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号》 序幕 “格蕾特”安安静静地站着,任由布伦特的各种摆弄,他给“格蕾特”系上漂亮的粉色蝴蝶结,修剪指甲,还拿梳子缓缓地给它梳理毛发。他一只手给“格蕾特”做最后的修饰,另一只手飞快地在Sidekick手机键盘上打字。不一会儿,手机发出“哔”的一声,一抹微笑浮上了他的嘴角。 突然店门前的窗户被车灯照得透亮——那个老太太到了。“格蕾特”像是知道自己马上要回家了,开始躁动起来。等回到家就会有人喂它好吃的,还会把它当成人一样宠着。对狗来说,实在没有比这更美的事儿了。店门口,一辆巨大的别克车缓缓停到了车位里。 布伦特把Sidekick手机放进口袋,像往常一样为她开门。“格蕾特”兴奋得活蹦乱跳。 “哦,我的乖宝贝。”老太太叫道,“你可真漂亮!天哪!你的手艺更加好了呢。她看起来可真漂亮!” 这位宠物美容师站在一边,静静地微笑着,默默地接受老太太的赞美——她是这世上少数几个能真正理解他为什么会选择这项职业的人。 “哦,我的宝贝儿可真漂亮。”她说,“真漂亮!真漂亮!” 他从不锈钢桌上把“格蕾特”抱了起来,轻轻放到地上。法国贵宾犬可不轻,但他很早就知道这老太太不喜欢别人动作粗暴,所以故意轻手轻脚的,好让她高兴。她给小费时出手大方,是个难得的好顾客。因为她出钱买他的服务,她越高兴就意味着小费越多。这样走的时候大家都能心满意足。 “你的活儿干得太漂亮了。”她说着一只手把支票递过去,另一只手从他手里接过狗绳。他又提议说,下次可以把“格蕾特”直接送回家,但也明白自己不能过分殷勤。提过就好,过犹不及——开车的自由对她来说很重要,要是他再三坚持,她或许会误解成是对她开车技术的侮辱。 “别傻了!我完全能自己来接我闺女回家。我知道你愿意送狗狗上门,但我刚好在附近。” 他们俩人都笑着接受了这个显而易见的谎言。无论是店家和顾客、男人和女人、富人和穷人、老人和年轻人,互相之间玩些文字游戏本是稀松平常。而他们俩涵盖了以上所有的关系,甚至可能更多。 他们俩几乎没有共同点,但她却是他最喜欢的顾客,也是他的店刚开张时最早的那批客人之一。那时布伦特在摸爬滚打中学习着经商之道,但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对他不离不弃。自始至终,她都能平静面对,耐心等待他重新走出困境——一个几乎完美的顾客。 尽管今天店里没有别人,她还是偷偷摸摸地把三张二十块塞进他手里,仿佛是在躲避某种看不见的威胁,或是在提防国税局的耳目。她就爱玩这种游戏。但她一个老太太能有多狡猾呢?他们两人之间这些亲密的小动作无非是找些乐子,况且还能给他带来些油水。 老太太出门以后,他锁上了门,金属锁发出“咔嗒”一声巨响,在静悄悄的店里回荡。他像往常一样,耐心地站在那里,等到她的车消失在远处才关了灯。他又看了眼Sidekick,看是否有新信息。 什么都没有。 布伦特把手机塞进牛仔裤的后袋里,把白大褂挂在钩子上,然后向里屋走去。他打开沉重的铁门,并用一块砖顶住。他的小卡车就停在外面。 他走到一条白脸德国牧羊犬的笼子前,打开门给它系上狗绳。他其实完全可以不系,但他已经习惯了在开着门的时候决不让狗自由乱跑。对于店里的规矩他总是严于律己,这让他成为一个更优秀的商人。毕竟,他就是一个商人,一个白手起家的商人,掌控着自己的店铺、自己的人生和自己的未来。一个野心勃勃的企业家。 他把卡车的货箱门放下来,然后轻轻拍了一下。牧羊犬早已熟谙这套动作,所以噌地跳了上去,顺从地走进固定在车厢地板上的笼子里。他把狗绳解了下来,锁上狗笼,然后朝店门走去。 他正要走回去关灯锁门的时候,牧羊犬叫了起来,狂吠一阵后又发出一串低沉的吼叫,用爪子扒着笼子的门闩。 布伦特关了灯,又检查了下明天要用的清理修剪物品。他转身从后门出来,走到卡车边。牧羊犬的焦躁不安让他觉得很奇怪。 “怎么了,伙计?是不是又有浣熊在附近出没?”他问道。 狗在笼子里上蹿下跳,身上的毛全都竖了起来。布伦特不明白这条狗是怎么了,把砖块踢到一边,准备关门。 一个身影从他身后闪了出来,伸手抱住他的头。一只戴了手套的手伸向他的下巴,而另一只手一把揪住了他的头顶。两只手同时朝反方向一扭,拧断了他的脖子,他的尸体倒在水泥地上。 凶手把一块黑色油布摊在地上,接着把布伦特的尸体滚到油布上。他把裹成蚕茧似的尸体竖了起来,慢慢放倒在卡车车厢上的狗笼旁边。狗低垂着头,露出一种少见的恐惧神情。它忧心忡忡地嗅着油布包裹,眼睛却一直盯着凶手。不管是什么物种,猎杀者之间总是惺惺相惜。哪怕是在那些所谓的家养动物身上,仍然残留着对猎杀、冒险和弱肉强食的敬畏之心。 但这在人类身上,或许并不适用。 凶手关上了厚重的铁门,又确认了下门确实是被锁上了。然后他钻进卡车的驾驶室,开着车消失在黑夜里。 第一章 <er top">一 艾米·凯伦在星巴克一边排着队,一边看着店里另一头的一群顾客。他们充满活力,嬉笑打闹着,显然他们彼此很熟,而且关系很好。她完全可以过得像他们一样。她还不到三十,身材苗条,扎着根马尾辫。她一身职业打扮——卡其裤,V领无袖衬衫,外搭一件夹克。非常得体,毫不夸张。她喜欢这种风格,并且把它叫做“休闲正装”。 长长的队伍缓慢向前移动,她的眼睛不禁又瞟向围坐在五张桌子旁边的那群人。他们大声交谈,谈话间充满了愉悦和亲昵,一点都不在意有谁会听到他们的谈话。相反,他们看起来很欢迎别人加入。她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走到柜台前。 “嗨,艾米!今天要来个面包圈吗?”服务生问她。 “不了,我得走了。我约了人。”她回答道。 “看来你是打算‘边开车边喝’了啊?” “是啊,算是吧。”艾米过了一会儿才听出他这话听着像“饮酒驾车”。 “你下次也留下来参加个聚会嘛!”他一边说,一边瞥了眼正在不断增加的那群人。 艾米有口无心地说了句:“我会尽量参加的。我保证。” 服务生没有问她要点什么。艾米每个星期二都来报到,店员已经不需要再问了;他们早就记住了——卡布奇诺,大杯,四块糖。艾米付了钱,去边上等她的咖啡,不禁又看了一眼那群充满活力的年轻人。他们看起来好开心。 几张桌子被绳子围了起来,还有两个人正把一条巨大的横幅挂到店里的角落:蓝色的横幅上用鲜艳的黄色写着Deafcoffee.com,这下绝不会有人看不见了。 一个年轻人站到讲台上,示意大家安静,于是周围的笑声慢慢停了下来。他引起了艾米旁边在等咖啡的两名顾客的注意。 “他们那些人是干什么的?”其中一个问服务生。 “这是失聪人群的咖啡俱乐部。”艾米主动解释道。服务生看了她一眼,微笑着继续用蒸汽给牛奶打泡。 “是嘛!”那个年轻人回答道。他这才注意到艾米,一米七左右的身高,算上包大概110斤左右。她的肤色一半是晒出来的,一半是用美黑喷雾精心喷的,而且这时他才完全注意到她健美的身材。她的妆容完美无瑕——很显然她在那上面花了好多时间——眼睛是淡褐色的,周围画着淡淡一圈眼线,脸颊上涂着同样浅浅的腮红。今天她把红褐色刘海全部拢起来,梳进马尾辫,脸上清清爽爽。“你和他们是一起的吗?”他问道。 “不是。”她回答道,“呃,其实也算。我是说,不,我和他们不是一起的。我是说,我对他们略知一二,但是,我不认识他们。” 年轻人一脸茫然。服务生过来把艾米的卡布奇诺放在柜台上,就连他也听得一头雾水。 “这个很难说清楚。”艾米嘟哝道。她经过他们身旁,走出门去。她身后,聚会正要开始。 <er h3">二 在“全手语视频传译服务中心”的一间小房间里,艾米在一台巨大的电脑显示器前面坐了下来,正对着显示器上方的摄像头。通话过程中,拨打电话的失聪人也会坐在一台类似的显示器前,脸处于全屏状态。一个小小的“画中画”屏幕能让艾米看到,自己在电话另一头的对方眼中是什么样子。一开始,她自己看自己觉得很别扭。但很快她也就接受了——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她的手语动作能让对方看见。现在她已经几乎完全不在意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耳麦。这种调整只是个下意识的动作;而调整她的心态以适应每个通话方的感情需求要困难得多。事实上,这份工作经常让她感觉情绪像被掏空了一样。她只能自己提醒自己,走廊两边的每个办公室里,视频传译的译员们都得面对这种感觉。 视频传译在取代老式失聪人士电信设备(全名telecommunications Devices for tDD”)方面已经取得了很大进步,而以前这种设备是连接有声和无声世界的唯一途径。tDD只限于传译文字,但因为打字和阅读非常花时间,所以沟通极其缓慢。而因特网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随着高速视频压缩技术和网络电话技术的出现,一个失聪人和一个听力正常的人能像在同一个房间里一样对话。这就意味着失聪人群能更好地融入主流社会。 在美国,有超过一百万人把美国手语作为主要语言,使它成为继英语、西班牙语和中文之后的第四大常用语言。但与前三种语言不同的是,在使用手语交流的过程中,面部表情、肢体动作以及手语使用者的手势扮演着相当于语法和上下文的重要角色。 与普通电话业务一样,视频传译服务也由联邦通信委员会监管。除了全手语公司之外,很多公司也签约提供这种服务,而这些公司的办事处正如雨后春笋般在全国各大主要城市出现。来自全世界的通话业务的密集程度决定着手语译员的工作时长,因为每天都有越来越多的客户使用这种业务,工作人员的数量也在不断增加。 来电的失聪人必须要能接受手语译员,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进入他们生活中最私密的部分。法律纠纷,恋人间的争吵,小孩在学校生病,听力正常人群中常见的事情同样也会发生在失聪群体当中。视频传译业务的存在就是为了消除有声和无声世界里电话业务的不同——两者都应该是便利并且私密的。 别想太多了,艾米对自己说,该干活了。她把腿上的电话线拿开,同时检查线有没有插好。电线绕到下面的412系列Rolm牌商用电话机上,而电话机则连接着办公室里的电脑主机。她一侧的耳麦伸出来一个麦克风,对着她的嘴。让摄像头和显示器对准自己后,艾米开始敲打键盘,接进来今天的第一个电话。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大概12岁的男孩子。艾米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她看起来甚至有点兴奋过度。 “嗨,韦斯!”她用手语说。他挥了挥手,用手语回复,但没有说话。“嗨,艾米!” 他要拨打的电话号码出现在电脑屏幕上,电话系统开始帮他转接。铃响了两声后,有人在电话那头接起了电话。 “嘿,韦斯!”艾米的耳麦里响起一个声音。 她把耳麦音量调低,然后对着摄像头用手语说,“你今天要过来练习吗?” “我来不了。”韦斯撅着嘴用手语说,“我被禁足了。” “别跟个胆小鬼似的。”她比划道,“你偷偷溜出来不就行了嘛!” “不行。”韦斯比划着说。 “来嘛!你肯定不会挨骂的!”艾米大声说着,语气强烈而热情,好让年轻的来电者感觉到他朋友反驳他时所有微妙的语气变化。“说真的,伙计,别人不可能比我们强!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过半决赛,然后杀进地区决赛!” 韦斯用飞快的手势急切地回答着。不像艾米,他并不出声——他只用手语,艾米看到后对着麦克风清晰地翻译出来。 “你们今天自己练习吧。星期六比赛开始前我去你家。没有人能打败我们!”艾米把这些信息传译过去。 另一个电话里,艾米必须摆出一副阴沉而带有指责意味的脸孔。屏幕上出现一个看起来十分严厉的男人,穿着一件灰色西装,配一条红色领带。他背后耸立着一个巨大的书柜,装满了法律相关的书。他气势汹汹地对着艾米奋力比划,两手时不时地拍出响声。 “我的客户不会接受四十万美元的庭外和解协议的。事故发生时你的客户已经是法律意义上的醉酒状态,这点上我们觉得陪审团肯定会站在我们这边。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不仅要出示警方的监控录像,还要出示另外一段录像,上面显示你的客户几天前在另外一个聚会结束后同样醉酒驾车了。”艾米对着麦克风一一翻译。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微的尖叫,看来对方律师听到这些消息很不高兴。 接下来的电话中,艾米的眼眶红了,她时不时需要停下手语,擦掉眼泪。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尽量把它当做一个工作来完成,但是她做不到。她艰难地继续着,一边暗暗希望自己别难过到需要暂时中断,一边翻译着来自耳麦的那些令人心碎的消息。 “这个病叫‘非霍奇金氏淋巴瘤’,是一种免疫系统的癌症。”她用手语说,尽管她压低了声音,喉咙还是哽咽了。“如果我们当初及时发现的话,或许还有更好的方案。我很抱歉。恐怕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是尽量让她不要太痛苦。” 屏幕上的女人听到这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后,哭出了声。艾米迫切地想要说些安慰的话,或是表达同情或鼓励,但也知道,她的工作不允许她表达自己的意思。FCC有严格规定,视频传译译员必须遵守“缄默法则”——他们的功能类似于一台机器,仅此而已。 下午,艾米为一个漂亮的女学生翻译,这个女孩打手语时手上还拿着一本烹饪书和一杯红酒。她一脸坏笑。 “你应该做鲨鱼烤肉串配米饭。”艾米翻译道,“但最好让他来烤——男人喜欢用火!然后,你们可以在按摩浴缸里再来点儿甜点……” 年轻女孩伸手去拿红酒时,艾米的工作也结束了。一段新恋情开始时那种愉悦的笑声回荡在她的耳麦里。 这时,屏幕被一个18岁男孩热情洋溢的双眼充满。艾米凑近摄像头,像那个男孩一样,也用自己高高的颧骨和笔挺的鼻子填满了他的屏幕。 “我们走吧。”她用手语说,“我们这就去做!”她一边笑一边比划,“我不敢相信我们这就要结婚了!一个小时后来接我。如果我们赶不上飞机就完啦!” 艾米把那个男生的回答翻译过去。“不是要满21岁才能结婚吗?” “不是。”艾米把她耳麦里的声音转换成手势,“是要满21岁才能进赌场……” 艾米摘下耳麦,走出传译室来到走廊。她看见磨砂玻璃后面的人影,知道那些玻璃后面也有很多电话在进行中。每天,发生在夫妻同事、朋友敌人、家人陌生人之间的各种变化无常的对话,让她身心俱疲。她做这工作才几个星期,而每天向她倾泻而来的人类情感,其丰富程度仍不断让她惊奇。 她走进休息室,从自动贩卖机上买了听可乐和一块巧克力棒,然后坐到她朋友凯西·梅娜德身边。 “天哪!”她心烦意乱地说道,“作为一个母亲,要是我女儿私奔去拉斯维加斯,我肯定希望有人能告诉我!” 凯西一边继续翻弄手里那本最新的《时尚》杂志,一边说道:“我觉得西莉亚还太小。在你担心她私奔前,还有的是你要担心的事呢。” 凯西和艾米从大学时代起就是朋友,而当艾米需要找一份新工作,事实上是开始从事新的职业时,凯西一直在旁支持她,是一个真正的好朋友。 “但不管怎么说,16岁就结婚?你简直就想打电话给她父母,然后大叫‘把她关起来!’”艾米回答道。 “我不觉得FCC会希望看到你这样。记住,电话开始以后,你仅仅只是一个……” “……拨号音,是啊是啊,我知道。”艾米说。她多希望自己今天传译过的那些揪心的处境中,她能帮上忙。她摇了摇头,“我简直不敢想象,明天那个可怜的女人起床听到那消息后该是怎样的心情。” FCC规定,视频译员在电话过程中听到的任何内容都不得向第三方透露。就算谈话中提及犯罪活动,他们也不能向当局汇报。译员置身于来电者最私密的秘密中。通过严格执行这项“缄默法则”,得以保证来电者的谈话会像他们面对面谈话一样私密安全。泄露谈话内容会被判刑,而检察官一定会拿任何愚蠢的大嘴巴来杀鸡儆猴。 “这让你意识到,牧师们都听到了些什么劲爆的内容。他们有时候也一定会忍不住想透露的。”凯西说。 “难道牧师不是最擅长抵制诱惑吗?”艾米问。 “希望如此了。”凯西答道。 “希望那些牧师是感到厌恶而不是受到诱惑。我在这儿见到的有些东西,我从这儿离开时再也不愿去想了。”艾米说。 “我刚刚就看到了你说的这种。”凯西说,“整个视频电话过程——没穿衣服!要是像布拉德·皮特那种帅哥没穿衣服也就算了;偏偏是像拉里·金那样的干瘪老头子!我一直磕磕巴巴的,因为我实在没有办法强迫我自己看得太仔细。” “我知道那个人!瘦瘦的,头发稀稀拉拉的,嘴唇很厚,还有个纹身……” “……是企鹅纹身,在他裆部附近!就是他!”凯西叹了口气,“我的霍华德。有一天我一定要嫁给他!真是失聪人群体中的奇葩,妈呀!”她开玩笑说。 “哦对了,说到‘那个群体’,我得回去工作了。一会儿见。” 艾米站起身,拿起她的可乐罐子和糖纸,把它们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晚上下班了想去喝一杯吗?”凯西对着她的背影喊道。 “不了,谢谢。我去不了。我有事儿。”艾米回答说。 凯西一脸怀疑地瞄着她。“哪种‘事儿’?”她问道。 “我要去维特克的选举集会。” “去参加还是去干活儿?” 艾米顿了一下,不确定自己应该表现得多生气。“你知道我可以边参加边干活儿的。”最后她说道。 “你又不是要从政!我们还是去喝一杯吧!”凯西说。 “他们花钱雇了我!我不能临阵脱逃——他们需要一个译员,否则他们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他们就没法了解他们讨论的问题是什么了。” “你才不是为了什么问题或是他们那些人去的。你说你想在这里工作,这样你的工作时间比较正常,但是你却还为失聪群体做翻译。” “那只不过是个集会,没什么大不了的。”艾米说。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走出了休息室。凯西从休息室探出身子来喊了声。 “你还是再考虑考虑跟我去喝酒吧!” <er h3">三 走在巨大的沃尔特E华盛顿会展中心,艾米被总统选举的气势吓到了。墙上到处贴满了横幅和标语。议员和代表们在大帐篷里签到后,有人把他们领到楼里的各个小会议室里。分会场将进行战略讨论、基层选举研讨会和挨家挨户上门拉票的各种战术研究。尽管离选举还有好几个月,但看起来任何可能的拉票渠道都已经用上了。 艾米开始从事现场翻译时非常兴奋;或许是因为与视频传译服务不同,现场翻译更倾向于直接与人交流。在她和她服务的人群之间没有任何技术障碍。今天她会面对数千观众进行翻译,而不必在两个人谈论私人问题时当传话筒。发言人或许有些夸夸其谈,而讲话的主题更是与真相相去甚远(她觉得这在政界是家常便饭),但至少不会置她于两边为难的揪心处境。她可以保持相对超然的心境。 艾米进入礼堂后从正面朝讲台走去。她脖子上挂着无限制通行证,警卫随便扫了一眼,就挥手示意她去正在搭建讲台的一堆人那里。艾米绕到后面的更衣室,拦下一个助理求助。 “不好意思。”艾米说,“我要找维特克先生的竞选协调员杰奎·霍奇。请问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知道。我们这儿结束以后有个总结发言,我猜他们应该是在做最后的润色。右边第三个更衣室。”他回答道。 “太好了,谢谢。” 艾米找到那个房间,敲了敲门,没有人回答。她打开门,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 “有人吗?霍奇小姐?”她试着喊了两声。 她刚走进去,里面浴室的门突然开了,杰奎·霍奇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 “哦,我的天哪,格伦!你要让我一晚上都像个牛仔似的合不拢腿了!”有个女人叫道。 霍奇三十出头,是个丰满性感的金发美女。她正用毛巾把头发裹起来,身上一丝不挂。她身后是总统候选人格伦·维特克,看见艾米后他猛地跳回霍奇刚刚走出来的浴室。霍奇飞快地转过身来。 “艾米!我的天哪!你来早了!我,呃,我……你能去外面等我一下吗?” 艾米转过身,走到更衣室外面带上了门。 <er h3">四 格伦·维特克正如鱼得水。这个政客在三万人面前声情并茂,不时敲击着讲台。他恰如其分地拿捏着听众的情绪,似乎大家全成了他手中的棋子。 艾米站在讲台的右边,为坐在前两排的一群人做手语翻译。杰奎·霍奇远远地站在墙边。 “这个政党是怎么了?”维特克咆哮着,“我们的基本价值观怎么了?这个政党曾经赖以生存的高尚道德去哪儿了?” 艾米偷偷瞥了眼维特克,又飞快瞥向霍奇,手里仍然不停地做着翻译。 “女士们,先生们,我向你们承诺,如果你们帮助我获得总统提名,我就把你们的政党还给你们!我会把一个有担当的政党还给你们!” 他用手示意高声呼喊的人群安静下来。 “人们现在都不再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这不是曾经养育了我的国家,我不想让我的孩子成长在这样的国家。” 艾米脸上掠过一抹淡淡的鄙夷。 <er h3">五 集会结束后,艾米穿过人群,绕到后台等着拿她的报酬。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向她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我只想跟你打个招呼。我是莎朗·维特克,格伦·维特克的妻子。” 杰奎·霍奇正拿着艾米的支票走过来,见此情景愣在了原地。 “很高兴认识你。”艾米一边回答,一边伸出手去。 “感谢你今天过来为他们提供翻译服务。我觉得这真的很重要。” “你这么说太客气了。” “你见过我丈夫了吗?”莎朗问道。 “我们碰到过,但还没正式见过。”艾米回答道。 “杰奎!”莎朗大声问杰奎·霍奇,“你看见格伦了吗?他是不是在洗澡?”莎朗回头对艾米说,“他每天要洗三次澡!” 格伦·维特克向她们三人走来,杰奎·霍奇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格伦。”莎朗说,“你见过艾米·凯伦了吗?她是你的手语翻译。” 格伦·维特克脸色刷地变白了。 “你怎么了?”莎朗问他。 格伦·维特克像是死神附体似的僵立不动。 “他今晚肯定累坏了。”艾米主动打圆场。杰奎·霍奇瞪大了眼睛,看着艾米向格伦·维克特伸出手。“很高兴终于能认识你了。对你,”她对格伦·维克特说道,眼睛却瞥向一旁的杰奎·霍奇,“我可是久仰大名。” 格伦·维特克迟疑了一下,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也是,艾米,很高兴认识你。”他停了一下又说道,“非常感谢!” “不用客气。”艾米对他微微一笑。 艾米转过身,从杰奎·霍奇手中接过装着支票的信封。 “上啊,牛仔!”她转身走开时轻轻说道。 <hr /> 注释: 第二章 <er top">一 第二天,艾米来到公司,早上短暂休息时间过后,她像往常一样戴上耳麦,敲了一下计算机键盘,接进下一个电话。 “欢迎使用全手语视频电话传译服务。请问您想呼叫的号码是?” 显示器中弹出个画面,一个大块头黑人出现在屏幕中。他身后的背景看了让人恶心,到处堆满垃圾,但这个男人却怡然自得地窝在La-Z-Boy躺椅里,脚翘得几乎和头一般高。有几个小孩在他身边跑来跑去,根本不在意满地的垃圾。这个男人开始比划手语。 “我想打给一家婚礼用品商店。”他“说”道。 艾米点点头,看到电脑屏幕上出现的电话号码,区号是704,在北卡罗来纳州夏洛特市。她的耳麦里传来拨打号码的声音。 一个女人接起电话,“迈克尔婚礼用品店,很高兴为您服务。” “您好,我是全手语视频电话传译服务公司的112号手语译员。有一个视频转接电话呼叫贵店,”艾米说,“您了解视频电话传译服务吗?” “非常了解。乐于效劳。”对方回答道。 “请说吧,先生。”艾米用手语告诉躺椅上的男子。 “你好,我想订购你们商品目录上的几条裙子。”他用手语说道。艾米把他的手语翻译成语音告诉婚礼用品店的人。 “好的,先生。非常高兴为您服务。”女店员答道,“请告诉我商品目录编号。” “5-0-7-0-0-0-6-5。”男子“念”道。 “好的,您想订什么?”女店员问道。 “我想订5件45号的‘永恒记忆收藏系列’和5件99号的‘美好时光系列’。对了,45号系列我要白色的,99号系列要象牙色。尺寸从8号一直到10号。”他“说”道。 “没问题。您还有其它需要的吗?”女店员问道。 “我还要10双‘多米尼昂’露趾鞋和10双不露趾的。7码、7·码、8码、8·码、和9码,每个尺码各两双。” 女店员向艾米重复了男子订购的内容,而艾米把它翻译成手语告诉坐在躺椅上的男子,他点头表示肯定。 “‘崔妮蒂’面纱有白色和象牙色的吗?”他又“问”道。 “是的,两种都有库存,您需要每样5条?”店员抢先问道。 男子咧嘴笑了,“是的,谢谢。我要的就是这些了。” 店员又重复了一遍订单,“请问您用什么方式付款?”她问道。 “Visa信用卡。”男子回答道,扬了扬手里的信用卡。他报出卡号、有效期限和三位安全验证码,店员重复一遍让他确认。很快,交易完成了。 “您希望我们送货上门吗?”店员问道。 “是的。”男子答道,“地址是田纳西州查塔努加市,4213园林大道145号,邮编37411。”他看着一张纸比划着。艾米听店员重复了一遍地址,然后翻译成手语让那个男人确认。 “感谢订购。”店员说道。 “谢谢。”男子“答”道,用遥控器结束了视频通话。 艾米舒了口气,靠在椅背上。好奇怪啊,这个男的竟然要这么多结婚礼服?他看上去可一点不像是做生意的。如果他要转售这些东西,为什么又不用纳税识别号呢?他可是直接从商品目录上按零售价订购啊。算了,管他呢。艾米已经放弃试图去了解客户,以及他们奇怪的讲话方式和打电话的目的了。来电的客户中总有些让她摸不着头脑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她自己打电话时说的话恐怕别人同样无法理解。尽管在这家公司呆的时间不长,但她发现其实大多数对话听起来都有些支离破碎,这当然不是因为人们言语粗鲁或有意回避什么。只有通话双方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他们之间的对话内容在外人听来,会因为缺少上下文而一知半解。现代社会节奏紧张,大家打电话时都尽可能提高效率,在短时间内传递尽可能多的信息。 她敲击键盘接入下一个电话。 “下午好,欢迎使用全手语视频电话传译服务,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她用手语“说”道。 “说”这话的时候,她面部表情严肃。在这工作一段时间后,她可以认出许多老客户。只要她正常上班,她的工作日程难免会和一部分客户的工作日程同步。一些客户是沟通工作,另外一些客户中有许多是孩子上学后白天在家尽享清净时光的全职妈妈,也有许多是因病无法外出,或者是整天无所事事喜欢煲电话粥的人。 塞米是她熟悉的客户之一。他大概四十五岁,表情冷酷,虽然言语有礼,但也绝不是你想邀请他共进晚餐的那种人。他不友善也不粗鲁,怎么说呢,就是一个怪人。他今天跟往常一样衣冠不整,油乎乎的头发杂乱地梳向一侧,衬衫没系扣子,露出毛茸茸的肚腩,耳朵上戴着大号的助听器。 “我想要打一个到东欧的国际电话。”他比划道,“我想应该没问题吧?” 艾米用手语回答,“当然可以。请告诉我电话号码,您想找谁?” “我要找的人叫莱尼,他知道视频电话怎么打。”他答道。 电话那头,有人拿起话机,艾米的耳麦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 “喂?”声音很粗,听不出是哪的口音。 “我是塞米,你现在手头有多少货?”塞米先生用手语比划,艾米用语音翻译给电话那头的人。 “我靠,现在是他妈的半夜,你有病啊!” “我这儿可不是,我说了算。”塞米“说”道。 “见鬼,我客户多了去了,不缺你一个。” “他们可不像我那么大方啊。废话少说,快回答我的问题。你现在手头有多少货?有新货吗?” “嗯,我这儿有些新玩意,我想你会喜欢的。”莱尼语气软了下来。 “和上次不一样?” 塞米从旁边桌子上的一摞照片中抽出一张,是儿童色情照片。一个孩子摆出诱惑的姿势,艾米感到一阵恶心。 “你可要小心,除了网络,用其它渠道传递这玩意儿风险很大啊。犯了事,被抓的人可是你——我可一点关系也没有。” “所以我作了加密。”艾米强迫自己继续翻译。 “怎么样,你想从现有货色中选一个,还是要一个定制的?”莱尼问道。 “定制的。” “我会给你发一两张照片,你决定要哪个。” 艾米在耳麦中听到敲击电脑键盘的声音,一会儿,塞米的电脑发出轻轻的提示音,他赶忙查看笔记本屏幕。 “收到了。”塞米说。他丝毫不顾忌艾米在场,直接从旁边的打印机打出图片。 “不错吧。”艾米听到那个口音很重的家伙说道,“她们都很嫩。你要订一个吗?来些特别的?” “行啊,何乐而不为呢?” 短暂的沉默。 “你想要看哪个?喜欢什么口味?”莱尼问道。 塞米拿起一张图片,“她,卡门,怎么样?” “她很可爱啊,非常纯。有什么要求吗?” “把她绑起来。” “有特殊要求吗?”莱尼问道。 艾米厌恶到极点,但她只能继续下去。她心想,能不能假装设备故障来结束这个电话,但她知道这两个人还会通过其他译员再次通话的。 “我要视频,不要只是照片,我喜欢看她们哭喊。” “你想要她哭着喊你的名字吗?这一项目非常受欢迎。” “好的,我喜欢。”塞米说,他没有打手语的时候,手已经在裆部下流地自摸了。“你能保证她是‘纯’的吗?” “像你们美国人喜欢说的,从各方面都是。”莱尼答道。 “成交。多久发货?” “大概两周。不过可不便宜啊。” “价钱不是问题。” “这一两天我会通知你具体发货时间,价钱可能会涨,有附加费用,这你清楚。” “要涨价就拉倒。”塞米瞪着屏幕答道,突然挂掉了电话。 <er h3">二 悲伤心理顾问雷吉纳德·J·布朗医生的办公室是经过精心装饰的。房间风格无论是颜色还是图案整体偏向柔和,同时也突出了个人风格,与华盛顿的城市风格相比泾渭分明,整间办公室充满了南加利福尼亚低洼沼泽地区的乡土风情。艾米注意到房间里挂有反映博福特堡捕虾船生活的照片。雷吉·布朗在维克森林大学获得医学博士学位,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完成临床阶段,但那许多黑白照片里站在及膝深的泥沼中的那个男孩,仍然是坐在艾米身边这个成年男子内心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也是他非常引以为傲的一部分。 不像其他许多医生爱使用高背皮椅,雷吉·布朗医生喜欢坐在波利斯岛出产的柳条椅上。这种椅子不仅价格便宜,夏天凉爽,同时也为刚进来的病人提供一个打破沉默的话题。任何人都可以从墙上的照片了解布朗医生的成长历程。一个医生对自己的过去如此坦诚布公,病人也就容易吐露心声。可能对于来自华盛顿的那些显赫的客户,这样做略显矫情,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医生的业务。 柳条桌的玻璃台面上放着两杯冰茶,艾米隔着桌子坐在医生对面。布朗医生从文件夹中取出记录本。 “那么,今天感觉怎么样?”他问道。 “还好。” “不过你看上去不大好。” “今天工作时遇到个变态的客户。” “你想聊聊那个客户吗??” “我不能谈论客户,况且我在上班前其实心情已经很糟了。” “原来如此,看来我们前一阶段的治疗效果不明显啊。” 她做了个鬼脸,“你知道我的意思。” “你真的认为心理咨询不会对你产生任何作用吗?” “不是,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 “私人?” “我想是吧。” “他是你丈夫,悲伤很正常,尤其现在是他去世一周年的日子。”他停顿了一下,考虑换一个话题,“觉得天气怎么样?” 她低头凝视着地板。 “感觉比之前好多了。”她平静地说。 “雨季已经开始了。” 她点点头。 “我们谈谈那件事怎么样?” “不,我希望今天能快点过去,我一直在害怕今天的到来。”她答道。 “一周年是一个里程碑。”他接着说,“是时候你该继续自己的生活了。” 你说得倒轻巧,她心想。艾米不愿跟医生针锋相对,于是小心地斟酌着要说的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医生翻了翻膝头的文件,向后靠在椅背上。显然,照这样下去会毫无结果,他决定换一种方法。 “跟我说说你的新工作吧,你喜欢吗?” “还好,我刚做了几个月。有时我感觉自己就是个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他重复道,“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杰夫已经死了,而他是我和失聪群体的唯一联系。” “所以,他不在了,你和失聪群体就毫无瓜葛了?” “是的,我就是这么想的。” “这样的想法有些老套啊。”布朗医生说道,“你为什么不重塑一个属于你自己的身份呢?” 艾米在椅子上不安地挪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她问道。 “杰夫是失聪人,我知道他是你与失聪群体的唯一联系。但他不在了,在这个群体中你需要一个新的身份。” “你是说……” “你需要一个继续作为失聪群体一分子的理由。手语译者只是你的新职业,但与你现在的生活完全分离,你需要一个目标。” “什么样的目标?”她问道。 “建立艾米·凯伦自己的形象,找出对于这个群体什么才是重要的,然后抓住它。那样一来,你是作为艾米·凯伦主动成为这个群体的一员,而不是因为你是某人的妻子而被动加入。在杰夫去世之前你是有职业抱负的。你不能只做一些表面的改变,你应该脚踏实地地开始新生活,就好像你计划要在那个圈子一直存在下去一样。” <er h3">三 几名译员正在公司休息室享用午餐。房间前面有一台电视,电视上民主党总统候选人之争正如火如荼,五名领先者唇枪舌剑、争论不休。节目的最后,一名记者采访民主党全国委员会主席克利·比林斯。 “不仅对于各位代表,对于党的领导层来说也是很难作出决定的。我们必须集中力量支持合适的总统候选人夺回白宫。所以我们不能在内部选举中浪费过去数月积蓄的力量。”比林斯朝镜头说道。 “比林斯主席提议不要内斗而将全党力量集中起来推举一人,但如果大多数选民没有明确支持某一位候选人的话,比林斯主席的提议恐怕很难让人接受。”记者最后总结道。 艾米从桌边站起,把剩饭倒进垃圾桶。又是枯燥的一天。这份工作稳定,不用出差,不会日晒雨淋,但大部分时间都很枯燥。哪怕是她感兴趣的话题,她也很少在电话上跟人海阔天空地大聊特聊,更别说现在她要把别人的闲聊翻译出来了,这其中的枯燥无趣程度超出了她的预期。 她关上自己工作间的磨砂玻璃门,坐在椅子上,调整好头上的耳麦,微笑着接进来下一个电话。 “全手语视频电话传译服务,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啊,您好,肯辛顿先生,今天下午过得怎么样?”她问候道。 哈罗德·肯辛顿,做过两任总统的司法部长,现在是当前呼声最高的总统候选人的高级顾问。他正一脸懊恼地盯着摄像头。 “你好,艾米。我很好,谢谢。你好吗?”他说道。 “很好,先生。我能为您做什么?”她用手语说道。 “我需要和克利·比林斯通话,他的号码已经发过去了。” 艾米按号码拨打了电话,等待电话线那头有人接起电话。 “晚上好,这里是全手语视频电话传译服务。有一个来自哈罗德·肯辛顿先生打给克利·比林斯先生的电话。”她对着麦克风说道。 “我就是。”一个声音回答道。 “晚上好,先生。我是112号视频译员,为您翻译肯辛顿先生的来电内容。我想您了解我们的服务吧?” “是的,谢谢你。”比林斯答道。 “很好。现在请讲吧。” “晚上好,哈罗德,民意调查计划今天进展如何?”比林斯问道。 “计划很好,”肯辛顿答道,“结果却不理想。我们投了大笔钱,然而收效甚微。” “不掌握数据的话,你不可能赢得任何选举。我们必须先拿到数据。如果我们不知道人们的想法,党内就不可能推出一位适合的候选人。”艾米一边听克利·比林斯说话,一边用手语告诉肯辛顿。 “噢,算了吧,别跟我来那一套。”肯辛顿用手语答道,“民意调查数据不是用来研究人的,而是用来研究如何取得胜利的。选举的目的就是为了获胜。” “我知道,哈罗德,可候选人不止一个。如果民意调查结果对你来说不理想的话,你们那位不如趁早退出。” “那可就如你所愿了,是吗?”肯辛顿瞪着屏幕说,“汤普森能赢的,克利。你比谁都清楚。” “在所有情况尚未明朗之前,我们不能动用政党的力量支持某个人。” 艾米吃了一惊,她在显示屏上看到肯辛顿瞪大了双眼——她还从未看见过他那样的表情。 “克利,我想你不会忘了我年轻时在军队情报部门呆了好几年吧。冷战期间我们在德国执行过‘蜜罐行动’。我们招募妓女,包装她们,训练她们,安排她们去做东德领导人的情妇。真是肮脏的手段啊,但在那个肮脏的年代不算什么。尽管通过那些妓女我们总能得到想要的情报,但是代价也很沉重。她们总是先于我们知情,因此行动总是更快一步。你永远不能信任她们。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屏幕上,一条白脸德国牧羊犬走到肯辛顿身后。他伸手想去抚摸它,但没够着。 “嗨,‘冠军’,你好吗?”肯辛顿说,“今天的宠物美容师怎么样?天啊,你看上去挺糟糕的,伙计。” 肯辛顿转过头,大声嚷道。 “今天宠物美容师没干活吗?瞧这狗,这样子像什么!”他又转回来面对摄像头,继续与克利通话。 “我现在说的不是民意调查,我说的是把我们的钱和最好的策略留到离选举更近的时候。现在我们争论不休,既浪费钱又浪费带宽。我们必须把一些经费和策略留到秋季冲刺,否则选民会抛弃我们。”肯辛顿比划道。 “宣传攻势非常重要,哈罗德。你必须让选民一直参与到选举中。” “是应该鼓动他们参与,但绝不能让他们产生厌倦的情绪。我们现在每天都更换议题,我自己都搞不清我们在做什么。” “哈罗德,如果你不喜欢现在的竞选方式,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不...” 这时,那条德国牧羊犬突然毫无征兆地跳了起来,一下子咬住哈罗德·肯辛顿的喉咙。老人惊呆了,从座位上本能地跳起,眼睛因为恐慌而睁得大大的,随即身体摔倒地板上,从艾米的屏幕上消失了。 “啊,天啊!”艾米叫道。 “怎么了?”电话那头比林斯问道。 肯辛顿在地板上痛苦地挣扎,转椅被踢到一边,托盘打翻了,上面的咖啡和茶点撒了一地。他抓住狗身上的毛拼命地往下拽,但无济于事。他改用拳头使劲砸,但他人躺在地上,最多只能够到狗的侧面,起不了什么作用。狗叼着他的喉咙拖向一边。他的左手离狗太近根本使不上劲,右手又够不着。他手刨脚蹬,试图站起来,但这只狗体型太大了,他没办法起身。 “电话掉线了吗,女士?”那边比林斯问艾米。 艾米已经被刚才的一幕吓呆了,全身因为恐惧而僵硬。她喉咙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等到肯辛顿已经无力挣扎,牧羊犬踩住他胸口,用嘴狠狠地咬住老人的喉咙。它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爪子撕破了肯辛顿身上昂贵的衣料。 “天啊!住手!住手!”艾米反应过来,一边砸着显示器一边大喊。她从椅子上跳下来,脸几乎贴到屏幕上了。她伸手想去挂断电话,但又停住了,她有权挂断电话吗?这样合法吗?她又转头去看显示器,再次伸手想挂电话却又一次住了手。 “哈罗德,你在吗?”电话那头的比林斯毫不知情,有点不耐烦了。 艾米双手捂脸无力地抽泣起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不知道该怎么去救人。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束手无策地坐在这里?一定要想办法阻止那条狗。 “那边他妈的究竟怎么了?”比林斯开始爆粗口了。 艾米猛地拽掉耳麦扔到地上,然后一动不动地瞪着天花板。 她大声尖叫,“救命啊!” 第三章 <er top">一 麦克·西尔斯探长如往常一样停了下来,缓缓环视着犯罪现场。在警察学校,他们把这叫做“心跳时刻”。在你刚到犯罪现场的时候,先随着你的心跳驻足几秒钟,仔细观察周围,把周围的一切全部吸收进来。此时的视角是一个调查员把握全局的唯一机会。这个时刻有些神秘,调查员与受害者之间会有一种微弱而飘渺的联系。他无法在调查报告中解释清楚这种联系,也无法向陪审团仔细描述。这是只属于他的时刻,值得他报以静默的尊重。 麦克·西尔斯懂得什么是尊重。他小时候经历的鞭挞让他牢牢记住了尊重的意义,后来他把这种概念运用到军队里,用来调教年轻的军官。尽管他已经二十多年没穿过制服了,但他还是按军队的样式留着平头。 队长几次三番要求他系领带他都拒绝了,宁愿穿一件衬衫把扣子全扣起来,外加一件运动外套。年轻一点的探员们总是调侃说,他的外套比他们年纪还大。有时候,他们还真没说错。但西尔斯并不介意。他买的外套都质量上乘,只要他不在倾盆大雨中跑马拉松,一件做工精良的运动外套足以满足他一丝不苟的需要。 他不急不躁。有时候那些罪犯就指望着调查人员急躁呢——急于求成,结果反而多有疏忽。他细致缜密到无可挑剔的程度。他慢条斯理,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他从来没有因为办案程序上的细枝末节,或法庭上律师的交互询问而输掉过官司。他做好了自己的功课。而这份功课在他跨出车门那一刻,就以一种对现场的冷静无言的扫视开始了。今天也不例外。 在哈罗德·肯辛顿位于乔治城的豪宅外面,警察用警戒线把陆续蜂拥而至的邻居们挡在外面。验尸官的手下用担架把肯辛顿从前门推出来的时候,街上的人群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气。还有一些人在胸口划十字,低声祷告起来。 房子里面,犯罪现场技术人员正忙着检查肯辛顿的办公室。他的视频传译机前的波斯地毯上,有一摊滩血迹。他们给整个现场拍了照,把收集的所有物品都做了归类,不到三十分钟就收工了。现场没有搜集到什么证据。他被自己的狗咬死了,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西尔斯探长站在屋外对着警用无线电说:“我会在这边录些口供,然后开始调查。”说完他关掉了无线电。“见鬼!” 一个男人一脸茫然地向他走来。他黯然无光的眼睛都哭红了,但是他那昂贵的外套和领带将他的身份暴露无遗——政治顾问,专门替人处理棘手问题。西尔斯拦住他。 “你有什么事吗?”他问。 “我是丹·班度切克,肯辛顿先生的助理。” “关于这件事,你知道些什么?”西尔斯问。 “什么都不知道。我根本不敢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 “警察给你打的电话?” “是的。他在手机上紧急联络人那一栏把我和他的一个儿子设成主要联系人。” “那狗呢?”西尔斯问。 “警察把它锁在门口的衣帽间了。我连看都没看到它。” “你经常到这儿来吗?” “自从菲尔·汤普森说服他重出江湖,我做哈罗德·肯辛顿的助手已经快两年了。那狗一直跟着他,我真不敢相信会发生这种事,根本说不通。” “所以说,当时没有任何目击证人?” “我到的时候机器还开着。很明显他当时VRS电话正打了一半。” “VRS?” “哈罗德·肯辛顿这几年来听力一直在下降,这也是他退休的主要原因。但他脑子好使着呢。这人犀利得让人害怕,而且智力超群。他用VRS来打电话。” “什么是VRS?”西尔斯又问了一遍。 “视频传译服务。失聪的人使用网络视频电话,通过手语译员跟听力正常的人进行沟通。这让失聪的人和有听觉障碍的人的电话交流变得容易多了。这个技术可真了不起。”他滔滔不绝地赞美道。 “你和他交流的时候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因为我学了不少手语。” “你也用VRS跟他通电话吗?” “有时候会用。用普通的电话机给他打电话他听不见,即使是那种你可以把音量调到很大的电话也不行。房间另一边的人都听见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了,可他还是听不见。就在那时我们了解到VRS这种服务。” “他耳朵听不见了,但还是有一部手机?” “他可骄傲了,探长。他一直带着手机,但事实上只用来发短信。这个号码他已经用了十年了,所以不想弃用。在政界里,表面工夫很重要——否则的话别人就会觉得你很软弱。” “明白。我们说不定应该去拜访一下那个VRS机构,看看他们能告诉我们些什么。你不介意的话,希望你能搭我的车一起去。我需要一个有经验的人帮我听听,或者更准确的说法是,帮我看看,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换句话说是带我摸摸门道。有问题吗?”西尔斯问。 “完全没问题。”班度切克说,“很乐意为你效力。” <er h3">二 艾米坐在休息室的桌子旁,额头上敷着块冷毛巾。她眼睛肿肿的,满脸通红。其他的译员只要一得空就三三两两地来看她,一方面来了解情况,一方面来安慰一下同事。自从艾米那让人吓破了胆的叫声响彻了办公楼里的每一间传译室,凯西就一直坐着陪她。 “全手语”的现场经理卡罗尔·伯迪克把西尔斯和班度切克带进休息室。卡罗尔快六十了,是个矮个子的意大利老太太,对她那些年轻的手下恩威并用,时而慈爱如母,时而像个奴隶主,在和颜悦色给出意见的同时又巧妙地牢牢控制住手下的译员。她把艾米指给西尔斯看。 “好的……凯伦小姐。关于受害者,你能告诉我些什么?”西尔斯问。 “她什么都不能告诉你!”卡罗尔把自己横在西尔斯和艾米之间,语气警觉地说。西尔斯大吃一惊。 “你说什么?”他问道。 “她什么都不能告诉你。FCC严禁译员讨论电话内容、来电者,或是听到的任何内容。”伯迪克说。 “她说的没错,探长。法律上写得很清楚。他们不能向第三方透露他们看见或听见的任何内容。”班度切克也出来解释。 西尔斯死死盯着他。“让我猜猜。你是个律师吧?”他问。 班度切克点了点头,“不幸被你言中了。但是我放弃了个人律师事务所的工作,投身了政治,如果这么说能让你好过点的话。” “不,”西尔斯说,“这一点都没让我好过。而且,这让我无路可走了。” “难道我就不能……”艾米张嘴正要说什么。 “不能!一个字都不许说。”卡罗尔反驳道。 “正是因为FCC的规定所提供的对视频传译的保护,哈罗德才能在听力下降以后,仍然可以充满自信地回去工作。”班度切克解释道。 “他是那么和善的一位老人,”艾米轻声说道。 “是的,他是个好人。”他向艾米伸出手去,“我是丹。我在视频上见过你几次。” “是的,”艾米回答道,“我也认出你了。警察给你打电话了?” 班度切克点了点头。“当时你看见了?”他问。 艾米也点了点头。 “真是好极了。你看见了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却不能向我们透露任何信息。”西尔斯插话说,“好吧,先不管他们说了什么。你看见那个畜生弄死了肯辛顿先生?”他问艾米。 她的脸又红了起来。“狗的名字叫‘冠军’。他很爱那狗。”她轻声说道。 “你说什么?”西尔斯凑近她问。 “他可宠他的狗了。我不敢相信它会对哈罗德做出这种事来。” “你经常在视频电话的时候看见……‘冠军’吗?”西尔斯问。 “是的。它一般都在。”艾米回答道。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它对老人一直都很温柔友爱。而老人对‘冠军’也是。他妻子去世了,孩子们也都成年不在身边,只有‘冠军’一直在家陪着他。” “它今晚看起来有什么异常吗?”西尔斯问。 “不要回答!”卡罗尔说。“不要说任何有关肯辛顿先生外貌的话。” “我问的是狗。它今晚看起来怎么样?”西尔斯说。 “它看起来又脏又乱。肯辛顿先生平时把它照顾得很好;有时甚至都好过头了。看起来‘冠军’胖了些。我猜因为选举什么的,肯辛顿先生没有时间带它出去好好运动。”艾米说。 班度切克听到这里垂下了眼帘,可能因为同意她的观点而感到自责。西尔斯继续写着他的笔记。 “探长,我有无数个电话要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回去工作了。”丹终于忍不住说道。 西尔斯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想了想说:“是啊,我也想不出什么理由再让你留在这里了。我觉得就算你在,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挥手向一个站在桌子旁边身穿制服的警官示意。 “能不能麻烦你把班度切克先生送回肯辛顿家?” 班度切克向艾米伸出手。“我很抱歉你目睹了今晚发生的一切。”他说。 “谢谢。”她轻声回答道。 警官和班度切克出门时,正巧碰上一个男人正穿过“全手语”的前门往里走。 这男人个子高高的,三十来岁,留着一头及肩卷发。他的穿着一丝不苟——白色衬衫配深色西装和领带。尽管这是个凝重的场合,凯西还是欣赏地多了他几眼。卡罗尔·伯迪克噌地站了起来。 “你可不能这么大摇大摆地就进来了。你想干什么?你是跟媒体来的吗?快给我出去!”她大声说。 来人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个棕色皮夹,里面有个徽章。“希斯·拉斯科,美国特勤局。”他说。 “特勤局?肯辛顿当时是受特勤局保护的?”西尔斯问。 “不是,但他老板是。哈罗德·肯辛顿是菲尔·汤普森总统竞选活动中的首席政治战略顾问。” “那么,既然你们没保护他,你为什么会来?”西尔斯问。 “哦,因为特勤局认为我或许能派上用场。”希斯说。 “为什么?” “对于失聪人群,我有独到的见解。”希斯回答道。他把头发拨开,露出耳朵上的助听器。 “一个聋子特勤局特工?”西尔斯难以置信。 “有何不可呢。反正特勤局里每个人都要戴耳机,我一点都不显得突兀。”希斯回答道。 “大家还对着自己的袖口轻声讲话呢。”西尔斯咕哝道。 希斯拉起自己的袖子。“抱歉让你失望了,探长。我连‘秘密解码戒指’都没有呢。” “我看你根本不像是个聋子。”西尔斯嘲讽道。 “我能听见一些,探长。我不是聋子——或许你可以把这叫做‘听觉障碍’。”希斯解释道。 “有什么区别吗?”西尔斯问。 希斯用手指拨了拨西尔斯挂在胸前的远近两用眼镜。“就跟戴眼镜的人和盲人之间的区别差不多。”他说。 卡罗尔和凯西交换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好极了,”西尔斯说,“你打算怎么个帮法?” 希斯没搭话,转身对坐在桌边的译员们说。 “各位晚上好。很抱歉你们今晚遇到这样的麻烦。我保证,我会尽快结束,尽量不给你们添麻烦,可以吗?” 艾米点了点头。 “菲尔·汤普森学了一个美国手语的速成课,学得挺好的。因为我能让他和特勤局的沟通更顺畅,所以哈罗德·肯辛顿让我加入汤普森的警卫队。我也教汤普森先生一点手语。我和失聪人群挺熟的。我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另外,我是从加劳毕业的。”他说。 “加什么?”西尔斯问。 “加劳德特大学?真的吗?”凯西问道。 “那个聋哑人大学?”西尔斯问。 “没错。我修的是犯罪学和心理学。我一开始在计算机与电信欺诈科,后来才去的特勤局。我的专长是为执法部门解析身体语言。” “那应该挺有趣的。你经常和西尔斯探长这样的人打交道吗?”卡罗尔问。 “尽管我们用的手段和战术非常相近,我们要抓的人往往很不一样。”希斯说。 “你是什么意思?”凯西问道。 “西尔斯探长主要处理的是来自地方的威胁。偶尔或许会有个特别厉害的疯子,但他们通常都很粗心大意,所以会犯很多错。我说的没错吧,探长?” “嗯,基本上没错。”西尔斯回答说。 “但特勤局遇到的很多坏人都是非常理性的疯子。他们不会犯低级错误,所以我们必须要强迫他们犯一些他们毫无防备的‘聪明的错误’。” “具体说说你们要怎么强迫他们呢?”卡罗尔问。 “我们有好多方法。”希斯回答道,“比如说,你们当中有谁知道什么是‘把柄’?” “‘把柄?’”凯西重复了一遍。 “你可能一个字都没说,但一个动作或是一个习惯,就可以成为出卖你的‘把柄’。”希斯回答道,“特勤局特工能凭借这样的把柄,在人群中认出有可能正在策划一次恐怖袭击的那个人。” “我怎么听着觉得像是什么巫术。”凯西说。 “其实不是。你每天要面对很多人,这或许对你很有用。我来给你演示一下。” 希斯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画了张脸。然后他在脸上横竖画了两条线,把它分割成四块。 “注意他们跟你说话的时候眼睛看向哪里。从他们眼睛转动的方向,你能获得不少信息。” 他在纸上写了几笔,然后转向西尔斯。 “探长,我会问你三个问题。其中一个问题,请你对我撒谎。” “好的。”西尔斯回答道,“问吧。” “你是哪里人?” “亚利桑那州,凤凰城。” “你最喜欢的甜点是什么?” “巧克力蛋糕。” “你第一辆自行车是什么颜色的?” “红色的。” 希斯写在纸上四个方块中的三个方块里,然后把左下角的方块用笔圈了起来。 “甜点的问题你撒谎了。你真正最喜欢的甜点是什么?” 西尔斯两眼放光,“嘿!你说得没错!哇!你是怎么办到的?” “撒谎比说真话更费劲。更重要的是,撒谎用到的大脑部位也不一样。如果试图想起什么,人们往往会看左上方。” “是吗?”卡罗尔问。 “这不能算是严密的科学知识,却是个实用的技巧,能帮助你判断某人是否在对你撒谎。显然,我们不能把大街上每个有嫌疑的疯子都绑到测谎仪上,看看他是不是打算暗杀总统。所以我们有一些类似的小技巧帮我们排除那些‘普通的’怪胎。” “那你怎么能知道谁在撒谎呢?”西尔斯问。 “当人们想要编造些什么的时候,他们一般会看左下方。”希斯回答。 “太酷了。”凯西笑着说。 西尔斯探长把他的笔记本往后翻了几页。 “我可以记些笔记吗?”他问。 所有的人都看着他。 “这可能会对我正在调查的达马托警官的案子有帮助。”他略有些尴尬地说。 “没问题啊,你尽管记。不过,我包里还有些我们训练时用的作弊小抄。大家都来拿一张吧?” 他拿出几张。西尔斯拿了一张折了起来,放在外套口袋里。 “好了,我觉得我们已经占用你太多时间了。还有问题吗,探长?” “暂时没有了。凯伦小姐,我建议你回家好好休息。如果你想起任何可以告诉我们的事,请给我打电话。”他递给她一张名片,“我的手机号码就在背面。” 希斯跟着西尔斯走出办公室,关上了门。 “我觉得你从她身上问不出什么来了,虽然她本来也没说多少。”等他们走得够远了,希斯说道。 西尔斯翻了翻自己的笔记本,回头看了眼办公室,然后说道。 “你觉得她能承受得了吗?她能在不谈论这一切的前提下得到心理咨询吗?”西尔斯问。 “我也不知道。这项技术还很新;我觉得应该还没发生过类似的事件。或许她的医生能给她开些药,你知道的,能让她睡得好一些。”希斯说。 <er h3">三 艾米在床上辗转反侧。她床头的钟显示现在是凌晨2点38分。她睡不着,那个场景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冠军”紧紧咬住哈罗德·肯辛顿喉咙的恐怖画面。这狗是被什么附体了才会做出这等事来? 她已经几个星期没有为肯辛顿做过翻译了,这本身就是件奇怪的事儿。他是个大忙人。很多人都想找他。他和白宫,几个大腕级新闻主播,甚至加拿大和英国的国家元首谈话时,她都“在场”。这一切让艾米感到非常兴奋。他们大多与菲尔·汤普森的总统竞选有关,但剩下的都是他的患难之交,因为他在漫长的职业生涯中曾对许多人伸出过援手。 而她,目睹了他的死亡,却束手无策,只是像个孩子似地尖叫。她又翻了个身,无法摆脱自己深深的罪恶感。她用一只手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握成了拳头,一遍又一遍地打着枕头。 她什么都没有做。 她无法想象,他当时知道她能看见,除了指望她能帮他做些什么,什么都好,脑子里还在想些什么。他想到他的孩子们了吗?他们是否在他弥留之际出现他脑海里?又或许他想到了汤普森竞选中的未完事项?他是否觉得克利·比林斯在他中断电话时会做些什么?他是什么时候意识到,他将在艾米的注视之下死去? 她又转向床的另外一边;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他当时一定盯着摄像头,迫切地希望她能想办法救他。相反,她只是坐在那儿,呆呆地看着,帮不上任何忙,任由一个她了解并且敬仰的人以一种可怕而孤独的方式死去。 她哭了起来,把头埋进枕头,怕哭声会吵醒西莉亚。她祈祷,没有人会知道,她是如何背弃了哈罗德·肯辛顿的信任。 <er h3">四 艾米把晨报摊开在厨房桌上,西莉亚正在旁边地板上玩得起劲。艾米整晚几乎没合上眼,本就有些恍惚,加上头痛就更有些昏昏沉沉了。电话铃响的时候,她吓了一跳。 “喂?”艾米有气无力地说。 “嘿!你今天怎么样?”凯西问。 艾米瞥了眼报纸头版上关于哈罗德·肯辛顿之死的报道。“冠军”的照片下面的标题写着,它已被送至养狗场,目前正在等待法官的判决,决定它是否会被认为是凶猛动物而处决。 “我没事。”艾米说道。 “虽然我看不见你,但我敢说,你在撒谎。”凯西说。 艾米疲惫地笑了一声。 “你没怎么睡吧?”凯西问。 “嗯,没怎么睡。要不就是西莉亚在哭,要不就是我在梦里看着‘冠军’咬住那个可怜的老人的脖子。”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看报纸呢。我还是无法相信他已经死了。我一直都在为他做现场翻译,而且他就住在我家附近。” “艾米……”凯西说。 “他曾经住在我家附近。”艾米纠正了自己。 “但你们又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你们也没什么交集。”凯西说。 “说的也是。” “他只是你翻译业务的一个客户。我承认,住得近或许让你从他那儿接到了更多的活儿,因为只要你找到能帮你看孩子的人,你马上可以去。而且,是的,我也知道他也喜欢你帮他做视频传译。每次他排到我的时候都会问我你在不在。” “真的吗?”艾米问,“他真是个好人。” “我说,你需要出去走走,让你暂时忘了这件事。” “我走不了啊。西莉亚在……” “我过来带西莉亚。我要3点才上班,我可以带她去小公园玩。你可以趁这个时候睡一会儿。”凯西说。 “我不想睡觉。每次我一闭上眼睛,那画面就不断出现在我眼前。” “或许西尔斯探长说得对,你是该去看看医生。”凯西答道。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你跟布朗医生说起这事儿了吗?” “我不能说。你知道他们不许我说。” “你没必要把那些血淋淋的细节都告诉他,只要跟他说你看见有人在你面前死了。”凯西说。 “你觉得这件事会对我造成影响吗?”艾米问。 “我不相信这件事会对你没有影响。”凯西说,“换做是我,我肯定会受影响。更何况,你去年刚失去丈夫。” “是啊,或许是这样。”过了一会儿艾米说道。 她把报纸上关于肯辛顿死讯的那一块折了起来。 “你需要我帮你带点什么吗?”凯西问。 艾米看了眼折起的报纸上“冠军”的照片。她迟疑了一会儿后,说道。 “不用了。事实上,今天我有事要办。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要是你能帮我看一会儿西莉亚,我要出去办点事。不会很久的。” “我一会儿就过去。”凯西说。 “谢谢。” <er h3">五 艾米看着笼子里狂吠的狗,显得有些犹豫不决。正在一旁训狗的工作人员过来招呼她。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他问道,声音飘渺而含糊,一听就是个失聪人的声音。 艾米不由自主地惊了一下,反而把他们两人都吓到了。她脸红了起来。 “是的。你是工作人员吗?”她一边打手语,一边用嘴型说着。 “是的,”他回答道,看见来访的人能用手语显得很高兴。“我叫吉姆·斯凯尔顿。有什么能帮你的?” 吉姆说话时无论声音还是音调都和她丈夫很像。在杰夫去世一年以后,能再听到这个声音,她像是获得了一些慰藉般松了一口气。 “你好,我是艾米·凯伦。我想看一看前几天警方带来的那只德国牧羊犬。”她说。 “它被关起来了。”他回答道。 “我知道。我只是希望能看它一眼。” “你是主人吗?” “不是,我只是,我只是想看一看。仅此而已。”她不安地说道。她也不知道这样能解决什么问题,但冥冥中觉得想要至少看一眼那狗;仿佛看见“冠军”就能帮她理解,为什么它会去攻击它和善可亲的主人。 他环顾四周——周围没有别人。他一边招手示意她跟他走,一边开了门。一只狗被单独关在一个封闭的隔离区里,与其他动物隔离开来。 “就是它了。”吉姆说。 艾米瞪大了眼睛。冠军比视频里看起来更加凌乱不堪。 “我不明白它为什么……”她正要开口,那只狗突然在笼子里朝他们扑了过来,咆哮着恶狠狠地露出它的尖牙。他们同时向后跳了一步。 “坐下!”吉姆吼道。 “哦,我的天哪!”艾米叫道。 那条狗试图攀爬笼子的铁条,从笼子的缝隙中伸出爪子,吼叫中把口水甩得到处都是。 “这是怎么了?”艾米叫道。 那狗继续吼叫着,跳到笼门上,结果向后摔去,又重新跳起来咬铁丝网。艾米惊慌失措地跑出了狗场。 <hr /> 注释: 第四章 <er top">一 艾米今天在全手语公司上的这一班,难得一切风平浪静。帮助完一名少年和他的指导教师讨论家庭作业后,艾米准备接听下一个电话。这时,凯西敲敲门,探进头来。 “4号线上有你的电话。”她说。 “谁会打到这儿找我?”艾米问道。 “不是办公室电话,是转接电话。有人指名要112号译员服务。”凯西解释道。 “好的。”艾米答道,看见电话机上的指示灯在闪烁。 “你开始有一定知名度了,太好了!”凯西说。 “这可难说。”艾米答道。 “听着,通常情况下,一名新译员要达到被客户‘指名服务’的程度需要数年时间。一般来说,这种服务都是针对某一专项领域,比如一名失聪的西班牙客户要和一名听力正常的英语客户通话,这种情况下他们就需要一名译员既明白西班牙手语和美国手语的区别,又能够在手语与语音之间相互转换。有些译员专门为科学家或是学者就某一特定学科进行传译——只要谈话内容涉及很多行业用语或有很多专业术语,那就该他们出场了。翻译他们使用的专业术语需要译员能够掌握一些特定的语言手势。不过,说不定这个客户是你的粉丝呢。”凯西最后一句话明显带有调侃的意味了。 凯西说的有理。但艾米仍是个新手,并且她也没有任何特定领域的专业知识——除了有几个她在做现场翻译时结识的客户,有时为了保持联系,打电话时会直接找她服务。客户喜欢找熟悉的译员,艾米也喜欢接到这样的电话,毕竟都是熟人,工作中有时能够看到友善的面孔大家都很开心。 她按下电话系统上的4号线,对着麦克风说:“全手语视频电话传译,我是112号译员,有什么能帮到您的?” “我被骗了!”耳麦里传来一阵吼声。艾米皱了皱眉,调小了耳麦音量。 “对不起!请您不要大声喊,我戴着耳机呢。还有,抱歉——您想和谁通话?”艾米问。 “我不知道。你转的电话!你来告诉我!”电话那头的女人答道,说话声音还是很大。“你们这些人就会欺诈我们做小本生意的!把裙子还给我!” 艾米皱了皱眉头,不明白这个女人在说什么,“女士,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没有在您那里买裙子啊。” “不是你。前几天有人通过你翻译在我这订了几条裙子。” 艾米传译过不少通过电话订购目录商品的情况,她隐约记得是有人订过裙子。“请问您是哪位?”她问道。 “我叫黛安·斯缪顿,是夏洛特市迈克尔婚礼用品店的店主。上周你帮我在电话中处理过一个订单,订购十条裙子送到田纳西州的一个地址。” 艾米又回想了一下。“是五条白色的和五条象牙色的吗?”她问道,心中暗想难道自己翻译错了订单内容。 “没错!把裙子退给我!”黛安大声说道。 “退给您,女士?”艾米有些疑惑,她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是顾客而是商家主动要求退货。 “他用的信用卡是偷来的。”黛安继续说,“我按照你告诉我的地址发货,但那个地址不是真的地址。” “您说‘不是真的地址’是什么意思?”艾米问道。 “这个地址是那种私人邮箱地址,提供地址的邮箱租赁公司可以提供打印、邮箱、收发等一体服务。但这种租用的邮箱地址往往听上去就像是一个家庭地址或私营公司地址。”黛安解释道。 艾米知道这种邮箱地址,事实上,她自己也有一个。杰夫在世时租用了一个,以便他们长时间出门在外时邮件不会塞满住所的邮箱,那样的话,别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家里长期无人。这是一种很好的安全措施。她可从来没想过有人还会在意寄送的地址是租用的邮箱地址还是真实的家庭地址。 “我知道了,那个地址是个租用的邮箱地址。可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啊。”艾米说道。 “这个租用邮箱地址会自动转发包裹到另一个地址,在非洲!”黛安又忍不住喊了起来。“我的裙子正被寄往地球的另一头,而我手里却只有一张伪造的信用卡。我必须知道那些骗子到底是谁。”她义正辞严地要求。 艾米的脑袋大了,她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我很抱歉,女士。我不知道打电话人的地址。他是使用网络电话拨进来的,拨电话的人可能在世界上任何地方。我不敢相信他使用这种卑劣手段对待您,您肯定是这种情况吗?”艾米问道。 “当然肯定。”电话中可以明显听出怒意,“我刚和邮箱租赁公司通过电话,他们告诉了我自动转发的下一个地址,在乌干达!我寄出的裙子送达的第二天就被送往乌干达了!” “您可以追踪货物吗?比如说与承运方联系?”艾米建议道。 “他们用的不是FedEx或UPS,”黛安哀叹道,“他们使用的是普通邮件,虽然运输时间长,但别人完全无法追踪。只要包裹寄出,特别是离开了美国,就不可能找回了。”电话里能听到她的抽泣声,她止住哭声继续说,“我们做的是小生意,损失十件裙子几个月就白干了。尤其现在是淡季,我承受不起这样的损失。” 艾米绞尽脑汁想找一个解决办法,但无能为力。 “你们能追踪打电话的人的位置吗?”黛安最后问道。 “不能。”艾米告诉她,艾米上岗培训时就了解了相关技术。“打电话的人使用的是网络电话,不像普通电话一样有号可查。所以他可能在隔壁,也可能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 “我不敢相信这些骗子可以无所顾忌地拨打国际电话。”黛安恨恨地说。 “只要他们给美国公民打电话,我们就必须转接。”艾米解释说,“即便我们可以定位网络电话使用者的位置,其实我也不确定这在技术上是否可行,但我也不能那么干,因为联邦电信委员会明令禁止。根据相关法令,我们不能披露通话者的任何信息。” “就算他们犯了法也不行吗?”黛安质问道,“我只不过损失了几条裙子,但是某个地方有一个合法的信用卡持有人正在努力追查谁偷了他的信用卡号,用的什么手段,这也不行吗?” 艾米被她的气势吓住了,回答时都有些吞吞吐吐,“是的,女士。法律没有规定例外情况。即便技术上可以做到,我们也不能插手。” “我真不敢相信。”黛安不哭了,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坚定起来。“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必须有人采取措施才行。你们怎么能坐在那里帮助坏人犯罪呢?你们是同犯!”她质问道。 “女士,我们没有违法。”艾米回答,“我们只是帮助人们通过电话互相沟通。您想和我的主管通话吗?她比我经验丰富,肯定能比我更好地解答您的问题。” 艾米回头正要伸手去开通向走廊的门,这时她听见黛安又开始说话。 “好吧,你刚刚告诉我不能和欺诈我的人通话,你可真是帮了大忙了!我希望你记住今天发生的事!”她恶狠狠地说。 艾米眼睛瞪大了,黛安是在威胁她吗? “我只好通过涨价来弥补我的损失了。”黛安说道,“那些努力工作,诚实做人的年轻姑娘们和她们的家人需要花更多的钱才能买到婚纱了,而这都是因为你帮助罪犯携赃潜逃。” “斯缪顿女士,对您的损失我很抱歉,但我实在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艾米正要往下说,黛安打断了她。 “算了,省省吧!你们从来都没有错,对不对?错的总是别人,社会、教育、政府!总在互相推卸责任!好吧,现在因为112号译员帮助某个非洲恶棍欺诈了诚信经营的商家,某个年轻新娘就穿不起她一直想要的婚纱了,你满意了吧?我希望他们哪天偷了你的信用卡——也让你尝尝那是什么滋味。”黛安说完了。 艾米正要回答,却听见耳机里的忙音——黛安挂断了她的电话。 艾米摘掉耳麦。她现在想起打电话的人是谁了,是那个黑人。因为听不见他说话,所以无法通过口音判断他是哪里人。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的手语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难道他真的住在非洲?以后再碰到类似情况她又该怎么处理呢? 她离开电话终端工作台,走到走廊。她轻轻敲了敲凯西的工作间房门,然后倚着墙等她打完电话。过了几分钟,房门开了。 “嗨,怎么了?你没事吧?”凯西问道。 “我刚接了个电话。”艾米说,“对方经营一家婚礼用品店。大概一两个星期前我转接给她的电话是欺诈电话,有人用偷来的信用卡订购了商品。” “哦,是吗。”凯西答道,“那种事我也遇到过几回。这不算最坏的,当你通话到一半的时候发现是个骗局那才叫糟糕呢。” “你也知道这事?”艾米问,半信半疑。 “当然。这份工作做久了你自然就会识别。故事总在重演,同样的骗子使用不同的手法,或者不同地方的骗子,比如在德克萨斯州或乔治亚州,还真的带有口音。这种事每天都会发生。” “我们采取什么措施了吗?”艾米问道。 凯西耸耸肩,“据我所知,什么措施都没采取。” “为什么?” “我们能做什么?”凯西反问道,“不管是什么情况,我们都不能干预通话。这和你在家不断收到垃圾邮件一样,你也没见邮局采取任何措施呀。” “这不代表他们这么做就是对的。”艾米大声说道,“有人在利用视频电话传译服务来进行欺诈活动,我们必须做些什么去阻止他们!” “等一下,别激动。”凯西举起一只手示意道,“你还是新手。这种事司空见惯,就像我爷爷常说,‘事不变——唯做事者在变’。他说的一点没错,有人类以来就存在骗局了。” “可他们是在利用为失聪群体提供的服务。”艾米说。 “听着,”凯西说,“也许因为你丈夫是失聪人,你有点太敏感了。”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艾米明显被这句话刺激到了。 “这只是工作,不要掺杂过多个人感情。”凯西补充道,“否则会让你发疯的。” “他们在利用失聪群体。”艾米重复道,“他们发现了可以利用的东西,然后他们用来骗走别人的东西,受害者还蒙在鼓里。我们必须警告他们!” “喂!!不可以,亲爱的!”凯西有些恼了,“你不能那么做。我们能做的只是转接电话。”凯西告诫她。 艾米转身走开,不想再说下去了。她现在能理解黛安为什么失望了。如果和你谈话的人根本不想提供帮助,甚至对你认为重要的事根本不在意,确实让人生气。黛安在意她的婚纱店,而艾米在意的是她丈夫留下的东西。如果有人企图利用杰夫去犯罪的话,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好好教训那些人,绝不能让坏人得逞。是啊,如果换做是杰夫,他会怎么做呢? 但问题是她知道自己不是杰夫,她是艾米,她也没有失聪。如果她披露视频传译通话的内容,她会被解雇,还会被她想帮助的失聪群体所排斥。她怎么做才能改变现状呢? 一定有办法可以给失聪群体以警示。联邦通信委员会的规定中一定有针对这种问题的条款。她要认真找找看,理解一下条款到底是怎么说的,然后找出一种方法来阻止这种损害失聪群体名誉的通话行为。 布朗医生让她找到一个目标。现在目标送上门来了。 <er h3">二 西尔斯把车停到一座漂亮的都铎式住宅前面。房子旁边还有两辆乔治镇的警车,院子里绕着几棵百年老橡树拉起了警戒线。他刚下车,就看见大卫·达马托警官向他招手,为他引见本宅的主人。 “探长!在这儿呢。这是克里斯·艾利斯和萨丽·艾利斯。” 西尔斯伸出手,“幸会。很遗憾是在这样的情境下与你们见面。” 萨丽·艾利斯边哭边用纸巾擦眼泪,克里斯则是一副看上去非常生气的样子,是真的怒了,像是要准备揪下谁的脑袋。西尔斯一眼就看出克里斯跟他一样是个七情上脸的人。 这种喜怒溢于言表的家伙他从不担心。一个人大发雷霆,气得跳脚,说明只有这样他才能发泄自己的挫败感,不过也可能表明他智商有限,但至少他这种人探长一眼就能看穿。那种不露声色的家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可能永远不能确定他们脑子里在想什么。克里斯看上去像是准备用机枪扫平整个小区,西尔斯决意先让他冷静一下,于是把达马托叫到一边。 “请给我们一分钟,我们马上就回来。”他对克里斯和萨丽说着把警官拉走了。他们走进客厅,西尔斯四下打量着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我记得你说是入室盗窃。” 这里每样物品都摆放得整整齐齐。房子干干净净,看不出被盗的迹象。 “是的,是入室盗窃,但不在这儿。在这后边他们有一个独立套间。”达马托说道。他示意克里斯和萨丽过来。“我们能去后边看看吗?”他问。 “这边请。”克里斯轻声说。 他带着西尔斯和达马托穿过房间出了后门,再穿过一个有顶棚的院子,一栋独立车库改造成的住宅呈现在他们眼前。克里斯重重地敲了敲门,西尔斯皱起了眉。 “租出去了?”他问。 “不是。”克里斯肯定地答道,这时门慢慢开了。 一位老人站在他们面前。他大概刚过七十岁,身材匀称,不很健壮,但一看就是身材一直保持得很好。花白的头发又短又稀。他身上穿着件系扣子的蓝色衬衣和一条卡其色裤子,全身上下连一个褶都没有。克里斯和萨丽轻手轻脚地走近老人,从他们几乎毕恭毕敬的态度看得出来,他们对老人非常关心。 克里斯上前搀扶着老人,小心地防止门碰到他。萨丽从西尔斯和达马托中间闪过,她的脸不再因为哭泣而涨红,但仍然显得很难过。 “爸爸,我是萨丽。这两位先生想要看看您的房间,可以吗?” 她父亲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西尔斯听不出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萨丽示意他们可以进去。 屋子很小,只比一间工作室稍大些。最大的一个房间也只有一张双人沙发、一把椅子和一张咖啡桌。沿墙一侧有一个高高的玻璃架子,上面摆满萨丽各个年龄段的照片,最后一张是她在婚礼上的照片。有一张照片里,萨丽旁边站着一个穿军装的男人。 西尔斯向对面墙看过去,墙上挂满了军队照片和几枚勋章,还有一幅相框,里面是一名年轻军人和里根总统的合影。西尔斯仔细看着这些照片。 “没错,那是我父亲。”萨丽猜出了他的心思,“我父亲很长时间身体一直不好,自从他被诊断出患有帕金森症后就和我们住在一起。” 西尔斯点了点头。这里虽然比前面的正房面积小一些,但几乎同样干净整洁。 “那么,发现什么被盗了?”西尔斯问。 “两件东西。”萨丽回答,“一把佩剑和我父亲的一件装饰品。” 西尔斯环顾四周,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并没有几件装饰品。 “你是说一把佩剑吗?”他问道。 “叫做马穆鲁克佩剑。”克里斯插话说,“那是一把……” “海军陆战队佩剑。”西尔斯替他答道,“它被偷了吗?那柄剑原来放在什么地方?” “这里。”萨丽已经转到他身后了,她指着一面木盾,上面有用来固定佩剑的搭扣。前面的铭牌刻着“弗兰克·斯图拉顿上校”的字样。 “还有其它东西被偷了吗?”西尔斯在记事本上一边记一边问道。 “你不是说有一个宗教艺术品也丢了吗?”达马托问。 “不是,我说的是一枚海军十字勋章。”萨丽回答道。 西尔斯迅速转回头,吓了萨丽一跳。她手里拿着一个空的军队奖章盒。西尔斯注意到沙发对面挂照片和勋章的墙上有一处空白,大小正好和这个盒子相符,空白处一枚旧铜钉孤零零地突出墙面。 西尔斯眯起眼仔细检查这个奖章盒,他大声念出了盒子表面记载的嘉奖内容。 “表彰弗兰克·斯图拉顿上尉,因其在海军陆战队二师八团一营的突出英雄主义表现,1983年10月23日……”念着念着,西尔斯的喉咙哽住了,下面的内容没有念出来。他的脸变得没有血色,达马托不解地看着他。 “你没事吧,麦克?”他问。 “他在贝鲁特服过役?”他用嘶哑的嗓音轻声问道。 “是的。”萨丽平静地答道。 西尔斯继续看下去。那年在黎巴嫩贝鲁特的美国海军陆战队营地被炸,当时弗兰克·斯图拉顿上尉救出了三名被敌人狙击手压制却仍然在废墟中试图挖出幸存者的海军救护兵。他救出海军救护兵后,绕过已是一片废墟的营地,最终击毙了敌人狙击手,随后又投身到救援工作中。 爆炸发生数天后现场清理恢复工作结束,海军医护部门推荐他获得海军二等荣誉勋章。在那场袭击中共有241名美国现役军人牺牲。 “除了佩剑和十字勋章,没有其它东西被偷吗?”西尔斯问。 “没有。” “没有强行进入的迹象?会不会是家里的小孩?也许他们想看看爷爷的宝贝?” “我们没有孩子。”萨丽答道,“也没人来这里。爸爸几乎没有客人,其实你们也看得出来,这里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如果有人来访,他会到前面的房间接待。这里是他起居的地方,他在这里可以舒适地生活,不被打扰。况且我们就住在前边,有什么情况也方便照应。” 西尔斯朝四下看了看,对面角落里有个小厨房,厨房后面有一段很短的走廊,尽头就是卫生间。在他左手边是一个小单间,面积虽小但看上去很舒适。一个退役老兵需要的也就是这些了,更何况他和家人住得又那么近。 西尔斯皱起了眉头。这根本说不通。这间住所看上去没有任何值得偷窃的东西。一台老式唱片机和几张歌手弗兰克·辛纳屈的老唱片,旁边放着一台旧电视,比西尔斯自己的电视还要老,而他那台电视已经算得上是古董了。 “你们有请家政服务人员吗?”西尔斯问。 “有一名保洁女工隔一星期会来一次。”萨丽解释道。 “她可靠吗?” “我们请她已经有很多年了,以前从未出过问题。我们的现金和珠宝就放在屋里,还有电子产品和昂贵的玩意儿,从来没人动过。我们度假时她也帮我们照看房屋,没有出过任何问题,一次也没有。” 西尔斯被难住了。说实话,这个房间里有价值的物品其实只是对于上校和他的家人来说是珍贵的。在剩余军品商店或数十家网站上都可以轻易买到佩剑和军队勋章。为什么有人会偷走老人的纪念品?窃贼又是如何知道这里会有这些东西呢? “实际上是保洁女工发现东西丢了。”克里斯又开口了,“她打扫房屋时也会打扫父亲的房间,是她注意到佩剑和勋章没有了。” “不是他告诉你们的吗?那时他不住在这儿?”达马托指了指弗兰克问道。 “他是住在这儿,但我父亲的身体状况已大不如前了。”萨丽答道。 西尔斯注意到弗兰克·斯图拉顿老人自从在门口萨丽征求他同意进入房间时发出一声外,就一直保持沉默。他只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谁也不看,一直凝视着远处。 “我已经向艾利斯先生和太太做过解释了,这里真的没有什么可以调查的。”达马托说,“如果没有外人进入过这个房间,我们就没有什么可做的了。” “我们肯定可以做些什么。”西尔斯的反驳出乎达马托的意料,“我要亲自调查这个案子。我会查一下当铺和剩余军品交易市场,说不定在易趣网站上能有所发现。我还要四处打听一下,看看是否有人知道哪些贼对军品感兴趣。” “谢谢你,探长。”萨丽说。 达马托和艾利斯夫妇走到房间前门时发现西尔斯并没有跟上来。他回头看见西尔斯正不慌不忙走到弗兰克·斯图拉顿老人坐的地方。达马托眯起眼睛看着他,他以前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西尔斯,每个动作都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唯恐出半点差错。 西尔斯单膝跪在上校的椅子旁,身体靠近老人。达马托听不太清西尔斯在和老人说什么。 “我会找回您的勋章的。”西尔斯轻轻地说,“我发誓。” 然后他站了起来,向克里斯和萨丽告别并答应他们保持联系,随即快步走出房间。达马托在他后面叫道,“什么事这么着急?” 西尔斯头也不回地答道:“我要找到那个混蛋。” <er h3">三 艾米坐在法庭中间的一排。红木装饰的墙壁和大理石地面就像她每周必看的电视剧《法律与秩序:特殊受害者》中的场景一般。她几乎有点期望可以看见扮演奥利维亚·班森探长的女演员玛莉丝卡·哈吉塔阔步走进法庭。 艾米很欣赏哈吉塔扮演的角色,强势但不失女性风格。该温柔的时候温柔,但当情况需要时也有能力怒对嫌犯或在街头制服歹徒。她羡慕那种自信。 法官席前面的座位坐满了穿戴整齐的检察官和其他工作人员。在她右边的一名法警看了看表,注视着旁听席上越来越多的人。这时,有人走到艾米身旁。 “您是……艾米女士?在视频电话传译服务公司工作?” 艾米认出是丹·班度切克,站起身说,“是的。”她热情地与他握手,“很高兴又见到您了。” “看到您在这我真有些吃惊。”班度切克说道。 “哦,我只是看看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艾米吞吞吐吐地说,突然感到不自在起来。 “我相信肯辛顿先生会感到欣慰的。”班度切克说道。 艾米沉默了一会儿,“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 “我还想不出来。”班度切克回答,“这只是例行公事,我想不出有任何迫切理由需要留着那只畜生。” “全体起立!”法警宣布。 班度切克走到法庭前排,打开通往起诉人及辩护人席的半扇门走了进去,找位子坐下。 “下面由尊敬的查尔斯·h·布里奇斯法官审理。”法警宣布。 “大家请坐。”布里奇斯法官说道,“今天有什么案子?” 他的助手站起身。 “法官阁下,您需要决定如何处置一条属于哈罗德·J·肯辛顿的狗,两天前肯辛顿先生因它的攻击致死。” “知道了。”法官边说边仔细阅读助手递给他的卷宗。 “法官阁下,公诉人认为,为公众安全起见,这条狗必须处死。” “知道了。”布里奇斯法官又说了一次,“有警方报告吗?” “有,阁下。”助手回答。 “负责调查案件的警官来了吗?” 麦克·西尔斯正和许多警官一起呆在旁边房间里等待各自负责案件的庭审,听见后迈步走出来答道,“来了,法官阁下。” “早上好,麦克。你有什么要当庭说的吗?”布里奇斯法官问道。 “早上好。没有,阁下。我相信在提交的报告中都已经陈述清楚了。” “看上去的确如此。有人还有疑问吗?” 地方检察官发言了,“法官阁下,我们认为肯辛顿先生死亡的悲惨事实足以证明处死这条狗的必要性。对这种严重社区安全的动物,我们找不出任何留下它的理由。” “公诉人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布里奇斯法官问。 艾米有些惊讶,这和她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场景不太一样。法庭上各方的关系很密切,每个人都循规蹈矩并且对所有主要观点看法基本一致。她奇怪,电视剧怎么能够把每天的例行公事演绎得那么富有戏剧性呢? “法官阁下,我们怀疑这件事情只是某种意外。”公设辩护人发言,“也许是由被害人自己引起的。” 艾米从座位上跳起,急匆匆走到前排丹的身后。 “不是这样的,他没有。”她凑近丹的耳边告诉他,但声音大得其他人也能听见。“他没有招惹那条狗。” 班度切克转身谨慎地示意她保持安静,又侧过身和地方检察官耳语了几句。 “法官阁下,我认为有充分证据表明被害人对这条狗关心备至。它得到精心喂养、照料,定期接受宠物美容师护理。没有其它相反的情况说明。”地方检察官反驳道。 麦克·西尔斯这才注意到艾米,对她会来参加这么一个结果明确的庭审感到惊讶。 “那么袭击时没有目击者在场了?”布里奇斯法官问道。 西尔斯看了看艾米,班度切克也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他们两人都没有直接表明艾米或许知道些什么,而是选择保持沉默。 “需要我重复一遍问题吗?”布里奇斯法官注意到他们两人的动作。 “不用,阁下。没有目击者。”西尔斯回答道。接着班度切克起立向法官陈述意见。 “法官阁下,我和被害人共事了很长时间,对案件中的这条狗也很熟悉。我对于本案的悲剧事实毫无异议。但我必须告诉您,哈罗德·肯辛顿对这条狗的爱护是有目共睹的。” 艾米在前排的座位上点点头。 “我明白了。我没有理由怀疑你陈述的真实性,我相信大家会赞同在缺少目击证人的情形下,你的证词是在座诸位中与案件最相关的陈述。” 班度切克坐回自己的位子。 “如果你如此肯定这条狗的秉性,”布里奇斯法官继续说道,“我没有理由需要匆忙作出判决并对这条狗立即处决了。” 班度切克满脸困惑,“我并没有想暗示法官阁下什么……” 布里奇斯法官举手打断他。 “请等我说完。这条狗被关了起来,不会再造成伤害。我倾向于暂且还把它关在那里,直到肯辛顿先生的家人有机会发表他们的看法。他们也许想领回这条狗,把它带到别的地方。如果是这样,它就不再会给社区带来威胁,本地纳税人也就不需要负担任何费用了。”法官结束了发言。 “可是它很危险!”艾米不禁大声说了出来。 “年轻女士!这是你第二次扰乱法庭了。”布里奇斯法官斥责道,“也是最后一次。如果你有什么话想要记录在案,站出来说,让大家都能听见!” 艾米坐在原地,脸和脖子变得通红。 “你还想说什么吗?”布里奇斯法官继续问道,“现在是你唯一的机会。” 西尔斯同情地看着艾米,但没有做声。长久以来的经验告诉他,不要去招惹一名发怒的法官,特别是事关办案程序的事情。法官在这方面无一例外都是固执己见者。丹·班度切克再次站了起来。 “法官阁下,这名年轻女士和我一样熟悉哈罗德·肯辛顿。肯辛顿先生无疑是一个好人,团队领袖,对于所有认识他的人来说都是一位难得的挚友。我相信这位女士只不过是在表达我们都怀有的悲痛之情。” 布里奇斯法官的脸色和语气都和缓下来,“好吧,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但请你不要再干扰法庭了。”法官说道。艾米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那么现在,就像我刚刚说过的,我倾向于搁置判决,等到被害人的直系亲属有机会表达观点。在此之前,这条狗将会继续在阿灵顿动物收容所隔离。” 布里奇斯法官敲下了木槌,结束了本次庭审。 <hr /> 注释: 第五章 <er top">一 艾米盯着桌子上的处方药瓶,里面是医生给她开的处方安眠药。艾米讨厌吃药,连阿司匹林也排斥。换作有些人,可能想都不想就把处方药吞下肚,可她从小就几乎不怎么生病,所以不太喜欢不舒服时就吃片药的做法。她现在仍然没想好要不要吃药,万一西莉亚半夜醒了要东西怎么办? 既然一时半会儿根本不可能睡着,于是她又坐在电脑前面上网。艾米找到今天晚上凯西电话里说过的另一个失聪人群网站,开始浏览网页,但这个网站上的言辞很不友好。 看来经营婚礼用品店的黛安·斯缪顿有大把的空闲时间,要不她就是召集了朋友和家人帮忙。他们在所有能找到的博客、网站和聊天室上发泄不满情绪。他们在网上说,失聪群体里到处是骗子,就像一个爬满毒蛇的蛇窟,伺机榨取美国小商人的血汗钱,而且那些聋哑人的欺诈行为最终竟然能够逃脱美国执法机关的制裁。这些贴子后面跟着大量言辞激烈的回复,绝大部分都是人身攻击的内容,对斯缪顿和她的婚礼用品店百般诋毁。 艾米默默地看着聊天室里的发言变得越来越充满敌意。她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既保住饭碗又能参与大家的讨论。她在心里再次提醒自己,即便已经构成欺诈,联邦法律也保护每一通电话的内容不被泄露。 艾米的内心在挣扎,她不愿接受这样的结果。猛然间她眼前闪过一丝希望。她不能以提供视频电话传译服务的手语译员艾米·凯伦的身份出现在聊天室,但既然来电者可以匿名,那她为什么不能在聊天室和网站也匿名呢?她不需要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和身份。她这不是想出个方法为失聪人群做些什么吗?在新身份的掩护下,她开始发贴。 “绝大多数视频电话内容肯定是合法的。”她写道,“通过视频电话与失聪群体业务往来的企业为了保护自己,可以采取一些预防措施,就像对待其他消费者那样。” 艾米的脸上露出笑容,这个办法太完美了。她回复斯缪顿的帖子时并没有泄露任何受保护的信息,同时还帮助了失聪人群。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做法。然后她点击了一个之前访问过的网站,贴上类似的回复内容。她针对那些担心使用视频传译服务进行交易是否合法的消费者和企业提出了一些建议。 “遇到单笔交易中使用多张信用卡的情况要警惕。”她写道。在另一个网站上,她建议“记下消费者的姓名和电话号码,把电话打回去时再完成交易”。毕竟这么做合情合法。 她兴奋不已,足足写了一个多小时。能够提出积极的建议来改变大家的想法,这感觉实在太好了。她一鼓作气,又发了几个帖子,建议其他视频电话手语译员在遇到类似情况时要如何处理,甚至谈到大家应该如何去游说联邦通讯委员会修改相关规定。 艾米感觉好极了,相信自己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这时,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思路。“你好。”她接起电话。 “你好,凯伦女士,我是麦克·西尔斯。我吵醒你了吗?” “我倒希望被吵醒呢。” “睡不着,对吧?” “是啊,医生给我开了些处方药,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吃。” “我知道你去过养狗场。” 艾米兴奋的心情立刻消失殆尽,她心怀愧疚,就像是个做错事被人抓到的孩子。 “是的,我不应该去,对不起。” “没有必要道歉。很遗憾你在那里又遇到了不愉快的事。” “你跟养狗场的人谈过了?” “对。我记得那个人叫吉姆·斯凯尔顿。他挺关心你的,说你走得很匆忙。” “我当时是走得很急,都没跟他说声谢谢。” “没关系。我想他能理解。”西尔斯清了清嗓子,“你看,我打电话是因为一些热衷动物权益的家伙已经说服法官释放了‘冠军’。” “它被释放了?”她问。 “有个专门纠正恶犬行为之类的家伙。‘科勒’,我记得是这个名字。哈罗德·肯辛顿的儿子授权律师事务所处理狗的事。眼下他正忙着父亲的后事,没时间出庭,于是有人就想出这么个主意。总之,明天一大早他们就会把它接走。” “你觉得它能变好吗?”艾米问。 “我不知道。我没有看到你见过的那一幕。问题是,你觉得它能变好吗?”西尔斯问。 艾米闭上双眼,努力不去回想肯辛顿的视频电话过程和自己在养狗场的经历。“我比较怀疑。”她终于开口道。 “我也是。总之,我想在你从新闻上知道消息前先来告诉你一下。我认为把狗放了太不明智,不过既然法官已经裁定,也只能这样了。”他说。 “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你不再继续调查这起案件了?”她问。 “嗯,”他犹豫了一下,“其实这件事根本算不上是一起案件。希望你能理解——我手上还有很多积压的案件要处理。我正在尽力侦破一起入室盗窃案,目前一点头绪也没有。我能为肯辛顿先生做的不多。很抱歉。” “没关系。谢谢你打电话来,探长。” “睡个好觉,艾米。” 艾米拿起两片处方药,端起一杯水送了下去。 <er h3">二 美国特勤局总部位于华盛顿市中心,是一座由混凝土和玻璃构成的堡垒式建筑,里面的装饰风格神似修道院。极简主义在这里发挥到了极致——出于特勤局对光洁表面的喜好以及节省保养费的考虑,这里看不到任何多余的装饰物;绝对是简约风的集大成者。 希斯·拉斯科在特别服务处工作,这是特勤局里提供训练和支持的部门,能随时对要员保护任务及每一个外勤办公室的临时需求提供支持。这个部门汇聚了各方面的专家,一旦接到命令,法医学、行为科学、先进武器和各种独特学科方面的专家能够迅速前往美国的任何一个角落。 “你找我,长官?”希斯问。 特别服务处处长沃尔特·布鲁姆五十多岁,身材瘦小,光秃秃的头顶四周有一圈花白头发。他是特别服务处里的传奇人物,总能嗅出假钞的味道。他曾经在二十二年里收缴了总额超过四亿美金的假钞,这一纪录至今无人打破。现在沃尔特掌管特别服务处,其他特工(也就是晚辈)在调查案件过程中遇到问题可随时向他求助。他喜欢自己的这份工作。这是一份稳定的执法工作,却又不会挨枪子儿,也不用深更半夜被人叫去办案。对于到了他这个年纪又不想退休的人来说,算是一份美差。 “网上有些言论我们需要关注一下。有些人很不满。”沃尔特的眼睛几乎没有离开《华盛顿邮报》。 沃尔特总是忍不住感到惊讶,有那么多写博客的人会向官方举报他们认为会对现实生活造成不良影响的网上言论。大多数情况下追究那些言论完全是浪费资源。但是哪怕一次言论成真,就可能招致国会质询,所以,小心驶得万年船。 “重要人物还是没那么重要的人物?”希斯问。 “目前还没那么重要,但是如果我们可以阻止的话,就不要让事态继续恶化下去。”沃尔特说着把报纸折好。他拿起一个年纪比希斯还老的印有乔治城大学字样的咖啡杯,缓缓喝了一口问道,“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的,明白。”希斯说,“我要找什么呢?” “不用找任何东西,只要继续关注相关的所有事情就好。”沃尔特回答。他喜欢和希斯说话,这家伙人聪明,做事又主动。希斯跟他一样,也喜欢特勤处特工的工作。沃尔特注意到他们两人有许多相似之处,毫无疑问,这也是哈罗德·肯辛顿指定希斯担任特别助理的原因。沃尔特的阅历足以让他意识到,这是一位政治人物对有前途年轻人的刻意栽培。 肯辛顿设想一个有听力障碍的人也可以担任外勤特工,然后说服沃尔特同意把希斯收作非正式的门生,来验证他的想法是否可行。希斯前途无量,而沃尔特则决心要确保他当外勤特工时有公平竞争的机会。希斯也在极力争取,渴望能有机会表现。他很有天赋,这一点毫无疑问。不过,局里对让一个听力有障碍的人当外勤特工一直议论纷纷,所以希斯一定要证明自己比其他人强的多。 沃尔特不知道希斯能不能承受如此高强度的挑战,也不知道希斯如何去面对,不过他十分确定的是,如果他不采取行动的话,他永远也不会成为一名外勤特工。希斯必须做些安保工作,即便最初只是些外围工作。菲尔·汤普森出手扫清了障碍,哈罗德·肯辛顿的计划终于得以付诸实践。 “只是关注所有事情吗?”希斯重复道。 “这就像AV影片,你没办法准确描述,可是等到看见就明白了。”沃尔特对自己这种大胆的比喻颇为自得。 “AV影片?听起来是个很了不得的任务啊。”希斯说。 “别抱太大希望,没那么好。”沃尔特说,“是欺诈案,而且数量明显在不断增长。在失聪人网站上有大量关于这些案件的讨论。我想让你去关注一下。” 希斯皱了皱眉头,沃尔特是他的上级里唯一一个不对他的听力问题做文章的人。沃尔特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不要想歪了。”沃尔特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让你去关注这件事,因为你是最胜任的人,没有其他原因。你懂他们的语言,了解他们的文化。这不是涉及聋哑人的案件,如果这么说会让你感觉好些的话。这是欺诈案。因为你了解聋哑人的情况,计算机欺诈和取证部门才会把它交给我们处理。这跟把工作交给会说法语或阿拉伯语的人没什么不同。他们找不到其他会用手语交谈的人,所以,不要过度解读。” 希斯跳得飞快的脉搏慢了下来,原来是计算机欺诈和取证部门的那些人主动来找他的。沃尔特一眼就看透他的想法,知道他误以为这个案子给他是因为别人有偏见,这让他觉得不好意思,脸刷地一下红了。 “明白了,我会去关注的。”希斯终于开口道。 “你已经离开了计算机欺诈和取证部门,他们还把案子交给你,看来对你的评价很高啊。” 希斯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心里暗暗痛骂自己,一个所谓的“解读”专家刚刚居然差点对支持自己的人愤怒不已。 沃尔特递给他一张纸,上面是一个网址,可以链接到另外两个网站。计算机欺诈和取证部门的人仔细研究过网站上的内容,然后又移交给特别服务处,这可是非常罕见的。 计算机欺诈和取证部门的人是一伙绝不轻言放弃的家伙,他们是特勤局里与世隔绝的一个群体。最初设立计算机欺诈和取证部是为了遏制假钞流通。虽然保护总统和外国政要的特工有很多登上媒体版面的机会,但是对于某些特工来说,他们唯一的兴趣和热情,甚至整个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事就是找到假钞。多年来人们一直戏称计算机欺诈和取证部是“山寨俱乐部”,因为那里专门吸纳各种假钞。 互联网时代的假钞全部变成电子形式。制造纸质假钞的人越来越少,当今的假钞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数据,隐藏在世界各地的电信系统里。欺诈和取证部门就是专门解决这一特定问题的。计算机欺诈和取证部门无论男女都是最顶尖的计算机高手,因此“山寨俱乐部”的小众文化演化为技术精英圈文化。希斯在计算机欺诈和取证部工作期间赢得了大家的尊重,也交到了几个好朋友。 希斯热爱计算机科学,但是在他心里,让大家看到一个失聪特工出现在第一线同样十分重要。他不想只当个计算机专家。他想成为一名冲在最前沿的特工,在案发现场调查取证、发号施令。所以他要求调到另外一个部门,沃尔特自然是敞开特别服务处的大门欢迎他。 “谢谢,沃尔特。”希斯终于恢复了常态。 “不用谢。”沃尔特微笑着说,很高兴这个年轻人现在已经完全理解这项任务所包含的机会。 希斯回到办公室,仔细查看计算机欺诈和取证部门给的文件。有三位热心网友通过特勤局网站发来邮件,描述了在失聪群体聊天室引起广泛争议的一起欺诈案。 希斯阅读着大家的留言,没错,看起来的确像是欺诈案。婚礼用品店老板为此支付了昂贵的学费。其中一个跟帖的人引起了希斯的注意。这个人的发言理智冷静,语气充满关切。她不仅为这次欺诈交易辩护,而且希斯从字里行间中察觉到她也在为自己辩护。虽然她并没有承认自己参与了任何犯罪,不过她似乎过于维护欺诈事件。看来这人与本案多少有些牵连。心理分析不是希斯的专业范畴,不过他知道该去问谁。 他又浏览了另外两个网站的内容。上面同样出现了那两个登录ID,婚礼用品店老板同样在发泄愤怒,紧接着是匿名人士的辩护发言。匿名跟贴人建议企业和个人要如何阻止或至少减少未来可能出现的欺诈行为,在希斯看来,她的言辞十分真诚。 也许这就是计算机欺诈和取证部门的人放弃的原因。当一个人不得不借助翻译才能进行最基本的日常交流时,他或她才能理解三方交谈过程中需要的那种信任。作为一名聋哑人,为了同听觉正常的人交流,必须跟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分享自己生活中最隐秘的部分。所以当有人违背这种信任,就为了骗取一堆婚纱时,也难怪会引起一片哗然。 一片哗然正是事情的重点,计算机欺诈和取证部门的人通常不会遇到类似的情形,因为欺诈行为只有在没人察觉时才会成功。婚礼用品店老板的帖子就像在网络空间上扔出一枚枚手榴弹,弄得人尽皆知,所以类似欺诈行为长期存在的可能性极小。失聪人群也许不喜欢这场轩然大波,不过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会让更多人对欺诈行为保持警觉,有助于减少类似事件发生,骗子也很难再继续行骗。也许现在已经是这个状况了。他打算先快速浏览一遍,然后这件事就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 希斯有几个在计算机欺诈和取证部门工作时使用的匿名互联网帐户,能够让人无法发现他在用美国政府部门的计算机上网。如果有人想通过网络追踪他的地址,经过五个不同链接节点后,会发现他们找到的是查塔努加市田纳西大学的服务器。这是美国特勤局操控的几个转接点之一,目的是为了隐藏他们在网上留下的痕迹,不让别人知道他们正在调查什么。 希斯登录后发现最早的一篇帖子是几天前发布的。他浏览着这篇帖子下面的回复,帖子的内容引发了大规模的口水战,他能够想象出来,如同野火一般迅速传播到绝大部分失聪人网站。他把所有内容都抓取下来,然后用计算机程序检索里面的内容,找出相互关联的部分。 最先出现的两篇帖子居然有近三千人回复!这简直是疯了。到底有多少人会为了一个欺诈案争论不休?但是,希斯快速浏览内容时发现,其实不仅仅只有这一起欺诈案;一种犯罪模式渐渐浮出水面。 有些人提到其他受骗经历,骗子也是采用同样的方式,货物邮寄到私人邮箱地址后转寄到海外。一个词不断被大家提及。 非洲。 沃尔特的看法是对的。根据统计分析,这一事件还在持续升温,并没有像希斯期望的那样逐渐平息下来。希斯用软件分析过用户博客和聊天室留言的日期和时间戳。通常情况下,聊天室里引发大家关注的新闻经过最初一段时间的热烈讨论后会逐渐偃旗息鼓,然后被新的事件所取代。但是,关于欺诈事件的热烈程度却并没减弱,跟帖越来越多,发言越来越长,大家花更多时间来讨论这个问题。这一热点事件不仅没有消失,甚至还没有接近最高潮。当某种情况结束消失时,相关的讨论也会渐渐平息,可这一事件却还在持续发酵。两三天时间里有三千人回复!这简直就像他旁边书架上那本书的标题,拐点还在前方。 最新的很多发言都是关于电子邮件诈骗的。一些用户收到来自非洲的电子邮件,要求提供捐款。 “扯淡!”希斯大声说道。近几年来,非洲的电子邮件每隔几个月就会冒出一封。现在还有谁没收到过那该死的东西?他继续浏览聊天室里的发言。当大家的话题转到非洲电子邮件诈骗时,婚礼用品店老板显然撑不下去,不想再争论了。也许她意识到跟失聪人群为敌的话,不会为她在夏洛特地区带来新客户。不管是什么原因,她这两天没有在网上发言。 她可能只是想找个地方发泄情绪。她不能朝客户或店里的员工大喊大叫,所以在聊天室匿名发言感觉会比较安全。他猜她大概没想到自己在网上的发言会引发这么激烈的反响。他心里开玩笑地想,她以后可能会“老实做人,本分做事”,不会再去尝试在网上发布攻击性言论。 最初那个跟帖人的情况却完全不同。希斯在其他失聪人的网站上看到了相同的ID。一些刚刚得知此事新参与进来的人已经开始引用她的发言了。知道她的人越来越多,不过还是不知道她的名字。她跟许多使用互联网的女性一样,选择对姓名保密。他必须记住她的ID,看看会不会在其他地方出现。于是他把她的ID写在便利贴上。JACK/3。 <er h3">三 第二天早上,艾米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昨天夜里吃过安眠药本可以睡个好觉,但西莉亚吵醒了她两次。第二次被吵醒后,艾米决定干脆呆在楼下,她把西莉亚放在楼下的游戏围栏中,自己一头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西莉亚正坐在地板上安静地玩游戏,她在跟洋娃娃和狗狗先生喝下午茶,狗狗先生是凯西送的一个毛绒玩具狗。艾米裹紧身上的毯子,也许她们可以这样呆上一整天。家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安静又舒适。她还奢求什么呢? 前两周艾米的日子不太好过。她没想到新工作会有那么糟糕的一面,欺诈和死亡接踵而来,搅得她心神不宁。她不喜欢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明知有错却无法改正——尤其是这种情况还有可能频繁地当着她的面发生,假如凯西说的一切属实的话。她必须找到一个更好的办法。 艾米想到哈罗德·肯辛顿,假如他还活着,能问问他该多好。他是个非常睿智的人,一定知道该怎么做。失聪群体中有一小部分像哈罗德·肯辛顿这样的人,他们曾经听力正常,后来却丧失了听觉,艾米觉得他们更容易相处。她刚开始跟杰夫约会时,遇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问题就是交流。 杰夫天生失聪,从没听过鸟儿的鸣叫,也没听到过自己妈妈的声音。他在音乐会上是用感觉去欣赏音乐。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乔治城的“冥河合唱团”重聚音乐会。杰夫从加劳德特大学赶过来。当他和室友查克随着歌曲“大幻影”的音乐开始跳舞时,艾米十分自然地问他,觉得这首歌怎么样。杰夫只是着了迷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为了压过乐队的声音,艾米大喊着对他说话,不明白为什么杰夫只是看着她不说话,倒是查克一直在滔滔不绝。她又跟杰夫讲了两次后才发现他在打手势。杰夫会读唇语,这个本事在声音嘈杂的摇滚音乐会上尤其有用,也是他在安静的世界里逐渐学会的。查克注意到杰夫一副为艾米倾倒的模样,他不想毁了好友的美好夜晚,于是说个不停,尽可能为杰夫打掩护,不让艾米发现其实杰夫根本听不见她说话。 艾米不是因为杰夫的耳聋喜欢上他的,不过她倒是对他尽管耳聋,却能在生活里那么游刃有余的本事十分着迷。居然有个聋哑人来摇滚音乐会!他来这里做什么呢?杰夫知道每首歌的歌词,知道吉他即兴演奏和偶尔响起的架子鼓独奏。他们三个人继续说说笑笑了有十五分钟,然后杰夫拉起她的手,唱歌给她听。 想起当时的情形,艾米露出了笑容。乐队的声音太大了,杰夫荒腔走板的歌声几乎完全被主唱丹尼斯·迪扬低沉浑厚的声音淹没,她却有了触电般的感觉。她多年来一直是“冥河摇滚乐团”的歌迷。迪扬的声音和杰夫的年轻英俊的面容似乎融为一体,他充满感染力的笑容和开朗的性格也同样让她心动。他当时为她唱的歌曲是“宝贝”,这是迪扬献给妻子苏珊的一首歌,艾米已经听冥河乐队唱过六次。但是当杰夫唱给她听时,她也为杰夫倾倒了。 西莉亚结束了她的下午茶游戏,拖着狗狗先生走了过来,伸出双手要艾米抱。艾米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很欣慰这个小家伙总能让她想起不幸早逝的丈夫。 “嘿,宝贝,”艾米轻声对西莉亚说,“你今天想做些什么呢?” 西莉亚用一双深褐色的眼睛注视着她,却没有回答。每次西莉亚这样默默看着她时,她都像看到杰夫的影子。杰夫知道自己的眼神比嘴巴能够更清楚地表达出内容。艾米在西莉亚身上也能感受到这点。 “要不要来点苹果汁?”艾米问,“你想吃早餐吗?华夫饼怎么样?” 西莉亚点了点头。艾米起身朝厨房走去,被门厅走廊到厨房的门槛绊了一下。她踉跄了两步,扶着墙才没有跌倒。到底还要被绊倒几次她才会把门槛修好? 她必须把门槛修好,要不然哪天她或者西莉亚真的会摔伤。新门槛在橱柜里已经躺了整整一年,她却一直没去换。今天就算了吧,明天再说。现在她满脑子都在想别的事。 艾米从冰箱里取出冷冻华夫饼,拿了两片放进烤箱。她要和西莉亚一起吃早餐。她一边等着华夫饼烤熟,一边用手指轻轻敲打厨房台面,思索下一步要怎么做。要是杰夫在这里就好了。 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做;如果有人利用失聪群体欺诈无辜的商人,杰夫绝对会找到那个骗子,踹开门后狠狠地扇对方一记耳光。他是每一个聋哑人的大哥,守护着他们,愿意为他们去拼命,所以大家都喜欢他。 破门而入对艾米并不适用,她一边为自己和西莉亚倒苹果汁,一边绞尽脑汁想其它办法。可她仍然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帮助黛安·斯缪顿。她同样也没想出一个办法,能在通话过程中提醒受骗者这是个骗局,对方在犯罪。但,肯定会有什么办法吧? 她的思绪再次飘到哈罗德·肯辛顿身上。难道有人虐待“冠军”吗?莫非这才是它攻击主人的原因?她想象不出肯辛顿会虐待“冠军”。即便在通话过程中,肯辛顿还伸出手要去拍拍“冠军”。看起来他们的关系很亲密。还有其他人能够接近这条狗吗? 会不会是宠物美容师? 艾米把剩下的苹果汁收好,递了一杯苹果汁给西莉亚。会不会是宠物美容师虐待“冠军”?结果惹恼了“冠军”,愤怒的“冠军”没有报复宠物美容师,而是去袭击哈罗德·肯辛顿?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 “冠军”刚从宠物美容师那里回来,可是看上去不像是经过打理的。它身上的毛乱蓬蓬的,似乎最近根本没梳理过。宠物美容师到底干了什么?艾米放下手中的果汁。 她不能帮助黛安,也没办法真正帮上哈罗德·肯辛顿。那个利用视频电话传译服务欺诈黛安的人不知躲在什么地方,但哈罗德·肯辛顿的宠物美容师却是本地人。哈罗德·肯辛顿从来没用视频电话找过宠物美容师,反正艾米没有帮他传译过。难道这不是一起罪犯利用失聪群体资源实施犯罪的案件,而是专门针对失聪人的犯罪——也许这才是哈罗德·肯辛顿死亡的原因? 艾米认真回想着通话过程中的每个细节,她心不在焉地啃着华夫饼,却没有全部吃完。是的,她肯定没记错。“冠军”身上脏兮兮的,像是在外面游荡了一整夜。它看上去比平常块头要大些,当然了,在显示屏上看也没什么不正常。大家是怎么说的来着?上镜自动胖10磅?也许这话对狗同样适用。 可她不明白为什么“冠军”看起来一副肮脏粗野的模样。要是它刚从宠物美容师那里回来,身上怎么会那么脏,连毛都打结了?也许宠物美容师在占肯辛顿的便宜,也许宠物美容师觉得失聪的政界大人物肯辛顿太忙了,注意不到“冠军”的事。 艾米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道理。既然有人能够利用视频电话系统从海外偷走新娘礼服,那么肯定会有人堕落到白拿一位老人的钱却没有好好照顾他的狗。令人难以置信的,他们竟然这么对待哈罗德·肯辛顿,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法子,把带给他快乐的伙伴变成杀死他的疯狂杀人机器。可事到如今她还能怎么办呢? 她把所有细节在心里全部列出来,仔细思索着。既然肯辛顿从没使用视频电话跟他的宠物美容师联络过,那么保密条款对她就没有约束性了。她并不清楚全部情况,只是感觉事有蹊跷。那么其他手语译员呢?如果他们为肯辛顿和他的宠物美容师提供过翻译服务,那又会怎么样呢? 思索片刻后,艾米觉得不会有问题。除了全手语公司以外,还有其他公司也提供同样的视频转译服务。不是每一个手语翻译都跟视频电话主叫方住在相邻的地区,这也是那件被运往非洲的新娘礼服订单的问题所在——电话主叫方可以来自任何一个地方。但是肯辛顿的宠物美容师就在本地。假如全手语公司里真的有人知道宠物美容师的事,可是探长西尔斯展开调查时却没有任何人提起过,所以艾米推测其他人也全蒙在鼓里。 她收拾餐桌时感觉自己已经理清了头绪,她现在得出的结论既明确又具体。事情不再是一团理不清的乱麻。她可以采取行动,想尽一切办法找出答案。黛安·斯缪顿是个很难缠的人,在她身上可能要花很长时间。她觉得如果没有官方的协助,她能做的大概不多。她要去找卡罗尔·伯迪克谈一谈,看看最好应该怎么做。不过,找到哈罗德·肯辛顿那条伤人恶犬就容易多了,几乎立刻就能办到。 玛莉丝卡·哈吉塔会为她感到骄傲的。 艾米在笔记本电脑上敲击了几下按键。一番搜索后,她很快就在网上找到了犬类行为纠正专家戴尔·科勒的办公地址和电话。她按照号码拨了过去。 “科勒和科勒。”电话另一头有人说道。 “你好,我找戴尔·科勒。”艾米问。 “他现在不在。需要我帮你留言吗?” “我打电话是想问问一条狗的事,听说他会帮那条狗纠正行为。是哈罗德·肯辛顿先生的狗。” “我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会关心那条狗呢?”接电话的女人问。 艾米犹豫着不知要怎么回答。难道要她把那场惨剧原原本本再重复一遍吗?难道要她在脑海中再次回想已经重温过无数遍的哈罗德·肯辛顿惨死的情景吗?不,她绝不要。 “我是在报纸上看到的,说科勒先生要纠正那条狗的行为。那条狗是不是特别凶猛的品种?”艾米不想撒谎,于是胡乱说了个理由。 “哦,不是的,女士。绝对不是。”接电话的女人答道,“我是斯蒂芬妮·科勒,戴尔的妻子。德国牧羊犬非常友善。戴尔纠正那条狗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他在这方面特别有天分,简直像是在看《马语者》。”她开玩笑地说。 艾米心头一松,也轻声笑了起来。她喜欢那部电影,讲的是罗伯特·雷德福扮演的驯马师如何让一匹身心受到重创的马重新找回自我的故事。同样的奇迹能发生在“冠军”身上吗?艾米不知道。 “他们什么时候会开始训练?”艾米问。 “戴尔已经去接狗了。我觉得他会带狗去乔治城大学校园散步,毕竟狗在笼子里被关了好几天。不过,天黑前他应该会回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让他给你回个电话。” “谢谢。这样太好了。”艾米说,然后把她的电话号码告诉了斯蒂芬妮。 艾米挂断电话坐了下来。要不要等戴尔的回电呢?如果想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等待似乎不是最积极的做法。也许她应该去看看科勒怎么训练“冠军”,听听他对“冠军”的评价,了解下他们的进展如何。她其实颇为讶异,科勒竟然会带“冠军”到人来人往的公共场所散步,尤其是想到在养狗场时“冠军”朝她扑来的凶狠样子。艾米心想,一个经验丰富的训狗师应该有能力处理类似的问题。 艾米朝窗外望去,外面是美好的清晨。为什么不出去走走呢?说不定能刚好碰见戴尔·科勒和“冠军”在正午的阳光下散步。 第六章 <er top">一 乔治城大学与它所在的城市同名,同处波托马克河畔的狭长地带。这座城市和这所大学像一对老夫妻一样,对彼此知根知底,同呼吸共命运。时髦的精品服装店中间夹着间古董服装店。正宗的爱尔兰酒吧挨着雅皮士的酒吧。啤酒泵和红酒杯一样随处可见。老一代人和年轻一代共同在这里生活,只有两代人的小家庭却很少。 艾米的外表看起来仍像个研究生,虽然推着西莉亚的婴儿车让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所幸,她这次业余监视行动的对象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盯上了。 戴尔·科勒是个又高又瘦的中年人,在大学生中显得很突兀,而对于这一点,他看起来并没有比艾米自在多少。艾米开车在附近绕了三圈,终于发现他的车停在M街南口,车身贴着醒目的标志。不久她就在威斯康辛路看见了科勒,他正牢牢牵着“冠军”散步。 艾米假装津津有味地看着路边的商店,但她没料到沿街的商店里不是过于暴露的t恤展示,就是纹身店和内衣店。艾米想把西莉亚的注意力从那些琳琅满目的橱窗陈列上吸引开,结果不得不越来越往街上走去。幸好科勒的注意力都在狗身上,没有留意周围的人群。艾米希望这种情况能继续下去。 他们一前一后停了一下,左转到了Q街。人群慢慢减少了。大多数车辆和行人都在威斯康辛路,往山上的校区方向很少见到非本地居民。越往山上走,碰见的人就越有可能与大学有些什么关系。这也就表示,科勒越有可能注意到马路对面推着婴儿车一直跟着他的那个女人。艾米开始考虑是否应该停止跟踪。 正在犹豫不决时,汽车喇叭的鸣笛声把她从思绪中猛地带回到现实。她眼前发生的一幕像是在用慢动作播放——事实上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一辆本田轿车从Gap童装店后面蹿了出来,飞快地转过街角,蛇行着冲向迎面而来的车流。科勒带着“冠军”正走在马路中间,看到车向他们冲来,科勒和狗都惊呆了,而车子的左右移动让他们不知该向哪边跑。又一声鸣笛打破了午后的平静,科勒猛地回过头,惊慌中松开了狗绳。 那辆本田撞上了“冠军”,“冠军”被甩到了街对面,撞在街角Chico's商店的墙上。狗的身体沉重地落在地面上,扬起一缕缕尘土,随后一动不动。而此时,一辆敞篷福特野马车为了躲避疯狂穿过路口的本田车,转而撞向戴尔·科勒。他发狂一样左顾右盼,却已经来不及躲闪。 科勒轻身一跃,跳上了引擎盖,但挡风玻璃过于倾斜,撞上去后他被抛向了天空。他在敞篷车的上空短暂地停留了一下。橡胶轮胎在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扬起一团可怕的黑云,将摔向地面的科勒团团包裹。车身戛然而止时,驾驶室车窗内传来一声充满恐惧的尖叫,穿透了那团黑雾。 艾米把西莉亚推到花坛边,锁上婴儿车的轮子以防它滑走。本田车一路狂飙沿着Q街开走了。 “冠军”像一滩烂泥般奄奄一息地瘫在路边。艾米迟疑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看它是不是还活着。它的眼睛张得很大,肿胀的舌头从嘴里伸出来,样子十分狰狞。一束束狗毛像风滚草一样在它身上旋转。 艾米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在电视剧里见过别人怎么检查人的脉搏,但不知道要怎么给狗检查脉搏。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想摸摸“冠军”的头,但就算它命大活了下来,它身上已经没什么地方能让艾米拍一拍,给它些安慰了。她的手悬在半空,无所适从。 一个年轻的职员,一看就是乔治城大学来打工的学生,朝着Chico's商店里面大喊。 “快叫救护车!还有把经理叫来,快!”他喊道。艾米朝他站的地方走了过去。 戴尔·科勒的头部下方已经积了一滩鲜血。艾米在他身边跪下,握住他的手。 “告诉我妻子,我爱她。”他对她轻声说。 “放松些,别动。”她颤声说。她已经能听见警车的鸣笛声。 “告诉我女儿们……她们让我非常骄傲。”戴尔继续着,同时用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抓住艾米的衬衫把她拉近。他抬起头时,头盖骨的碎片仍留在地面上,吓得周围的人群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的天哪!”艾米叫了一声,“你躺着别动。别怕,别怕。”她不停地重复着,既是对科勒也是对自己说。她转身朝着商店喊,“有人叫救护车了吗?” 戴尔·科勒向后躺下,表情放松下来,用一种平静的眼神盯着她。他的口中喷出一股鲜血,头倒向了一边。 科勒死在了她怀里,而临死前只把对家人的不舍告诉了她一个人。艾米担心自己会晕过去,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这不是真的,是吗?她被死亡的念头压得喘不过气来。她在电脑屏幕上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去已经够糟了,现在又有个人死在她怀里,她看着他的生命一点点逝去。这一次她的手上真的沾满了他的血,而她同样没能帮到他。 杰夫去世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至少科勒有人在旁陪伴他。而杰夫去世的时候只有他孤零零一人,仰面看着天空中的一道道闪电,几小时后才有人发现他的尸体。 他也像科勒呼唤他妻子一样呼唤过艾米吗?他有没有用他最后一丝气息,告诉身边的草木,他有一个刚出生的女儿?艾米放下科勒的手,转身走开。有人为他盖上一件外套,给死者留下些微不足道的尊严,而科勒死得和肯辛顿一样蹊跷。她默默地祈祷,在一切真相大白之前,不要再有死亡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冠军”怎么样了呢?艾米又朝它偷偷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群正在七嘴八舌地分析刚刚发生的事件。她感到很惊奇,她在屏幕上看到的“冠军”,和眼前躺在地上毫无生机的可怜动物相比,竟有天壤之别。它在现实中看起来更大更壮。它的爪子很大,这在她视频电话的屏幕上可看不见。当她仍在对比现实和记忆中冠军的差别时,她突然注意到西莉亚正默默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艾米不由得暗暗自责:她都让自己可怜的女儿看见了些什么?她所谓的侦探行动会不会已经在某种意义上对自己女儿的造成了伤害?但她又怎么可能知道,一个平常的午后会演变成如此惨烈的状况?一个人死了,一条狗被撞得粉身碎骨,而自己的妈妈浑身是血。这会对她造成怎样的影响?难道这就是对艾米多管闲事的惩罚? 艾米看见那辆福特野马车的司机昏倒在路口。她的身边都是路人,但她已经无法承受了。她把西莉亚从婴儿车里抱了出来,紧紧地抱住——既是为了给西莉亚,也是给她自己一点慰藉。 麦克·西尔斯的车停在警察封锁线附近,他从车里下来,迎接他的是乔治城阳光灿烂的明媚午后。乔治城脏乱不堪,是美国首都的软肋,有它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在这样一个明媚的天气里,任谁都无法再厌世了。然而话说回来,有人在街上暴毙的消息,并不能让他在午餐被打断时感到振奋。他向一旁穿着制服的警察做了个手势。 “来,跟我说说情况。” 达马托警官打开记录本,“挺干脆的。一个乔治城的研究生为躲另一辆车转了向。那人是不可能躲掉的。” “你到的时候他还活着吗?”西尔斯问。 “如果你觉得他当时的状态算是‘活着’,那么是的,但也只是一会儿。”达马托回答道。 “有目击证人吗?” “有,而且证词都对得上。这个学生没别的路可走了。要不就是直接撞车,要不就是撞人。你知道这些路都窄得很。” 西尔斯环顾四周,“的确挺窄的。另外那辆车呢?” “一辆本田轿车。有人说棕色,有人说是浅棕色。没有人看见车牌。也没有司机的任何信息。” 西尔斯回过头看着他,“就这些?” 达马托点点头,“目击者说,那辆轿车发了疯一样从转角弯过来——在最后关头躲过了那男的,直接撞上了那人的狗——然后就这么开走了。” “看来不是个喜欢动物的人,对吧?” “那可是条出了名的狗。或者,我猜应该说是臭名昭著的狗。” “怎么讲?” “就是前几天弄死那个政治顾问的德国牧羊犬。” 西尔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在脑子努力把两件事联系起来。“你是说哈罗德·肯辛顿?”西尔斯问。 “就是他。那个案子也是你在办,是吧?” “我还称不上是在办那个案子。我现在毫无头绪。”西尔斯说。当他浏览达马托给他的证人名单和证词时,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不过看来,我这话说得太早了。”西尔斯说道。 “什么?” “她在这儿干什么?” 艾米推着西莉亚的婴儿车从他身后走过来。 “凯伦小姐,我最近真是躲都躲不掉你啊。”西尔斯嘲讽地说。 “看起来的确是这样,探长。” “你能告诉我,你在这儿干什么吗?”西尔斯问。 “我带着西莉亚散步呢。”艾米回答道。 “你住在这附近?”他问道。 “不是,我的车停在威斯康星路那儿呢。” “所以,你特意开车过来,在一条都是陡坡的街上散步?为了什么?腹肌训练?”他咄咄逼人地问。 艾米绞尽脑汁,却想不出一个合理的回答。 “凯伦小姐,你这已经非常接近干涉警方调查了。关于肯辛顿的案子,你是不是对我隐瞒了什么?”西尔斯质问道。 “我什么都不能说,探长。我很抱歉。”艾米回答。 “你别把自己当成是南希·德鲁到处乱跑。”西尔斯吼道,“警方调查没那么容易,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而且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干的!除非你知道什么,要么正式向我们报告,否则离我的调查远一点!” 西尔斯怒气冲冲地走了,留下艾米和西莉亚无助地站在街角。 <er h3">二 各种与高尔夫有关的物品占据了整面墙。这是业余高尔夫球爱好者的天堂,微微凹陷的球、长长的白色球座和球帽,都是他们的最爱。艾米认出了杰夫去世后她送出去的几件纪念品。她很高兴有人能喜爱它们。 她的对面坐着杰夫的大学室友查克·麦尔。查克比他们俩大几岁,他先在军队服役了几年,拿了当兵的补贴才上的加劳德特大学。艾米看到他穿西装打领带还是很不习惯。以前,查克穿的每件衬衫,袖子都被剪掉了。就连在杰夫和艾米的结婚宴上,他也故意把一件二手礼服外套的袖子给剪了,当做是个玩笑。他人很好,是个靠得住的朋友,尤其是在去年一年里。艾米把一个信封递给他。 “我收到了这封信,但我不知道是什么事。”她说。 查克一只手接过信封,另一只手熟练地抄起一把开信刀,动作流畅地把信封割开。 “我们来看看这是什么。”查克说道。他迅速地扫了几行,“是你的托管账户来的信。他们要调整你的按揭还款了。” “他们要我每个月多还一些房贷?”她问道。 “放心,是减少,不是增加。” “所以,没什么问题咯?” “没事,艾米。你好好的。” 她松了一口气,“这就好!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艾米,我想说,你的收入还真不错啊。” 她低下头,“你知道,账目上的事以前都是杰夫在处理。我从来没做过这些——所以我总是瞎操心。” “你不用担心。那是我该干的事。而且你根本不需要去兼职赚外快。你的投资项目涨势都很好。西莉亚大学学费也准备好了,现在调整了按揭以后,你每月要还的房贷也少了几百。你没事的!” 她静静地坐着,表情仍然很严肃,这表示她仍觉得自己多有不足——似乎她觉得现在只剩西莉亚和她两个了,她如果没有理财头脑就很对不起西莉亚。“谢谢,查克。你一直都是个很好的朋友。” “你也一直都是我的好朋友,以后也是。你需要什么,尽管向我开口。” “我知道。” “好了,不说公事了。我的照片呢?”他半开玩笑故作严肃地问道。 艾米翻了翻皮夹,拿出一张她特意带来给“查克叔叔”的西莉亚的照片。他把照片钉在身后的公告板上,旁边是大学时代的他、艾米和杰夫在格林布莱尔第14杆洞旁边拍的照片。 “对了,你最近怎么样?”艾米问道。 “嘿,不是应该我问你这个问题才对吗?毕竟已经过了一年了。”查克说。 “是啊,整整一年了。” “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很想念他。” “我知道。我也是。” 查克回头看了眼他们三人的照片,陷入了沉思。 “我不喜欢输,但是被后来转为职业选手的人打败也无话可说。要知道,你还去参加了巡回比赛。就算听你讲了那么多故事,我还是想象不出来那是什么样的。那种经历是我们这些人只能在梦里想想的啊。” 艾米伤感地看着那些收藏品。“但我的职业生涯太短了。”她说。 “职业生涯一般都要好几年才能有起色的。”查克说。 “可结束它却只需要几秒钟的闪电!那种天气呆在户外,他明明知道……” “嘿!”查克举起一只手阻止了她,“你只需要记住——他拥有过他想要的一切:一个爱他的妻子,和一个可爱的女儿。夫复何求啊。” “要能一起变老那该多好。五年不算很长。”艾米尖锐地说。 他皱起了眉头,想不出对此还能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他换了个话题。 “你平常出门吗?或许你想跟你的闺蜜们晚上出去玩玩?你知道我很乐意帮你带孩子的。” 她第一次笑了出来,“我知道。西莉亚很想你。” “或许我最好正式安排一次跟她的会面。”他说着拿起一支笔。 她摊开两手,假装投降,“我懂你的暗示的。” “能看见你笑真好。我已经好久没见过了。” <er h3">三 艾米接完电话,把耳机摘了下来,她得去趟厕所。但她还没来得及下线,她的电脑又接进来一个电话。她还能再接一个简短的电话,于是重新戴上了耳机。 “晚上好,全手语视频传译服务……哦,你好。”她说。 塞米·克拉克透过摄像头盯着她。“嗯,”他用手语说道,“电话号码已经传过来了。” 电话连接时,艾米紧张地调整了下耳麦。 “喂。”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 “我是译员第……” “她知道是我。”塞米打断了她。 “哦,好吧。”艾米结结巴巴地说,“你们说吧。” “我今晚可以的。”塞米用手语说道。 “几点?” “你3点可以取货。我可不想把它留过夜。” “你别干这些小打小闹的了,干点大的。做点生意,珠宝交易,高价商品。” “我一个人可干不了。” “那招些人来做嘛。赚点大钱。” “多谢了,不用。”塞米比划道,“商店和仓库意味着真正的保安系统。警卫和电网那些东西。这些雅痞可不想要那些麻烦事儿。他们只想开着他们的宝马车,过着自己愚蠢的小日子。这比从小孩手上抢点糖都容易。” “要是给你一个小孩,那就不是抢糖那么简单了。” “我网上的爱好跟这没关系。你到底准备好了没有?”塞米问。 “要不要我让你开开眼界,见识下一个真正的女人能做什么?”艾米耳麦里的声音温柔地问道,“你再也不会用那种眼光看小孩子了。” 艾米用手比划的时候,塞米·克拉克色眯眯地瞄了眼她,“你少吹牛皮。你只需要做好准备来接货。我今晚要去好几个地方。货色应该挺多的。” “或许你该把这个作为你的全职工作。” “不要。我网上的生意更赚钱。” “我可不觉得那能算什么生意。” “那是因为你没想到。我得干活儿了。” 他用一根手指划过脖子,向艾米示意结束电话,然后又开始比划。“我还有几个电话要打。你不需要自报家门。她在等我的电话。” 艾米抿了抿嘴,把即将冲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她怀疑塞米干的事几乎肯定是非法的,而她还要协助他,这让她很生气。她希望可以摆脱他,但现在他还有更多的电话要打!艾米打起十二分的专业精神,用尽可能平淡的语气回答道。 “那请你把号码发过来吧。” 她看见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号码,系统拨了几个县以外的一个区号。一个女人接起了电话。 “喂?” “喂,是苏珊吗?”塞米比划道。 “是我。” “我是丽贝卡·格兰兹。谢谢你回我的邮件。” “哦,是的,亲爱的。你好吗?”苏珊回答道。艾米觉得她听起来年纪挺大的。 “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塞米答道,“我正努力从失去丈夫的痛苦中走出来。” “我可怜的。”苏珊答道。 艾米感觉有谁在她肚子上捅了一刀。塞米想干什么?她实在不想听到他捏造出一个丈夫,又捏造出他死亡的故事。他肯定是在设计什么骗局。他想干什么? “我在邮件里已经说了,萨隆去世前已经当选了尼日利亚的总统。他本该会是个优秀的国家领导!他原本可以帮助尼日利亚摆脱贫困,为他们带去民主和资本主义。尼日利亚原本可以焕然一新。我们都是在美国受的教育,所以我们知道我们那个小国家本可以有大作为。非洲本可以把自己从那个自我毁灭的恶性循环中解救出来,在世界舞台上占有一席之地。”塞米“说”完了。 “他们那样做是不对的。难道还没有开始调查吗?那个组织叫什么来着?哦,我的记性真是不如从前了。他们在全世界调查犯罪案件。”苏珊结结巴巴地说。 “你是说联合国吗?”塞米问。 “不,不,不。那也是像联合国一样的国际组织,只不过他们是警察。” 苏珊挣扎着想要记起那个组织的名字,电话那边一直没有声音。 “国际刑警组织?”塞米最后“说”道。 “是的!!没错!国际刑警组织!难道他们不能做些什么吗?”她带着恳求的语气说。 艾米的心跳加快了。这个混蛋想干什么?目前看来,他已经对这个可怜的女人撒了谎,说自己是一个非洲政治家的遗孀。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很不幸的是,国际刑警组织不会参与此类调查。这次是尼日利亚军用直升机坠毁,所以国际社会都认定这是个意外。但我知道我丈夫是被谋杀的。我就是知道。但现在我孤身一人,没有人能保护我。”塞米“说”道。 “可怜的孩子。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苏珊问。 “我要从头开始重建我丈夫的政党。我们将开始一项新的运动,而我一定会完成他开始的那项重要事业。尼日利亚会重新成为一个主权国家。我发誓。” “你听起来非常坚决啊!”苏珊充满感情地说,“我很欣赏你现在做的事。” “谢谢你的安慰。只有像你这样也失去过挚爱的人才能理解我现在的处境。继续我最爱的丈夫的事业,这是目前唯一能让我坚持下去的目标。然而可悲的是,我一个人无法完成他的事业。”塞米继续比划着,一边打开了一袋多立多滋玉米片。 人们在吃东西的时候,要读他们的唇语本就够难了——在他们一边把食物丢进嘴里时,还要读他们的手语更是难上加难。艾米不知道哪样更让她恶心:是从他嘴里无声传递出来的话,还是他嘴里那些被嚼了一半的食物。 “我们必须得到人民的支持。我们的灵感来自你们的美国大革命!正如你们许多年前那样,我们将从小的地方开始,然后把它做成一个全民运动,规模大到没有一个伪政府能够扼杀!” 艾米几乎能听见苏珊的心跳声。很明显,她已经完全沉浸在塞米放在她面前的这个“梦想”里了。 “太激动人心了!我能帮什么忙吗?”苏珊喘着气问道。 艾米可以感觉自己肚子里像是打了一个结。一股怒气涌上她心头——现在她已经完全明白塞米打的什么算盘了。在塞米的手离开夹在他双腿之间的辣酱瓶之前,她就已经知道他准备“说”什么了。 “我们需要钱来支持这项事业。”艾米翻译道,“我们已经找到一些可以收买的腐败官员来帮我们做一些事。他们以为那是来自美国和欧洲的人道主义援助,而事实上,这将帮我们打通一些本来根本不可能打通的关节。然后我们将发动我们自己的叛乱,打倒正在将这个国家搞得四分五裂的武装分子。” “哦,听起来很危险的样子。”苏珊迟疑地说。 艾米重新打起了精神。或许苏珊会因为这很危险而退出,不想参与其中。 “不,不,这将会是一场不流血的政变。”塞米说。他做过功课,知道老太太反对暴力,因而应对得游刃有余。他改变了策略,让他的话听起来更带有一丝兴奋和神秘;用他狡猾的说明,让老太太听着像是好人用聪明才智战胜了坏人。“我们会偷偷潜进去。记得当初哥伦比亚军队是如何骗过那些叛乱分子,解救了人质的吗?我们打算也那么干。” “哦,我在CNN上看见了!那可真厉害。你觉得你们也能那么干?”苏珊问。 “只有像你这样信奉上帝的好人愿意帮我们才行。”塞米回答道。他已经吃完了玉米片,现在开始吃爆米花。“如果你愿意花上几块钱,这将帮我们解放我们的国家。我们能成为美国在非洲的伙伴。我们能让世界变得更美好。你难道不想成为促成这件事的一份子吗?” “当然想了!你需要多少钱?”苏珊问。 艾米坐不住了,愤怒已经快要爆发。一定有方法能阻止这一切。 塞米·克拉克与尼日利亚叛乱分子的关系,就同他和火星表面的关系一样,差着十万八千里。 她不敢相信塞米居然这样利用她。她怒火中烧。他会拿了这可怜的老太太的钱,然后去买更多的,什么呢?爆米花?玉米片?可能是更多儿童色情片吧。那可真是皆大欢喜了! 艾米紧咬着嘴唇,脑袋里嗡嗡作响。她汗如雨下,腋下出现深色的汗渍,可见她正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这个人渣正在利用一个老太太的善心,而艾米却不得不助纣为虐!很明显,他完全知道法律对她的限制。他一脸洋洋得意的笑容,简直让她无法忍受。 “动动脑子,艾米,动动脑子。”她催促自己。一定能有办法检举他。准确说,他犯了什么罪来着?她绞尽脑汁,拼命想找出一些什么来。什么都行。 这可以算邮件欺诈吗?可能不行,因为他们大部分的交流都是通过视频传译完成的。那举报他们的电汇转账呢?也不行。艾米已经帮无数买房买车的人办过电汇转账了,或者仅仅只是把钱从一个账号转到另一个账号。她帮世界上任何一种个人商业交易都做过翻译,但她对法律限制的了解却非常少。她想不出有任何方法可以阻止眼前的这个交易发生,也没有办法可以让这个可怜的女人意识到上当了。 塞米算准了时机。他知道是时候开口了。 “你能转五千美元过来吗?”他终于问道,“这就足够贿赂尼日利亚皇家银行,让他们给我们开个账户,然后我们就可以展开国内的斗争了。你能与我们并肩作战,非常了不起。”塞米继续说道,“我们的国家对你感激不尽,将向你表示我们崇高的敬意和衷心的感谢。” “哦,我能帮上忙已经很高兴了。”苏珊说,“支票簿就在我手边,我这就给你开一张五千美元的支票。我要往哪里寄呢?” “我们已经在美国办妥一个地址,所以你不需要支付国际邮资。”塞米回答道。 多周到啊,艾米暗想。让人毫无理由地捐了钱,却不强迫他们支付额外的邮费。艾米在椅子上不停地动着,她注意到塞米的眼珠也随着她的动作上下转动。于是她停了下来,转而开始用脚踢桌子。她想,如果她在背景里制造出足够的噪音,或许苏珊就听不见她开支票所需的地址信息了。 “那个地址在北卡罗来纳州的夏洛特。具体地址是……” 突然,塞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显示器上的蓝屏。艾米一脸困惑地歪着脑袋,她从来没见过这个画面。她在键盘上敲了几下,但是塞米带着他的诡计消失了。她看了看桌子底下,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来,她刚才乱踢的时候不小心把电脑的网线给踢掉了。所以塞米的视频电话被切断了。是她的错,可那又怎样?苏珊还在线上,艾米干脆把电话挂了。 “你现在能听见我吗?”她模仿一个很受欢迎的手机广告,讽刺地说,“很好。我刚刚帮你省了五千美元。” 她对自己切断电话感到自责,但至少苏珊保住了她的钱。苏珊没有视频电话的来电显示,所以无法给塞米打回去,艾米意识到这点觉得很满意。事实上,苏珊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正在使用视频传译服务。塞米很狡猾地让艾米的翻译听起来像是一个女人在打电话给苏珊,而不是一个男人。说不定换做是个男人,苏珊根本不会搭理他。但是,如果是一个自称是遗孀的女人,因为丈夫被杀而怒不可遏,在非洲传播自由民主,并想通过与美国合作改变自己和祖国的命运?谁会不喜欢这样一个女人呢? 艾米的挫败感占了上风,她对着电脑又来了一脚,这次是故意的。失聪群体里有很多人都过着相对与世隔绝的生活,因为他们无法融入到正常听力者的世界里。现在,科技的存在使得任何人都可以通过电话交流,即便对方也是失聪的人,但就会有像塞米·克拉克这样的人渣利用这种服务来敲老太太的竹杠。她心中燃起一股怒火,充满了厌恶和愤怒的情绪。 保持冷静,她心想。现在要回答的问题是“我能对此做些什么?”踢掉电脑网线根本不能长远地解决问题,更何况她也不可能鼓动其他译员都频繁地出现这种“意外”。卡罗尔·伯迪克绝对不会容忍这样的事发生的。得想个别的办法来对付塞米·克拉克这样的人。 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出这个办法来。 <hr /> 注释: 第七章 <er top">一 西尔斯放下手里的报告。他已经读了三遍了,但还是看不进去。他没法专心考虑其他案子,因为弗兰克·斯图拉顿的海军十字勋章一直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弗兰克曾在海军服过役,但他不仅仅是一名海军,他是一名为了手下的士兵不惜牺牲自己性命的军官。贝鲁特事件中,那些海军军医和绝大部分伤亡人员都是些军衔很低的小兵,很多还只是毛头孩子。但在1983年的那一天,弗兰克·斯图拉顿根本没想过这些。西尔斯对此崇敬得五体投地。这个案子他需要些帮手,但他又不想为了找人帮忙而惹上麻烦。 “我一定不会让你白白付出。”西尔斯说道。 他之前想哄莱安·里克特帮个忙,但失败了。里克特是一个年轻的警员,是大都会警察局第二分部智囊团里的技术鬼才。西尔斯想让他上网查看一些不法网站,军用物品频繁地在这些网站上交换、出售或者与其他赃物进行物物交易。 莱安对这些网站了如指掌。作为技术人员,他有很长时间是呆在电脑屏幕前,而作为特种部队的一员,他又能经常外出参加更有趣的犯罪调查。西尔斯一直觉得,这孩子干的是他同龄人梦寐以求的工作。可以长时间地玩电脑,还能时不时地跑出大楼,坐上特种部队的车。而作为技术监查官,莱安拥有各种监视可疑人物的高科技电子设备。 “你想拿什么来交换?”里克特问。 西尔斯左思右想,到底什么才能给里克特足够的动力帮他干这票活。“下次出监视任务的时候,我带上你。”西尔斯开了个价。 “太无聊了!”里克特叫道,“还有什么?” 西尔斯想了想,“那你想见一见总统候选人吗?我说不定可以把你弄到后台和谁合个影。你要是跟他们都拍个照,你肯定能给你父母一张你和下届总统的合影了。” “切,我对政治没兴趣。”里克特对此嗤之以鼻。 其实西尔斯早就知道能吸引他的诱饵是什么;他只是不想给。其他人会要了他的人头的。 “好吧,好吧。你帮我这个忙,我就带你去扑克之夜。”他说。 “真的?你当真?”里克特回答道,激动得像是小孩子被骗说,如果听话就能去动物园。 “是,该死的,我保证。你能不能帮我看看呢?”西尔斯问。 “包在我身上。” 莱安飘飘然地走到他电脑面前坐了下来。西尔斯听到这个年轻人敲键盘的声音——虽然用的是另一种键盘,但仍让人想起比利·乔尔那样的大师级天才。他摇了摇头。如果斯图拉顿的剑和十字勋章的确被卖到网上,里克特就一定能找到。西尔斯拿起手机,拨了个市区的号码。 “下午好,这里是FBI。请问您找哪位?”一个声音问道。 “你好,我找格林·卡佛。”西尔斯说。 “好的,请稍等。” 西尔斯耐心等待着,不一会儿一个沙哑的声音出现在电话那头。 “军事事务部。” “格林!我是麦克·西尔斯。最近怎么样?” “别提了!自从他们把那个定为重罪以后,我就没有休息过一天。”卡佛回答道。 “荣誉勋章”一直以来都是唯一受到联邦法律保护的军事奖章。《反军事荣誉窃取法案》半步使得其他荣誉也得到了相应的保护,根据此法案,谎称获得并佩戴这个美国最高军事荣誉奖章是违法的。格林·卡佛是FBI打击这一行为的核心人物,他也很乐于把那些冒充奖章获得者的人关进大牢。不幸的是,最近真可谓是“生意兴隆”。 “听我说,一个海军十字勋章的市场价大概是多少?”西尔斯问。 “市场价?”卡佛重复了一遍。 “它值多少钱?把它卖了能拿多少钱?” “眼下,蠢到家的人才把奖章戴在身上。每块勋章的真正得主都公布在网上了。不管是谁,随便一查就能发现冒名顶替的人。这种事每天都有。” 西尔斯想了想。那到底是谁会费那么大劲儿去偷弗兰克·斯图拉顿的奖章呢? “那这个东西呢,”西尔斯继续问道,“一把剑,海军的剑。这总得值几个钱吧?” “其实也不值几个钱。要不就是那个人穷疯了,要不就是他偷的时候并不知道那玩意儿不值钱。”卡佛说,“你在查什么案子呢?” “一个退役的海军上校的案子。有人闯进他家偷走了他的剑和十字勋章。他本人没问题;我见过他的嘉奖令。问题是我想不出来是谁干的,因为我想不出为什么小偷要那么干。” “没有什么别的被拿走吗?” “啥都没有。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家里没有小孩子,也没有其他的客人。老人也帮不上啥忙。他身体不好,岁数又大了。除了帕金森,还有些别的问题。你知道我的意思。” “是啊,我明白。”卡佛轻声说道,“我很抱歉,麦克。我这里什么也帮不上。要不你试试当铺。我猜,偷那些东西的人估计现在很难出手。我们现在杀鸡儆猴,动不动就起诉那些谎称获得奖章的人。而且这年头你也没法儿扛着把剑走来走去了。恐怕我帮不了你什么。” “没事,谢谢你,格林。我正让我们的人在网上找呢。或许他能有些线索。”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或许可以帮你找个替代品。”格林提议道。 给别人的荣誉奖章找个替代品,这个想法让西尔斯很不舒服。如果不小心丢失了或是损坏了,那无可厚非。但让政府出面提供替代品,既花时间,又有好多手续要办。想要复制品倒是很快,在市区街上的小贩那里就能直接买到,但他也决不愿意那么干。弗兰克·斯图拉顿应该有一个真正的勋章。更准确地说,那枚该死的奖章就应该物归原主。那是他拿命换来的。 “不了,谢谢,但我会记得你的提议。如果你办案的时候看见了斯图拉顿的名字,你能告诉我一声吗?”西尔斯问。 “没问题。”卡佛回答说,“还有,有些团体能给帕金森病患者的家属提供帮助。都是好人,而且也在军队待过。我这几年认识了好些他们的头头。回头我把他们的名字和电话用邮件发给你。” “非常感谢。谢谢。”西尔斯回答道。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短暂的沉默。 “这家伙真是把你惹毛了。”卡佛最后说道。 “有那么明显吗?”西尔斯问。 “要是你不生气,我反而会很失望的。真希望我能亲眼看见你抓住那兔崽子。” <er h3">二 在特勤局总部四楼的走廊上,希斯走到431号办公室门口,探头进去。 “现在有空吗?”他问。 谢丽尔·科利从她桌上的文件中抬起头来。 “嘿,是你呀!当然有空了,快进来。”她回答道。“你怎么最近都不来看我了。”她嗔怒道。 希斯耸了耸肩,“抱歉,你知道规定。不准发生办公室恋情。” “真没劲!”她取笑说。 他们俩都对这种无伤大雅的调情乐在其中,因为他们都心知肚明,他们的关系不可能更进一步。特勤局严厉禁止办公室恋情。偶尔有几次,结局总是一方被调走,而另一方则被迫永远离开特勤局,去其他政府机构。消息传开以后,再没有人会笨到去违反那条简单的规定:“兔子不吃窝边草”。 希斯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又是那一套?”他问。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她回答道,“说是,是因为又是我们近几年来看过无数次的关于尼日利亚的邮件。” “然后呢?” “呃,尼日利亚的拉各斯或许算不上是地球上最好的地方,但他们也不傻。他们知道我们几乎是鞭长莫及,而就算我们可以,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能阻止这种行为。”她说。 鉴于最近愈演愈烈的暴力行为,特勤局已经关闭了尼日利亚当地的办事处。叛乱分子们的武装行动正进一步升级,他们不仅袭击油田和炼油厂,而且开始集中力量进攻美国政府部门和企业所在的各大城市。如果还留在那里,实在太危险。 “所以他们现在就可以胡作非为了,是吗?”希斯问道。 “可以这么说。我作了一个文本语义分析,发现我们过去也见过类似的邮件。这并不对任何人构成真正的威胁。英语是他们的第二语言。写邮件的那个人纯粹只是为了钱,骗的人越多越好,这样才没白下功夫。显然,他们知道如何对邮件稍作手脚,就能刚好与美国媒体正在报道的尼日利亚相关事件相呼应。等到骗了一圈之后,又会销声匿迹,按兵不动。然后等到他们又找到一个可以利用的时事新闻,我们就会看到他们重出江湖。”她说。 “好极了。”希斯自嘲道,“所以我们只能束手无策咯。” “那倒未必。”她说,“而且我做的对他们很不利。我做文本语义分析时,顺便给他们做了个简单的远程心理画像。” 谢丽尔在乔治城大学修的是心理学。当时因为女子联谊会的一个女生安排的一次“相亲”,她和希斯认识了。 “远程心理画像?”希斯问。 “联邦调查局不是唯一一家会给他们逮不到的坏人做心理画像的机构。”谢丽尔说,“我手里的这些邮件就是大量很好的素材,我分析过滤后做出了这个男人或女人的心理画像,我现在给你发过去。” “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啊?”希斯问。 “我也不清楚。因为他们用的不是自己的母语,而且经常会因为他们的目标受众不同而改变语言习惯,要确定原作者的性别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你还是分析出一些结果?”他问。 “我可以看出他们的偏好,或者至少非常接近了。”谢丽尔回答道。 “你还记得,你应聘特勤局的时候做过的MBtI测试吗?” 谢丽尔这样的人能够在当事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解读、分析并描述他们的个性和所处的环境,这让希斯对其中的奥秘非常痴迷。迈尔斯-布里格斯性格分类指标(英语Myers Briggs type Indicator),简称MBtI,是世界上应用最广泛的心理测试。与其他类似的测试不同,MBtI已被成功应用于海外非英语国家,因此对于解决有国际背景的犯罪非常有益。 MBtI根据人们的偏好,将人分成十六大类。他们与外在世界是如何互动的?内向型还是外向型?他们如何处理接收到的信息?是实感型还是直觉型?他们依赖什么方式做决定?是思考型还是情感型?最后,他们总体上倾向于哪一种——接收信息还是做出决定?他们是判断型还是理解型? 在决定了一个人属于什么类型后,就可以判断他或者她可能会有什么样的偏好。MBtI测试也许并不能准确地预测人的行动,也不能预测特勤局尤其感兴趣的特定行为。但在寻找有可能威胁总统或其他政府官员的某种性格类型时,MBtI提供了一个很有说服力的切入点。在知道了一个潜在危险分子的偏好之后,特勤局就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找起了。 “当然记得了。”希斯回答刚刚谢丽尔的问题。 谢丽尔从旁边的文件柜里拿出一份文件,“你要找的邮件作者很有可能是IStP型性格,是个内向型(Introvert,I)、实感型(Sensor,S)、思考型(t)和理解型(Perceiver,P)的人。” “我对于这些不同类型记不太清了。关于这个人你知道些什么?”希斯问道。 “你面对的是一个非常冲动的人。一个平等主义者——他很忠于他所谓的‘弟兄’,但面对权威却心存疑虑。IStP型的人非常叛逆。他们不会去违反规则和规定,而只是无视它们。他对武器非常精通,对他选择的东西都会用得炉火纯青。”她说。 “听起来他做叛乱分子再合适不过了。”希斯说。 “那倒未必。”谢丽尔提醒道,“叛乱分子一般都喜怒无常。但这个人不是。他选择的武器是一台电脑。IStP型人凭一时冲动行事,从来没有计划。他会避开任何形式的等级制度或是权威。在别人眼里,他像个独行侠。陪伴他的只有他的武器,而这次就是他的电脑。但他不善言辞。今天,我们把这样的人列为阅读障碍者或学习障碍者,虽然这根本就是扯淡。他们仅仅只是觉得无聊而已。普通的教学方式对他们不适用,他们按照自己的节奏和方式学习。” “真是群有趣的人。”希斯讽刺地说。 “所幸,正如许多欺软怕硬的人一样,一旦你掌握了方法,他们就不难对付。”谢丽尔说,“这些家伙不善筹谋,却善于行动。你在特种部队或是特种作战军里都可以看到很多这种类型的人。他们必须冲锋在前。他们就像是饥渴地寻求荣耀的猎犬一样,需要获得称赞。巴顿或许都属于这种类型,都擅长利用手头有限的资源去对付敌人。” “就好像用一封来自海外的邮件哄骗一个好心肠的天真美国人,说只要完成一次简单的银行交易就能获得丰厚的回报。” “正是。”谢丽尔说完合上了文件,“他们不愿履行义务,也不愿受责任约束。他们只想默默沉浸在他们对这个世界实施的骗局所带来的成功喜悦里。” “真是好极了。”希斯讽刺道。 “要是你觉得值得做一下,我或许可以帮你做个Firo-B测试。”谢丽尔提议道。 希斯考虑片刻。做了又能怎样呢?等谢丽尔拿出测试结果以后,他又能做些什么呢?拉各斯那里已经没有特勤局的办事处了,就算他需要,也不可能有人专门为他跑一趟。更何况以前那些特勤局的人说不定早就已经干过这事了。尼日利亚是现在世界上所剩无几,仍在大量制造高质量假钞的国家之一。那些驻扎在尼日利亚的特工一直在积极调查,办事处撤离后,他们的调查不是就此夭折,就是必须转移到另外一个国家才能继续。 鉴于最近暴力行为日益猖獗,派人飞去尼日利亚搜捕一个写邮件的人,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而他对此无能为力。这个案子还是早早了结了吧。除了警告美国消费者,让他们无视或删除那些电子邮件,没有别的办法。 “不了,别白白浪费你的时间了。”希斯对她说,“我会告诉沃尔特,这只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的把戏而已。或许我们该做的不是试图阻止邮件作者发送邮件,而是应该更多地去帮助他的行骗目标。告诉大家又有一种新的骗术出现了。” “这主意不错。采取主动。” “没错。” “如果我有任何能帮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谢丽尔说。 “我会的,谢谢。这次收获比我预计的要好得多。我可以把你的一些想法告诉失聪群体。” 希斯突然有了个主意。沃尔特或许不太喜欢这个主意,但又或许他会喜欢呢。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心想会不会有法律上的阻碍。 “你想到什么了?”谢丽尔问。 “那个,既然我们知道这家伙的偏好,那如果他的邮箱被广告邮件塞满了会怎么样?又或者,人们把假的联系方式和银行交易记录之类的信息发给他呢?你说过,只要有钱赚,他就会一直做下去。” “没错。” “那么如果他没钱赚了呢?如果因为有人捣乱,整件事根本进行不下去,他没法让那些真正会给他钱的受害者上钩了呢?”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你的坏点子可真多!”谢丽尔说。 “怎么啦!这又不犯法。想想看,如果成千上万的人都开始回复他的鬼话,但他们不给他真正的银行账户信息,而是给他一串随机的号码,会怎么样?只要他们给的账号是正确的位数,除非那家伙去试,否则是没有办法知道哪个是真的,而哪个只是扯淡。就连在尼日利亚的银行也会引起注意。他这么耗费银行的时间,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摆脱他。然后他就得另起炉灶。直到他受够了一直浪费时间和金钱,却毫无收获!”希斯回答道。 “虽然跟艾略特·尼斯比还差点儿,但也不赖哦!”谢丽尔夸奖道。 希斯脸上闪过一抹满意的坏笑,心里暗暗对自己说了句“干得漂亮”,然后迈着轻快的步子向沃尔特的办公室走去。 <er h3">三 艾米靠在柔软的藤制摇椅上。她很喜欢希尔顿黑德岛,喜欢那里轻柔的海风和海边空气特有的味道。她想起以前和杰夫来这儿练高尔夫时,他们喜欢喝着冰茶休息几分钟,然后继续去打完后九洞。在整个专业巡回赛中,海松度假村毫无疑问是她最喜欢的一部分。 有一年,他们提前几天到了,去附近南卡罗来纳州的博福特参加一年一度的“渔船祈福节”。每年,商业捕虾船都会在这个节日收到来自教堂的祝福,如今这个节日越来越受欢迎。艾米以前从未听说过虾肉汉堡,但吃过以后立马把它列为她巡回赛时最喜欢的食物之一。现在她坐在“鲜虾小屋”的露台上,能闻到沼泽地散发的气味。 “嗨——自从你上次来过以后,日子过得怎么样啊?”一个声音问道,打断了她的美好回忆。 艾米睁开眼睛。她似乎还能看见哈勃镇灯塔塔身上红白相间的横条纹,但眼前被框起来的印刷画显然无法与实物媲美。她总想不明白,为什么布朗医生会想要离开那个地方。 “应该说还行吧。”她沉默了几秒后说道。 “你的朋友和家人还在帮助你吗?” “是的。”她回答道。 “你最近有出门吗?” “凯西和我时不时会出去喝几杯。之前有天晚上我没跟她出去,她到现在还在生我的气。” “哦……一周年的时候?”他问道。 “是的。”她用沙哑的声音低声说道。 “说不定你是该跟她出去。那结果你做了什么呢?” “我带西莉亚去了他的墓地,跟她讲杰夫以前的事。” “我还以为你每天晚上都会跟她说呢。” “我是每天晚上都说——但那天我觉得应该去他的墓地。” “是你应该去还是她应该去?” “你真是一针见血。” “你还跟别的什么人出去吗?”他问。 “一个还不够吗?” “我是说男人。你有在跟谁交往吗?” “没有。” “你难道不想吗?” “什么?从酒吧带一个男人回家吗?西莉亚夜里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找爸爸,这已经够糟的了。我还要让她在家里发现一个陌生男人?到时候恐怕我们两个都要来看医生,而如果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走到我带回来的男人面前叫他‘爸爸’,那男的早就逃之夭夭了。” “这么说来,她现在不只是哭喊?” “嗯。她会起来到处走。上次她走到我房间来了。” “那现在呢?”他问。 “她在房间里游荡。客房,卫生间,有天晚上我还看见她在厨房里。我很担心她会摔下楼梯伤到自己。” “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在失去亲人后出现梦游并不少见。” “有时候我都想跟她一起梦游。” “那你这么做了吗?” “当然没有了。”她有些懊恼地回答道,“我只是把她抱回床上。” “你为什么想跟她一起梦游?你感到悲伤吗?” “不只是悲伤。我,我……” “什么?说出来!” “我很生气!我很生气,见鬼的!”她突然大声说道。 “你在生什么气呢?” “他丢下了我!” “你因为杰夫死了而生他的气?” “是的。”艾米叫道,“我是个被遗弃的妻子。” “你不是被遗弃的妻子。老实说,我还在担心你为什么没有早点表达你的愤怒。这是哀悼过程中很重要的里程碑之一。”他解释说。 “看见了嘛!我连哀悼都不会!” 他用嘲讽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那你为什么不和人交往呢?” “你是说约会吗?” “是啊!别搞得像我逼你说一样。” “我现在这么不堪,既不会被谁吸引,也没有人会看上我了。” “这么说,你还没有跟谁有过肉体关系,自从……” “没有,布朗医生,我已经一年多没做过爱了。” “你为此感到苦恼吗?” “不,其实谈论它更让我苦恼。” 他不禁露出了微笑,“我欣赏你的诚实。所以你现在是说,一年来,你都没有遇到一个哪怕有一点点让你觉得有趣的人?” 艾米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其实也不是。我最近认识了一个男人。” “跟我说说他。” “他是特勤局的特工。” “你打算再跟他约会吗?” “其实上一次我们也不是约会。我们是在工作场合认识的。” “那为什么不私底下见他呢?” “我觉得那不是个好主意。他听不见。” 正在笔记本上记录的布朗停了下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这最后一句话有多讽刺,我都可以写出一本书来了。”他说,这个冷冰冰的回答让她感到措手不及。 “什么?为什么啊?”艾米问。 “就凭你这句话,已经表现出你的成见、歧视和心理偏见。” “我吗?” 他放下笔,靠近些对她说,“去和他喝一杯吧。就当是帮我个忙。就一杯酒。我保证,你不会有什么损失的。” <hr /> 注释: 第八章 艾米关掉电视。既没有好看的节目,她也没有心情。现在她脑子里有太多的事情。 布朗医生想要她找人约会,麦克·西尔斯想要她别多管闲事,塞米·克拉克想要她协助欺骗无辜。可就是没有人关心她想要什么!当然,这就引出一个问题:她究竟想要什么? 正常的生活。这个小小的愿望现在对于她几乎是个奢求。她的生活与正常不沾边已经很长时间了。先是杰夫,然后是哈罗德·肯辛顿、戴尔·科勒和“冠军”,她经历了太多死亡。她简直不能招架了。没有一件事可以理出头绪。她永远也没有机会搞清“冠军”身上的疑点了。尽管她只是在乔治城的大街上远远地看见它,却还是被它硕大的体型震住了。她记得在视频通话时它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大。“冠军”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既然现在它死了,她做什么也无济于事。 宠物美容师那边呢?她之前注意力都集中在“冠军”身上,还没有找过“冠军”的美容师呢。她还记得宠物美容店的名字,在肯辛顿死亡那天的新闻报道中曾提过,是尽善尽美宠物美容店。她还不能肯定美容师是否欺骗了肯辛顿。诚然,“冠军”这条线索已经断了,但也许她可以从别处查出端倪。也许,她能阻止同样的厄运发生在其他人身上。 艾米打开笔记本电脑连接互联网。尽善尽美宠物美容店的网站做得很好,有许多狗的照片,也有许多客户表达满意的溢美之词。接着她打开收藏夹里的“安琪推荐”网站。 艾米很喜欢这个网站,最近还订阅了网站的杂志。她通过网站找过水管工、花店和汽车技工,并且很满意网站的推荐。“安琪推荐”可以推荐那些精通美国手语的服务人员或配有手语翻译的公司,所以在失聪群体圈子中也颇受好评。 艾米查看了几个页面,注意到有一些关于尽善尽美宠物美容店的评论。留言者赞美道:“华盛顿地区最好的狗狗美容师,没有之一”;“服务堪称典范”;“世界上最好的人,非凡的爱狗人士”。类似的评论还有很多。这些评论无法支持艾米关于肯辛顿先生被骗的猜想。她怀疑这些评论的真实性,会不会是美容师的亲友发布的,或者干脆是美容师自己发布的。她还要去其他网站查查看。 艾米又查阅了华盛顿商业改进局的网站,通过查询大数据库,她找到了许多猫狗的美容师。很明显,从外交界人士到高级政府职员的众多高收入华盛顿居民中,爱狗人士的数量相当惊人。这些人很乐意在他们毛茸茸的家庭成员身上花费大笔金钱,仅在亚历山大里亚就有四家宠物狗零食店,真是疯了。 商业改进局存有每名从业人士的记录。艾米发现,针对宠物美容师、养狗场经营者、所谓的宠物寄养中心、甚至几个为维护宠物品种纯正而进行血统繁育的动物医生,那上面都有不少负面描述,还有至少一起法律诉讼。尽善尽美宠物美容店的经营者也在数据库里,却完全没有负面记录,倒有不少正面评价,尽管不像在其它网站上那么夸张,但可以看得出,这个店的客户真的对他很满意。 也许她需要亲自到这个店实地考察一番,看看实际究竟如何。艾米没有养狗,养育西莉亚就已经使她精疲力尽了。但没有狗,她找什么借口去那家宠物美容店呢?或许她可以问问那家店主是不是知道最近有谁想把狗送人。这时,她突然注意到在地板上玩耍的西莉亚。 对了,她可以借口需要一只亲近儿童的狗。这狗不要太小,也不能太大。她能照顾,但不会占用她很多时间和精力。她想提前征询一下宠物美容师的意见,因为以后有可能会需要他的服务。她因为工作、女儿和其它事情的缘故没时间好好照料狗,所以她需要宠物美容师的建议,对,就这么说。 “宝贝,想出去转转吗?”她问西莉亚,孩子从地板上跳起来扑进她的怀里。 二十分钟后,艾米在尽善尽美宠物美容店前停下车。四下很安静。店门前小小的停车场里一辆车都没有。店里面漆黑一片。艾米下了车,紧张地四下张望。这里虽不是阿灵顿治安情况恶劣的地区,但也不是年度首善之区。尤其让艾米感到不安的是她没有看到一个人。 艾米让西莉亚留在车上看车载DVD播放的电影,并特意调小了音量。她没有锁车门,因为在这样一个地方,她不想冒自己被关在外面而孩子困在车里的风险,尽管她不确定这样做是否正确。 “妈妈就过去一下哦,宝贝。”艾米告诉西莉亚。她关好车门,车窗留了一条缝。在走向店门前她又谨慎地向两边瞥了一眼。 在门廊处摞着两个UPS的快递箱,显然最近没有人出来收货。她查看了一个箱子上的送货日期,奇怪,箱子已经在这里放了三天了。她听见店里有狗叫声,但听不到有人走动。她敲了几下门后才看到门铃,随即按了一下,可以看到店里几个蓝灯闪烁。她接着又按门铃,蓝灯亮了一会就灭了。 门框上贴着几张留言用的记事贴。门上显著的位置印有店里的电话号码,艾米用手机拨打电话,看看是否有人在后面的房间。电话里传来自动应答机的声音,提示录音已满,无法再留言。 奇怪。 这里没人。快递包裹和留言条在前门放着好几天了,电话也没人接。这该怎么解释呢?是不是应该报警?那意味着她又要和西尔斯探长见面了,她真不愿意重复一遍他们之前的谈话。她那时差点控制不住自己要说出她所看到的一切了。当西尔斯责问她时,她只感到筋疲力尽。难怪有人被讯问时会屈打成招,她不敢想象自己如果被带到警局讯问时会怎么样。 不,不能报警。那样的话,西尔斯可能真的会考虑以什么罪名控告她。她需要另想办法,但能是什么呢? 网站上登记这家店的主人的名字是“BJ”,还留有他的一个手机号。艾米拨打了这个手机号,又是语音邮件系统提示存储已满无法继续留言。艾米挂掉电话,听到西莉亚正在咕哝,她是在对《海底总动员》中小丑鱼爸爸马林的专横行为感到不满。这里没有人,没有人接电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来。 这个BJ到底在哪里? 她们到家时天已经黑了,西莉亚在车上就睡着了。艾米把孩子抱到床上,也决定早点休息。今天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头绪,还是直接睡觉吧。 艾米睡前没有关楼上的窗户,这样夜晚清爽的凉风可以从楼上一直吹到楼下。刚熬过华盛顿酷热的夏天,现在夜晚睡觉时如有初秋微风相伴定能安然入眠。她不喜欢开着空调睡觉,所以稍稍打开卧室的窗户感觉会很舒服。 今晚天气很好,虽然只有一丝秋意,但也为人们营造了难得的舒适夜晚。艾米睡得又深又沉,没有听见走廊里的响动。她一直就那么沉沉睡着,没有翻身,手脚也没有动,更不会意识到有什么事情不对劲。自从哈罗德·肯辛顿死后她第一次睡得这么踏实,直到被一阵尖叫声吵醒。 艾米慌忙跳下床,疯狂地踢着腿想把身上薄薄的被子踢开。她的眼睛还不能马上适应房间的灯光。她明显感觉到心跳骤然加快,血液中肾上腺素的急剧上升让她的瞳孔迅速变大。尖叫声就在这栋房子里,就在她卧室外。 艾米猛地拉开房门,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西莉亚躺在地板上,双目紧闭,整张小脸猩红一片,正用小手使劲揉搓着红肿的双眼,头发上沾满了血迹。放在走廊的一张桌子倒在地上,一只桌子腿卡在她两腿之间,桌子的一角有明显的血迹。 “天啊!”艾米惊叫一声,一把将西莉亚抱了起来,放在主卧的床上,急忙用被子擦拭她脸上的血迹。这时西莉亚叫的声音更大了,艾米手忙脚乱地拨打9-1-1电话。 “急救中心——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一个男声问道。 “是我女儿。”艾米哭喊道,“她受伤了,在流血,快派救护车来!” 急救中心调度员确认了地址后告诉艾米,在救护车到达前,他会与她一直保持通话。 “你能给急救人员开门吗?还是需要有人帮你开?”他问道。 “我尽量吧。”艾米答道,“现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在试着给她止血。” “等一下,我让护士与你通话。”他说。 “晚上好,现在什么情况?”短暂沉默后一个女声问道。 “我叫艾米·凯伦。”她努力控制住情绪,“我女儿西莉亚三岁了,她撞到了走廊桌子角上了,现在还在流血。” “她是走的时候直接撞上了桌子还是摔倒时磕着的?”护士问道。 “我想是直接撞上的。”艾米答道。 西莉亚仍然又哭又叫,血从被子上滴了下来。艾米起身把她抱到卫生间。 “等一下,我们现在去卫生间。” 她把手机放在梳妆台上,打开卫生间的灯。突然,西莉亚像受到什么刺激似的哭声陡然高了八度,艾米急忙把灯关掉。 “怎么回事?”护士在电话里问道。 “我开灯时她吓坏了。”艾米回答。“这是什么原因?是不是脑震荡?”艾米哭了起来。 “不一定是因为脑震荡。”护士说,“她也许是受到了惊吓,也许是对光线敏感,或是其它原因。你现在能看清伤口在哪里吗?” 艾米仔细检查了一下女儿。“她肯定是头部受伤了,但头发挡住了,看不到伤口。她头发上都是血,全部缠到一起了。天啊,这可怎么办!”艾米哭着说。 “女士!”护士叫了出来,“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需要你现在检查你女儿的情况,她撞到眼睛了吗?眼睛能看出明显的伤口吗?” “看着不像有,但她眼睛一直紧闭着。我是不是应该强迫她睁开眼睛看一下?” “千万不要!”护士说,“如果你没有看到受伤的地方,我们先假定她的眼睛没问题。检查她的口腔。我听到她在哭,说明暂时应该没有呼吸道阻塞的危险,但你能在她嘴里看到什么吗?有牙掉了吗?嘴里有血吗?她有没有咬破自己的舌头?” “没有,我看没有。”艾米回答,上上下下仔细查看着仍在惊声尖叫的西莉亚。 “在她头发边上能看见伤口吗?”护士问。 “看不见,但是有许多血!”艾米说道,声音又带了哭腔。 “别管它了。”护士的声音依然很镇定,“头皮处毛细血管密集,所以即使很小的伤口也会流很多血。你直接压住出血最多的部位,但也不要用力过猛,尽可能地减少出血就行。你刚才说她走路时撞到了桌子?” “是的。”艾米答道。 “她平常这么晚都不睡吗?”护士问道。 “她已经睡下了。”艾米说道,“她今晚八点就上床了。不过最近她有梦游的毛病,但之前从来没有撞上什么东西。” 电话里有好一会儿没有声音,艾米心想,电话是不是断线了。“你还在吗?”她问。 “你最近刚离婚?”护士突然问道。 “不是,我丈夫一年多前去世了。”艾米回答,“怎么了?” 这时,房前传来了救护车的警报声,艾米抱着西莉亚站了起来。 “好像我们派出的救护人员已经到了,等你过来时我去找你。”护士说。 艾米挂掉电话,冲下楼梯打开前门。一名急救医生提了一个超大的急救箱冲了进来,紧跟着他进来的另一名医生拖进一辆急救推车,艾米想把西莉亚放到推车上,但西莉亚手刨脚蹬,又叫又闹就是不肯躺下。 “女士,你可以抱着她坐在推车上。”急救医生说,“我叫罗布。这样,我们边走边确认几个问题。” 罗布问了西莉亚对什么药物过敏,平时的健康情况,上一顿饭吃的什么等等。艾米没意识到自己身上只穿着件单薄的睡袍,等到他们把总算平静下来的西莉亚放到推车上,这时夜风从敞开的前门吹进来,直吹到艾米被血浸透的睡衣上,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她下意识地看向西莉亚,担忧女儿失血过多,也顾不得什么个人形象了。 “女士,我们把推车固定到车厢里,你去披件衣服吧。”罗布建议道。 艾米疑惑地看着他们两人,这两个陌生人正把她的女儿推向夜色深处。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未见过这两个人,也不知道他们会把她女儿带到哪里。 “我们会等你的。”罗布安慰她道,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我们还要在这儿忙几分钟,趁这机会你快去准备一下,别忘了带家里钥匙。” 艾米冲回卧室,脱下睡衣,换上t恤和运动裤,抓起手提包,蹬上鞋跑了出去。几秒钟后她已锁上前门,坐在了西莉亚身边,救护车响着警报绝尘而去。 四分钟后他们到达乔治城大学医院急诊室。一组医生早已经准备好了,他们小心地把西莉亚从车厢里抬出。艾米走进医院,按照指示立刻到挂号处办好手续。几分钟后,她又回到西莉亚身边,医生正在给她做检查。 “艾米?”身后有人叫她。 艾米转过身,看到一位拉丁裔女护士站在那儿。 “是我。”艾米答道。 “我是卡琳,我们刚才通过电话。”她说着伸出手。 艾米呆呆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你是那位护士。”她终于想起来了,卡琳微笑着点点头。“天啊,真是太感谢你了!”艾米没理会卡琳伸出的手,而是激动地紧紧抱住了她。 “不客气。”卡琳答道,“你们发现什么严重的问题了吗?”她问医疗组的医生。 在场的医生和创伤科护士不约而同地互相看了看,都摇了摇头。西莉亚没什么大碍。 “我认为伤口甚至不需要缝针。”一名医生说道,“我们先要把她伤口处的头发剪去一小部分,然后贴上一个蝴蝶型创可贴就没问题了。” 说完医生又忙着处理西莉亚的伤口,显然,做完了与患者母亲的短暂交流,他可以把心思放在更重要的伤口处理工作上了。 听到西莉亚的伤势比预想的要轻,艾米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两腿也不听使唤地软了下来。卡琳注意到艾米站立不稳,急忙伸手搀住她的胳膊。 “我们去外边等。”卡琳告诉急诊医生,扶着艾米走出了手术室的两道门,来到等候区。她让艾米坐在沙发上,并为她拿来一瓶水。 “不用了,谢谢。”艾米说道,她依然能够感觉到身上在发抖。“我刚才差点失去平衡。” “这很正常。”卡琳说道,“我们刚才在电话里还没说完。” “是吗?”艾米说,努力回想罗布医生的急救组到的时候她们说到哪儿了。 “你说你丈夫一年多前去世了,是吗?”卡琳问。 “是的,因为意外事故。”艾米说,她还在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感到非常遗憾。”卡琳说道,“你独自抚养孩子一定非常辛苦。” 听到这话,艾米的泪水涌了上来,勉强挤出一个痛苦而疲惫的笑容,“是啊,真是一言难尽。” “你的女儿西莉亚患夜游症有多长时间了?”卡琳问。 “最近刚刚开始。”艾米答道。 “还有什么不寻常的‘情况’吗?”卡琳又问。 “她之前一直哭喊着要爸爸。”艾米突然想了起来,“最近这种情况特别明显。” “生活上有什么变化吗?”卡琳问她。 “为了有时间照看她,我换了工作。”艾米说,“之前一直是我丈夫杰夫照看她。我和西莉亚对这种改变都还不太适应。” “你们俩肯定需要一段时间调整。不过听起来,你自己也明白这点。” “我以前听了解情况的人说过。”艾米谨慎地说。 “丧亲痛苦治疗师?”卡琳问。 艾米垂下目光,看着地板。 “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卡琳说,“当初结婚的时候,谁也不会料到以后会失去另一半独自一人生活。” 艾米点点头,“是啊。”她喉咙哽咽着努力应了一声,她不想在卡琳面前痛哭。 “我不想让你难过。”卡琳说,“但我必须提醒你,你需要和你的治疗师谈谈这件事。” “为什么?”艾米不解地问。 “儿童在父母一方死去后患上夜游症的情况并不少见。”凯琳说道,“但我担心的是今天晚上的情况,西莉亚当时一定是跑得非常快。”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艾米说。 “大部分患夜游症的孩子梦游时走得很慢,他们不会匆匆忙忙的。他们可能是在寻找什么,比如刚失去的父母,但他们不会四处乱跑。大部分梦游是发生在家里,所以孩子熟悉大多数物品的摆放位置,就像盲人能记住家里物品的位置一样。所以通常情况下梦游中的孩子不会撞到东西。” “那今晚是怎么回事?”艾米问。 “西莉亚也许当时不是在梦游,她可能是在跑。”卡琳说道。 “可她为什么要跑呢?” “我不知道具体原因。她也许是向什么地方跑去,也许是为了躲开什么,她或许受到了惊吓。以前从未听说梦游者会因为恶梦而在梦游时惊慌失措。如果是西莉亚内心还没有接受爸爸已经不在的现实,那么很可能她今晚受到了某种惊吓,会不由自主地去找爸爸,结果在跑的时候撞上了桌角。” 艾米一阵茫然,沉浸在难以置信的孤独中。她想象着西莉亚今晚的情景,可怜的孩子惊慌地从她卧室门前跑过,想要下楼出门去找亲爱的爸爸,慌乱中撞到了走廊的桌子。她该如何面对这种情况?当西莉亚恐惧害怕,想躲开某个深夜恶魔时,却不想跑到妈妈的房间。 艾米意识到西莉亚当时是在试图找爸爸。虽然爸爸已经去世一年了,但仍是幼小的西莉亚心中最亲的人。想到这里,艾米眉头痛苦地拧到一起。杰夫死后她几乎没有时间悲伤,实际上,为了养家,艾米立刻接受了一份新的工作,一个新的职业。现在,她终于认识到,在家里发生巨变后,她还没有满足西莉亚情感上的需要。照顾三岁小孩本就是件不容易的事情,而艾米一直不知道该如何给西莉亚解释死亡的概念。她内心仍然在挣扎,要不要告诉西莉亚,爸爸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已经死了,永远不会回来了。 西莉亚怎么可能不会认为爸爸的死是妈妈的错呢?如果艾米自己都觉得杰夫的死是她的错,她又怎么能说服西莉亚呢?但这件事不能怪孩子,杰夫的死孩子一点错也没有,都怪艾米,因为她的缘故杰夫那晚才会去高尔夫球练习场。 艾米双手捂脸,趴在卡琳的膝上哭了起来。 第九章 <er top">一 艾米拿起她的卡布奇诺,向失聪者咖啡俱乐部的人群走去。希斯·拉斯科从附近一张桌子向她挥手的时候,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嗨,”艾米说,“你怎么会在这儿?” “哦,我志愿来给大家介绍一下特勤局除了保护总统以外的一些职责。跟大家解释下我们的‘诡计’。”希斯回答道。 “嘿,那可太棒了!” 希斯笑了笑,艾米见到他显得很开心,这让他也很高兴。“呃,我看我得赶紧开始了。”他突然紧张起来,讲话结结巴巴的。 “你要说的就是上次你向我们演示的那些吗?”艾米问道。 “不是。这次不一样,是要讲解一些我们使用的更邪恶手段。” 有人向大家介绍了希斯之后,他开始边说边用手语向二十五位与会者介绍一种叫做“诱导”的策略。 “注意,我说的是‘诱导’,我可不希望大家把它和‘引诱’混淆在一起。”他提醒大家。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大家纷纷举起双手左右晃动起来,用美国标准手语表示鼓掌。艾米脸上露出了微笑。 “我可不希望明天有人打电话给我老板说‘特勤局叫我去招个妓女来施美人计’”。 大家笑得更厉害了。看得出来,希斯在很多人面前讲话时游刃有余。 “‘诱导’指的是在当事人不知道自己已受人操控的情况下,引导他们去说出或做出某事。这是汽车销售、律师,还有社会上一些不良分子惯用的伎俩。”他接着说道。 艾米看着他轻松自如地与大家交流,突然发现自己情不自禁地在考虑布朗医生的建议。或许她的确应该和他去喝一杯。会有什么坏处吗?他和她年纪相仿,长得英俊潇洒,手上也没有戴婚戒,不过这也不代表他没有结婚或没有女朋友。一个那么帅气的联邦特工会没有女朋友? 女朋友?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难道她真的介意他有没有女朋友?她现在生活中的事已经够她头痛了,她实在不想再去担心特勤局特工希斯·拉斯科有没有女朋友。不过,不管怎么说,他真的很帅。或许等他们喝一杯的时候自然会说到这个问题。 “现在,说起不良分子,”希斯说,“社会上有些人会想要占你们便宜。好消息是,你们,不,是我们,并不是因为我们的听力障碍而成为他们的敲诈对象。听力完全正常的人们也和我们一样在接收那些诈骗电子邮件,聊天室的对话,和用平邮寄来的垃圾邮件。但是这些诈骗案之所以会引起特勤局的注意,是因为他们在诈骗过程中使用了视频传译服务。” 艾米警觉起来。难道希斯在办这个案子?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个案子已经引起了特勤局的注意,更别说他们已经开始考虑对策了。 “在我看来,这些案子的得手率之高使得它们尤其引人关注。不幸的是,我们现在也只能猜测而已。我们现在还没有准确数据显示,他们究竟发出了多少骗取金钱的邮件,更无从知道,不管有意还是无意,这当中有多少被转到了失聪群体。但我们确切知道的是,做这些事的人,正在用视频传译,专门向你们伸出了魔手。我们提醒大家留意正在发生的案子,明白这是完全的欺诈行为,更要知道,我们其实可以采取措施阻止他们得逞。” 人群中大家纷纷点头鼓掌;甚至星巴克的一些其他顾客也围了过来。希斯一边用手语,一边大声讲解,以便能顾到他的所有听众。 “请一定要理解——担任视频传译的译员是无能为力的!大家请务必理解我。他们什么都不能做。而试图骗取你们钱财的人当然知道这一点。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尼日利亚那些邮件骗局那么简单了。这些人想出了很多新把戏,他们会利用视频传译联系你们。他们从MySpace账户,LinkedIn网站,以及你能想到的任何兴趣爱好的一千多个网站,来获取你们的个人信息。不仅是面向失聪人群的网站——与在正常听力世界一样,与你有业务往来的公司会不断转移、分享和复制你的个人信息。” 艾米环顾一眼整个房间,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她不知道为什么特勤局会介入,但她希望每个使用视频传译服务的人都能到场。没有人想到要把这段话拍下来真是太可惜了。这本该放在Youtube上和整个失聪群体好好分享。 “你们的视频传译电话无法被列在‘全美请勿致电名单’里面,所以你们还是能收到传销电话。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但是眼下,我们没有办法回避这个问题。我建议你们每个人都与所在选区的国会议员取得联系。今年是选举年,所以他们更应对你们的呼声给予关注。这个问题关系到他们的选民,也就是你们所有人,所以他们应该听到你们的声音。这个问题可以得到解决,但必须由立法者来完成。而只有足够多的人给他们施压,他们才会采取行动。你们应该要求政府官员,给予视频传译服务与正常听力世界的电话同样的‘请勿致电’保护。这样我们大家作为消费者都能更加安全。” 讲完后。希斯回答了一些人的提问,又重新回到艾米旁边坐下。 “哇!你很专业啊!”她惊呼道,不小心过多地流露出她对希斯的钦慕。 “没有,没有。我其实最不愿意在人群面前讲话了。我喜欢观察,不喜欢讲话。” “反正我觉得你讲得很好。”她情不自禁又夸奖起来。 希斯露出了微笑,听到赞美他信心大增。“谢谢你能这么说。” 他们两人都试图找到接下去的话题。 “感觉大家人都不错,”希斯主动开了口,“你经常来吗?” “也不是。”艾米回答道,“其实这次是我第一次参加。” “不经常出门,是吧?真是太遗憾了。” “我的时间得跟着临时保姆的时间走。我小孩才刚开始学走路。”艾米说。 “是嘛?哇!那一定挺辛苦的。” 好吧,我还是个菜鸟,她想,而且我刚刚把他吓跑了。没有人想要一个单亲妈妈——他们一定都觉得我们是想重新找个丈夫。虽然,在她身上倒也不能完全否定。 丈夫?这个念头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她现在就连打个雷都会想到杰夫。况且,谁会对她感兴趣呢?她开始在脑子里一项一项列举她的问题:她正在接受心理咨询,家里有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子满屋子找她已经去世的爸爸,而她正跌跌撞撞地适应自己工作的变化。这些都不可能出现在任何男人的“女人最动人品质”的列表上。 “是的。”她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点平静,说道,“我女儿三岁了,但还处在糟糕的两岁阶段。很不让人省心。” “我能想象。不过我自己倒是决定,要永远停留在那个阶段。我妈妈有时还是会给我好吃的来让我闭嘴。” 艾米沉浸在自己的联想里,过了一会儿才听懂他的玩笑。她想,或许她并没有把他吓跑。 “什么都要我一个人做,有时是挺累得。不过我还应付得来。” “她叫什么名字?”希斯问。 “西莉亚。” “她父亲不在身边吗?” 艾米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哽咽了一下。“他去年去世了。”她轻轻地回答道。 “我很抱歉,我不是想探听你的隐私。”希斯回答道。 “没事。我总有一天得适应谈起这件事。” “但你现在不想谈也没关系。” 他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胳膊。正常情况下,如果有个她不熟悉的男人突然碰她,她总会吓一跳。但这次她没有。她本能地知道,他只是为了给她打打气才碰了她一下,仅此而已。这个动作没有任何性暗示,并不是在说“晚点再把她弄上床”。她不仅没有被他这一动作冒犯,反而很受用。他是真心想要安抚她。这是一个知道分寸的男人,知道她什么时候需要别人像这样鼓励她一下,真的很让她动心。可那一下触碰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在对一个最近丧偶的人表示关心吗?他是不是对眼前这个美丽动人,又可能有发展机会的女人毫无兴趣呢?还是恰恰相反?她意识到,自己在面对丧偶之伤的过程中来了一个“大转折”。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他有兴趣。 她只是感激地点了点头,不想再透露些什么。 “好吧,我想我还是回去工作吧。我拿着政府的薪水呢。” “你知道人们常说,‘只学习不玩耍,聪明的孩子也变傻。’”艾米开玩笑地说,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 “是啊,可是说这话的人不用保护总统候选人啊。他可不知道玩耍为何物,至少在选举结束之前是这样。” “汤普森的竞选活动进行得怎么样了?”她问道。 “你说呢!你觉得你有足够的动力想投票给他吗?” 艾米翻了个白眼,又耸了耸肩以示强调。“哼!”她调皮地说,“这可说不好。” “那我觉得他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他顿了一下,“当然,现在哈罗德·肯辛顿不在了,事情就更难办了。” 艾米脸上调皮的笑容消失了,“他真的是个好人。” “是的,没错。” 她抬起头,“你认识他?” 希斯点了点头。“其实我和他还挺熟的。他和汤普森先生为了竞选的一些具体事项已经在一起工作了挺长时间了。虽然我并不觉得,党里每个人都同意他们的观点。” “嗯,那也是为什么总统候选人不止一个。”艾米提出自己的看法。 “我觉得党内领导层的某些人与哈罗德提出的全面性战略意见相左。他花了好久才说服汤普森,但现在他不在了,我猜事情不会按照他的计划发展下去了。” “是啊,可能是这样。”艾米表示同意。 “我猜,你或许从他与上面的人,像是克利·比林斯的对话里已经听到很多类似的话题了。他们俩可真是水火不容啊。” 艾米正要开口说话……但突然停住了。她的脸色阴了下来,眯着眼睛看着希斯。 “你这是在‘诱导’我吗?”她问道。 希斯一时没听懂,愣了一下才回答:“什么?不是的,我……” “你比其他人应该更明白那些对话属于他们的隐私。”她大声说道。几个星巴克的店员回过头来。 “我不是完全听不见!没必要冲我吼。”希斯一边说,一边示意她压低声音。艾米气得头都快炸了,噌。 “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对我地站起身来。也耍那样的花招!”她吼道。 “我只是想跟你聊聊。”他回答道,一边看着周围越来越多注视他们的人,“是私底下聊聊。” “算了吧,小子!那个华盛顿来的警察整天来烦我已经够糟的了!现在连你也来了!” 艾米气势汹汹地冲出了星巴克,留下店里的其他人都盯着茫然又尴尬的希斯·拉斯科。 <er h3">二 “这就是你在办的‘达马托的案子’?”希斯压低了声音对西尔斯凶道。 “拜托,我在这儿每次都被打得七零八落的,我都烦了。有一点优势是一点。”西尔斯同样轻声回道。 “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事儿了?”希斯懊悔地说道。 西尔斯和希斯同其他几个人围坐在餐桌旁。在场的有达马托警官、威廉姆斯警佐和他的顶头上司——特种部队队长比尔·哈尔。他们右手边的莱安·里克特正向希斯解释扑克的游戏规则。 如果里克特正赢着钱,那教教希斯也无可厚非。但事实是,他已经买进两次,往他们三小时前拿出来的二十块本钱里又加了四十。里克特教希斯教得太投入,都没有注意到其他警官正合伙悄无声息地榨干了他的赌注。 西尔斯也没落下,还从其他玩家那里也赢了些赌注。他今晚手气不错。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西尔斯?”威廉姆斯警佐问道,“刚才六把你已经赢了四把了。” “快,你们谁去给他搜个身。”达马托说,“他肯定是在作弊。”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紧张。我会给你们个机会,让你们把钱都赢回来的!”西尔斯笑着说。 达马托洗过牌后重新发牌,而此时西尔斯正抽着雪茄吞云吐雾,一边把筹码堆起来。“各位下注吧。”达马托喊道。 大家纷纷把筹码扔到桌子中央。 “比尔?”达马托瞄了眼他左手边的人。 “我要一张牌。”特种部队队长说。 西尔斯环顾四周,与他过去的玩牌表现相比,希斯的技巧简直让他时来运转,这让他很惊讶。希斯是他见过的最好的扑克老师了。 “我说,你们最近都在玩什么玩具呢?”西尔斯问道,因为他知道特种部队的那些人喜欢讨论枪支。“有新货了吗?” “我是想啊!”达马托说。哈尔瞪了他一眼。 “特种部队不只是开枪打人那么简单,探长。”哈尔队长冷冷地回答道,“更需要战术。别忘了,特种部队的全名是‘特种武器和战术部队’。听见了吗?战术。” “好吧,”西尔斯答道,浑然不觉自己踩到了哈尔的痛脚。“那么,最近你们正在采用什么新战术呢?”他觉得自己刚刚如果问的是政治或宗教什么的话题,或许反而不会显得那么尖锐。 “克利·比林斯最近在警察的办案方式上大做文章。”达马托解释道,“显然只要坐上了政党领袖的位置,你就自动成为城市社会冲突问题的专家了。他说,只要有可能,特种部队就要采取非致命手段。” “听起来倒是把一些警察弄死的好办法,除非坏人也打算采取非致命手段。”西尔斯愤愤地咕哝道。他对于那种高中乐队时期以后就没穿上制服服过兵役,却喜欢对军事措施和执法手段说三道四的人,向来没什么耐心。 “但是我们也已经别无选择了。”史密斯说,“现在大家都在问,‘你们为什么不对他用粘性泡沫?’‘你们为什么不先试着跟他谈判?’我的妈呀!只要对方不开枪,所有人都想来插一脚。而一开枪,就变成‘哦,快来救救我们!’” “有一点是肯定的,”哈尔队长说,“我们再也不能抱着‘你死我亡’的心理出任务了。现在张三李四的手机都能拍照。很多人都等着拍下警察过度使用暴力的画面。就算嫌疑犯把整个学校押为人质,而射击时完全不伤及无辜,他们仍然会对击毙嫌犯的警察横加指责,而我们从掌权的人那里也得不到任何支持。你们看着吧。都是扯淡,都是政客的游戏而已,但除了接受,我们别无选择。” 威廉姆斯轻蔑地一笑,“‘连带伤害风险’是我们现在必须考虑的主要因素了。显然人质安全已经不是头等大事。显然那些冒着生命危险的警察也不是头等大事了。”他把手里的牌甩到桌上表示弃牌。达马托也退出了,一脸的鄙夷。 这个话题并没有像西尔斯预期的那样,起到让对手分心的作用。他决定终止这个话题,尽快切到更安全的话题上去。 “话说,你到底打不打算约那个叫凯伦的女人出去?”西尔斯问道。 希斯没有意识到西尔斯正在跟他说话。“你说什么?”希斯的反应有些措手不及。 “你们俩都单身。那天在视频传译办公室,她们显然都对你饶有兴趣。甚至可以说,你们俩很有‘共同语言’!”西尔斯说完自己笑了起来。 “她长得美吗?”达马托问。 “我觉得现在不是说这个话题的场合,探长。”希斯说。 西尔斯仔细看着他,试图用眼神“告诉”希斯帮他分散其他对手的注意力。达马托再次发牌。西尔斯盯着每个人眼睛看,几乎顾不上看自己的牌。 “那么,队长,这局想不想加大赌注?”西尔斯问。 “行了吧,西尔斯!你不可能整晚运气都那么好。”哈尔说。 这时探长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是西尔斯。”他用粗哑的声音接起了电话。 “有电话找您。”警局接线员说道。 西尔斯把雪茄从嘴里拿出来。“谁打来的?”他问道。 “一个叫艾米·凯伦的人。你认识她吗?” “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西尔斯问。 “她想让你过去一趟。” “我现在有点忙。你能不能让她留个口讯,我一会儿打给她?” “她说有要紧事,想立刻跟你见面。” 西尔斯把牌叠拢,走到角落里。他拨通了接线员给他的号码。 “喂?”艾米接电话的声音很紧张。 “艾米吗?我是麦克·西尔斯。你没事吧?”他轻轻问道。 “呃,我也不知道。我有点被吓到了。” “为什么?被什么吓到了?” “我听到外面有声音。像是有人在翻我的垃圾箱。” “你最近有好好睡觉吗?”西尔斯单刀直入地问道。 “睡过一会儿。只是还有点惊魂未定。” “我想也是。我敢肯定,你听到的只是一个流浪汉在翻你的垃圾找吃的。” “我不知道。可能吧。我只是想到了你说的那个入室盗窃案。最近报纸也有报道。”艾米回答说。 西尔斯回头看了眼牌桌。莱安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因为身上已经没有钱,他已经开始借债了,把自己当做借条开了出去——只要有人能借他些筹码让他继续留下,他就给他做一个星期的苦力。希斯正把一堆筹码揽进来,显然又赢了把大的。如果今天晚上有谁会大获全胜,那多半会是他。 “这样吧,”西尔斯对着电话说,“我就在附近。要不我过去看看,这样你会感觉好一些吗?” 电话这头都能感觉到艾米松了一口气。“那就太好了!谢谢!” “好吧。一会儿见。” 麦克·西尔斯走到艾米·凯伦家外面的人行道。他还没来得及敲门,她就打开了前门。 “嗨,艾米。”西尔斯开口说道,“还有声音吗?” “没有。不过,请进。”她说。 “谢谢。” “想喝点什么吗?”艾米问道。 “不用了。”西尔斯回答道。他在客厅和厨房间的门槛上绊了一下,幸好及时抓住门框才没有完全摔到地上。 “哦,我的天啊!我很抱歉!我应该提醒你一下的!”她叫起来。 “哇!你可得把那东西修一修!”西尔斯说。与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擦身而过,使得他的肾上腺素急速上升,他开始微微出汗。 “我丈夫本打算修来着,”艾米说,“但他一直……我都买好新的了,只是我……”她欲言又止。 “没关系的,我没事。”他说,意识到她已故丈夫未完成的家务活一直以来都在她心里隐隐作痛。他四下看了看厨房。“你有被盗过,或者有人闯进你家过之类的吗?”他改变话题问道。 “没有。”艾米回答道,“但是因为最近附近出了几起入室盗窃,而且我又是一个人带着西莉亚……”她低下头看着地板,“可能是我多心了。” “我可以帮你去周围看看。你有防盗报警系统吗?” “没有,但我最近一直考虑装一个。” “你有枪吗?” 她犹豫着要不要回答。 “你知道,有也没有关系的。有枪不犯法。” 她走了几步,把手伸进冰箱上的一个柜子里。 “这不是我的。是杰夫的。我连这是什么枪都不知道。” 西尔斯试图改变话题的努力再次惨遭失败,像第一次一样,他很抱歉让艾米又想起杰夫。这个可怜的年轻女人到底要承受多少打击? “这是把左轮手枪。”他接过枪打开了后膛,“这是老型号0.38英寸口径的,但保养得很好。用来做家庭自卫足够了。” 他把枪递还给她,然后她再次把它束之高阁。他看了看那个柜子。 “冰箱上面?你难道不想放得离卧室近一点?以防万一?” “我不想放在任何我女儿可以够到的地方。”艾米回答道。 “啊——有道理。”他走到厨房另一头,最后一次尝试改变谈话的基调。“你家可真漂亮。” “谢谢。家里还到处都是小孩的东西。” “是啊,不过那也是难免的。她还小?” 艾米粲然一笑。“她快三岁了。也像把枪似的,很小但很有力量。”艾米笑道。 西尔斯也配合。“你这形容有意思,很有意思。我学了一招!” 艾米转身看了眼身边台子上的婴儿监控器。西莉亚正站在婴儿床里挥着手。 “嘿!瞧瞧!她也能用手语?!”他问道。 “哦,对!手语对婴儿来说很有用。早在他们开口说话前就可以用手语了。” “真的假的!” “这样他们就不会因为无法交流而一直尖叫了。” “所以,就是说她真的能跟你对话?”他问。 艾米凑近屏幕,“当然。我家的太平就靠它了。” “她正在说什么呢?”西尔斯指着屏幕问道。 “她说她的娃娃要喝水了。” “她娃娃吗?这可真了不起!她知道多少词汇?我是说,她说的是完整的句子吗?” “不,不是的。她还不是很会……” “我是说‘她讲话’,呃,你知道我的意思。”他生怕自己说错话,打断她加以解释。 “我知道你的意思。”她笑了,从他到了以后第一次彻底放松下来,“她会讲的话不多,有时候要读懂她那些小小的手势也不容易。” “你是说她的手语跟你的不一样?” “当然了。你讲话的方式应该跟你父母也不一样吧?” “那你怎么样才能学会每个来电者的手语方式?”他问。 “学不了的。这是我们工作中的一个难题。我们得当场适应。我们要试着模仿每次电话里来电者的动作习惯——这可不容易。” “我猜也是。”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被叫做译员,而不是翻译。这两者用到的技能很不一样。” 西尔斯顿了一下。“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不一样?” “翻译只是把每个字用另一种语言重复出来。而译员传达的是整个对话的情境。” “所以这更难?” “难得多。我们不仅仅要把字母和词汇转变成手势,还有很多用来传递情感和态度的特别动作。” “真的吗?”西尔斯问。 “还有口音呢,这就真的棘手了。” “口音?手语里也有?你开玩笑吧!” “我说的是真的。口语里的特征在手语里同样存在。我们只需要正确理解并传递给对方就好了。” “那可真了不起。我……” 突然他的呼机打断了他要说的话。他看了眼上面的号码,脸色沉了下来。 “不好意思。”他说,“是值班队长。我失陪一下。”他掏出警局无线电。“晚上好,队长。” “西尔斯!”无线电里传来一声吼叫。“你到家了吗?” “还没有长官。” “你喝酒了吗?” 西尔斯翻了个白眼,“没有,长官。发生什么事了?” “放下扑克牌,赶紧去科普兰4212号。又发生了一起入室盗窃案。” “是,长官。”他回头转向艾米,“我觉得你今晚应该没事了。显然我要抓的坏人又对别人下手了。我得走了。” “谢谢你过来。我觉得我刚刚打电话给你有点傻。” “没有的事。我就是干这个的。好了,如果你没事的话,还有一个漫长的夜晚等着我呢。晚安!” <er h3">三 科普兰庭位于乔治城外波托马克河岸边的峭壁凹处,聚集了许多昂贵的豪宅。周围的景色,尤其是到了秋天,格外壮丽。这也是许多人选择住到这里的原因之一。现在这里发生了多起入室盗窃案,每个被害人都非常震惊,丢点钱是小事,家里闯进贼可不得了——尤其是这还发生在同一条街上,而且没有人看见。 西尔斯走进4212号时,史密斯警官正在协调调查。 “探长,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扑克之夜嘛。” “本来是啊!”西尔斯面无表情地说。 “抱歉。队长打电话给你了,是吧?” “嗯。和其他案子是相同的作案手法?” “这次略有不同。主要偷的是珠宝,还有一点点现金。” “他们为什么总能刚好在家里没人的时候动手呢?” 一位三十来岁、身材苗条的黑人女性正在房间另一边和一位警官说话。她穿着时尚,手里抱了个刚学步的小孩,还有两个小男孩围在她身边,神色不安地看着警察在房子里穿梭。史密斯向她挥手示意。 “女士,这位是西尔斯探长。他一直负责调查本区的入室盗窃案。” “对您今晚遇到的麻烦我深感抱歉。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贵重物品失窃吗?” “我倒不担心那些被偷的现金或是珠宝。但是他们闯进了我丈夫的办公室,而且看起来他们把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里,而不是家里其他地方。” “他在家办公吗?”西尔斯问道。 “有时候。他是个心理咨询师。他的公文包被偷了。他放在家里的文件被丢得到处都是。” “少了什么吗?”史密斯问。 “我还没发现。需要他仔细看了才能确定。” “我们能和你丈夫谈谈吗?”西尔斯问。 “他出城去了。他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那里有个行为科学的讲座。我已经打过他的手机,留了口信。我想他肯定会尽快赶回来的。” 西尔斯递给她一张名片。“他方便的时候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我能问一下您贵姓吗,女士?” “我叫切丽·布朗。我的丈夫是雷吉·布朗医生。” <hr /> 注释: 第十章 <er top">一 办公室里,希斯向后靠在椅背上。网上大家的留言简直没完没了。有个女人的祖母收到来自非洲的电子邮件,她觉得像是个骗局,于是把这件事情的经过贴在网站上。她的祖母十分焦虑不安,因为通话过程中电话突然断了,她没能完成捐款。这个女人怀疑这是一起失聪人士制造的骗局,她想知道是否有人遇见过类似的事情。 希斯点击鼠标,打开附件。祖母?网上那些恶棍逼得人们必须要时刻保护自己的孩子,这已经够糟了。难道现在人们还要去保护自己的家长吗?他怎么摊上这种事了? 希斯长长地叹了口气,觉得沃尔特·布鲁姆管这个叫像样的任务的说法有问题。他已经离开了计算机欺诈和取证部门,可还在做同样的工作。他感到自己像被贴了两个标签,一个是继续做计算机欺诈和取证部门的工作,一个是总跟失聪人群绑在一起。这样下去,他一辈子也当不成外勤特工。 整天趴在电脑前敲键盘绝不是他想干的工作。也许该考虑换个地方了,或许去私营公司试试,那里肯定有一些不错的管理或安保职位。他已经通过安全背景审核,去政府承包商那里找工作会有优势。也许他接下来就该这么做。既然头头们让他干的都是他最不想干的活,那他干脆不伺候了。 可他做梦都想成为一名外勤安保特工。他的内心十分纠结。计算机欺诈和取证部门交给他的这个案子,也许很重要,但离他的特工梦像是更远了一步。他喜欢在特勤局外勤办公室的工作,可以全国各地到处跑。现在,知道他名字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主动找他去帮忙。也许他应该打起精神,先解决计算机欺诈和取证部门的案子,然后继续努力追逐他的特工梦。也许是他太小题大做了,说来说去,这不过就是个电子邮件骗局。 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文件内容跟之前的文件大不相同。这份文件标注了日期,而以前的文件都没有,上面显示的日期是两天前。谢丽尔是对的;拉各斯的犯罪分子显然很清楚美国这里正在进行总统选举。他们的骗局会随着美国国内情况的变化而花样翻新。这次的骗局是有个女人自称是一位被害总统候选人的遗孀。至少内容还算新颖。他把文件拷到闪存盘上,然后转存到他特勤局的电脑上。 他用电子邮件把诈骗信发给谢丽尔,希望她能帮忙看下第二封发件人未知的电子邮件。她之前做的分析可能有点小问题。写邮件的人也许个性内向,可他明显是个真正的机会主义者。 希斯给谢丽尔打了个电话,说要请她吃午餐。这是她第二次帮他的忙,说不定会白忙一场,根本抓不到人。和过去一样,他只是希望可以利用这些信息多帮帮失聪群体,也许还能阻止其他打着类似鬼主意的人。他也希望能解决掉手头这个案子,在沃尔特那里可以交差。 吃过午饭后希斯跟谢丽尔在电梯口道别,然后返回办公室。沃尔特让他查诈骗案前,他手上还有其他工作在进行,结果上网查看资料耽误了他那么多时间。他目前在为菲尔·汤普森的竞选先遣团队写行为评估标准,算是帮外勤办公室一个大忙。想进入外勤办公室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可能在各地多交朋友。如果大家都认识他,碍于情面会很难把他拒之门外,毕竟他帮了他们好几次忙,又不是满世界跑来跑去只想从他们身上揩油。现在正是他们的用人之际,所以最好尽快完成他们需要的材料。 忙了三个小时后,希斯觉得自己已经整理出一套不错的材料,可以拿去给里士满的外勤办公室。汤普森一周后会去里士满访问。不巧的是,一个心理极不正常的年轻人刚从当地的过渡教习所获释。 特勤局里士满办公室的特工会去见见那个年轻人,提醒他关于释放条例的规定,禁止他出现在总统候选人附近。如果受到警告后那个年轻人还执意不听劝阻,蠢到去汤普森的集会现场,希斯觉得自己做的这份简报应该能帮助当地特工抓住他。 希斯看到谢丽尔发过来一封电子邮件,让他打电话给她。他们几个小时前才分开。她会有什么事?他拨通了她的分机。 “怎么了,野丫头?”他问。 “会把这世界上最无聊的骗局当成头等大事的也只有你了。”她说。 “怎么说?” “记得你发给我的附件吗?这份邮件和其他邮件完全不同,半点相似之处也没有。” “这又是为什么?”希斯又问。 “其他邮件的目标是为了经济利益。新邮件的目标不一样,是为了操控。” “所以不是在模仿?”希斯问道,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 “绝对不是。”谢丽尔说,“尼日利亚人的目的是骗钱。可这个家伙,整件事就是为了促成电话联系。” “目的是什么呢?”坐在椅子上的希斯身体前倾,他追问道,“他人在尼日利亚,能干什么呢?” “看,这就是你犯的第一个错。这家伙不在尼日利亚,甚至不在非洲。” “电子邮件显示的是南非地址。”希斯说。 “那你有多少个海外电子邮件地址?”谢丽尔反问道。 谢丽尔把希斯给问住了。收到像特勤局这种执法机构发来的电子邮件会让很多人感到精神紧张。特别是来自海外的邮件。为了隐藏政府身份,希斯有一堆虚假账户备用。 “所以说,改变邮件发送地址不仅仅是为了摆脱追踪?我是说非洲尼日利亚之类的。可是,这点真的很重要吗?”希斯问。 “我敢说这家伙跟你我一样是美国人。英语是他的第一语言。我猜他住在东海岸。年龄大概四、五十岁,虽然这点我说不准。” “你从一封邮件里就能看出这么多?”他惊讶地问,不知道她的部门用了什么方法,能够检测出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到的信息。 “我不能保证我说的是对的,但从语法上看是显而易见的。虽然语法分析目前还不是一门精确的科学,但已经初见雏形,乔·克莱恩就是这么被发现的。”她说。 “乔·克莱恩?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希斯问。 “还记得几年前的《原色》吗?”谢丽尔问。 希斯闭上眼睛思索。这本小说现在正躺在他家的书架上睡大觉呢。几年前不是有谁当作礼物送了他一本么?他现在不怎么读书,主要是没时间。 “啊,对,我记得。”他支支吾吾地说。 “你别装了。”谢丽尔取笑道,“是一位匿名作家影射1992年比尔·克林顿总统竞选的讽刺小说。” 这下希斯想起来了。《华盛顿邮报》、《纽约时报》、美国白宫,所有人都想搞清楚写这本小说的无名氏到底是谁。小说的内容和克林顿竞选过程中发生的事件惊人相似,大家猜测一定是选举团队内部的人写的,或者至少是能接触到内部的人。 “对,我记起来了。有个瓦萨尔大学的英语教授推断作者是名记者。”希斯回忆道。 “就是乔·克莱恩。”谢丽尔一字一顿地说,“克莱恩极力否认,在媒体上痛批教授。那个教授的名字叫唐·福斯特,是个好人。” “他还找出那个泰德·卡钦斯基就是‘大学炸弹客’,对吧?”希斯问。 “就是他。他还找出了莱温斯基—特里普谈话纪要的作者。”谢丽尔说,“他的确有些本事。不管怎么说,他真的把文本认证变成了一门科学。他不是在揣摩作者身份或心理状况,而是确认特定文件的真伪。” “好吧。那对我们又有什么用?”希斯问。 “我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在互联网上搜索,看看有没有类似这份邮件的写法。”谢丽尔回答。 “其他文件……”希斯说。 “……是我所必需的素材,等我做出心理画像,你就可以锁定目标了。”谢丽尔抢着帮他说完。 “我不能让你这么做,不会有结果的。你还有真正的工作要做,这会占用你太多的时间。”希斯说。 “我们就管它叫做培训机会吧。”谢丽尔说,“这么说会不会让你觉得更诱人一些?” 希斯注意到她口气中的不满。“怎么了?”他警觉地问。 “你似乎对继续追查下去不太感兴趣。”谢丽尔分析说。 “这是我的工作。我对我的工作非常感兴趣。”希斯说。 “放松些,混球!你还没做这份工作我就认识你了,记得吗?我知道你全身投入工作时是什么样子。但你现在不是,至少在这个案子上不是。有其他事让你分心了。鉴于我不认为菲尔·汤普森正面临严重的威胁,那这个‘其他事’一定跟你有关。我怀疑是跟这个案子有关。” “它根本算不上是件案子。所以我才不想在上面浪费太多时间。”希斯辩解道。 “它当然是件案子。这是犯罪,是侵害美国公民的犯罪行为。这完全在我们管辖范围之内。但这也不是让你分心的理由。” “别再说了。”希斯警告她。 “你不喜欢这案子,是因为它跟失聪人群有关。”谢丽尔说。 电话里陷入沉默,他们谁都没再开口,似乎连呼吸声也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希斯认为她人已经离开了,结果听到电话另一头传来转动椅子的声音。她还在。 “你这么说不公平。”他终于开口了。 “不仅公平,而且还是实话。”她轻声说,口气却咄咄逼人。“你一直对失聪过于敏感。你觉得这个任务交给你,是因为你有听力障碍,而不是因为你是名优秀的调查员。”她说。 希斯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生闷气。她凭什么这样指责他?就因为她有个心理学文凭,再加上他们上大学时约会过几次,她就觉得自己集弗洛伊德和他母亲的身份于一身了。 “别摆出硬汉那一套,我们早就分手了,冷战对我不起作用。”又过了令人尴尬的三十秒后,谢丽尔打破了沉默。 “我正在努力想词儿,不能无礼,不能粗鲁,而且还要够专业。”他回答说。 “要花那么长时间想吗?” “没错!” “听着,我不想跟你吵架。我只是说,如果这是针对其他社会群体的犯罪,你一定冲在最前面。就因为这起案件涉及失聪群体,你害怕了。抱歉,我说错话了。你不是害怕,你是在逃避。”她急忙改口。 “难道你不知道原因吗?”他提高了声音,从他办公室旁经过的秘书被吓了一跳。 “是的,我知道,”谢丽尔说,“但是请你记住,他们也是我们服务的全体选民中的一部分。我知道你一直努力想成为一名特工。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要抛弃失聪群体。他们需要你的支持,需要你对他们所处世界的理解,当别人欺诈他们时,还需要你运用手中的法律武器保护他们。特工的徽章意味着,你为听得见的美国人服务,也要为听不见的美国人服务。” 希斯紧紧抿着嘴,谢丽尔的话一针见血,刺痛了他。沃尔特向他保证过,这是个正常的任务。也许他需要好好反省一下。有没有什么谢丽尔可以做的事?那种该死的尼日利亚电子邮件垃圾已经在互联网肆虐了近十年。他能把那个利用此类邮件给失聪人群栽赃的家伙怎么样呢? 也许不能怎么样。不过,谢丽尔关于要为所有人群服务的说法很正确。不尝试的话,他永远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一直急于摆脱这件事,好赶快去做他自以为更像样的工作,比如菲尔·汤普森的安保工作,所以对这个案子采取了听之任之的态度。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平等!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如果不是太麻烦的话。”他对着话筒轻声说,“我希望你可以对写电子邮件的人做个心理画像,我会非常感激的。” “我很高兴能略尽绵薄之力。”谢丽尔用同样友好又略带嘲讽的口气回答道。 <er h3">二 西尔斯坐在办公桌旁,身后是一大张计算机打印的所有入室盗窃受害人的社会关系网络分析图表。受害人之间无法辨识出任何关联,他们的年龄、种族和社会经济背景全都不同。 他们当中有蓝领工人以及专业人士。有些是单亲家庭,有的则是几代同堂。除了都是入室盗窃受害人之外,西尔斯从图表中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共同之处。作为执法人员,拿小小毛贼无可奈何,让西尔斯憋了一肚子火。 角落里的电视正在播放克利·比林斯对华盛顿特区发生根本性变化的评论,看来这个话题已经不再是深夜脱口秀的笑话。比林斯称,作为美国的首都,一个为全国制定法律的地方,华盛顿不应该有如此居高不下的谋杀率。他向公众承诺,无论哪位候选人赢得党内提名,都将重塑党的核心价值并恢复法律和秩序。 达马托警官走到西尔斯的办公桌旁。 “嘿,麦克。”他说。 “嗯。”西尔斯嘴里答着,眼睛仍然盯着计算机分析图表。 “伙计,下次别再带联邦特工参加扑克之夜了。” “为什么?” “那家伙卷了我们所有人的钱!” 西尔斯把椅子转过来,面对着达马托说,“拉斯科?他几乎不会玩扑克牌!” “他把我们全榨干了!” “你在开玩笑吧!” “那家伙走的时候,兜里揣着三百多块大洋!” 西尔斯把头转过去,避开达马托的目光偷乐。显然,希斯再次成功验证了他的“解读”方法。可真有他的。 “知道了。”西尔斯转身说道,“以后不带联邦特工玩。”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抓起手机赶紧接通。 “西尔斯”。 “探长吗?这里是调度中心。有一个电话,你可能会感兴趣。” “好的,接过来吧。” “说吧,夫人。”调度员说。 “我是西尔斯探长。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是的,探长。我的名字叫玛丽安·威尔斯。我要带‘汉塞尔’去宠物美容师那里,可我联系不到他。” “‘汉塞尔’,夫人?” “是的,‘汉塞尔’,我的贵宾犬。上星期我带‘格蕾特’去过宠物美容师那里,可后来我一直找不到他。他的名字叫布伦特·乔丹,是尽善尽美宠物美容店的老板。” “你给他打过电话,或者去过他店里吗?也许他们最近太忙了,就像我们这里一样忙,夫人。” “稍等一下,探长。虽然我是个老太太,可我很清楚,我的脑子不糊涂。我打过几次电话,也给他留过言,可他没有回电。这很不正常。我还去过他的宠物美容店,这几天没开门,这同样很不正常。他把‘格蕾特’打扮得漂亮极了,我每次都是下一周带‘汉塞尔’去做美容。我担心他会发生什么意外。” 西尔斯向上翻了个白眼。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夫人,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试着再给他打个电话,看看会不会刚好有人接。你有他的电话号码吗?” “当然有。不过,布伦特是聋哑人,所以你必须使用ttD线路或让视频电话传译公司帮你接通。” 西尔斯不再翻白眼了,“你说什么,夫人?” “他是个优秀的年轻人,靠自己一点点把美容店做起来,我是他多年的老主顾了。” “夫人,你会手语吗?”西尔斯问。 “不会,我和布伦特不需要用手语沟通。他知道我的喜好,而且他很擅长读唇语。每次去他那里,我都把牙齿刷得干干净净,然后再擦上一遍口红。我们常常给对方发短信,是他教我的。科技实在太奇妙了!这小伙子真是不错。” “我相信他人一定很不错,夫人。这样吧,我先去找家VRS公司,看有没有人能帮我们,然后我给你回电话。” “太感谢你了,探长。” “我记下你的电话号码好吗?” 西尔斯把号码写下来,在旁边做了标注提醒自己。这时,警察分队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达马托接了起来。 “西尔斯!”达马托喊道,“三号线,特勤局电话。” “威尔斯女士,我必须接个电话。一旦有结果,我们会立刻通知你。”他把电话切到三号线。“西尔斯。” “谢谢你昨晚丢下我就走了。”希斯·拉斯科说。 “你有什么好抱怨的?我听说你让他们输惨了。” “本来你丢下我,我挺难过的,不过赢钱让我感觉好多了。扑克牌很有趣。为了报答你,这个星期我会送你个仆人听你使唤,给你当免费司机,帮你去洗衣店取衣服,什么活都行。” “你是说真的?”西尔斯问。 “我很乐意让莱安那小子给我当仆人。但是,我不能让他整个星期在办公室围着我打转。我老板绝不会答应的。所以,我招待你了,好好享受七天专人伺候的日子吧。可别说我没给过你好处。” “你就为这个打电话找我?”西尔斯问。 “其实不是。有件公事。我刚看完哈罗德·肯辛顿死亡当晚的报告。情况是这样,那天当值特工的记录中说,送‘冠军’回来的人不是定期给‘冠军’做美容的宠物美容师。” “所以呢?” “特工说送狗的家伙简直是个白痴。问他宠物美容师在哪里时,他装作没听见。” “所以呢?”西尔斯谨慎地说,“有些宠物美容师是聋哑人。” “聋哑人,肯定有,但不会不懂礼貌。这是在做生意,没什么特权好讲。这几年肯辛顿一直让那家店给狗做美容。” “那个宠物美容师的名字不会刚好是叫布伦特·乔丹吧?” “是的,就是他。你怎么知道?” “‘汉塞尔’的妈妈刚刚打过电话,说他失踪了。” “谁的妈妈刚刚报告他失踪来着?”希斯问。 “是谁不重要。她说,她给美容师留过几次信息,可他一直没回。” “她是用什么方式留言的,固定电话、手机还是别的什么?”希斯问。 “你说‘别的什么’是什么意思?”西尔斯问。 “你最好查清楚。”希斯说。 西尔斯皱了皱眉头,“我会去找法官,然后让技术人员开工。” <er h3">三 西尔斯和希斯开着一辆没有标志的警车前往弗吉尼亚州阿灵顿市,他们把车停在路边一幢不起眼的屋子前面。莱安坐在汽车后座检查着他的设备。 “就是这里。GPS坐标完全一致。”莱安说。 “你这拿的看着像电话又不是电话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西尔斯问。 “那玩意儿叫Sidekick,探长。是PDA,掌上型电脑,跟我的黑莓手机差不多。集合了手机、笔记本电脑、照相机和短信通讯器的功能。”莱安说。 “Sidekick在失聪人群中非常流行。”希斯说。 “为什么?” “它是个完美的非语言通讯器。”希斯说。 “为什么?”西尔斯又问一次。 “手语的缺点是它的公开性。附近所有人都能看到你的谈话内容。Sidekick让你可以通过短信私下交谈。” “为什么有人要用它?我还以为手语是聋哑人融入社会的最好方式呢?”西尔斯问。 “让他们融入社会,手语的确是最好的方式。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聋哑人愿意别人透过他们的手语交流窥探他们的私事。短信让他们保有隐私。就像聋哑人在窃窃私语,其他人无法看见或听见。”希斯说。 西尔斯看着前院的“房屋出售”牌子。 “好了,你怎么看?打电话约一下房屋中介?进里面去看看?”他问。 “算了吧,我不喜欢这个小区。”希斯说,“周围环境不好。” 他们两个走到房屋门口,偷眼往里面瞧,一个人影也没有。他们绕到房子后面,悄无声息地朝独立车库走去。这个车库可以停放两辆汽车,他们看见外面的灯还是亮着的。 “你觉得车库门是开着的吗?我们可以帮他们关上灯。”西尔斯建议。 希斯试着推了下门,门是锁上的。西尔斯用力把卷帘门拉开,一股浓烈的臭气扑面而来。站在他们几英尺外观察动静的里克特立刻把脸皱作一团。 “哇!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莱安问。 希斯和西尔斯同时伸手指向路边。“回车上去请求支援。”西尔斯命令。 拉起一半的卷帘门里露出一辆本田雅阁的后身。 “你说撞上狗的是什么车来着?”希斯问。 “棕色的四门本田。”西尔斯一边挥手驱散臭气,一边说道,“我没看见地板有东西。你要先请吗?” 希斯掏出一块手帕垫在手上,打开司机一侧的车门,然后拉下后备箱的控制杆。后备箱弹开了,里面被一大块黑色篷布塞得满满的。西尔斯用随身小折刀小心翼翼地划开篷布,露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脸,死鱼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猜是布伦特·乔丹?”希斯问。 一阵狗叫声让希斯放下正在查看的尸体。他绕到车库的后面。 “探长,过来一下好吗?”他喊道。 西尔斯朝车库后面的角落走来。 “看着眼熟吗?”希斯问。 一根长长的链子锁着一条肮脏憔悴的白脸德国牧羊犬。 <er h3">四 两个小时后,法医鉴证人员彻底搜索完所有地方——房屋、车库和后院。警察给房屋中介打过电话,又询问了周围的邻居,连水电费记录都没放过。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房子的每个角落都被仔细搜索过。 鉴证小组完成本田车内部和后备箱的取证工作后,汽车被拖车拖走了。指纹、DNA、纤维以及任何可能作为证据的东西全部被取走封装,送往犯罪实验室,最后汽车才被拖离车库。 西尔斯找来一名警犬训练员,让他提供一些跟身份不明动物打交道的必要专业知识。希斯希望能找到一位经验丰富的训练员,可以回答他几个问题。不过因为警犬训练员是第一次看到这条狗,他也无法给出准确的答案。 警犬训练员写调查报告时,希斯和西尔斯走到一旁。 “你觉得它会是‘冠军’吗?”西尔斯问。 “我不知道。但是,为什么应该把‘冠军’送回去的人死在汽车后备箱里,恰恰又是这辆车撞死了一条几乎一模一样的狗?”希斯问。 “房屋中介说,这套房子周围不应该有人。房子没再继续出售,他们把它租给了两个合租的书呆子,用作科技走廊的兄弟会。”西尔斯说。 杜勒斯科技走廊聚集了众多新成立的科技小公司,以及许多西海岸较大规模企业的办事处。 “我们在进一步调查前,需要确认它是不是‘冠军’。” “肯辛顿在这里没有家人。唯一一个经常看见他的人也只是在屏幕上见到他。”希斯说,“而且她在生我的气。” “我给她打电话。”西尔斯说。 <er h3">五 阿灵顿动物收容所里,吉姆·斯凯尔顿正牵着狗沿一块狭窄的草地向前走,希斯和西尔斯则在不远处聊天。艾米走过来时,希斯抓紧“冠军”的皮带,西尔斯上前握住她的手。 “你好,艾米,谢谢你特意过来,而且这么快就赶来了。”他说。 “没关系。我不明白你要我做什么。你觉得它是‘冠军’吗?”艾米问。 “嗯,我们希望你能告诉我们答案。除了它的主人,你是唯一一个经常看见它的人。”西尔斯说。 艾米很紧张,狗在皮带另一端不停地跳上跳下,弄得他们两个都感到焦虑不安。 “看起来它恢复得很快。”希斯说,狗一直想往前窜,他只好拼命站稳脚跟。 “它为什么需要恢复?”艾米问。 “它被拴在阿灵顿市一幢房子的后面。我们猜它这样被锁了好几天。”西尔斯说。 “从肯辛顿先生过世那天起吗?”她问。 狗不停地叫着想要挣脱,把皮带绷得直直的。艾米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 “可能是。我们也不确定。所以才打电话叫你过来。”西尔斯说。 “这让我感觉真的不太舒服。”艾米说。 “你在之前的证词里说过,那条狗看起来脏兮兮的,可它早上才从店里送回来。”西尔斯说。 “你不能跟宠物美容师谈谈吗?”艾米问。 西尔斯和希斯交换了一下眼神。“宠物美容师……现在不能配合我们的工作。”西尔斯说。 狗挣扎着要摆脱希斯。 “它看起来像是‘冠军’。体重什么的都对。我只是不太肯定。”艾米说。 皮带啪地一声断了,狗成功挣脱了希斯的控制。它扑向艾米,爪子击中她的前胸。艾米摔倒在地,狗踩在她身上。 “啊——!”艾米尖叫起来。 但艾米惊讶地发现,狗并没有攻击她,而是不停地舔她的脸和脖子,兴奋地摇着尾巴。艾米在地上踢着脚扭来扭去,强忍着不笑出声来。“啊!别舔了!谁来帮帮我!我怕痒!快把它弄开!”她大喊道。 希斯过来要把狗拉开,可它力气太大了,根本拉不走。狗兴奋得全身发抖。艾米用手飞快比划了几下,狗立刻坐了下来。 “怎么……它懂手语?”西尔斯脱口而出。 “我看到肯辛顿先生对它做过几个特别的手势。只有他们两个才用的手势。” “啊哈!”西尔斯说。 “怎么了?”希斯问。 “没怎么。” “别拿‘没怎么’搪塞我。到底怎么了?”希思又问了一遍。 “真的没怎么。只是觉得跟我们在狙击手学校里学的东西很像。”西尔斯说。 “你当过狙击手?”艾米问。 “我曾经在海军陆战队服役。”西尔斯说,“海军陆战队员是世界上最棒的狙击手。他们两人一组,一个是观测手,一个是狙击手。观测手负责观察目标并为狙击手清除障碍物,狙击手负责扣动扳机消灭目标。” “哇。他们也用手语吗?”艾米问。 “每一组都会使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个才懂的特殊语言。”西尔斯说,“我之前没有想到这点。很有趣。” “他们自己的语言?”希斯问。 “嗯,没错。所有的海军陆战队员都会学习基本手势,但狙击手训练课程挑战性更高。即便你看不见也必须进行交流,哪怕是完全黑暗的环境或在水下的时候。除了眼睛你还要靠感觉。我们的手势有‘等待’……” 他把大拇指和食指、中指合在一起。 “‘视野良好’。”他向上竖起大拇指。 “和‘开枪’。”他用拇指和食指比划成手枪。 希斯点了点头,“我们也使用手势,不过为了避免理解错误,我们的手势跟美国手语保持一致。就是每个词的第一个字母——停止(stop)的s,视野良好(clear)的c,开枪(fire)的f和等待(hold)的h。”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出每个字母。 西尔斯转头对希斯说,“我真该死。我们在一起工作这么久,竟然用的是完全不同的‘语言’。” 艾米挨着“冠军”坐在地上,抚摸着它的头说,“所以误解才是个大问题。没有人意识到存在理解错误,可等到出了问题一切都来不及了!”她说。 她起身站在他们旁边。 “如果它是‘冠军’的话,”艾米掸着身上的土问,“另一条狗又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正在尽快查清这件事。”西尔斯说。 希斯挥手叫吉姆·斯凯尔顿过来,把“冠军”断掉的皮带递给他。 “请你把它带走好吗?”希斯说,“就算老天想要来把它收走也不行。如果没有特勤局的许可,任何人不能靠近它。” “怎么回事?”吉姆问。 “我们还不能确定。在我们查清楚之前,我想把它留在这里,由你来看管。”希斯说。他在一张名片背面草草写了几笔,然后交给吉姆,“背面是我的手机号。明白了吗?” 吉姆看了看名片,转身带“冠军”朝狗笼走去。 “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家?”西尔斯问艾米。 “哦,不用了。我后半段是搭地铁过来的。” “那我们至少可以送你去取车。”西尔斯说。 “好吧。” 西尔斯开车,艾米坐在前座,希斯自己在后排。希斯的黑莓手机开始振动,发出哔哔声。 西尔斯透过汽车后视镜看着他。“天哪!失聪群体的每个人都有那个该死的玩意儿吗?”他问。 “科技为失聪人群开启了全新的世界,探长。科技让几乎已经被忽略的失聪人群有了公平竞争的机会。”艾米说。 希斯在用黑莓手机发短信。“是我的老板。你说什么?”他按了几下按键,“不好意思。” “没关系。”西尔斯说。他问艾米,“你也有这个东西?” “没有。我只有一个普通手机。” “让残疾人有了公平竞争机会的东西,你怎么没要一个?” “我不会把失聪群体称作残疾人的。”艾米说。 “你别见怪。”西尔斯对着后视镜说。 希斯看着黑莓手机,连头都没抬一下。 “我没见怪。”他回答。 “现在失聪人的情况跟几年前完全不同。现在失聪人面临的只有语言障碍,仅此而已。在美国有很多人不会说英语,可也没人认为他们是残疾人。”她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西尔斯说,“那他们是什么呢?” “我们是亚文化。”希斯说着收起黑莓手机。 “你当真吗?这是你的定义?”西尔斯问。 希斯点点头,“听起来不太吸引人,不过很准确。现在有很多亚文化,探长。你应该知道的。你也属于其中一种。”希斯说。 “我吗?”西尔斯问。 “你刚才说,你是海军陆战队员?” “没错。” “作为海军陆战队员,难道不是一种亚文化吗?”希斯问。 “我从来没想过。” “如果你穿着海军陆战队t恤在酒吧喝酒,我上去揍了你一拳,结果会怎样?” 西尔斯点点头,“酒吧里所有留着锅盖头的海军陆战队大兵都会扑向你。” “真的吗?”艾米问。 “毫不犹豫。毫无疑问。”西尔斯向她保证。 “你们是密不可分的群体,彼此就像兄弟。”希斯说。 “是的。得罪我们一个,就等于得罪全体。”西尔斯说着把车停在全手语视频传译服务公司的停车场。 <hr /> 注释: 第十一章 <er top">一 西尔斯仔细阅读着布伦特·乔丹命案的犯罪现场报告。DNA的分析结果两周后才会出来。从汽车里提取的纤维物的分析结果要更久,因为里面的狗毛太多了。不过指纹比对有了结果。 汽车里有两组明显不同的指纹。从指纹大小来看,汽车后座的指纹应是小孩留下的。这并不奇怪,汽车的主人萨莉·里德是三个孩子的妈妈,她的这辆本田车六天前在市中心的一个立体停车场被盗。但在前排座椅上发现的指纹则完全是另一回事。 技术人员在汽车前排也发现了两组指纹,他们将指纹送到犯罪实验室的It部门,让他们看看是否能够匹配任何记录在案的人员。西尔斯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等待,可他不喜欢干坐着等结果。他需要一个精确的事件时间表。布伦特·乔丹是什么时间死亡的?本田车在车库停放了多久?他没办法早点儿拿到鉴证结果,但可以先列出个时间表,这就需要找莱安·里克特帮忙。 十五分钟后莱安终于不紧不慢地晃了进来。“你能帮我搞定它吗?”西尔斯问。 莱安呼噜呼噜喝着奶昔,一屁股坐在工作台前面。他没有回答西尔斯的问题,而是拿起布伦特·乔丹的Sidekick,煞有介事地拧开背面的小螺丝。他摇了摇头。 “你怀疑我的能力,我很不开心。”莱安假装生气地说,“我告诉过你,我能搞定。别老在旁边盯着我干活。” “嘿,怎么啦?打赌输了还是怎么啦?”西尔斯挖苦道。 他继续看着这个年轻人忙碌。几分钟后莱安取下Sidekick的塑料外壳,接上两根电线,连接到他的笔记本电脑。他按下一个按键,过了一会儿,布伦特·乔丹的短信记录日志出现在莱安的电脑上。 “稍等一下。”莱安按下工作台上的一个按钮。西尔斯旁边一个32英寸的电脑显示器亮了起来。“这对你的老眼昏花应该有帮助。” 西尔斯瞪了莱安一眼,不太情愿地戴上他的眼镜。他看着满屏幕乱飞的光标问道:“这上面是怎么回事?” “重要的事要先做,探长。”里克特回答。他拿出一个闪存盘,然后把Sidekick存储器里的内容复制到闪存盘上。他把闪存盘递给西尔斯,又拿出一个闪存盘,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收好了,以防万一出现什么问题。”莱安说。 “你这么说我怎么反而更不安心了呢。”西尔斯说。 “小心无大错。我要让别人一点儿错也挑不出来。我可不想日后在法庭上被人说篡改数据。”莱安说。 “人都已经死了。你有什么好担心的?”西尔斯问。 “死人不会泄密。”莱安说,“可死人的电子产品什么都会说。我们先从他去过的地方开始。” 莱安轻轻点击了一下,然后在掌上型电脑的GPS记录上移动着光标。“这是Sidekick记录的他死亡前24小时内去过的所有地方。” 西尔斯看着电脑将Sidekick中的数据记录绘制出来。显示器屏幕一角的小时钟不停地运行,围绕乔治城地区的一条连续不断的行动轨迹渐渐绘制成形。 “要知道这是掌上型电脑,没办法显示出乔丹先生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因为人们会把它放在家里、车上,任何你想得到的地方。”莱安提醒西尔斯,“但起码能给你的调查行动一个切入点。” 西尔斯翻开笔记本,“如果我告诉你地址,你能在地图上标记出来吗?这样我就知道他的相关位置了。” “当然可以。”莱安回答说,“你需要整条路线的时间表吗?”他又敲击了几下键盘,屏幕上出现很多数字。每小时的起始点和结束点沿着Sidekick给出的行动轨迹标记出来。 “好啊,实在太棒了。真是个好主意。” 西尔斯念出几个地址。乔丹的家,他的宠物美容店,他父母的住处,最后是发现他尸体的空房子。莱安在地图上每个地址旁边添加了一个红色图钉标志。 “所以,在我们发现他之前,他已经在那里呆了三天半了。”西尔斯边看边说。 <er h3">二 莱安看着即时生成的分析结果。Sidekick是三天前的晚上10点42分到达空房子的,而西尔斯、希斯和他在第二天下午2点45分才开车到达案发现场。 “是的,应该不会错。也许凶手借着夜色的掩护把车开进去的。”莱安说。 西尔斯向后靠在椅背上。选在晚上十点以后抛车弃尸是个聪明的做法。那时天色已晚,但是又没晚到会让大家注意到一辆汽车的动静,而隔着窗户张望。周围的邻居不是在聚精会神地看电视,就是正在刷牙,准备上床睡觉。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不会有人留意到一辆汽车驶入一幢空房子的车道。非常聪明。 “把它打印出来。”西尔斯粗声粗气地说。他心里暗自叹服如今的技术发展还有莱安的本事,这小子说不定还真能派上点大用场。“你还能找到什么?” “让我看看。”莱安关闭地图,返回Sidekick的内部主菜单。“短信怎么样?肯定能从里面发现什么。” 他把布伦特·乔丹最后一天接收和发送的短信全部调取出来。 布伦特·乔丹的朋友给他发来很多私人信息。他的母亲发来三条,父亲发来一条。他跟一个人交换了很多条关于参加聋哑人咖啡俱乐部的短信。他预约了下周去理发,还发邮件给旅行社,讨论下个月的度假旅游安排。 “一点不像一个准备迎接死亡的人,对不对?”西尔斯一语道破。人的生命似乎总是在最美好的时刻戛然而止。 “嗯,看这个,探长。”正感慨人生无常的西尔斯被莱安拉回现实,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显示器屏幕上。 “看什么?”西尔斯不快地问。 “哈罗德·肯辛顿发的短信!‘你能过来接冠军吗?它身上臭死了,不知道怎么弄的。你过来时我不在的话,我会给你留后门’。”莱安读着短信,“留后门?这个人不是受到特勤局保护的吗?” “没有,不算是。他愿意的话,完全可以不锁后门,即便这么做有些不妥。” “真的假的。”莱安哼了一声,“我可不喜欢留着哪里不上锁,外面到处都是疯子。” 西尔斯想起弗兰克·斯图拉顿。他家的门倒是上了锁,还不是被偷了。这世道实在不公平,好人总没好报。他必须想办法查出剑和奖章的下落。莱安在互联网上的搜索虽然挺有趣,却没有任何实际帮助。在犯罪记录数据库里搜索也同样毫无头绪。西尔斯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一起临时起意的盗窃案。有人在暗中谋划什么,可他就是查不出来,真是想起来就火大。 “对了,我也能破解哈罗德·肯辛顿的掌上电脑。”莱安提议。 “你说什么?”西尔斯还没回过神来。 “我们可以查看一下肯辛顿的掌上电脑。也许能搞清楚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西尔斯仔细想了想。获得法官的准许并不难,可他们能有什么收获呢?肯辛顿当然不会发短信给他的狗。既然他们已经知道是狗咬死的肯辛顿,又有什么理由去侵犯肯辛顿的隐私呢?他想了一会儿,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 “美国特勤局。”一个声音答道。 “请找希斯·拉斯科。”西尔斯说。 “我就是。” “我是麦克·西尔斯。听着,我不知道查看哈罗德·肯辛顿的掌上电脑会不会有收获。你们不是一直说,Sidekick是连接失聪人群和听力正常人群的重要工具。我在想,里面说不定有什么东西,能提供些线索。”西尔斯说。 “会有什么结果呢?”希斯说,“我们知道肯辛顿出了什么事。我觉得特勤局不会同意的。事实上,我们的特工也给肯辛顿的掌上电脑发送过短信,而且绝对是不能对外公开的内容。”希思说。 “我怎么觉着有种政治黑幕的味道。”西尔斯说,“你确定你不是在为他的某个红颜知己打掩护?” “随便你怎么猜。我们是做安保工作的。不过,抱歉让你失望了。据我所知,自从他的妻子过世后,政治是他唯一的情人。” “问还是要问的嘛。”西尔斯说。 “谈到掌上电脑,里面的短信功能对我们非常重要,尤其是能让肯辛顿这种啰嗦个没完的人能够遵守时间表。我们的安保工作也会更容易进行,比如安排车辆到位、封锁街道、隔离人群等等。”希斯说,“短信中有一些涉及安保工作的内容,高层的人不会希望泄露出去的。他们甚至有可能借机扣留。” 西尔斯思索了片刻。现在他最不希望的就是再让媒体抓到把柄盯着警察局不放。“会不会有人把这件事当作一起政治事件?认为我们想要破坏或者帮助菲尔·汤普森的竞选活动。” “有道理。”希斯说,“一旦你下载了里面的内容,整件事情就会成为公开记录,所有政府机构全都可以查看。是的,我敢肯定,短信中一定有关于竞选策略的内容。也许不会是完整的计划,但我敢打赌,肯定有一些用得上的小花絮。” 西尔斯摇了摇头,看来这条路绝对走不通了。他可不想卷进什么政治事件,甚至都有点后悔打这个电话。 “帮我个忙好吗?也算让我的日子能好过点儿。”西尔斯说,“明天做一份机构间备忘录,要求销毁肯辛顿的掌上电脑。透过内部安全渠道,这样就不会对外披露。既然你提出来了,我现在宁愿没有这个该死的玩意儿。” “没问题。”希斯说,“明天就要举行葬礼了。到时候我可以说,我们突然想到这可能涉及安全问题。小事一桩。” “谢谢。”西尔斯问,“你要去参加葬礼吗?” “是的。我和菲尔·汤普森的家人一起过去。我在他的竞选先遣团队,不负责安保工作。不过我会和他一起坐车回去,有些事情要处理。到时候我会跟他提一下,说我们打算销毁肯辛顿的掌上电脑,让他知道一下。” “谢谢。”西尔斯再次道谢。 <er h3">三 阿灵顿国家公墓的入口处庄严肃穆,似乎在向那些为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先辈们默哀致敬。这里是国家最后一次向为自己尽忠职守的国民表达谢意的地方。石柱、花岗石板、大理石地板,公墓的每个细节都体现出对逝者的崇敬,而葬礼过程更是如此。 哈罗德·肯辛顿的葬礼在杜邦环岛附近的圣奥古斯丁天主教堂举行。然后灵车一行会缓缓穿过华盛顿市中心,在白宫前面特意绕一下再左转驶向波托马克河上的阿灵顿纪念大桥。 艾米看到送葬人群中有许多政治家的面孔,这并不意外。哈罗德·肯辛顿长期活跃于华盛顿的政坛,他曾经帮助许多政治新星在权力的舞台上站稳脚跟。参议员丽贝卡·梅哈菲、温迪·鲍威尔和卡罗尔·吕弗勒,他们当初踏上政坛全靠肯辛顿的大力扶植,今天全部来到他的葬礼现场。 白宫办公厅主任达雷尔·沃尔夫和众议院议长斯蒂芬·克拉克也来了。艾米认出国务院、五角大楼和国家情报委员会的几位高级官员,都是经常在电视上露面的人物。另外还有些艾米见过的人,但他们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她隐约可以想起其中几个人的名字,不过也只记得他们姓什么。 那个努力用头发遮住秃顶的矮个子男人是安东尼。她最近帮他处理过抵押贷款的事,虽然他三年前就申请了破产。坐在艾米前面两排位置的是西尔维亚,她正亲密地依偎在丈夫怀里,可她丈夫五年前就跟一个同事有婚外情。他们身后是达斯汀,一个永远追不到女人的可怜人,常常在第一次约会之后就没了下文。艾米环顾着周围的人群,又认出一些来自当地失聪群体的面孔。 墓地旁边参加安葬仪式的人群起了一阵小骚动,艾米看见菲尔·汤普森和妻子在几个特工的保护下来到现场,希斯·拉斯科跟在他旁边。艾米把头转开了。 “艾米。”有人在她身后轻声叫她。 艾米转过身,看见丹·班度切克坐在她后面。 “班度切克先生。很高兴又见到你。”她说。 “叫我丹吧。你能来真是太好了。其实你不用特意过来。” “我觉得我应该来。我看着他出事的,要是我当时能帮帮他就好了。” “别说这种话。”他轻声说,“当时没人能阻止那件事。很遗憾你看到那么可怕的一幕。” “谢谢。我也很遗憾。” “你最近在忙什么?”班度切克问。 艾米飞快地偷瞄了一眼希斯,“哦,努力让我的生活恢复正常。” 班度切克注意到她目光投射的方向。他眯起眼睛,迎着午后的阳光打量着希斯。“我认识他吗?”他问,“他看起来有些面熟。” “他叫希斯·拉斯科,是特勤局的特工。他那天来过全手语公司,就是肯辛顿先生……嗯……你知道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哦,对了。他来的时候我刚好离开。为什么特勤局的人会来调查?” “希斯有听力障碍。我猜他们认为他会对调查有帮助。” 丹点了点头,“他有帮助吗?” “没有太大帮助。我本来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些线索,结果什么也没有。” “线索?什么的线索?” “哦,有几件事我想搞清楚。我总觉得肯辛顿先生死得有些蹊跷,可我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你究竟在怀疑什么?”班度切克问。 “我觉得有人占他便宜。”艾米说,“我觉得有人在利用他。” 班度切克轻声笑了,“哈罗德非常聪明,他知道怎么保护好自己。” “是‘冠军’。”艾米说,“出事那天它看起来真的很糟糕。有哪个宠物美容师会把它打扮成那样?”她问。 “哈罗德一直很忙。也许他没时间常常遛狗,也没留意‘冠军’的饮食和护理。”班度切克说。 “这些理由恰恰说明他需要用到宠物美容师和养狗场。”艾米反驳道,“他会更需要那些人来帮忙,而不是相反的情况。随着竞选活动的升温,他常常要熬到深夜,还要四处奔波。他应该知道自己没办法好好照顾‘冠军’。所以我认为,宠物美容师可能在骗他。” “真的吗?”班度切克问。艾米突然变得咄咄逼人的口气让他颇感兴趣,“你建议我们要怎么做呢?” “嗯,问题就在这里。”艾米沮丧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这只是我的猜测。我本希望希斯可以帮我解开谜团。” “你告诉他你看见什么了?”班度切克问。 “没有!他只是告诉我一些他们调查时使用的技巧。我觉得,作为唯一的目击证人,查清事情的真相对谁都没坏处。” 班度切克向后靠在椅子上,“查得怎么样了?” 她沉吟了一会儿才说,“不太顺利。但我会靠自己查清一切的。” “听上去你很有决心。” “我的确有决心。”她的声音明显提高了,“我一定会找出答案。我想知道这条狗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宠物美容师送它回来后就变成凶神恶煞一般。‘冠军’袭击肯辛顿先生之前,他才刚见到它。我必须知道原因。” 她已经下定决心,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都会一查到底。 “哦,我要再说一次,今天你能来实在是太好了。”他说。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艾米回答。 安葬仪式进入尾声,他们两个没再说话。肯辛顿的儿女站在棺材旁边,几个人走过去跟他们讲话。艾米起身离开,不想看着棺材被缓缓放进墓穴。她朝自己的车子走去,希斯离开安保小组朝她走过来。 “听着,”他说,“那天的事。我希望你不要觉得我有什么企图。我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反应过度。我最近老是这样。”艾米说。 “嗯,也许是有原因的。” “我不知道。我只是有些累,很容易发火,然后更累了。” “你这两周过得不容易。” 艾米回头望去,最后一位向哈罗德·肯辛顿致哀的人已经走到一旁,好让肯辛顿的家人能静静地默哀。 “有些人过得更不容易。”她说。 “是啊,我明白你的意思。”希斯说。特勤局的安保人员开始护送菲尔·汤普森一家乘车离开。“听着,我得走了。希望你很快会好起来。”说完他转身离开。 艾米恋恋不舍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我也是。”她轻声说。 <er h3">四 “这简直就是狗屁!”查克有些口不择言了。上大学时他可从来没说过重话,艾米还从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你觉得我能做什么呢?”艾米问,“我能做的就是把电话内容翻译过来。” “你必须明白,我的一些客户不大会打理自己的财产。所以他们才让我来管理。”他说,“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写这样一张支票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再跟我讲一遍吧。”艾米说。 于是查克从头开始讲起。他的客户收到一封从尼日利亚发来的电子邮件,说一个银行账户里有一些钱,一千八百万美元。据说这个银行账户的所有人已经死亡,又没有直系亲属或者律师委托书,所以只要申请,任何人都可以获得这笔钱。发电子邮件的人称,查克的客户只需要支付一小笔费用,他/她就能代表这个客户取得这笔钱,但必须预先支付费用,要用来交税之类的。于是查克的客户就往开曼群岛的一家银行汇了五千美元。 这个客户什么都没跟查克说,是查克每季度查看银行记录时发现了报表中的这项支出,询问客户后才知道。 “不用担心。”接到查克的电话时他的客户说。他相信之前联系过的那家公司一定会给他回信。他给他们打过电话,而且是同公司的执行合伙人直接通话——由全手语视频传译服务公司转接。 “我没有接过那通电话。”艾米肯定地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即便是通过公司转接的我也不会觉得惊讶。只要通话双方的一方在美国,我们就会转接。” “他们骗走了这个人的钱!”查克喊道,“你们明知道有人在诈骗,难道就不能阻止吗?” “不,我们不能!别对我吼!”艾米坚持道。 “我没有吼。”查克又喊了一声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知道这个骗局,八百年前就有了。可我的客户上了年纪,对互联网一窍不通。他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他靠固定收入生活,以为这次下半辈子可以不愁吃穿了。可恰恰相反,他赔了一大笔钱!” “我知道。我跟你一样厌恶这种事。”艾米说。 “我甚至还给特勤局打过电话。”查克说,“跟他们本地办公室的一个人讲了这件事。他说,他已经在着手处理类似案件。有个来自失聪群体的家伙反映过这种事。他目前正在调查。” 艾米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不会碰巧叫拉斯科吧?”她问道。 “对,就是他。希斯·拉斯科。你认识他吗?他办事能力还行吧?”查克问。 “嗯,他人很聪明。”艾米说。 查克的表情一下子变了。“呦!呦!怎么回事?”他突然笑了起来。 “什么怎么回事?” “别假装我们像是在谈论天气。我问他办事能力怎么样,你就两眼放光,说他很聪明。你有事瞒着我。” “随便你怎么说。” “你还瞒着我!说吧!告诉我!你怎么会认识一个特勤局的特工的?”查克紧追不舍。 “我就是那个反映欺诈事件的人。”艾米小心拿捏着措辞,“我帮一个人转接了一通欺诈电话。我讨厌这种事。” “所以,你……?” “所以,我开始在一些消费者网站和聊天室发布信息。” “我在任何网站都没见过你的名字,无论是失聪人网站还是其他网站。” 她迟疑了一下,“我是用杰夫的帐户登录的。” 查克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喜欢用他的账户,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发帖的是个女人。” “他们以为你是杰夫。”查克说。 “不是。他的帐户名是个名字,但不是他的名字。呃,不只是他的名字。”她说。 “什么意思?”查克问。 “他为我们全家创建了一个帐户。JACK/3——杰夫、艾米和西莉亚·凯伦/我们三个人。他觉得这样很酷,参加巡回赛时让家人和朋友随时了解我们的动态,比如我们旅游中的见闻,住宿的酒店环境之类的。就像是一次冒险旅程,让所有人都参与进来。” 查克沉吟了片刻,“听起来像是他会做的事。”他轻声说,“那特勤局又怎么会牵扯进来?” “我和拉斯科特工是因为……”她犹豫了一下,不想再重温整个事件,“工作上的事认识的。他人很好。我们聊过几次。他上周在聋哑人咖啡俱乐部做了次演讲。” “所以,你最后还是去参加聚会了。”查克说。 谈到希斯时艾米本来一直神采飞扬,现在却变得神情暗淡。 “喂!出了什么事?”查克问,“就像有片乌云突然飘到你头顶似的。” 艾米眨了眨眼睛,感觉很别扭。查克是杰夫最好的朋友,而杰夫一直就想有个查克这样的哥哥。他是独生子,先天失聪更让他倍感孤独。其他孩子都躲着他,他说话声音奇怪,又不能很好地交流。杰夫经历了一个非常艰难的成长过程。直到有一天,杰夫遇到了外向开朗的棒球球员查克,只要有人欺负杰夫,查克立刻冲上去跟人拼命。 艾米知道他们兄弟情深,虽然杰夫已经去世一周年,查克依然把他当作自己最亲密的朋友。现在坐在这里跟查克谈论另一个男人,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查克看着她说,“这通常意味着你想到了杰夫。让我猜猜看,你不想让我知道你对别的男人感兴趣。” “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对他感兴趣。” “他很有魅力吗?” 艾米没有回答。 “看来是了。”查克说,“如果他长得惨不忍睹,你就不会犹豫了。” “你真不厚道。”艾米不满地说,“这对我来说很难。” “艾米,我知道杰夫走了。他已经走了整整一年,我也必须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我知道有一天你会遇上别人,那也没关系。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没有人能够取代他。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希望你永远一个人,不再寻找其他伴侣。你还年轻,人又漂亮,你会让另一个男人感到无比幸福的。” 艾米大为惊讶,这些话她自己都没好好想过,更何况跟别人谈起。“其他伴侣”。除了杰夫以外的人。之前她一个人独自熬过了那么多漫长的夜晚,却从来没动过这个念头。可最近即便西莉亚没有半夜跑来跑去,她也好几个晚上辗转难眠。 西莉亚,这倒让她想起一件事。 “对了,不是说我不喜欢听你分析我有限的社交生活,你倒是提醒了我,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不要转移话题。”查克说。 “我是认真的。我很愿意告诉你希斯的事,不过我要先问你另外一件事。我想动用一小笔钱,想听听你的看法。” “干什么用?” “我想买一套室内报警系统。” “为什么?你怕有人会入室盗窃吗?我留意到最近有很多入室盗窃的报道。” 艾米眼前闪过麦克·西尔斯的身影,想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告诉查克。因为这会让查克问更多她无法回答的问题。 “不是,其实是因为西莉亚。她总是半夜起来,半梦半醒地在屋子里走动。我想装一个报警系统,万一她从家里出去时能够叫醒我。” “我觉得,如果我是你,我会再好好考虑一下。” “为什么?”她问。 “警察会对假警报收费的。假如西莉亚一开门警察就出警,那你可要破费一大笔钱喽。” “好极了。”艾米抱怨道。 “不过,我倒是有个建议,可以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什么建议?” “我可以看下你的手机吗?”查克问。 艾米把手机递给他。 “你的手机有拍照功能。你可以从网上下载一个叫‘手机间谍’的程序。它能把你的手机变成一个微型运动感应器和报警器。” “不会吧。”艾米说。 “功能非常强大,我自己也装了一个。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下载。” “当然愿意。”艾米点了点头。 查克摆弄了几下艾米的手机,然后连接到他的电脑上,找到程序后他下载到手机上。他一边下载一边问艾米,“好了。你想让它怎么做?有状况时给你发短信、响铃还是打电话?你床头有电话吗?” “有。” “我把它设置成拨打家里的固定电话叫醒你。” 他设置好后把手机还给艾米。 “实在太酷了。谢谢!”艾米说。 查克整理好桌上的文件,又把其他东西清理干净。 “我们的正事忙完了,你要给我老实交代特勤局那个家伙的事,你都对我隐瞒了什么?”查克问。 “我只是觉得特工应该保留些神秘感。”艾米开玩笑地说。 “从现在开始一个字都不能隐瞒,”查克说,“我想知道他对你打什么主意。” 查克的反应让艾米松了口气。她喜欢他们这样说说笑笑。她最近很少开怀大笑,很怀念过去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高中舞会前我会带他来见你和妈妈的。”她开玩笑地说,“我保证十点以前一定回来。” “九点以前。”查克说,“手铐什么的都由我保管。别动什么色念头!” <er h3">五 他们没有坐摇椅,而是坐在会议桌旁。自从到布朗医生的办公室进行心理治疗以来,艾米这次感觉最放松。他们这样坐着很像是同事,没有去年那种典型的病人和治疗师的感觉。她现在已经习惯跟他分享自己生活中的变化,几乎有些迫不及待了。 “很抱歉,我不得不变更我们固定的诊疗时间。”布朗医生开口了,“谢谢你的配合。” “没关系。”艾米说,“一切都还好吗?” “我家里的办公室被盗了,有些资料损坏了,有些不见了。简直一团糟,还没清理完。” “你家被盗了?”艾米问,“我最近在报纸上老是看到入室盗窃的报道。” “是啊。我的文件柜全被掀翻了,公文包不见了。你简直想象不到,连摇椅的垫布都被划开了。” “为什么会有人闯入你的办公室行窃呢?”艾米问。 “真是件倒霉事,对不对?不过,不说我的事了。我们继续谈艾米的事吧。我的笔记现在不完整,凯特正在努力把所有人的资料整理归档。你说,你去参加了哈罗德·肯辛顿的葬礼。” “是的。” “杰夫过世后,这也是你第一次参加葬礼吧?”他问。 “是的。” “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我觉得只是让我想起杰夫。” “肯定会的。你怎么应对的呢?” “我还好吧。我感到内疚,因为那时我不是特别想念杰夫。” “为什么?” “因为是去参加葬礼,也因为那个人也在那里。” “那个特勤局特工吗?”他从笔记上抬起头。 “是的。” “所以,你们两个人在交往?太好了!” “不,这并不好。而且,我们没有交往。其实,前几天我们还吵了一次。” “你们为什么争吵?” “我觉得他在审问我。”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布朗靠得近了些。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可以相信谁。” “我懂了。我们以后再谈这个,我想先谈点儿别的。西莉亚好吗?” “上帝啊!”艾米看着天花板说,“她简直要了我的命!” “她信任你吗?” “这算个什么问题?” “合理的问题。答案是什么?” “大概吧。” “你不确定吗?” “为什么她会不信任我呢?”艾米问。 “从你那时特殊的工作生活状况来看,西莉亚可能和她的父亲格外亲密,是不是这样?” “是的。我想是吧。” “我的问题是,你对她是一种什么感情?” “我爱我的女儿。”艾米坚定地说。 “这点我毫无疑问。但我要问的是,你们之间的关系怎么样?”布朗问。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艾米的语气有些抵触。 “如果没有西莉亚的话,你现在会做什么?你会继续从事目前的职业还是去做原来的工作?” 艾米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明白了问题。她尴尬地停顿了很久才抬起头看着他。 “我会去做原来的工作。” “你会因为西莉亚打乱你的规划怨恨她吗?” “不!当然不会!” “西莉亚的存在中断了你的职业规划,你确定这不会对你产生很大的影响吗?” 艾米的嘴唇在颤抖,“你认为这就是为什么她晚上会四处找杰夫?” “我认为,你必须要接受,你生命的那个阶段已经结束。对任何人来说,这都是非常艰难的转变过程。再也没有抛头露面的机会,再也没有高声尖叫的粉丝。” “我们从来没有过这些。”艾米说。 “我知道。我在想,这会不会就是问题的一部分。放弃这些会非常艰难,而眼看就要到手的名利又溜走,会让放弃这些变得更加艰难。”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说,“近几年来高尔夫球发展很快,现在已经成为主流,你们有机会获得大笔资金的赞助。你肯定想过这些。” 艾米的头垂了下来。她当然想过这些。有很多个夜晚,她和杰夫共同规划着他们的未来。虽然他们都很喜欢高尔夫球运动,但也觉得,如果不利用现有的机会大赚一笔实在太傻了。她总是想到,巡回赛时接触到的各种人和摆在他们面前的各种商机。他们本可以拥有许多机会,直到那个阴云密布的夜晚,他出门去练球,他们的命运就此改变。之后一切都化为泡影。 “我必须怎么做?”艾米轻声问。 “你必须解决你的信任问题。至少从典型意义上讲,我认为失去亲人不是你真正的问题。” “那什么才是呢?” “西莉亚必须能够信任你,要让她相信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会陪在她身边。多花一点时间。总有一天,她害怕时不会喊别人,只会喊你。” 第十二章 <er top">一 第二天在全手语公司,艾米努力让自己回复到正常工作状态。这时,她的线上接进一个电话。 “感谢致电全手语视频传译服务。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她问道。 突然,一个男人的胸脯和肚子填满了屏幕,然后,那个男人慢慢向后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艾米顿时泄了气,这人正是塞米·克拉克。 “真倒霉。”她暗暗想道,“怎么我老是摊上他呢?” “我现在把号码发过去。”他倒是干脆。 艾米在键盘上按了一下,拨通了电话。 “有段时间没看到你了。最近没上班?”塞米问。 “我请了几天假。”她冷冷地答道。 “度假去了?” “不是。” “生病啦?” “差不多吧。”艾米说。她耳机里传来一阵忙音,“你要打的电话占线。你想过一会儿再打过来吗?” “不,你能再试一次吗?他们应该在等我的电话。”他回答道。 “稍等。” 电话那头再次传来忙音。 “还是占线。如果我们无法接通的话,我得接下一位客人的电话了。” “请你再试一次好吗?这个电话很重要。”塞米恳求道。 艾米又按了一下按键。她上次为他传译的电话让她一直耿耿于怀,她忍不住想问问这次他又想干什么。不管缄默法则怎么说,不管公司或是FCC有什么规定,她必须要问问。 “什么事那么重要?” “什么?”塞米回答道。 “你要打的电话。什么事那么重要,你非得现在打?”她重复了一遍。 塞米低下头看着左侧地板,艾米愣了一下。 “哦,啊,是公事。我自己开了家公司。”他用手语说道,“叫蠢大地数据系统。” 艾米迟疑了一下。蠢大地数据系统?这是什么鬼名字?他是想说春田数据系统吧?怎么会有人搞错自己公司的名字?失聪人很少会拼错他们的个人信息。他们的姓名、地址、电子邮件地址,当然还有他们自己公司的名称,应该毫不费力地从他们的指尖流转出来。可能他的公司名字拼法比较特殊吧。艾米不想问他,免得再忍受一次不必要的对话,因此趁他们等电话接通的空档,她在电脑上用谷歌搜索那个公司名。 <er h3">二 忙音还没停的时候,谷歌已经显示出搜索结果。艾米点击了一下本地华盛顿特区商业周刊的链接。春田数据系统公司早已不复存在。旧金山的数据井公司收购了春田数据系统。春田在当地的办公室已于两个月前关闭。 艾米想起他回答问题之前眼睛瞥向左下方的动作。他在撒谎吗?但他到底为什么要撒谎说自己开了家公司?他为什么想要告诉她? “对方还是占线。”她看着电脑屏幕说,“你确定还要再试一次吗?” “是的,麻烦你了。再试一次吧。” 艾米一边浏览着网上的文章一边点了点头。帕拉特·米克尔,来自巴基斯坦,白手起家的百万富翁,曾将早期创立的三家公司全部出售,是春田数据系统公司的老板。目前住在马里兰州的贝塞斯达。 “你喜欢这份工作吗?”塞米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的,大部分时候。”艾米心不在焉地答道。 “很新鲜刺激吗?” “不是的。我还是喜欢平静安逸的生活。” 塞米点了点头。 帕拉特有三个小孩,已经成立了另一家新公司。报道上说,他钟爱信息技术产业,希望在几年内同样能把这家公司卖出去,这样就可以再向乔治城大学附属医院捐出一大笔钱。他之前卖出自己的其他几家公司时,已经向医院捐出了总共五百万美金。帕拉特第二个儿子出生时早产,是乔治城大学附属医院救了孩子的命,从那以后,帕拉特一直在公开场合表达对该医院儿科的支持。 塞米在撒谎!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不是也对别人撒谎,说春田公司是他的?他假装自己有一家公司,是不是为了骗别人的钱?艾米想起了迈克尔婚礼用品店,一个使用视频传译服务的诈骗电话给他们带来了多大的损失啊。黛安·斯缪顿是怎么说的来着?一个诈骗电话就让他们损失了两三个月的营业额? 艾米看向屏幕,塞米正等着电话接通。哈罗德·肯辛顿被害那天,希斯说了什么来着?他和西尔斯探长要抓的坏人类型不同,他会想办法出其不意,迫使他们犯错,或许她也应该试试这招。 塞米显然已经准备好了一套精巧的谎言。他说起春田公司时显然有备而来,尽管他对公司名字的拼写还并不熟练。她得问一些毫不相干的事,来看看他作何反应。如果她能逼他做些他没有防备的事,那么她或许能够阻止那些诈骗电话。 “这是你们的家族企业吗?”艾米问道。 塞米愣了几秒才回答,“为什么这么问……是啊,是家族企业。怎么了?” “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春田公司和乔治城大学附属医院有很多往来。是你家里有人得了重病吗?”她开门见山地问。 “是啊。”塞米心虚地答道。 “谁啊?” “我哥哥。他病了。” 艾米的眼睛眯了起来。“很遗憾听到你哥哥的事。你有几个兄弟姐妹啊?”她继续问道。 塞米看向左下方。艾米眼前就好像亮起了一个霓虹灯招牌,上面不停闪烁着,“撒谎,撒谎,撒谎!” “三个——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 她已经注意不到耳机里响个不停的电话忙音了。他在撒谎。这个可悲的混蛋在撒谎!他显然很想和她聊天,但又满嘴胡言乱语。他根本没有什么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他哥哥也没有生病。他是在行骗。但是现在她该做什么呢? 她需要把凯西找来。她需要一个更有经验的人,一个比她更了解视频传译相关法律的人。那个人就是凯西了。艾米还是个新手,不太确定该怎么做。她看了看自己的桌上。全手语公司的操作手册到哪儿去了?那里面肯定有些关于这类情况的对策吧。 塞米挑起眉毛看着她。“有什么问题吗?”他问道。 艾米头也不抬地用手语回复他,“没事,稍等一下。” 她拉开一个个抽屉,把头顶上方柜子里的东西全都倒在桌上。电话簿,电脑使用指南,办公用品。那该死的操作手册去哪儿了?她瞄了眼屏幕,塞米正凑近他的视频电话摄像头。他盯着摄像头看,仿佛这样能更清楚地看到她,艾米感到很不安。 “你的电话现在无法接通。”她一边说一边转头透过门上磨砂玻璃往走廊上看。或许她可以在走廊上喊凯西过来。“你确定你不想过一会儿再打来吗?”她比划道,目光在屏幕和门之间来回移动。 “你在看什么呢?”塞米问。 “没、没什么。”艾米支支吾吾道,眼睛瞄向她右边。 “还有别人在吗?”塞米问。 “没有。就我一个人。我只是……” “这是私人电话!”塞米打手语时手拍得啪啪直响。但是让艾米惊得跳了起来的是他口中发出的吼声。她用手捂着脸,显然被他突然的爆发惊呆了。 “是私人电话。我只是……”她结结巴巴地说。 “你个没脑子的臭婊子!”塞米朝她吼道。视频电话就这样被掐断了。 <er h3">三 “希斯!”一个女人的声音叫道。 站在车旁的希斯·拉斯科转身朝停车场对面望去。他以为只有自己才会这么晚走。他刚刚花了两个小时整理菲尔·汤普森最新的竞选活动路线变更,好确定那些外勤人员所需的物资要怎么样才能到位。克利·比林斯为了最大程度增加所有总统候选人的媒体曝光率,安排的各种活动都快把他们榨干了。这些活动对候选人来说算是好事,但对被派去保护他们的特勤人员来说简直是要命。 谢丽尔·科利从大楼外面的门向他跑过来。她一手拿着一叠纸,一手拼命向他挥着。 “希斯!你得看看这个!”她叫道。 她跑到希斯的车旁边时已经气喘吁吁。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渗出来,她用没拿东西的手把汗水擦掉。 “嘿,慢点儿!”希斯提醒她,“出什么事了?我忘带什么东西了吗?还是里奇蒙的办公室打电话来了?”他问道。他最近一直忙得连轴转,是不是疏忽了什么? “不是,都不是。”谢丽尔一边摆手一边说,“我找到一些东西,你应该看看。” “找到什么了?”他问。 “你在找的那个新出现的邮件骗子?他最近在网上发布了很多东西。” 希斯想起她是如何斥责自己为了别的事而对失聪群体的案子有始无终的。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她说得没错。 “你找到他了?”他问道。 “别那么惊讶。”她说,“我跟你说了,我会找的。It部门那些家伙装的‘蜘蛛’可真让人刮目相看。” “蜘蛛”是一种非常小的软件,可以遍布各个网站,寻找某人正在追踪或搜索的特定数据。正如谷歌能搜索关键词,“蜘蛛”搜索的是整个文件、图片或任何其他大型数据源。这是一种非常厉害的技术,执法机关最近才刚刚开始广泛运用。 “你找到什么了?” “他在失聪群体的网站上发了很多帖子。但那并不重要。”谢丽尔说。 “不重要吗?你一直教训我说要支持失聪群体,现在突然又说这不重要啦?”他质问道。 “重要是重要。但我说的是,这人并不是随机浏览网站,他是在网上跟踪一个人。”她回答道。 希斯皱起了眉头,“好吧,来跟我仔细说说。你是在很多网站上都找到他了,是吧?” “是的,但是只在失聪群体的网站上。” “然后呢?” “然后在每个网站上他都只和一个人讲话。” “那个人也都在那些网站上出现了?”他问。 “没错!我检查了日期和时间。他一直跟踪着她。他用的是拒绝访问的地址系统,就跟我们用的差不多。”她说着递给他一张打印出来的文件。 “这些登陆ID都不一样。”他说,“我注意到她的帐户一直都没有变,但这儿有6个不同的用户名。你怎么知道这些都是他?” “因为他使用的语言显示出很强的关联性。”她说。 希斯一脸怀疑地点了点头。 “怎么啦?就因为我拿的是心理学学位,我就不能懂点儿统计学了?好好学着点。”谢丽尔说,“我检查了文件比较中获得的数据。这些数据中的变量仅仅是表面的,在语言本质上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他试图改变使用的句法,想让语言表面看起来不同,但这不可能骗过一个优秀的数学模型。结论就是,他一个人用了6个用户名!”她说。 希斯明智地闭上了嘴。回归模型是一种非常强大的数学模型,能将大量的数据梳理出各种模式。eharmony.com使用回归模型为单身男女在线配对,并以此大赚一笔。美国亚马逊也使用此模型来分析消费者的购买记录,并向他们推荐他们有可能喜欢的类似书籍、音乐和电影。 希斯聚精会神地阅读着谢丽尔的文件。看得出来,她不断尝试反向追踪数据源,但一页又一页的文件显示,她的尝试都失败了。这家伙对电脑了如指掌。显然,他也非常了解计算机安全。 “那么,他到底想要什么?他玩的是什么把戏?这是不是恋人斗嘴升级了?”他问道。 “不,你说的差远了。我感觉他们从未见过面。一般都是她发个帖子,他跟帖,到后来这种情况越来越多。没有证据显示,他们在现实世界里互相认识,但是他们貌似都很了解失聪群体。这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事了。看起来就像是他在不断欺负她,想看她会作何反应。” 希斯重新又读了一遍聊天室里的记录以及其他一些文件。这人的确来者不善。谢丽尔说得没错——看起来他的确是在不遗余力地对她挑衅,想看她爆发。 “他肯定是个混蛋。”希斯说,“我们能做什么呢?” “我们最好先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谢丽尔说,“这人的作案手法和尼日利亚那案子完全不一样。” “怎么讲?”希斯问。 “这个人的性格类型是ENtP。怎么样?”谢丽尔问,显然对自己的诊断有些沾沾自喜。 “好,他是个ENtP。所以他性格特征里有两点与一开始那家伙不一样。又有什么稀奇的吗?”希斯说。 “那很稀奇。”谢丽尔回答道,“不是只有两点性格特征不一样那么简单,完全不是一回事。每一个性格特征都会以各自不同的方式与其他特征发生复杂的反应。ENtP类型的人从周围的人和事件中获取能量。他们适应能力超强,善于解决问题,同时很享受争辩时碰到势均力敌的人。他们往往比别人要看得远。他们想要行动自由。” “那又怎样?”希斯问。 “那就表示,这人不是绣花枕头。他是玩儿真的。” 希斯皱起了眉头,事情出现了奇特的转变。“你继续说。我洗耳恭听,看看能不能被你说服。”他靠在车上,两手抱在胸前。 “这人的心理画像与之前那个小混混不一样。他简直自成一家。我见过类似的对话,都是用来针对某个特定的人进行攻击的。”谢丽尔回答道。 “意思是?”希斯问。 “意思就是,哪怕这些回复转发给华盛顿的每一个人,其内容仍然只是针对一个人。接收者甚至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盯上了。但发送者的确是针对某个特定的人。其他被转发的人都只是用来为他的最终目标作掩护的烟幕弹。” “最终目标?” “这家伙想让全世界都看看他有多聪明。每次有人说‘这不可能办到’,这人会觉得是对自己的挑战,然后回答说‘走着瞧’。他善于随机应变,非常危险,是个快速行动派。他对个体间微妙的语言差异了如指掌。这样的人都很有语言天赋,可以想都不想地在五种甚至六种不同语言之间自如切换。你见过这种类型的人。” 他的确见过。拥有同样技能的特勤局特工,光是在这栋楼里希斯就能想到半打。 “这人辩论起来简直就是能把活人说死的天才。这种类型的人喜欢与人竞争时永远‘胜人一筹’。他们能快速适应竞争者不断变化的地位。他们喜欢智胜体制所产生的束缚,与你要找的尼日利亚邮件写手单纯地无视规则不同,他们更倾向于利用规则来达到目的。” “他发出过任何威胁吗?”他问。 “还没,但他也不需要。说实在的,这点真的很诡异。因为他每次用的ID都不同,我确定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是和同一个人在说话。尽管他们看起来都很了解失聪群体,但我并不认为他们自己也是聋哑人。” “为什么这么想?”希斯说。 “她了解那个群体,但她,我也说不上来——姑且说她是‘若即若离’吧。她有热情,但没激情。你知道我的意思吗?她是在为一些她很看重的事辩护,但那些事跟她并没有直接关系。” “那他呢?” “他做过头了。从他回帖的语气来看,感觉他的情绪似乎要从屏幕上喷薄而出。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在国家地理的特辑上见过的非洲虎?”谢丽尔问。 “呃,记得。”希斯说,不明白谢丽尔的类比想说明什么。 “老虎了解羚羊,也了解斑马,了解很多动物。但是它们知道的一切都是从一个捕食者的角度获得的。它们知道如何制服那些动物,知道猎物的弱点和致命伤。但这些差不多就是老虎所掌握的所有知识了,因为这也是它会对那些动物感兴趣的唯一理由。” 希斯意识到这或许还不能归入特勤局的管辖范围。至少暂时还不行。 “你还在听吗?”谢丽尔问。 “是的,我只是在想,”希斯回答道,“即便我真的能做些什么,我现在反而比以前更不确定要怎么做了。” “你只要知道这点。”谢丽尔说,“这个人会对任何类型的羞辱作出反应。他无法接受自己上当受骗,他会抓狂的。” “真是好极了。”他说。他抬头看着浇注的混凝土屋顶。要怎样才能逮到这样一个人?他不知道犯人是谁,因为他还没犯任何罪。他也不知道犯人的猎物是谁,因为她还不是真正的受害者。他要怎么去调查一起还没发生,甚至可能永远不会发生的犯罪。“所以,我的切入点到底是什么?”他问。 “这人是个善于构造人际关系的‘工程师’,一个高明的操控者。你可以把他想象成是一个不名一文,不爱抛头露面,却受过最好的教育和训练的布道者。他很有修养也很专业,但他的最终目标只是为了控制猎杀的过程。就跟老虎一样。” “这可不是什么有用的线索。”希斯说。 “喂!注意力集中点!”谢丽尔回答道,“这至少给了你寻找的目标,一个可以重点关注的范围。这个人熟谙政治。一个可以利用自己的辩论技巧致他人于不利的人。你跟他玩这套是赢不了的。” 希斯吃了一惊。要去寻找?这岂不是跟沃尔特对他说的什么都要“看看”背道而驰吗?又或者,正是什么都要“看看”,他和谢丽尔才会要去寻找?他们“看”到的,将他们指引到要寻找的那个人。调查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刚刚还漫无目标毫无头绪,突然之间就戏剧性地锁定到一个看似毫无关联的事实上。但眼下这意味着什么呢? “你认为他有暴力倾向吗?”他问。 “如果受到羞辱?或者被激怒?是的,他可能会是个大麻烦。他太过看重‘随机应变’,反而让自己准备不充分。他会将个人界限无限延伸,只要棋逢对手,他可以为了干掉对方而不惜牺牲周围所有人。”她说。 “他到底为什么要操控那个人呢?”希斯问。 “我不知道。但我祈求上帝别让他们遇到。” 第十三章 艾米哄西莉亚上床睡觉,给她盖好被子。她自己在主卧卫生间卸完妆洗过脸,下楼刚走进客厅,电话响了。她看了看电话上显示的来电人姓名。 “喂。” “嗨,姐们,是我。”凯西·梅娜德说。 艾米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杯红酒,和凯西在电话里聊起了公司里的八卦新闻。艾米现在几乎没什么社交生活,所以凯茜希望她通过了解公司同事的轶事补上这一课。 正说着,艾米听到屋外有响动。她站起身,把酒杯放在咖啡桌上,一边听着凯西的电话一边走到窗前。 “稍等一下。”艾米打断凯西。 “怎么了?”凯西问道。 “我觉得刚才听到外面有动静。别挂电话,我去检查一下。” 艾米走出房门,沿着人行道来到大街上。只有几个慢跑者和遛狗的人,这在乔治城的夜晚再普通不过了。什么都没发现,艾米回到屋里,坐在沙发上继续和凯西聊天。 挂上电话后,艾米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边喝边坐在沙发上看几周前录制的真人秀节目。坐下来放松的感觉真好。西莉亚正在睡觉,她独坐在客厅中,感觉自己终于适应这样的家庭生活了。无论“咯吱吱”还是“嘎吱吱”,每一个家庭都拥有独一无二的背景声音。她以前没有注意,现在终于发现并喜欢上家里熟悉的声音了。 冰箱的哼哼声,厨房荧光灯的嗡嗡声,甚至家里烘干机运转的声音听上去都那么令人欣慰。对了,烘干机!她突然想起洗衣机里还有洗好的衣服需要烘干。放下酒杯,走进洗衣房,她把烘干机里的衣物取出,又从洗衣机里取出洗好的衣物放进去,打开烘干机的开关。 她拿着洗衣篮返回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叠烘干好的毛巾和衣服。她正在叠第四块毛巾时听到了响声。 那是一种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就在屋外。 她转身向窗户走去,小心翼翼地靠近窗口观察外面。黑夜中什么也看不见。她返回咖啡桌旁拿起电话准备拨打报警电话,却又犹豫了,这次她该和警察说什么?就说又听见了响声?查克对于误报警电话说过什么来着?警察毫无疑问也会对因惊吓而误打报警电话的母亲收费。她放下电话,又拿起,接着又放下,举棋不定。 “保持镇静。”她咕哝着对自己说。 叠完毛巾,她关掉电视,把篮子里叠好的毛巾放到楼上的浴室,又下到一楼检查屋门是否锁好,关掉其余的灯。她准备睡觉了。 回到楼上,艾米拿起放在梳妆台的手机,运行查克给她装的手机间谍软件,然后把手机放到她卧室外走廊的桌子上。夜里西莉亚有什么动静手机会自动拨打艾米床头柜上的电话,这就成为一个自制的报警系统。现在所有的桌角都包上了泡沫橡胶,即使西莉亚直接撞上也没有什么大碍。 夜幕下的房屋悄无声息,漆黑一片。大街上慢跑者和遛狗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一团乌云飘了过来,遮住了新月的光辉,艾米房间的时钟指向凌晨2点42分。 “叮铃铃铃铃铃铃!” 床头电话的铃声惊醒了艾米。“喂!喂?”她迷迷糊糊地拿起电话,没人应声。“喂,有人吗?”她又问道。她看了看来电显示,是她自己的手机。 西莉亚! 艾米跳下床,刚从深度睡眠中惊醒后她身体还有些不稳。她踉踉跄跄地冲到门口,打开房门。 “西莉亚!”她轻声呼唤,“你在哪儿,宝贝?” 她走进黑漆漆的走廊,脑子里还是昏昏沉沉的。她来到西莉亚的房间门口,门是开着的。 “西莉亚?” 她走进女儿的卧室,随即一愣,床上西莉亚睡得正香,不像是刚醒过的样子,看样子也不会马上醒。这时,空调风把房门吹得轻轻晃动了一下,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吁了口气。 “该死的门。”她低声地自言自语。 她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把门关上。穿过走廊,拿起手机重置了手机间谍程序。她把手机重新放回桌子上的瞬间,看到手机屏幕上映出身后有人影晃动。她以为是西莉亚,转回身说,“妈妈不是有意吵醒你的,宝贝,我……” 突然,她被两只强有力的大手抓住,一把推进了主卧室。艾米拼命地想挣脱,趁袭击者腾出一只手关门的时候,她抬肘猛磕他的下巴,摆脱了他的手掌。 “滚出去!”她大喊。 这一下出乎袭击者的意料,他被打得向后踉跄两步,靠住梳妆台才稳住。他穿着黑色带帽的运动衫,帽子罩在头上,头上还套着黑色丝袜。他两眼紧紧盯着艾米,慢慢关上门。然后,他突然扑上来把艾米往床上推去。 艾米极力反抗,又踢又打。她手脚一沾到床就一个横滚翻过枕头,两只脚交替猛蹬床头板的顶部,使得他们两人都从床上滚了下来。 她绝不能在自己的床上受到玷污。 她仰面朝天倒在袭击者的身上,双手抓不到任何固定支撑物,于是就继续两脚蹬地板,尽可能地远离床。当袭击者试图站起来时,艾米用力挣脱开,先他一步跳了起来,转身面对他。 他又扑过来,两人再次扭打在一起。扭打中他们同时撞到衣柜门上,柜门上镶嵌的镜子被撞破,碎玻璃飞溅到两个人身上。伴随着他们沉重的呼吸,时不时响起他厚重的靴子踩碎玻璃的声音。这时,艾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站立,绝不能倒下! 只要站着,他就不能强奸她。 她屈膝,略微伏身以降低重心。大学里步伐训练时学到的东西全部涌到她脑子里。当时教练说了什么?重心的轻微移动好像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几个方面的改进综合起来就会产生复合效应——他们管这叫作力量的倍增器,好像是这么叫的。每个单独动作所起的作用有限,但合起来产生的效果惊人。 她慢慢向后退,一直退到墙边,无路可退了。 撞上衣柜镜子后两个人都向床这边闪了闪,现在她又沿着墙侧向衣柜靠拢。 站立,绝不能倒下! 她眼睛搜寻着室内任何可以用作武器的物品。床头灯看来是最好的选择,但床头灯在房间那头,而且就在床边。 不行。还有什么东西可用? 这是我自己的卧室,艾米想。我住在这里,睡在这里,自己把它收拾得干干净净,除了西莉亚,一年多就没有其他人踏进过这个房间!怎么他妈的就没有一件像样的东西当做武器? 杰夫的兄弟会啤酒杯!是陶制的,够厚、够硬、够分量,但原来摆放在梳妆台上的大部分东西现在都散落在黑暗房间的地板上。艾米视线迅速瞥向地板。就在这时,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房间,却没有足够的时间让艾米看到可以用作武器的物品。 袭击者趁艾米分心找武器的时机又向她冲了过来。他们沿着墙扭打,撞破了衣柜门,双双跌进漆黑的衣柜中。艾米伸手想抓住什么东西站起来,结果一把抓住了袭击者的帽子和头发,于是顺势狠狠一扭。 “啊!”袭击者惨叫一声,拼命想把她的手拿掉。 打斗声惊醒了西莉亚,走廊外传来她大哭的声音。这边衣柜里两个人还在搏斗,衣架和皮带飞得到处都是,挂着的衬衫和长裤掉下来盖在他们头上。袭击者松开手从头上扯下一件罩衫,然后用力把她拉向自己,同时又往衣柜里逼近一步。 “想知道我要干什么吗?”他说道。 艾米喉咙里一阵恶心,差点吐了出来。她认出了这个声音。袭击者扯下面罩,借着角落里夜灯发出微弱的光线,她看见塞米·克拉克正咧着嘴狞笑。 “是你!”她厌恶地叫道,“你在我家想干什么?” “干活儿!”他说着用胳膊抱住她。 她努力侧步摆身想挣脱,但晃来晃去两人都站立不稳跌倒在衣柜里。他像黑熊一样紧抱着她,她感觉到他的胳膊越收越紧。她试图朝走廊泄进灯光的方向挣脱,但他力量太大,把她拉回衣柜里,两只胳膊越收越紧。他想勒死她。 艾米的两只手先是在他身后胡乱地敲打,后来只能无力地伸出手,像是要抓住黑暗中的某个东西。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这样下去坚持不了多久,但至少她没觉得痛苦。虽然她现在站立着,却完全使不上力气。 在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她右手碰到一个东西。一根光滑的高尔夫球杆,摸上去凉凉的很舒服,质地坚硬而柔韧。在逐渐窒息的恍惚中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熟悉这个东西。它陪伴她多年了,现在将再一次改变她的命运。 她左手揪住塞米的头发,把他向右拉,与此同时,她用双脚的力量把两个人向床的方向推去。 多讽刺啊。她不得不主动靠近床,让他自以为已经得手。 她转了几步跟他交换了位置,倒退着向后移动,他没有抗拒。现在她必须等待时机,再要一两步,不能着急。时机很关键。要让他认为我已经屈服了,艾米告诫自己。 她继续往床这边拽他。 她估计从衣柜到床尾的距离不到三米,她一向擅长估算距离,这是一种天分。距左边不到三米,足够了。她把他的头拉到胸前,忍住他令人憎恶的气息。 他们又退一步。 现在她离身后的床不到六十公分,她松开抓他头发的手,让球杆滑过右手,直到她摸到橡胶握把。凭借十年专业指导下练就的熟练动作,她迅速挥动手腕,就像她以前练过的几千次一样。 i-brid球杆是卡拉威公司Big Bertha铁杆系列专为女性设计的新产品。泰勒梅也有些不错的碳纤维杆身的铁杆,但卡拉威的球杆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柔韧性。很容易把控,瞄准简单,杆身不易弯曲,使得杆头可以准确击中目标。由于球杆重心更低,在任何条件下都很容易控制。艾米一直很喜欢i-brid球杆。控制,是她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一直没能做到的事。 170克重的碳纤维杆身顶端是不足200克、8.5度右旋的杆头。虽然很轻,但艾米可以击打出145公里的时速。就像在比赛中一样,挥杆时速度并不是唯一重要的,角度也很关键。只有杆头精确地击中物体,才能把弯曲杆身所积蓄的力量全部释放出来。像i-brid这种混合设计就综合了发球杆和铁杆的优点,可以集中力量让球飞得更远。 当然,今天的重点不是让球高飞。 这一杆敲碎了塞米的左脚踝骨。他的眼睛暴突,嘴怪异地张开直吸凉气。他左脚一软,失去了重心,同时也松开了艾米。 她慢慢地向后退了一步,小腿接触到之前她推到床头的被子。现在她很从容,“不要着急”,她的教练总是这么说——挥杆姿势往往是击球成功与否的关键。 艾米紧紧盯着塞米狰狞凸出的眼睛,任由球杆自然垂到地上。她双手手指交错紧紧相扣,摆了个标准的互锁式握杆姿势。她甚至不曾低头看自己的手法——她不需要看。 这叫做肌肉记忆,多年的重复练习使得职业运动员能够自然而然地做出动作。这是他们头脑中战术策略的本能体现。这也是为什么迈克尔·乔丹在篮球场上傲视群雄却拙于挥动棒球棍,哪怕是性命攸关时刻也无法爆发。肌肉记忆——只要摆好正确的姿势,剩下的就是自然反应了。 在她体内沉睡了一年多的竞赛本能又回来了,并助她漂亮地报了仇。6号铁杆是她武器库中的一件关键武器。中距击球本就是她擅长的。通过在场上良好的筹划,她一般每三洞就能减少一杆。在赛场上,6号铁杆就是她手臂的自然延伸,她的表现无人能及。这也正是她现在的感受——离我远点! 她双眼盯着塞米,向右侧逆时针举起球杆,当球杆与地面水平时她习惯性地停留了半秒。她往右挪了四分之一步以避开床角。举杆停顿的那一瞬间,她看到杆头反射的光线晃进塞米的眼睛。塞米自知厄运无法避免,他脸上那分明的恐惧让艾米很享受这一刻。 他瞪着她的神情活像魔鬼就要跌入自己所打造的地狱。 一年前她的个人最好成绩是时速150公里,毫无疑问她这次挥杆破了160公里的时速。所以即便杆头在上行轨迹时会略有减速,它打到塞米下颌所造成的疼痛仍然无法想象。他的牙齿像冰块一样碎裂开来,口中的鲜血和唾沫混合成一团淡红色的泡沫,喷了一地。 艾米抽回杆,这时塞米在地上已经瘫成一团了。这样更好,她最讨厌打上坡球。 球杆呼啸着从塞米脸上掠过,尽管他根本无法看见这一幕。他翻着白眼,槽牙打碎后裸露出的神经末梢受到室内冷空气的刺激,血从破碎牙齿的牙床处涌了出来,被打碎的骨头扎穿皮肤透了出来。如果不采取医护措施,这个人会失血过多而死。尽管他的死微不足道。她决定不让他遭受如此长的痛苦。 她又挥出一杆。发挥得很好,明显是职业水平。这一杆打在塞米头盖骨上,击中时的声音让她想起了几年前在夏威夷卡胡库玳瑁湾举办的SBS公开赛。一个个椰子从树上掉到坚硬的水泥车道上时,外壳破裂的瞬间发出一种潮湿低沉的碰撞声,就和现在的声音一样。她露出一个疲惫却如释重负的笑容,就像那天在卡胡库的一样。 那一天是她参加LPGA后的首场胜利。 第十四章 <er top">一 麦克·西尔斯掀起了法医的油布,往里张望。 “嗯,他这死法可不怎么舒服是吧?”他问道。 “跟手里拿着根高尔夫球杆的人斗,这人也够傻的了。”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官大声说道,“不管你块头有多大——看到球杆也得敬它三分!更何况这女的几年前还是职业选手。” “是吗?”西尔斯问。 “参加过巡回赛,她自己说,还赢过几次呢。” “我的乖乖。你总是让人吃惊啊,艾米。”西尔斯嘟哝道。 他把油布重新盖上。房子里到处都是人,除了西尔斯他们那些警官,还有犯罪现场鉴证人员和急救医师。门口零零散散站着些医护人员和新闻媒体记者。大家都想抢头条。 等验尸官抬着塞米·克拉克的尸体走出屋子后,西尔斯进去找艾米。一个急救医师和凯西·梅娜德从西莉亚的房间走了出来,后者怀里抱着半睡半醒的西莉亚。 “探长!我认为克拉克没有对她下手。在我看来,整个过程中她都一直睡着,直到响声把她吵醒了。”急救医师说。 “谢天谢地。”凯西说。 西尔斯道过谢后,急救医师收拾好器械离开了。凯西把西莉亚抱回床上,西尔斯的目光转向艾米。“或许我们最好下楼去。”他提议道。 他们沉默地走到楼下的厨房。艾米从凯西泡好的一壶咖啡里倒出一杯递给西尔斯,他举手谢绝了。 “这么说,是电话铃声吵醒了你?”他问道。 “是的,是我的手机打的。” “你的手机?为什么你的手机会大半夜打给你的座机?” “从网上可以下载一个软件,装到手机上后就能把你的手机变成了一个动作感应器。我把它设定成西莉亚一走出她的房间,手机就会打电话叫醒我。” “所以你认为这个……叫克拉克的家伙偷偷溜进了她的房间?” “我不知道。”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艾米转过身,对这一切感到厌倦。西尔斯没有意识到她在回避问题,接着问道,“有没有可能他只是在走廊里呢?” “大概吧。” “你认识这个人吗?” 艾米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是谁。我知道他的名字。” “仅此而已?”西尔斯问道。 “他的事我知道一些,可我不能谈论。” 知道却不能说,这让她内心无比纠结。她到底该说还是不该说?不管她背叛哪一方,另一方都会得益。这样的决定不公平。西尔斯啪地一声合上了笔记本。 “我明白了。”他把笔记本扔在桌上,发出的响声吓了艾米一跳。他双手交叉在胸前,靠在灶台边上,“听着,艾米。我是来帮你的。这人闯进了你家。你害怕他可能伤害了你的孩子,你觉得他想要强暴你,可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他的事?” 艾米的眼里充满了泪水。西尔斯上前一步,艾米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几年我办过不少强奸案,但他不符合那种人的特征。从你的证词来看,似乎他没打算脱掉你的衣服。你觉得那意味着什么?” 艾米用手捂住脸。“我不知道!”她叫道。 “我来告诉我怎么看。”西尔斯的音量明显抬高了,“我认为他是来杀你的。” 艾米浑身颤抖地哭了起来。 “我是实在想不出,为什么一个人大半夜会莫名其妙跑到一个年轻妈妈的家里把她杀掉。我想不出来,是因为我手里仅有的两个证人,一个是当时在睡觉的小孩,一个是脑袋被打得开了花的暴徒。你觉得这说得通吗?”他吼道。 “够了!”他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一声轰雷响彻天际,仿佛是在为她撑腰。凯西从走廊出来,刚好听见了西尔斯的咆哮和艾米痛苦的哭声。西尔斯回头看着凯西。 “没有人问你的意见。你要愿意,我可以找人把你丢出去。” 凯西冲到西尔斯面前,对他的威胁充耳不闻。 “那我就告诉FCC,你强迫一个视频传译译员泄露来电者的信息。更别提受害者支持团体了,他们要知道警察辱骂一个强奸未遂案的受害者,一定会大做文章。还有儿童权益倡导者们!可别忘了他们!你觉得谁会成为晚间新闻的头条?”凯西几乎贴在他脸上大喊。 他们的叫声吵醒了西莉亚,她又开始大哭。这时天空又是一阵电闪雷鸣。艾米匆忙朝楼上西莉亚的房间跑去,她边跑边回头朝西尔斯大喊。 “你们这些人,干完活就给我滚、出、去!” <er h3">二 西尔斯探长坐在办公桌前,耳朵贴着话筒已经一个多小时了,电话的那一头是地区检察长理查德·A·莱姆。供他驱使一周的“奴隶”莱安坐在他旁边。 “从技术人员告诉我的内容来看,情况一目了然。我们把手机带回来了,跟她说的都对上了。”西尔斯对着电话讲。 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些什么,他静静听着。 “我几天前去过她家。她一直听见外面有动静,觉得有人暗中盯着她。她倒没说有人‘跟踪’她,但当时情况貌似就是这回事。” 接着他又停下来听对方讲。 “她丈夫去年去世了,那小女孩显然很难适应。一开始她只是夜里哭,到后来就变成了梦游。她妈妈担心她会摔下楼梯受伤之类的。” 又轮到他听了。 “她有一个婴儿监视器,但还想要一个能在小女孩出门或什么的时候叫醒她的东西。小女孩最近总是半夜在房子里到处找爸爸。” 他停了一下。 “是的,长官。非常可怜。” 又是一个停顿。 “我们所见所闻都与她在口供中描述的完全吻合。手机把一切都记录了下来。显然她并不知道还有这个功能。整件事毫无疑问就是正当防卫。” 他又停了下来。 “如果您批准的话,我希望能对他的房子来个全面搜查。我们需要证明他最近一直在四处行窃,也许还能找到一些失窃的钱物或珠宝。” 他点了点头,看来对方批准了他的要求。 “是的。我马上写好送到您办公室去。明白了。” 他挂了电话,吐了口气。 “怎么说?”莱安问。 “我们要去搜查塞米·克拉克的房子。”西尔斯回答道。 莱安翻了个白眼,“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成了跑腿的了。” 开车前往塞米位于杜邦环岛的公寓大约要二十分钟,莱安一路上都烦躁地敲着汽车仪表板。 “这家伙不是已经死了吗?那我们还要做什么?”莱安心不在焉地问,打破了车里的沉默。 “我要找一个东西。”西尔斯回答道。 “好吧,就算你能找到又怎么样?你又不能去逮捕一个死人。”莱安说。 “这跟想逮捕谁无关。我是要去找回一个东西。” “找回什么?” “一个海军十字徽章。”西尔斯几乎咬牙切齿地说道。莱安被这突然的气氛转变震住了,没再追问下去。 西尔斯向房东太太简单告知塞米·克拉克的死讯,并说他们是来进行调查的。房东太太开了门,站到一边。 “你们走的时候能关上门吗?”她问道。 “你不想留下来吗?”莱安问。 “和两个警察?房客已经死了?我留下来要干嘛?”她问。 西尔斯向她挥手,示意她一起进屋。“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 她夸张地叹了口气,和他们一起走了进去。 公寓的装修很有品味,虽然那些家具一看就是公寓自带的。80年代早期的深色木制装饰配上超现代家具,让西尔斯一看就难受,莱安却觉得这很复古。 “嘿,好家伙。”莱安说着坐到一张在钢管骨架外面包着黑色织布的大椅子上,“要是你想把一些家具处理掉,我连夜就过来把它们拿走。这可真棒!” 西尔斯很乐意让莱安和房东太太聊聊家装,这样她就不必过来碍事儿了。他仔细查看了客厅和厨房。餐厅的布置更像间办公室,里面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个公文包、一些文件夹和几个收纳箱。 “克拉克先生是干什么的?”西尔斯回头问道。 “我不爱管别人的闲事。”她回答道。 是啊,是啊,你不爱管闲事,西尔斯暗暗想道。只要房租能按时上交,你什么都不闻不问。 西尔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房间里只有一些常见的现代生活的痕迹。在靠外面的卧室里,他检查了书桌、梳妆台和五斗橱。他把抽屉全部抽出来,把里面东西倒在床上。没有任何异常。 “我的乖乖!”他听见莱安不知在公寓哪个角落说了一句,西尔斯的耳朵竖了起来。 “有什么发现吗?”他叫道。 “简直是芝麻开门啦。”莱安回答道。 西尔斯匆匆穿过走廊,走进第二间卧室。莱安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像是有人刚刚把通往花花公子豪宅的钥匙递给了他。 “你快看哪。”莱安一边走进房间,一边赞叹不已。 房间的一整面墙上装满了各种电子设备。宽屏电视,环绕立体声音响,窗口还有一个卫星指向东南方向的地平线。莱安用手指抚摸着每一样东西。 “就这些东西你就喊乖乖了?”西尔斯骂道,“不就是个无线电嘛。成熟点吧,拜托。” “无线电?”莱安扯着嗓子叫起来,“你以为这是个无线电?好好看看,探长。这面墙上的东西就够我们两个好几年的工资了。” “这不就是个电视和一个音响嘛,莱安。”西尔斯一字一顿地说道,像是怕莱安太蠢,听不懂他的话,“你想听点音乐吗?” 他伸手去碰一个开关,莱安赶在他前面一把拽开他。 “别碰它!”莱安说,“所有设备都得按一定顺序开关,否则你会把整个系统都搞砸的。”他仔细环顾四周,发现墙边有一排用来启动不同设备的开关,于是走过去打开接收器和CD播放器。“我来为你解释一下,探长。这是一台中道高清等离子电视机,已经用了几年了。可能现在也要两万美金吧。还是二手的!” “什么?”西尔斯说。 “这台功放就更旧了。Audio Research的前级功放是大家公认的目前地球上最好的功放。音质好到不可思议,就好像你就在录音室里一样。”莱安滔滔不绝地赞美道。 “算了吧,莱安,就连我也有个CD播放器。”西尔斯说。 “啊,是的,还有CD播放器。真是太棒了。”莱安又按了三个开关,“这可是BangOlufsen。动不动就要一两万。可能那个唱机转盘也要这个价。” 他一脸虔诚地打开功放。 “在你身后的是两个Electro Voice的低音炮,专业录音室级别的货色。嵌在墙上和天花板上的是JBL的影院声扬声器。这家伙是骨灰级的音响发烧友。” 一个工作台占据了房间另一面的墙壁,各种部件整整齐齐装在塑料盒子里。焊枪、电线夹和电子测试工具在工作台上一字排开。一个带内置照明的放大镜夹在工作台上方。 “我不敢相信这人已经死了。太可惜了。”莱安低头看着工作台上的东西说,“我真想能听听他的高见。” “悠着点,大粉丝。”西尔斯说,“你要把房东太太给吓着了。说实话,你已经快把我给吓死了。” “我平时没什么机会能玩到这种级别的东西。这是现在最最最顶级的设备,你只能在比尔·盖茨或是茱莉亚·罗伯兹的家里才能见识到。就是那种不把钱当钱的人。” 西尔斯听烦了莱安对这些电子设备的评论。他走出房间,在客厅了又转了一圈,房东太太一直在他身后盯着。这显然不像是一个盗贼的家。既没有入室盗窃用的工具,也没有任何赃物。 “有没有可能那些东西都是偷来的?”他朝莱安喊道。 “不可能。所有的说明书都在,用三个文件夹建好了目录,连同收据订在一起。这人亲自买了每一件宝贝儿,然后动手组装起来。太漂亮了!” 西尔斯摇了摇头。等这儿的事办完了,莱安或许得抽上根烟才能平静下来。但是所有那些高端设备并不能帮他解决最主要的问题:那个奖章到底去哪儿了? “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克拉克先生?”西尔斯问。 房东太太耸了耸肩,“他人一直很和善,很注重自己的隐私。话不多,但也从来不失礼。总是独来独往的。” 毫无帮助。她这话要是用在她养的猫身上一样适用。西尔斯又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隐蔽的储藏室。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怀疑塞米生活中有什么秘密。或许应该去检查一下他的笔记本电脑,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喂,莱安!”西尔斯叫道,“别一直高谈阔论了,快过来一下。” 莱安走了进来,手里拿着10来张CD。 “别顺手牵羊啊。”西尔斯警告他,用手指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说,“你能不能再来施展一下你的‘数字魔法’,就像上次你对布伦特的PDA做的那样?” “小菜一碟。” “你们不需要搜查令吗?”房东太太问道。 “需要吗?”西尔斯略带威胁地反问道。 莱安坐下来打开笔记本电脑的开关。 “你需要破解它的密码?”西尔斯问道。 “我也不知道。”莱安说,“看起来他似乎没有设定开机密码,很多人都不设的。除非你想查看他的上网记录和邮件,或者私人文件之类的,那时才会需要担心密码的问题。” 他十分轻松地读到硬盘的内容。他说得没错——没有密码。 “这么看来,塞米没有和任何人共用过他的电脑,所以他才觉得不需要密码了。现在让我们来看看这儿都有些什么。要不要先看邮件?” 莱安打开塞米的邮件,但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内容。 “网站浏览记录?”西尔斯问。 “可以,稍等啊。我们先来看看他最近打开过的文件。看看我们都找到些什么。”莱安一边说,一边随机点开几个文件。屏幕上弹出一张图片,房东太太倒吸一口冷气,惹得西尔斯猛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他妈的是……”他说不下去了。一个赤身裸体的孩子在屏幕上看着他。一双棕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莱安,看得他心惊胆战。 “儿童色情?”西尔斯问道。 房东太太倒退了几步。“哦我的天哪!”她用西班牙语叫了一声,紧接着在胸前飞快地划了三次十字。 “把它关了。”西尔斯命令莱安,“带上电脑。等你回到办公室后,把里面所有这些鬼东西都交给NCIC,看看有没有人能认出她。如果他是在贩卖人口,我们就把案子转交给FBI。” FBI的国家犯罪信息中心(National Crimes Information Center,简称NCIC)是一个计算机化的刑事司法数据库,全国范围内的联邦与当地执法机关均可使用。它根据犯罪类型、犯罪地点和罪犯姓名编辑信息,并可交互查询。它还为全国,甚至超越国境的失踪人口、网络犯罪、拐卖儿童以及其他犯罪行为提供法医信息。 莱安点头表示赞同,合上电脑站起身来。 “那又是什么玩意儿?”莱安指着西尔斯身后,“我从来没见过那种装置。那东西连着根数据线,但是没有连电脑,只是一个电线盒。慢着,那前面突出来的是摄像头吗?”他向后跳了一步,仿佛这个装置会随时爆炸一样。 西尔斯立马认出了它。“这是一个视频电话。”他轻声说。 “一个什么?”莱安问。 “一个视频电话。”西尔斯又说了一遍。他随便按了几个按钮,屏幕突然亮了起来,显示屏上出现一个年轻男子。 “感谢使用全手语视频传译服务。有什么可以帮到您?”他一边比着手语一边说道。 “聋哑人用这个给手语译员打电话。”西尔斯解释道。他看了看莱安,而后者只是对他挑了挑眉毛。 “什么?”莱安问。 “女士?你刚才说,你和克拉克先生说过话?”西尔斯问道。 “是的,先生。”房东太太回答道,显然那张色情图片让她惊魂未定。 “他也跟你说过话了?” “是的,那当然了。” “你和他交流没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 “也就是说,他能听清你的话?”西尔斯问。 “他不聋,探长,如果你想问的是这个的话。” “那他为什么会有一个聋哑人用的电话系统呢?他是一个人住吗?” “是的。” “有女朋友吗?有没有可能偶尔过来跟他住的家人是聋哑人或有听力障碍呢?” “没有,谁也没来过!你们还要多久啊?”她问道。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跟她的前房客撇清关系了。 西尔斯回头看着屏幕。视频传译服务的译员看他们毫无反应,正加倍努力地比划着手语。西尔斯把视频电话关了。 “这些是什么啊?”莱安翻着餐厅桌上的一个文件夹问道。里面的几张纸看起来曾被揉成一团,又重新打开摊平,有的还沾着些来源不明的污渍。西尔斯回过头,看见莱安手里拿着一份医疗档案。 “那有可能是保密档案。”西尔斯说。 “不是他的。”莱安说,“是一个女人的。心理咨询档案和处方。看起来她正在接受治疗。”他翻了几页,“哇,她问题不少啊。丈夫死了,女儿喜欢半夜梦游。她倒是长得还不错。”莱安说道。 西尔斯从他手里一把抢过文件,看到照片时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那厚厚的一叠资料封面上写着“16PF”,里面记录着患者的焦虑心理、适应情况和行为问题的轻重程度,治疗师通常用来做出临床诊断并给出治疗方案。文件中有几段被着重划了出来。 病人的交流习惯倾向于富有表现力和说服力。也就是说,她的感情流露或许完全不受抑制,并且颇为真诚。她的情绪易于被他人察觉,因此也容易影响到周围其他人的情绪。情绪表现力很强。 他跳过几段,开始读另一段被划出来的内容。 病人喜欢观察他人的动作、心情以及非语言交流,因此她善于解读别人的情绪和其他非语言的信息。对于他人的情绪高度敏感。 在这页的空白处有人用笔写着“对于一个视频传译译员非常有用”。西尔斯翻回到封面。病人姓名:艾米·凯伦。 他又翻到其他部分,浏览同样被标注出来的段落。最后一页的标题是“领导力和创造力”。 根据病人目前能力,可以预计其创造力潜能非常高。 “到底谁会建这么一个关于她的档案?”西尔斯问道。 “关于谁?”莱安问。 西尔斯弯腰捡起地上的公文包。提手旁的铜牌上刻着一个名字雷吉·布朗医生。 “这个混蛋!” <er h3">三 希斯站在一块白板旁,用记号笔列出哈罗德·肯辛顿的人际关系和相关人士的不在场证明。房间的一角摆着一台政府办公室常见的电视机,画面调到CNN频道,但没人在看。那些上电视接收采访的人可谓按字计费,而这在选举年也没什么稀奇。 “民主党的候选人开始互相残杀。”电视上的评论员说道。“得到提名的候选人全都野心勃勃,正在为了得到本党的支持而不遗余力。”他继续说道。 希斯列出发现布伦特·乔丹尸体的车库的相关特点。周围环境安全隐蔽,离城镇远又方便进出高速公路——具备可操作性。 “该政党要如何应对各位候选人日益加剧的恐慌情绪呢?现在不再像是党派间的竞争——更像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政治上的尔虞我诈正在不断升温中……”评论员补充道。 在白板的另一面,希斯用图表说明哈罗德·肯辛顿、布伦特·乔丹、戴尔·科勒以及塞米·克拉克的死亡情况。每位死者都列出了与之有关的家人、同事、邻居、校友,生前参加的社会或商业团体的成员以及生活中其他形形色色的人际关系。 塞米·克拉克的图表显示出他服刑期间结识的狱友。哈罗德·肯辛顿与前三任总统有所关联。布伦特·乔丹和戴尔·科勒通过宠物服务行业有一些共同的人脉,但是与他们相关的人员因为两人服务的客户层不同也大相径庭。是什么样的情形将这四人蹊跷的死亡联系在了一起,希斯死活想不出来,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眼睛看着电视,但是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突然他被一阵电话铃打断了思路。一个特工接起电话后向他用手示意。 “希斯!电话。” 希斯在手边的电话机上按了个键,然后接了起来。 “我是西尔斯,你现在有时间吗?”一个声音问道。 希斯望着窗外华盛顿的天际线,“有啊。我想你们应该不会起诉艾米·凯伦吧?” “你是为自己问呢?还是出于工作原因问呢?”西尔斯问道。 “其实两边都有一点吧。” “算你老实。是的,她不会受到起诉,但是发生了一些比这可有趣多的事儿。” “什么啊?” “我们去了塞米·克拉克的公寓,有意外收获。” “比如说什么?”希斯心不在焉地问道。 “一部视频电话。” 希斯一下子愣住了,转过身面对自己的办公桌。“在他家里?”他问道。 “没错。房东还说她跟塞米讲过好几次话。从来没感觉到他有任何听力障碍。不管是当面还是打电话,他听说都没问题。不过他倒是个狂热的电子产品爱好者。莱安看了他那些高科技的玩意儿后差点没激动得尿裤子。” “那可真奇怪。” “不,那只是稍微有点怪异。我还没告诉你真正奇怪的事儿呢。”西尔斯回答道。 “那是什么?” “他手上有一份艾米·凯伦的心理分析档案。”西尔斯说,“有很多黄色荧光笔划过的痕迹,空白处还有很多笔记。” 希斯停下了手里的一切动作。“继续往下说。”他说。 “看来,她确实对一个心理咨询师谈起了肯辛顿的死。不过她没有谈到任何细节,只说了她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去。她显然没有说是谁死了,也没说怎么死的。” “你确定?”希斯轻声问。 “那些文件装在一个公文包里,是从我的一个入室盗窃案受害者家里偷来的。除了那些心理档案以外,这家伙还有关于她工作安排的监视记录和临时保姆的信息。看来他还去翻了她的垃圾。我们在他家找到了一些艾米的账单和信件一类的东西。他已经监视她一段时间了。” “除了艾米,你们还找到其他人的文件了吗?”希斯问。 “找到了,但已经被丢在垃圾堆里了。” “她的文件是唯一留下的?” “没错。”西尔斯回答道。 希斯飞快思索着这些信息,可这根本说不通。“你觉得塞米·克拉克就是你要找的入室盗窃犯?”希斯问道。 “发现布伦特·乔丹的那辆本田车的乘客座位上有他的指纹。” “所以呢?” “所以,我认为他和另外一个人在盗窃时被人发现了。有可能是布伦特·乔丹在送狗的途中撞见了他们或类似的情形。不管怎么说,他手上有一件在最近一系列盗窃案中失窃的物品。但是除此以外没有别的了。没有珠宝也没有现金。我猜他有可能用偷来的现金去买了那些电子产品。”西尔斯推理道。 “我不觉得。”希斯说。 “为什么?你觉得她在打什么主意?” “不是。我不觉得她在打什么主意。我是觉得有人在打她的主意。”希斯说。 “哦?为什么这么说?”西尔斯问。 “你知道最近她身边有多少人死了吗?” “不知道。”西尔斯回答。 “我知道的就有四个。”希斯转身看着他的图表。 “所以呢?”西尔斯问道。 “有没有可能他们都跟失聪人群有关联?”希斯问道。 “她是手语译员!她身边当然总是有失聪人群了。” “但问题是,只有一个人的死亡与她的手语译员工作有关。其他人的死都是偶然,或至少看起来像是偶然。” “你认为他们的死不是偶然?”西尔斯问。 “我现在想找出他们之间的关联,但目前为止,我毫无头绪。” “那就先专注于第一个。” “为什么?”希斯问。 “如果他们四人之间果真有什么关联的话,那么凶手在对第一个人下手的时候前期筹备虽然多,却最没经验。”西尔斯回答,“所以你认为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失聪群体对整件事已经很不满了。” “是啊,呃,那个群体似乎不怎么喜欢警察。谁都不愿意跟我说话。”西尔斯抱怨道。 “别往心里去,探长。他们只是没能像我这样欣赏你的人格魅力。” “你说完了没有?”西尔斯语带讽刺。 “暂时说完了。”希斯回答道。 “那等我有进展了再打给你。”西尔斯说着挂了电话。 希斯把其他人的名字都擦掉,白板最上面只剩下哈罗德·肯辛顿的名字。 “好吧,”他大声说道,“先别管那条狗。如果肯辛顿是被人用老套路干掉的话,要怎么做呢?” 他把一个优秀狙击手的特征写在白板上。安静、专注、训练有素。接着他写下“狙击手信条”,下面列出三个词。 跟踪、隐蔽、发现。 他抬起头看着旁边另一个特勤局特工。 “我很久不干这事了。你还记得‘狙击手信条’吗?”希斯问。 “记得。”那个特工回答道,“跟踪——跟踪你的目标,直到你掌握他的作息习惯。隐蔽——保护并隐藏好你的位置。发现……” 这时电话又响了起来。他接了起来,把记号笔丢给那个特工。电话是楼下的谢丽尔·科利打来的。 “你不会相信的。”她说,“华盛顿特区警察把一个硬盘的内容放到NCIC上。除了几张儿童色情图片,你猜还有什么?” “什么?”希斯问,脑子里仍然想着西尔斯的电话。 “我猜对了。你要找的非洲邮件写手果然是美国人。准确说应该是‘曾经是’。他已经死了。所以,你可能想要知道,他应该不会再对任何人构成威胁了。” “那人是谁?”希斯问。 “那人名叫塞米·克拉克。”谢丽尔回答道。 希斯屏住呼吸,“你说是谁?” 另外那名特工把记号笔丢回到希斯桌上,“搞定。” “塞米·克拉克。”谢丽尔又说了一遍。 希斯瞥了一眼白板上的最后一条: “发现——挖掘目标暴露出的弱点。” 希斯的脸骤然间变得刷白:“我的天哪!” 第十五章 <er top">一 西尔斯灌下他今天早上的第三杯咖啡。入室盗窃案已经过去一周了,依然毫无进展。昨晚希斯·拉斯科的一番话让他几乎一整夜都在辗转反侧。 希斯再三质疑塞米·克拉克就是乔治城入户盗窃案的嫌疑人,这让西尔斯十分恼火。他不习惯别人质疑他的判断能力。他才是调查员,希斯只是行为学家,一个有特工徽章的学者而已。尽管如此,希斯的质疑让西尔斯不再底气十足。起初他只顾着生闷气,可当他想到塞米·克拉克的公寓时,觉得希斯的看法也不无道理。 塞米·克拉克的住处绝不像是一个小毛贼的家。塞米·克拉克曾经因股票欺诈坐过几年牢,所以他有偷窃倾向不奇怪。但是股票欺诈属于白领阶层的经济犯罪。他的公寓一看就是个标准白领的家。西尔斯可以想像的出,随便找一个华尔街分析师或纽约经纪人,然后把他丢进克拉克的公寓,他一定觉得就像回到自己家。这完全说不通。诈骗投资者和入户盗窃根本不在同一层次。即便克拉克真的落魄成小偷,他也不具备一个专业窃贼必须的技能。 “早上好,探长。”莱安走了进来,“再过两天,你就可以摆脱我了。” “早上好。”西尔斯嘟囔着。那个该死的拉斯科。如果希斯是对的,他又要重新开始调查。一大早头件事就是从零开始,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致。 “昨天那家伙的设备太牛了。”莱安问,“他的那些电子设备怎么办?” “虽然你把它们当成宝贝似的,我猜房东老太太只会用它们看‘房屋与花园’的重播。否则就等到三十天后,这些电子设备会被视为无主财产,老太太可以把它们卖给易趣上出价最高的人。”西尔斯说。 “可恶!”莱安说,“我可没办法跟那些易趣上的土匪争,我出不起他们给的价钱。凭我的工资,根本没戏。” 西尔斯的身体微微一动。“你能再帮我查一次吗?”他问。 “我记得你刚才说要等三十天的。”莱安说。 “什么?噢,那个啊。对,电子设备要等三十天。我说的是海军十字勋章。你再查一下好吗?看看易趣或者其他类似网站上有没有。” “当然可以。”莱安说。 莱安开始上网搜索,易趣上没有,克雷格分类列表里也没有。他又查看了《华盛顿邮报》和乔治城大学学生报《豪雅》的分类广告。接着,他查看了几个典当商店用作票据交换所的数据库,典当商店为了避免因为交易失窃物品被起诉,通常会使用这几个数据库。哪儿都没有海军十字勋章的影子。 “抱歉,探长。”莱安说。 “该死。”西尔斯低声骂道。他原以为有希望,没想到还是一场空。这样一来,他的案子怎么办?回到原点了?又要从头开始一点点调查吗?他实在受不了了。西尔斯把脸埋在手中。 等一下,昨天他对希斯说过什么来着?从第一起案子开始。坏人第一次作案时最没经验。西尔斯把入室盗窃案的卷宗拿了出来。第一家被盗的是迪克斯家,丢了两千块钱和一块劳力士潜航者腕表。 泰迪·迪克斯和玛丽·迪克斯,很美满的一对小夫妻。家中被盗对成家不久的他们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他们快有第二个孩子了,两千元能派上大用途。 “探长,我觉得这条路走不通。那个坏蛋一定知道你在等着他销赃。傻子才会在本地卖赃物。时机不对。他肯定会被抓住,他不会笨到这么干的。”莱安坚持道。 西尔斯愣了一下。 “你刚才说什么?”西尔斯问。 莱安支支吾吾地说,“我是说,我不是有意对你的办案方式指指点点。” “不,不是那个。另外一句。” “时机吗?我只是觉得,外行才会想要在本地销赃。我们要找的是一个变卖首饰之类东西的人,首饰很容易被追查到。现金还说的通,变卖首饰是找死。” 西尔斯摩挲着下巴沉思。莱安也许说到了点子上。时机。迪克斯真的是第一个受害者吗?如果弗兰克·斯图拉顿的海军十字勋章算作首饰的话,会不会他才是第一个受害者,而不是泰德·迪克斯和玛丽·迪克斯?西尔斯打开书柜翻找斯图拉顿的卷宗。 他把里面的文件摊在桌子上。按照萨丽·艾利斯的说法,是女佣发现她父亲房间里的东西不见了,第二天她报的警。但是,女佣每隔一周才过来一次。迪克斯家比斯图拉顿家报案要早四天,但如果斯图拉顿家早就被盗了,那么他才是第一个受害者。 “别舒舒服服呆着了。”西尔斯对莱安说,“我们要出去吃早餐。” 西尔斯开车来到萨丽·艾利斯家,他绕到后面把车停在弗兰克·斯图拉顿的房门附近。他在路上给萨丽·艾利斯打过电话,克里斯出差了,但萨丽很欢迎西尔斯再次拜访。 “很高兴见到你们。”他们进来时萨丽说。 “谢谢你同意见我们。”西尔斯说,“这是我的同事莱安·里克特。” “很高兴见到你。”萨丽说,“我帮你们倒杯咖啡好吗?” “谢谢。太好了。”莱安说。 “有什么消息了吗?”萨丽问西尔斯。 “没有,不过,我们对调查有个新想法。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们对最初的假设有些疑问。你觉得他会介意我们再查看一次吗?”西尔斯问。 “我觉得没问题。他这周情况不错。”萨丽说。 莱安朝西尔斯皱了下眉头,跟着他们穿过后院朝弗兰克·斯图拉顿的房间走去,他用嘴形问西尔斯“什么意思”。萨丽敲了下门,过了一会儿,她的父亲打开房门。他拄着拐杖站在门口,下身是笔挺的卡其裤,上身红衬衫的扣子扣得整整齐齐。西尔斯心里暗自叹服,虽然帕金森症病魔侵蚀了这位退役海军军人的大脑和身体,但他依然保持衣着整齐。穿军装时养成的习惯是如此根深蒂固。 “嗨,爸爸!你还记得西尔斯探长吗?他想再看看你的房间。可以吗?”她问。 斯图拉顿向后退开,让他们三个人进来。莱安最后一个走进房间,他猛地放慢脚步,似乎感到非常不舒服。 “私人公寓,是吧?”莱安问。西尔斯吓了一跳,莱安说话的腔调很奇怪,声音还特别大。西尔斯瞪了他一眼,在这不大的空间里四处查看。 “我确信之前我们已经问过这些,不过,我希望再次确认一下。”西尔斯说,“房间只有一个入口。窗户没有撬动的痕迹。一切都正常。” “是的。”萨丽说。 “你说,是女佣第一个发现剑不见了。”西尔斯说。 “剑?”莱安来了精神。 “嗯,是的。她像往常一样打扫完我们的房间后过来这里。发现剑丢了后她立刻回来找我。是我发现奖章不见的。” “好的。”西尔斯说,“她前两周都没来过这里,对吗?”西尔斯问。 “对,探长。你想问什么?你真的认为她有嫌疑吗?”萨丽问。 “不,老实说,我不这么认为。”西尔斯说。莱安沿着房间四周不停地走动,他东张西望,似乎十分卖力地查看每个地方。西尔斯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不过看得很是心烦。 “失窃前两周你根本没来过这房间吗?”西尔斯问。 “是的。怎么了?”萨丽问。 “为什么不是你发现剑丢了?” “我没有常常过来。我即便过来,也只关注我的父亲,不会留意装饰品。” 萨丽尽量保持礼貌,但明显有些不耐烦。 “对不起。我的意思是,假如两周都没有人过来这里,我很难列出准确的时间表。”西尔斯说,“我还以为,虽然你父亲每餐都在前面的正房吃,你白天会时不时地过来看看他。”西尔斯说。 “探长,我们出去一下好吗?”莱安问。 “你这是在暗示我没有照顾好我父亲吗?我恰恰非常爱他!”萨丽不满地说。 “哦,我相信你非常爱他。”西尔斯说,“可他如果跌倒了呢?如果他半夜身体突然不适要人帮忙呢?” “我很想跟你到外面说句话。”莱安坚持道。 “你竟敢这么说!”萨丽说,“我觉得你们两个该走了!” “好主意!我们为什么不出来一下呢?”莱安拽着西尔斯的胳膊朝门口走去。 “你他妈的是怎么回事?”西尔斯吼道。 “你他妈的是怎么回事?”莱安吼了回去,“你一直死咬着她不放,根本不听我说话。这个地方的线布得像蜘蛛网。”莱安说。 “什么?” “整个房间。里面有微型摄像机和至少两个全向麦克风。这还只是我随便走一圈看到的,实际上可能更多。我们在那里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可能全被录下来了。” 西尔斯的目光越过莱安,看向不远处的萨丽。她亲吻了一下父亲,然后带上他的房门。莱安径直朝正房走去。 “喂!你在干什么?我可没说你可以进去!”萨丽大喊道,“不许进我家!” “莱安,给我回来!”西尔斯喊道。 “是的。出去!别再回来了!你听见没有?” “莱安!给我滚出来。”西尔斯边喊边追着莱安进了正房,萨丽紧跟在他后面。 莱安站在安装在橱柜下的一个电视监视器前面,正按下白色遥控器上的按钮。 “莱安!给我……”西尔斯住了口,盯着电视屏幕上的图像问,“搞什么鬼?” 电视屏幕的画面分成四个方格,方格里是从不同角度拍摄的弗兰克·斯图拉顿房间的内貌。西尔斯在一个方格中看到老人正慢慢坐回安乐椅上看电视。其他方格里是老人的厨房、卧室和客厅反方向的画面。摄像机的镜头覆盖了房间的每个部分。 “把它给我!”萨丽从莱安手里夺过遥控器,用手指向大门。“滚出去!”她尖叫道。 “她确实常常照看他。”莱安轻声说,“只是用遥控的方式。” 萨丽突然哭出声来。“你们不明白。”她抽泣着说,“他生病后身体状况非常差。我不愿意让他住养老院,可他又不想成为我们的负担。他希望我和克里斯过正常的生活,不要去担心一个无法照顾自己的老人。” 莱安从她手上轻轻拿走遥控器,转到原来的电视频道。 “你安装摄像头是为了可以随时照看他。”莱安同情地说,“担心他万一需要你。” “他是一个人把我养大的。”萨丽抽泣道,“我母亲去世时我还很小。他从没想过再娶。我希望他和我在一起……” “就像这些年他对你那样。”西尔斯帮她说完。 “我不想欺骗他。”萨丽哽咽道,“他需要隐私,我尊重这一点。我只是不想有人欺负他。”她说。 “这套设备很好用。”莱安用鉴证分析师的平静口气对西尔斯说,“你可以从任何角度看到他,不过,他在卫生间仍然保有隐私。万一他跌倒或者突发急症,麦克风可以把所有声音传送过来。你把这套设备连接到家里所有的电视机上?”他问。 萨丽点了点头。 “你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西尔斯安慰她,“你没有欺骗他。你是在保护他,还可以防止他伤到自己。我相信他跟你住在这里比去养老院要开心。你丈夫愿意和你一起分担,真是个好人。” “是的。他人很好。”萨丽说,“谢谢。” “我们该走了。”西尔斯对莱安说。 “很抱歉我刚才不够冷静。”萨丽说,“我只是一心想着爸爸。调查有什么发现吗?” 西尔斯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说,“现在还不好说,我还没搞清楚为什么有人会偷那些东西。很抱歉,我没能帮上什么忙。” 莱安把遥控器递给萨丽,跟着西尔斯朝汽车走去。“现在怎么办?”莱安问。 “这类东西让我觉得自己太落伍了。”西尔斯说,“可以感知婴儿动作的手机,远程照看父母的隐藏摄像头,我简直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它们没有任何可比性,传感器和监视器完全是两码事。”莱安心不在焉地说。 “什么意思?”西尔斯问。 “信号输出方式完全不同。手机通话的信号可以追踪,而婴儿监视器使用的是无线广播方式,它向各个方向发射信号,没有记录,没有任何形式的电子轨迹。” 西尔斯已经打开车门,听到莱安的话后他停下来问道,“你说什么?” “婴儿监视器。它们通过调频无线电频率传送信号,萨丽家也是用的这类无线电装置。婴儿监视器通常用于短距离,从婴儿房间到客厅或者父母的卧室,差不多就是这样。” “是的。还有呢?”西尔斯问。 莱安迟疑了一下,担心自己刚才说了不该说的话。“嗯,实际上信号能够传送到更远的距离。”他说。 “你的意思是,用高功率接收器之类的东西?” “不需要。记得那个芝加哥老师用她的婴儿监视器收到国际空间站信号的事吗?这是一个极端的例子,不过就是那意思。” “你说信号,也包括音频对吧?” “当然包括,大多数情况下。”莱安点了点头。 “假如你想拦截其他人的发射器发出的信号,有可能吗?”西尔斯异常兴奋地问。 “花上五十块钱,你能在无线电器材商店买到你需要的所有东西。” “所以,你可以把婴儿监视器变成秘密窃听器,而且孩子的父母根本察觉不到?” 莱安点了点头,“除非他们知道这个原理。使用婴儿监视器的人永远也想不到,他们生活中的所有细节会广播给全世界收听。我哥的邻居无意中听到了我哥和我嫂子努力制造第二胎的过程。那天晚上他们喝了几杯酒,然后他……”莱安绘声绘色地往下说。 西尔斯打了个响指。“他就是这么干的!”他喊道。 他绕过汽车走到莱安身边,脑子里回想着每一起盗窃案的细节。这些案子有一个十分重要的相似之处。有个东西把几个完全不相干的家庭紧紧联系到一起。萨丽·艾利斯没有这个东西,不过从某种程度讲,她也算有。 “谁?怎么干的?”故事刚讲了一半的莱安问道。 “婴儿监视器!每个被盗家庭都有小孩,而且都使用监视器随时照看孩子。窃贼通过拦截监视器发出的信号就可以知道谁家里有人、谁养了条狗或者他们什么时候出门旅行不在家!”西尔斯猛地拍了下莱安的后背,拍得他生疼。“我们要去找队长。”他说着把莱安往乘客一侧的车门里推。 <er h3">二 麦克·西尔斯站在最前面,准备对满屋子的警察、探长、技术人员和支援人员讲话。莱安·里克特站在他旁边。 “好了,各位,请坐。我相信你们大家都在想,为什么今晚要值班。”西尔斯说。他朝莱安点了下头,莱安正摆弄着面前工作台上的一台婴儿监视器。“莱安在这里要演示一下窃贼是如何选定目标的。” 大家全都看着莱安,他调整着婴儿监视器的接收信号,然后播放出几个拦截到的信号画面,有的婴儿在睡觉、有的在哭喊,还有些画面中正有人在给他们换尿布。所有无线信号都是随机拦截的,来自警察局附近一些家庭的实时画面。绝大多数人根本没意识到,孩子房间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已通过婴儿监视器进行了对外实况直播。 “窃贼通过这个手段就知道谁去旅行,谁是单亲父母,谁有报警系统。据我推测,他等到家里确定没人时才会出现在附近。”西尔斯接着说。他又对莱安点了下头,婴儿监视器上出现了一个个空荡荡的婴儿床。“这是一个完美的远距离监控设备。如果画面中没有孩子,背景声音中听不到说话声,他就知道这家没人,可以下手。而我们完全无法通过信号追踪窃贼的位置。” 西尔斯关闭了设备。 “我们要做的就是引诱他去已经布控的几所房子。”西尔斯转向背后挂在墙上的战术地图。“我们在乔治城安排了六户家庭,让他们在婴儿监视器的监听范围内谈论马上去旅行的事。实际上我们将安排他们住进当地的酒店。希望那个借助婴儿监视器的混蛋会拜访其中一家。等到他出现时,我们就当场按住他。有问题吗?”他问。 一名警官举起手。“你怎么确定会听到他的动静?”他问。 西尔斯微微一笑,“我们在房子里有安排。” 他把两根手指放到嘴边,发出刺耳的口哨声。两条警犬立刻冲进房间。 “我们在一些房子里布置了警犬。一旦有人出现,我们就能听见狗叫声。”西尔斯的脸上露出颇为自得的笑容,这是他的主意。哈尔队长起身走到房间前面,站在西尔斯旁边。 “特种部队这周随时待命。”哈尔说,“既然现在警犬单位协同行动,这是一个测试非致命性新手段的绝佳机会。” 西尔斯朝房间里的其他人翻了个白眼,哈尔把一顶特种部队的帽子朝他丢来。 “我不是说非致命性方式有多了不起,可是依赖重型武器会让我们在媒体那里挨批。这次我希望一枪不开就抓住那个家伙。伙计们,我需要你们协助我做到这点。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许开枪。让我们回敬媒体一个他们不愿看到的结果——只有坏人才干了值得报道的事。” “好了。今晚的领导大人监督部分到此结束。”西尔斯说,“没抓到人之前我们想开枪也开不了,所以,大家去喝杯咖啡,准备轮班监视。我们最多守三、四个晚上就能抓到那家伙。” 艾米·凯伦出现在警察分队办公室的后面,西尔斯把她拉到一旁。“你怎么来了?”他问,“出什么事了?” “我很抱歉又来打扰你,但我想拿回手机。晚上有手机在身边,我对西莉亚会感觉放心些。我知道这很傻,可是……”艾米说。 西尔斯打断她,“不,一点也不会。你刚经历了那么可怕一件事。只要能让你晚上睡得好,任何事都值得去做。” 他去证据室取回艾米的手机。“不用说你也知道,我们已经删除了克拉克先生的视频。”他说。 “哦,是的,我还没想到这个。我一直努力不去想这些。谢谢你。” 艾米看到周围的人都忙着做准备工作。两名警官正把一张网装进一个像防弹壳的东西里面,另一个人在用充电器为电击枪充电,还有一个人在更换夜视护目镜的电池。房间里到处是特殊武器。 “看来你们正在为大行动做准备。”她说。 “哦,不,根本不是大行动,就是简单的监视工作。”西尔斯对她说,“我们的人会出现在你家附近,如果你看到警车和警犬之类的,用不着担心。我们觉得,我们已经找到了抓住婴儿监视器窃贼的办法。” “婴儿监视器窃贼?”艾米重复道。 “被盗家庭都有婴儿监视器。我们认为,窃贼是利用婴儿监视器确定谁家有报警系统或者谁家养了狗。” “嗯。” “我可以给你个建议吗?”西尔斯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可以。” “回家后关掉西莉亚的监视器。就这两天关掉。我们会监控所有的婴儿监视器。你可能想不到,家里有多少事会被那些东西播出去。你已经把手机拿回去了,我们抓住那家伙以前,你有手机就够用了。” “我会照你说的做。谢谢。” “我们会安排几条警犬协助抓捕行动。你自己也可以考虑一下。”西尔斯补充道。 “考虑什么?”艾米问。 “养条狗。很好的保护方式,特别是对单身的年轻女性。”他提议。 “我会考虑的。”艾米说。 “你要不要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如果你有什么需要,”他扬了下自己的手机,“我就在附近。” 艾米下了出租车,沿着人行道朝自家大门走去。她和临时保姆简单交谈了几句后结清了保姆费,然后锁好房门准备休息。今晚跟凯西玩得太累了。尽管她心里不愿承认,其实她今晚过得很开心。“拼车”是凯西最喜欢的阿灵顿的一家酒吧,她早就说要来一次女孩之夜,今天终于找了几个女同事一起去泡吧。她们喝着汤米巴哈马朗姆酒,向艾米参加女子高尔夫球巡回赛时的赞助商致敬。 艾米没有喝醉,不过,她好久没像这样连喝几杯酒,所以有些醺醺然。她的心情平静而愉悦,她的确需要晚上出来放松一下。她有好几个小时没去想最近遇到的各种烦心事。她玩得很开心。有两个男生跟她们搭讪,还请她们喝了杯酒,不过最后还是所有女孩一起结伴离开了酒吧。这是女孩之夜的规矩,无论她们遇到谁,无论对方长得多帅,女孩之夜结束时必须女孩们一起离开。 临时保姆洗了一大摞盘子,艾米把它们收了起来。西莉亚的玩具已经全部放在玩具箱里,她上床前只需要留一盏灶台上的小顶灯,然后关上其他的灯。她已经习惯不关小顶灯,西莉亚喝奶的阶段,她要半夜从楼上跑下来泡奶,留一盏灯很有必要,不会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她上楼打开主卧的灯,然后打开浴室灯和排风扇。她脱下聚会时穿的漂亮衣服,换上t恤和薄睡裤。她从镜子里细细打量自己,酒吧里那些家伙不停地说她有多漂亮。虽然她立刻转头不理他们,可有个人却一直锲而不舍地追着她。她又一次认真看着自己。 总体来说,她身材还算不错。自从没有参加巡回赛后,她就没再定期锻炼身体。她吃得比原来多,再加上从事办公室工作,这些都完全背离了热量控制原则。她现在比一年前要胖些,不过只要她愿意,肯定能恢复原来的身材。她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去健身房锻炼,然后关掉所有的灯爬上床,整个房间随即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艾米家外面,一辆从阿灵顿就一直尾随她的银色千里马从拐角处驶出,然后渐渐远去。 第十六章 <er top">一 莱安和另一名技术员挤在监控车的车厢里,这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电子设备。由十几台显示器组成的显示墙占据了车厢的一侧,每个屏幕上都是不同位置的婴儿监视器传来的视频图像。这时后门开了,麦克·西尔斯爬了上来。“嗨,伙计们,怎么样?”他问道。 “来听听这个。”莱安说,“我们已经听了好一会儿了。” 西尔斯听见一个扬声器里传出狗叫声,但他在相应的显示器上却什么也看不到,只看见音频输入指示的LED灯一闪一闪的,表明狗叫声确实是从那里发出的,而且不只有狗在那里。 “在哪里?”西尔斯低声问,说完突然醒悟到没必要这么小声。 “那是克利奥小姐。”莱安看了看K-9花名册回答道,“它在Q大街3329号达林公寓。” 西尔斯跳下车,接通了警用无线电。 “我需要特种部队去Q大街3329号。”他对着无线电说道,“行动迅速,不要出声。”他转过头对莱安说,“如果这个行动计划成功,你们一会儿跟过来。” 西尔斯驾车驶向Q大街,在距达林公寓一个街区的地方停下车。特种部队的厢式车两分钟后在他车后停下,身穿黑色制服,配备自动步枪、防毒面具和闪光弹的特种部队警官们跳了出来。西尔斯朝哈尔队长走了过去。“晚上好,哈尔,你的人就位了?”西尔斯问道。 哈尔看了看他的部下,所有人都已整装待发。“你想怎么解决?”他问。 “我想我们就用标准掩护战术沿着小巷过去,然后包围那里。稍等。”西尔斯通过无线电问,“莱安!我们现在进去没问题吧?” “克利奥小姐现在不再叫了,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听见屋子里有动静,有人在里面。” 哈尔朝自己的人点了点头,“都听见了。两人一组沿小巷过去,伏低身体不要暴露,别出动静,包围那里然后待命。” 一名K-9的警官走上前。“需要克利奥出来时就通知我。”他手里拿着一只犬笛说。 西尔斯摇摇头,“先别管它,我们会努力做到不误伤它,也不用它参加攻击。它在小孩的游戏室里,门是关着的。这些小伙子要是能干的话,会直接冲进主卧套房。” 特种部队警官通过一道后门,沿着小巷缓慢地向达林公寓俯身推进。西尔斯仔细审视着那栋黑漆漆房屋的每一扇窗户,这些窗户常常是行动中发生意外的所在。经常是特种部队警官到达现场还未展开时就会被人看见,有时是罪犯,有时是住在附近的人,偶尔会是一条狗。希望今晚的行动不会出意外。 “我们的人进到房子里时,有没有办法让克利奥保持安静?”西尔斯问道。 K-9警官大卫·凯梅尔摇摇头,“它接受的训练不是学会忽略某些事——实际恰恰相反,它会时刻保持警觉。但它的训练才刚完成了一半,所以它会不会叫起来只能碰运气。” “这正是我担心的。”西尔斯略有些沮丧,克利奥随时可能狂吠不止。 但上帝保佑,克利奥竟然一声没吭。特种部队队员包围了房屋,四下依然寂静无声。突然,隔壁屋的灯亮了,警官们迅速趴在地上。西尔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隔壁竟然传出婴儿的哭声!怎么这么倒霉?每个人都一动不动,几分钟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西尔斯手指在空中一挥,示意大家向房屋靠拢。 比尔·哈尔第一个来到门前,西尔斯把钥匙递给他。哈尔的手法非常专业,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他示意队员一个接一个进入房屋。 打头的警官突然定住了,手指向头顶上方。楼上有脚步声,他们要抓的窃贼正在走动。 西尔斯示意凯梅尔进入走廊,凯梅尔脱下鞋防止发出意外声响。他走到游戏室,先伸进一只手,里面的克利奥嗅了一下,认出是他后尾巴高兴地摇个不停。凯梅尔喂给它两块饼干作为奖励,套上皮带把它带走了。西尔斯看到他们出去后长吁了一口气。 一个不确定因素排除了。 头顶上方地板发出的嘎吱嘎吱声使他们确信一个或多个窃贼仍在上面。特种部队警官扇形散开,占据了通往二层和三层的楼梯。现在情况有些棘手,如果他们冲上去抓住了二层的窃贼,可是三层还有窃贼的话,那么局面很快会陷入混乱。 三层的窃贼惊慌失措下也许会开枪射击——不止朝街道上的警察射击,可能会朝隔壁住户射击。那么迄今为止一切顺利的突击行动就会功亏一篑,西尔斯下定决心要避免那样的情况发生。 楼上的脚步声接近了楼梯,特种部队小队散开,清空了楼梯底部。警官都配备有夜视镜,在黑暗中他们就比楼上的人占据主动。上面有人慢慢走了下来,似乎有些太慢了,难道有人发出响声被他察觉了?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西尔斯看到一个人影站在楼梯的最后一级上,似乎在听着什么。 西尔斯屏住呼吸。 突然,黑暗中伸出两个叉状物,顶住了这个人的胸口。西尔斯的右边发出嗡的一声,他随即闻见一股轻微的臭氧气味。这个人身体抽搐起来,面部扭曲,露出痛苦的表情。两名警官冲上去按住了他。 电击枪的放电极刚脱离他身体,他就瘫倒在警官的胳膊上。他们把神志不清、嘴里语无伦次嘟嘟囔囔的家伙拖进走廊。西尔斯和哈尔队长不约而同地盯着楼梯,还会有另一个吗? 两名警官摸了过来,其中一个先向上指指楼上,又指指耳朵。西尔斯示意他们是否听见了什么?两人都摇摇头。周围依然没有动静。 之前抓住窃贼的一名警官返回来,他向西尔斯和哈尔打了一连串手势并展示了他从窃贼身上搜出的一样东西。那是一部步话机——上边还有人。 西尔斯看着哈尔打了一串手势,哈尔摇摇头表示不同意。西尔斯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说,“我们可能今晚都要耗在这儿了。” “我不会让我的人冒险,也不会让他们冒冒失失地冲上楼搞砸这种教科书式的抓捕行动。西尔斯,想都别想!”哈尔低声回答。 西尔斯盯着楼梯想,这下得在这儿耗上了。上边的窃贼也许正在等他们撤退,却没料到警察会呆在下边守株待兔。哈尔看了看外边,朝另一个警官打了几个手势,那个警官示意明白,他下楼经过他俩身边时还向西尔斯伸了伸大拇指。 “你想干什么?”西尔斯贴近哈尔耳边说。 “使用非暴力手段。”哈尔答道。 几分钟后莱安背着一个黑色帆布包和那名警官站在楼梯平台上,他从包里取出一个东西放在地上。 西尔斯低头看去,是一本小号的平装书。大概18厘米宽,20几厘米长,又旧又破,就像在图书馆被借过多次一样。西尔斯张嘴正要和哈尔说什么,却突然停住了,因为那本书竟然在地面上移动起来。西尔斯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应该是走廊射过来的光照在书上产生的错觉。他又向哈尔侧过身去,这时那本书又移了回来,西尔斯停下来凑近仔细打量。 突然,书的侧面书脊部分突了出来,越伸越高,向空中伸展了20几厘米。西尔斯看得目瞪口呆,而其他人的表现却好像这是世界上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样。莱安正在摆弄一个像便携式电子游戏机一样的东西,他从游戏机上抬起头看了看那本书,然后目光又回到手里的游戏机。西尔斯看不见游戏机屏幕上有什么,所以往前凑了凑。 “真是活见鬼。”他低声说,屏幕上出现的居然是哈尔队长的脸。 西尔斯转回头,看见那本书书脊突出竖起的部分正指向比尔·哈尔。 “给了流动图书馆一个全新的定义,不是吗?”哈尔低声说。 莱安露出他那标志性的傻笑,西尔斯摇了摇头坐了回去。 莱安拨弄了一下控制器,书脊突出的部分又缩回原来的位置。从30厘米以外的任何角度看,都完全看不出这是个机器人。莱安朝一名警官点点头,这名警官捡起这本书爬上通往三楼的楼梯,把它放在最上边的台阶上,又悄悄地原路返回。莱安等到他返回藏身之处后,才控制操纵杆向前移动机器人。 这本书在地上缓慢地滑行。莱安再次升高书脊处的摄像机进行导航。机器人来到楼上的第一个卧室,它配备的橡胶胎面使得它能够悄无声息地溜进房间。莱安按下控制器上的一个按钮,打开机器人身上的微型红外灯,机器人在房间里慢慢转了一圈。 没人。 他们要抓的坏人要么藏在衣柜或床底下,要么就在别的房间。哈尔示意莱安检查其他房间。因为他们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所以坏人藏在这个房间角落里的可能性很小。不管他在哪里,他肯定会在原地怔住,暴露无遗。西尔斯对于这点很肯定。 莱安操纵机器人返回走廊,90度转弯进入另一间卧室。西尔斯从屏幕上可以看出这是一间小女孩的房间。他向莱安和哈尔俯过身来。 “这间也不用看了,这里没什么值得偷的。去主卧室看看。” 哈尔点头表示同意,莱安操纵机器人向走廊深处移动,经过了两边好几个房间。突然,他从摄像机里看到了一张婴儿床,一张更换尿布用的桌子和一把摇椅,这是一间婴儿室。 西尔斯笑了,毫无疑问这里也有婴儿监视器——把他们引到这里的东西。他挥手向莱安示意去别的房间,一般说来父母的房间就在对面。 莱安使用操作杆驱动小机器人从主卧的门缝钻了进去。进去后他让机器人停了下来,操纵微型摄像头从左到右仔细观察。西尔斯突然抓住他的胳膊,示意他把摄像头转向右方。在梳妆台前,一个黑衣男子静静地站在那一动不动。 莱安皱了皱眉,这看上去不大对劲。他控制机器人原地转向,发现微型摄像机被地板上一个东西挡住了。 “我们上去抓住他。”西尔斯说。 “他有武器吗?”哈尔问道。 “不好说,他手里的确拿着个东西,但我不确定是什么。”莱安回答。 “如果我们迅速行动,现在还可以打他个措手不及。”西尔斯坚持道。 “不行。”哈尔说,“把他抓住前这里由我指挥。” 西尔斯往后靠了靠,他讨厌哈尔每次仗着官阶发号施令。当然,理论上作为队长,哈尔可以在任何时候发号施令,但他总是特别喜欢直接指挥特种部队,而把一些日常警务工作留给其他人做。 西尔斯向窗外看去,心想他们难道要干等一晚上,直到上边那位“雕塑”决定投降。他看了看大街,人们很快就会发现他们的行动。现在还没有人通知媒体他倒觉得有些惊讶。等到媒体来了他们就不得安宁了,最好能赶快把事情搞定。 突然,他有了个主意。 西尔斯拉住刚才那名警官的胳膊耳语了几句,那名警官第三次下楼梯走了。 “你他妈在做什么?”哈尔问他。 “让我们在日出之前都可以回家睡觉。”西尔斯答道。 过了一会儿那名警官回来了,还带来了K-9警官凯梅尔和一条名叫“王子”的警犬。西尔斯指了指通向三层的楼梯,凯梅尔通过莱安手里的屏幕看到了目标图像。哈尔点头表示同意,他们都退回到各自的隐蔽处。凯梅尔轻轻对“王子”说了几句,朝着楼梯方向推了它一下。 “王子”飞快地爬上楼梯,它的爪子在硬木地板上咯咯作响。它一声不吭地冲进三楼走廊,跑出了人们的视野。几秒钟过去了,没有任何动静。西尔斯和哈尔交换了一下眼神。 莱安操纵机器人向后朝走廊退了几步,转动摄像头想看个究竟,突然屏幕上出现了警犬的图像,“王子”张开大口扑了上去。 “啊——”一个男子惨叫道。 男子逃出主卧室,“王子”在他身后咆哮着紧追不舍。他被莱安的机器人绊了一下,“王子”趁机咬住他的脚后跟。他挣脱开继续沿走廊跑去,转身冲下楼梯。 “站住!”哈尔队长吼道,同时从暗处跳了出来,“警察!你被捕了!” 那人伸手从衣服口袋里掏什么东西。西尔斯掏手枪时,另一名警官抢先一步冲在他前面,举起霰弹枪向男子开了一枪。 西尔斯心里一沉,枪声不像普通的霰弹枪,难道是枪卡壳了?他还是从枪套里抽出手枪,他指向男子时比尔·哈尔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枪。 “没有必要了,探长。”哈尔说道。 西尔斯看见“王子”咬住那人的裤腿把他往后拽。 “他可能装死,小心有诈。”西尔斯警告说。 “没问题。”开枪射击的警官把霰弹枪扛在肩上,“这种东西打在身上可够劲。”他俯下身捡起一颗小号的豆袋弹。 “非致命子弹。”他解释道,“但真挨上会让你痛不欲生。击中后人会喘不上气,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我宁愿挨真子弹也不愿被它击中。” 哈尔掀开那人的衬衣,胸前有一大块瘀伤。另一个警官伸手查看他的呼吸和脉搏,这时,他醒了过来。 “放松,大块头。”一名警官对他说,“我看,在你埋怨我之前,还是先给你带上手镯吧?”他把那人翻过来趴在地上,反剪双手戴上手铐。一名警官开始向他宣读他的法定权利。哈尔看向凯梅尔。 “上边没人了吧?”他问道。 “如果有的话‘王子’就不会下来。”凯梅尔解释道。 “很好。”哈尔转向西尔斯,“探长,剩下的交给你处理了。祝贺你,我想你刚破获了一个盗窃团伙。”他上前和西尔斯握手。 莱安跟着第二名警官到楼上回收他的机器人。西尔斯则走进关第一个窃贼的房间,那家伙还在地上趴着。 “在他们身上搜到了什么?”他问达马托警官。 “警用无线电接收器,市面上卖的夜视仪——和我们的比就是垃圾,所以他们并没有用上。还有一套小型专业开锁工具。步话机,手套,装东西的尼龙包,还有就是这个。” 他递给西尔斯一台手持视频信号接收机,后盖已经打开,可以看到里面有自己另外焊上的电子元件。西尔斯盯着屏幕,拿着它上楼走进走廊。进入婴儿室后他发现衣柜旁边墙上的高处有一个架子,一个摄像头就放置在架子上。他向前走了三步,从手上接收机的屏幕上看到自己走了进来。 他们一直在使用婴儿监视器作案。 <er h3">二 尾随艾米的那辆银色千里马的司机独自沿着艾米房子外的人行道走了过来。他在垃圾桶处停下,垃圾桶后面就是配电箱,他迅速剪断了电话线。 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艾米和西莉亚应该都进入了深度睡眠——这个时候她们最不容易被脚步声惊醒。他使用电子开锁器轻而易举地打开后门门锁,悄无声息地开门进去,然后把门关好并重新锁上,这是为了防止他不小心发出声音惊动屋里人所采取的措施。如果艾米听到动静向楼下看,她会看到一切正常,不会发现他。 他上楼时动作很慢,轻轻踩到楼梯台阶上,以防木质楼梯突然发出嘎吱声——马上就要得手,如果现在被发现就太笨了。一点一点,一步一步,从楼下到楼上他小心翼翼地走了三十分钟,这也是他以前从未被发现的原因,这方面他很有耐心。 这个年代耐心可不多见啊。年轻人总是急于求成,想证明自己是多么聪明能干,多么精通技术。相比高科技,他更相信旧式做法——事前周密准备和经验。这两点在过去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因此他现在也没理由相信自己会失手。 他上到二楼后,先观察四周的情况。依据《信息自由法案》,他花费三十美元从房屋验收机构买到了这栋房子的建筑平面图。美国政府如此贴心,让承建商把房屋平面图备案存档,谁还用冒着风险翻过灌木丛从窗户偷窥屋里的布局呢?而且政府还要求检查部门提供平面图供人随意查询。《信息自由法案》,简称FOIA,是他能够得到的用于规划行动的最好工具之一。 从楼梯口经过走廊到小孩的卧室有十步距离,他最后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确保没有东西会发出声响。他伸出一条腿在第一块地毯上慢慢地移动,小心地转移身体的重量,接着迈第二步,没有一点儿脚步声。 这是最简单的方法,但也是最有效的。简单,也许就是它屡试不爽的原因。这样做想搞砸都很难,除非你移动过快。让速度慢下来可以干扰人们对于熟悉事物的敏锐感知。在这种干扰下,人们直到从睡梦中惊醒才会意识到家里已经来了不速之客。有人管它们叫“生活模式”。走廊里的脚步声或上楼梯的咯吱声都属于生活模式范畴。模式能帮人们分辨出哪些是自己日常生活中的正常的、例行的事物,也是他今天行动中竭力避免的。 其实当他在地板上移动时,走廊桌子上艾米手机运行的手机间谍程序就已经发现了不速之客。当他慢慢蹭进卫生间时,程序已经自动拨打艾米卧室的床头电话了,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线路繁忙”表明无法接通对方电话,程序便按照设置自动重复拨号。他进入卫生间后,从放药的橱柜里取出一瓶药放进自己的兜里。接着他又像刚才那样无声无息地挪向西莉亚的房间,同时来回扫视着走廊。走廊桌子上的手机还在徒劳地反复呼叫艾米房间的电话,但总是“线路繁忙”。 他来到西莉亚房门前,慢慢打开房门的同时,眼睛还留意着艾米房间的动静。进入房间后,他站了一会让眼睛适应黑暗,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小瓶氯仿,在一块手帕上倒了一些,拿着手帕靠近西莉亚的鼻子。他先是停下让西莉亚正常呼吸,然后手帕慢慢地、一点一点凑近西莉亚,直到最后捂在她的鼻子上,西莉亚只呼吸了三次就晕了过去。 他又认真听了听四下的动静,然后抱起西莉亚,轻轻把她放进带来的黑色帆布包里,那块手帕还在西莉亚鼻子底下。他从墙上取下婴儿监视器,同样放进帆布包中,搁在西莉亚两脚之间。 当他从西莉亚房间出来时,艾米的手机又注意到他,并再次打电话给座机。不速之客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艾米的房门上,丝毫没注意桌子上手机屏幕一闪一闪的信息。 他沿原路慢慢地走下楼梯,停住脚步又给西莉亚嗅了一下氯仿,然后打开后门侧身出去,关上门但没有锁,便这样带着西莉亚走进了外面近乎漆黑的夜幕中。 走过一段小巷,他抱着装有西莉亚的帆布包飞快地跑过几个街区。夜里的这个时刻,路上没有几辆车,而夜色的掩护使得他能够轻易发现偶尔路过的汽车,在汽车司机发现一个抱着装有小孩的帆布包的黑衣人之前及时躲避。 穿过后门,他回到不到两小时前离开的一座空房屋,把西莉亚放到地板上。他从帆布包中取出婴儿监视器,放到旁边的一个柜子上,让摄像头正对着西莉亚。他已经围起了一个小小区域限制小孩的活动,在他外出办事期间,孩子会一直处于摄像头的监控范围之内。 不管这个“期间”会是多久。 第十七章 <er top">一 西尔斯走下楼,把携带型接收器交还给达马托警官。第二个盗贼也已经苏醒了,嚷嚷着要采取法律措施,两名特种部队警员正把他口袋里的东西往外掏。 “我要起诉你们所有人!”他叫着,“什么人啊,居然会对一个手无寸铁,毫无威胁的人开枪?” “伙计,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达马托对他说,“你确定你没有携带武器?有没有我必须知道的刀啊针啊之类的?你最好现在就告诉我,如果被我强行搜了出来,你的罪名就是袭警。那样你可真得‘进去’蹲上一段时间了。” 西尔斯拿起他的钱包。安东尼·斯蒂芬。 “这名字看起来好眼熟啊。”西尔斯对达马托说。 “另一个房间里的是他哥。”达马托回答说,“你们还真是打虎亲兄弟啊?约翰·斯蒂芬。或许他们进了大牢也可以做室友呢。” 约翰·斯蒂芬和安东尼·斯蒂芬,这两人的名字还真是很熟。好像他曾在哪里见过他们的名字。难道是在报纸上?他想不起来了。他对他们的脸完全没有印象,只有名字似曾相识。今天发生太多事了,或许是他弄错了。 “他们身上搜出什么了吗?”西尔斯问。 “没什么值得一提的。”达马托回答道。 西尔斯用手拨弄着桌上的两堆东西。汽车钥匙和房门钥匙。钱包。约翰口袋里的一块手帕和一把梳子。安东尼的打火机。这时,他注意到约翰驾照上的地址,溪田街。 西尔斯眨了眨眼睛,溪田街,看起来也很眼熟。他有认识什么人是住在溪田街的吗? 达马托准备把安东尼押往警局,正推推搡搡地押着他往外走。西尔斯站到他面前。那年轻人就算已经被抓了,还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态度,看来他不太识时务。或许他可以再试试希斯的那些技巧。 “话说,你们究竟怎么处理你们偷的那些东西了?”西尔斯问。 “我们什么也没拿!”安东尼说着抬腿朝西尔斯踢来。 达马托拽着斯蒂芬的镣铐用力向后拉,他猛地后退了一步,几串项链从他衬衫领口甩了出来。 “我猜这些应该不是你的吧?”达马托问。他拉开斯蒂芬的衬衫,发现里面有两条金链子。一条上面挂着一个金币,是一种西班牙的货币;就是在电视新闻报道上常见的,从很早以前沉入海底的寻宝船上打捞上来的那种。另一条上面挂着一个金色十字架。第三条项链不是金的,是一条士兵用来挂身份牌的金属链子,链子上挂着一个黑色海军十字勋章。 “慢着!”西尔斯突然吼道。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斯蒂芬面前,伸手去抓他的衬衫。那年轻人不断扭动着想要挣脱西尔斯,他还是一把抓住了那枚海军十字勋章。他把它翻了过来,上面写着弗兰克·斯图拉顿上尉-1983。 原来如此。溪田街。克里斯·艾利斯和萨丽·艾利斯就住在那条街上。西尔斯抓住勋章猛地一拉。他的脸涨得通红,鼻尖碰到了安东尼的鼻子。 “解开他的手铐。”西尔斯轻声说道。 “什么?”达马托问。 “别逼我说第二遍。” 安东尼眨着眼睛,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就这样挂在脖子上,啊?你就是这么办事的啊?”西尔斯咬牙切齿地说,“要不我把你挂在我脖子上试试?那会怎样,大块头?” “探长,我真的得把他们押送去市里了。”达马托说。 “想跟海军老兵玩花招?换我试试怎么样?我也挺老了啊。虽然没有他老,但何不试试在我身上做那些勾当,啊?”西尔斯用胸口顶得斯蒂芬往后退了几步。达马托不得不制止他。 “快把这个疯子拉开!”斯蒂芬对达马托说。 “来呀,”西尔斯继续挑衅道,“来跟我比试比试怎么样。这样吧,我把你的手铐解开,然后让他们都离开,就剩你和我两个人。你要能打赢我,我就放你们两个走。怎么样?” 斯蒂芬挑起了眉毛。西尔斯怒火冲天,看起来就像是一头发疯的猛兽。他汗如雨下,胸口一起一伏喘着粗气。西尔斯气得脸都绿了。他两只手抓住斯蒂芬的衬衫,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枚勋章。达马托站到他们中间,想把他们分开,但西尔斯用胳膊肘把他推到旁边。 “住手,探长!放开他。麦克!放开他!” 另外两名警员过来一起把西尔斯从斯蒂芬身上拉开。斯蒂芬随即又骂开了,威胁着要把他们都告上法庭。达马托推推搡搡地把他带到门外,留下西尔斯一个人站在房间当中,手里仍然攥着那枚勋章。 <er h3">二 “我很抱歉深夜打扰你们。”西尔斯轻轻说道,“你确定我可以进来吗?” 克里斯·艾利斯站在门口,挥手示意西尔斯进门。萨丽一边从楼梯上往下走,一边在她的睡衣外面套上睡袍。 “很抱歉。”西尔斯支支吾吾说道,“我不该这么晚突然造访。我应该等到明天的。” 他手上拿着一个巨大的棕色袋子,紧张地藏在身后,一根手指在袋子上面轻轻敲击着。克里斯注意到袋子边上印着“证物”的字样。西尔斯有些犹豫不决,这在他身上可不多见。他这么晚过来是不是做得有点过了?他有一大堆报告要写,但趁着达马托在几个街区以外发现安东尼·斯蒂芬的车时,他还是直接从现场溜了过来。 “没关系。”萨丽说,“你在电话里听起来很激动。不用担心,没事的。你是不是有了新的发现?” 西尔斯看着后院弗兰克·斯图拉顿的公寓。“他睡了吗?”他问道。 克里斯按下遥控器,萨丽朝电视屏幕看了一眼。屏幕上,弗兰克·斯图拉顿正翘着脚靠在躺椅上看电视。 “他还在老地方。爸爸是个夜猫子。” “那你介意我过去一下吗?”西尔斯问。 他们三人穿过后院,萨丽像往常一样敲了敲门,然后打开门探身进去叫她父亲。她先进门去,而克里斯和西尔斯则在门口等候。 西尔斯知道,她先进去是想确保自己父亲的仪态可以见客,不会辱没他海军军官的身份。她是为了保护父亲的名誉和尊严。过了一会儿她回到门口,示意他们进门。西尔斯走到斯图拉顿跟前,在老人椅子旁单膝跪下。 “长官,我找到了一些物品,我认为它们是属于您的。”西尔斯柔声说道。他打开证物袋,从里面拿出那把马穆鲁克剑。接着他把手伸进外套的口袋,拿出一件用手帕包裹着的东西。他毕恭毕敬地打开手帕,露出斯图拉顿的海军十字勋章。他回头看了一眼萨丽,她正拿纸巾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我没有什么大道理。也不想学政客的腔调说什么‘国家感谢你’。我只是一名退役的海军陆战队士兵,愿意随时为您效劳,长官。” 萨丽对克里斯轻声说了几句,走进上校的卧室,过了一会儿才出来。电视上正播放着她父亲一直在看的华盛顿国民队的棒球比赛,她假装全神贯注地观看比赛。西尔斯的声音低得像是耳语。 “那天我失去了我的朋友,长官。而您保护了那些正在把他们的尸体从地里挖出来的战友。这对我来说意义重大。”他停下来,擦去一滴眼泪,“我将一家一家给他们打电话,告诉他们您的英勇行为。” 西尔斯在自己情绪失控之前站起身。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告别,行军礼显得有些迂腐。他紧紧握住这位退役海军军官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谢谢您,长官。”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西尔斯转过身走出门去,对自己通红的眼睛和脸上的鼻涕毫不在意。克里斯带着敬意对他点了点头,似乎不想去打扰属于他们的时刻。萨丽不知去了哪里。西尔斯穿过后院正要去拿车时,听到她的声音。 “探长?” 他转过身,发现她就在自己身后。她的眼睛和他一样又红又肿,手里还捏着张纸巾。她另外一只手里也捏着个什么。 “我父亲退役的时候是他所在部队的指挥官。我想他希望把这个交给你。” 她递给他一块大圆币,西尔斯双手接过,把它翻了过来。 那是一枚斯图拉顿的指挥官嘉奖币。一面刻着海军的标志,而另一面则刻着部队的徽章,下面还刻有弗兰克·斯图拉顿上校的字样。西尔斯感觉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艰难地地咽了一下。 指挥官嘉奖币是指挥官为了表彰个人或部队的杰出表现而颁发的纪念币,一直是军中将士梦寐以求的荣誉象征。它们的大小跟一个50美分的硬币差不多。纪念币本身一文不值,却毫无疑问是军方想到的最有效的管理激励工具。 指挥官可以自由决定将硬币奖给任何人,不管是军人还是平民,只要指挥官觉得他们超过职责范围的行为值得嘉奖即可。嘉奖币能提高部队士气,更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只要你获得指挥官嘉奖币,你就算是个人物了。 西尔斯像对待一个新生婴儿一样,把铜币捧在手中。他支支吾吾想说些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我知道,我给你和我父亲给你的意义不一样。”萨丽说。 “事实上,意义同样重大,甚至可能更有意义。谢谢。”他说。他想也没想,上前给了这个几乎素不相识的女人一个拥抱。 <er h3">三 “哇……!” 沉睡中的艾米被一阵哭声惊醒了。她心脏突然加速,挥舞着手脚想要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整个人从床上摔了下来,撞上了梳妆台。她胡乱踢着被子想站起来。一根高尔夫球杆不知什么时候已被她攥在手里。 走廊上,西莉亚的哭声震耳欲聋。艾米不得不捂住耳朵,尽管她手里还拿着球杆。她在女儿噩梦般的尖叫声中,努力驱散自己的睡意。 “西莉亚!”她叫道。 艾米打开女儿卧室的门。她眯起眼睛,不确定西莉亚是不是正躲在被子下或是床下。在两边都检查过后,她意识到女儿不见了。 艾米的意识似乎还未清醒,走廊两边苍白的墙壁在她眼里扭曲晃动着。她看见手机屏幕亮着,猛地把它从桌上拿了起来。 “电话占线?”她自言自语道,这时她才意识到西莉亚的哭声是来自楼下,在楼梯下面。她放下手机,两级两级地跑下楼梯。“宝贝!你摔倒了吗?”她大喊道。 她跑到楼梯下面打开灯,但仍不见西莉亚的踪影。她又转身跑向厨房。“西莉亚!你在哪里?”艾米一边喊着一边走进厨房。 艾米的心沉了下去。女儿痛苦的小脸出现在婴儿监视器的屏幕上,而她几个小时之前明明把监视器关了的。监视器的音量被调到了“最大”。 “西莉亚!”艾米尖叫道。 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从后面一把抓住她,把她甩到厨房地板上。 “她好得很。”一个声音说道,“但我想,是时候你跟我单独谈一谈了。” 艾米从地上抬起头看了眼不速之客。“你是谁?你在我家里做什么?”她质问道。 他走到她面前,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我来问问题,你只用回答就好。”他猛地把她推到冰箱上。 艾米站起身,在西莉亚的哭喊声中从一个房间跑到另一个房间。“西莉亚!你在哪儿?” 他一直跟在她后面,大笑着说道,“你该不会以为,我会做些碰运气的蠢事吧?” 艾米抓起电话。她按了几下回拨键,但根本没有拨号音。直到这时,她才明白手机上的“电话占线”是什么意思。电话线已经被切断了。 还有手机!她从他面前经过跑向楼梯时,他朝她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她被打倒在地。 “你还真以为我会做些碰运气的蠢事吗?我讨厌同样的事情说两遍。你们这些译员不是最看重这一点了吗?第一遍就得翻对?” 她眨着眼睛看着他。这声音,这口音。“我认识你。”她慢慢说道。 “是吗?”他问。 “我认识你!你是莱尼。那个变态就是从你那里买的色情片!”她厉声说。 “耳力不错啊,你。对,就是我。今天能见到真人,真是幸会啊。”他嬉皮笑脸地说道。 “我那时就知道那个交易是假的。”她疾言厉色地说。 “是吗?”他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怎么会知道的,我亲爱的?” “失聪的人不可能去订一个小女孩尖叫的色情片!” 他怔住了,她的指责有点出乎他意料。“哇,我还没想到那点!作为一个新手,你还挺机灵的。” “你想干什么?” “我想知道你都对警察说了些什么。” 西莉亚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整个房子。艾米觉得自己脸上像被一层厚厚的东西蒙住了似的难以呼吸,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需要耗费她大量的体力。她的脑子在飞速运转,想要找一个对策。 “没有!我什么都没告诉他们!”她最后说道。 他一把抓住她的头发,跟她扭打着滚到地板上。他正要举手打她时,西莉亚的哭声戛然而止。他们俩同时僵住了。 慢慢地,他们两人动作划一地瞄向餐台,看着婴儿监视器。西莉亚出现在屏幕上,但她已经没在哭了。她正在打手语。 “快报警。”莱尼轻轻读着她的手语。 “快去救妈咪。”艾米接着往下念。 “她知道家里的地址?”莱尼说道。 “不愧是我的宝贝女儿。”艾米不无骄傲地轻声说道。 莱尼松开手,气势汹汹地冲出了后门。 艾米在厨房的门槛上又绊了一跤,摔到地上。她回头看了那个门槛一眼。这时,她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响雷。她打开冰箱上面的柜子,拿出杰夫的手枪,追着莱尼消失在夜色中。 艾米穿着睡衣,追着他沿着巷子跑过几个街区,到了一所空房子跟前。莱尼一把推开后门,但西莉亚和婴儿监视器已经不见了。艾米跑了进来,举起手枪对准了他。 “我女儿在哪里?”她问道。她的声音低沉,充满了因为肾上腺素而加剧的愤怒。 “我可不觉得那玩意儿能帮上什么忙。”莱尼冷静地说。 她还在想该怎么回答时,一只体形庞大的棕色拉布拉多寻回犬从她身后开着的门里走了进来。莱尼趁着她分神的瞬间,穿过房子从前门逃了出去。艾米僵在原地。肯辛顿的死像是刚发生的一样历历在目,她不允许这个畜生靠近她自己或是她女儿。 “西莉亚!宝贝,你在这儿吗?”艾米大声叫道。 她双手剧烈颤抖着举起枪对准了狗。那狗低下头,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屋子。艾米冲到房子里面。 “西莉亚!”她喊道,“西莉亚!你在哪里?” 到处都没有西莉亚的踪影。 艾米把房子里的每个房间都搜遍了,这才意识到女儿又不见了,而随女儿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个挟持她的人。这一年来她所经历的所有压力——杰夫的死,一份新的职业,肯辛顿的死,塞米·克拉克——现在全都压在她身上。她慢慢地瘫倒在地。她怎么能让女儿失望呢?她怎么能就这样让别人随便进来把她带走,还做得如此肆无忌惮?她到底算哪门子母亲啊? 这时,卧室的门慢慢地开了一条缝。是莱尼回来了吗?艾米睁大了充满恐惧的眼睛,举起枪,准备一枪命中。她不想杀了他,只要能伤到他就好。得留他一条命交代出西莉亚在哪里。门慢慢地开了,一束光线从门缝投到了房间里。但来者既非莱尼,亦非西莉亚。 那条拉布拉多犬谨慎地向里面四下张望着。艾米颤抖着把枪向下又对准了它。狗退了回去,过了一会儿它叼着西莉亚的毯子又回来了。它试探性地向艾米走去,然后把毯子放在她脚边。她用双手把毯子捧了起来,蒙在脸上。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瞬间重又感觉到与女儿联系在了一起。那条狗走回门口,回头看着她。 “好吧,莱西!看你的了。”她说。 艾米一手拿着毯子,一手拿着枪,跟着拉布拉多犬从后门跑了出去。她跟着狗跑过巷子,穿过几条小路,最后来到一所维多利亚式的大房子跟前。只见那狗跳上了房子的后门廊,艾米紧随其后。 <er h3">四 警察花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收拾完他们的乱摊子,让达林一家回到自己家来。西尔斯带着他们仔细检查了警察到过的地方,确保没有任何东西损坏或丢失。他知道,有些人把自己的房子租借给警方使用,为了就是日后能把警察告上法庭,声称警察打破了什么,或是偷了什么,又或者是把房子搞得突然不能住人了。警察每次都会事先要求对方签订一个免责条款,但还是会有人想要尝试起诉。 等到达林一家都满意了,西尔斯就让所有人都撤退,好让他们的两个孩子上床睡觉。他坐在车里写了一份长达五页的报告,还顺手写了些备注,以便明天盘问嫌疑犯时有所准备。 他好好享受着这如释重负的感觉——就像是一只八百磅重的大猩猩终于从他背上下来了。当然明天还会有新的案子。只要他在执法部门一天,就永远会有新的案子。这世界上多的是那些人渣败类。但今天,是善良的人赢得了胜利。 他向队长和警察局长报告时吵醒了他们,但谁都没有抱怨。两位上司都很高兴他终于破了这个给他们带来那么多负面新闻的入室盗窃案。他们都承诺会给他的人事档案里加一份表扬信,等到他下次升职考评时能派上大用场。 西尔斯把报告放到一边,用手指翻弄着那枚指挥官嘉奖币。这要是在二十年前他还穿着军装那会儿,就算有人拿着千斤顶也不可能把斯蒂芬那混蛋从他拳头里撬走。但是今天的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他对萨莉的善举感激不尽,当时他已经差一点点就要哭成个泪人了。但他也明白,那枚纪念币不属于他。拿着它,他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西尔斯走过去,拉开特种部队监视用的厢型车后门。“你还在这儿干什么呢?”他问道,声音在夜里听起来格外洪亮。 “那狗娘养的弄坏了我的机器人。”莱安怒气冲冲地答道,“要是我们看不见了,要这玩意儿也没什么用了。”莱安已经把机器全部拆散了放在汽车的工作台上,正在把摄像头重新接到升降杆的顶端。西尔斯在他身后看着。 “我倒不觉得他是故意踩上去的。‘王子’把那人逼到角落了。他肯定已经被吓得屁滚尿流了。”西尔斯说。 “我说的就是‘王子’。”莱安说,“见鬼的狗把我的机器人弄坏了。伙计,畜生和电子设备真是相克啊。”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一根电线焊了上去。 西尔斯笑了笑,莱安就是一个有了新玩具的大男孩。“我相信你肯定能修好它。听着,我得跟你说件事。” “说呗。”莱安仍然低头看着工作台。 “请你转过来。”西尔斯的语气很坚定但很友善。他不希望莱安觉得是出什么事了。 “不好意思。”莱安说着转过头来。 西尔斯在他旁边的另一张技术人员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莱安看他坐那么近,吓了一大跳。 “这个……给你。”西尔斯说。他把纪念币放进莱安手里,“你知道指挥官嘉奖币吗?” “当然了。这枚是从哪儿来的?”莱安问道。 “这是一个退役海军上校的。要不是你帮忙,我不可能破了这个案子。你发现的那些线索,我很可能都没注意到。那些电子设备,还有它们能拿来干什么。我有可能都忽视了。这是你应得的。我明天会跟哈尔队长和局长说这事。”他用力握了一下这个年轻人的手,一次真正的握手。 “但是,等等。他是给你的呀。你把这给了我,那你得到了什么呢?”莱安问。 “比这更宝贵的东西。”西尔斯说着站起了身。 今天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了。这就是海军的职责,保护人民。他很高兴有机会让很多家庭知道弗兰克·斯图拉顿的事迹。但要是没有莱安的帮助,他不可能做到。“我走了。你还要很久吗?” “不用。我也差不多了。我明天再把剩下的装完。” “好的。我明天审问那些家伙时说不定得用到你那些监控录像。”西尔斯说。 “没问题。我会准备好的。” “那明天见了。”西尔斯说。他在莱安背上拍了一下,走了出去。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声女人的尖叫,于是停下了脚步。“那是什么声音?”他问道。 莱安头都没有抬一下,“我们还能听到那些婴儿监控器里的声音。他们已经吵了快一个小时了。他听起来可够混蛋的。我一开始没认出那个声音来,但我知道,我一定认得他。” 西尔斯专注地听着。他也没有马上认出那个声音,但他能认出那些语言。从他退役以后,他就没听过那么有文采的脏话了。 “我认识他吗?”西尔斯问。 莱安伸手调大了音量。“照我看,应该是克利·比林斯。”他回答道。 “那个民主党全国委员会的主席?你确定?”西尔斯问。 “我不能保证。但之前看那样子像是他,而现在听着更他妈是他了。” 从扬声器里传来的语言不堪入耳,西尔斯不禁摇了摇头。“我可没空管这事。”最后他说道。 “今晚这些音频我们都录下来了。”莱安说,“你打算怎么处理?” “扔了吧。我们是在追捕盗贼,不是抓混蛋政客。”西尔斯答道,“我们可别给那些阴谋论者或是什么特别的公诉人提供爆料的机会。” 莱安把录音关了。正当西尔斯转身准备爬出汽车时,另一个显示器上的图像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凑近了去看那个小屏幕,上面的小女孩正在用手语比划着什么。她看起来很眼熟。 “西莉亚?是你吗?”他大声问道。他盯着屏幕,但是信号不好,杂音很多。图像一闪一闪地非常模糊。“艾米,我都跟你说了,让你把那鬼东西关掉。” 他刚走到车外面,警察局接线员用无线电跟他联络。 “我是西尔斯,说吧。”他回答道。 “西尔斯探长,有个紧急电话找你。”接线员说。他从监视车旁走开,以便电话不被他人听到。 “紧急电话?”西尔斯重复道,“什么样的紧急状况?” “我也不确定。稍等。”电话里劈劈啪啪响了一下,然后只听嘟的一声。“说吧,女士。” “西尔斯探长?我是全手语视频传译服务的卡罗尔·伯迪克。” “伯迪克女士?出什么事了?”西尔斯问道。 “我们接到个电话,我觉得你应该知道。”卡罗尔说。 “我还以为你不能把来电者的信息透露给任何人呢。” “的确是这样——但这个电话是要求打给警察的。” “那为什么是你打给我呢?”西尔斯问。 “因为她指名要找你。是艾米·凯伦的女儿西莉亚打来的。她说她妈妈遇到了危险!” 西尔斯跑回监视车,车里的显示器上,那小女孩还在使劲比划着手语。“她现在是不是正穿着公主睡衣?”他问道。 “是啊。”卡罗尔回答道,“你怎么知道的?” 西尔斯把身子探出车外,用手对着比尔·哈尔猛挥,而后者正在和剩下来的特种部队警官做最后的扫尾工作。“哈尔队长!”他叫道,“让大家重新装备起来!我们今晚还有任务!” 莱安从他身后出现了,手里还拿着那个焊铁。“发生什么事了?”他问。 西尔斯按下他的无线电对讲机,“接线员!我现在要带特种部队前往艾米·凯伦的家!” 第十八章 <er top">一 当特种部队在现场部署时,西尔斯站在莱安的监控车旁使用警用无线电进行联络。 “我在后边——门是大开的,里面亮着灯,附近看不到人。”威廉姆斯警佐报告道。 “别动,我们这就过去。”西尔斯通过麦克风说道。 他示意两名警官跟着他转到艾米房屋的后面,在一片冬青树旁和威廉姆斯会合。 “有人吗?”西尔斯问。 “没有,没有动静。”威廉姆斯答道。 “我们不能莽撞,里面有个小女孩,开枪时千万当心。”西尔斯告诫道。 他们小心谨慎地进入房屋,西尔斯又一次被厨房门槛绊倒,重重向前踉跄了两步抓住橱柜才站住。他脱口骂了一句,招来特种部队警官的怒视,这下好了,安静潜入是没戏了。 这里到处是打斗过的痕迹。各种物品横七竖八,厨具散落一地,一把椅子侧翻在地上。橱柜台面上一台婴儿监视器的屏幕在大声地嘶嘶作响,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显屏幕,唯恐自己像扑火的飞蛾一样掉进什么陷阱。 监视器上出现的依然是西莉亚打着手语的画面。西尔斯调低音量到正常水平。这时,更多的特种部队队员从他们身边经过,去搜查各个房间、储藏室,包括各种可以躲藏的地方——阁楼、楼梯下面、停在车库里艾米的汽车等。所有地方都没有发现艾米的踪迹,也不知道厨房婴儿监视器屏幕上出现的小女孩到底在哪儿。西尔斯取出无线电对讲机。 “指挥中心,我们已经搜查过艾米·凯伦的房屋了,这里没有人。” 指挥中心的调度员立刻答道:“值班长官在这儿,请稍等一下。” “西尔斯!”无线电里有人吼道,“那个用手语求救的孩子怎么样了?” “她还在用手语示意!我们在这里的婴儿监视器屏幕上可以看到她,但我们在这所房屋里找不到她。” “那么她现在究竟在哪?她怎么给警察局打电话的?”他问道。 “是西尔斯探长吗?”是卡罗尔·伯迪克插入了视频通话,她有些犹豫地说道,“很抱歉打断你,但我想西莉亚现在不在艾米的房中。” “那她在哪?”西尔斯问道。 “视频电话不是通过电话线拨入的。”卡罗尔解释道,“而是通过因特网接入的,所以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你在和我开玩笑吧。”西尔斯无奈地说。 “我认识那个房间。”西尔斯在无线电里听到凯西·梅娜德轻声说。 “哪儿?在哪儿?”西尔斯问道。 “她不可能在那里。”凯西轻声说,“她不可能在那里。” “哪儿?快说,在哪儿?”西尔斯急得叫了起来。 “我想那是哈罗德·肯辛顿的住所!”凯西说道。 <er h3">二 特种部队成员撤离艾米的房屋并重新整队,然后他们便立即飞驰奔向四个街区外的哈罗德·肯辛顿的住所,路上西尔斯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拿着他的无线电对讲机。 “伯迪克小姐,你还在吗?”他通过无线电问道。 “我在。”她回答道。 “我想请你问问西莉亚,她妈妈在哪儿?” “很抱歉,探长,我做不到。”卡罗尔答道。 “见鬼,为什么不能?”他喊道,“我一直以为那是你们译员吃饭的本事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会手语,但问题是西莉亚现在看不见我。” “你在说什么?” “她那边的显示器没有打开。”她说。 “什么意思?” “她看不见我们,她只是在‘盲打’,没有显示器的话她只能发送却不能接收手语信息。” <er h3">三 艾米紧跟着那只拉布拉多犬走进了一间装饰豪华的办公室,她看见西莉亚被困在由书柜和办公椅围成的角落里。艾米急忙拉开椅子,一把将西莉亚抱在怀里。“噢,宝贝!妈咪想死你了!你还好吧?”艾米哭着问她。 莱尼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从艾米身后一把抢过西莉亚,迅速将孩子扔到一边的地板上。“呦呦,你可真是让人意外啊!”他说道。 “放过我们吧!”艾米尖叫道。 那只拉布拉多犬叼住西莉亚上身睡衣,半拖半叼着西莉亚离开了房间。 艾米从口袋里掏出手枪对准狗,但又怕伤着女儿犹豫着没有开枪。莱尼趁机把枪夺了过去。她看了一眼放在书柜上的婴儿监视器摄像头,莱尼迅速抓起摄像头砸到墙上。 “别再耍花招了,你骗不了我。”他讥讽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艾米大声喊道。 他似乎缓和了下来,脸上表情也不那么严肃了。“看来你真的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们,是吗?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你都没有泄露我们的事!他是对的!他早就知道你会是理想人选。” “什么理想人选?”艾米感到一头雾水。 “如果那个白痴法官干他应该做的事,把那条该死的狗解决掉,而不是送到什么庸医那里治疗,这件事早就结束了。” “解决?你是说杀了它?!”艾米不禁问道。 “没错!杀掉!你没听说暗杀守则的第一条就是要干掉凶手吗?”他问道。 艾米不由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就好像这两个字是毒药一样,“凶手?” “现在你知道你已经改变了历史进程,感觉如何?”他问道。 艾米愣了一下,“你是说候选人提名?” “如果你杀了总统,你会史上留名,但也会身败名裂。而在候选人被提名前,杀了总统候选人的智囊,你就改变了历史的进程。”他说道。 “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艾米问。 “比林斯想要万无一失地让汤普森失去提名,那么干掉肯辛顿就是达到目标最简单也是风险最小的方法。”莱尼答道。 “他的死不是个意外?”艾米问。 莱尼慢慢摇了摇头。“没有肯辛顿,汤普森一点希望也没有。”他说道。 “哦,天哪,是你们杀死了他?”她试探地问道。 “不,亲爱的,是你杀死了他。”他冷酷地回答,声音冰冷、阴沉,就像宇宙空间一样。 艾米惊呆了,“我?” “比林斯坚持亲自掌握时间和地点——确保现场没有目击者,也没有人救他。但比林斯自己又不能亲自在场,他需要一个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 “怎么会?你在说什么?”艾米喃喃地说。 “找到一条模样相似的狗,小事一桩。训练它听到某些无关的词比如‘我不明白’就咬人,同样非常简单。” “我杀了他?”艾米感到不可思议地重复道。 “我们必须周密计划时间地点,而不能把狗送到就坐等事情发生。如果那个时候房间里有许多人,有人或许会救他,当局也会发现狗被掉包过了,这有什么意义呢?不行,他必须孤独地死去。你说,你如何才能目睹一个人的死亡过程但实际上无法提供目击证词?” “视频传译。”艾米低声说道。 “也就是一个代理人,太对了!这样比林斯就不能算作目击者,因为事实上他什么也看不到。事发后他联络执法部门,但通话过程中发生的事情被我们在FCC的好朋友保护得好好的,谁也不会知道!”他讽刺道。 “所有这些电话、色情图片、盗窃案,都是一个局?”她问道。 “那时我们已经注意你好几个星期了。你是哈罗德最中意的译员,你了解他的喜好、性格和习惯。当你告诉他你要去全手语公司时,我们就肯定他会通过你来进行视频通话的。” “因为他信任我。”艾米喃喃地说。 “是的,没错。但我想有些过于信任了。” “公开场合他说话非常小心,但是在家里使用视频电话时……”艾米说不下去了。 “他就放松了警惕。”莱尼替她把话说完。 “是的。” “你也一样。我们曾经暗地里给你做过心理分析,结果很糟。我知道你丈夫的事,也知道你在看心理医生。” “许多人都看心理医生。”艾米答道。 “我也知道格伦·维特克和他的竞选经理之间的勾当。我设法让他们雇你作他那晚演讲的手语译员。你发现了他俩之间的事,本可以告诉他妻子,但你没有那么做。”莱尼说。 “他们雇我担任维特克竞选集会的翻译,是因为你?为什么?” “你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怎么样?”她问。 “你走进去时他和她正在浴室里鬼混,而那时他妻子正在外面卖力地投身竞选活动。单身的你当时看到浴室内的一幕感受如何?” “关你屁事!”她被激怒了,想站起来但又被他用枪管顶了回去。 “看见了吧!你口风有多紧!这正是我们所需要的。FCC的严格规定是一回事,但更关键的是,我们需要找到一名无可挑剔的正直译员,这个译员要毫无疑问地遵守规定。但是我们还要确保,不管你看到多厌恶、多反感的事情,你都不会说出来。为了验证这一点,我们假装通过你提供的视频传译服务进行毒品、色情交易,结果你成功通过了所有测试。你,亲爱的,对于狙击手来说是最好的掩护,特别是对一个不会说话的狙击手,就是那条该死的狗。如果按我们的计划,他们把那条狗宰了,现在大家都会好过多了。” “我觉得我要吐了。”艾米厌恶地说道。 “现在的问题是,该拿你怎么办呢?”莱尼说。 “我?” “是啊,这件事给你带来的压力太大了。知道肯辛顿死亡的真相——却不能透露一个字。搁谁身上都会崩溃的,你只不过是再也承受不了罢了。”莱尼说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策划自杀和策划谋杀是两码事。” “自杀?”艾米尖叫道,她明白了。 “一件案子里不能有太多相似的死亡,那样太引人注目了。那个该死的布伦特小子不配合我们的计划——对他我也没别的办法。那条狗?简单,意外交通事故。你呢,就准备死于自杀吧,我也是没办法啊。” 艾米已经哭出来了,“我求你了,就放过我吧。我不会对任何人说一个字的。” “我已经等了好几个星期了。等到所有事情平息下来,再干净利落地悄悄干掉你。” 他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从艾米浴室的药柜里拿到的药瓶,那是医生开给艾米的处方安眠药。“你由于没能够阻止悲剧发生感到万分内疚,不能再承受下去了,所以你必须死在肯辛顿被害的地方。” 艾米推开药瓶。“我工作中听到的一切都是保密的,”她哭喊着,“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求你放过我吧。” “我不能冒这个险,你就是那个最后被干掉的凶手!” 这时,窗外的一声惊雷震动了整间房屋。莱尼想打开药瓶,但是防儿童开启的瓶盖设计使得他无法单手打开,于是他放下枪,两手去开。艾米见机突然抓起枪,冲进走廊,边跑边拨倒旁边的家具阻碍莱尼追赶。她转过拐角,迎面撞上了丹·班度切克,后者抱着一摞箱子刚从地下室上来。 “班度切克先生!你在这里干什么?”艾米吃惊地问道。 班度切克吓了一跳,好像没有想到在屋子里会碰上其他人。“我在把竞选文件打包。你怎么在这里?”他问道。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有人绑架了我女儿,把她带到了这里!”艾米大声喊道。 “谁绑架了你女儿?你在说什么?” 艾米拽住他胳膊,“没时间解释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请帮帮我!” “别慌!别慌!”班度切克安慰道,避开她说话时手里挥舞的手枪。“把那个给我。”他小心地拿过艾米手里的枪。“现在慢慢和我说,你在这干什么?”他又问道。 “我女儿就在房子里的某个地方!”艾米说,“请帮帮我!我需要报警!” “艾米,你在胡说什么啊!请先坐下来。我相信一切都会有合理解释的。” 这时,莱尼已经追到艾米身后了,班度切克向前一步挡住他,站到他和艾米中间。“你在这里干什么?”他问莱尼。 莱尼盯着班度切克没有说话。 “我在问你呢!”班度切克吼道。 “我听见了!”莱尼一边向他走去,一边答道,“我不聋,记得吗?” 班度切克又向前迈了一步,枪口仍然指着莱尼的腹部。 “你能不能控制住她,或者这也要我来做?”班度切克问道,同时手指在手枪扳机护圈上轻轻一拨,枪口朝下把枪递给莱尼。 “你把你的事做完,这边我来搞定。”莱尼冷笑道。 “就像你搞定其它事那样?”班度切克哼了一声,“那可真让人宽心啊。” 当莱尼又把枪口对准艾米并示意她站着别动时,艾米惊得目瞪口呆,她绝望地看着班度切克。 “你和他是一伙的?”她充满怀疑地问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告诉过你搞定后就来找我。为什么你把她带到这里来?”班度切克问莱尼,没理会艾米的疑问。 “我没有带她来这里,我是跟着她和一条该死的狗过来的。” “带上你的狗和其它没有解决的问题赶紧走开,我还要找东西呢。” “我不相信这一切。”艾米说,“肯辛顿先生是你的朋友。” “他是我的老板,而且是一个政界大腕,仅此而已。”班度切克反驳道。 “他曾那么信任你。”艾米说。 “我曾经也信任过他,以为他会去做我需要他做的事。我想我们俩都失望了。” “你只要记住是谁把事情摆平的。”一旁的莱尼威胁地说道。 “别着急,所有事情都会解决的。只要别把你负责的搞砸了。”班度切克向他保证说。班度切克看着艾米继续说道,“比林斯想成为维特克的副总统。他不想只做一名党派内部的管理者,但只有肯辛顿死了他才能竞选,他为此等了二十年。我想他认为维特克是他最后的机会,但没有人料到汤普森能劝说已经退休的哈罗德重新出山为他的选举活动效力。” “维特克离职后副总统比林斯就是总统提名的不二人选。”莱尼说道。 “但我还没有找到任何照片。”班度切克说。 “应该是比林斯和别人老婆的照片,或者是类似查帕奎迪克岛事件的,或者是……” “我不知道是什么。”班度切克打断他说,“我所知道的是,那些照片足以让他从当上新泽西州议员起就不能参选任何公职。”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人们早就忘了。”莱尼说。 “是啊,但事件的严重程度足以让比林斯二十年来一直坐冷板凳。他告诉我说每次党内推荐他参选公职时,哈罗德都会两眼瞪着他,这就像只有他俩懂的暗号一样。比林斯十分清楚他的意思——如果你参选,那些私人照片就会被公开。哈罗德说到做到,这点毋庸置疑。也许在这件事件上没有法律时效,也许是一件重罪。谁知道呢,反正我现在还没有找到照片。”班度切克说道。 “比林斯肯定也从哈罗德身上学了一、两招,他让我拍摄维特克和他那个身材火辣的金发竞选经理乱搞的照片和视频。”莱尼说。 班度切克眉毛向上一挑,“杰奎?婊子养的!他把我的信息也告诉她了?”班度切克问。 “噢,你还不知道?我想老板对于和谁分享重要计划很谨慎。”莱尼奚落道。 “你真是可笑,他是利用杰奎勾引维特克以掌握维特克的把柄,就像肯辛顿掌握他的把柄一样。杰奎会把掌握的信息包括和维特克的枕边话统统告诉他,这样现在比林斯就可以控制他们两个人了。” “蜜罐行动。”艾米低声说。 班度切克和莱尼听到艾米的话后不由得大吃一惊,两人好一阵都没出声。过了一会儿,莱尼先开口了。 “哈!连她都明白了!!但他没有告诉你,对吧?”莱尼嘲讽道。 “你也干同样的事,把肯辛顿的情况向比林斯汇报!你和杰奎都是婊子!别以为你有个法律学位,就能比她强多少。” “去吃屎吧。”班度切克回答他说。 “你现在可是世界上最没用的律师了。”莱尼依旧滔滔不绝,“他本来派你出庭以确保你的客户被处死,结果他们却释放了它!” “闭嘴,你个混蛋。”班度切克说。 “难怪你不干律师了。那么,你让他脱了你的三角裤了?你是不是为了取悦那个老家伙还穿上了花边内裤?”莱尼嘲笑着班度切克,愈发趾高气扬起来。 “那个蠢货活不到维特克提名他当副总统的那一天。他离完蛋不远了。” 这时屋外一道闪电划过,室内的光线瞬间暗了一下。艾米趁他们两人分心的时机拔脚跑过走廊。莱尼在后边紧追,班度切克也跟着他追了上来。艾米费了两秒钟才打开屋门,这时莱尼已经冲上来抓住了她,后边的班度切克来不及停住脚步,一下子撞到他俩身上。三个人站立不稳,互相咒骂着撕扯在一起,都拼命想要脱身,直到突然一声枪响。 受到惊吓的艾米不由自主向后退去,但莱尼仍紧紧抓着她的胳膊,艾米的另一只手则抓住了班度切克,而后者还抓着莱尼。刹那间三个人互相盯着对方谁也没开口,房间笼罩在死一般的寂静中。 班度切克缓缓地跪了下去,从他那笔挺的白衬衣下涌出一股暗红色的鲜血。 “你这个蠢货。”班度切克嘟囔着说。 艾米松开手,看着班度切克躺倒在地上,她跪在他身旁。“天哪!他需要叫救护车!”艾米说道。 莱尼跌跌撞撞退到墙边,手里仍握着枪。他们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演变成血溅哈罗德·肯辛顿家的地板,他不知道该如何补救。 “我不能送你去医院!你把我们都毁了!”莱尼绝望地叫道。 “比林斯不会放过你的,你逃到哪儿也躲不掉。”班度切克用最后的力气说道。他的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比划,嘴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喘气声。他的目光转向艾米,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出来,然后眼珠向上一翻。 班度切克死了。 莱尼浑身发抖,已经接近崩溃边缘,几乎握不住手中的枪。他无神的眼睛机械地扫来扫去,不知道怎样摆脱现在的处境。 “现在我该怎么办?”他对着班度切克的尸体大喊,“现在我该怎么办?” 第十九章 <er top">一 “求你了。放我们走吧!你们做的一切仍然是保密的。”艾米轻轻说道。 “保密?”莱尼吼道,“这件事没办法保密!你是一起谋杀案的目击证人!”他一边踱着步,一边挥舞着手枪。“我要怎样才能把你们两个都处理掉?那么多尸体我他妈的要怎么办?我得到国外去。留下来的话,比林斯一定会派手下那班喽啰来追杀我。我完了!我彻底完了!我简直不敢相信!”他大声嚷嚷着。 艾米向他走近了一步,莱尼立马举起了她丈夫的手枪对准了她。 “我别无选择。我必须把你们两个都干掉。”他一边举起手枪瞄准她,一边冷冷地说道。 艾米慢慢举起双手,“你不能杀我女儿,她还那么小,还只是个孩子。” 莱尼摇了摇头。“我不能留下任何证人。不能冒这个险。”他说。 “西莉亚什么都没看见。她根本都不在这儿。她已经走了。”艾米哀求道。 莱尼四下张望了一下。他都忘了,拉布拉多犬把西莉亚拖走了。“不能留证人。”他像机器人一样重复着,“不能留活口。” “求你了!我跟你做个交易吧。”艾米恳求道,“放过我女儿,班度切克先生的死由我来顶。” 莱尼盯着地上的尸体。“不行。肯定不行。没有人会信的。”他哀叹道。 “那是我的枪,”艾米继续恳求道,“我手上也沾到了火药!他们肯定会信的!但你不能伤害我女儿!你必须放她走。”她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他的口袋,拿出那瓶药。“成交吗?” “那你得把所有罪名都扛下来。”他要求道。 “你必须打911让人来救她。你不能伤害她——因为她不会伤害你的。” 莱尼点了点头。艾米看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是有多讽刺——她必须自杀才能救女儿的性命。 自杀。认罪。上帝带走了杰夫,现在又要来带走西莉亚的母亲吗?艾米还没能好好向西莉亚解释杰夫的死。或许这就是西莉亚梦游的主要原因。如果爸爸还活着,只是不见了,西莉亚就一定要去找到他。 那又有谁能向她解释,为什么她妈妈也不见了呢?从此以后,西莉亚的人生会有多么糟糕?她会不会在某个孤儿院里同样梦游着,寻找她的父母双亲呢? “这有什么好想那么半天的。要么你自己死,”莱尼把枪顶到她头上,“要么她一起死。你别以为我做不出来,那我先去把她干掉。”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不要!”艾米叫道。“求你了,不要!她从来没有伤害过你。求你了。”她颤声说。 莱尼走到吧台,从水晶酒瓶里倒了一杯威士忌,砰地一声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旁边就是那瓶药。“全吞下去。我可没什么时间奉陪。”他的下巴紧绷着。 “我能不能至少再见她一面?”艾米轻声问。 莱尼面无表情。“想都别想。我得赶快逃出去。你是想让她自己走着出去,还是被抬出去?”他问。 艾米双手颤抖着拿起药片和酒杯。她回头向隔壁房间看了一眼,不敢相信,她女儿的哭声将成为她对女儿的最后记忆。 “要不要我现在就去把她解决了?就像你说的——你手上也有火药残留。警方肯定会相信,你是先杀了你女儿,然后服药自杀的。” 艾米手里拿着酒杯和药片,摇了摇头。 “你就想这样,是吧?”他冲她吼道,“你想让我动手吗?让你死得痛快些?”他再次走向门口。 “慢着!”她叫道,“我自己来!”她把几片药片丢进嘴里,用威士忌一口送了下去。她从来没有喝过纯的威士忌,呛得差点无法呼吸。 “再吞!”他命令道,一手仍然握着门把手。 她再次用酒服下几片药。药片和威士忌,一次,又一次,总共吞了五次。五次,她吞下了26片药。每一片药代表她每一年的生命。 她活到现在没什么可以炫耀的东西。丈夫死了。一份新的职业还没开始就已夭折。一个或许需要长年接受心理治疗的女儿。这一切是怎么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脱轨的? 她和杰夫有过那么美好的计划。她规划过自己的职业高尔夫球手生涯,先花几年时间参加巡回赛,然后找个温暖如春的地方定居下来做个职业教练。不再到处奔波,留下时间陪伴家人。计划很完美。她球技高超,有这个能力。结果,他带着新拿到的商业学位闯进了她的生活,成为她的全职经纪人,还帮她谈成了汤米·巴哈马的赞助合同。他同时还谈着其他好几份合同。一切顺风顺水。 然后,她突然怀孕了。参加巡回赛时东奔西走,她很难有规律地采用避孕手段。新人必须要从头做起,晚上要接受记者的采访,一早又有挥杆教练的课。所以不知怎么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她漏了一颗避孕药。这比他们的计划早了几年,但是杰夫却能见招拆招。 当艾米重塑体形准备重返赛场时,他一直负责照顾西莉亚。汤米·巴哈马也很乐意立刻恢复赞助。他们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杰夫一手签着合同,一手摇着西莉亚的摇篮。很长一段时间,他的办公室和西莉亚的婴儿房就是酒店的房间。艾米心里清楚这种状况不能持续太久,但是作为一个新手妈妈和职业高尔夫球的新人,她需要身边有人支持。他们在一起相处得很愉快。 艾米向后靠在墙上,而眼睁睁看着她慢慢死去的男人同样放松地靠在墙上。她感到很累,精疲力尽。她觉得没人会在二十几岁时能累成这样。再过几分钟,那些药片就会让她失去意识,而她将永远沉睡。她只是希望,无论如何,她女儿仍然能过上幸福的生活。西莉亚的童年毫无疑问会过得乱七八糟,但是艾米希望自己今天的牺牲能在以后得到回报。 她希望西莉亚能原谅她,希望她能有一天从今天的噩梦中惊醒,并意识到妈妈并没有抛弃她,而是通过牺牲自己而挽救了她。或许那样就足够了。 或许。 又一阵响雷在头顶轰鸣,一道闪电照亮了房间。莱尼像一条正准备大快朵颐的鲨鱼一样,守在旁边等待受伤猎物死去。她眨了眨眼睛,泪水模糊了双眼。 “你这会儿不是该打电话叫人来了吗?”艾米问。 “不急。”他回答道,“她现在哪儿也去不了。” 远处传来西莉亚的哭声,这让艾米更加焦虑不已。布朗医生说什么来着?总有一天,西莉亚哭时会找妈妈而不是找爸爸。讽刺的是,当这种情况真正发生时,除了死,她已经无力为她做任何事了。 暴风雨已经不能让她感到害怕了。电闪雷鸣也不像过去那样对她有那么大的影响。她很快就会与杰夫团聚。或许他们可以一起在天国守护他们的女儿。她已安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等着无尽的黑暗将她带走。 她看了看门口,在心底默默地对女儿说了声“再见”。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西莉亚痛苦的哭喊声中离开人世。但至少西莉亚能活下去。至少,她可以第二次赋予女儿生命。 房子的正上方传来一声惊雷,吓了莱尼一跳。艾米很享受他惊慌的样子——能看到他胆小如鼠感觉不错。她朝窗外看着渐渐逼近的暴风雨。又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就在那一瞬间的亮光中,她看见街道对面有一个人蹲在树后面。 她努力抬头看向窗外。是她出现幻觉了吗?她是不是开始看见一些幻象,因为她最后的一点意识也开始慢慢流逝了?难道慢慢死去的过程就是这样吗? 天空再次划开一道口子,她再次看见了树后的人。那人一身黑衣,戴着棒球帽,穿着一件像打猎装的背心,腿上放着一根长长的棍子。 又一道闪电划过,同时又是一声轰雷,艾米浑身一抖,而在亮光中,她看见了同样打扮的人在街上跑过。更多的黑衣人。他们举着棍子对准了房子。她突然明白了,自己刚才看到的不是幻象。 这是麦克·西尔斯的特种部队。 她飞快地看了一眼莱尼又转向窗外。偏偏这时没有闪电帮她照亮周围。他们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他们还在等什么? “妈咪?” 西莉亚从走廊过来打开门,又突然停了下来——显然被眼前倒在血泊里的丹·班度切克和用枪对准她妈妈的莱尼惊呆了。 “你的计划就此结束!”莱尼一边挺身从墙边站了起来,一边恶狠狠地吼道。 “西莉亚!快跑!”艾米叫了起来。 不知从身体的什么地方涌出一股力量,艾米爆发出一声低吼,接着向莱尼的膝盖扑去。她把他扑倒在地,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的双腿。他踢着腿从她手里挣脱出来,一边把枪抵到她头上,一边站了起来。但是艾米已经达到目的了,西莉亚逃脱了,希望她的神秘大狗朋友会保护她。 那条拉布拉多犬突然回来了,狂吠着亮出两排利齿。莱尼骂骂咧咧地朝它挥舞着手枪,大狗重又退回到走廊上,莱尼气喘吁吁地靠在旁边的柜子上。 艾米坐起身,看看了地上。她正坐在哈罗德·肯辛顿家波斯地毯的一大片血迹上。血!肯辛顿就是死在这里的。她将死在同一个地方,她可真是“死得其所”啊!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在那里死去。就好像当时她站在房间里,任凭那个老人死去一样。真是报应啊。犯罪现场技术人员会走过场似地写份报告。或许CSI的作者们会看见报纸上的头版头条,而玛莉斯卡·哈吉塔会以这个事件为素材拍集电视剧。人们是怎么说的来着?取材于真人真事?她或许会上头条,但一两个星期之后就会销声匿迹,成为罪犯猖獗的华盛顿市犯罪率里的一个小小数据。她的运动生涯半途而废已经够惨了,现在她的人生同样如此。现在,就在肯辛顿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位置,她的心脏也将停止跳动。 艾米抬起头,看见哈罗德·肯辛顿视频电话上的摄像头,一盏红色的LED灯朝着她闪烁。机子开着!她把显示器的电源打开,屏幕上出现了凯西和卡罗尔惊恐万分的脸。艾米飞快地用手语比划,“快来接西莉亚。汤普森有危险。” 显示器突然亮起来的时候,莱尼猛地抬起头。他这才注意到视频传译电话,眼睛从显示器转到那盏红色的LED灯,接着转到艾米身上。她挑衅似的回过头。 “肯定是西莉亚打开的!他们肯定什么都看见了!”她说。 他看见卡罗尔和凯西用手指着他。凯西正气急败坏地跳脚,而卡罗尔正对着视频电话的耳麦大吼。他走到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回头看着艾米。 “我猜,这下已经没有必要再设计什么自杀了,是吧?”他一边用枪瞄准她的头一边吼道。艾米身子蜷缩起来,等待着枪声响起。 突然,拉布拉多犬从走廊猛地跳了过来,一口咬住莱尼拿枪的手。那狗拖得莱尼失去了平衡,没有办法还击。拉布拉多犬的眼睛放着光,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四条腿在不停颤抖。 这时又一阵电闪雷鸣卷过屋子上方。这天气就像是斯蒂芬·金小说里常有的桥段一样。 艾米爬到水池边,费了好大力气把手指塞进喉咙。她一次又一次地吐出许多红色小药片。她总共吐了三次,终于把能吐的都吐了,只剩下恶心的胆汁味。她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体,身体里的肾上腺素和已经溶解了一半的药片似乎水火不容。 “妈咪!” 西莉亚跑进屋里。 拉布拉多犬与莱尼搏斗的时候,莱尼疯狂地向四周开枪。书架上的东西都碎裂开来,头顶的灯也被打得粉碎,整个房间陷入了黑暗之中。艾米从肯辛顿的书桌上拿起一个写着“国会高尔夫球场”的高尔夫球,用尽全力丢了出去。她一边用双手贴着视频传译电话的摄像头比划着,一边用身体挡在西莉亚前面。 <er h3">二 卡罗尔和凯西一动不动地看着屏幕。他们看着艾米的手势,却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因为头顶的灯灭了,周围只剩下视频传译服务显示器这唯一的光源,这让艾米的手看起来像是脱离了艾米身体的鬼影子。 “一分钟之前她用手语说‘汤普森有危险’。”凯西说。 “探长,你听见了吗?”卡罗尔·伯迪克对着耳麦说。 “嗯,我听见了。你们派人去找特勤局的希斯·拉斯科,在我们搞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之前,让他把汤普森藏起来!”西尔斯大喊。 这时屋里又响起一阵枪声,西尔斯和特种部队猛地蹲下了身子。西尔斯又拿起对讲机。 “有人看见里面发生什么事了吗?”他问。 “什么都看不见。”特种部队队长比尔·哈尔回答道,“闪电太频繁,我们没办法用夜视镜,所以什么都看不见。” “我能看见窗户前面的影子,但是不确定是谁。”达马托说。 “你们有谁能看见西莉亚吗?”西尔斯吼道。 “她跟艾米在一起呢。”卡罗尔回答道,“我们看不懂艾米想说什么,手语里没有她那个手势。” “什么意思?”西尔斯问。 “她举着双手。一手握拳,一手握成手枪的形状!” 西尔斯低声重复了一遍卡罗尔说的话。突然,他瞪大了眼睛。 她的心理分析档案说什么来着?根据病人目前能力,可以预计其创造力潜能非常高。西尔斯懂了。 他把比尔·哈尔推到地上,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狙击枪。他把枪架在车顶上,打开保险。他一边盯着枪上的激光瞄准镜,一边按住对讲机的麦克风开关。 “瞄准!你们谁有机会,现在就开枪!现在!” <er h3">三 艾米扔出的高尔夫球砸碎了哈罗德·肯辛顿办公室落地窗的双层玻璃。拉布拉多犬受到惊吓,松开了嘴,莱尼立刻站直身体,手里仍然握着枪。 这时,天空刚好亮起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房间。两颗子弹射入莱尼胸口,第三颗命中额头。他倒在地板上,身边躺着班度切克的尸体。两人暗淡无光的眼睛凝视着对方。拉布拉多犬飞快地跑掉了。 “我发现一条狗。要瞄准吗?”对讲机里有人问。 “他妈的不要!停火待命!我们要进去了!”西尔斯吼道。他放下狙击枪,跟着特种部队一起跑进了屋子。 “见鬼,西尔斯!现场行动我说了算!你以为你是在干什么?!除非你有观测手向你确认视线毫无阻挡,我们是不准使用致命手段的!”哈尔叫道。 “我有观测手。”西尔斯辩解道。他穿过屋子里的人群,冲进肯辛顿的办公室。走廊的光线洒进屋子,艾米正坐在视频电话面前的地板上,抱着西莉亚轻轻摇晃。西尔斯在她身边蹲了下来,抱住她们两个。 “哈尔队长?来见见我的观测手——艾米·凯伦。” <er h3">四 哈罗德·肯辛顿的房屋周围再次被警察设置的路障和犯罪现场的黄带子围了起来。越来越多的邻居围拢过来,压低了声音交谈着,一边对房子指指点点,一边猜测发生了什么事。一切似曾相识。 一个身穿灰色连帽衫的男子从穿着睡衣的人群外围缓缓走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Sidekick侧翻手机,键入一条短信。 “搞定。”他写道。他顺着水泥台阶旁的扶手滑到下面一条街上,背对着山停了下来。 <er h3">五 在华盛顿会议中心,希斯·拉斯科感到腰间一阵震动,于是掏出他的黑莓手机。屏幕上显示“搞定”。他避开其他人,走进旁边的小房间。 “有什么问题吗?”他用短信回道。 “没。”不一会儿他收到了回复。 希斯穿过走廊,走到另一名特勤局特工面前,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特工打开门,希斯走了进去,手里仍忙着在手机上打字。 “西莉亚没事吧?”他的短信问。 “毫发未伤。”短信回复说。 “干得漂亮。”希斯想了想,发了条短信。 “你也不赖。”短信回复道。 这时警察冲到台上包围了克利·比林斯,而希斯则从另一侧走到后台的菲利普·汤普森面前,示意汤普森去看台上的一幕。 第二十章 西尔斯陪艾米和西莉亚走到外面,达马托警长正从他的巡逻车后备箱中取出一个儿童座椅,固定在汽车后座。 “安东尼·斯蒂芬无意中接收到监控摄像头拍下的视频画面,发现原来隔壁邻居在监控她父亲房间。他把视频拿给弟弟看,两个人简直乐疯了,于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潜入邻居家偷了几件私人物品。他们发现可以利用婴儿监视器锁定盗窃目标,寻找哪家有值得偷的东西。” “这些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艾米问。 “嗯,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成为受害人的。安东尼·斯蒂芬在联邦监狱蹲过几年牢,他当时的室友是你认识的一位绅士。” 艾米皱起眉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塞米·克拉克!安东尼一定告诉了老朋友塞米他们兄弟俩干的好事。我们在发现布伦特·乔丹尸体和‘冠军’的车里也发现了他的指纹。” “你确定吗?”艾米问,“为什么会是我?” “我们在他家里发现了使用视频传译服务的电话。”西尔斯对艾米说,“还有你的心理分析档案。你知道他听得见对不对?或者,你至少怀疑过。可你从没说过,即便他死了以后也一个字没说。” “我现在也没说,探长。”艾米说。 “对,对,你没说。我在报告中一定会写明这点。” “谢谢你!”艾米微笑着说。 “肯辛顿是受害者,但他只是个工具,真正的目标是汤普森。我们把肯辛顿的家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一张比林斯的照片或者任何能把他跟任何犯罪联系到一起的东西。即便真的有过什么能让比林斯名誉扫地的东西,肯辛顿一死,也变成死无对证了。” 艾米只是点了点头。 西尔斯恼火地抓了下自己的头发,“希斯说的没错,我和他对付的是完全不同类型的坏蛋。这已经远远超过我能应付的范围了。但要是要什么盗贼,就尽管放马过来吧!不过,很难说所有这些事情特勤局会对外公布多少。” 艾米并不关心这些,她只是觉得很欣慰,所有可怕的事情终于可以抛在脑后了。她一心想要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宝贝,抱抱西尔斯探长,跟他说晚安。”艾米对西莉亚说。 西尔斯抱了抱西莉亚,“晚安,宝贝。今晚你是妈妈的骄傲。” 他高兴地看着西莉亚用手语对他说“谢谢”,然后艾米把女儿抱上巡逻车。 克利·比林斯被戴上手铐押走时,集会几乎陷入失控状态。喧嚣吵闹声中,希斯·拉斯科把菲尔·汤普森拉到一张椅子上坐下。 希斯知道这位总统候选人的手语能力有限,他斟酌着用词,双手直接在汤普森眼前比划着。周围混乱的人群反而给他们提供了足够的私人空间。希斯立刻开始讲述事情的始末缘由,他用尽可能简单的细节讲述,但又要让汤普森能明白。一切要从哈罗德·肯辛顿的谋杀案开始。 是的,他比划着,谋杀案。 希斯讲述着当他发现“冠军”活着但宠物美容师死亡时,开始怀疑其中必有猫腻。他说,他在交给吉姆·斯凯尔顿的那张名片背面写的是“十分钟后给我发短信”。他讲到和西尔斯一起开车从养狗场送艾米回去的路上,斯凯尔顿发短信问他“要我怎么帮忙?”。他当时在车上跟艾米和西尔斯说,是老板给他发的短信。 他接着讲到塞米·克拉克笨手笨脚地闯进艾米的家,根本没想到一个年轻羞涩的母亲在危机关头居然变得像她当年在高尔夫球场上一样势不可挡。希斯怀疑,派克拉克来的人就是打算让他失手被擒的,即便他得手,回去也会立即被灭口。 希斯说,他给吉姆·斯凯尔顿上了一堂街头监视技巧的速成课,让他晚上跟着艾米,因为坏人最可能在晚上对艾米下手。他讲到斯凯尔顿看到莱尼把西莉亚从艾米家带走,当时斯凯尔顿十分纠结,不知道应该留下来陪艾米还是跟着西莉亚。斯凯尔顿选择了后者,把西莉亚放在他知道的一个安全地方:附近哈罗德·肯辛顿的家。 希斯提到他故去的朋友和知己时,汤普森哽咽了一下,希斯停了下来。汤普森恢复镇静后示意希斯继续。 “猜到莱尼或其他人想要看见西莉亚,吉姆把婴儿监视器打开对准西莉亚。他还打开了肯辛顿的视频电话传译装置,拨通了报警电话。”希斯比划着。 “为什么?”汤普森用手语问。 “他站在婴儿监视器和视频电话传译装置的摄像头后面,向西莉亚挥手,做鬼脸逗她开心。等到西莉亚平静下来后,他开始对她打手势,她跟着他学做一遍。这是学习手语的标准做法。”希思解释着。 汤普森仔细思索了一阵。“打开婴儿监视器并拨通视频电话,他知道早晚会有人回应。”汤普森用手语说。 “对!”希斯表示赞同。 “干得好!”汤普森答道,示意希斯继续。 “吉姆用手语指挥狗,它的名字叫‘露西’。警察到达时,‘露西’向吉姆发出警报,让他有时间在特种部队包围房子前从后门溜出去。可以这么说,他一直是我在那里的‘耳’目。”希斯开玩笑说。 汤普森向后靠在椅子上,尽管周围的人群像炸开了锅,他却面容安详地默默沉思着。“哈罗德没有看错你,”他的喊声压过了四周的噪音。 “什么意思?”希斯也大喊道。 “他说你会是个出色的特工。” 吉姆·斯凯尔顿抬头看了看前方的石阶,摘下套头卫衣的帽子,他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全部竖了起来。他不习惯现在干的事情,但并不代表他不喜欢这么干。他从运动衣里面拉出一个挂在脖子上的哨子,然后放到唇边吹了一下。四周依然一片沉寂,还是刚刚那个平静的夜晚。 他咧嘴一笑,然后戴上耳机朝通往阿灵顿方向的基桥跑去。耳塞在他身侧徒劳地摆动着,这是个障眼法,用来迷惑可能看到他出现在这里的人,让他们以为不过是又一个乔治城的健身狂人夜里出来慢跑。他拿出Sidekick,又发了一条短信。 西莉亚把手伸进自己的睡衣,掏出一个薄薄的金属片递给妈妈。艾米把金属片拿到明亮的地方仔细查看。这是一个印有文字的黄铜名牌,上面反射的亮光晃得艾米一时睁不开眼。她眨了眨眼睛,目光突然被远处一个移动的东西吸引了过去。基桥上有一个独自慢跑的人,一条狗从后面追了上来。那是一条深棕色的狗,巧克力色拉布拉多猎犬。 “一切都还好吗?”麦克·西尔斯问。 希斯开车沿着波托马克河向乔治城驶去。他的郊区款雪佛兰车上闪烁着特勤局配备的蓝色警灯,前面的车辆纷纷为他让路。希斯一只手驾驶着汽车,腾出另一只手用黑莓手机发短信。 “她这个译员挺酷的。”手机上显示。 “宁可拿女儿的生命冒险,也要保守一个失聪人秘密的译员。”希斯慢慢打着字。 “克拉克那家伙不是真的失聪。”对方回复。 “可哈罗德·肯辛顿是。”希斯写道。 “是的。我觉得她现在是我们的人了。” “她的确是。”希斯回复。 “那你会约她出去吗?” 希斯一边转弯一边思索着恰当的回复,“你干嘛这么关心?” “因为你不约的话,我可能会约。”对方回复。 希斯想了一会儿后回复道,“老老实实跑你的步。” 吉姆看到希斯最后一条短信后哈哈大笑。他收好Sidekick,小跑着越过基桥。拉布拉多犬慢慢停了下来,转身最后一次向远处张望。一辆宽大的郊区款白色雪佛兰正驶向山顶,车上蓝色的警灯渐渐融入其他警车闪烁的蓝光之中。拉布拉多犬掉头朝吉姆追去。 艾米看着拉布拉多犬追上前面慢跑的人。她拿起女儿递给她的狗牌,又看了一遍: “露西”。她把狗牌翻过来,背面的文字是“h·拉斯科,弗吉尼亚州阿灵顿。” 她转头又朝基桥望去。 她想起在养狗场第一次见到“冠军”时的情景,吉姆·斯凯尔顿当时正牵着一条巧克力色拉布拉多猎犬。几天后为了帮希斯和西尔斯辨认真正的“冠军”,她再次见到吉姆和拉布拉多犬。 那条拉布拉多犬就是露西,带她找到西莉亚的也是露西。莱尼出现后,是露西立刻把西莉亚带离房间。也正是因为露西咬住莱尼的手,麦克·西尔斯和特种部队才能干净利落地干掉莱尼。 “你在哪里找到这个的,宝贝?”艾米用手语问女儿。 “一个怪叔叔给我的!”西莉亚咯咯地笑。 “什么叔叔?”艾米问。 “他会说狗狗的话!”西莉亚用手语回答。 “他用手跟狗狗说话吗?” 西莉亚点点头。 “这个是你从狗狗身上拿的吗?” 西莉亚开心地笑着,丝毫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 艾米看着一人一狗渐渐消失在远方。愣了几秒钟后,她慢慢明白了之前发生的事,原来是失聪群体的人帮的她。 “艾米!一切都还好吗?”西尔斯又问了一遍。 “还好。”她说着把狗牌放进自己口袋,“我只是想到一件事,要问问西莉亚的看法。” “什么事?”西尔斯问。 艾米没有立刻回答,她一直等到基桥上空无一人时才开口。 “也许你是对的。”艾米说,“也许我应该养条狗。” “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西尔斯说。 “‘冠军’需要一个幸福的家。” “我觉得这个主意妙极了!”西尔斯喊道。 他们抬起头,看着一辆郊区款白色雪佛兰绕过急救车,停在达马托的巡逻车前面。希斯下车时把黑莓手机卡在皮带上。 “看来你们也忙了一个晚上。”希斯走上前来。 “你一直在忙吗?”西尔斯问。 “我敢说是的。”艾米说。 西尔斯皱起了眉头,斜眼打量着他们两个。“有什么我应该知道的事吗?”他疑惑地问。 “当然有。今晚公布提名结果。”希斯说。 “哦,对哦。”西尔斯淡淡地说完转身走了。 艾米对希斯会意地笑笑,她完全看透了他的“谎言”,但什么都没有说。 “要我送你回家吗?”希斯问。 艾米微笑着说,“好啊,谢谢。那太好了。”她解开西莉亚身上的座椅安全带,希斯把儿童座椅挪到雪佛兰车上。 “我会把座椅送回来,探长。”希斯说。西尔斯对他摆了摆手,继续跟达马托讲话。艾米把西莉亚固定在汽车后座上。 希斯发动汽车引擎,收音机里传出音乐声。然后,肯尼·切斯尼的最新主打歌曲突然被切断了,播音员插播一条突发新闻——是克利·比林斯虐待妻子的录音片段。 “比林斯刚刚被捕,数千人亲眼目睹他在华盛顿会议中心戴上手铐。各位听众,这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我们可能正在见证历史的缔造过程。”播音员滔滔不绝,艾米却懒得去听。 “我已经决定了。”她说,“我决定收养‘冠军’。” “真的吗?太好了。”希斯回答。 “我觉得你会赞成的。也许以后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遛狗。”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也养狗?”他问。 “哦,有人悄悄告诉我的。” 艾米在汽车后排西莉亚旁边坐下,顺手把“露西”的狗牌扔到副驾驶座位上。 希斯紧张地清了下喉咙,“也许我们应该谈谈那个透露消息的人。我可以请你喝一杯吗?”他看着后视镜说。 “不用了,谢谢。”艾米朝西莉亚点了点头。 “对了,她要回家。” “去我家喝杯咖啡怎么样?”艾米问。 希斯再次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艾米。“那太好了。”他说,“不会太晚吗?” “不会,但我必须要先做一件事。”艾米说,“而且你可以帮我。” 希斯一脸困惑地问,“哦?什么事?” 暴风雨渐渐停了,月亮透过灰色的云层将光芒洒向雪佛兰汽车。随着暴风雨向东推移,远处的雷声几乎遥不可闻。艾米再也不会害怕暴风雨了,这点她自己非常肯定。 她准备好放手了,放手让杰夫安心离去,也许能让现在的她同样感到安心。她搔着西莉亚的下巴逗她笑——也许她还可以教会西莉亚如何才能安心。 “我必须修好我厨房的门槛。”她终于开口道。 “今晚吗?”希斯疑惑地问。 艾米在月光下微微一笑,向正注视着她的棕色眼睛的守护天使轻轻道了声晚安。 “是的。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