一个名字来。” 听闻此言,廖长空暗暗有些失望,问道:“于是你就愿意和我一同上山了?” 横江抬头看向山顶,道:“实际上,越是往山上走,距离山顶越近,我就越后悔和廖师姐一起上山。” 廖长空皱了皱眉,“为什么?” 横江眼神变得越发的严肃,道:“我本是道心无双之人,可随着我们一步步往上走,我隐隐约约间,已是道心不稳了。” 廖长空沉默不语。 横江稍稍一挥手,五指抓向周身白雾,却什么都没抓住,最终摇头叹道:“当我道心渐渐不稳,我的脑子似乎有些幻听了,仿佛有人,在我耳边,轻轻的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可我却想不起来那人到底是谁。” 廖长空问道:“阿青?” 横江点点头。! 第五百零三章:咫尺天涯 廖长空转过头去,看向远方。 她不愿让横江看到她的面容,只因她此刻神色很复杂,脸上微微发红,有些羞意,可严重却又有些懊恼。 廖长空既因为横江心中念想着她而开心,又因为横江说出的名字是阿青,而不是廖长空,这让廖长空有些气恼。 阶梯很长。 三人渐行渐远,越登越高。 白玉大殿,矗立山顶。 此山极大,哪怕攀登上万个台阶,到了万丈山巅,山势依旧延绵不绝,这大殿极其恢弘,高达百丈,殿门亦有数十丈高,俨然一座平添在山顶的白色玉山。 殿门口有字,是一副对联,只因文字皆是龙章凤箓,横江只看得出字体不凡,却看不明白字迹里写的是什么。 “尊上。” 瑶池扯了扯横江的衣袖,道:“人家,人家好像来过这里。” 横江点点头,道:“你也是转世重修之人,若无数年前,我恰好是此地仙府的主人,而你是我身边的瑶池,你理当对这里很熟悉。” 瑶池点点头,不再多说,歪着脑袋瞅着殿内,眼神里满是新奇。 横江朝着殿门走了过去。 正要入殿门,却发现廖长空站在原地,没有过来。 “你快来呀!” 瑶池朝廖长空挥手,道:“你快点!不要耽误了尊上的大事!” 廖长空目光里满是惘然,眼中情绪很是复杂,似是想起了什么,此刻被瑶池的呼喊声惊醒了,这才恍然清醒过来,大步走向横江。 横江站在殿门口,廖长空走向横江,自然是走向殿门。 可廖长空距离这大殿越近,她眼中复杂的神采就越来越明显,而她迈动脚步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就好像她脚底下绑了一座山峦。 瑶池见廖长空这番走法,更是不耐烦,催促道:“你快点呀!关键时刻,你怎么能这么慢慢悠悠?” 廖长空听闻此言,反倒是停下了脚步。 横江亦转过身来,看向廖长空,却见廖长空微微张开嘴唇,以一种喟叹万分的语气,道:“是啊,我就是走得慢。” 瑶池咬咬牙,想要骂人,却不知从何说起,她总觉得廖长空这话中有话。 横江却凝神戒备,挥手将瑶池往身后拉去,把瑶池挡在了后面。 此番来到这远古仙府里的人,横江除了瑶池,其他人他谁都不信。他原本也不相信廖长空,只因脑海中浮现出阿青的名字,这才改变了态度。如今廖长空突然态度大变,站在大殿门口不肯动弹,与先前相比,仿佛是换了一个人,这让横江心中,更是不安。 横江深吸一口气,朝廖长空拱手一礼,问道:“师姐为什么走得慢?” 廖长空深深的看了横江一眼,云淡风轻的笑了笑,道:“实力不够,自然走得慢。哪怕修至天尊,也敌不过群魔伟力,若能再进一步,超越天尊极限,瞬息之间,能破碎虚空,往来于宇宙虚空当中,想去何方,就能达到何方,这样才不算慢。” 破碎虚空? 以虚空挪移的方式,在世间行走? 这样的手段,确实更在天尊之上。 横江知道,哪怕是天尊,也难以做到这一点。当初天尊高举仙国,前往宇宙虚空深处的景象,横江看得清清楚楚,也记忆犹新。若天尊能虚空挪移,可以随意从仙道世间,以大神通大手段挪移至虚空深处,又怎么需要举着仙国在虚空当中飞驰? 只是,廖长空为何要说起这些? 横江又朝廖长空一拱手,道:“师姐距离这殿门,不过几步而已,区区数步之遥,不论是走得快还是走得慢,都无关紧要,哪怕是蚂蚁爬行,也用不得多久。” 廖长空摇摇头,倏然抬起手来,指着头顶天穹。 此山孤峰直上,周遭尽是雾气,看不到天空。 可廖长空举起手臂之时,那雾气猛地变作墨黑,如同乌云一样,在廖长空头顶聚成一团,又似乎是悬在帝王头顶的华丽伞盖。 轰隆隆! 雷霆降下。 这是仙道世间之人,成仙的仙劫。 横江早已修至纯阳仙人,一眼就认出来了雷霆的底细,他担心廖长空在雷劫下有什么闪失,想要出手相助,却又按耐住了。横江明白,廖长空乃宣明道场真传弟子,资质非凡,且实力远超同一境界的仙门弟子,理当能度过这一番天劫。 轰隆隆! 一道道雷霆,轰击在廖长空身上。 廖长空脚下渐渐生出了雪白的雾气。 此乃仙气。 天劫之下,廖长空甚至连她最擅长的虚空凝剑诀,都没有施展出来,就这么简简单单,站在雷霆之下,任凭天雷轰击。 仙人之劫,素来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仙道世间之人,也有不少人在渡劫之时,虽有法宝之类的宝物傍身,也有师门传下的精妙法诀抵御雷劫,却依旧身死魂灭,被天雷轰成了灰灰。 廖长空却似是在享受雨露滋润的花朵。 每一道雷霆轰在她身上,都会让她身上的气息,变得强盛几分。当九重天劫,全都落在了廖长空身上之后,廖长空身上仙气,已经浓厚到了有若实质的地步。 “这……这是纯阳仙人巅峰!” 横江竟然莫名,直勾勾盯着廖长空。 他忽然发现,这个他很熟悉的廖师姐,似乎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只因横江熟读仙门典籍,对于仙门弟子渡劫之事,了解过不少。可在那些仙门典籍里记载的渡劫之事里,没有任何一次,像现在这样,也没有任何一人,在渡劫成仙之事,能够将一身修为,直接提升至纯阳仙人巅峰。 而这种吞食天地一样,将天劫的雷霆,直接吸收了,用来提升自己实力的情况,在仙门典籍里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咔嚓! 一道声音响起,清脆入耳,震荡灵魂。 横江对这声音也很清楚,很熟悉。 这是胎中之谜破碎的声音。 空中雷霆渐渐消失,乌云散去。 廖长空周身仙气缠绕,凌空站立,踏步走向大殿,边走边说:“瑶池说得对,很多时候,还是走得快些好。当年,我就是来的慢了些,于是后悔了无数年。” 当年? 横江微微皱眉,问道:“师姐勘破胎中之谜了?” 廖长空点点头,道:“勘破了。” 横江问道:“你我转世重修之前,相互认识?” 廖长空点点头,道:“我不叫阿青。” 横江眼神一凝。 廖长空却微微一笑,道:“但是你喜欢叫我阿青。” 这一句话,有些没头没尾。 横江正待开口,廖长空又道:“你喜欢叫我阿青,我也喜欢你把我叫做阿青,于是哪怕你历经万世轮回,将转世重修之前所有事情都忘记了,也依旧会记得阿青这个名字。如今,我已勘破了胎中之谜,将前程往事,尽数记了起来,你我也无需生分了。不论你叫我阿青也好,还是继续叫我廖师姐也罢,对我而言,都无多大区别。” 横江眉头一蹙,陷入沉思。 瑶池却问道:“为什么没有区别呀?阿青是你以前的名字,代表着过去,廖长空是你这一世的名字,代表着你和尊上现在的情分,又怎么没有区别呢?” 廖长空摇摇头,语气有些伤怀,道:“叫我阿青的时候,我不是你道侣。如今我叫廖长空,是你师姐,也依旧不是你道侣。既然都不是道侣的身份,阿青和廖长空,对我而言,又有什么区别?” 瑶池眼珠子转了转,捂着小嘴,欲言又止,似懂非懂。 横江哑然失笑。 廖长空则说道:“你先别笑,你我之事,你很快就会记起来。这座大殿,名为轮回,是你在远古之时,给自己留下的一场大机缘。如今你已经站在了殿门口,只需向前一步,进入殿中,很多事情,你自然就能明白过来。” “哼!” 瑶池却神色不悦,拉着横江的衣袖,道:“尊上,我听人说,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你这个廖师姐,今天状态很不对劲,人家总觉得她和往常不一样。也许这大殿当中,暗藏着对尊上不利的东西,不如让瑶池先去探一探,确定殿中安全,尊上再进去,好不好?” 横江正要回绝,瑶池已经跳进了殿中。 于是,横江只有听之任之。 “唉……” 廖长空却长叹一声,道:“远古之时,你若能像现在这样谨慎,不轻信于人,该有多好。若你谨慎些,你我何须受这许多年来,岁月蹉跎之苦?” 横江虽然智略不凡,却不是全知全能之辈。 他虽知道廖长空话中有话,却不知廖长空为何说起这些。 “尊上!” 瑶池刚入殿中,不过眨眼的时间,就再度跑了出来,朝横江拱手施礼。 横江揉揉瑶池的发髻,道:“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瑶池站着不动,等横江松开了手,才朝横江施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礼,柔柔的说道:“尊上,事不宜迟,还请尊上入殿。” 横江心中一疑,问道:“你也勘破胎中之谜了?” 瑶池再度施了一礼,道:“尊上与我,都有一份机缘,留在这大殿当中,至于到底是什么,尊上只需进去,就能知道,具体如何,一时半会,瑶池也难以说清楚。” 如今的瑶池,虽然还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娃模样,可是举手投足,言谈语气,已经十分成熟,全然没有半分小女孩稚气未脱的模样。 横江点点头,抬步入殿。 正当横江进入大殿之时,瑶池已超站在殿外的廖长空拱手施礼,恭恭敬敬,道:“天尊在上,瑶池有礼了!” 天尊? 横江似是触电一样,浑身一僵,猛地回头,看向廖长空,问道:“你……你果真是长生不老的天尊?” 廖长空点点头。 横江不再多问,大步走向殿内,背后却有廖长空的声音遥遥传来:“果然,因你我没有结成道侣,就连记忆也不够刻骨铭心。你只记得我叫阿青,却忘记了,我道号青龙天尊。而在这天地之间,也只有你,把我唤作阿青……”! 第五百零四章:指中世界 青龙天尊! 横江蓦然想起,在三宝宙船那一层深渊地狱,看到的犹如起伏山峦,连绵不绝的巨大龙骨。zi远古之时,青龙天尊被深渊诸魔围攻,只剩下骸骨万古不化。无数年来,世间再无青龙天尊的消息,世人都以为,青龙天尊在和深渊群魔激战之时,就已身死道消,只留下一座青龙宫,残存世间,苟延残喘。 未曾想到,青龙天尊也转世重修。 且青龙天尊转世重修,拜入了紫霄宫地界,中土帝国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 在常人看来,这实在难以理解。 所谓仙门中人转世重修的事情,在凡俗世间,流传得最多的,当属佛门为第一。 在中土帝国那等,佛门弟子稀少的地方,倒也罢了。 若在法臣、相空、无藏这三位佛门天尊,统御的数百万里山河当中,佛寺遍布,就连国家也是佛国,那里的凡俗世人,对于仙门高手转世重修,实在是司空见惯。只因每一个修炼稍有成就的佛门弟子,若再寿元耗尽之前死亡,都会转世重修。 于是,凡俗世人就觉得那些佛门弟子,特别的神奇。 大和尚能活一世又一世,怎不神奇? 实则凡俗世人愚昧,佛门弟子虽转世重修,看似寿命不绝,实际上也免不了神魂境千年寿命,纯阳仙人八千载的极限。只是对于凡俗世人而言,人生短短数十年,夏虫不可语冰而已。 转世重修! 恰好拜入宣明道场! 恰好在宣明道场相遇,成了同门? 恰好封魔岛突生异变,恰好二人一同遇险,不得不肝胆相照? 十几年来,二人越发的情谊深厚,甚至渐渐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感觉。 仙道世间何其广阔! 世间有天尊数十位。 每一座由天尊建立的仙宫,都会管辖数百万里甚至上千万里山河。 如此算来,仙道世间例如中土帝国那样的凡俗国家,何止百万! 例如宣明道场那样的寻常道场,简直如河中之沙,数不胜数! 横江由殿门口走到大殿之内的区区数步之间,他心中念头,似海中潮水一样,翻滚不休,思绪像闪电一样,浮现在他心头。 诸多事情,这一刻间,已渐渐清晰。 大殿之内空空荡荡,唯有大殿顶部,绘制着一副玄之又玄的图案。 横江抬起头,看向图案。 遽然间。 一道九彩光芒,在那图案当中,一闪而过。 横江深吸一口气,默念十几年前,在那封魔岛桃林大阵里,瑶池传给他的那一道掌控这远古仙府的法门。 当即就有海量记忆画面,从那图案九彩当中传出,直达横江心头。 这记忆当中,蕴含着远古之时,一位名叫横江的天尊,由凡俗世人步入仙门,修行多年,最终成就天尊的历程…… 记忆传输,在瞬间的时间,就已经完成。 横江只将眼睛一闭,再一睁,他的眼神,亦有不同。 当横江再度转身,看向廖长空之时,他神态已经和先前完全不一样了,眼神里带着一丝激动,也有一丝歉意。 廖长空微微一笑,似是猜到横江要说什么。 横江拱手一礼,道一声多谢。 廖长空听到横江口中谢字出口,脸上笑容反倒是消失无踪,眼神已有浓浓的叹息之意。 女人的心思很敏锐。 尤其是廖长空这种,前世本是天尊的绝代佳人。 她只从横江口中一个谢字,就明白了,就算横江恢复了远古之时的记忆,想起来了和她之间的所有事情,二人也不是亲密无间的关系。若亲密无间,不分彼此,又何须说谢? “急急如律令!” 横江手捏法诀,朝殿外指了一指。 一道波纹,自横江指尖散发出来,像惊动了平湖的水纹一样,朝四面八方,扩散而去,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就已经波及了整个远古仙府。 这仙府范围极大,就好像是自成一方世界,山川壮丽,方圆不知多少万里,如今在横江这一指波纹之下,远古仙府里万事万物,全都灰飞烟灭。 飞禽走兽、花草树木,山川河流,全都化作了金色的灰灰,满天飘飞。 至于远方困住九崇山众多高手的大阵,也就此消散不见。 当万物成灰之后,横江指尖则散发出无穷无尽的吸力,似是一个黑洞,将天地间飘飞的金色灰灰,全都吸引到了中指的指尖。 这时,陆慎等恢复自由的九崇山高手,只见到无数灰尘,似金灿灿的星辰,朝着远方飞驰而去。他们记得,那是这远古仙府里,原本矗立着一座孤峰的位置,如今山峰与环绕山峰的云雾,尽化金灰,而在满天金光之下,陆慎几人亦看得清清楚楚,站在远空提起手比,指尖金光灿灿之人,正是比他们早先一步,进入此地的横江。 陆慎目光灼灼,道:“他果然是我九崇山,一直在等的人!” 争千秋道:“祖上传闻,这人有通天彻地之手段,只要我九崇山一脉等到了他,我仙道世间与深渊地狱之间的争斗,必有极大的进展!” 琼无欢道:“如今,我九崇山的使命已经完成,接下来就要看他的了!” 庄落薇道:“可笑我当初传他仙门啸法之时,还以为妖尊是想要把他收做门下弟子,这才想着给他点好处,有朝一日让他给我在妖尊面前,美言几句。” 听闻此言,凌枯荣暗骂一声不要脸。 只是凌枯荣鄙夷庄落薇不要脸时候,却忘记了,当年她头一回见到横江,也是许下了各种各样的好处,甚至不惜亲自动手,给横江缝制了一件贴身的衣服。 “哼!” 凌枯荣扫视众人,道:“我九崇山一脉的使命,就是为了等待此人,这就意味着,我九崇山和这横江,关系匪浅。如今使命已经完成,我九崇山与横江之间的缘法,却不可就此断绝。” 陆慎问道:“不知掌门有何决断?” 凌枯荣道:“远古至今太久,我九崇山虽有祖上传下的诸多妙法,却多年来无人修炼至天尊境界,也许是我九崇山的功法,出了问题。” 陆慎点点头,道:“此事我也想过,只是我九崇山代代相传的师门功法,博大精深。尤其是扬帆之法里记载的那些真传妙法,似乎都是能直指天尊的至强妙诀,却又似乎有所缺失,无法踏出迈向天尊的最后一步。” 凌枯荣指了指周围金灰飞射的奇异景象,又指向远方天地尽头,道:“这一方仙府天地,正在急速收缩,过不得多久,都会凝聚在横江指尖,我等若不能脱困而出,只怕会随着这一方天地,一起灰飞烟灭!横江既有此手段,其实力只怕已不弱于天尊。我们九崇山无数年来,都在替他办事,如今事情已经办好了,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有所回报。” 争千秋道:“正是!” 琼无欢道:“此言正合我意!” 就连庄落薇,也点了点头。 陆慎略作沉吟,道:“也罢!不如我们现在就去问他?” 五位道君联袂飞驰,身形似是五颗在宇宙虚空当中,电闪飞射的星辰,直达横江身边。 横江抬着手臂,犹如雕塑,凝神不动,没有空闲理会众人。瑶池则朝众人打了个招呼,众人连连回礼,口称圣母。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事情想问,且稍安勿躁。” 瑶池朝九崇山掌门凌枯荣点了点头,又道:“此地仙府,山川河岳,万事万物,都是由尊上羽化之前,以一颗金丹,显化而成。如今尊上来到了此地,自然要将金丹收回,你等不妨仔细观摩,若能悟出些道理,就是天大的机缘!” 时至此刻,瑶池再无半分小女孩的娇憨稚气。 就连说话的语气里,都带着几分似源自于远古之时的沧桑与悠远。 九崇山几人都是道君,活了数万年,他们只从瑶池这说话的语气,就已经明白了,瑶池必定也已经回复了多年之前的记忆。 陆慎拱手施礼,道:“尊令!” 瑶池摇摇头,道:“我在九崇山做桃树,算是我和九崇山之间的一场缘法。当我不再在九崇山做桃树,我与九崇山虽缘分未尽,可我与你等之间的关系,已不再像从前。陆慎你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拘谨。” 陆慎眼中满是缅怀,道:“慎幼年之时,性格跳脱,不知惹出了多少事端,若非圣母教导,就无今日之陆慎。不论圣母心中如何想,在我的心中,圣母一直都是我陆慎的至亲之人。我师尊于我,传道授业讲法,圣母于我,则是教我做人之理……” 瑶池不置可否看了陆慎一眼,道:“佛门有言,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于是,掌中有仙国,袖里有乾坤。若要修至天尊,高举仙国这一步,无论如何,都脱不开。若要做到能一手擎天,将仙国世间端在五指之内,则必须要参悟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的真谛。你等且好好看着,今日这种机会,以后不会再有。” “谨遵圣母教诲!” 陆慎拱手,后退半步。 倏然间,陆慎又见如今的廖长空,与进入这仙府之前的廖长空,气度已大有不同。 陆慎联想到瑶池与横江,都是转世重修的高手,此番见廖长空气息大变,于是就拱手询问廖长空是否也勘破了胎中之谜。 “天尊道号青龙,与我家尊上,在远古之时,就是至交好友。”瑶池深深的看了陆慎一眼,神色明显有些不悦,以一种带着责备的语气,言道:“你这猴儿,休要再多问!如今你也修至道君巅峰,为何还这么沉不住气?你这心性,若不长进,日后如何能再进一步,成就长生不老的天尊道果?” 堂堂九崇山妖尊,被瑶池骂作猴儿,他不仅不怒,眼中反倒多了几分欣慰之色,反倒朝瑶池拱手一拜,道:“圣母教训得是。”! 第五百零五章:成道之器 陆慎恭谨,甚至有些拘谨。 余下几个九崇山道君,从未见过陆慎像现在这样,如此局促不安的样子。 众人眼中极为惊诧。 凌枯荣甚至想起了,数万年前,她年纪尚幼,刚刚懂事,在陆慎跟前听陆慎讲道传法之时,那等面对前辈师长,手足无措的模样。 凌枯荣想问陆慎为何会这样,可转眼就看到庄落薇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顿时凌枯荣微微皱眉,口中未说出半个字,心中暗道:“我想问的问题,庄落薇肯定也想问。可她却偏偏不开口,装作若无其事……她小心思极多,又喜欢揣摩男人的心思,肯定知道这话语,此刻不能问……” 时至此刻,这远古仙府,已经破灭。 周遭天地化作虚空,一片漆黑。 唯有横江指尖,金光万丈,照亮四周。 横江略一回头,就见瑶池侍立在身边,她目光平和,无悲无喜。 此情此景,让横江心中一阵惘然。 这让横江回想起了,在他以往那些梦境当中,与梦中神女饮酒对坐,瑶池侍立在一旁,静默无声,不言不语的画面。 如今再念想起此事,横江心中再无半分回忆梦境的感觉,他已全然明白过来,以往梦中之事,全都是远古之时,发生过的事情。 横江摇摇头,凝视着指尖金丹。 只见那金丹正急速软化,化作丝丝缕缕的金色气息,沉入横江掌心,沁入他周身百骸,再纳入丹田之内。 与此同时,横江周身气势,变得越来越强盛。 这意味着横江的修为,正在急速提升。 “十几年前,我和阁下在封魔岛相遇,阁下赠了我一部扬帆之法……” 横江的目光,从陆慎身上,一扫而过。 陆慎只觉得横江神目如电,眼神好似能洞穿万物,看透世间古往今来的辛秘。如今陆慎身上穿着的衣袍,虽也是仙门法宝,可陆慎却觉得,横江的目光能直接透过他的衣袍,将他周身百骸,骨骼脏腑,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能看透他的魂魄,审查到他心中所想。 陆慎勉强稳住心神,压下不敢与横江对视的念想,道:“阁下是我九崇山一脉,苦等无数年的有缘人,传你扬帆之法,是我分内之事。” 横江点点头,道:“我仙门中人,讲求因果。十几年前,你我在封魔岛相见之时,种下善因,如今理当得到善果。九崇山扬帆之法,记载真传妙法众多,皆是通往长生不老的真传秘诀,却稍有缺漏。” 陆慎浑身一震,眼神里满是渴求。 可他终归是堂堂妖尊,在九崇山一脉,地位比凌枯荣这个掌门,也不弱多少。 不论如何,陆慎言谈举止,都代表着九崇山的颜面,哪怕到了这种关键时刻,陆慎也有几分不吃嗟来之食的骨气。 不过,当瑶池柳眉一皱,瞪了陆慎一眼之后,陆慎已是神情一肃,朝横江施以大礼,道:“扬帆之法,对我九崇山关系巨大,还请阁下赐教!” 横江摇头道:“无需多礼。我和你九崇山,有善因善果。” 陆慎眼神一凝,问道:“莫非,将这扬帆之法的事情,解决之后,阁下和我九崇山,就恩怨两清,再无瓜葛?” 横江摇摇头。 瑶池则眼神一冷,斥责道:“人情之事,你来我往,怎会就此断绝?” 陆慎这才放下心来。 横江自衣袖当中,掏出一块玉珏,略施法诀,这玉珏已经变成了凡俗世间竹简模样的玉简。 陆慎接过玉简,以神念探查玉简,倏然发现,这玉简当中记载着诸多完整法诀,皆是九崇山扬帆之法里的秘诀,可比九崇山原本的法统,却要多了几句口诀。 正是这几句多出来的口诀,让九崇山众多真传妙法,跨出了最后一步,从道君境的桎梏里破壳而出,自此之后,修至长生不老的天尊境界,在功法问题一途,再无阻碍。不过,就算得了功法,九崇山一脉也未必有门人弟子,能得取长生道果。只因在仙道世间里,天尊建立了数十座仙宫,这其中任何一方仙宫里,都运用天尊修至长生的法门,却又有几人,能沿着天尊的修行之路,再次突破,成就长生不老? 唯名与器,不可假手他人! 这句话,横江在来到这一方仙府之前,一直都是一知半解。 如今横江得了远古传承,明悟了诸多事情。 名器二字当中的器,便是仙道世间的法宝,却不是寻常宝物,而是仙门高手性命交修,安身立命之物!此宝,诸如凌枯荣的道塔,诸如三宝天尊的三宝宙船,诸如夏侯翼的大戟,诸如荧惑使者往来于深渊地狱与仙道世间的金船,皆是不可或缺之物。 至于名,则是天尊的道号! 道可道,非常道。 名可名,非常名。 仙门高手名与器里的名,自然和凡俗世人的名不一样。 实际上,这个“名”,就是天尊得“道”长生的道。世间万事万物,无不在大道之下,故而各种修行方式,皆可成道,因修行方式各有不同,故而有不同的名字。 诸如廖长空,修炼有成之前,道号青龙,修至天尊便叫做青龙天尊,主东方青龙七星,这就是廖长空在转世重修之前的“名”。 诸如三宝天尊,三宝乃“道宝、经宝、师宝”三者的统称。三宝天尊以此为修行的根基,以此成道,故而道号三宝。 如今九崇山扬帆之法里,诸多法门,已经被横江补全,于是只要九崇山的弟子福源到了,想要修至天尊,也未尝没有可能。譬如修炼虚空凝剑诀之人,以虚空凝剑为修行之道路,等到有朝一日,若真能修至长生不老,此人的天尊道号,也离不开虚空凝剑四字的本意。若以太乙庚金剑气修至长生不老,则有可能取名为太乙天尊。 “阁下大恩,无以为报!” 陆慎将玉简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此物,容不得他不小心。 对于九崇山而来,这修改之后的扬帆之法,里头藏着一条条通往长生不老的康庄大道,怎能有半点闪失? “你等且坐好,此地不宜久留。” 横江拿出了冥凤浴火盘,将之往身边一丢,冥凤浴火盘陡然变成了一座道台,道台上有一个个早已雕琢好了的蒲团座位。 瑶池领着九崇山五位道君,坐在了蒲团上。 “师姐。” 横江看向廖长空,拱手一礼,道:“当年多亏师姐不辞亿万里,来此助我。如今师姐修为尚未恢复,我则已经得了当年的金丹。此番,我们离开这深渊地狱十八层的方式,该换一换了,换做我带你离开。” 廖长空皱眉道:“不再叫我阿青了?” 横江略一沉吟,道:“在我记忆中,不论对阿青如何印象深刻,都是远古之事。而宣明道场廖长空师姐,则近在眼前。” 廖长空走到横江身侧,吐气如兰,在横江耳边说话,“不是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横江摇头一笑,手中捏出一道法诀。 冥凤浴火盘腾空而起,飞至横江和廖长空身边,将他二人,也载在了玉盘之上。 咔嚓! 紧接着就有细微的琉璃破碎之声响起。 周遭漆黑的虚空,似是琉璃水晶一样,多了一道缺口。 冥凤浴火盘化作一道火光,从缺口里飞了进去。 电光石火之间,数人乘坐冥凤浴火盘,已来到了深渊地狱十八层,来到了大自在魔尊与法臣天尊激战之处。 空中战局正是最激烈的时候。 三位佛门天尊与数位深渊地狱的魔尊,正在生死相杀。 “三位道友有礼了!” 横江站在冥凤浴火盘上,朝空中三位光头和尚招呼道:“我修为尚未恢复,不宜在此逗留,告辞了!” “速退!” 法臣暴喝一声,朝横江隔空挥手。 一道佛光,自法臣天尊衣袖当中,窜了出来,飞向横江。 当佛光靠近冥凤浴火盘之时,光芒陡然变作一只巨大的佛手,轰在冥凤浴火盘上。 玉盘受了这一击,似流星飞射,光芒划破长空,眨眼间已经飞至了百里之外。 法臣天尊突然出手,不是要与横江为敌,而是要助横江一臂之力,让他远离这是非之地。 若以修为而言,横江依旧远远比不得九崇山众位道君。 飞行速度,按照常理也肯定比不得这些道君。 可如今横江驾驭着冥凤浴火盘凌空飞驰,速度比当初在仙道世间,那碧水真人呼风唤雨而行,更要快了几分。 只因此番飞行,是借了法宝之助。 冥凤浴火盘的妙用,并非只是放出火焰,显现出一只冥凤那么简单。 此宝可算是一件成道之器! 以前横江没能发挥出这法宝的全部威能,只因横江这法宝神奇,以横江的修为,无法参悟这法宝里的奥妙。如今横江的修为,虽比往常提升了不少,却依旧只是一个纯阳仙人……他能将这法宝完全掌控在手,只因恢复了当年的记忆。 这冥凤浴火盘,本就是横江的法宝! 当年九崇山鬼仙聂隐娘,将冥凤浴火盘交给横江,乃是物归原主。 不仅如此。 当年横江在离开封魔岛之时,青龙宫仙人金龟子用来换取魔血的青莲枪,原本也是横江在远古之时的法宝,亦算是他的成道之器!! 第五百零六章:求生之路 横江驾驭冥凤浴火盘,势如流星,在空中飞行。 苍穹如血。 深渊地狱十八层里,血雨不绝。 冥凤浴火盘所过之处,烈焰冲天,烧毁沿途血雨,皆尽化作虚无。 过不得多久,冥凤浴火盘遽然停下。 轰隆隆! 因飞的太快,冥凤浴火盘在空中飞行之时,没有半点声音,即便连风声也听不到。如今在空中停下,才有法宝飞行破空之声,震荡而来,滚滚如雷,掀起沸腾的音爆,将周遭十余里内的血雨和云雾震散,长空为之一清。 下方有一座小院,旁边矗立着一座石碑。 横江落在院中,朝远处石碑看了看。 血雨散尽,视线清晰。 横江那些宣明道场的师门前辈,端坐在石碑前的身形,清晰可见。 不等横江多说,廖长空飞至石碑之下。 众人参悟石碑太过于入神,即便有两位纯阳仙人在此,也未曾发现廖长空的到来,几人全神贯注,心思全沉浸在石碑上那些龙章凤箓里。 “诸位前辈,时机已到,该离开了。” 廖长空摇摇头,目光从众人身上一扫而过,最终落在了石碑上。 对于如今的廖长空而言,这石碑上的龙章凤箓,她已能明白其中真意。 龙章凤箓,乃远古文字。 这是一种只有天尊能使用的文字。 唯有天尊,可以使用。 至于天尊之下的仙门中人,只能感悟龙章凤箓,却不能书写。 这其中原因,说来也简单。 只因那龙章凤箓,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文字,究其根本而言,龙章凤箓应该算是一种符箓图纹。这是直指大道本源,描述大道真谛的图纹。只因大道玄之又玄,道可道非常道,难以用文字来描述清楚,唯有用图文并茂的形式,才能阐述一二。 廖长空尚未恢复远古之时青龙天尊的修为,可她已经勘破了胎中之谜,境界已恢复如初,自然能看得懂。 如今,再度站在石碑之下,廖长空心中暗想道:“这石碑当中的龙章凤箓里,蕴含的大道真谛,哪怕天尊,也只能看得懂,却难以将这些龙章凤箓里的玄妙,尽数融会贯通。纯阳仙人与神魂境之人,哪怕再如何资质高深,天赋卓绝,又怎能领悟此中真谛?” 一念至此,廖长空摇了摇头。 宣明道场众人被廖长空惊醒,一个个抬起头来。 “廖长空!你何出此言?” 东方索神色不悦,沉声道:“这石碑上的龙章凤箓,对我宣明道场,至关重要。我虽只修至了纯阳仙人,却也看得出来,此地龙章凤箓,比三宝天尊高悬于三宝宙船上空的龙章凤箓,更要精妙几分,若能参悟,我宣明道场必能青云直上!此等大好机缘,就在你我眼前,你却说什么时机已到,叫我们离去,这是为何?” “石碑的主人,已经来了。”廖长空转身看向阵外,指了指立身于九崇山众道君前方的横江。 石碑主人? 东方索浑身一震,朝廖长空指着的方向看去,却见站在那里的是横江。 “此人是我宣明道场弟子横江,他怎会是石碑主人?” 东方索冷冷盯着廖长空,忽而神色又变得缓和起来,叹道:“也许,你是在此地参悟石碑太久,因自身道行太低,反倒被龙章凤箓搅乱了心思,如此才心神不稳,导致甚至错乱。参悟龙章凤箓之事,既枯燥又艰辛,倒是我没考虑周全,不该让你跟着我们一起在此受苦。也罢,你且与横江一起,回到仙道世间,镇守师门去吧。” 听闻此言,张空阙也说道:“师尊此言极是。廖长空认为横江是石碑主人,显然已神智错乱神智错乱,若再留在此地,只怕会因此而引发心魔,若做火入魔,后果不堪设想。” 余下几个宣明道场的前辈,也齐齐出言附和。 他们看向廖长空的眼神当中,已然满是浓浓的怜悯和关怀之意。 “唉……” 廖长空轻叹一声,不再多说。 她这一世转世重修入了宣明道场,自幼就生活在宣明山,对于师门众多前辈,感情深厚。如今虽窥破胎中之谜,恢复了往西青龙天尊的记忆,可心中对于宣明道场众人的感情,却没有降低几分。 于是,廖长空对于宣明道场众人的关怀之意,唯有叹惋。 不远处,横江踏步走来。 他衣袖一挥,指尖散出一缕剑锋,破了宣明道场众人布置在石碑周围那些重重叠叠的阵法,随即踏出一步,身形似破空挪移,已来到了石碑之下。 “诸位有礼了!” 横江拱手一礼,随即将手掌按在了石碑之上。 宣明道场众人不知横江为何如此,一个个心中疑惑不已。 横江一手触摸石碑,另一只手则指着三位佛门天尊和深渊地狱诛魔激战的方向,道:“诸位,这一层深渊地狱,不可久留。” 宣明道场众人没想到横江的说辞,竟与廖长空相差无几,于是众人眼神,又有变化。 掌门人独孤明则惊问道:“横江!莫非你也已神志不清么?” 横江问道:“掌门何出此言?” 独孤明又道:“廖长空说,你是这石碑主人,难道你也觉得自己是石碑主人?” 横江点点头。 “唉……” 独孤明长叹道:“早知如此,我在陈操之师兄回师门之时,就应该叮嘱他,不可让我宣明道场弟子,再来这十八层深渊地狱。如今你和廖长空二人,都因这石碑,精神错乱,此事实在是我这掌门的过错。你虽资质平庸,却福源极其深厚,短短十几年间,已修至周身仙气凛然,得道成仙,实乃不世天才,可却因为这一座石碑,落到现在这番模样,唉……” 一言至此,独孤明悲从中来。 横江摇摇头,手中散出一朵金光。 这金光似莲华一样,开出一瓣一瓣光彩,朝四周照耀而去。 独孤明看不透这金光的玄妙,还要多说。 “慎言!” 东方索忽而出声制止,不让独孤明再说。 这个宣明道场的开山祖师,已经看出来了,此刻站在不远处的众人,就是九崇山陆慎等一众高手。 “横江与廖长空,怎么会和陆慎等道君在一起?” 东方索心中这么一想,神色遽然大变,心脏咚咚的跳动着。 此时,东方索再去观察廖长空,却发现廖长空一身气息,和他印象中的廖长空,已经截然不同。 瞬间就有一个念头,自东方索心中闪过。 他凝视着廖长空,试探着问道:“你……你莫非是转世重修之人?” “然!” 廖长空拱手言道:“弟子正是转世重修之人。” 东方索看了看横江,又看了看廖长空,再问道:“不知你转世重修之前,道号何名。” 廖长空微微一笑,朝东方索再度拱手,道:“弟子转世重修之前,道号青龙。” 青龙! 东方索心绪剧震,追问道:“哪个青龙?” 堂堂仙人,本该仙风道骨,遇事不乱,处变不惊,如今听到青龙二字,哪怕东方索活了五千多年,也压制不住心中像怒海狂潮一样激荡的情绪。 仙门弟子的名字,从来就不能乱取。 诸如紫霄、三宝、法臣、稷下、朱颜、广寒、紫霄等等,这些天尊的道号,在仙门弟子取名之时,是一定要避开的。这是仙道世间的忌讳,必须要避讳天尊之名。 可廖长空却在东方索面前,直言不讳,说自己道号青龙。 于是东方索才追问一句。 廖长空神色淡然,道:“东方青龙。” 此言一出,宣明道场众人,皆尽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可他们又知道,廖长空之言,应该是真的。 仙道世间的仙门弟子,没人会用这等事情,来欺骗师门前辈。 更何况宣明道场,与其他仙门道场不同,师门最是尊师重道。 可即便如此,东方索等人,依旧不敢相信。 这时候,陆慎走了过来,先是朝廖长空和横江拱手一礼,再对东方索说道:“阁下真是好福气!两位天尊,转世重修,皆投入了你宣明道场!” 东方索惊得说不出话来。 独孤明等人,亦是目瞪口呆。 这个消息,对于他们而言,冲击力实在太大。 仙道世间里,转世重修之事,屡见不鲜。 于是先前东方索猜测廖长空是仙门高手转世重修那一刻,他已有了心理准备,觉得廖长空也许是仙人转世,也许是道君转世,却从未想过,廖长空竟然是天尊转世! “这……” 东方索怔怔的看着陆慎,拱手道:“我曾听闻,天尊转世乃我仙道世间的盛事。在天尊转世之前,必定早已安排好了下一世的事情,只等转世之后,就会有各方道君,前去接引,浩浩荡荡的将天尊接引回仙宫。诸如佛门那无藏天尊,转世轮回之后,有八位佛门道君,率领八部天龙,前去迎接无藏天尊的法驾……” 陆慎摇摇头,道:“你我读过的仙门典籍,以及听过的传闻,皆不是远古之事。那无藏天尊转世重修,也不过是十万年前的事情。” 时过境迁,习俗规矩,都会有所变化。 东方索点点头,不再多问。 陆慎又将法臣、相空、无藏三位佛门天尊,激战大自在魔尊与其他大魔之事,对东方索说了一说,再道:“这深渊地狱十八层,大战再起,不可逗留。” 就在此刻,有一声龙吟,从横江指尖出现。 咔嚓嚓! 万古矗立至今,不曾损毁半分的石碑,分崩离析,瓦解成了尘埃。 那些雕刻在石碑上的龙章凤箓,化作一道道金光,飞了起来,连成一片,落到横江手中,渐渐聚拢成了一柄法剑。 当法剑完全成型,金光消失无踪。 剑长四尺有余,比寻常仙门飞剑稍稍长一些,剑锋也要厚实一些,剑锋灰蒙蒙一片,剑柄上则雕琢着黑色纹路,看上去平平无奇,着实算不得什么神奇的宝物,可若盯着剑锋多看几眼,心中就会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整个心神,都沉入了剑锋当中,被此剑的剑意,拽入了无尽轮回里,难以自拔,永世不得超生。 到了这个时候,宣明道场众人才不再怀疑。 “此剑……此剑果然是你的!” 东方索凝视着横江手中长剑,继而猛地一摇头,闭上了眼睛,道:“不知此剑叫什么?” 横江手掌一翻,四尺长剑如火焰一样,悬浮在掌心,上下浮动。 他略一沉吟,道:“剑名:求生。” 求生? 天尊长生不老。 天尊既已长生不老,再以求生二字,作为剑名,又有何意义?! 第五百零七章:大道如河,横江截流 在场之人,都是仙门高手。 修为最低的,也有神魂境的实力,寿元前年。 对于求生二字,格外敏感。 修仙问道,求的不就是长生么? 寻求长生不正是求生? 嗡! 横江屈指,在剑锋上轻轻一叹。 剑上有龙吟响起,继而整个长剑,沉入横江掌心,消失不见。 冥凤浴火盘自不远处飞来,载着众人,飞上苍穹深处,朝远方飞驰而去。 飞得越高,就看得越远。 这深渊地狱第十八层,虽有血雨雾气遮掩,挡住人的视线,可飞到高处,飞到接近宇宙虚空之地,往下俯视,依旧能看到虚无的虚空之下,远近一片鲜红。 在浓浓的鲜红当中,有一片缺口。 冥凤浴火盘上众人,在空中齐齐回望,只见那缺口当中,闪烁出一阵一阵的光芒,虽相隔太远,听不到声音,却能看到,那惊天动地的各色光芒当中,隐含着佛门真法的大慈大悲,以及深渊诸魔的穷凶极恶…… 远方大战,还在继续。 三位佛门天尊身上佛光虽强,可他们面对的深渊大魔,却也是实力高深之辈。战局到了这个时候,从那大自在魔尊身后大门里飞出的魔尊,已多达七位。三位佛门天尊寡不敌众,节节败退,就连身上佛光,也不如先前。 陆慎等人虽不是天尊,却是仅次于天尊的道君,以他们的眼力与实力,已能看出,那三位佛门天尊,都是在苦苦支撑。 冥凤浴火盘,急速飞驰,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法臣与另外两位佛门天尊,以一敌二,大自在魔尊终于空出了手,腾空飞起,朝横江这冥凤浴火盘所在的方向,急速飞驰而来。 大自在魔尊这个举动,让冥凤浴火盘上众人,神色勃然大变,尤其是宣明道场等人。他们修为最高的东方索与张空阙,也不过是纯阳仙人而已,余下之人,皆是神魂境,他们那里曾见到过真正的魔尊之威? 连九崇山众位道君,也是面沉如水,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了许多。 就在此时,远方一道青光,划破长空,飞驰而来。 这青光速度极快,眨眼前还在天际尽头,眨眼之后,青光已经来到了横江的冥凤浴火盘身边。 众人眼神满是欢喜,只因这青光当中,仙气磅礴,必定是仙门高手。 “速退!” 一声暴喝,自青光当中传来。 这个时候青光当中,已显现出了一座巨大的舟船。 此船巨大如城池,正是三宝宙船! 而暴喝之声,则是由站在三宝宙船最前端甲板上的一个仙门高手呼出。 此人乃王玄应,三宝天尊座下大弟子。 嗖! 王玄应暴喝之时,一卷经书,越过三宝宙船,朝横江飞来的地方,迸射而去。 一个面容极其俊美,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郎,立身于经书之上,迎向了朝横江追来的大自在魔尊。 这少年正是三宝天尊。 因魔尊来势太快,双方于冥凤浴火盘后方百里之处,撞在了一起。 轰隆! 惊天巨响,震慑长空。 声音的传播速度,甚至还比不上仙人御剑飞行的速度,按照常理而言,百里之外的声音,需要一段时间过后,才能传来。可如今震慑长空的巨响,却是直接响起在众人魂魄深处,此乃灵魂层面的震荡。 当这神魂深处的巨响震荡过后,空中才有连绵不绝的爆鸣声,相继传来。 三宝天尊与大自在魔尊,已处于激战状态。 横江见三宝天尊挡住了大自在魔尊,二话不说,就准备驾驭冥凤浴火盘离去。 他想得很清楚,以他如今纯阳仙人的实力, “诸位!” 王玄应朝陆慎等九崇山道君拱手一礼,稍稍将冥凤浴火盘拦了一拦。 陆慎等人回礼之后,却不说话,只一个个看着横江。 这让王玄应很是诧异,以他道君巅峰的修为,当然能看出来,横江的只是一个纯阳仙人,且身上那丝丝缕缕由修行法诀而产生的气息,与九崇山几位道君同出一源。王玄应理所当然,将陆慎等九崇山道君当做了横江的师门前辈,于是说话之时,自然就面向陆慎等人,将陆慎当做主事之人。 王玄应这般念想,乃人之常情。可这道君终归是天尊门下大弟子,且近年以来,一直在寻求突破道君,以求更进一步,成就长生不老。如此人物,眼力自是非同极其出众,只通过陆慎等道君的眼神变化,就已看出,原来在这十几个仙门中人里,做主的并非是众位道君,而是横江这个纯阳仙人。 于是,王玄应面带微笑,朝横江拱手一礼。 这一礼,叫子午诀。 左手拇指掐本手中指尖为午诀。右手拇指从左手虎口插入,按在左手无名指指根处为子诀,其余四指合抱在外。 此诀,取万物以阳抱阴,冲气为和,生生不息之意。 这是仙家古礼,只要是仙门中人,都学过这个礼节,但因这礼太过于*,寻常时候大多不会拿出来用,而是作揖拱手而已。 王玄应若不施子午诀,还则罢了。 他这一施子午诀,就已将横江,当做了高他一个层次之人来对待。且因王玄应先前直接与九崇山众道君说话,却将横江冷落在了一旁。于是这一礼,未尝没有以此礼来致歉之意。 横江回了一礼,道:“道君有何见教?” 王玄应道:“这十八层深渊地狱里,有不少仙门弟子,都要撤离此地。我师尊已截住了大自在魔尊,我也需要驰援四方,不能再送各位。诸位若想早些离去,可直接前往来时之处,荧惑使者已等候多时。” “多谢相告!” 横江辞别王玄应,飞身而退。 飞走之时身后一道声音传来。 “我曾问过法臣多次,想要问出你的底细,可那秃驴,守口如瓶,死活不肯对我透露半句。如今你周身气息大变,应该已经得到了当年留下的机缘……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也应该跟我说说,你道号何名?” 这声音来自于百里之外的三宝天尊。 横江以仙门啸法,隔空传音,道:“道号……横江!” 三宝天尊明显不信,道:“你休要诓我!你我都是道门中人,休要学那佛门秃驴,满嘴机锋,却没几句真话,尽说些不着调的言辞来骗我!莫非你与那佛门秃驴一样,油嘴滑舌,不是一个实在人?” 横江道:“往事如烟,无须再提。我道号横江,并非骗你。” 三宝天尊问道:“名与器,不可假手于人。你这道号何解?” 横江本已经驱动冥凤浴火盘准备离去,如今听到这一问题,横江稍作停留,道:“光阴如水,大道如河!” 三宝天尊声音越发洪亮,道:“于是你就要横在达到之上?” 横江道:“大道如河,流水无情!我将横在如河达到之上,横江截流。” 三宝天尊道:“截流之后,又待如何?” 横江道:“于大道之上,横江截流,润养世间苍生!” “好!好!好啊!” 三宝天尊连赞三声,豪气干云,道:“就凭你这道号,已足矣让我敬你七分!难怪堂堂佛门天尊,哪怕被我骂作秃驴,百般辱骂,也岿然不动。难怪远古之时,诸多天尊,甘愿追随在你左右,慨然赴死!这大自在魔尊,交给本尊就是,你且速速离去。” “告辞!” 横江不再迟疑,飞身而起。 后方,遥遥传来三宝天尊的声音:“大战将起,这第十八层深渊地狱,即将沦陷,不久之后,只怕接下来整整十七层深渊地狱,再也容不得任何一个仙门中人。十八层地狱过后,群魔兵锋,必将杀入我仙道世间……请道友务必早些做好准备,迎战深渊地狱,扭转我仙道世间,自万古以来,萎靡不振之局势!” 听闻三宝此言,横江眼神一凝。 数日之后,横江已经来到了当初进入这十八层深渊地狱的之处。 守卫在此地的僧人圆通,早已等候多时。 “圆通拜见二位天尊!” 大和尚朝横江与廖长空拱手一礼,再面相众位九崇山高手,道:“诸位道君有礼了。” 横江点点头,冥凤浴火盘高悬在空中,并未落地。 圆通又道:“师尊命我在此地等候多时,各位稍等片刻,容我传讯给荧惑使者。” 嗡! 一声钟响。 远空金光照射而来,光中有一艘金船。 荧惑使者翟青衣端坐在金船之上,朝横江和廖长空拱手施礼,道:“恭喜二位天尊归位。” 横江收了冥凤浴火盘,与众人登上金船。 嗖! 金船破空而去,离开了这第十八层地狱。 横江站在船头,忽而言道:“去第十七层!” 翟青衣有些疑惑,却不多问,连连施法,不久之后,将金船停在第十七层。 横江面相众人,道:“我在这第十七层,另有事情。诸位可先回仙道世间,早做准备,不久之后,我就会回仙道世间,和诸位汇合。” 众人已知晓横江身份,当然不会拒绝。 就在此时,一道明光,自虚空深处,急速照射而来,落到金船旁边。 一个身穿金甲,身材魁梧的,满脸胡须的天尊,冷然凝视着翟青衣,喝问道:“荧惑!大战在即,你不一心一意驾船,转移这深渊地狱里的仙门弟子,却在此地逗留,与人夸夸其谈,是何道理?” 翟青衣连连拱手致歉。 廖长空则凝视那天尊,问道:“足下何人?” 那天尊见有人插话,眼神陡然一冷,却发现说话的女子周身气息凛然,绝非寻常仙门高手,于是这天尊深深的看了廖长空一眼,言道:“本尊道号旭东,你又是何人?” 廖长空傲然言道:“本尊道号青龙。” “原来是青龙天尊!” 旭东天尊神色勃然大变,朝廖长空拱手一礼,又朝翟青衣说道:“你既是奉了天尊之令来此,本尊就不计较了。此事了解之后,你且速速前往深渊地狱第十八层,莫要耽误了行程!” 一言至此,旭东天尊又朝横江拱手一礼,道:“战局激烈,时间紧迫,来不及多说了。这位道友,本尊先走一步,若此战不死,日后再与道友坐而论道!” 横江拱拱手。 此刻,廖长空眼中,却闪过一丝怅然,道:“我观你面相,头顶华盖暗淡,必有大劫……” 旭东天尊浑然不在意,道:“我辈仙门中人,为仙道世间而战,大劫又如何?我修至天尊,若只求一个安稳,大可远离仙道世间,躲进宇宙虚空里,藏在一颗星辰当中,避战不出,就能永生不朽。可这样活着,又有何意义?男子汉大丈夫,活在这时间,生不能扭转乾坤,死亦当轰轰烈烈!我听闻青龙天尊在远古之时,也曾慷慨赴死,莫非青龙道友历经一次轮回之后,就胆气已失?” 廖长空冷然一笑,道:“此战,你若不死,来日必能看到我的胆气!” 第五百零八章:岁月静好 “一言为定!” 旭东天尊缓缓转身,脚下显出一束流光。 眨眼间,流光亮度激增,朝虚空深处闪烁而去。 当众人再去找寻旭东天尊的踪迹之时,他已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旭东天尊走后,荧惑使者翟青衣驾驶金船,带着宣明道场众人,和九崇山众位高手,也朝虚空深处飞射而去,不过翟青衣驾驶的金船,却和旭东天尊的金船不同,并非是岳飞越快,而是金船周围,激荡起一阵阵波纹。 远看,虚空如湖水。 至于宇宙星辰,则像是湖中星空的倒影。 金船遽然一阵颤抖,一头钻进了波纹当中,就像一只沉入湖水中的沉船,消失在众人眼前。 众人一走,横江身边就只剩下廖长空和瑶池二人。 至于左护法,则一直藏在横江衣袖之上,化作一朵火焰花纹,他既不肯露面显身,也不肯言语。自从横江入了远古仙府,得了远古之时留下来的机缘以后,左护法就再也没在众人面前出现过。 “师弟有无上功德!” 廖长空眺望翟青衣金船消失的方向,朝横江点头微笑,道:“师弟虽陷入轮回无数年,不问世事无数年,可师弟功德,在这些年来,依旧是与日俱增。其他的事情,暂且不说,单凭这一艘可以虚空挪移的金船,对于我仙道世间而言,已是极大的助力。” 横江淡然一笑,不多说,架起一束剑光,朝远空疾驰而去。 比起冥凤浴火盘而言,横江驾驭求生之剑,御剑飞行的速度,终究是要快了几分。先前要载着九崇山众人,要载着宣明道场众人,人丁驳杂,数量众多,御剑飞行未免有些不方便。如今区区三人在此,御剑飞行,更显迅捷。 这十七层深渊地狱,比十八层深渊地狱的环境,稍稍好了些。 可若仙道世间里的众生来此,也将会在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此地深渊地狱,不仅空气里尽是毒素,充满了硫磺味道,就连天空中飘落的血雨,也带着强横的腐蚀效果,凡俗世人来此,就算带着雨伞斗笠,披着厚厚的蓑衣,也会在顷刻之间,雨具连同周身骨血,一同被侵蚀得灰飞烟灭。 就算能躲藏在山洞当中,亦或是暗藏在地底深处,凡俗世人也活不了多久。因空气里尽是毒素,只需呼吸几口,就会毒法身亡…… 横江站在求生之剑的剑锋上,打量着远远近近的山峦,心中亦是想起了,廖长空先前所说功德,不由得叹气道:“我留下一部虚空挪移之法,虽让空心杨柳山做出了金船,可以穿行在深渊地狱与仙道世间,可这金船航行,船上运载的,终归只是仙门弟子而已。” 廖长空点点头,道:“我知道横师弟想要泽被苍生,可此事难于上青天。” 横江道:“仙道世间里,以修仙问道为尊,一万个凡俗世人,也难以出现一个真正的仙门弟子。我就算帮得了所有的仙门弟子,对于整个仙道世间之人而言,其数量也不超过万分之一。更何况在我仙道世间,除了人以外,还有芸芸众生?众生有百千般种类,万千种不同……” 廖长空道:“于是师弟选择万世轮回?” 横江点点头,眺望远方,眼神越发的深邃,似是宇宙虚空深处,最为明亮的星辰。 良久之后,横江才再度开口,道:“翟青衣那一艘金船,满打满算,一船最多也就能运送数百位仙门弟子。可时光如水,大道似河,无数年来,芸芸众生在河水里载浮载沉,似那苦海无边,不知何处是岸边。翟青衣那种金船,实在是小了些……” “三宝天尊有一艘三宝宙船,船大如城,方圆百里,可运载世人百万。可就算是三宝宙船,在如河大道里,也难以载着芸芸众生,渡过无边苦海,直达彼岸。三宝宙船和金船相比,金船只能载人往来于仙道世间与深渊地狱,而三宝宙船,却已载着三宝天尊,成就了天尊国位,求得长生不老。三宝天尊虽救得了自己,却未必能救得了芸芸众生。不过,若以长久而论,三宝天尊只怕连自己都未必救得了……” “仙魔大战,苍生何故?如若深渊诸魔直接杀进了仙道世间,要将我仙道世间苍生杀进,天尊又怎能独善其身?天尊既不能独善其身,那就必定会参战。只等深陷战局当中,便祸福难料,生死难测,哪怕天尊寿元无限,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一旦被深渊魔尊团团围住,也难逃身死道消之局……” 廖长空道:“我也曾身死道消,但我并不后悔。” 横江摇头道:“师姐虽神似,却不曾道消。” 廖长空笑了笑,道:“可就算真正身死道消了,我也心甘情愿。既已灰飞烟灭,半丝魂魄都不剩下,那就意味着,我此生已万事皆空。魂魄不存,哪来的思考能力?既无思考能力,后悔不后悔,已无意义。更何况,我就算真的身死道消了,也是为了我仙道世间,殉道而死,死得其所!” 瑶池默默的侍立在横江身边,一直不言不语。 到了这个时候,连恭恭敬敬的瑶池,也被廖长空的万丈豪情感染到了,忍不住想要开口赞叹,却又听到廖长空说道:“我仙道世间,无数年来,能与深渊地狱分庭抗礼,只因古往今来,我仙道世间的骨气未绝,脊梁未折!莫说我在远古之时那一战里,还留有一丝残魂,哪怕真个灰飞烟灭了,也万死不悔。” 听闻此言,横江与廖长空对视一眼。 二人皆不说话。 良久之后,廖长空才道:“你殒落之前,早有准备,以一颗金丹,凝聚成一座仙府,如今金丹已得了,只需静候时间推移,就能恢复远古的实力。我若想恢复远古实力,还需有一件事情要做。” 横江神色一肃,道:“阿信就在这一层深渊地狱,我本想与你一起去寻她。” 廖长空稍一沉思,道:“我与阿信情同姐妹,既来到了这一层深渊地狱,本也该去独孤家驻地,见她一见。不过我在这一层深渊地狱里,另有一番机缘,不知师弟可否移驾,与我前往?” 横江沉吟,闭目思考。 廖长空洒脱一笑,道:“我请你喝酒,可好?” “一言为定!” 横江也是洒脱之人,哪会犹豫不决。 “走!” 廖长空轻呼一声,抬起手臂,指着远处。 二人御剑飞驰而去。 这一飞,足足飞了半月之久。 半月时间,横江一身修为,已然从纯阳仙人,直接攀升至道君境界。 自从得了远古仙府里的传承之后,横江已无需修炼,就能一直提升修为,每时每刻都比以前更为强大,他周身百骸,全身窍穴,甚至与十万八千个毛孔,都无时不刻在夺取着天地间的灵气,用以滋补自身,壮大神魂。 嗖! 剑锋从天而降,落到了一片原野。 深渊地狱极为贫瘠,原野里没有半点花草树木,远近全是砂砾碎石,地面要么流淌着腥气冲天的血水河流,要么翻滚着炽热的岩浆洪流。 唯独这一片原野,虽然荒芜贫瘠,可方圆百里之内,却没有血水河流与岩浆洪流,唯有远近几个山包之上,暗藏着深渊诸魔的血池。一个个深渊魔物,在血池当中结茧,再破茧而出,爬上岸边。 “斩!” 廖长空落地之后,衣袖一扫,手指捏出一道法诀。 顿时,天象大变。 那满天血雨,原本是鲜红之色,如今变得青翠一片,仿佛空中落下的不再是血水,而是翡翠美玉,融化之后,自九天之上谪落。 轰隆隆! 雷霆响起,震耳欲聋。 数不清的雷光从天而降,轰击在周围那些山包之上。 那一座座蓄在山顶上的血池,被雷霆轰得灰飞烟灭,连渣渣都不曾剩下。 东方神霄天雷! 此雷蕴含着东方乙木精气,威力浩瀚。 雷霆轰击之下,天穹为之一清,笼罩着苍穹的血色云彩与雾气,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紧接着又有一层层白云,聚拢在了天空之上,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雨水伴随着雷霆,罩住了这方圆百里的原野。 这一场雷雨,极为清新。 站在大雨之下,鼻间甚至能闻到泥土的芬芳,闻到阵阵花香! 春雷滚滚,春雨润物细无声。 在春雨之下,原本荒芜如死地的原野,眨眼间长出了葳蕤的草木,一瞬间之后,百花盛开,香飘四野。 瑶池最喜欢春雨。 此情此景之下,她张开了双臂,就像是一朵自由行走的奇花,尽情的沐浴在春天的雨露之下。 就在这满天雷霆闪电,春雨如酥的情形之下,地面草木中间,渐渐出现了一丝一缕的波纹,又有一座座宫殿,从波纹里显现出来。 到了这时候,廖长空才当先抬步,走向其中一座宫殿。 她对此地极为熟悉,直接走到一座殿宇之内,再从大殿一册的酒架之上,拿起一个酒坛,回到殿中,摆在桌上。 “这酒……当年还是你送给我的。” 廖长空打开酒坛,却倒不出酒水。 哪怕这酒坛是天尊炼制,也挡不住岁月侵蚀,坛子里的酒水,已经固化,青翠欲滴犹如翡翠一样,硬邦邦。 廖长空捏出法诀,让酒水恢复了,这才倒给了横江一杯,道:“这些年来,我想清楚了不少事情。” 横江端杯小酌,问道:“何事?” 廖长空道:“这仙道世间,实则是大争之世。所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世间诸事情,都是如此。我若一直不争,岁月静好,光阴流逝,你我也只会一如从前,难以更进一步。现在回想起来,我当年若是加一把劲,再争一争,你我之事,未必会像今日这样,依旧是平平淡淡。我不怪阿信,也不怪你,此番我本该和你一起,去见阿信,只是我道基在此,去不得真身。” 第五百零九章:诸事已定 真身去不得。 廖长空的言下之意,分身可去。 横江点点头。 他明白廖长空所说的道基是什么。 瑶池却有些不解,暗想道:“既然要争一争,为什么不真身前往,却只去一个分身?” 这些话语,瑶池只藏在心头,没有问出口来。 她性格温和,本就不是多话之人。 前些日子跟在横江身边,问东问西,只因是转世重修,忘记了前尘往事,浑然如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一样,自然要多嘴多舌。 如今,瑶池恢复了万古之前的记忆,她的形象与横江记忆中的瑶池,已经越来越吻合。 那时候的瑶池,一直默默的追随在横江身边,少言寡语,最是乖巧懂事。 春雨之下,桃林当中。 撑一只油纸伞,站在横江身边,陪着横江饮酒奏琴,不论天荒地老。 廖长空不停的给横江倒酒,酒香四溢。 饮酒之时,她默默的打量着殿外景象,眼神里有一丝怅然。 这方圆百里的原野,原本春雨如酥,草木繁花如雨后春笋一样,争相发芽,茁长成长。 如今只过了片刻时间,这方圆百里之地的春光,似是已经凋谢了许多。 那些顷刻间生长出来,眨眼间百花盛开的花草树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枯萎。 二人才饮酒几杯,对于这百立之地的草木而言,似乎已经经历了整整一个秋天。 欣欣向荣的繁花就此凋零,变成了满天的枯草。 那些长得高高的树木,也落光了树叶,只剩下光溜溜的树枝,在雨露飘洒的天幕下,显得格外的凄凉。 远远看去,枯萎的草木和天际尽头连接在一起,似是一条灰黄的天际线。 唯有靠近廖长空与横江饮酒的这座大殿附近,草木才欣欣向荣,一如春日暖阳与雨露照耀下的花园。 “我执掌东方青龙七星,东方属木,故而我所修行法典,也属木,木则欣欣向荣,主万物生长,生机勃然。” “我一身修为,全在三十六座道宫当中。如今只有这一座道宫,恢复了往昔春景。须得等到来日,三十六宫都是春,我方可恢复当年修为。也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才能再度与你,并肩对敌深渊诸魔。” 一言至此,廖长空稍稍一挥手。 随着廖长空的手势,殿外一朵不知名的野花,被春风吹断了花径,飘到了殿中。 廖长空摊开手掌,将那野花端在手里。 她略施手段,这野花盛开得更加鲜妍明媚,随即将之交给了横江。 “师弟,你见到阿信妹妹之后,将这野花给她。她见了此花,就如见到我一样。” 廖长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横江把野花仔细收好,站起身来,朝廖长空拱手一礼,辞别而去。 廖长空坐着不动,目送横江远走。 直到横江驾驭一束剑光,领着瑶池远远飞走之后,廖长空才陡然站起身来,似失魂落魄一样,跑到了大殿门口,再跌跌撞撞,一路奔行,一直走到盛开的百花与枯枝败叶连接之处,才停下脚步,怔怔的看着横江远去的方向。 良久之后,廖长空才转身回头,进入大殿当中,盘膝坐下。 一声龙吟响起。 这百里方圆枯草与繁花景象,顷刻间消失不见了。 廖长空与宫殿,也在此时消失。 唯有一条冲天而起的青色路途,从宫殿消失之处升起,直上九霄,刺穿了遮住天穹的血色雨雾与浓云,消失在宇宙虚空深处。 青路往上直达虚空深处,往下则消失在地底,不知去了何方。 横江飞驰在空中,察觉到身后天地灵气波动,回头一看,却见得青光如路,直达虚空,不知去了何方。 这一刻,源自于远古之时的记忆,似潮水一样,翻滚在横江心头。 记忆如潮,在横江心中横冲直撞。 哪怕横江道心无双,这一刻间,也难以压制住心中激荡的情绪,就连御剑飞行的姿态,都已把持不住,转而停在了空中,凝视着那冲天而起的青色路途,久久不语。 瑶池不知横江为何如此,便睁着明亮的大眼睛,满眼疑惑看着横江。 横江道:“当年我谋划之事,因为事关重大,勾动天道,引发天地异变,被深渊诸魔察觉。于是群魔来袭,我险些身死道消。阿青为了助我,从仙道世间赶赴深渊地狱十八层,一路激战,最终寡不敌众……若非为了助我,阿青绝不会殒落。” “空中这一条青色道路,就是阿青激战群魔之时,一路飞向仙道世间的求生之路!” “当初阿青且战且退,三十六重道宫,一重一重被击毁殒落,遗失在这求生之路当中。如今阿青要想恢复当年修为,必须再从这求生之路里,重走一次,将当年遗失在求生路途当中的道宫,一座一座重拾。” 二人站在空中,凝视远方。 瑶池沉默许久,其后才说道:“当时,尊上让我前往仙道世间,安排诸多事情。难道尊上早就算计到了,会遭受深渊诸魔围攻?” 横江点点头。 瑶池问道:“尊上既然知道了会被群魔围攻,为什么不召集世间众多天尊,一起对敌深渊诸魔?” 横江摇摇头,道:“我若召集世间天尊,那大自在魔尊也会召集深渊诸魔。一旦如此,我仙道世间和深渊地狱之间,就将开启全面大战。我仙道世间虽然不弱,却绝对斗不过深渊诸魔。” 听闻此言,瑶池很是惊讶,“尊上!瑶池有一事不解。” 横江道:“何事?” 瑶池道:“无数年来,我们仙道世间,和深渊地狱,一直都处于交战状态,双方相持不下,互有胜负。难道我仙道世间,和深渊地狱的实力,不是相差无几的吗?” 横江摇摇头,道:“我仙道世间,天尊只有数十位。而深渊地狱的深渊大魔,则数以百计!若深渊地狱肯集结群魔,召集百位以上的深渊诸魔,用不得多久,就能让我仙道世间灰飞烟灭。” 瑶池问道:“可是,无数年来,深渊地狱都没这么做啊。” 听闻此言,横江眼神一凝,不愿再多说。 瑶池心中一片茫然,百思不得其解。 恰在此刻,远处青光道路当中,有一道声音,沿着青光攀升,似是鱼跃龙门逆流而上,消失在了天际深处。 “尊上,青龙天尊走了,我们也走吧。” 横江朝远空青光道路遥遥挥了挥手,随即调转脚下剑锋,朝着一层深渊地狱深处,急速飞驰而去。 冲霄仙路,轻轻摇曳。 廖长空在青色仙路里上升的身形,稍稍停了一停,遥遥回应横江。 二人相识的时间,何止横江拜入宣明道场这十几年? 相识越久,了解越深。 以横江和廖长空如今的状况,二人之间,已默契十足。 “尊上……” 瑶池欲言又止。 “有事便说,不必扭扭捏捏。” 横江云淡风轻,凝视远方,在他心中,已有丝丝缕缕的期待感。 瑶池看了看青色路途上远去的廖长空,又看了看横江剑锋所指的天地尽头,道:“没什么,就是想唤一声尊上。” 横江沉吟道:“有事直说,何必吞吞吐吐。” 瑶池咬咬牙,道:“实际上,青龙天尊也不错。” “嗯,她真的很好。” 横江点点头,语气云淡风轻,实际上心思却不像脸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若没有恢复当年记忆,廖长空在横江心中是同门师姐的身份,最多也就互有好感,虽曾经发生过旖旎的过往,却也算不得什么。 可是,事到如今,横江记起了当年之事,哪里还能以先前的态度,来面对廖长空? 当年若非是青龙天尊,横江早已殒落。 青龙天尊为了护着横江魂魄,从深渊地狱第十八层,一路杀到三宝宙船所在的第七层,一路杀伐,身受重伤,就连安身立命的立道之基,那三十六重道宫,也尽数遗失,最终殒落在深渊地狱第七层,留下了一副万古不灭的尸骨。 瑶池沉默许久,又问道:“尊上心中也放不下青龙天尊,对吧?” 横江点点头,毫不遮掩心中情绪,“阿青殒落之后,必定有一缕魂魄回到了青龙宫。可远古至今,无数年来,阿青一直没有转世重修,直到这些年,才重拾修行之路,投入宣明道场,只为了再和我结下一场同门的情分。” 瑶池讶然道:“尊上你是说,青龙天尊拜入宣明道场,和尊上重逢之事,都是青龙天尊早就谋算好了的?” 横江回望远空,只见那青色路途的颜色,已经渐渐变淡,而廖长空飞驰在青路当中的身形,业已消失不见了。 如今见不到人,横江心中更是有些惆怅,道:“青龙宫当中,有一个道君,名作紫薇真人,此人最擅长推演之术,掐指能算,在远古之时就已是出了名的算无遗漏,可谓是铁口神断!我紫薇真人的紫薇神算,本是源自于阿青的道统。那紫薇真人都如此厉害,阿青的掐算之术,比紫薇真人,不知要强了多少!” 瑶池怔了怔,惊道:“这样的话,青龙天尊和尊上相遇,和尊上成为同门,甚至和尊上在封魔岛里,一同遇险,都是青龙天尊算好了的?” 横江摇摇头,亦是掐指算了算,继而言道:“冥冥中自有天意,诸事自有定数。不过天意难违,也只是天下大势难以扭转,而小事却难以掌控。阿青应该只算到了我会在这些年,拜入宣明道场,至于其他事情,哪怕她是天尊,也难以算到。” 瑶池问道:“何以见得?” 横江说道:“她若能将事情全都推算到极致,必定能算出我会在何年何月,拜入宣明道场。也能算出,我这一世拜入宣明道场的身份是什么,到底姓甚名谁,是何方人士,而不会等到前些时日,在深渊地狱十八层,窥破胎中之谜的时候,才真正通晓前因后果。” “瑶池多谢尊上解惑!” 瑶池神态越发的恭谨,可她虽在横江哪里得到了不少答案,但是心中疑惑,却越来越多。 瑶池默默站在一旁,不再多问,只心中默默揣摩着:“青龙天尊拜入宣明道场,是早已谋算好的事情,那么尊上拜入宣明道场,是否也是谋算好的?宣明道场承袭了九崇山一脉的道统,而九崇山自万古以来,秉承的师门志向,就是要等待尊上这个有缘人。如此说来,岂非从九崇山开宗立派那一日期,九崇山遇到尊上之事,就已经是预设好了的?” “如今二人再度重逢,恢复了当年的记忆……以青龙天尊和尊上之间的情谊,按理来说,像尊上这种眷念旧情的人,在记起了远古之时青龙天尊舍身救他的之事的时候,又怎会再拒绝青龙天尊的情意,除非……” “除非她……也转世重修了!” 第五百一十章:诸圣遗泽 倏然间。www.ziyougE.com 瑶池心中浮现一道倩影。 “尊上已经恢复了远古之时的记忆,必定早已记起了她。现在就连我都想到了,她很有可能转世重修,尊上又怎会想不到?青龙天尊虽不以智略见长,可青龙天尊在远古之时,也是威凌天下的绝世高手,绝非愚人。青龙天尊已说得清楚楚,她要争一争……可她人都不在尊上身边,如何去争?” “难道青龙天尊不明白,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吗?” 瑶池想不透。 于是一路上,瑶池都在沉默不语。 直到横江唤她,她才反应过来:“啊……尊上有什么吩咐?” 横江随口问道:“你刚刚失神的时候,是在想些什么?” 瑶池俏皮一笑,道:“都说尊上智高绝顶,尊上不妨猜一猜呀。” 横江道:“女人心,海底针,哪里能轻易猜得透?” 瑶池眨了眨眼睛。 横江又道:“你在远古之时修至道君,只有十万年寿元。我殒落之时,你已经修行了数万年,随后虽消失在了天地之间,以冰封沉睡来减少寿元消耗,可后来又在九崇山,做了四万八千年桃树。你且说说,你如今寿元,还剩下多少?” 瑶池掐指算了算,道:“还有七百余年。” 横江点点头,道:“七百年,差不多了。” 瑶池眼神一亮,欣喜道:“尊上的意思是,我能在七百年间,突破道君境界,修至天尊么,求取长生不老之道果么?” 横江摇摇头,又点了点头,道:“七百年间,若我不能让你修至天尊道果,你哪怕剩下的寿元再长,也无意义。若我能达成所愿,七百年时间,已足够让你修至天尊。” 瑶池道:“天尊的愿望是什么?” 横江道:“我愿众生,仙福永享!” 瑶池眸如秋水,偷偷用延伸余光打量着横江,她的心思也变得越发的柔软。 修至天尊! 天尊哪有那么容易就能修炼成? 何为天尊? 跳出世间外,不在五行中! 故而与世间终生不同,没有生老病死之苦,故而与世间万物不同,没有生灭之苦。 剑锋飞驰,直达独孤家所在之地。 前方一座巍峨大山,山势连绵不绝,横在天地之间。 山中树木繁茂。 此地不仅景色秀丽,就连山峦周围的天地,也灵气充裕,且没有深渊地狱里的应有的血腥味与硫磺气味。 就连天空,也蔚蓝深邃。 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这山峦周围,与深渊地狱有关的东西,抽离得干干净净,使得此地山明水秀,变得如仙道世间一样。 至于建立在山峦上的那些建筑,一重一重的楼台宫阙,则全是一副人间仙境的景象。 山下良田阡陌,稻香阵阵。 几个村长,建立在连绵不断的农田里。 仙门高手耳聪目明。 横江得了远古留下的金丹之后,修为与日俱增,如今已修至道君,目光更是长远。 千里之外,横江就已见到这番仙境景象。 横江自空中按下剑锋,与瑶池一起,步行向前。 “独孤家好厉害啊!” 瑶池娉婷而行,左顾右盼,打量着周遭景致,道:“这里是深渊地狱第十七层,有好几位大魔镇守此地,独孤家竟然在这种地方,建设出一片仙家圣地,实在是有点厉害呀。” “独孤……” 横江稍稍一沉吟,想起了独孤家先祖,独孤剑圣之事,继而摇了摇头,道:“诸圣遗泽罢了。” 瑶池显然很相信自家尊上的言辞,连连点头,道:“嗯!不过是诸圣遗泽,算不得什么!远古诸圣若真的那么厉害,我们仙道世间为什么这些年来,一直都没有将深渊诸魔灭杀干净,反倒是在相持不下的过程里,屡屡显出败势。这个独孤家的先祖独孤剑圣,虽然在诸圣当中,号称是剑圣,可是最终也殒落了啊。而且,这么多年来,独孤家无一人,能达到当年独孤剑圣的高度。他们独孤家,最厉害的,也不过是道君而已。要不是仰仗着独孤剑圣遗留的威名,这独孤家早已被深渊诸魔,从这深渊地狱十七层,抹杀得干干净净。可如今大势所在,独孤剑圣当年的威名再强又如何,又怎能救得了如今的独孤家?深渊地狱第十八层,已战火连天,不久之后,这深渊地狱第十七层,定然也保不住。若独孤家里,能出现一个天尊,或许还有几分机会,可独孤家中,就连道君也没有,怎能保得住独孤家这一方山明水秀的仙境?” 横江脚步不停,边走边说,“你是在鄙夷独孤家守不住这家业,却要把此地建设的这么好么?” 瑶池摇头道:“我不是鄙夷他们守不住这家业,我是鄙夷他们,浪费了祖宗独孤剑圣留下来的大好机缘,不知道好好利用,无数年来都没有培养出新的天尊。” 横江恍然道:“天尊世间少有,又怎是那么好培养的?” 瑶池皱了皱鼻子,以一种无比崇拜的目光,打量着走在前面的横江,道:“尊上不久做到了吗?” 听闻此言,横江陷入沉默。 瑶池见横江不说话,又道:“尊上就是太谦虚了些,在远古之时,就不喜欢张扬。若尊上像独孤剑圣那样的剑修一样,锋芒毕露,紫霄宫那个新晋的天尊,又怎敢把朱雀天尊的神像,建设在紫霄仙宫之外?那紫霄天尊,就是料定了尊上是一个胸怀博大,信义当先之人,这才敢建朱雀天尊的神像。” 横江依旧沉默不语。 瑶池又道:“那紫霄天尊压根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觉得,他作为新晋的天尊,却学那些上古天尊,高举仙国,前往无尽虚空深处避难。反正我觉得,这个紫霄天尊避难的目的,和那些上古天尊,绝对不一样的!那些上古天尊避难,为的是逃避深渊诸魔的袭杀,而紫霄天尊去避难,则是为了逃避尊上。” 横江道:“何以见得?” 瑶池哼声道:“他建了朱雀天尊的神像,就相当于对尊上不敬!他冒犯了尊上,虽然罪不至死,但同样不可饶恕!尊上恢复了远古修为之后,必定要去紫霄宫招他讨一个公道,以他的实力,怎么可能是尊上的对手?到了那个时候,尊上就算不杀了他,也绝对不会让那紫霄天尊有一个好下场!实际上在我看来,紫霄天尊那样的人,完全没有资格修炼至天尊,真是苍天无眼!他本是得了尊上的一分道统,才修炼有成,到头来却觊觎朱雀天尊,简直罪该万死!” 横江默默的听着,也不多言。 瑶池见横江不为所动,又恨恨的跺了跺脚,道:“尊上!我虽对尊上以前决定要转世轮回的事情,很是不解,可时至今日,我却觉得,尊上转世轮回,反倒是一件好事。” 横江问道:“何以见得?” 瑶池说道:“尊上转世重修之前,仁义当先,世人皆知尊上是仙门正宗里,最讲道理的天尊,于是觉得君子可欺之以方。如今的尊上,信义当先,和以前又不一样了。信义与仁义不同,仁义则太仁慈了些,信义则无需仁慈,处事恩缘分明,杀伐果决,反倒会让人害怕。别人怕咱们了,就不敢招惹咱们,这样的话,就能免去了很多无谓的争斗,起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听闻此言,横江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瑶池。 瑶池脸色一红,似是心中所想被横江看穿,眼中满是羞赧之色。 横江道:“瑶池是故意与我说这些?” 瑶池咬咬牙,点点头,道:“我就是要让这独孤家之人,听到我这样鄙夷他们,于是他们就会对尊上大打出手。” “你啊你。” 横江摇摇头,轻轻一叹。 他自然明白,瑶池这么做,绝对不是在害他。 瑶池已经知道了独孤信与独孤家之间的关系,因瑶池对与独孤剑圣颇为了解,对于独孤家也不陌生,于是瑶池当然明白,独孤家重男轻女的规矩。 独孤信既是女人,又怎能继承独孤家的道统? 独孤信既然是女扮男装,却假装是男儿,一旦她继承了独孤家的道统,必会惹出乱子。 若独孤信一直保持男人打扮,不让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倒也罢了。一旦独孤信的身份被人知道,独孤家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而如今,横江已经来到了独孤家。 横江一来,独孤信的真实身份,又怎能再隐藏得了? 于是瑶池料定了,独孤家和横江之间,必有一场争斗。瑶池又担心横江因为独孤信的原因,不肯全力出手,反倒在争斗之时,被独孤家抢占了先机,如此反而会对她尊上不利。于是瑶池才越俎代庖,将独孤家大肆讥讽一番。 而她这一番谋算,恰恰也起到了效果。 前方数道身影,飞驰而来…… 每一道身影脚下,都承载着一道狭长而明亮的剑锋。 以横江的眼力,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些人脚下飞剑光芒璀璨,那剑锋当中,灵光闪闪,皆是了不得的仙门灵器。而站在这些剑锋上之人,却修为算不得太高,只有神魂境的修为。 区区神魂境弟子,脚下飞剑,皆是灵器。 这独孤家自远古传承而来的底蕴,还真是深不可测。 至少比九崇山一脉,要强的太多了。 九崇山一脉,也是远古传承而来的道统。 可九崇山除了诸多真传秘法之外,在法宝一途,终究算不得杰出,就连道君琼无欢门下那纯阳鬼仙廖长空,手中也不过有一件名叫血雨遮天幡的灵器而已。至于杜若冰这样的神魂境真传弟子,则连一件灵器也没有。 “独孤剑圣这一脉,还真是奢侈啊!” 横江未免有些感叹,转身看了看瑶池,道:“也许,你还真说对了。” 瑶池眨巴着眼睛,很是雀跃,问道:“尊上说我哪里对了呀?” 横江指了指前方飞来的三个剑修,道:“我也未曾想到,上古圣人留下的福泽,竟然如此厚重。如今看来,阿信的这个独孤家,还真浪费了他们先祖的传承。”! 第五百一十一章:独孤 横江与瑶池叙话,未曾遮掩。 那飞驰而来的三位独孤家弟子,皆是神魂境修为,实力不弱,耳聪目明,将横江和瑶池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二人一口一句独孤家,早已让三个独孤家子弟肝火激发。 对于独孤家而言,先祖独孤剑圣,是他们最大的荣耀。 他们在独孤剑圣的荣光下,传承了一代又一代。而仙道世间里的仙门弟子,也因万古之前独孤剑圣的荣光,对独孤家礼敬有加。 可以说,独孤剑圣的遗泽,就是独孤家无数年来,安身立命的根基。 如今横江和瑶池这一番话语,听在三位独孤家弟子耳中,形同辱人先祖,这让三位独孤家弟子,如何受得了? “好大的胆子,敢诋毁我独孤家先祖!” “我独孤家先祖功高盖世,开创剑仙一脉,有天大的功德!仙道世间若无我家先祖,只怕到今日,都没有剑仙这一脉传承!” 那独孤家三个弟子当中,左右二人,一人一句,义愤填膺。 中间那人则气愤至极,不容分说,就已经施展出独孤家剑诀,手中放出十里剑光,剑锋遥指虚空深处,如长虹坠落,斩向横江与瑶池。 这一剑,光芒万丈。 寻常神魂境高手,哪怕再如何天赋卓绝,也难以施展出这样的剑诀。 嗡嗡嗡…… 剑鸣滔天。 此剑最强的地方,不在于这一剑的声势有多么的浩大,也不在于这一剑的剑锋,有多么的锐利,而在于这一剑当中,蕴含着至高无上的剑意! 这一剑,似乎要断了天地,似乎要灭了虚空,似乎要将十八层地狱,斩成齑粉! 可实际上施展剑锋之人,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神魂境之人,哪来这般实力?即便天尊在此,也做不到这一点。 这一剑能给人这般毁天灭地的感觉,只因为蕴含的剑意,实在太过于强盛。 横江抬起手臂,五指舒展,中指和食指,稍稍张开。 剑锋从天而降,斩向横江头顶,要将横江杀得灰飞烟灭。 当剑锋即将落到横江脑门上的时候,横江抬起的手臂之上,那微微张开的两个手指,恰好将那威势无匹的剑锋,夹在了二指之间。 叮! 手指和剑锋相击,发出一声脆响。 剑锋悬停在半空,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那出剑的独孤家弟子,持剑在手,愣在那里,目瞪口呆。 至于那两位大声怒吼的独孤家弟子,则齐齐闭住了嘴,盯着横江,诸多话语堵在嘴里,却再也吼不出来,涨得脸色一片赤红。 “好剑!” 横江凝视着眼前剑锋,赞叹一声,又摇了摇头,道:“剑不错,可惜施剑的人,却差的太远。” 站在中间的那位独孤家子弟咬咬牙,在这时候,终究是体现出了独孤剑圣后人应有的气度,道:“我独孤家炼制的飞剑,自然非同小可!” 这人手中剑光被人用手指夹住,就连施展剑锋的飞剑,也如同被寒冰冻结在空中那样,完全动弹不得,可此人依旧慢慢的将心绪平静下来,眼中神情渐渐稳定。 横江听闻此言,却摇了摇头,道:“我夸的不是你的飞剑。” “那你……” 一言至此,那独孤家弟子突然觉得不对,拧着眉头说道:“我施展的是先祖独孤剑圣的剑诀,当然是好剑,何须你来评判?” 横江却道:“我说施剑的人太差,你不羞愧?” 那人回答道:“先祖堂堂天尊,被世人尊为剑圣,在剑道一途,世间无人能比得上他。我施展的剑诀不如先祖,有什么好羞愧的?” 横江摇摇头,道:“你既不知羞愧,那么该羞愧的人,就应该是独孤剑圣了。” 那人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又被横江这一句话语,激得心潮澎湃,怒火中烧,吼道:“大胆!二位兄弟,与我一起诛了他!” 三人对视一眼,再度出手。 不料,横江随手一挥衣袖,捏出一道法诀,空中降下三道雷光,打在三人身上,将三人打得当空坠落,摔在地上。 好在仙门中人再造道童与道徒境界,就历经了培元固本淬炼肉身的阶段,肉身比凡俗世人不知强了多少倍,如今三人从百十米空中落下,虽然摔断了几根骨头,却没有性命之忧,躺在地上嗷嗷直叫。 不过,这三人终归家学渊源,不是普通门派道场的弟子,他们虽大吼着要跟横江拼命,实际上早已放出了一道传讯法诀,将讯息传回了独孤家,如今虽被横江打落在地,却毫不畏惧,只满眼愤恨的盯着横江。 独孤家中,有多位道君。 如今他们传讯飞剑已经飞回了独孤家,意味着独孤家的高手,在瞬息之间,就会赶赴此地。 果不其然。 嗖! 一道身影,自空中飙射而来。 这人也是御剑飞行,可脚下剑光却远远比不得独孤家三位神魂境弟子。 若是寻常人看到这等剑光,只怕会以为飞来之人,实力远远比不得神魂境之人,毕竟这人脚下剑光消沉,给人一种似有若无之感,就好像是一个刚刚修至仙门修士层次之人,尚且不能完全驾驭好御剑飞行的状态,随时都可能从空中掉下来。 横江和瑶池却看得很明白。 此人脚下剑光似有若无,并非是实力不够,而是实力极其强盛,就连脚下剑锋,都已经达到了有无相生,虚实相合的境界。 这人,必定是一个道君。 横江和瑶池能看出对方的底细,对方同时也看出了横江的不凡。 道行的深浅决定眼光的强弱。 此人落到三位受伤的独孤家子弟身边,只稍作停留,就将先前三道雷霆残留的气息,完全探查出了底细。 太乙神雷! 这分明就是世间消失已久,唯有独孤家典籍当中,有所记载的东方太乙神雷。 这雷霆在天地之间,唯有东方青龙天尊与少数几人,能够施展。而那少数几人,则一个个都是世间少见的高手,与东方青龙天尊处于同一层次,皆是长生不老的天尊。只因唯有天尊修为,才能领悟出太乙神雷的真谛。 “鄙人独孤昌,敢问前辈来自何方?” 独孤昌施展出一道治疗法术,稳住了三位弟子的伤势,再朝横江拱手一礼,道:“不知前辈来我独孤家,所为何事?” 这独孤昌说话之时,虽然不亢不卑,可他口中说出的前辈二字,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 “道君有礼了。” 横江回了一礼,道:“鄙人宣明道场弟子,横江。” 他这一席话,让独孤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宣明道场? 莫非就是独孤明和独孤信所在的那个小门派? 此人身上气息厚重,至少也是一个道君高手,而且能够施展青龙天尊的太乙神雷,分明就已经领悟了东方青龙的道统精要,怎么可能是宣明道场弟子? 独孤昌眼神一抖,忽然想到了转世重修四字。 于是,独孤昌道:“敢问前辈,转世重修之前,道号何名?” 横江淡然一笑,道:“既已转世重修,前尘往事,皆是过眼云烟,何必再说?” 独孤昌沉思片刻,又道:“不知前辈来我独孤家,所为何事?” 这个世界,独孤昌已经绝口不提三位弟子被横江打伤的事情。 横江道:“我来独孤家,是想见故人。” 独孤昌问道:“前辈要见的,可是独孤信么?” 横江点头又摇头,道:“独孤信是我要见的人其中之一。” 独孤昌又问道:“不知前辈要见的另外一个人是谁?” 横江抬起头来,瞭望巍峨雄壮,高耸入云的独孤家群山,道:“独孤剑圣。” 听闻此言,独孤昌神色剧震,道:“前辈之事,事关重大,请容我回去,与族人商议,还请前辈稍等片刻。” 横江点点头,道:“无妨。” 独孤昌带着三位门人弟子,飞回了独孤家。 过不得多久,山中一束剑光,冲天而起。 紧接着,又有八道剑光,照亮了天空。 九道剑光汇聚在一起,聚拢成九宫阵势,发出惊天动地的剑鸣,这剑鸣高低起伏,音调变幻,响成了一首迎宾区。 又有五颜六色的光彩,从山中飘飞而来。 那五光十色的东西飞到近处,洋洋洒洒落到地面,化作了数不清的花瓣,将横江脚下那条通往独孤家的道路,铺了厚厚的一层。 这是独孤家最高的迎宾礼节。 独孤昌领着众多独孤家门人子弟,从山中飞驰而来,前来迎接横江,后方又有鼓乐响起,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前辈,请!” 独孤昌伸手一礼。 横江点点头,随着独孤家迎宾的队伍上山。 众人将横江迎入主殿,以最隆重的礼节,接待横江。 独孤昌坐在主座,横江坐在客座。 按照仙门的惯例而言,主座比客座的位置,一般要高一些。可如今在这独孤家大殿大个子,客座的位置,竟然比主座要高了几分。 横江的修为已经恢复到了道君境界,他的心思何其敏锐,只在进殿的那一刻,就发现了独孤家这座位摆设有所不同,当然也明白了,独孤家今天将姿态放的很低。 当侍女把美酒佳肴,都端上来了之后,独孤昌当先举杯,道:“前辈,请!” 横江点点头,稍饮一杯。 独孤昌放下酒杯,道:“我独孤家不擅长推演掐算之事,没有未卜先知之能,不知前辈到来,有失远迎,还请前辈海涵。” 横江道:“如此看来,你已经猜到我的来历了?” 独孤昌面露惭愧之色,道:“我等独孤家后辈弟子,远不如先祖,若有施礼之处,还请前辈念在和我家先祖的情分上,多多恕罪。” 横江略作沉吟,环视四周,将今天参与宴会的独孤家弟子,打量了一番。 他这一眼,就看透了众人的底细。 今日,殿中赴宴之人,多达数百。 这些人修为高高低低,各有不同,有的是纯阳仙人,有的是神魂境,余下年纪小的,几岁十几岁的也有,那些修为低的,道童道徒的也有。不论修为高低如何,这殿中赴宴之人的资质,无一不是资质非凡之人。 横江缓缓收回目光,道:“看来,你独孤家的精华子弟,都在此处了?” 独孤昌点头道:“既然是前辈亲自来此,我独孤家又怎能失了礼数。除了一些外出历练尚未归来之人,以及少数几个另有事情脱不开身的,其他的精英子弟,都在这里了。” 横江问道:“其他道君呢?” 独孤昌道:“他们另有要事在身。” 横江又问道:“独孤信呢?” 独孤昌正要举杯饮酒,听闻此言,手掌一抖,连被子都拿捏不住了,酒杯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第五百一十二章:惊惧 瑶池眼神一冷,本要追问,却看到横江脸色格外平静。 尊上神态如此,瑶池便不多说,只冷着脸,端起酒壶,暗暗的哼了一声,再默默的给横江倒酒。 横江端坐不动,凝视独孤昌。 以修为而言,二人皆是道君。 可在独孤昌看来,坐在他对面的横江,似是旭日当空,耀眼夺目,灼得他睁不开眼,只得稍稍低下头去。 横江凝视着独孤昌,不说半句。 数个呼吸之后,独孤昌终于按捺不住,嘴唇微动,道:“不知前辈与独孤信,是何关系?” 横江笑问道:“你觉得呢?” 独孤昌愕然抬头,似是猜到了什么,道:“我独孤家的剑诀,传男不传女。” 横江道:“我怎不知?” 独孤昌道:“这……前辈应该知道的啊,我独孤家的剑诀,素来只传给家中男儿,不会传给女子。此事在仙道世间,应该早已人尽皆知。” 横江道:“当年我传下剑诀的时候,从未定下过这种规矩。” 独孤昌听闻此言,眼神陡然变冷。 即便他已经认定了横江是前辈高人,此刻听横江这么说,依旧按压不住心中怒火。只因横江这话,很容易让人误解,误解他横江把自己当做了独孤家的先祖。先人被如此侮辱,自然是不共戴天之仇。 于是,独孤昌语气森然,冷冷道:“前辈此言何意?” 横江道:“你家先祖,曾在我门下听道。” 独孤昌眼神一怔,心思陡然变得复杂起来,却听到横江又说:“他拜入我门下之时,名作独孤左,我觉得左字不好,隐隐有旁门左道之意,又见他喜欢剑道,于是给他取了一个法名,叫做独孤剑。等到多年以后,他修得长生道果,成就天尊道行,世人则称他为独孤剑圣。” 这个时候,殿中所有独孤家子弟,齐齐站起身来,眼中满含愤怒。只等独孤昌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悍然出手。 横江说的这些,他们从未听人说过。 这番说辞,对于独孤家子弟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唯有那独孤昌死死盯着横江,沉默不语。 横江深深的看了独孤昌一眼,道:“莫非你要亲手试一试,我手中之剑,是否有资格教导你家先祖?” 独孤昌咬牙道:“简直欺人太甚!” 横江道:“你不信么?” 独孤昌暴喝道:“我请阁下至此,对阁下礼遇有加,只因我敬阁下是天尊转世。可阁下却如此羞辱我独孤家……既然如此,即便阁下前世是天尊,就算阁下前世对我仙道世间,有泼天的功德,我独孤家也只能将阁下留在此处了。我独孤家万古荣耀,不可轻辱!” 横江端着酒杯,神态依旧悠闲,云淡风轻道:“你先说说,独孤信近况如何,是否性命无忧?” 独孤昌道:“独孤信虽然女扮男装,做出了欺师灭祖的事情,却罪不至死。因她是女子,我独孤家也没让她受什么苦,此事你大可放心。” 横江点点头,道:“你等独孤家弟子,还算是有几分孝心。” 独孤昌站起身来,退后数步,凝视横江,做出了全力出手的准备,口中言道:“阁下何出此言?” 横江道:“若独孤信有什么闪失,不仅你们独孤家这些人,要遭受一场大劫,就连你独孤家的老祖,也在劫难逃。不过,你等口口声声把独孤剑叫做先祖,却已经算得上是不孝子孙。” 先人、先祖、先父,这些词汇,都是用来称呼死去的亲人。 独孤昌堂堂道君,心思何其敏锐。 “你……你!” 独孤昌惊惧万分,追问道:“你是说,我家先祖还在?” 横江长身而起,,大步而行,走至殿外。 独孤昌因心中太过于惊诧,愣在原地,忘了阻挠横江离去。 殿中余下的独孤家弟子想要阻挡横江,数百飞剑如同闪电一样,斩向横江。可那些锋芒毕露的剑锋,刚刚飞起数尺,就失去了力道,仿佛顷刻间从仙门飞剑变成了凡间铁匠打造的铁剑,哐当一声坠在地上。 横江随意挥动衣袖,阻住了殿中众位独孤家弟子的剑诀,旋即走出大殿,在殿门之处站立不动。 殿中众人皆惊,不知横江意欲何为。 独孤昌本想出手,他指尖甚至已经凝结出一道剑锋,如今见横江一动不动,独孤昌更觉得莫名其妙,于是他稍稍压住了动手的心思,选择静观其变。 却见,横江抬起手臂,轻轻一抖。 宽大的衣袖滑落到手肘部,露出了犹如玉石雕琢而成的小臂和手掌。 哪怕如今已经恢复了远古之时的记忆,收回了金丹,继承了远古之时的道统,横江身上穿着的外袍,依旧是从宣明道场里,传出来的那一件凤凰羽衣。 此衣雨露不沾,火烧不损,也不会沾染污垢。可这衣服穿在道君身上,却不够匹配道君的身份。这件道袍,灵光不够,只能勉强算是灵器。 这样的衣服,横江一直穿在身上。 横江是一个念旧的人。 也正因如此,横江在知道独孤信在独孤家过得不如意之后,没有立即大打出手,而是选择平静对待。 对于横江而言,独孤家也有让他念旧的因素在里头。 他手臂一抖之后,捏出一道法诀,身上立时响起了嗡嗡嗡的剑鸣声。 一道剑光,自横江衣袖里,闪电一眼飞了出来。 剑名求生。 此剑非是横江自己要求生,而是要为天下众生,求一条生路。 剑鸣如龙吟。 这一刻间,大殿当中那些独孤家弟子掉落的飞剑,遽然挺立,飞了起来,直达殿外,如同跪伏一样,呈一个跪的姿态,弯曲在横江面前。 飞剑笔直,金铁所制成,若非是软剑,如何能弯? 于是,咔嚓咔嚓剑锋折断之声,连成一片,响不绝耳。 独孤家那些子弟的飞剑,皆是灵器,此刻却像是干脆的竹笋一样,全都断成两截。 这其中,甚至包括独孤昌的飞剑。 只是独孤昌的飞剑质地不凡,品质绝佳,弯曲跪伏之后,依旧没有折断。 嗡嗡嗡…… 剑鸣之声,不绝于耳。 数不清的飞剑,从四面八方,飞驰而来。 独孤家是独孤剑圣的道统传承之地,无数年来,不知出了多少个剑修,不知培养出多少个剑仙,而独孤家最不缺的,就是飞剑。 此刻独孤家所有飞剑,尽数飞来,在空中重重叠叠,一层层,一道道,玩若是数不清的蝗虫,齐齐飞到了横江所在的大殿之外,再跪伏在地,绝大部分飞剑当场折断,只有少部分飞剑,如独孤昌的飞剑一样,朝横江弯曲了剑锋。 这一幕,惊得众人说不出话来。 就连堂堂道君高手独孤昌,也瞠目结舌。 他已修至道君,自问一身修为,在世间道君当中,也是属于中上游的层次。 可此时此刻,独孤昌在横江面前,却没有半点战意。 只因独孤昌知道,在剑道一途的境界,他距离横江实在太远,高山仰止,无可攀登! 数以万计的飞剑之内,夹杂着一束白光,乃是一方印玺。 横江挥手一招,印玺飞至他掌中。 这是独孤信的宣明剑印。 独孤信随身携带这件法宝已经多年,宣明剑印之内,自然存留着独孤信的气息。 当宣明剑印落到横江手中的那一瞬间,实际上横江已经知道了,独孤信位于何方,循着这气息的来源,横江可以轻易找到独孤信所在之地。 无数飞剑,源源不绝,似百鸟朝凤,万剑归宗,直达横江跟前。 当空中飞来的飞剑渐渐减少,剑鸣渐渐减弱的时候,这独孤家所在的整座山峦,开始动摇着,战栗着。 不久之后,一柄看上去平平无奇,由竹木雕刻而成的木剑,从远处飞驰而来。 此木剑很是简陋,似是由人随手雕琢而出,可木剑飞过天空的时候,却在空中留下了一条街九彩痕迹。 叮! 木剑飞向横江,落在所有折断的剑锋前头,朝横江弯下了剑锋。 叮叮叮…… 木剑弯曲,剑尖点在青玉地面上,似是磕头。 三跪九叩之后,剑锋才直了起来,焕发出冲天光彩,随即此剑摇身一变,化作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男子模样,站在横江面前。 此人身上气息凝重,隐隐有一朵朵若隐若现,似幻似真的金花,在此人周身不停的盛开由凋谢。 殿中那些寻常弟子认不得此人,修至道君的独孤昌,却惊得浑身都在发抖。 独孤昌认得此人。 早年独孤昌修至道君的时候,被独孤家的长辈带进了祠堂,拜见先祖之时,曾见过先祖的画像。 那画像中的人,俨然就是如今这个朝横江拱手之人。 “老……老祖?” 独孤昌试探着叫了一声,他原本要高呼先祖,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对。 那中年人朝独孤昌点点头,随即拱手弯腰,朝横江行了一礼,高呼道:“弟子独孤剑,拜见师尊!” 横江朝独孤剑仔细审视了一番,道:“这些年来,伤势可曾复原?” 独孤剑面露惭色,道:“弟子愚钝,尚未复原。” 横江又道:“你三魂七魄被深渊大魔一口咬掉了一魂三魄,在夺回魂魄之前,想要恢复当年实力,是有些困难。不过,我既已重临世间,你这伤势之事,便算不得什么大事。当年,你是因我,而身受重伤,险些丧命,这些年苦了你了。” 独孤剑拱手一拜,却道:“弟子的性命,哪里比得上世间芸芸众生的生路。师尊之事,弟子万死不辞!” 横江淡然一笑,挥挥手,道:“我来你这,除了见你之外,另有一件事情。” 独孤剑道:“请师尊吩咐。” 横江将宣明剑印往空中一抛。 剑印轻轻一抖,飞向远方。 “你随我来。” 横江御风而起,随着剑印飞去。 独孤剑朝瑶池微笑着施了一礼,瑶池却冷哼了一声,骂道:“登徒子,不要脸!” 独孤剑不以为意,转身飞起,跟随横江而去。! 第五百一十三章:情难自禁 独孤剑走得很洒脱,反倒让瑶池有些讶异。 “哼!以前我骂他,他一定会还嘴,现在却一句话都不多说了。果然男人都是善变的,哪怕长生不老的天尊,也都是一样的货色。许多年来,就连尊上,和从前相比,也有点不一样了。” 瑶池跟在横江身后,心中暗想着:“尊上和别人不一样的,尊上不是变了,而是更加睿智了。以前的尊上,就是太仁慈了些,现在就好多了。要是远古之时,尊上就像现在这样霸道,那该多好啊。” 一念至此,瑶池的目光稍稍移动,从独孤剑身上一扫而过。 若以霸道而论,横江身边之人,独孤剑的性格算是最霸道的。 可瑶池却偏不喜欢。 哪怕对方是长生不老的天尊,瑶池也不动心。 数十里路途,转瞬即逝。 三人来到一座悬崖绝壁之上。 横江手腕一翻,宣明剑印被他收进衣袖。 悬崖上有一座石屋,被一座大阵困住。 腰悬飞剑身穿白袍的独孤家弟子,守在阵外。 “来者何人?” 这弟子见来了三个陌生人,当即持剑在手,指着三人。 横剑沉默不语。 按照他当年的惯例,这些事情,无需他开口,自然会有门下弟子出面解决。 “独孤剑。” 独孤剑上前一步,来到横江身侧。 师有事,弟子服其劳,此乃仙门规矩,古来如此。 那独孤家弟子冷声问道:“你也是我独孤家弟子么,为何我从未见过?” 独孤剑眼神一沉,稍稍挥动衣袖,已有一股剑锋,自独孤剑袖子底下冲撞而出,将那独孤家弟子冲开,至于那弟子身后的浩瀚大阵,也在独孤剑举手投足之间,破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孤零零的石屋。 此屋不小,形如一座巨殿,只不过这构建房屋的材质,都是粗犷的石头,故而看上去很是简陋,实际上墙壁早已雕刻了重重叠叠的阵法,哪怕道君全力以赴,也难以在短时间之内,将此阵破掉。 嗖嗖嗖! 一道道剑光,自远空飞驰而来。 那独孤昌终于是反应过来了,领着独孤家弟子,追到了这悬崖边上。 悬崖上建了一座石屋,余下的空间已然不够,站不了数百个独孤家弟子。 于是,独孤昌领着众人,跪在空中一团白云之上,朝独孤剑三跪九叩,道:“独孤家不孝子孙,拜见老祖。” 独孤剑稍稍回头,将众独孤家弟子打量一番,淡淡说道:“确实有点不孝。” 独孤昌听得脸色煞白,从云上走下来,直达独孤剑身后,推金山倒玉柱一样,跪在地上,额头触地,不肯起来。 这个时候,那原本守卫在石屋旁边的独孤家弟子,再也不敢多说半句,赶紧跪在地上。 连独孤昌都跪了,这一个守卫石屋的弟子,怎敢不跪? 独孤剑问道:“这是何处?” 独孤昌答道:“这是思过崖。” “思过?” 独孤剑问道:“何人在此思过,为何要思过?” 独孤昌答道:“不孝子孙独孤信,女扮男装,意图承袭我独孤家道统,触犯了家规,被罚在此地面壁思过。” 独孤剑问道:“哪一条家规?” 独孤昌道:“独孤家道统,需修至纯阳仙人,方能得到真传,且传男不传女。” 独孤剑冷冷说了一句:“荒谬!” 独孤昌吓得噤若寒蝉,不敢作声。 独孤剑又问道:“我独孤家传承至今日,就只有你这么一个道君么?” 独孤昌道:“还有其他道君,但是另有要事去了。” 独孤剑转身凝视着独孤昌,问道:“有什么事情比我更重要?” 独孤昌赶紧站起身来,道:“弟子立即前去,亲自叫他们。” 他告罪一声,赶紧飞走,脚下剑光一闪,就消失在了云层深处。 横江已不远多等,直接走近石屋。 屋墙上雕刻着重重叠叠的阵法,这其中自然也有隔音法阵,故而屋外发生的事情,屋内之人半个字也听不到。 叩叩叩。 横江抬手毁掉屋墙阵法,敲门。 “独孤家想好要如何处置我了?” 独孤信的声音,从屋中传来。 兴许是对独孤家极其失望,独孤信说话的声音,不带一点感*彩,冷如冰霜。 横江摇摇头,正要说话,独孤信又说道:“你们处置我,此事不难。可我有一生死之交,日后必会来独孤家寻我,那时候你们如何向他交代?” 横江脸上挂着一丝笑意,道:“他是谁?” “他叫横……” 独孤信话语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屋门就被她打开。 二人之间何其熟悉。 独孤信怎么会认不出横江的声音? 开门之后,独孤信就这么站在屋内,隔着门槛,和横江四目相对。 独孤信脚步虽停住,可身躯却在往前冲,她赶紧暗地里施展出一道定身法术,将自己前倾的上半身定住,稳住身形。 横江自是猜得出来,独孤信听出了他的声音之后,已是情不自禁,想扑过来拥抱他,可实在是屋外的人太多,众目睽睽之下,独孤信只得强行停在门内。 如今的独孤信,身穿一身白色长裙,长发披肩,如云如瀑,素面朝天未曾妆扮,也没带首饰,却正好有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天生丽质。 她这番美貌,就连独孤剑见了,也惊得眼睛都睁大了。 不过,独孤剑一瞬间的失神之后,就朝独孤信拱手施礼,道:“多年不见,云梦道友风采依旧啊!” 云梦道友是谁? 独孤信眼神一凝,心中生疑,问道:“你又是谁?” 独孤剑本要回答,可他看了看横江,随即不愿意多说云梦道友之事,只默默的站在横江身边,道:“我是师尊门下弟子,名作独孤剑。” 独孤信看了看独孤剑,又看了看横江,忽而想起某事,问道:“这个独孤剑,是你转世重修之前的弟子?” 横江点点头,从衣袖里,拿出一朵野花,交给独孤信,道:“廖长空师姐修至纯阳仙人,窥破了胎中之谜,已经想起了前尘往事。她本想和我一起来独孤家,却因为深渊诸魔已经在十八层地狱发动大战,她必须速速回复修为,以便激战群魔。故而,廖师姐的真身无法来此。” 独孤信接过野花。 这花本是一个花骨朵,当此花落到独孤信手里的时候,立即花瓣盛开,自花蕊当中,结出一颗果子,落到地上。 这果子当中,蕴含着浓浓的乙木灵气,落地就生更发芽,生长成一颗小花,紧接着小花变化为人,变成了廖长空的模样。 “阿信妹妹。” 廖长空走上前去,拉起独孤信的手掌,二人携手而行。 独孤信则朝横江看了一眼,脸色忽而有些复杂,道:“我和长空师姐有些私密话要说。” 二人手拉着手,进了石屋。 屋内无一丝声音传出。 显然二人布置了隔音阵法,不愿意让人听到。 当独孤信从石屋当中出来的时候,廖长空已经不见了踪影,而先前那一朵变成了廖长空的小花,此刻则插在了独孤信头发上。 鲜花入发,更显独孤信国色天香。 而此时此刻,独孤信的脸色,已稍稍有些发红。 横江禁不住问道:“她和你说了什么?” 独孤信避而不答,道:“都是些女儿家的私密事情,不能对你说。” 这种略带一丝撒娇的语气,以前极少在独孤信身上出现过。 如今横江见了独孤信这番姿态,眼神却有些惘然,叹道:“都说女人心是海底针,现在看来这话一点都没错。我已经得到了远古留下的传承,恢复了当年记忆与道行,可依旧猜不透你们的心思。” 远空几道身影,急速飞来。 独孤昌领着几个道君,偕同几十个纯阳仙人,御剑来到思过崖。 此刻,横江正在和独孤信说话,背对着独孤昌等人。 而独孤信则面对着众人,她一眼就看出来了,在独孤家那些道君当中,有一个人,她曾经认识。 独孤光! 此人竟是独孤光! 众人飞至,在独孤昌的指示下,朝着独孤剑纳头就拜,口中高呼老祖。 独孤剑三言两语,就重定了独孤家的家规。将独孤家传男不传女,以及修至仙人才能得到独孤家道统之事,全被独孤剑废除。他本就是独孤家老祖,又是堂堂天尊,独孤家子弟自然不敢说半个不字,只得连连点头。 这时候,横江也回过头来。 这一回头,横江眼神陡然一冷,沉声道:“没想到在独孤剑,竟然能遇到第三个故人。” 那独孤光本拜倒在地,和众人一起高呼拜见老祖四字,如今听到横江的话语声,独孤光只觉得这声音很熟悉,就稍稍抬头看了一眼,陡然发现站在独孤家老祖身边的人,竟然是横江…… “是你!” 独孤光惊呼一声,眼珠子一转,心中猛地想到了什么,脚下陡然爆射一道剑锋,载着他飞向高空。 “滚回来!” 独孤剑手臂一挥,隔空一抓,空中顿显一只巨大的手臂,将那瞬间飞至十里之外的独孤光,如老鹰抓小鸡一样,抓了回来,摔在悬崖边上,再用法术禁锢,让独孤光动弹不得。 独孤剑抓回独孤光之后,就不再多说,如锋芒毕露的剑锋,站立在横江身边。 独孤光看了看横江,又看了看独孤剑,当他发现独孤家老祖独孤剑竟然隐隐以横江为主的时候,独孤光眼中,已是一片死灰。 “当年你我在封魔岛相遇,我尚且只是一个仙门修士,而你已是堂堂纯阳仙人,难得你能记住我这个无名小卒。如今你已修至道君,道行高深,更是高高在上的人物,竟然还没忘记我的名字,实在难得。” 横江凝视着被独孤剑禁锢住的独孤光,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道:“十几年不见,你已从纯阳仙人,修为一路攀升,达到了道君境界,你这修炼速度,还真是惊世骇俗啊。以你的资质,虽有几分修至道君的可能性,却绝不可能在十几年间成为道君。你可否说说,你是否得了其他的机缘?” 独孤光自知今日难以善了,干脆闭口不言。 横江又道:“你虽是旁门左道,修炼了大自在魔尊的魔功,以食人饮血吞魂提升修炼速度,可世间旁门左道之人数以千计,却无人像你这样,十几年直达道君。你可否说说,适合缘由?” 独孤光脸色惨白,咬牙不肯说话。 横江略作沉吟,问道:“参悟魔典难不难?” 听闻此言,独孤光吓得浑身发软,已是瘫倒在地。 第五百一十四章:一语成谶 魔典即是大自在魔典。 十几年前,封魔岛诛魔之战。 横江放干了大魔的精血,紧接着道塔飞起,岩浆爆发。那大魔虽然只是大自在魔尊的一具分身,可大魔死后沉入岩浆里,却留下了一部魔典,其中文字到底记载了什么,横江至今都不知晓。 当时,独孤光掉进岩浆里,得了半部魔典,剩下的半部魔典,则被青丘冲所得。青丘冲在离开封魔岛之前,将半部魔典誊写了二份,一份赠给了九崇山那纯阳鬼仙聂隐娘,另一份则赠给了横江。当时,三人约定,十年之后,再度重聚封魔岛,一起交流十年间破译魔典的心得,再合力参研那半部魔典。 魔典当中尽是魔文。 仙道世间之人,怎懂得魔文? 横江虽智略不凡,在那十年时间里,也没有将魔典破译出几个字来。当十年期限一到,出现在封魔岛之人,只有横江与聂隐娘,至于青丘冲,则已经爽约了。后来横江才知道,独孤光去了一次青丘仙门,偷袭青丘冲…… 以如今独孤光的修为而言,这人必定是修炼了大自在魔典。 否则,以独孤光的天资,哪能在十几年间,修至道君? “饶命!” 独孤光瑟瑟发抖。 以横江的性格,本会一剑斩了独孤光,免得与他纠缠。不过今日不同往昔,此地是独孤家,而独孤家的始祖,正是横江门下弟子独孤剑。 独孤剑甚至师尊的意思,明白横江这是让他来拿主意,于是问了一句:“独孤昌,你且说说,按照我独孤家的规矩,该如何处置他?” 独孤昌毫不犹豫,答道:“勾结深渊魔物,该斩!” 独孤剑道:“那就斩了吧!” 独孤昌挥手一剑,破了独孤光的丹田,废掉了独孤光一身修为,再派出两个纯阳仙人境的独孤家弟子,将独孤光押了下去。 独孤光被押走之后,场面变得有些沉闷。 横江不开口,独孤剑自然不会开口。 这两人不说话,谁敢做声? 独孤信许久不见横江,自然有话要对横江说,可如今独孤家众人皆在此地,众目睽睽之下,独孤信哪里开得了口。 半晌之后,独孤剑终于回过神来,挥挥手让独孤家的人,全数离开此地。 这独孤家的思过崖上,只剩下数人。 “瑶池……”独孤剑朝瑶池眨眨眼,道:“我这独孤家,在仙道世间,也算是有名的灵山。你是第一次来我这里,我带你去四处看看吧。” “谁要你带!” 瑶池噘着嘴,很是不悦。 独孤剑又眨了眨眼,目光从横江和独孤信身上一扫而过。 “哼!” 瑶池虽然不乐意,但最终还是随独孤剑离开了思过崖。 山崖之上,只剩横江和独孤信二人。 单独相处,两人世界,该说的都可以说,不惧被人听到。 “横兄。” 独孤信摸了摸插在发梢的野花,道:“你猜猜看,长空师姐对我说了什么?” 横江摇摇头。 这等女人的私密话,他哪里猜得到? 他虽智略不凡,可距离情圣二字,依旧差的太远。若他在情场顺风顺水,怎会到现在还是单身一人? 独孤信走到悬崖边上,站在一颗松树下,眺望远方苍穹,徐徐言道:“当年我年纪不大,你还没拜入师门,廖师姐也还把我当做是师弟。那时候,不知为何,廖师姐对我格外的好,可到后来,廖师姐发现我是女人,发现师弟变成了师妹,突然间就对我态度大变,甚至可以说是厌恶至极。直到数月之后,廖师姐才渐渐的转变态度,与我又成了最要好的姐妹。那时候她对我说,我曾骗了她一回,所以欠了她一场大因果,必须要偿还,于是让我答应她一件事情,你猜猜看,她要我答应的是什么事?” 横江摇摇头。 独孤信压根就不指望横江回答,她头也不回,自顾自的说道:“廖师姐说,我女扮男装骗她,她本以为我是她的如意郎君,到头来却只是她的姐妹,让我一定要赔她一个男人。可我又不是男人,哪里有男人赔给她?” 听到这里,横江几乎已经猜到,独孤信接下来准备说什么。 果然,独孤信道:“廖师姐说,如果我以后没有找到道侣,这事就算了。如果我以后找到了道侣,那么就要把道侣分她一半。” 横江问道:“你是怎么回答的?” 独孤信道:“我答应她了。” 横江虽猜到了答案,可听到独孤信亲口承认,也免不得神色一愕。 独孤信又道:“我本是独孤家子弟,又知道自己资质超绝,在我原本的想法中,我迟早会修至纯阳仙人,迟早会传承到独孤家源自于远古的剑圣道统。只要我得了剑圣道统,我最少也能修至道君,就算修至天尊,成就长生不老的道果,我也有几分把握。那时候的我,根本就没想过,我会看上哪个男人,会和谁结成道侣,便答应了廖师姐。” 横江沉默不言。 这个时候,横江做出了男人应该做的最佳选择,那就是什么都不说。 以他轮回之前的天尊阅历,以及万世轮回间那上百万年的人生历程,横江知道,这个时候男人什么都不能说,基本上是说什么就错什么。 “当时年少无知,随口答应下来,谁知一语成谶?” 独孤信回过头,一双如秋水的眸子,看着横江,道:“横兄,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她回头时,长发像云一样飘起,散发出淡淡的馨香,传至横江鼻间。哪怕横江再如何道心无双,到了这个时候,也禁不住有些心中一阵柔软。 事不关己,关己则乱! “廖师姐明则是送花给我,实际上是向我讨债来了!” 独孤信摘下头上野花,持在手里,又道:“你以信义为先,且道心无双,想必就算你恢复了远古的记忆,你的为人处世,也不会有半点改变,否则就不会在继承了金丹之后,第一时间就来此地找我。你既以信义当先,一言九鼎,我又怎能言而无信?” 听闻此言,横江心中咯噔一跳。 横江万万没想到,独孤信竟然答应了! 独孤信绝非寻常女子,她从小被父亲独孤明做男儿培养,性格很是独立,孤高绝傲,风雅绝伦…… 这一刻间,横江对于十几年前,他第一次前往封魔岛,初次见到廖长空之时,廖长空对他那种敌视的态度,已完全理解了。 那时候的廖长空,简直将横江当做敌人看。 二人素不相识,第一次见面,廖长空对横江的态度就极其恶劣,甚至出口伤人,将横江赶出了宣明道场的别院,让横江连夜在山中赶路,去了摩北城…… 如今想来,廖长空当初举动,已全是合情合理。 廖长空必定早已通过与同门之间的传讯,知道横江是独孤信带回宣明道场的人。 廖长空必定也早已知道,独孤信对横江格外照顾。 于是,廖长空极其敏感的把横江当做了独孤信的心仪之人。当时的独孤信,对横江并未有多少男女之情。但廖长空的直觉没有错,十几年来,独孤信和横江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对于廖长空而言,她与独孤信早有约定。 独孤信的道侣,必须分她一半。 如此而来,独孤信的道侣,岂非就是她廖长空的道侣。 于是,当横江以道徒实力,平庸至极的修炼资质,出现在封魔岛的时候,廖长空怎能不怒? 横江心中,心潮澎湃,暗想道:“也许当时廖师姐见到我的时候,恨不得一剑把我杀了!以我当时的实力与天赋,怎能配得上廖师姐?” 他心中虽这么想,脸上却未曾表现出半分。 独孤信则将手中野花,往悬崖外抛了一抛,道:“师姐放心,我绝不食言!” “阿信妹妹果然爽快!” 一道声音,自野花里传出。 野花摇身一变,再度化作廖长空的身影。 这时候的廖长空,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先是朝独孤信点点头,再朝横江拱手一礼,道:“江郎,后会有期!” 不等横江回答,廖长空的身形已如烟云一样消失。 至于那朵化作廖长空身形的野花,则燃烧出一团烈焰,化作烟尘,随风消散。 廖长空走得很洒脱,也很自在。 这正好符合廖长空的性格。 她乃东方青龙天尊,如今恢复了往昔记忆,自然有一股天尊风范。 “横兄。” 独孤信眼中带着一丝忐忑,道:“这件事我自作主张,答应了廖师姐,还请横兄不要介意。” 横江摇摇头,道:“远古之时,廖师姐与我尚未轮回转世的时候,廖师姐为了救我,不惜舍弃天尊道果,从深渊地狱十八层,突破诸魔围追堵截,一路杀至第七层,历经千辛万苦,险些身死道消,才将我的魂魄带回仙道世间,我欠她太多……” 听闻此言,独孤信眼中忐忑,终于淡去。 横江却道:“你也是转世重修之人。” 独孤信眉头一皱,问道:“横兄此言何意?” 横江道:“如今你尚未勘破胎中之谜,就一言答应了廖师姐。可若你窥破了胎中之谜,恢复了远古记忆之后,对此事反悔了,该如何面对廖师姐?” 独孤信眼神一怔,问道:“横兄的意思是,我也是转世重修之人?” 横江点点头。 独孤信问道:“我既是转世重修之人,为何在修至纯阳仙人的时候,没有勘破胎中之谜?” 横江道:“我也是转世重修之人,可我在修至纯阳之时,也未曾窥破胎中之谜?” 独孤信遽然间眼神凝聚,问道:“横兄的意思是,我也和横兄一样,是因转世重修了多次,这才使得远古记忆埋葬在灵魂深处,哪怕窥破了胎中之谜,也难以觉醒远古之时的记忆?” 横江点点头,道出一字:“然!” 独孤信沉默许久,最终还是摇摇头,道:“即便我恢复了远古记忆,我也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横江深深的看了独孤信一眼,将冥凤浴火盘拿出来,摆在地上。 叮! 冥凤浴火盘发出一声脆响,渐渐变大,形如一座精雕细琢的蒲团。 独孤信何其冰雪聪明,只当冥凤浴火盘化作蒲团之上,她就已经猜到了,她恢复远古记忆的机缘,就在这蒲团之上。 “也不知远古之时,我到底是谁……” 怀着这么一个揣测,独孤信走上前去,盘膝坐在冥凤浴火盘上,缓缓闭上眼睛。 第五百一十五章:神与道合 冥凤浴火盘烈焰熊熊。%D7%cF%D3%c4%B8%F3 独孤信坐在玉盘正中央,周身浴火,顷刻间被烈焰包围。 火光漆黑,似是升腾的墨汁。 哪怕横江修为已达道君,竟也经受不住火焰的温度。至于能够御火的凤凰羽衣,在此时全然起不到半点作用,若非横江施展出一道御火法诀,只怕那有着御火功效的凤凰羽衣,顷刻间会烧成灰烬。 于是,横江拿出了青莲枪,插在身前。 碧玉光泽,自青莲枪上照耀而出。 这杆看上去像是破木棍一样的长枪,在横江面前变成了莲叶的枝干模样,再长出了莲叶,生出了莲花。 横江上前一步,端坐在莲花之上。 当他坐稳了以后,莲花变成了莲台,散出万道豪光,把横江护住,至于冥凤浴火盘上那无穷烈焰高温,则全被莲台挡住。 独孤信这一坐,就没有了声息。 日升日落。 独孤剑早已领着瑶池,将独孤家所在的这百里群山,完完整整的游历了一次,如今二人正坐在一座凉亭里,饮茶叙话。 凉亭旁边,是轰隆隆的大瀑布,似银河谪落凡尘,景色奇丽。 瑶池端着茶杯,她对周遭美景毫无兴趣,兴致乏乏说道:“还真是看不出来,多年不见,你独孤家还真是人丁兴旺啊。” 独孤剑微微一笑,说道:“你是再咱们我独孤家繁衍生息的能力么?” 瑶池说道:“上百万年,才繁衍出这么点人,你可真没用。” 独孤剑笑得越发的温和,温文尔雅,道:“我尚未婚配,独孤家人丁是否兴旺,和我还真没太大关联。当年师尊轮回转世,我也身受重伤,在稍稍恢复了些伤势之后,就回到我故乡,收了一个独孤家的子弟做义子,于是才有了今天的独孤家……” 瑶池摇摇头道:“此事与我,好像没什么关系。” 独孤剑眼中闪过一丝失落,语气依旧温和,问道:“难道你对我一点都不动心?” 瑶池深深的看了远处思过崖方向一眼,道:“你言行举止都在学尊上,甚至连温润如玉的性格,也是在学尊上,可你终究不是尊上……” 独孤剑哑然无语。 他默默的喝着茶。 不知不觉,茶壶里的茶水已经见了底,瑶池翩然远去。 独孤剑禁不住摇头叹息。 一月后。 金船自远空飞来,直达独孤家。 荧惑使者翟青衣自站在甲板上,施展仙门千里传音之法,朝独孤家传讯。 “大自在魔尊率领群魔,横扫深渊地狱十八层,正在整顿群魔之军势,不日之后,将兵发深渊地狱十七层。诸位早做准备,不可在此界逗留太久!” 声音浩荡,传遍四方。 守卫独孤家山门的弟子听到之后,立即传讯汇报。 独孤剑在瀑布凉亭里,整整坐了一个月,似木头一样,一动不动,默不作声,当独孤昌前来禀告,说起翟青衣之事的时候,独孤剑才有了动作。 “此事我已知晓。” 独孤剑轻言细语,回答了一句。 他话语声音虽小,却在瞬间透过了独孤家的护山大阵,直达荧惑使者翟青衣耳中。 天尊? 翟青衣眼皮一抖。 他身为仙道世间空心杨柳山的荧惑使者,往来于仙道世间与深渊地狱之间,自是见多识广,知晓世间诸多辛秘往事,加之他修为已达道君巅峰,见识不凡…… 于是,翟青衣第一时间,心中就有所猜测。 不等翟青衣再度开口,独孤剑早已御剑飞来,悬停在金船前方。 金花片片,飘飞在独孤剑周身,花开花落,每一次花谢,都似有一场轮回,有一场苍生的生灭,演绎在独孤剑周身。 “天尊有礼了!”翟青衣神色一肃,拱手就拜。 “我方是否有天尊,陨落在深渊地狱十八层?”独孤剑问道。 “暂无天尊殒落。”翟青衣答道。 “战况如何?”独孤剑又问。 “佛门法臣天尊身受重伤、金身损毁,三宝天尊受了轻伤,三宝宙船已沉!”翟青衣答道。 “连三宝宙船都沉了?” 独孤剑眼神一沉。 他虽在独孤家隐匿了无数年,不问世事,可对于这些年来,仙道世间里发生的大事,他却了如指掌,自然也认得这百万年间新晋天尊三宝的名声。 翟青衣咬咬牙,道:“战况极其惨烈!三宝宙船被一位深渊魔尊,拦腰斩断。船中乘客死伤无数,三宝天尊门下真传弟子王玄应,只剩一缕神魂逃脱,最终被三宝天尊救走。” 独孤剑问道:“三宝宙船能容纳乘客百万,此船沉了以后,以你这艘小金船,如何能将这十几层深渊地狱里,数以万计的仙门弟子,带回仙道世间?” 翟青衣沉默许久,道:“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是尽力救人,能救几个是几个。众天尊已经朝虚空深处传讯,希望那高举仙国远去的半翅天尊,能赶赴深渊地狱,救走各方仙门弟子。” “半翅?” 独孤剑冷冷一笑,对这个道号嗤之以鼻。 翟青衣眼中闪过一丝叹惋,道:“天尊若无其他事情吩咐,我先走一步。” “且慢!” 独孤剑问道:“大自在魔头会在何时,领军杀入这十七层?” 翟青衣道:“短则十天半月,长则一两月。” 独孤剑沉吟道:“竟然这么急!” 翟青衣拱手一礼,转身飞走。 他有职责在身,这些时日,一直不停的穿梭在仙道世间和深渊地狱里,将一批又一批仙门高手,从深渊地狱运回仙道世间。今日来到独孤家,翟青衣原本只是为了传讯而来,若非是见到了天尊在此,翟青衣只怕早已飞走,绝不会耽搁时间。 独孤剑也曾想过,群魔扫荡了第十八层深渊地狱之后,不久之后就会来到第十七层。 可他却没料到,群魔竟会来得这么急! 深渊魔尊和仙道世间的天尊一样,长生久视,寿与天齐。 对于这一类永生的高手来说,时间实际上已无多大意义。诸如仙道世间里许多天尊,在无数年的岁月里,早就养成了优哉游哉的性格,除非是遇到了极为紧迫的事情,否则天尊处事,素来慢慢悠悠。 深渊地狱里的魔尊,活得比仙道世间的天尊更加悠闲,甚至可以说是懒惰。 至于如今荧惑使者翟青衣所说,群魔刚刚扫荡完一层深渊地狱之后,过不得月余时间,就要扫荡下一层深渊地狱之事,可谓是从未有过! 至少以独孤剑的阅历和见识而言,他听都没听说过。 若群魔处事,一贯如此雷厉风行,只怕仙道世间和深渊地狱之间,发生过的战事数量,不知要增加多少倍! 岁月如梭。 不知不觉,又过了大半个月。 距离独孤信坐上冥凤浴火盘,烈火焚身那一日起,正好七七四十九天。 这一日,冥凤浴火盘上的火焰,变得极端的暴躁。 烈焰冲天而上,烧穿了独孤家那座护山大阵的阵法光罩,直窜高空,散出无边烈火。因火焰漆黑,故而天空似是罩着一层墨黑的乌云。 正午时分。 在这天地间阳气最强的时候。 满天如云火焰,消失无踪。 独孤信从冥凤浴火盘上,缓缓站起。 她相貌身形虽与先前一模一样,可身上气势,已变得大有不同。 有一种神与道合的意蕴,自独孤信身上散发出来。 横江很熟悉这种意蕴。 唯有天尊之境,才能神与道合。 “恭喜!” 横江面带笑容,可道出一声恭喜之后,却不再往下说。 他亦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个女子。 以相貌而言,独孤信一如往昔,横江叫她独孤兄也好,叫她阿信妹妹也罢,都无伤大雅。 若以气度意蕴而言,眼前这个独孤信,已全然不是四十九天前的独孤信了。只因她已窥破了胎中之谜,觉醒了前程往事的记忆。 “横兄有礼了。” 独孤信站在冥凤浴火盘上,衣袖一卷,就将满天火焰收入掌中,又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道?” 横江略一沉吟,道:“你我轮回多世,若要恢复天尊道行,绝非一朝一夕之事,这深渊地狱不可多留。” 独孤信道:“这些事情你做主就是了,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横江点点头,道:“你怪不怪阿青?” 独孤信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她竟然算计我,骗我答应她,将道侣与她共享,还真是阴险狡诈至极。可仔细想想,若换做我是她,我只怕做得比她更极端。不过,横兄你大可放心,我答应她的事情,就一定会承认。哪怕当初我答应她的时候,尚未勘破胎中之谜,此事我也绝不食言。” 听闻此言,横江老脸一红,心里头却暗暗松了口气。 独孤信皱眉道:“你这脸色,似乎有点小得意啊?” 横江倒也洒脱,道:“若说小得意,未免太自大了些,算是中等得意吧。” 独孤信嗔怪的瞪了横江一眼。 二人说话之时,早已腾空而起,联袂下山。 独孤家众人,等候在议事大殿外。 独孤剑早在发现空中火势变化之时,就一直远远关注着思过崖,如今见横江与独孤信飞驰而来,便迎了上去,拱手行礼,将那翟青衣传讯之事,禀告横江。又说两日之前,已有深渊诸魔在清扫这第十七层深渊地狱边缘的仙门中人,过不得多久,群魔就会在众魔尊的带领下,杀到独孤家。 横江眼神一凝,有些惊诧,道:“来得好快!” 独孤信含情脉脉看着横江,道:“那大自在魔尊是深渊诸魔里难得的智者,他也许在你归位那一日,就猜测到了,你重临天地,就意味着深渊诸魔大劫临头了!至此生死存亡之际,群魔怎敢随意耽搁,延误战机?”! 第五百一十六章:杀了就是 “未必是猜到。%D7%cF%D3%c4%B8%F3” 横江摇摇头,目光越发的深远。 “横兄的意思是,那大自在魔尊,也懂我仙道世间法门,也能掐指推算,就懂得因果纠缠?诸如阿青门下那个紫薇真人,掐指一算,就知天下之事?” 独孤信随口问了一问,可提起阿青这个名字的时候,独孤信眼中依旧有几分不自然。即便这一世轮回当中,她和廖长空做了多年姐妹,二人感情深刻,可真正到了要将道侣分给对方一半的时候,哪怕独孤信这种女子,心中也是难以割舍。 这世间,真正愿意与对方分享心上人的,只怕一个都没有。 不论男女,哪怕再如何大度,都难以做到。 即便天尊道心昌盛,也难以解开这个心结。 独孤信心思起了变化,眼神自然也出现了变化,目光当中,流露出些许哀怨。 横江的眼神何其敏锐。 而且他对独孤信,最为了解。 不论是独孤信转世重修之前,还是独孤信转世重修之后的这一世,横江都极为熟悉。于是横江仅仅是通过独孤信的眼神变化,就猜到了独孤信心中想的,多半就是廖长空那件事。 横江虽猜到了独孤信的想法,却对于此事绝口不提,只道:“大自在魔尊与深渊地狱里其他魔尊,完全不同。大自在魔尊曾深入我仙道世间,传下了大自在魔功的道统。自大自在魔功出现在仙道世间以来,不过短短万年世间,我仙道世间里的道统,就多出了旁门左道一脉,靠着食人饮血吞魂,增长自身修为。一旦有朝一日,大自在魔尊的能耐更进一步,使得那些旁门左道之人,无法压制心中魔种,也许旁门左道里所有高手,都会立地成魔!” 横江说话之时,抬头仰视苍穹。 独孤家所在的这一片地域,是十七层深渊地狱里,难得的没有魔气,没有血雨腥风的地方。 天穹晴朗,似是洗过一样,干干净净,蔚蓝无瑕。 一道道剑光,在空中来回飞驰。 那是独孤家弟子在忙碌。 如今这深渊地狱十七层,已经不能再做逗留,最要紧的事情,就是趁早离开此地,回到仙道世间里去。 独孤信听闻横江说起旁门左道之时,眼神里闪过一丝冷冽,道:“旁门左道虽人数不少,却因只有万年历史,暂未出现过天尊。就算旁门左道立地成魔,也无伤大雅,了不得杀了就是!” 她张口便说杀人,眼神里却毫无半分杀气。 并非是独孤信没有杀人的念想。 而是她觉醒了记忆之后,在她的印象里,杀戮苍生之事,就好似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根本不足以让她心中出现真正的杀气。 在远古之时,独孤信就不是什么善良仁慈的天尊。 她若是仁慈之辈,为何堂堂东方青龙天尊,会斗不过她,迟迟没有和横江结为道侣? 不过,独孤信这一席话语,却让横江想起了远古之事。 如今的独孤信,终究不再是当年宣明道场里,那个女扮男装,心思甚至可以说是单纯的宣明道场弟子,她恢复了累世记忆,行为处事方式,自然也受到记忆影响,和以前有所不同。 横江心中感慨,却不多说。 独孤信却走到横江面前,拉着横江的手臂,放在掌心捧着,道:“横兄,你是喜欢当年的我,还是更喜欢现在的我?” 这句话,如何好回答。 如果说更喜欢当年的她,那是否意味着对现在的她不够喜欢? 如果说喜欢现在的她,那是否意味着对过去的她不够喜欢。 横江心中不禁想起了一句古话: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好在他转世重修万世,也有着累世记忆,对于这种场面,并非完全没有应对的能耐。 横江说道:“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独孤信脸上见不到半点正常女子因有的害羞,反倒是一脸正经,仔仔细细的将横江打量了一番,道:“当年的你,不会这样花言巧语。” 横江笑道:“可我分明感觉到了,你听到我的回答之后,心里很高兴。” 独孤信没有否认,只定定的看着横江,道:“女人都喜欢听甜言蜜语,像这种哄人开心的话,以后你要多说给我听。” “我尽力。” 横江点点头。 二人说话之时,独孤剑已经将独孤家的事情,处理完毕。 独孤家众多弟子,包括独孤昌在内的那几个道君,以及道君以下之辈,齐齐聚集在独孤家大殿之外。 横江见众人已经准备出发,就飞了过去。 瑶池站在人群里,远远看着横江。 她撅着小嘴,心里头似乎很不乐意。 横江只朝瑶池点点头,随即与独孤信一起,飞进了人群里。 瑶池见横江明明已经看到她生气了,却偏偏不怎么搭理她,顿时眼眸一眨,似乎要落泪,心中只暗想道:“在尊上心中,也许我一直都只是个小女孩。他从头到尾,就没有对我产生过别样的心思。所以尊上明明知道独孤剑总是来找我说话,时不时来烦我,他却浑然不在意。可尊上却不知道,我喜欢谁,是我的权利,与对方本来就没多少关系……” 铮! 一声剑鸣,传遍四方。 独孤家周围百里之外那飘荡在天地间的血雨,竟被剑鸣震开了一道缺口。 独孤剑施展御剑之术,脚下剑光暴涨,似一道勾连天地的白色长虹,将横江等人与独孤家子弟,全都承载在剑光之上,朝远处虚空,飞驰而去。 独孤剑本是天尊,御剑飞行的速度,何其迅捷。 低头已过八千里。 转身三万有余程。 就在瑶池心生怨气,那一低头自怨自艾,那一转身看向横江的时间,独孤剑已经御剑飞出了三万余里,至于后方独孤家,早已是消失在了众人视线当中。 剑锋越飞越高,直达虚空深处。 隐隐可见,一座巨大的门楣,在深渊地狱十七层的另一端,打开了大门。 数不清的深渊魔物,在大门里似乎一粒粒漆黑的灰尘,从大门当中飞了出来,杀进了这一层深渊地狱…… 深渊魔物自门中飞出,钻进深渊地狱十八层那鲜红如血的天穹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独孤剑虽是天尊,却不像荧惑使者翟青衣一样,能凭着金船,穿行在深渊地狱之间。以独孤剑的手段,他只能御剑飞行,从深渊地狱十七层,飞至深渊地狱十六层。 二者之间的距离,极其遥远! 不一刻间,独孤剑的剑锋已经远离深渊地狱十七层数百万里,来到了虚空当中。 一日之后,就连那深渊地狱十七层里,那普照世间却被魔气血雨阻挡了光芒的太阳和月亮,在众人眼中也变得越来越小。 宇宙虚空一片晦暗。 遥遥可见,虚空中有一条青色痕迹,笔直不弯。 这青色痕迹的一端,直达深渊地狱十七层,另一端则延伸至宇宙深处,不知去了何方。 “那就是阿青救你离开深渊地狱十八层之时,不惜陨灭她那三十六座道宫,不惜自毁天尊根基,创出来的求生之路么?” 独孤信指着那青色痕迹,问了一句。 横江点了点头。 独孤剑在见到了青色痕迹之后,剑锋方向一偏,直接飞到了那青色痕迹上,再沿着青色痕迹,一路往虚空深处飞驰。 这是青龙天尊当年留下的路途。 沿着这条路,可以从深渊地狱十八层,一路飞驰,直达三宝宙船所在的那一层深渊地狱。 十日之后。 前方青路尽头,出现了三道光芒。 三道光芒,呈三才阵势排列。 每一道光芒当中,都悬着一座宫殿虚影。 这些宫殿,正是青龙天尊当年,遗失在虚空当中的道宫! 从深渊地狱十八层,到三宝宙船所在的深渊地狱第七层,正好是十一层。 青龙天尊每飞跃一重深渊地狱,都要遗失三座道宫,总计三十三座。而青龙天尊原本只有三十六座道宫,这意味着她达到三宝宙船所在的那层深渊地狱之后,身上已经只剩下三座道宫,一身实力,远不如前,于是才会殒落…… 如今这空中道宫,已只剩下虚影,至于道宫本体,则早已被沿着求生之路飞驰的廖长空,一路拾取,算是物归原主。 独孤剑驾驭剑锋,直达那三道光芒近前,稍稍减速,随即剑锋一震,从三座道宫中间,飞跃而过。 当剑锋越过三座道宫组成的阵法之时,横江再一次感觉到了,当年第一回从仙道世间前往深渊地狱之时,那种天旋地转,阴阳倒转的感觉。 眨眼之间,剑锋从三才大阵里飞了出来。 这个时候,剑锋上众人所看到的星辰痕迹,宇宙虚空,和钻进三才大阵之前所看到的星空,已经截然不同。 三座道宫组成大阵,勾连了两方世界。 横江等人已从深渊地狱十七层,飞进了深渊地狱十六层。 随即,独孤剑继续御剑飞驰,沿着青色路途,一路向前。飞行之时,独孤剑心有所感,回头一看,却见身后的青色路途,正在急速缩短,而后方那似宝石一样镶嵌在虚空里的三座道宫虚影,则似三颗珍珠,随着缩短的青色路途,尾随剑锋而来。! 第五百一十七章:仙道从来不计年 青色路途,从深渊地狱十六层上空的宇宙虚空上掠过。 独孤剑沿着路途飞驰,前方又多了三座道宫,呈品字形排列,组成三才大阵。 当剑锋飞跃了联通两方世界的道宫大阵之后,后方青色路途,依旧是尾随独孤剑的剑锋而来,而似宝石珍珠一样,点缀在青色路途后方的道宫虚影,也从三座,变成了六座。 一层一层深渊地狱,在独孤剑脚下飞跃而过。 追在青色路途后面的道宫,从三座变成六座,再变成九座,再变成十二座…… 当独孤剑飞至深渊地狱第七层,来到青龙天尊殒落的这层深渊地狱之时,尾随在后方的道宫虚影,已经多达三十三座。 若站在地面往上看,视线被满天魔气阻挡,只能看到空中隐约有数十道光芒,凌空飞驰而来。 可是,若在虚空深处,站在无边星海,由上往下俯视这第七层深渊地狱,就能看到剑锋后方,拖拽着一条青色痕迹。 青痕如青色长龙,尽头是三十几道明亮的光芒。 远远看去,就好似是巨龙行空,身后倒拽群星,将三十几颗星辰,在空中拖着走! 青色路途的尽头,位于深渊地狱十七层一处旷野。 青龙天尊死后骸骨不腐,如今已似山峦,横卧在天地之间。 嗖! 剑锋沿着青色路途,直达青龙天尊骸骨之处。 无尽剑风,从独孤剑脚下剑光里激荡出来,吹刮于天地之间,似惊涛骇浪,来回激荡,吹得草木倒伏,将青龙天尊骸骨周遭魔气,吹得一干二净。 独孤剑有着天尊修为,号称独孤剑圣,他的剑锋太过于凌厉。 于是,无数年来,积累在青龙天尊骸骨上的尘埃山土,此刻都被剑风吹开,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骼。 横江凝视着下方骸骨,心中怅然,“若非为了助我,阿青怎会殒落?” 独孤信的目光却和横江不同,她眼中隐隐有一丝争强好胜之意,目光从尸骸上一扫而过,落到了位于龙首之处的那座大殿上。 石龙子站在殿门口,抬头看着天空。 当独孤剑按下飞剑,众人落在了殿外不远处之时,石龙子上前数步,挡在众人前往大殿的路途上,瓮声瓮气说道:“诸位来此,所为何事?” 独孤家众人站在远处,黑压压一大片。 若再以前,以独孤家这些人的处事风格,必定已按耐不住。只因今日,独孤家的先祖独孤剑,这个号称独孤剑圣的天尊,也在此地。 今时不同往日。 独孤剑御剑飞行,带众人,飞跃十一层深渊地狱,来到此地,用时数月之久。 这几个月来,独孤家的人对于横江的身份,早已了然。 如今家中老祖和老祖远古之时的师尊,都在此地,哪里有独孤家那些后辈说话的资格。 于是,在深渊地狱里,声名远扬的独孤家之人,如今被石龙子这毫无表情的问话,问得鸦雀无声。可是,独孤家弟子,依旧承袭着独孤剑圣自远古之时,传承下来的剑仙风骨。如今见那石龙子在老祖和老祖师尊面前,全无半点敬意,这些独孤家子弟,一个个心中不忿,周身剑意盎然。 嗡! 诸多剑意,聚在一处,剑鸣响彻天地。 石龙子眼神一变,却不把众人放在眼里。 横江见到石龙子如此信心十足,心中已经明白了,廖长空必定就在大殿当中。 空中青色路途,越来越短。 最终,青路消失在大殿上空。 尾随青路而来的三十三座道宫虚影,高悬于大殿之上。 横江抬起头,目光流转,从眼前的石龙子,到石龙子身后的大殿,再到大殿上空的三十三座道宫。 道宫如珍宝,豪光四射。 豪光乃宝物灵光,汇聚而成。 天尊成道的根基,何其尊贵,比起仙道世间里流传的灵器仙器一类,不知要强横了多少倍。 呼呼! 风吹起。 风声将独孤家群仙的剑鸣,全然压了下去。 风从大殿里吹出,吹得三十三座道宫,在大殿上空不停的旋转着,继而豪光越发强盛,耀得独孤家众弟子睁不开眼睛。紧接着又有三座道宫虚影,自大殿里飞了出来,和空中三十三座道宫聚在了一起,组成天罡三十六之势。 横江上前一步,朝石龙子点点头,他本是想对石龙子说,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见一个故人。 如今话到嘴边,横江却改变了主意。 “直到今日,阿青才聚拢三十六座道宫,她必定是想着我还没离开独孤家,于是将道宫留在了青路之上,只等我离去之后,再聚拢道宫。阿青对我如此心意,我亦不能辜了她!” 横江心中暗忖,目光越发明亮。 他对石龙子说话的语气,也更加温和,“劳烦你去禀告你家天尊,就说她男人来了。” 可惜,这句话却绝不算什么好话。 对于石龙子而言,这简直就是在侮辱青龙天尊。 “无耻之徒!” 石龙子大吼一声之后,就要出手打人。他周身天地灵气翻滚,意味着他已在凝聚一种威力强大的仙门法术! 满天豪光下,一道人影,从殿中走了出来。 廖长空! 她衣袖稍稍一摆,就将石龙子周身灵气吹散,又朝石龙子摇了摇头。 石龙子不再多说,施礼推下,心中却惊叹莫名,暗想道:“这满头白发之人,真是青龙祖师的道侣?这些年,我见过这人几回,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这人修为实在太低,后来有了些起色,可也算不得实力高深,如今这人却已修至道君。莫非这人和青龙祖师一样,也是远古天尊,转世重修?” 一念至此,石龙子又回头看了看,木然发现,他曾见过一回的独孤信,如今也已经成了道君。而站在横江与独孤信身后的独孤剑,则身上没有半点仙门高手的气息,可全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子难以形容的锐利之意,仿佛他本就不是人,而是一柄自由行走在天地间的剑锋。 “诸位请随我来。” 廖长空朝横江和独孤信笑了一笑,又对独孤剑点了点头,朝前方大殿,走了过去。 行走之时,她轻挥衣袖,已有一座座殿宇,在那大殿周围,似雨后春笋一样,拔地而起。 殿宇之间的空地上,一颗颗桃树,茁壮成长。 不一刻间,已有大片大片的桃林,将诸多殿宇楼台,包围其中。 廖长空做出这些事的同时,她身后隐隐有三十六道青色光辉,越来越明亮,而她身上气势,也越来越雄浑。 那青色越来越深,最终变成了苍色。 至此,廖长空身上气势,渊渟岳峙,已不在独孤剑之下。 横江看了看四周桃林与殿宇,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我知道你喜欢这景致。” 廖长空走到横江身侧,握着横江的手掌,道:“我让碧水真人去了一次封魔岛,剪了不少桃枝,藏在周围的土石里,只等你来到此地,便繁花盛开。” 言语之时,桃树已经开花结果。 桃花瞬间开放,眨眼间又凋谢,风一吹,香气四溢,桃花如雨落下。 那些在桃花凋零之后,生长出来的桃子,紧接着就成熟了,红彤彤一片,从树上飞了下来,落到诸多殿宇楼台当中,摆在桌上。 独孤家众弟子一个个不由自主的飞了起来,包括独孤昌等道君在内,进入了那些新出现的殿宇楼台之内,坐在了桌边。 廖长空一边行走,一边施法,此刻已经来到了大殿当中。 殿内原本供奉青龙天尊神像的地方,早已移除了供桌和青龙天尊的灵位,如今摆着一张桌子。 廖长空拉着横江走了过去,她自己坐在侧位,把主位留给了横江,又朝独孤信和独孤剑二人言道:“二位请慢用。” 此地是廖长空的大殿,横江不愿喧宾夺主,去坐主位的位置,道:“阿青你为何这么安排座次?” 廖长空饶有兴趣的看着横江,道:“你说你是我男人,那你就是一家之主,这座位自然是你的。” 横江哑然失笑,依言坐下。 廖长空又拿出了酒,给众人倒满,自顾自说道:“这酒本是阿信妹妹送给我的……只是,不知到了今日,我是该称阿信妹妹,还是该称阿朱妹妹?” 听闻此言,独孤剑赶紧低下头去。 这样的事情,他不愿意参合进去,也没有心思去管。 可廖长空却不准备就此放过独孤剑,问了一句:“独孤剑,你师尊亲口说他是我男人,你怎地连师娘都不肯叫一句?莫非你师尊这等人物,号称万世之师,却连一个门人弟子,都教不好?” 听闻此言,独孤剑身躯轻轻一抖,道:“师尊,弟子有事要办,暂且告退。” 嗡! 随着一道轻微的剑鸣之声响起,独孤剑已经消失在了大殿,不知去了何方。 身为横江门下弟子,独孤剑哪怕早已是天尊高手,如今也不想招惹廖长空。若这殿中只有廖长空这一个女子,倒也罢了,关键是除了廖长空之外,殿内还有一个独孤剑,此刻独孤信虽没说话,可独孤剑早已察觉到气氛不对。这两个女人,独孤剑都惹不起,只能避而不见,逃之夭夭。 殿中剩下三人。 横江,独孤信,廖长空。 独孤信端着酒杯,深深的看了廖长空一眼。 廖长空也在打量独孤信。 良久之后,独孤信道:“我既答应过你,就一定言出必行,你大可放心。” 廖长空点点头,道:“阿信妹妹果然还是那样言而有信。” 独孤信却道:“我的确言而有信,可你这一声妹妹,却叫错了。” 廖长空道:“转世重修之前,你道号为朱雀天尊,如今莫非要我叫你阿朱妹妹?” 独孤信微微摇头,端着酒杯轻轻晃了晃,周身气度更显风雅绝伦,道:“不论我是阿朱,还是阿信,你都要叫我姐姐。” 廖长空眼神一凝,道:“为何?” 独孤信道:“转世重修之前,我比你先认识他。转世重修之后,我比你先遇见他。不论是朱雀天尊,还是独孤信,都比你快了一步。” 廖长空道:“那你现在叫朱雀还是叫独孤信?” 独孤信道:“我既然转世为独孤信,那就是独孤信。” 廖长空道:“如此算来,我廖长空比你大了不少,你该叫我姐姐。” 独孤信摇摇头,道:“天尊本有无穷寿,仙道从来不计年!”! 第五百一十八章:万世之师 二人说话,暗藏机锋。zi 横江端着酒杯,走出殿外。 桃花遍地。 馨香盈野 当横江起身离座的时候,独孤信和廖长空齐齐抿着嘴,不再多说。 等到横江快要走出大殿的,廖长空悄然一叹。 横江停下脚步,稍稍侧身一看,只见廖长空面沉如水,朝独孤信端杯敬酒,道:“姐姐。” 独孤信回了一声妹妹,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横江顿觉头大。 他晃了晃脑袋,走出了大殿。 哪怕转世重修之时,历经千世万世轮回,有着世间苍生难以比拟的人生阅历,到了这个时候,横江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唯有避而远之。 他本不是嬉游花丛的情场浪子。 在那万世轮回里,横江就算曾做过凡间的皇帝,有过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那一世拥有过无数的美女,也处理不好女人与女人之间的争锋。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横江乃天尊转世,每一世性格虽有不同,却做不来在女人之间左右逢源之事。 如今哪怕觉醒了所有记忆,横江依旧如此。 独孤家子弟坐在各殿当中。 众人推杯换盏,以桃子下酒,好不畅快。 唯独石龙子,闷闷不乐。 石龙子没有去招待宾客。 他坐在一颗桃树下,手中抓着一根鲜嫩的桃树嫩枝,真在一小口一小口咬着。 横江走着走着,就来到了石龙子身边。 石龙子早已发现横江来了,却不起身行礼,甚至连头也不抬,只顾着吃他的树枝。 横江伸手往地上一指,一方土石,从地面冒出,变成了一方石桌。 “我不记得我和你有仇。” 横江坐在桌边,将酒杯轻轻放下。 石龙子依旧不说话。 横江又道:“我虽转世重修万世,却从未和一个名叫石龙子的仙门高手有过恩怨。” 石龙子还是不说话。 横江皱眉道:“我和阿青也没仇。” 这时候,石龙子终于抬起头来。 他目光似虎狼一样,闪着幽光,道:“仙道世间,所谓道侣,皆是一夫一妻!哪怕我等妖修,在化去脑后横骨,变化成人之后,除了少数生性霪邪之辈,余下皆是一夫一妻!你有何资格,让我家天尊,给你做小?” 所谓做小,就是做小老婆之意。 这时候,横江全然明白了,为何先前他和众人来到此地之时,石龙子会那般目中无人,问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原来石龙子是因此事,心中不满。 石龙子又道:“我智商不高,也不会讨好别人,但我却知道,就算我没有修炼成妖,没有修至道君,一辈子都是披鳞带甲的四脚蛇,我一辈子也只回有一个配偶。我不像某些人人,被世间高手称作是万世之师、万世师表、却尽做一些朝三暮四之事,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 石龙子修为不低,在青龙宫肯定身份地位也不低,却被派到深渊地狱第七层,守卫着青龙天尊的大殿,想来必是因性格太过于古怪,被碧水真人与紫薇真人等青龙宫道君排挤,这才孤身留在此地。 这等人虽然可恶,却贵在直率。 这石龙子倒是忠义。 难道他就不怕廖长空因为此事,怪罪责罚他? 横江摇摇头,不仅不怒,心中倒是暗暗赞叹。 一束微不可查的光芒,自横江眼眸深处一闪而过,在这光芒闪烁过后,石龙子的底细在横江眼中,已是一览无余。这石龙子乃是一只四脚蛇修炼而成,四脚蛇即是蜥蜴,在凡俗世间极为常见,出没在草丛田埂里,以蚊虫蟋蟀与植物嫩叶嫩枝为食。这种生灵,跟脚极低,根基极弱,能修至道君,必是经历了千辛万苦,能人之所不能。 那朱颜宫座下八足真人,本体是一只螃蟹,跟脚也低。 也许是因万世轮回以来,横江修行之路,百般艰辛,于是横江在遇到诸如八足真人和石龙子这样的人物之时,心中会生出一种感同身受的认同感。 于是,横江叹息一声,道:“你不知道。” 石龙子讷讷的问道:“我不知道什么?” 横江似笑非笑,朝廖长空和独孤信饮酒的大殿看了看,道:“我也很绝望啊。” “一派胡言!” 石龙子怒道:“世人皆可绝望,群仙皆可绝望,唯独你不能绝望,也不会绝望!” 横江讶道:“为何?” 石龙子眼神变得狰狞起来,冷冷的说道:“我家天尊说了,仙道世间幽幽亿万载,若天不生横江,我仙道世间永无翻身之日。所以,你这样的人和绝望二字,完全不搭边,你莫要以为我老实可欺,就来骗我!” 横江摇摇头,端起酒杯,转身而去,他和这个石龙子,当真没有共同语言。 廖长空和独孤信之事,横江确实左右为难。 横江本与独孤信早已定情,可如今横江已经记起来,远古之时,青龙天尊为驰援横江,不惜身死。无数年后,青龙天尊转世重修,又刻意入了宣明道场,和横江做了同门,变成了横江的廖长空师姐。 这般情义,怎能说拒绝就拒绝? 林中很寂静。 这桃林是廖长空以天尊手段,在顷刻间催生而成。 于是林中诺大一片桃林,方圆数十里,却听不到虫响,也无蛙鸣,更见不到飞鸟。 横江走着走着,鼻间故而闻到了一阵异香。 这一刻间,林中已沾染了一层金光。 横江回头一看,只见那金光来源之处正是独孤信和廖长空所在的大殿。 此刻,廖长空脑后显出一轮光圈,在那光圈当中,三朵金花不停的盛开又凋谢,洒下数不清的金色花瓣,那花香就是由此而来。 当廖长空脑后金花,花谢花开八十一次之后,金花当中,猛地升起三道光辉,合在一起,冲破了大殿的屋顶,直上九霄,一直延伸至虚空深处。 金光在虚空当中,稍稍弯曲,宛若金桥。 赴宴的独孤家弟子也被金光吸引了注意,抬头看天,见到那金桥当中,隐隐约约间,有数不清的龙章凤箓在浮浮沉沉。众人心中生出一种冲动,觉得只要冲入这金桥之内,沿着金桥一路前往虚空,就能直达彼岸,直达仙路的尽头。 仙路的尽头,就是长生不老之道果,号称天尊。 可惜,众人虽想随着金桥而去,可金桥上却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威压,似泰山压顶一样,压得众人坐在原地,动弹不得。 彼岸金桥! 此乃仙门高手成就天尊之位的时候,天地间显现出的天地异象。 横江心神一震,已经知道,此时的廖长空,在聚拢了当年遗失的三十六座道宫之后,已全然恢复了当年的实力,甚至更进一步! 远古战死的青龙天尊,因心有遗憾,未能大肠所愿,故而道心不算圆满,如今的青龙天尊廖长空,因为和独孤信达成了约定,又得到了横江的默许,使得廖长空道心已经圆满。 不久之后,又是一道金桥,从殿中飞扬而起。 这是独孤信恢复了天尊实力。 只是独孤信这一条金桥的亮度,比起廖长空的金桥,要稍稍差了少许。 “唉……” 横江暗自叹息。 他在见到廖长空的金桥之时,就想立刻回到大殿,祝贺廖长空。 此刻见到独孤信的金桥,横江反而停下了脚步。 “廖师姐在远古之时殒落以后,只转世重修了一回,且寻回了遗失的三十六座道宫,恢复天尊实力之事,可谓是顺理成章。可阿信却和廖师姐不同……” “阿信与我一样,经历了多次转世轮回,神魂根基在轮回当中受损严重,若想要恢复天尊实力,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停的采集吸纳天地灵气,当体内天地灵气越来越多,凝练出的法力越来越雄浑,道行也会越来越深,断则十余年,长则数百年,必会水到渠成,恢复天尊实力。” “今日廖师姐架起彼岸金桥,阿信见了,就忍不住要和廖师姐争锋一番,于是阿信强行突破,显出了彼岸金桥。可此举却会伤及神魂,使得根基不稳,阿信虽成就了天尊道果,只怕实力连独孤剑都比不得,也不知要多少年后,才能恢复她远古之时的威能……” 横江心中叹惋。 难怪文人墨客总爱说,女人心海底针。 嗖! 一道破空之声,从远处桃树下响起。 横江回头一看,只见石龙子化作一道光彩,朝桃林外飞了出去。 不一刻间,横江就听得林外有人说道:“青龙天尊归位,乃我仙道世间一大喜事,贫道特来祝贺。” 来人是三宝天尊。 横江认得这个带着几分吊儿郎当的声音。 果不其然。 石龙子带着三人,进了桃林。 三宝天尊走在最前方,王玄应跟在三宝天尊身后,另有一个胖乎乎的小道士,走在最后。 小胖道士和横江有书面之缘,如今见到横江,挥手和横江打招呼,蓦然间却发现,如今横江一身修为,已达道君,周身气息浓重,与王玄应已相差无几。这让小胖道士目瞪口呆,瞪大了眼珠子。 三宝天尊也见到了横江,朝横江点了点头。 几人一起,进入大殿。 “二位道友有礼了!” 三宝天尊朝廖长空和独孤信拱手一礼,道:“不久前,我见天际深处,三十三道由道宫所化的光辉,飞驰而来,我就猜到,青龙天尊归位之日,就在今天,于是赶紧来道贺。没想到朱雀天尊也在此地,与青龙天尊于同一日归位,真是可喜可贺。这段时间,正好是深渊地狱群魔,征伐我仙道世间的关键时日,二位天尊归位之后,我仙道世间实力大增,真是天助我仙道!” 三宝天尊说着说着,倏然间神色大变。 只因他见到了,那横江竟然直接走到了二位天尊中间,坐在了殿内的主位上。 “横江你……你?” 三宝天尊盯着横江,突然间神色大变,似是想起了某事,呼道:“你是那万世之师!”! 第五百一十九章:永恒之法 横江坐到桌边,刚摆下酒杯,廖长空和独孤信就拿起了酒坛,给横江倒酒。 二女早在横江离开大殿之时,就把桌上酒杯换成了酒坛。 也不知是仗着仙门高手千杯不倒,还是今时今日不狂饮一番就不痛快,她们不知饮了多少坛,殿中的酒香味,已能熏得人鼻间发痒。 酒水从两个酒坛洒出,泼入横江的酒杯里,一滴不漏,刚好将横江的酒杯灌满。 横江端起酒杯,朝三宝天尊举了举杯,道:“在深渊地狱十八层里,劳烦道友出手相助,挡住大自在魔尊,我敬天尊一杯。” “老师言重了!” 三宝天尊口称老师,连连谦让,道:“后辈小仙,哪里当得起老师敬酒。” 横江不以为意,端杯就饮酒。 这一刻间,三宝天尊更是感念横江风度非凡。 三宝天尊忽然想起了,当初横江初来这一层深渊地狱,在那九岳大阵当中,双方初见,横江也是这般温文尔雅的神态,虽在他和法臣天尊面前礼数周全,却不亢不卑,没有半点自惭形秽。而今日横江显然已经勘破了胎中之谜,得了远古之时的道统,却依旧没有半分趾高气昂…… 三宝天尊心中暗暗对比,叹道:“真乃仙风道骨。” 横江则问道:“所谓万世之师,只是当年我在稷下仙宫,和稷下天尊一番笑谈之后,惹起的虚名而已,不足挂齿。道友既不曾在我门下求仙问道,为何叫我老师?” 闻言,廖长空和独孤信都放下了酒坛,摆在桌上,静听三宝天尊作答。 三宝天尊拱手道:“不知老师是否记得,远古之时,老师受稷下天尊之邀,在稷下仙宫开坛讲法。” 横江道:“此事我当然记得。” 三宝天尊又道:“老师在稷下仙宫,宣讲道法的时候,我师门正好有一位祖师,在老师坐下听道。祖师回到师门之后,整理老师传下的道统,参悟出了一篇真法。许多年后,随着我师门历代祖师,一代一代的参研那篇真法,使得真法越发的玄妙,当真法传到我手中之时,已是一篇直指天尊道果的无上妙诀。” 横江问道:“当年我开坛讲法,一共讲了二事,其一为永恒,其二为轮回。不知你师门前辈,带回去的那种法统。” 三宝天尊正色道:“永恒。” 听闻此言,横江掐指算了一算,良久之后,徐徐言道:“如此算来,你合该叫我一声老师。” 三宝天尊得横江认可,竟有些喜笑颜开,道:“如今深渊诸魔大举入侵,魔尊大军很快就会杀到这第七层深渊地狱。我仙道世间与深渊地狱之间的决战,似乎已在所难免。仙魔之战,我三宝义不容辞,老师若有差遣,尽管吩咐。” 横江稍作沉吟,道:“正有一事,要你相助。” 三宝天尊道:“请老师示下。” 横江温和一笑,语气忽而变得格外深沉,道:“我有二法,一为永恒,一为轮回。如今永恒之法,已成就了你天尊之位,唯独那轮回之法,尚未显山露水。我这一回,正好要借你相助,让天地众生,皆知我轮回之法,玄妙非凡。” “善!” 三宝天尊长身而起,施礼道:“义不容辞!” 横江点点头,问道:“听闻道友那三宝宙船,毁于深渊诸魔之手?” 三宝天尊道:“确有此事,不过三宝宙船毁了就毁掉了,我再造一座就是。可惜三宝宙船里,最重要的部件,就是悬挂在桅杆上的船帆。我门中祖师在老师座下,学来的永恒之法里,有一半以上的精义,就在那一张船帆之上。我再建一座三宝宙船不难,可若要炼制出三宝宙船的船帆,至少也需百年之功。” 船帆? 横江摇头一笑,道:“此事不难。” 三宝天尊道:“请老师解惑。” 横江把手放在领口,轻轻一扯,掌中已多了一道紫色光芒。 三宝天尊定神一看,却见横江已把掌中紫光抛向了殿外,直达高空,那紫光见风即涨,越变越大,化作了一块宽达十余里,长达几十里的长型船帆,紫光闪闪,似有无尽龙章凤箓,蕴藏在船帆当中。 此乃紫布船帆。 当年横江初遇独孤信,在墟城荒漠,探索九崇山遗迹之时,得到的紫布船帆。横江得了这紫布船帆之后,一直贴身收藏,用来采集天地灵气修行。其后遇见了九崇山道君凌枯荣,凌枯荣将紫布船帆,缝制成了一件衣服,送给横江。当横江勘破了胎中之谜,得了远古记忆与道统之后,他才完全明白,这紫布船帆是他转世重修之前,就已经炼制的法宝,威势无穷。当横江转世重修之后,紫布船帆失了主人,于是神物自侮,隐去了光芒,最终被九崇山弟子,当成了一张普通的船帆,直到再与横江相遇,这紫布船帆才渐渐的显出了几分妙用。 “多谢老师!老师真乃无量功德!” 三宝天尊眼含欣喜,拱手言道:“老师赐下船帆之后,我可在四十九天之内,再造一座三宝宙船。大船一出,深渊地狱里剩下的那些仙门弟子,皆可乘坐三宝宙船,回到深渊地狱!” “你且去罢。” 横江道:“你将众人送走之后,再来此地寻我。” “告辞!” 三宝天尊朝横江拱手一礼,再朝廖长空和独孤信施礼,随即领着门下弟子王玄应与那个大胖子,腾空飞走。这种长生不老的天尊,已经活了不知多少年,眼光何其敏锐。三宝天尊早已看出,这殿中气氛不对,青龙天尊和朱雀天尊竟同时往一个杯子里倒酒,分明就是争风吃醋,要分庭抗礼。这种场面,三宝天尊怎么愿意多呆。 天尊飞驰,气象万千。 三宝天尊将紫布船帆卷在高空,束成一卷,犹如旗杆一样。 王玄应问道:“师尊,我们师门的道统,真是源自于万世之师么?” 三宝天尊道:“那是当然!我成道之后,道号三宝,这三宝就是道宝、经宝、师宝。其中道之一字,指的就是万世之师的永恒之道。经之一字,指的是祖师从稷下仙宫里听来的经文。师之一字,指的就是万世之师!” “这……” 王玄应问道:“敢问师尊,永恒之法到底有何玄妙之处?” 三宝天尊道:“你亦是道君巅峰的修为,理当知道,我仙道世间虽极其广阔,方圆亿万里,可再如何广阔的天地,总有尽头。仙道世间的物产资源再如何丰富,总有用完的那一日。仙道世间的天地灵气再如何充裕,也总有被仙门弟子消耗殆尽的那一天……” 王玄应道:“此事弟子知道。师尊曾说过,正因为天地间的资源与天地灵气有限,于是当我仙道世间里,修仙问道之人越拉越多之后,平均到每个人头上的资源和天地灵气,就越来越少。” 三宝天尊点点头。 王玄应又道:“师尊还说,正因如此,仙道世间里众生修炼之事,才约拉越艰难。而仙门中人修炼至长生不老,成就天尊道果之辈,也越来越少……难道万世之师的永恒之法,能解决这个问题?” 一问至此,王玄应眼中已是惊叹万分。 三宝天尊眼中神采奕奕,道:“正是如此!” 王玄应道:“不愧是万世之师,这永恒之法一出,我仙道世间就会越来越强大,天尊越来越多,终有一日,会让那深渊诸魔,灰飞烟灭!” “唉……” 三宝天尊叹息一声,摇头道:“可惜,万世之师志向远大,创出了永恒之法还不够,又创出了轮回之法。那永恒之法还好,我师门历经十余万年,终于揣摩出了此法的精义之所在。而那轮回之法,更加玄奥难懂,哪怕四方天尊,也悟不出其中奥妙。所以,万世之师只能以身试法,亲自去验证轮回之法的可行性。” 王玄应眼中一惊,问道:“师尊的意思是,四方天尊悟不透万世之师的轮回之法,却已经悟出了永恒之法?” 三宝天尊道:“正是。” 王玄应道:“还请师尊解惑。” 三宝天尊沉吟片刻,道:“你可还记得,你入门那一日,我传你永恒之法的时候,教你的第一句口诀是什么?” 王玄应道:“弟子的当然记得。那第一句就是:抬首望太虚,仙气贯星河!” 三宝天尊道:“我们门中的永恒之法,讲求的就是周天星辰之精气,锤炼自身,在修炼成仙之后,可直接将星辰精气,转化为体内仙气。而在永恒之法出现之前,世间苍生修行,只能采集天地灵气,以及日月之精华。只因星辰距离,太过遥远,星辰光辉虽无穷无尽,可传达至仙道世间之后,已十分暗淡,精气甚微,难以采集修行。唯有万世之师的永恒之法里,有升帆之法门,以大帆聚集星光,用以修行。且修炼永恒之法的仙门中人,因采集星辰精气化在体内化为真气、法力、仙气,这种人一旦在殒落,死后体内真气、法力、仙气就会逸散出来,化为天地灵气,反哺仙道世间。如此一来,修炼永恒之法的仙门中人越多,时间越久,仙道世间的天地灵气就越浓厚。天地灵气变多之后,后世之人再修仙问道,就变得容易了许多,此举泽被苍生,功德无量啊!” 王玄应问道:“此事与天尊领悟永恒之法,又有何关联?” 三宝天尊道:“仙门中人修行,除了需要天地灵气之外,还需要炼丹炼器。炼制丹药需要药材,生长药材需要养分与肥料,而炼器则需要各类珍宝与稀有矿物。这些东西,仙道世间总体储量再多,也有限度,只会越用越少。而众天尊领悟了万世之师的永恒之法以后,就想出了横渡虚空的方式,高举仙国,前往宇宙星辰当中,再攫取矿脉灌入仙国之内,用仙国将矿脉运回仙道世间,反哺仙道世间……” 王玄应惊叹万分,道:“难怪这百万年以来,我仙道世间修炼有成之人,比起百万年前,数量暴增。除了师尊成就天尊之位以外,还有那紫霄天尊、望舒天尊等诸多天尊得道,至于我这样的道君更成倍成倍增长,纯阳仙人更是数不胜数。原来……此事之根源,皆在于万世之师!” 三宝天尊点点头,道:“这般人物,当得起我敬他为老师……” 二人说话之时,小胖子默默的拿出纸笔,将师尊和师祖的一言一句,全都记录下来,刊印成书。此书后来传遍仙道世间,名为三王传道录,取三宝和王玄应二人名字的最前一个字。 书名虽冠名三王,可书中之事,句句不离横江。! 第五百二十章:四极之威 宙船被诸魔击毁,三宝天尊已无驻地。 王玄应所在的九岳大阵,已成了三宝天尊的道场,师徒回到九岳大阵之后,三宝天尊日以继夜,已九岳大阵为船体,以横江的紫布船帆为船帆,重新构建一艘三宝宙船。 百日后,宙船重现天下。 因九岳大阵是三宝天尊与法臣天尊合力铸成,故而新宙船的船体,比起以前那座三宝宙船更加坚固,又因船帆是出自于万世之师横江的手笔,使得新舟船比起以前的三宝宙船,飞行速度更快。 宙船构建完毕之后,三宝天尊并未立刻开动这艘宙船,去各层深渊地狱救援仙门中人,而是调试了数日世间,检验宙船各项妙用。 正当三宝天尊检验宙船之时,这第七层深渊地狱高空,出现一座大门。 这座大门的位置,就位于九岳大阵原址正上方。 三宝天尊修为高深,灵觉何其敏锐。 抬头,仰望。 两道如同星辰光芒一样的目光,自三宝天尊瞳孔里,照射出来,落在虚空大门之上。 门中渐渐多了一道竖着的缝隙。 无边血光,自缝隙里照耀出来。 血光里蕴含着难以形容的混乱、凶恶之意,照向天地四方。 深渊地狱里的血色魔气,与那血光隐隐有一丝一体同源之感,可如今血光出现,天地间的魔气似是兵卒见到君王,顷刻间朝大门汇聚而去,聚成一道道魔气洪流,在空中宛如龙卷飓风,直达大门所在之地。 于是,九岳大阵原址周围的魔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减少。 而空中大门那黑漆漆的门框,得到了无尽魔气融入之后,渐渐的多了一层光芒,渐渐发亮,最终显现出数不清的血纹! 三宝天尊正在调试宙船,如今见到这般景象,猛地将宙船停在空中,调转船头,对着空中大门。 他认得出来,这就是深渊魔尊才能动用的深渊至宝。 地狱之门! 深渊诸魔可以通过这一座大门,往来各层于深渊地狱之间。 门中缝隙,越来越大。 当地狱之门完全打开了,一道七彩光芒,自门中飞出。 光芒当中,隐隐有一只大螳螂的身影。 独行大魔! 此魔曾被横江与独孤信假冒三宝和法臣,吓得打开地狱之门,逃之夭夭。时至今日,这尊大魔终于卷土重来。 三宝天尊发现了独行大魔的时候,独行大魔同时也发现了三宝天尊。 仙道世间之人把深渊地狱里的巅峰高手称作是大魔,实际上是一种带有鄙夷的蔑称,若按实力来说,深渊大魔的实力,与仙道世间里长生不老的天尊,一般无二,理当称其为魔尊。 天尊和魔尊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三宝天尊倒也还好,对他而言,这独行大魔不过是一个和他在同一层深渊地狱里,对峙交锋了数十万年的魔尊。双方因为阵营不一样,因为立场不一样,多有交锋,因实力相差无几,交战互有小胜小负,谁也奈何不了谁。 可是,对于独行大魔而言,他恨透了三宝天尊。 在这尊大魔心中,眼前这个三宝天尊,应该是仙道世间里,最为阴险狡诈之辈。堂堂天尊高手,尽然联合另外一个天尊,藏在石屋里面,因有他独行大魔上钩,想要趁其不备,联合两位天尊之威,偷袭暗算…… “三宝!” 独行大魔大吼一声,挥动着螳螂手臂,道:“如今我魔横扫天下,你死期道矣!” 这魔尊对仙道世间的语言不是很熟悉,语气怪腔怪调。 三宝天尊听了之后,心中暗暗有些郁闷。他早就知道了,横江和独孤信假冒他和法臣的身份,暗算独行大魔之事。可事到如今,三宝天尊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因独孤信本是朱雀天尊,而横江却是他心甘情愿认的老师。 “螳螂怪!休要猖狂!” 三宝天尊站在紫布船帆顶端,冷冷说道:“你莫要忘了,当初你在我面前,落荒而逃之时,是何等的凄惨!” 独行魔尊气得龇牙咧嘴,朝身后地狱之门连连怒吼。 眨眼之间,数位魔尊,从大门里飞出。 哪怕三宝天尊实力非凡,如今宙船的玄妙之处更胜从前,他亦是不敢再逗留片刻,驾驭着新建造出的宙船,西北天际,飞驰而去。 遗知山。 夏侯翼正在给镜老守孝。 按照仙道世间的古礼,守孝期是三年时间。 三宝宙船速度奇快,不久之后,亦是飞跃了上百万里之遥,大船从天际深处飞驰而来,一头撞在遗知山上。 轰! 浩大一座遗知山,被撞得灰飞烟灭。 位于遗知山底部溶洞里的夏侯家基地,显露在天地之间。 夏侯翼手持大戟,从碎石废墟里飞了出来,凝视着前方穿透,指着位于船前撞角上的三宝天尊,道:“我夏侯家与天尊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如今天尊却击毁我遗知山,毁我夏侯家祖庭,不知天尊作何解释?” “来不及解释了!” 三宝天尊高呼一声,道:“没时间了,快快上船!” 夏侯翼性格刚烈,不肯听从。 三宝天尊不想多说半句,挥手一道明光洒在夏侯翼身上,将夏侯翼罩住。 夏侯翼终归只是道君,和天尊之间,实力差距巨大,哪里是三宝天尊的对手,顷刻间就被三宝天尊抓上了宙船。夏侯家那些子弟,男男女女,见自家族长被天尊抓了,竟一个个轮起方天画戟,杀向宙船。这些夏侯子弟长得奇形怪状,犹如深渊诸魔,却一个个杀起冲天,面对天尊也无人退却,悍不畏死。 “来得正好!” 三宝天尊衣袖一挥,袖子陡然变大,如垂天之云。 夏侯家子弟一个不漏,全被三宝天尊用袖子收走。 “天尊何故如此?” 夏侯翼站在明光里,动弹不得,只能开口询问,语气里却已怒意滔天,道:“难道天尊已投靠深渊地狱,做了仙道世间的叛徒?” “瞎说什么!” 三宝天尊收了神通,将夏侯翼往宙船的甲板上一甩,道:“老子现在也在给你家尊上办事,若不是看在你家尊上的面上,我一巴掌拍死你!” 夏侯翼在宙船上摔得打了几个滚,站起身来,持着方天画戟刚要动手,忽而听到三宝天尊提起尊上二字,顿时眼神一沉,压住了心中怒气,问道:“你休要诓我,我家尊上虽非比寻常,却只是一个后辈修士,修为尚且比不得我。你是堂堂天尊,长生不老,道法通玄,怎会替我家尊上办事?” 三宝天尊冷冷说道:“你一个后辈小子懂得什么?你家尊上,本是转世重修的高手,就连我成就天尊道果的法统,也是你家尊上在远古之时传下。我虽已修至天尊,却也要在你家尊上面前,行弟子之礼,老老实实叫他一声老师。” 夏侯翼听闻此言,眼神变幻不定,暗暗想了想,又道:“我暂且信你一回,你且放了我夏侯家子弟。” 三宝天尊不再多言,衣袖一甩,将数以千计的夏侯家男男女女,放了出来。 嗖! 宙船在空中划出一道紫色弧线,朝东面天空,疾驰而去。 高空之上,一个个魔尊,自地狱之门里,飞了出来。 这层深渊地狱里,魔气自四方汇聚,灌入地狱之门。 这番景象,和横江当初与独行大魔争锋之时,大魔周身魔气汇聚的画面,何其相似。只是如今这等魔气冲天的场景,比起当初独行大魔的威势,不知强横了多少倍。 整个深渊地狱第七层的魔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变淡。 宙船趁着魔气尚未完全消散,尚可将深渊诸魔的视线遮挡几分的机会,直接飞到了当年青龙天尊殒身之地,来到了大殿之上。 横江盘膝坐在大殿当中,位于主位。 独孤信和廖长空一左一右,坐在横江身边。 号称独孤剑圣的独孤剑,坐在下首位置。 瑶池则侍奉在横江身后。 “老师!” 三宝天尊飞身下船,落在大殿门口,朝端坐在殿中的横江拱手行礼,道:“深渊诸魔已经杀至这一层深渊地狱,此地不宜久留。” 夏侯翼也跟随三宝天尊至此,他见殿中坐着的果真是横江,心中疑惑已全都解开,他也不多说,只朝横江拜道:“属下夏侯翼,听候尊上调遣。” 横江朝夏侯翼点点头,又对三宝天尊道:“时机未到,走不得。” 三宝天尊焦急道:“老师虽手段非凡,可如今老师实力尚未恢复,只怕斗不过深渊大魔。如今此地除了我和老师之外,虽还有青龙天尊,朱雀天尊,剑圣天尊,可就算我们五人,能够挡住五位深渊大魔。可那地狱之门由独行大魔打头阵,紧接着又冒出了十来位大魔,我们寡不敌众,必定斗不过他们。” 横江摇摇头,道:“我在等人。” 三宝天尊问道:“不知老师在等待何人。” 横江睁开眼眸,眺望西方,道:“我在等法臣。” “这……” 三宝道:“法臣是佛门天尊,可这和尚再如何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天尊而已。难道这法臣天尊到来之后,就能扭转战局么?” “道友有所不知。” 独孤剑朝三宝天尊摇摇头,道:“师尊当年在稷下仙宫讲法,有一个名作法臣的后辈修士在一旁听道。法臣听了师尊的轮回之法,心有所悟,随后拜入佛门,学了佛法,修至道君,再来我师尊门下求道。我师尊给法臣单独讲道三年,法臣一举成为天尊。法臣成为天尊之后,我师尊那座轮回大阵,就有了五位天尊主持阵法,可诛万魔!” 哪五位? 显而易见,如今殿中就有四位天尊,横江,独孤信,廖长空,独孤剑,只是横江尚未恢复天尊实力。 剩下的那一位天尊,就是法臣。 三宝道:“我亦是天尊!如今法臣那个秃驴不在,我三宝愿意顶替法臣的位置,替老师布阵!” 独孤剑摇摇头,道:“师尊此阵精妙绝伦,若只学阵势运转,道友是天尊高手,不消数日,就能学会。可这大阵当中,涵盖春秋之辨,四景之分。贯通轮回之理,四极之威。天地四极为东方青龙七宿,南方朱雀七宿,西方白虎七宿,北方玄武七宿。师尊这座大阵,此四极缺一不可。道友虽是天尊,可道友的修行之路,却非四极之一。故而,就算道友愿意入阵,也布不出这座阵法。” 青龙朱雀,顾名思义,这二人自然是廖长空与独孤信。 三宝眼神一凝,问道:“道友与法臣那秃驴,谁主白虎七星,谁主玄武七星?” 独孤剑道:“我修持剑修法门,剑修一脉,最是锋芒毕露,而西方白虎七宿,那无坚不摧的锐金之气,则是我成就剑圣的根基!” “果然,法臣那秃贼,只可能是玄武老乌龟!” 三宝天尊笑骂一句,又道:“原来老师早在远古之时,就将永恒之法推演到了今日之局,让四位天尊,执掌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二十八宿星辰,以此来构建一座大阵,诛灭万魔。” 独孤剑点点头,道:“可惜,此阵只可动用一次。用完之后,二十八宿会因为星辰精气消耗太大而元气大伤,使得这二十八座星辰,至少要上百万年光阴,才能渐渐恢复。” 三宝天尊道:“这,如此说来……大阵虽强,却未必能将群魔诛杀殆尽。深渊地狱无穷无尽,十八层往下,不知又有多少层深渊地狱,那些地狱里不知藏着多少尊大魔,老师如何应对?” 三宝天尊越是说到后面,脸色越发凝重。 独孤剑道:“这就是师尊要亲自坐镇阵中,主持大阵的缘由。”! 第五百二十一章:仙道存亡 “为何?” 三宝天尊问了一声,又觉得独孤剑未必知晓,转而朝横江拱手一礼,道:“请老师示下。” 横江神态温和,似捏花微笑,道:“轮回。” 三宝天尊一知半解,却不好再多问,只得闭口不言。 半日之后。 天地间的魔气,越来越淡。 透过淡淡的魔气,已能见到,一道道魔气滔天的身影,在天地间来去纵横。 “老师!” 三宝天尊的神态,越发焦急,道:“不能再等了!” 远方诸多魔尊,率领深渊地狱群魔大军,自天际深处,平推而来。 群魔似蝗虫一样,无边无际,数量不知到底有多少。 嗖! 一道金光,自远空飞射而来。 荧惑使者翟青衣驾驶金船,落到殿外。 “诸位天尊,还请速速离去!” 因事态紧急,翟青衣来不及下船行礼,道:“我今日来此,本是为了接应众位天尊,带众位天尊回仙道世间。如今三宝天尊的宙船停在殿外,诸位天尊已无需坐我的船代步,我就先告辞了、” “且慢!” 横江问道:“阁下要往何处去?” 翟青衣道:“趁着深渊诸魔还没有推进到地狱第六层,我要趁早将余下几层深渊地狱里的仙门弟子带走,救走一个是一个。” 横江道:“剩下的六层深渊地狱里那些仙门中人,三宝天尊会去救人。你且再往深渊地狱深处走一圈,看看能否找到佛门三位天尊与我仙道世间其他天尊的踪迹。” 翟青衣眼中闪过一丝苦涩,道:“佛门三天尊怕是凶多吉少了。” 横江摇摇头,道:“再去寻一次,速去速回!” 翟青衣不再多说,驾驶金船,飞向高空。当金船飞远之时,飞行姿势急速变幻,船底朝上,船帆朝下,继而整个船身周围,出现了一层层波纹,紧接着这一艘金船,似虚空跳跃一般,消失在了天际尽头。 横江等人,亦乘坐三宝天尊的宙船,朝空中飞去。 如今,这第七层深渊地狱里的魔气,已消散得差不多了。 视野无碍,魔尊极目远眺,可至千万里外。 远方群魔早已发现了三宝宙船,正朝宙船飞来。 群魔当中,虽也有魔尊高手,却哪里比得上三宝宙船的速度,他们和三宝宙船的距离越来越远,只能眼睁睁看着三宝宙船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老师。我这三宝宙船的飞行速度,虽冠绝仙道世间,可从深渊地狱第七层,飞至深渊地狱第六层,亦不知要飞多少年月。除非我亦像当年青龙天尊一样,自毁修为,在深渊地狱第六层与深渊地狱第七层之间,贯穿一条通道。可如今大战在即,我亦不敢自损修为。毕竟我仙道世间天尊之数,远远比不得深渊诸魔那些大魔的数量。” 三宝天尊站在横江面前,拱手言道:“可事已至此,我也只能想到这个自损修为的办法,一时间难以抉择,还请老师示下。” 横江摇摇头,道:“稍等数日,再做决定。荧惑使者那金船极快,飞遍十八层深渊地狱,也只需数日时间。不论他是否找到佛门三位天尊,都会来此处寻找我们。我们与荧惑使者汇合之后,他就能用金船拉动这一艘宙船,施展虚空挪移之法,将我们直接带到深渊地狱第六层。” 三宝天尊问道:“为何不直接回仙道世间?” 横江闭着眼睛,沉默许久,道:“诸魔势大,我仙道世间若要逆转局势,机缘只在这六层深渊地狱,而不在仙道世间。” 三宝天尊不多问此事,只道:“老师神通广大,是否知道那荧惑使者的金船,到底是怎么施展虚空挪移手段的?” 横江道:“此举我也不知。” 三宝天尊心有万般不解,道:“难道连老师这样的天纵英才,都不知道么?” 横江摇摇头,道:“无数年来,我仙道世间,不知道出过多少天纵英才!这些天纵英才,无一不像让我仙道世间在深渊地狱面前,似旭日东升一样光芒万丈。可神通难敌天数,道法不及大势,不知有多少英才殒落。那制出金船,创出虚空挪移之法的,就算是其中之一。可惜,他也早已殒落。” 三宝天尊问道:“还请老师告知,那位前辈高人殒落于何处,我必去祭奠一番。” 横江道:“那人本是妖修,乃一颗杨柳树修炼而成。此人殒落之后,身躯化作一截空行杨柳树,历时无数年后,树桩变成了山峦,正是仙道世间里,中央净土那座空行杨柳山。” 此言一出,船上众人目瞪口呆。 来到深渊地狱的仙门弟子,除了那些在深渊地狱里土生土长的人之外,不论是谁,都是从空行杨柳山,乘坐金船来到了深渊地狱。众人在空行杨柳山上坐船的时候,从未想过,那一座方圆几十万里,横在天地之间,犹如遮天屏障一样的山峦,竟然是一位仙道世间的前辈高人,死后身躯所化! 可是,独孤剑却道:“那位前辈死后留下一艘金船,引渡仙门弟子往来深渊地狱,此举虽功德无量,却依旧比不得师尊!师尊创出永恒之法以后,我仙道世间里,天地灵气与日俱增,甚至连山川河岳,也广阔了许多倍!许多年来,众天尊从星辰中采集矿脉,甚至直接从虚空深处,将星辰搬运到仙道世间,镶嵌在仙道世间边缘,移星造陆!” “若无师尊,仙道世间哪能发展到今日这般盛况?每一个天尊坐下,管辖的山川河岳,哪能从远古之时的数十万里甚至数万里,扩展成现在数百万里疆域?仙道世间哪能似今日这样,方圆亿万里,仿若无边无垠?” “可惜,世间天尊虽不少,却多是贪生怕死之辈!” “在得知师尊重临世间的消息之后,四方天尊知晓深渊地狱和仙道世间的大决战,已经来临,于是他们早就一个个高举仙国,带着门人弟子,以及数以百万计的生灵,前往虚空深处,寻找新的星辰安家避难去了。他们哪里愿意管仙道世间里,芸芸众生的死活?师尊创出永恒之法,在宇宙星海之间,给仙道苍生指了一条明路,可那些沽名钓誉的天尊,却沿着此路,一路逃命去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叹惋不以。 “我自寻我道。” 横江沉吟一声,道:“他们要走,就随他们去吧。若我失败了,那些离开仙道世间的天尊,至少能给我仙道世间留下一线生机。不至于等到深渊诸魔占领仙道世间之后,苍生死伤殆尽,世间除群魔以外,再无一个活物。” 众人一阵沉默。 廖长空看了看独孤信,悄然言道:“那紫霄天尊,惦念你不知多少年,甚至在紫霄宫外,给你铸造了一座神像。我本以为,那种痴情种子,多半是秉性不坏,如今看来,亦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人。” 独孤信自从强行把境界提升至天尊以后,身上气度越发的缥缈出尘。 如今独孤信的相貌虽和当年在墟城和横江初次相见之时一样,可身上气度,与横江曾经在梦中见到的神女,已是越发相似。她和横江梦中神女,本是同一人。当年在桃林中,和横江对桌饮酒的女子,也正是远古之时的朱雀天尊。 独孤信却不在意,道:“横兄转世轮回万世,我亦随他一起轮回。只是我道行有限,轮回百世之后,就再也谈查不到横兄转世轮回的痕迹,无法与他生生世世做道侣,于是就在山间建了一座草庐静修。那紫霄天尊,不过是在我静修之时,路过我山下,于云端见过我一次罢了。我与他仅有一面之缘,他是什么人,与我何干?” 廖长空道:“可那紫霄天尊见了你一面之后,就念念不忘,成就天尊之后,还给你铸就一座神像。后来,那紫霄天尊因一直惦念着你,因此心魔滋生,难以摆脱。他嘱托东方未明,去封魔岛谋取魔血,想要研究深渊魔尊大自在魔头的手段,来除掉他的心魔。” 独孤信冷然道:“庸人而已,妄为天尊!” 廖长空不再多言。 数日后。 荧惑使者驾驶金船,自远空而来。 船上载着一位天尊,正是不久之前,与众人有过一面之缘的旭东天尊。 金船靠近之后,旭东天尊一跃而至,直达宙船, 荧惑使者翟青衣掏出一根绳子,绑住了宙船的船头和船尾。 旭东天尊朝众人见礼,又刻意走到横江面前,道:“前番与道友见了一回,我竟没看出来,道友竟然就是万世之师,真是惭愧,听闻道友在寻找佛门三位天尊的踪迹?” 横江道:“正是。” 旭东天尊道:“当初,共有十几个天尊,在深渊地狱十八层和群魔激战。三位佛门天尊因被十余位魔尊团团围住,故而身受重伤,我等奋力冲杀,才将他们救出。如今那三位佛门天尊,早已去了佛门灵山,正在养伤。” 横江道:“多谢道友告知!请道友回到仙道世间之后,帮我传一个消息去灵山,就说我已准备动手,请法臣天尊,前来助我。” 旭东天尊很是爽快,道:“我必将消息送至灵山!听闻你这万世之师早有谋划,要干一票大的,为此不惜舍身入轮回,历经万世大劫之苦。你连这等苦恨,都能承受得住,我实在佩服!不久之后,我必会与法臣天尊一同来助你,共同见证我仙道世间生死存亡之大事!” “善!” 横江眉毛渐渐舒展开来,朝前方驾船的翟青衣点点头。 翟青衣以金船拖拽三宝宙船,朝虚空飞去。 过不得片刻,周遭虚空,波纹翻卷。 金船与三宝宙船一同倒转了过来,头下脚上,紧接着两艘船飞离了深渊地狱第七层,来到深渊地狱第六层。 翟青衣这才停下两船,解下绳索。 横江对众人言道:“此战之后,从深渊地狱第一层到深渊地狱第六层,难免会毁于一旦。你等不是天尊,无需再次耽搁了性命,且随荧惑使者一起,速速回仙道世间去吧。” 船上除了众位天尊之外,余下之人,有独孤家弟子、夏侯家弟子、以及三宝天尊一脉众多门人子弟。其中独孤家弟子与三宝天尊坐下弟子,全被独孤剑与三宝赶上了金船,众人挤鱼干一样,上千人挤在一艘长宽数十丈的金船上。 唯独夏侯家弟子,死活不肯离去。 横江等那两方弟子离去之后,掐指算了一算,才对夏侯翼道:“你留下也好,我这儿正有一桩机缘,留待于你。”! 第五百二十二章:永劫 空心杨柳山是一座巨大的山脉。zi 此山是仙门巨擘殒落之后,肉身不朽,化作大山,方圆数十万里,似遮天之屏。 由宇宙深处俯视,山如巨碗,中间往下凹陷,边缘与中心之处,高低相差数万丈! 山脉西方,有一座险峰,高达万丈。 此峰位于重峦叠嶂深处。 峰顶建着一座佛寺。 佛门无藏天尊的道场,就在此地。 阵阵佛音,响彻群山。 隐隐约约间,山间有异香随佛音而来。 往昔在此峰道场上开坛讲法之人,是此地主人无藏天尊,今日却换了一个天尊。 法臣天尊在此讲法,已过了三天三夜。 一座法坛,位于佛塔正面。 法坛上盛开白莲。 法臣端坐在白莲之上,周遭听他讲法的佛门弟子,数以万计。 佛门弟子的僧袍,分作三种颜色,其一为朱红色,其二为明黄之色,其三为月白色。且僧袍的款式,也有所不同。 如今,佛门三大天尊坐下,诸多弟子,全在此地,听候法臣讲法。 这些人一个个神色肃穆。 只因法臣天尊在讲法之前,就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今日极有可能是,是他最后一次,给众僧人讲法。 讲法第三天黄昏,法臣缓缓闭上了嘴唇。 这位佛门天尊最为强横的真传妙法,名作闭口禅,此僧人本就不是一个擅长言辞的天尊,这回讲道三日,已是难能可贵。 讲法完毕之后,众僧开始发问。 有僧人问道:“天尊已长生不老,春秋鼎盛,为何此次讲法,可能是最后一讲?” 法臣答道:“贫僧另有要事,不得不去做,也不能不去做。去了之后,多半会身死道消。” 有僧人问道:“天尊不惧么?” 法臣言道:“以身殉道,固所愿尔,有何可惧?” 有僧人问道:“我仙道世间和深渊地狱,已激战了无数年,互有胜负。群仙在诸魔面前,虽未有胜势,可诸魔却奈何不了群仙,天尊何必以身犯险?” 法臣言道:“自无数年前,上古群仙与上古诸魔相遇,双方争战,未曾停止。我仙道世间,且战且退。你等未曾生在那个时代,或许不知,那十八层深渊地狱,原本就是我仙道世间的疆域。诸位应该在一些典籍里面读到过,有关黄泉九幽与九霄天宇之词。这九幽与九霄之词,意味着上古苍生,立身于天地之间,往上有九霄,往下有九幽,加上他们自身所处的那一层,一共是十九层世间。可事到如今,我仙道世间,已只剩下这最上面的第十九层,至于下方十八层,已全成了深渊地狱!” 此言一出,群僧眼中或多或少都出现了几许震怖之色。 法臣又道:“这么算起来,如今世间苍生认为我仙道世间和深渊地狱,一直以来相持不下互有胜负的局面,只是表象。而真相就是,我仙道世间十九层天地,被深渊诸魔侵占了十八层,只剩最后一层!” 有僧人问道:“为何此事在世间没有记载,也无言语流传?” 法臣言道:“苍生醉生梦死,不愿面对现实。众天尊业因屡战屡败,早已绝望,又因万世之师传下了永恒与轮回二法,众天尊在永恒之法里,悟出了高举仙国,逃离这仙道世间,前往宇宙虚空深处,寻一座星辰,开辟一方净土,避而不战,苟且偷生的心思。” 有僧人问道:“难怪这几年来,我仙道世间里,有许多天尊,不约而同高举仙国,飞向宇宙虚空深处,原来都是为了苟且偷生!” 法臣言道:“正是如此。” 群僧问道:“天尊高举佛国离去?” 法臣摇头道:“我佛慈悲!” 群僧漠然。 良久之后,才再度有僧人开口,问道:“天尊三日讲法,所传授众多法门,与我佛门另两位天尊所传道统,稍有不同,不知此事何解?” 法臣言道:“百万年前,我曾在万世之师坐下听道,其后才拜入佛门,将万世之师的永恒之法,与佛门法统,相互印证,相互融合,再坐禅三千年,终于找到了我自己的道统,就此证道,成就天尊果位。” 有僧问道:“敢问天尊,万世之师的法统,为何能与我佛门法统印证融合?” 法臣说道:“老师的道统,何其广袤!那永恒之法与轮回之法,表面看来只有两道法门,实际上却将光阴二字,阐述得淋漓尽致。” 僧人问道:“请天尊详解。” 法臣说道:“上下四方曰宇,古往今来曰宙。宇极为空间,宙即为时间。不论是瞬间还是永恒,不论是今生还是轮回,都涵盖在时间之内。故而,万世之师的轮回之法与永恒之法,合在一处,就已囊括了瞬间与永恒,此法贯穿过去现在未来,实乃我仙门当中,至高无上的妙法!” 僧人问道:“不知万世之师此法之下,出了多少个天尊?” 法臣说道:“青龙天尊与朱雀天尊是万世之师至交好友,皆因万世之师而证道天尊。我因万世之师的法门而成就天尊,算是其三。三宝天尊有三宝宙船一艘,算其四。独孤剑圣是万世之师门下弟子,算其五。那深渊地狱第七层遗知山镇守府夏侯家先祖,因听了万世之师讲法,而悟出以身试魔之法,算其六。广寒天尊得万世之师讲法数日之缘,因而征得天尊,算其七。紫霄天尊因机缘巧合,途径朱雀天尊闭关之地,瞻仰了万世之师曾刻在山崖上的半卷道书,因此证道,算是第八个。华阳洞天主人也得了半卷道书,却因复原浅薄,在证道天尊那一刻,走火入魔,虽成就天尊之位,却神志不清,直接杀到了深渊地狱深处,不知所踪,他算是第九个。九崇山妖尊陆慎,已经踏出了证道天尊的最后一步,他只差一步就能成就天尊道果。如今万世之师和陆慎早已见过,必定已补全了九崇山修炼法门的缺陷,陆慎距离天尊,已经只差半步,算是半个天尊。” 万世之师门下,天尊九个半! 群僧皆惊。 就连那无藏天尊,眼中亦抑制不住惊诧,问到:“证道天尊,名与器缺一不可。我仙道世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尊的道号法名,须得天意认可,方能证道。因道号法名不同,每个天尊成道之路也不同,修行法门更不相同。我未曾亲身体会过万世之师开坛讲法的场面,实在难以理解,为何万世之师能以一己之力,传出二法,那二法之下,竟出了九个半天尊!” 法臣闭上了眼睛,回忆起当年万世之师开坛讲法的场面,眼神带着无穷回味,道:“老师一音讲法,众生随类得。” 无藏问道:“群仙呢?” 法臣道:“群仙各自得道,如今已有天尊九个半……” 日渐西沉,夜幕降临。 一束金光,自东面天空,飞驰而来,停在法臣讲法的道场上空。 法臣看了看那金光中的船只。 荧惑使者翟青衣驾驶金船,朝法臣天尊拱手道:“天尊有礼了,万世之师在深渊地狱第六层,已经等候多时。” 法臣点点头。 众僧起身行礼。 法臣指着停在一旁的金船,叹道:“自古以来,我仙道世间从不缺英雄豪杰。千万年前上古之时,有空心天尊,悟透一个宇字,却半途殒落,尚未传下完整的道统,就身死道消,只留下这一艘得‘上下四方曰宇’真谛的金船,留在世间,却无人能悟出金船里的奥妙。百万年前的远古时期,万世之师腾空出世,悟透了一个‘宙’字,因有空心天尊的前车之鉴,万世之师在悟道之后,就答应了稷下天尊的邀请,将永恒与轮回二法,传给世间苍生。如今若万世之师殒身,我仙道世间,必将永劫受沉沦!” 闻言,众僧跪伏,无不悲切。 法臣天尊登上金船,与荧惑使者翟青衣一起,腾空而去,直达深渊地狱第六层。 横江在此,已等候多时。 就连大阵也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北方玄武之位,无人镇守。 “老师有礼了!” 法臣天尊朝横江拱手一礼,走到大阵北方,盘膝坐下。 不一刻间,法臣身后,已显现出了一道奇特的身影,这身影乃是一只大玄龟,却蛇头蛇尾,极其怪异,这正是北方玄武之影像。 横江位于中央。 廖长空在东,独孤信在南,独孤剑在西,法臣在北。 大阵已成。 “急急如律令!” 横江大喝一声,空中二十八宿星辰爆亮,二十八道星光自宇宙虚空深处,如玉柱一样冲击而来,照射在几人头顶。 此刻,这深渊地狱第六层,天地魔气陡然变淡。 尤其是五人布阵之处,光芒透亮,魔气为之一空,放眼百万里, 视线再无阻碍。 三宝天尊似贴身侍卫一样,站在横江身边,寸步不离。 “且慢!” 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自远空深处传来。 横江暗暗皱眉,朝声音传来之处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裙,就连肌肤也雪白无瑕,欺霜赛雪的女子,自虚空深处疾驰而来,落到了大阵北方。 在场众人,全都认得这个女子。 尤其是廖长空,眼中暴怒之色毫不遮掩,目色愤怒至极,盯着此女,怒斥道:“贱人!你来干什么?” 此女正是广寒天尊。 她看了看在场之人,忽而拱手行礼,道:“当年,是我意气用事,铸成大错。还请诸位给我一个机会,将功赎罪。” 廖长空冷声道:“滚!” 独孤信道:“按照横兄当年的想法,这北方玄武阵势,本该由你主导。可惜,你心眼太坏,难堪大任。今日之事,事关重大,你留在此地,我们绝不放心。事已至此,我也想不到其他的办法,唯有将你一剑斩了,免得你再生是非。” 听闻此言,广寒天尊眼神一颤。她宁可与青龙天尊为敌,也不愿意与朱雀天尊为敌,只因朱雀天尊的手段与杀心,比起青龙天尊,一直都要强盛几分。 “唉……我知道你们不肯信我。” 广寒天尊叹了一口气,道:“可我今日来此,真是想将功赎罪。” 无人相信她。 横江则说道:“你若交出三魂七魄里的一魂一魄,我可暂且信你。” 听闻此言,广寒天尊眼中闪过一丝绝望,道:“难懂你也不肯相信我了么?难道你不知道,当年我所作的一切,全都是为了我们俩人着想?” 横江冷然说道:“你为我着想,就要害了阿青?” 广寒天尊道:“我只想一人独占你,难道此事也有错么?” 横江点点头,面容坚毅如铁。 “唉……” 广寒天尊再度一声长叹,道:“我可以交出一魂一魄,让朱雀天尊掌控在手。如若我做出了对不起仙道世间之事,朱雀天尊可用朱雀离火,将我那一魂一魄,烧得魂飞魄散。我若损了一魂一魄,必将元气大伤,你们那时候若要杀我,易如反掌。” 一言至此,广寒天尊果真拿出了一魂一魄。 只是此刻间,广寒天尊脸上神采,已大不如前。 独孤信挥手收了广寒天尊的一魂一魄,冷冷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广寒天尊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横江,却见横江全然不理她,于是广寒天尊越发的失魂落魄,默默的站在一旁,不再多说。! 第五百二十三章:仙道横行(全书完) 众天尊布阵等待,静候深渊诸魔杀来。紫you阁 www.ziyougE.com 横江位于大阵当中,另有谋划。 这段时间里,仙道世间群仙,已知晓深渊地狱之事。 无藏天尊与相空天尊,领着佛门众弟子,来深渊地狱第六层见了横江一次,随即带着众僧,返回仙道世间。仙道世间群仙里有不少道君,也随着旭东天尊,来拜访了横江,又和佛门高手一同去了。 群仙回到仙道世间之后,整顿世间苍生,继而高举仙国,前往虚空深处。 这些天尊的仙国当中,住满了芸芸众生。 若横江此举失败,仙道世间将永劫沉沦! 为了给仙道世间留下一线生机,留下仙门种子,横江才与众天尊商议,带着苍生远赴虚空深处,免得被一网打尽,斩尽杀绝。 不久后。 一座地狱之门,出现在第六层深渊地狱。 深渊诸魔杀来…… “诸位,生死在此一举!” “仙门生死,尽在你我之手!” 横江抬头看着天际深处,沉声道:“我等若败,将死无葬身之地。我等若成功,我仙道世间,自此横行在宇宙虚空!” 三宝天尊站在一旁,热血澎湃,呼喊道:“伐魔求道!仙道横行!” 此刻,留在深渊地狱第六层的,并非只有诸位天尊以及夏侯家子弟。 有许多慷慨激昂的仙人与道君,悍不畏死,甘愿留在此刻,见证这一战。 这些人,数量亦有十万以上。 “伐魔求道!仙道横行!” “伐魔求道!仙道横行!” “伐魔求道!仙道横行!” 群仙声嘶力竭的呼喊着,呼声惊天动地。 深渊诸魔似蝗虫一样,在众多魔尊的带领下,从地狱之门里飞了出来。他们见到仙道世间只有十几万人留在此地,却妄想阻挡数不胜数的深渊诸魔,顿时群魔心生傲慢,以深渊地狱群魔的语言,挑衅仙门中人。 魔声鼎沸,沉闷如雷。 “来得好!” 横江赞叹一声。 群魔数量数不胜数,横江不惊反喜。 整整三日之后,地狱之门里再无深渊诸魔出现,而聚集在空中的群魔,已多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天空都被他们遮住了。 群魔身形如云。 遮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这时候,才有一尊高达千丈,犹如巨山一样的大魔,从魔群里稍稍飞出,站在了距离横江大阵千里之外,朝横江拱手施礼,再以魔尊无上手段发声说话,轰然有言:“老师有礼了!” 这老师二字,惊得群仙神色大变。 在场的几位天尊,都认得这个魔尊。此魔正是在仙道世间里,赫赫有名的深渊大魔,魔名大自在。 横江却冷静如山,道:“魔尊何出此言?” 大自在魔尊道:“百万年前,本尊潜入仙道世间,恰逢老师讲法。本尊三生有幸,在老师门下听讲。如今,我已大军压境,老师虽天纵英才,却独木难支!老师不如转投我深渊地狱,做我深渊的万世之师,可好?” 横江冷然言道:“如此说来,你那大自在魔典,是在我门下听道之后,才创出来的?” 大自在魔尊道:“这都是老师的功德。如今我诸魔战阵,仅仅有条,纹丝不动,也全然是老师的功德!” 横江却笑了,道:“你那一身大自在法统,既然得自于我,我就该将之收回来,今日时辰已到!” 大自在魔尊道:“请老师赐教!” 仙道世间和深渊地狱,无数年来激战不休。 如今这遮天蔽日的群魔,比起百万年前,已有了太多的长进。 百万年前的深渊诸魔,熙熙攘攘,阵型杂乱无章,冲杀之时一窝蜂朝前冲,全无阵势可言。 今时今日,阵势森严,军容整齐。 按照大自在魔尊的说法,这些全都是大自在魔尊百万年前,在仙道世间假冒仙门中人,自横江讲道之时,学来的。至于这些东西,到底是从横江之处学来,还是在仙道世间各处学来,横江已不想多问,也不必多问。 “四象动!” 横江衣袖一挥,大阵已开始运转。 四位天尊隐隐与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合一,二十八宿星辰齐齐运转,而周天星辰,也在这一刻间,变得明亮无比。 “轮回立!” 横江再度一声暴喝。 无尽光芒,自阵中升起。 虚空深处,深渊地狱第一层,在横江说话之间,爆发出勃然光彩。 整层深渊地狱,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在宇宙虚空当中飞驰。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深渊地狱第一层和深渊地狱第二层相撞,紧接着撞上了第三层,第四层,第五层,直达第六层。 空中群魔,也被金光罩住。 六层深渊地狱,合在一起。 天地动摇。 横江与群仙所在的这第六层深渊地狱,遭受到前五层深渊地狱的冲击,顿时山崩地裂,整个天地险些四分五裂,还好有金光罩住,这才没有崩离分析。 “六道轮回,立!” 横江再度暴喝一声,聚在一起的六层深渊地狱,焕发出足以刺瞎人眼眸的光辉。 这一刻间,包括大自在魔尊在内的深渊诸魔,一个个眼神大变。 大自在魔尊首先感觉到不对,顿时传讯群魔,齐齐杀向横江。 可惜,四位天尊布置的大阵,接引宇宙虚空无限星光,把横江护在其中。 而就在这一刻间,数不清的气息,自大阵当中滋生出来,缠绕在横江周身,那每一道气息,都似蕴含着赫赫仙威,都似乎是一个仙门高手。那些气息里蕴含的威能,至少也是纯阳仙人实力,相当一部分是道君实力,而最强盛的则有天尊实力。 就好比有无数纯阳仙人,数以百万的道君,数以千计的天尊,重叠在横江身上。 这一刻间,横江似乎就是天地之主宰! “远古群仙,加诸我身!” 横江暴喝一声,举起手掌,对准天空。 数不清的道术、仙法、神通,自横江手中里绽放出来。 就好似数千天尊,百万道君,亿万纯阳仙人,齐齐施法。 空中群魔虽多,可魔尊却也只有上百,如何敌得过横江这般手段?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大自在魔尊迎着前方袭来的万千手段,不闪不避,怒吼道:“你仙道中人,果真是奸诈无比!你明明有两种法统,可百万年前开坛讲法之时,却只将永恒之法讲清楚了,却对轮回之法语焉不详!原来你真正的杀招,就是这轮回之法!你以轮回之法,将仙道世间历史上战死的古代群仙,以逆转光阴光阴的手段,恢复了他们的早已烟消云散的魂魄,再掌控这些魂魄,驱动上万天尊,百万道君之威,诛杀我等!” 横江摇头,冷然笑道:“现在才知道,晚了!” 仙道世间与深渊地狱,自上古之事开始激战。 战争历史,何止百万年、千万年,上亿年。 这些年间死在深渊诸魔手中的天尊,数以万计。 横江如今召集而来的,也不过是这无数年来,死在第一层深渊地狱到第六层深渊地狱的仙门高手之魂。 可就算这样,横江掌中显现出的无数道术仙法,足矣将此间群魔,诛杀得干干净净。 轰隆隆! 道术仙法之威,响彻长空。 紧接着,那些天尊、道君、纯阳仙人的气息,从横江手中飞了出来,杀向高空,截杀群魔。 战火如潮。 诸魔无力抵挡。 就连那矗立在虚空深处的地狱之门,也被打得支离破碎…… 而横江高举的手臂,也在这一刻间,渐渐化成了虚无。 阵中四位天尊,齐齐看向横江。 只见横江的肉身从手臂开始, 渐渐消失,紧接着整个身躯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闪烁着灵光的魂魄,站在了大阵当中。 这远古群仙之威,全靠横江一手支撑,哪怕他如今实力高深,亦是支撑不住,肉身化作了灰烬。 独孤信悲呼一声,“横兄!” 廖长空则一言不发,只想朝横江扑过来。 “别动!” 横江只剩魂魄,口不能言,以仙门传音之法道:“群魔被诛灭之后,他们魂魄与血肉之精,将会留在这一处由六层深渊地狱聚拢而成的天地里。你们的责任,就是维持这座大阵,将群魔死后之精气,纳入大阵之内。再将那些受我召唤而来的远古群仙之魂,纳入阵中。我要借群魔之精气,立下我仙道世间轮回之法!” 众人闻言,皆尽不语。 独孤信和廖长空纵有万般担心,也只得听从。 “六层深渊地狱,正合六道轮回……六道轮回,立!” “自此我仙道世间众生,死后可从六道轮回转世投胎,以前生功德多寡,决定如何转世。分为仙道、人间道、畜生道、阿修罗道、饿鬼道、地狱道。” “夏侯氏因以身试魔之法,带有三分魔性,可入驻六道轮回之阿修罗道。” “佛门普度众生,法臣可镇守地狱道。” “三宝可驻仙道。” “至于人间道、畜生道、饿鬼道,群仙可自行处置。” 横江之声,犹如天地法令。 众位天尊与周围群仙,齐齐凝视着横江。 横江沉默许久,又道:“百万年来,我历经万世轮回,转世重修万次,只为了将轮回之法,完全掌控在手。可惜以往之轮回,并非是真正的六道轮回,如今六道已立下,我理当成为第一个轮回之人,借此轮回之事,查漏补缺。” 独孤信呼唤一声:“横兄……” 横江摇头打断,道:“我转世重修之后,今日重现在战场里的远古群仙,将紧随我之后,自六道轮回里转生。不久之后,死在其他十二层深渊地狱里的远古群仙,也会受六道轮回,感召而来,在此转生。断则百余年,长则千年、万年,我仙道世间在历史上殒落的群仙,将尽数回归!到了那时,仙道横行,仙福永昌!” 横江一言至此。 六道光芒,自他周身显现而出,变成了六扇大门。 紧接着,就有一座座宫殿,出现在六扇大门周围,分别显现出仙道、人间道等等名字。 一条大河,流淌在诸多大门之间。 河边有一座石碑,叫做黄泉河。 夏侯翼身形一闪,领着夏侯氏众人,飞到了阿修罗道那座大殿当中,驻守其中。 横江的魂魄亦是化作一道光,飞进了六扇大门当中的一扇,正式那仙道大门…… 这一刻间,空中群魔,已经死伤殆尽。 独孤信朝三宝天尊道:“群魔已灭,此阵由你替我执掌南方朱雀七星,我入仙道世间,寻找横兄去!” 廖长空一咬牙,道:“你莫要忘记了我们的约定!” 独孤信头也不回,道:“本尊一言九鼎!” 那广寒天尊沉默许久,忽而身形一闪,飞到了那六座大殿之前,化作一个老婆婆,站在黄泉河边。 河上出现了一座桥。 广寒天尊所化的老太婆站在桥头,身边摆着一口锅,手中捧着一只碗。 三宝天尊迷惑不解,道:“广寒天尊你这是何意?” 广寒天尊道:“老师也许又会万世轮回,他若还记得以往的事情,只怕又会被那两个女人抢占了先机,我需早做出谋划……自此之后,世间只有孟婆,再无广寒天尊。往来阴魂,喝我一碗孟婆汤,前尘往事皆忘!” ………………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