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的嫌疑》 第一章 裸尸上的X 一个名叫朱樱梅的少女裸体死在洗浴室,经毒化检测证实为一氧化碳中毒死亡,但警方却无法解释尸体上的X形黑色印迹。 林晓婷从床上坐起来,头微微感到疼,血液中没有代谢完的酒精仍在体内发挥余威。这不知是第几次喝醉酒了。她想。 醒来洗澡,是林晓婷每天的习惯。 林晓婷用手轻轻地将自己的长发捋到脑后,趿拉着一双塑料拖鞋,迈着慵懒的步子来到梳妆台前,开始一件件地脱衣服。 当脱下内裤时,林晓婷不禁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一具成熟女性的胴体呈现在眼前。高耸的胸脯,柔嫩的皮肤,曼妙的曲线,即使用非常挑剔的男性眼光来看,这样的身材也不失完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脸庞上有一些不是很明显的雀斑,这使得皮肤看起来略显灰暗。马上就到了30岁,岁月已加快了侵蚀青春的步伐。林晓婷的心中涌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悲伤。 丁零零,一阵急促的手机短信铃声响起,打断了她的遐思。 林晓婷转身从桌上抓起自己的手机,打开短信收件箱,不觉一愣:里面没有新内容! 她抬起头,注意到沙发上不起眼的角落里,搁置着一部廉价的诺基亚二手手机,刚才的响声正是从那儿发出来的。 那是朱樱梅的手机。 林晓婷这才想起房间里应该还有一个人。 墙壁上石英钟的时针指向8点,不停走动的红色指针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使得这空旷的房间显得异常冷清。 朱樱梅没起床吗? 林晓婷心里闪过一丝疑惑,来到朱樱梅的房间。房门打开着,台灯的光线被调得微弱,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一件过时的红色外衣悬在挂衣架上,内衣内裤散乱地摆放在床铺上。 “咦?奇怪,人呢?”林晓婷一边嘀咕着,一边朝着浴室走去。 浴室里的门窗紧闭着,听不到里面有任何响动。 一阵异样的感觉袭上心头,林晓婷的身子打了一个冷战。 “朱樱梅,你在浴室吗?”林晓婷喊了一声,没见有回应。她猛地拉开浴室门。 一个赤身裸体、毫无生气的少女一动不动地靠在浴缸边沿,脸面朝下。 林晓婷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如一座冰雕般矗立原地。过了好一会儿,当她意识到眼前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她立即冲回到自己的房间,迅速穿上衣服,冲出门外,对着隔壁大喊道:“她在浴缸里,过来帮帮我!” 11月20日星期三,林栗是从网络上本地论坛的新闻栏目读到这则消息的。在上周的星期六晚上,幸福小区1栋703房间发生一起煤气中毒事故。一个名叫朱樱梅的年轻女子,借宿朋友家时在门窗关闭的浴室洗澡,由于通风不良,供氧不充分,吸入大量一氧化碳,最终失去了年仅21岁的生命。 报道说,通过尸检,死者血液碳氧血红蛋白浓度为704%,一氧化碳中毒是直接死因,法医初步排除他杀嫌疑。但是由于死者颈部皮肤有个X的黑色印迹,警方不能对此给出合理解释,死者家属拒绝尸体火化,并扬言要和死者朋友对簿公堂。 幸福小区离林栗所住的房子不远,步行估计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在他的印象里,幸福小区外观设计高档,豪华气派,里面绿树成荫,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漂亮的草坪灯点缀其间,喷灌器洒起一片水雾,整个小区显得幽静典雅。反观自己所居住的环境,住房老旧破败,出门垃圾场的臭味扑面而来,杂草丛生,景观单调乏味,噪声大到令人难以忍受。两者相比,可谓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所以,他最大的梦想是有一天能住进美丽的幸福小区。可是,他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法医,薪水低得可怜,他连买一双牌子好一点的皮鞋也舍不得。虽然他十分向往参与一些重大案件的侦破,可有谁会想到找他呢?所以,他开始幻想着幸福小区里那件案子,如果积久不破的话…… 一晃一个月过去,报纸也好,论坛也好,关于那件案子再也没有下文。这让林栗心生好奇,那X形的黑色印迹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让那些老法医对此缄口难言? 于是,林栗给在公安局上班的高中同学古树青打了一个电话,询问这件案子会怎么处理。 “老同学,你要不打电话来,我差点忘记你是一名法医了,哈哈,怎么,你想大显身手了?” “出于好奇,想了解死者皮肤上那个黑色的X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目前没有人能作出解释。” “为什么?” “大概找不出确切的原因吧。” “没法解释吗?” “这个问题似乎把省里几个最有经验的老法医难住了,他们反反复复查看了死者皮肤上的印迹和现场,也对解剖的尸体作了仔细的检查,所有组织和器官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病理现象,也没见有任何机械性损伤,除了血液碳氧血红蛋白浓度异常,血液和胃内残留物都未检出有其他致命的毒物或药物成分。所以,大家对那个黑色的印迹至今无法作出合理的解释。” “现场有没有搜索到可能参与形成黑色印迹的相关证据?” “没有。不过,老法医们说,这个黑色印迹可能是死者皮肤接触了什么化学物质后形成的,但这种物质对人体本身没有危害,并不是导致死者死亡的原因。” “也就是说,死因已被确定为一氧化碳中毒,但一氧化碳中毒却与死者皮肤上产生的黑色印迹无关?” “是的,死因性质非常明确。本来公安局按照司法鉴定的意见完全可以结案,可死者家属偏偏咬着那个黑色印迹不放。当然,死者家属要是起诉,法院也不会接受,因为这个印迹不能说明是借宿给死者的那个朋友或是其他凶手进入浴室用其他方式谋害了死者,除非死者家属能找出新的证据。” “所以,案件就一直搁在那儿吗?” “是的。” “你们下一步打算怎么处理?” 古树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12月22日下午1点,我们公安局有一场名为‘物证科学与刑事侦查’的专题讲座,不知你是否有兴趣来旁听?” “免了吧,我一听那些专家纸上谈兵就犯困。” “这次可不一样,我们局从美国专门请来了一位物证鉴识大师。” “那又能怎样?” “你听说过美国侦探大师乔治·威尔斯先生这个人吗?” 关于乔治·威尔斯,有很多他的精彩破案范例在林栗脑海里深藏着,比如,以“微物证据”侦破没有尸体的“碎木机杀妻案”;用两块白色手帕使美国前总统肯尼迪的外甥威廉·肯尼迪摆脱牢狱之灾;在有着“世纪大审判”之称的“辛普森杀害前妻及男友”的案件中,找出证据的薄弱之处使陪审团对其做出无罪的宣判。 “可是,他的破案故事我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光听讲座不带劲。” “你不是很关心那具尸体上的黑色印迹吗?我们公安局想借此机会请威尔斯先生为这个案子指点迷津。” “如果允许的话,”林栗不以为意地说道,“我乐意去碰碰运气。” “这是一次公开的办案。虽然你不是我们公安系统的法医,不过,我会说服领导,把你列为我们局邀请的旁听嘉宾。” 旁听?林栗感到很失望。不过,细细一想,要不是古树青愿意帮忙,像他这种刚刚参加工作的新法医,恐怕连聆听着名大师亲自析案的资格也没有。 尸体上的黑色印迹令他想起上QQ时加的一个网友,因为她的网名就叫做X。他的QQ好友屈指可数,所以,他对这个网友记忆深刻。一个月前,这位陌生的网友不知怎么找到了他,向他发来“加为好友”的信息。可能是这种奇怪的网名吸引了他,他破天荒地接受了这个请求。要知道,在这之前,他拒绝了无数个这样的请求。 X只和他聊过一次,此后再也没有上线。那次的对话给他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有好长一段时间,每当睡觉之前,他的脑海里会突然跳出X的模糊身影,她正用忧郁的眼神看着他。 幸福小区的案子发生后,死者尸体上的黑色印迹一度在他脑海里盘旋。和古树青对话之后,他突然想起了这位陌生的网友。于是,他打开电脑,挂上QQ。 好友栏内,X的头像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一具骷髅头骨,网名已改为“此人消失”。此外,个人资料内容全都做了改动:“个性签名:请勿寻找。国家:天国。城市:地狱”。 看到这里,你可以想象,林栗是如何的吃惊。他不由得想起和X的那唯一一次QQ对话,他迅速打开两人的聊天记录,那些伤悲的文字再次跳到他的眼前: 大家都说天空上有太阳,可是,我连天空也看不到。 可能是记忆中的沉淀模糊了你的视线,只要将它及时清除,你会发现太阳依然存在。 通往前方的路是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清除与不清除,又有什么区别呢? 春天,鲜花照样会四处盛开。明天,阳光照样会升上空中。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处女膜在啤酒肚下破裂,欲念在太阳底下吟唱。我想,我看不到人生有什么美好了。 要在平时,谁会在意一个陌生网友这样的言论呢?网络世界太多真真假假,当他和同事谈及此事,同事们也都讪笑着对他说,别太介意。 现在看来,那次的对话似乎在暗示她不想活在这世界上了。这样一想,林栗忍不住担忧起X的命运来,她到底怎么了?自杀了,还是正在准备自杀?那具尸体会不会就是这个叫X的女网友?可是,如果真是她的话,她为什么非要在自己身上弄一个这样的印迹呢?而如果死者不是这位女网友,那个黑色的印迹又会不会与她有关联呢? 林栗推断:X一定是个感情遭受挫折的女人,在两性交往上有过不幸的经历。不过,在他心底里,他希望她仍然还活在这世界上。毕竟,轻易丢弃自己的生命是对自己的极端不负责任,也是对自己的亲人不负责任。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林栗心神不安地睡了一晚。 第二天,他决定去见古树青。 “关于幸福小区那件案子,能否给我提供更多的情况。”进了古树青的办公室,林栗开门见山地说道。 “你想向威尔斯先生挑战吗?” “不是,我只是想,如果能在威尔斯先生到来之前弄清楚这件案子,岂不是更好吗?” “你对案子了解多少?” “我对案子的了解仅局限于本地网络论坛上关于此案的报道。” 古树青转身从书柜的抽屉里拿出几张复印的材料递给林栗。 材料内容为市公安法医出具的法医病理学鉴定意见书,林栗不禁欣喜若狂。 林栗的眼光掠过前面冗长的专业性尸检描述,将视线落在后面的结论部分: 女性尸体,尸长162cm、发长25cm,皮肤弥漫黑褐色、周边红斑和表皮剥脱,混杂细小水疱,呈向胸部右下流注状扩散状;皮肤、皮下软组织、舌骨和甲状软骨未见明显损伤、出血、骨折。 ⑴全身体表淤斑、皮下肌肉、内脏组织、黏膜和浆膜均弥漫鲜红色,横纹肌、心肌、平滑肌广泛不规则变性,符合一氧化碳中毒改变; ⑵上腔静脉回流征,脑、心、肺、肝、脾、肾急性弥漫淤血水肿,脑、甲状腺、肾上腺等内脏组织散在漏出性出血,符合器官组织缺氧性改变; ⑶全身皮肤散在大片红斑混杂水疱,符合1~2度烫伤改变,其中颈项部皮肤呈深2度烫伤,表面黑褐色推测为头发染发剂脱落; ⑷全身体表和内脏器官未见明显致死性损伤; ⑸外周血酒精浓度39mg\/100ml,右心血碳氧血红蛋白饱和度704%; ⑹“阴道试子”涂片和DNA检测结果不支持含男性生物组织成分。 本例死者符合一氧化碳中毒而导致全身器官组织缺氧性窒息死亡症状。死者本身的其他病变均较轻微,为与死亡无关因素。至于死者全身多处烫伤的情况,特别是死者颈部皮肤黑褐变色及其烫伤呈向胸部右下流注状扩散的现象,推测是死者处于无意识或丧失防御能力情况下所致。现场尸检照片显示,死者最初尸斑主要分布于躯体前部,提示死者是俯卧位死亡。 接着,林栗将目光移向意见书后面附上的现场拍摄的照片。 呈现在林栗面前的是一具光洁的女性尸体,脖子部位挂着水珠,脸面朝下靠在浴缸的边沿上。不得不说,如果不是一具尸体的话,这具美丽的女性胴体在生前会是多么的诱人,肌肤柔软嫩白,身材凹凸有致。她的后脖颈上有个明显的黑色印迹X,像两条交叉的剪刀形状;靠近下嘴唇的皮肤破裂,露出里面红色的肌肉,这是持续不断的水温烫伤所致。热水器的开关仍然打开着,喷头靠着死者的下巴顺着脖子往下下方继续流着水。她的表情很安详,没有任何痛苦。 “你们到达时,煤气罐中的煤气还在燃烧吗?” “煤气好像快要用完了。”古树青说道,“不过,经过尸检和毒化检测,她的确死于煤气中毒。” “准确地说,是一氧化碳中毒。”林栗纠正道。 “在这种地方,两者有区分吗?” “有。”林栗说道,“一氧化碳无色无味,人们很难觉察,空气中有一定浓度的一氧化碳时人往往感到呼吸因难,但有所发觉时,也许人已失去自救的能力,所以人一旦一氧化碳中毒基本上难逃厄运。但煤气不同,有很大的气味,容易让人产生警觉,反而难以让人发生中毒事件。” “由于关闭窗户,空气不足,煤气燃烧不完全才会产生了大量的一氧化碳吗?” “很多人是这样认为的,煤气燃烧不完全是因为空气中的氧气不足,但事实上,氧气的不足,是有可能会导致极少量煤气没有经过燃烧而直接排入室内的。你可以想象,如果煤气罐中的极少量煤气进入浴室,受害者多多少少会闻到煤气味而不舒服,从而产生脸部表情上的变化。但是,你看!死者死得很安详,脸部的表情非常的坦然,甚至陶醉在洗浴带来的感官愉悦之中。” “就是说,不太像煤气中毒?” “凭着意见书中的图片,我无法说清一氧化碳中毒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栗指着图片中死者尸体被烫伤的部位说道,“你注意到这里了吗?” “水温很高。我明白了,如果能达到烫伤皮肤的温度,说明这样的水温不适宜洗澡。” “对,矛盾就在这里。死者的表情很安详、很陶醉,说明死者生前在一种心情完全放松的状态下吸入了一氧化碳而中毒死亡。你知道,按照常识,在淋浴之前,如果我们对水温不能确定的话,通常首先要用手去试水温。一旦水温不合适,就把水温调节到合适为止。但是,死者的表情很奇怪,加之上半身的皮肤很光滑,这一切显示死者似乎进入了淋浴的状态之中,而且正在享受冲浴所带来的快乐。” “这是不是意味着,洗澡时,死者突然之间吸入了大量一氧化碳,而且洗澡时的水温绝对不会达到烫伤皮肤的程度。” “不,她在准备淋浴之前就死了。皮肤光滑可能是死者死后,喷头的水不断冲洗身体表面的结果。” “什么?” “注意她的头发,部分是干燥的。再看看她的脚背和小腹,有些地方似乎没有沾着水。” “难道说,一氧化碳另有来源?” “很有可能。不过,要说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得需要找出新的证据。” “这么说来,有可能是他杀喽?” “是他杀还是自杀,得由你们警方下结论。我们法医只根据现场搜集到的证据,分析现场可能发生了什么样的情况。” “如果是他杀,那得在案发时间有凶手进入现场才对。可是,我们的调查结果基本上排除了这种可能性。” “基本上?”林栗望着古树青,很显然他不满意这种说话的口气。 “我们的调查结果是这样的:几个要好的女性朋友在一个酒吧里喝酒,到了凌晨1点,因不堪酒力,朱樱梅说头痛,要提前休息,林晓婷便给了朱樱梅房子的钥匙,让朱樱梅先回去。朱樱梅回去之后,林晓婷还和她通过一次电话,以确定朱樱梅是否回到住处。凌晨3点,林晓婷头重脚轻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就睡了,甚至没有脱外衣,迷迷糊糊地从3点一直睡到早上8点,没想到,令她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那晚没有其他人进过林晓婷的住处吗?” “有。” “前一天晚上8点,在林晓婷和朱樱梅离开房间之前,煤气公司送煤气的人进过林晓婷的浴室。凌晨3点,因为林晓婷喝得太多,一个叫许雅玲的女孩子送她回家睡觉。” “朱樱梅大约什么时候死的?” “在林晓婷回住房之前。” “她们进入房间时,没发觉房间有什么异常吗?” “许雅玲送林晓婷进到卧房,扶她上了床就离开了。而林晓婷因着醉意马上进入了梦乡。所以,当时房里发生了什么,她们根本不知道。” 12月22日下午1点,滨海公安法医大楼三楼的中心会议室。 大家围坐在一张长方形桌子周围,每人手里拿着一份案卷资料复印件,大家都把目光聚集在威尔斯先生身上。 威尔斯先生是美籍华人,祖籍台湾,一双炯炯有神的眼扫视一眼周围的人,“这个案子是谁负责的?” “我。”古树青站了起来。 “根据司法检验报告,诊断死者死于一氧化碳中毒事故,那么,这件案子还有什么疑点没弄清楚吗?” “是这样的,死者的母亲抓住死者脖子上的黑色印迹不放,认为这是一起他杀案件。” “你们在鉴定书上不是给出分析结论了吗?可能是头发上的染色剂脱色造成。” “是的,我们给出的是一种不太确定的分析结论。死者家属认为,这不符合实际情况,因为她女儿的头发是黑色的,根本用不着染黑。” “那么,你们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分析结论?” “死者生前喜欢把上边的头发染成黄色,后来有人说头发上黄下黑不好看,死者决心又把黄色染回黑色,我们在美发厅的调查证实了这一点。只是,染发这段时间死者一直住在外面,并没有回家,死者父母并不知道这些情况,所以他们才矢口否认。” “现场有没有搜集到其他有效的证据?” “没有。” “死者一氧化碳中毒期间有没有其他人进入过浴室?” “没有。”古树青解释道,“死者发生事故的房间位于楼层第七层,如果属于谋杀,必定有凶手进入室内,而且还得经过小区大门口的保安亭。” “你们认为是一次意外的死亡事件?” “是的。我们想听听您的意见。因为我们无法解释死者脖子上的黑色印迹。” “很遗憾,我一时也无法做出让你们满意的回答,因为意见书上呈现的证据不够说明这个现象。关于黑色的物质,你们有做过成分分析吗?” “因为我们不知道黑色成分有什么,一时无法采取合理的分析手段判别。有人怀疑皮肤中渗进了某种重金属成分,我们做了电子能谱分析,否认了这一说法。” “没有解释不了的原因。如果不能解释,那只是因为物证不足而已。”威尔斯先生端起放在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说道,“先暂且搁下皮肤上的黑色问题不谈,我想就其中的一个鉴定内容提出质疑。鉴定意见书提到死者全身多处烫伤,且烫伤呈向胸部右下流注状扩散的现象,推测是死者处于无意识或丧失防御能力情况下所造成,那么,当时死者洗浴时,水温是多少,你们有没有测量过?” “71℃。” “人体最高耐受的水温是40~45℃。人体的正常体温是在37℃左右,一般的情况下,水温在40℃左右(38~45℃)时人体感觉是比较舒适的。温度在35℃左右,人体皮肤产生温觉;温度超过45℃时,皮肤产生热甚至烫的感觉;温度达到47℃时,皮肤有烫伤灼痛感;温度大于50℃时,就会烫伤形成水疱;如果60℃水温接触人体皮肤一分钟,就会造成Ⅲ度烫伤。冬天,在许多人看来,能够洗一个热腾腾的热水澡是一件很快意的事情。但是,如果水温太热,不仅让心脏产生高负荷,而且皮肤会变得异常干燥,毛细血管也会爆裂。所以,死者洗浴时水温调这么高不太正常。” 侦探大师的眼光果然非常敏锐。林栗想道。其实他看鉴定意见书时,也对这一点产生了疑问,今天听威尔斯先生这么一分析,林栗不觉佩服威尔斯先生对问题的洞察力不同于一般。 “我们认为死者是失去意识后被烫伤的。”市公安法医说道。 “我同意你这个观点。不过,有没有可能一打开热水器死者就晕倒了呢?” “这个……有可能。”市公安法医用一种不太肯定的语气回答道。 “是吗?”威尔斯先生说着,扫视一眼周围的人。 一片寂静。 “我认为死者打开热水器不会马上产生大量一氧化碳,除非有别的异常现象存在。”林栗说着,站了起来。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威尔斯先生侧转脸,注视着坐在角落里的林栗。林栗的头发看起来有点凌乱,但脸上的自信却不容人置疑。 “为什么?” “人体中毒的程度取决于空气中一氧化碳的浓度与接触时间。在室内通风不良的情况下,室内空气中一氧化碳浓度大于001%时,才会造成一氧化碳中毒,但接触这么低浓度的一氧化碳短时间内也不会中毒。但若一氧化碳的浓度超过05%时,即使吸入1~2秒也可引起严重中毒。要使浴室内的一氧化碳达到这么高的浓度,显然要燃烧一定量的液化气,这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做到的。因为在室内密闭情况下,液化石油气燃烧时首先会消耗掉一部分氧气,只有当氧气不足时,继续燃烧才会产生大量一氧化碳。因此,从开始燃烧至积聚到致命的中毒浓度有一个缓慢的过程。而平常生活中发生煤气中毒的案例都有相同的特点,如连续洗澡时间过长,浴室通风透气条件差等。但从现场拍摄的图片可以看出,死者洗澡的浴室空间比较宽敞,短时间内发生一氧化碳中毒几乎很难。但是尸检和血红蛋白饱和度的检测结果却证实死者确实死于一氧化碳中毒。而且,从死者的脸部表情来看,非常安详,没有任何痛苦或其他不愉快的表情。因此,我推测死者是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突然之间吸进了大量的一氧化碳。”林栗提出他的分析观点。 威尔斯先生用一种赞许的目光看着他,“依你的分析来看,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呢?” “正常情况下,人在开了热水器的旋钮之后,必然会调好水温才开始洗澡,天气越冷,水温调得越高。这是因为从喷头流出来的水在抵达我们身体之前,要经过一定距离的冷空气。为此,我特地查过滨海市11月16日的天气预报,白天气温为16℃,晚上为10℃。我认为,71℃的热水从喷头到达皮肤表面至少不会低于60℃,而死者在洗澡时是决不会选择71℃的水温的。根据这点,只能假设死者在没有来得及调好适当水温之前就已因吸入一氧化碳而昏倒。这样的话,可能有这么几种情况:第一,她把热水器打开,并没有去调节水温,先去做别的什么,等她来调节水温时,浴室内已经产生大量一氧化碳了;第二,死者进入浴室内时,里面已积聚有大量一氧化碳,由于一氧化碳无色无味,不管哪种情况,死者一时都难以觉察,因而在她打开热水器的瞬间就昏倒了。” “很可能房主出门时,没有及时关闭煤气开关?”另一个警察提出疑问道。 “不。如果仅仅是煤气罐中的煤气泄漏,气味很大,反而让人产生警惕,不会轻易发生煤气中毒。” “嗯,按你的分析,一氧化碳很可能另有来源?”威尔斯先生提出疑问道。 “是的,死者吸入的一氧化碳很有可能不是来自煤气不完全燃烧的结果。” 全体人员怔住了。林栗提出这样的观点,等于要把滨海市公安局的结论全部推翻。因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就绝对不是一次单纯的煤气中毒事故了。 “你的分析虽然有道理,但这只是推理,得有证据。”威尔斯先生说道。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死者打开热水器之后,因为身体状况的某种原因晕倒了,在她昏迷时不断吸入一氧化碳,最终因一氧化碳中毒而死亡。” “可是,病理检验结果显示死者除了一氧化碳中毒的症状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器质性的病变状况,这意味着死者生前身体非常健康,突然晕倒,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古树青说道。 “要解开这个谜,或许死者皮肤上的黑色成分能帮助我们找到答案。” “你认为黑色物质会是什么东西造成的呢?” “很可能是银质类的首饰品。其实,不难看出,这个形状与一些项链下的X形纯银吊坠非常相似。” “死者生前戴过纯银吊坠吗?”威尔斯先生转向公安法医。 “没有。她脖子上戴的铂金项链在她洗澡之前已取下放在睡觉的房间内,我们公安法医勘察现场时仍然还在。” “如果有纯银吊坠,现场怎么会没发现呢?”有人问道。 “我认为有人拿走了死者身上的项链吊坠。” “你为何断定一定是银质项链吊坠造成的呢?” “就金属本身而言,能使皮肤表面形成黑色的通常是重金属离子,而能戴在人身上做装饰品的一般只有银或金这两种金属,但接触金不会使人体皮肤变黑。这样一来,根据脖子上的黑色印迹,可以完全推断是接触了一个X形银项链吊坠造成的。” “有根据吗?” “有。这个过程我可以写出来。” 林栗说着,走到前面的黑板上,用一支黑色的白板笔一边画着在皮肤上形成黑色物质的简单流程图,一边解释道: “第一步,银器表面生成的氧化物接触到酸性热水(煤气燃烧生成的二氧化碳溶入水中)后发生溶解成为银离子,随着水流从项链吊坠呈X形滴到脖子部位的皮肤上。 “第二步,银离子渗透到皮肤表面,与组织中的蛋白质上的硫形成蛋白银,呈现黑色。 “第三步,被去掉表面氧化银的项链吊坠表面由于暴露在空气中,加之较高的水温,其表面的银又会与空气中的氧作用形成新的氧化层,而新的氧化层很快又会被流动的酸性水溶解带走。这样的过程不断反复,最后终于在皮肤上形成了我们看到的黑色印迹。从现场拍摄的照片上可以看到,含银离子水流经多的地方,黑色程度大。” “你是凭想象推测出来的吗?” “不,我有动物实验依据。”林栗回道,“我用一块新鲜的猪肉和纯银X形项链吊坠饰品模拟现场取得了皮肤上的黑色印迹,然后对黑色皮肤进行了银离子的含量分析。分析银离子必须要用到一种叫做石墨炉原子吸收的仪器,用电子能谱只能分析1%以上的金属含量,无法用于组织中痕量元素的分析。实验结果证明,呈黑色的皮肤每克组织含银量165纳克,而附近没有呈黑色的皮肤则每克组织含银量仅只有5纳克,两者相差33倍。这足以说明,黑色的物质是蛋白银造成的。我认为,在本案中要弄清楚银项链吊坠为什么在死者洗澡时会戴在脖子上,后来又怎么不见了,了解这一点对本案的侦破至关重要。因此,我觉得首要的是要寻找到这条银质项链吊坠的来历和下落,这或许对死者一氧化碳中毒死亡之谜有所帮助。” “这么说来,还是有人进去过现场?” “不排除这种可能。” “可是,如果有凶手进去,难道隔壁的邻居听不到响动吗?” “703房隔壁是毛坯房,至今没有人居住。即使有人住在隔壁,未必就会知道死者的房间进去过一个人。” “嗯,说实在话,我是第一次遇到这类型的案例。”威尔斯先生朝着林栗微微一笑,“我觉得他的分析有一定的道理,如果再搜集更多的物证,或许就能真正说明案情。” 第二章 放火疑云 法医林栗推断朱樱梅洗浴时戴过一条银项链。警方调查得知朱樱梅在临死前和一个叫严晓冬的人通过电话,这时却突然传来严晓冬在火灾事故中丧生的消息。 那么死者生前到底有没有戴过银项链吊坠呢?威尔斯先生认同林栗的分析意见,觉得这是一个侦查方向。 威尔斯先生走后,滨海市公安局立即派警员进行重新取证工作。自从浴室出事后,由于害怕,林晓婷在幸福小区2栋临时租了一个房间居住,连续一个月不敢住进1栋703房。此外,她还请人将703号房浴室里的墙壁和天花板重新粉刷了一遍,所有角落还喷洒了三遍消毒水。按她的意思,要将房间里的晦气全部清掉。这样,现场环境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要检验林栗的推测是否正确,唯一可行的办法就只能对死者的黑色皮肤取样分析。分析的结果,黑色皮肤组织的含银量比一般正常的皮肤组织高出60多倍。这一结果基本上印证了林栗当初的推测,死者的皮肤可能接触到了银首饰。 既然死者皮肤呈现黑色的原因找到了,接下来的问题便是设法找到银项链吊坠(假设现场真的有银项链吊坠)。只要找到银项链吊坠的下落,那么,林栗推测的一切会得到进一步的证实。 但是,让人困惑的是,银项链吊坠会到哪儿去呢?假若朱樱梅死亡期间没有外人进来,银项链吊坠一定仍会在她身上,这样的话,唯一有机会从她身上摘走银项链吊坠的人当然是林晓婷。然而,林晓婷断然否认了这点,并且声称她从未看到死者生前戴过银项链。这样一来,要合理说明是意外死亡还是他杀,必须得找到更多的证据来证明。 警方调查到事发当晚,林晓婷于凌晨2点40分离开酒店,酒店老板证实了这点,离开时林晓婷略有醉意。林晓婷在临走之前大约凌晨2点时和死者通过电话,也就是说,朱樱梅死亡时间至少发生在凌晨2点之后。 林栗找来了古树青首次到达现场时和林晓婷的对话记录,他主要想看能不能从对话内容中找出对案发现场取证有帮助作用的信息。 以下为对话内容: 古树青问:“你最后和朱樱梅见面是什么时候?” “我昨天晚上在华夏路极乐酒吧和朋友们一起吃夜宵喝酒,朱樱梅当时也在。今天凌晨1点左右,朱樱梅坚持要回去,说她不能继续再喝酒了,我便给了她钥匙,让她去我家睡,因为她住的地方离酒吧很远,我担心路上不安全。” “她回到你的住处大约是什么时候?” “从酒吧步行到我的住所大约要半个小时吧。我本想用车送她,她坚持一个人走回去。” “朱樱梅以前有借宿过你家吗?” “嗯……有过。” “她经常在你那儿借宿吗?” 林晓婷略略迟疑了一下,才回道,“是的,有过几次。她家里条件不是很好,开支能省则省。” “她家里条件不好吗?” “她有个哥哥,12年前死了,她父亲做下井工时又不小心从运煤车上摔下来,造成腿脚残疾。她想打工挣钱养自己的父母。她有时还说,宁愿露宿街头也不愿回家。” “为什么?” “她的家处于荒无人烟的山上。她父母是守林员。” “你是什么时候回到你的住所的呢?” “凌晨3点,我喝多了,回家就睡了。” “喝多了?” “是的。” “你自己一个人开车回去的吗?” “我打电话叫许雅玲开车送我。我回去后睡到上午8点,起床后才发现朱樱梅死在浴室内。” “你能描述当时的情景吗?” “当时的情况是:浴室连接客厅的门是关闭的,浴室连接厕所的玻璃推拉门半开。我发现时,朱樱梅赤裸全身倒在浴缸边沿,当时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失去了好一会儿意识,之后我慌忙走到门口想叫邻居帮忙,这才知道隔壁房没有住人。于是,我回身壮起胆用手去拍打朱樱梅的脸,没见她有任何反应,一摸她身上,冰凉冰凉的,手都已经硬了,我便确认朱樱梅已经死了。于是,我拨打了110。” “你当时有没有动过现场其他东西?” “因为头脑昏沉,在洗脸盆里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一下脸。” “你朋友的死亡现场周围有无异常的现象?” “我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只是在警察赶至我住处时,发现我厨房内的燃气热水器仍开着火,但火已经很小了,经警察提醒,我才关掉了燃气热水器管道煤气的进气阀门!” “你们认识多久了?” “大概半年时间了吧。” “半年?” “是的。” “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母亲介绍来的。” “你母亲?” “大概她母亲认识我母亲吧,想通过我为她介绍一份工作,就是这样的。她第一次见到我时说,在没有找到工作之前,想在我这儿住一段时间,我答应了。” “出事前,她找到工作了吗?” “她在一家叫步步高的超市当收银员。” “找到工作后还是和你住吗?” “没有。她和别人合租了房子,只是偶尔来我这儿住一晚。” “那么,这条铂金项链是她参加工作以后买的吧?” “是吧。” “是买的吗?”古树青的口气加重了。 “不不,她说是别人送的。”林晓婷脸上出现一丝慌乱。 “你知道是谁送的吗?” “这是人家的隐私,我怎么好意思过问呢?”林晓婷重新恢复了镇静。 “关于这件事,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就是……就是……我发现她的手机里有一条信息,不知道与她的死有没有关系。” “手机吗?拿来我瞧瞧。” 笔录中记录,手机里存有一条发出的短信,收信的手机号码是139××××××××,时间显示为11月13日,内容为: 当我把最后这条信息发送完毕,对你的感情也随之而尽。心伤了一次又一次,情经不起这样的透支。谢谢你在那段最灰暗的岁月陪我一路走过。也许念念不忘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吧,要不何必放下少女的矜持一次又一次发送我的思念?可是,在今天,你的冷落浇熄了我的热情,你的犹豫动摇了我的坚定。娇艳的花朵经不起风雨,美丽的冰雕见不了阳光。此刻,当我回忆和你一起的情景,心里沉静如水,再也激不起一点涟漪。 “139××××××××这个号码是谁的?” “一个叫严晓冬的人。除此,那晚2点过5分时,朱樱梅还和这个号码通过一次电话。” 古树青打开朱樱梅手机的通信记录,果然里面有与139××××××××手机号码的通话信息。古树青立即用手机拨打了这个号码,发现该号码无人接听。 “严晓冬是谁?” “我只知道他是墉湖镇的。” “朱樱梅生前向你提到过这个人吗?” “是的,她说,有一次她父亲下井拖煤,在上一个陡坡时,运煤车不知怎么翻倒了,压在朱樱梅父亲身上,是严晓冬及时救了她父亲。因为这件事,她父亲把严晓冬介绍给她认识了。不过,严晓冬好像对朱樱梅没有好感。” “你怎么知道?” “听她说的,她说她来城里找工作主要是逃避她对严晓冬产生的感情。” “为什么?” “因为她父亲把严晓冬看做自己的儿子,经常带他回家。由于严晓冬对她无动于衷,她受不了这种刺激,于是才离开家到城里来。但是她说,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却总是装着严晓冬。” “因此,你猜测这件案子是因为朱樱梅想不开,开煤气自杀?” “嗯。” “短信内容不能说明什么,只能说她有自杀倾向,但不能作为办案的依据,警方看重的是证据。当然,就20来岁的年龄来说,不排除出于一时的情感冲动,做出不理智的行为。”古树青将手机递给林晓婷,“你确定朱樱梅是因感情问题而自杀吗?” “嗯。”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要自杀的话,死者为什么要将自杀的地点选择在自己的朋友家里呢?” “我是看了手机短信内容之后才产生这种猜测的。” “如果朱樱梅确系自杀,你作为她的朋友,应该可以觉察出朱樱梅生前表现出哪些异常的行为,哪怕是一些蛛丝马迹。” “我们虽然是朋友,但结识的时间很短,彼此不是很了解,而且平时来往也不多。不过,从我的接触来看,我没看出朱樱梅的表现有什么异常,也从来没有听她说过厌世之类的话。但是,就算朱樱梅平时表现出有自杀倾向,我说出来,别人会相信吗?就比如我说,朱樱梅是开煤气自杀的,你说别人会相信我的话吗?如果由我说出来,只怕跳进黄河也难洗清了。” “你们调查过严晓冬和朱樱梅最后一次通话的内容吗?”林栗看完笔录后问道。 “我们到现在还没找着严晓冬本人。”古树青回答道。 “什么?” “严晓冬住在墉湖镇的峡谷庄,平时在一家私人煤矿上班。但几乎在朱樱梅死后的同时,他跟煤矿老板结算了工资,不在那上班了。有人说看到他进了柚木市,从此好像从墉湖镇消失了一样,没有人再看到他了。” 柚木市是滨海市辖下的一个县级市,从滨海走高速,坐大巴大约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而墉湖镇是柚木市下属的一个乡镇,位于偏僻的山区。 “严晓冬会与朱樱梅的死有关吗?” “之前因法医说朱樱梅死于一氧化碳中毒,属意外死亡,就没往他杀方面考虑,这样,关于严晓冬与朱樱梅之间的事,也就不在我们的重点侦查范围之内。现在看来,严晓冬是一个不可忽略的人物,查清那晚他和朱樱梅通话时说了什么,以及他人到底在哪里显得十分重要。” 古树青接着问道:“你认识许雅玲吗?” 林栗摇了摇头,接着说道:“难道说,她是你们的怀疑对象吗?” 古树青笑道:“目前没看出她有这方面的嫌疑。她是一个记者,与朱樱梅以前根本不认识。” “不认识不能成为她没有作案的理由。” “林晓婷说,许雅玲送她进卧房时,她一头倒在床上,虽然头脑有点迷糊,但许雅玲在房间走动及出去时关门的声音她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她可以肯定,许雅玲没有进过其他房间,包括浴室。临出门时,她清晰地听到许雅玲用力关上门的声音。”古树青拍拍林栗的肩膀说道,“所以,老同学,虽然你的模拟实验验证了黑色皮肤组织的银含量比正常皮肤组织多出几十倍,但死者身上真的存在你所说的银项链吊坠吗?” “我觉得我的实验推理没有错。错的是你们警方没有及时在现场取到足够的证据。” “也许吧,因为当时的情景让大家怀疑死者仅仅只是死于煤气中毒,当然也就有可能忽略其他细微的异常现象。既然你的分析否认了这是一起单纯的煤气中毒事件,我们会继续调查。”接着,古树青神秘地一笑,“对了,有件事我差点忘了告诉你,有美女想认识你。” 林栗咧咧嘴没有吭声。古树青不止一次拿这个话题调侃他了,只因为高中全班30个男同学就他一人还没有和哪个女人牵过手。原因很简单,林栗个头不高(才167厘米),长相一般。 “我说的是真的,她还主动提出约你明天晚上7点在香格拉酒店见面。” 林栗耸了耸肩,对古树青的话不以为意。 第二天,林栗还在床上,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将他吵醒了。醒来的林栗感到特别冷,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手打开室内的日光灯后,拿起床边的电话机话筒。 “谁啊?” “是我,沈乐琪。” “沈老师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林栗立即换上一种温和亲近的声调。 “墉湖镇前天晚上发生一起包含人员伤亡的火灾事件,我们明星司法鉴定中心接到被害人家属的委托,要求派法医到现场勘察火灾真相。请你立刻动身前去墉湖镇。” “是。” 林栗放下话筒,看向墙面上的石英钟,不禁怔住:6点半?他心想:糟了,通往墉湖镇的班车每天只有两班,最早的班车于早晨6点50分出发,第二趟班车要等到下午2点30分。 林栗一把抓起散乱在床边的衣裤迅速穿好,顾不得洗脸漱口,一只手从橱柜里取出一个冰冷的面包塞进嘴里,另一只手抓起法医外出专用的工具背包箱便出门了。 时值冬季,北风凛冽,天气又湿又冷。林栗本想打车赶去汽车西站,但大街上来往的行人和车辆非常少他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下雨,街面上的低洼处有了积水,这使得他比以往正常的走路速度又慢了很多。细碎冰凉的雨滴扑在林栗脸上,经北风一吹,瞬间吸走了他体表上的大部分热量,打了一个寒战后,他索性将衣领竖了起来。 匆忙中竟忘了带一把雨伞出来。林栗拍拍脑袋苦笑。 当林栗最终来到汽车西站时,他发现通往墉湖镇的班车刚刚驶上公路,正徐徐开往城外。 “等等,等等。”林栗扯开嗓门在后面使劲地喊道。 汽车的马达声以及车内乘客们的说话声淹没了他的叫喊。 要不是倒霉的天气,他一定能赶上班车。林栗心里一边嘀咕着,一边转身往城区方向走。现在只能花高价叫出租车进墉湖镇了。他想。 一辆红色的小车从身旁飞速擦身而过,高速运动的车子带起一阵气流,形成一股强大的冷气向他袭来。林栗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突然,红色的小车在他前面不远处停住。接着,从驾驶室探出一个女子的脑袋,长长的刘海垂柳般地从车窗飘了出来,发际的末梢略略向上卷曲。 “嘿。”女子向他打了一个招呼。 林栗迟疑着走过去。 “喂,你是法医吗?”待林栗到了面前,女子向他问道。 林栗一愣,“你怎么知道?” “听古树青先生说,墉湖镇发生了一起火灾事故,并且牵涉到一宗命案,今天会有法医去现场,我猜想就是你了。” “我脸上写着法医两个字吗?”林栗的脸上浮出一丝自嘲。 “进墉湖镇的人一般为村民,而且大多随身带着大包小包或是纸箱,身上的衣服和头发都不太干净,走路时神色匆匆,四处观望。而你从容的气质和整洁的外表很能说明问题,一看就知道你是在城市生活时间不算短的人。而且,你手里提着的工具箱也说明了你的身份不同一般。”女子接着问道,“请问,你是叫林栗吗?” “是。”林栗惊讶得快合不拢嘴了。她不但知道他是一个法医,而且还知道他叫林栗。 “上车吧。”女子改用一种柔和的口气说道。 “上车?”林栗以为听错了,一时愣在那儿没有动。 “对啊,你不是要到墉湖镇去吗?” “你要载我去?” 女子没有回答,而是走下车,打开车座后门,“请吧。” 上了车后,看着驾驶座旁边摆放着的采访包以及摄影器材,林栗试探着问道:“你是新闻记者?” “no。” “你是?” “一个杂志的专栏写手。” “我要怎样称呼你才好呢?” “叫我许雅玲。”女子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 “原来你是林晓婷的朋友。”林栗想起朱樱梅那件不可思议的案子。 “是。” “你去墉湖镇采访吗?” “嗯。” 林栗坐在后座靠右边的车门旁,这样的角度恰好能将许雅玲的侧面纳入视线之内。 整体看来,许雅玲十分美丽性感,只是她的目光不是很清澈,隐约之间透出几分阴郁之气,让人略感到冷意和不太友好。不过,漂亮的女孩样子大多有点冷漠,这是他接触过许多女孩后得出的结论。 出了城郊,进入崎岖不平的山区公路,车子颠簸着,将许雅玲的刘海震得在额前飘来荡去,这番情景使他想起电影女明星范冰冰的娇媚神态。 咚的一声,林栗的头猛地撞向前面的座椅背,他睁眼看去,不知许雅玲何故紧急刹车。 “车子出毛病了吗?”林栗关心地问道。 “没有。”许雅玲注视着前方,用眼角余光瞟了反光镜中的林栗一眼,嘴边浮出一丝淡淡的坏笑。 林栗的脸刷地红了。 这时,驾驶台上一部廉价的诺基亚旧手机发出了来短信的声响。 许雅玲伸出手将诺基亚手机拿起来,“这部手机的主人,或许你已经知道,她叫朱樱梅。” “是上个月发生煤气中毒死亡的那个年轻女子吗?” 许雅玲点了点头。 “手机怎么到了你手里呢?” “我最近打算写一篇有关人为什么要自杀的分析文章。因此,我向林晓婷要来了朱樱梅的手机,因为里面的短信内容含有这方面的信息。” “这样呀。” “林晓婷被朱樱梅的父母闹得哭了好几次,精神快崩溃了。我想,要是你能为她洗脱这次冤屈,说不定她会感激涕零呢。” “为什么?”林栗不以为然,因为从古树青和林晓婷对话的记录分析,他并没有从林晓婷身上感受到她蒙受了不白之冤的感觉,相反,林晓婷像是在极力掩盖着什么。 “朱樱梅父母一口咬定朱樱梅皮肤上的黑色印迹是凶手所为,偏偏警方又不能说明原因。林晓婷陷进这件案子快疯掉了,到处躲着朱樱梅的父母。” 这事确实有点麻烦。林栗想道,明明用实验证明了黑色印迹是银项链吊坠的印迹,可偏偏找不到它的下落。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希望警方能够找到严晓冬了。 “你听说墉湖镇的火灾烧死一个人了吗?” “是的。” “我大前天上午在柚木市还遇到过他,没想到,才隔一天他就被烧死了,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你认识被烧的死者吗?” “认识,他叫严晓冬。” “什么?”林栗惊讶得几乎要从车上站起来了。 “你怎么啦?” “没什么。”林栗像是身上扛着几百千克的重物,吃力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而意外。一位神秘的网友X从网上突然出现又神秘消失,QQ个人资料全部改写;紧接着朱樱梅一氧化碳中毒而死,其尸体却出现X的黑色印迹。这一切看起来好像有联系又好像没有联系。本指望从严晓冬身上找到突破口,然而严晓冬却被烧死了。 林栗的心里乱成了一团麻。他现在唯一期望的是,能找出那条银质项链来证明他的推测完全正确。因为只有这样,他的分析结果才会得到同行们及警方的认可。 许雅玲放了一首歌,这是一首林栗从来没听过的歌。那音乐,像在倾述一个凄凉的故事,让人听起来悲伤又心碎。 “你或许奇怪我为什么去墉湖镇吧?”行驶了一段路后,许雅玲又开口了。 “为了采访这次火灾事件吗?” “我对事故现场没有兴趣。” “哦?” “我感兴趣的是事件背后的故事。有些事件的发生看起来是突然的或者不可思议的,但这些事件发生之前,往往有着合理的量变过程。”许雅玲说道。 “你想调查火灾事件背后的隐性因素?” “不,我这次采访的任务主要是与墉湖镇12年前发生的爆炸事件有关。尽管这个事件过去很久了,但事件带给当事者的心痛和思考,到了今天仍然存在。” 所谓12年前发生的爆炸事件,是指在乌山岭峡谷煤矿发生的事。林栗对此事略有耳闻,但具体发生过程并不是很清楚。 从柚木到墉湖镇的路上,必须要穿过一座叫做纵树坡的高山。上了山后,有一个长长的下坡。下坡时,在一个路面很陡的地方,两旁耸立着两棵高大的茶树,其中左边的茶树已被折断,只剩下半截树干。 许雅玲在残树的树墩边来了个急刹车。车轮在地画出一条长长的胎痕,同时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啸声。 林栗正诧异时,许雅玲打开车门跳下去,蹲下身子,凝视着茶树的断颊。 冷风吹起她的衣角,飞旋的落叶飘过她的脸颊。 林栗打开车门,轻轻走到她的身边,“你怎么啦?” “嗯,这是2年前沈梅出事的地点。”许雅玲站起来,神情冷漠而悲伤。 林栗惊讶地看了看许雅玲,没想到她不但知道沈梅遇难,而且知道沈梅遇难的准确地点。 “你想了解整个详细过程吗?”许雅玲点燃一根香烟,眺望着远处的山峦说道。 林栗点了点头。 “2年前7月里一个闷热的中午,空气中散发着刺鼻的汽油和尘土味。公路上车辆虽然少了一些,但轰隆隆的噪声并未减少多少。这天墉湖镇派出所民警王福井从早上6点就在墉湖镇通往柚木市的方向开始值班了,因为那段时间乌山北岭有一个煤矿发生塌井事故,柚木公安局下了高度警戒的任务,所有进出墉湖镇的可疑人员和车辆都要接受盘查。从早上忙到中午,他已累得连动也不想动了。他把摩托车径直驶到公路旁边,停在一棵杨树的树荫下,走进路边的一家茶馆里。一辆出租车呼地从面前冲过,他懒得答理,只想找点水来解渴。 “可没一会儿,一阵尖厉的叫声在嘈杂的街道上猝然而起又戛然而止,像是被一阵重物撞击和玻璃破碎的声音打断。王福井迅速跑出茶馆,看到令人心惊的一幕:距他约70米远的地方,那辆出租车拐了一个几乎90度的弯,横过公路,冲至一幢建筑物的玻璃窗边。车子随后倒车时撞倒一个妇女,而路旁被车头撞倒的雨篷,又砸在窗玻璃上,打碎的玻璃撒了一地。一辆迎面而来的公共汽车在出租车前面。王福井挥手制止无效后,径直向出租车跑去。出租车像喝了酒的醉汉歪歪斜斜地又上了路,以疯一般的车速往进城的方向狂奔。 “出租车大约开到纵树坡时,发现对面的山脚下迎面开来几辆警车,便又掉转车头往回疾驰。当警车追上出租车时,出租车已撞上茶树,翻倒在山坡下了。警察费了很大劲才打开被挤瘪的驾驶室的门。他们看见沈梅趴在方向盘上,折断的操纵杆刺进她的胸膛;沈梅旁边歪着一个男子,已经昏迷过去了,奇怪的是,男子的手也握着方向盘。当时的情景不由得让人推测出这样的一个事实:出事前两人——沈梅和男子——正在争夺方向盘。”许雅玲吸了一口烟,然后向着空中缓缓地吐出一个烟圈。 “那个男子为什么会在车上?” 许雅玲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道:“沈梅旁边的男子名叫徐晓宝,沈梅和他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知道。没有证据,也没有目击证人,说明徐晓宝实施了犯罪行为。所以,这事法官无法定他的罪。 “救护车闻讯赶到出事地点,受伤的徐晓宝立即被送往医院。 “墉湖镇的所有目击者都证实,没有任何东西妨碍小车直行,没有任何可见的原因使得它必须绕过茶馆。有人说,他看见风挡玻璃后的驾驶室内人影晃动,两人好像在争夺方向盘;但另有人说,只是隐约感觉到小车驾驶室里的两个人靠得特别近,并没看到有争夺现象。一个过路人主动向民警反映,他听到女司机拼命地叫喊:‘滚开,坏蛋!’” “后来呢?” “医院的报告是:女司机死了。送到医院的徐晓宝不久成了植物人。但有人说,徐晓宝被送往医院之前,头脑还比较清醒,只是到医院之后,因为大脑里积血过多,抢救没有及时而不幸失去意识。有传言说,沈梅到民间采访12年前的爆炸事件,可能发现了事件背后有着鲜为人知的秘密;又有传言说她可能拿到当地某些掌权者插手煤矿利益的不利证据。总之,沈梅发生车祸后,这一切成了谜。” “也就是说,沈梅发生车祸并不是因为调查塌井的事?” “所谓塌井的事件,是因为下雨天发生山洪爆发,一家煤矿的采煤巷道涌进洪水,结果淹死一个矿工。沈梅不过借采访塌井这件事,顺便调查12年前的爆炸案而已。那一次事故,死了5个人,却没有任何相关的官方消息报道。” “既然属于非刑事的塌井事件,警方当时为何如临大敌?” “与地方政策有关吧。煤矿出现死人事件时,当地政府部门如果不及时安抚民众情绪,防止矛盾激发,很可能就会演变成恶劣事件。这样的话,上面会追究墉湖镇镇长和派出所所长的责任。” 林栗无语了,他生活在滨海这么久,居然对这样的事情毫不知情。至于沈梅遇难的详细经过,林栗也是从许雅玲嘴里第一次得知。他记得媒体关于这件事的所有报道,都只是提到“车祸”两字,却对发生车祸的过程讳莫如深。 “你可能没想到的是,沈梅的死很可能与这次火灾被烧死的死者严晓冬有关。” “什么?”林栗又是大吃一惊。 “沈梅最初进入墉湖镇时并没有遭遇什么危险或阻碍,这种情况发生急剧变化是在她到峡谷庄采访了严晓冬后。” “这样啊。” 许雅玲从驾驶台上的香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向林栗,“抽烟吗?” “不!谢谢。”林栗笨拙地摇了摇手。 许雅玲将烟头叼在嘴上,摸出打火机,点上火,轻轻吐出一口烟,将音乐关上,“我喜欢这种音乐。每当我去基层采访之前,我都要反复聆听这首曲子,它能让我产生震撼,使我在采访的时候能更加仔细地倾听那些生活在底层的人灵魂的呻吟。” 她说话时,冰冷的目光中夹杂着一丝狡黠的智慧,而她的脸部则呈现一种迷离而复杂的色彩。 10分钟后,两人到达墉湖镇。 墉湖镇是个很小的镇,位于柚木市北面山区的一个偏僻之处。穿镇而过的乌山河如一条白练静静地躺在建筑物的中间,弯弯曲曲。一个个用水泥砌成的鱼塘点缀其中。站在乌山上看,墉湖镇犹如浮在巨大的湖水上。墉湖镇因此得名。 火灾发生的地点为墉湖镇东头一所普通的民房,建在接近乌山脚下的一块狭窄的平地上,与街上密集的街区相隔大约1000米。这所民房后墙靠着山壁,前面为一条环形水沟,一座石拱小桥跨过水沟,将民房与对面的公路相连。公路旁停着一辆越野警车。周围一堆唧唧喳喳议论的人群,被墉湖派出所的民警驱赶到了下面的平地。三个从公安局来的警察正在门口向一位年轻女子询问有关火灾的情况。 年轻女子双手紧紧抓着旁边的门框,面容悲戚。年轻女子看上去最多不过23岁的样子,面容白净,十分清秀,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羽绒服,低垂着头,凄迷哀怨之中有几分人见人怜。泪水挂在她的眼角,水晶般的闪亮。脑际的发梢稍显凌乱,却丝毫不减她的美丽。 从他们的交谈中得知,年轻女子名叫严晓春,在这次火灾中丧生的严晓冬是她弟弟。询问情况的是滨海市公安局派来的法医和柚木市公安局派来的刑警。公安法医于昨天晚上到达柚木,住了一宿后今天早上天一亮和两位柚木刑警驾车来到墉湖镇。公安法医询问得非常详尽细致,专注得连林栗走到他身旁也没引起他的注意。当林栗开口向他作自我介绍时,瘦高个的公安法医只是从嘴里挤出一个“嗯”字,那神情表示已知道林栗的身份了。 “我来协助你们破案。”见对方不理不睬的样子,林栗加了一句解释。 “协助我们?”公安法医用狐疑的目光望了他一眼,接着用一种轻视的口气说道,“我们不需要任何人的协助。” 看来,公安方面根本没有向明星司法鉴定中心请求过法医援助,林栗立刻意识到自己成了多余的人。正当他考虑是否有必要离开墉湖镇时,他注意到了身边站着的严晓春。他猛地记起沈老师说要他来,是因为明星司法鉴定中心接了被害者家属的申请委托。 于是,他望向严晓春。严晓春沉浸在丧弟的悲痛之中,一时没留意到身边不安地站着的林栗。 林栗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市公安法医说了声“我们进去吧”,这才醒悟般地收起目光,悻悻地打算顺着来路回去。 “等一等,林法医。”后面传来严晓春嘶哑的声音。 林栗停下脚步。 “是我叫你来的。”严晓春走上来说道。 “你?”林栗明知故问。因为他的思想产生了混乱,既然叫他来,为什么又来了一个市公安法医。 “是的。”严晓春说道,“我要求你们司法鉴定中心派人来的。” “为什么?” “我弟弟出事的前3个月买了保险。” “公安法医是保险公司请来的?”林栗恍然大悟。 严晓春点了点头,“我得知弟弟出事前买了保险,在来墉湖镇之前向保险公司打电话询问能否先给部分赔偿,因为我实在没有任何经济能力来处理弟弟的后事。没想到保险公司立即拒绝我的要求,并声称他们要到现场调查火灾真相,所以……” “我明白你的意思。”林栗说道,“既然你委托我们司法鉴定中心来勘察现场,我就有责任帮助你。” 严晓春告诉他,她弟弟曾先后三次在保险公司为自己购买了赔偿总金额为91万元的人身意外事故保险和人寿保险,受益人均为她。火灾发生后,由于她的询问,立即引起保险公司工作人员的注意,他们担心这是一次骗保行为,便向公安机关举报,要求市公安局技术部门派人前往现场查探真相。 时间不容多想,林栗马上投入现场勘察。 死者的房子为水泥混凝土结构,地面除最里面的厨房和卫生间铺的是瓷砖,其余两间均铺的是实木地板。 由于起火发生在半夜时分,正值人们熟睡之际,加之起火地点与墉湖镇相隔一段距离,中间又隔了一个小丘,所以,什么时候起的火,没有人知道。第二天天亮,等到大家发现时,整栋房子几乎被烧成一片废墟。根据被烧的现状及与墉湖镇居民的谈话,市公安法医推断燃烧时间至少持续了6个小时之久。 进入房间后,尽管林栗见过不止一次这样的场面,但依然震撼不已。地板和横梁被烧塌,主楼和屋顶有部分垮掉。坍塌的床板上躺着一具被烧焦的尸体,尸体已经变形,像一个烧成焦炭的解剖学模型,骨骸外表被高温烧焦时的黑色物质所覆盖,整个骨架被天花板上掉下的东西撞散,与灰烬、碎渣混在一块,外表已完全无法辨认。 能供辨认的特征被彻底毁坏了。林栗想道。 铁床架下有一些不寻常的东西——煤球,虽然已被烧成了煤灰,但从形状上仍然可以辨认。触目惊心的场面证明了火焰的强度,也证明了当时的强风在往南吹。塌落的屋顶落在床板上,移开上面的东西,才可以看到全部松散的尸骨。 在躯体被大火包围的过程中,如果人体某个部位受伤,伤口会在火灾中早早裂开,使受伤部位的骨骼暴露在高温环境下,并在骨头中留下永久性的炭黑标记。被火烧死的人的另一个重要变化在头部。颅骨是一个封闭的容器,随着外部燃烧产生的温度不断升高,颅骨内的液体会达到沸点而汽化,压力随之增大。如果头骨受伤导致头骨产生小孔而释放里面的压力,死者的颅骨则可以保持完整,否则,头盖骨会爆裂成无数硬币大小的碎片。遗憾的是,被害者的身体被严重烧毁,成了一具焦炭骨骼,加上屋顶上垮塌下来的东西和其混在一块,要从尸体上寻找是否有严重烧开的伤处来证明火灾之前是否有他杀的可能性,这点很难办到。 寻找起火点位置的最佳物理依据是火焰燃烧后形成的v形痕迹图案,v形的顶点为起火点,因为火焰在燃烧时通常从起火点向外扩张。根据这样的原理,大家很快找到起火点是位于最东边厨房内的一个墙角,火灾从这儿开始,然后引燃另外两间房屋。 靠近起火点的墙角处堆集着燃烧后的残物,散落着金属及瓷类的厨具、铁制物品架子等,大部分都已经被从燃烧的天花板掉下的重物砸碎或压变形了,混杂在灰烬之中。市公安法医对起火点位置拍了照,然后指挥两个警察在着火点附近翻找着有用的东西。两位警察蹲下身子,费力地在那堆杂物中拨弄了大约10分钟的时间,找出一个铁皮制作的圆桶,容量大约能装5升的液体,桶壁一片漆黑。 毋庸置疑,这是一只装汽油的桶。大火从桶内的汽油开始烧起。 火场外围没有搜索到可疑的痕迹和物证。起火房间的电线比较完整,房间外的门窗没有受到损坏,说明火是从里边开始燃起的。 电线线路完整,电炉、电饭煲以及插座都处于断开状态,可以认定线路短路的可能性不高。厨房中烧火的煤炉上面盖着铁盖,说明此处不可能引起室内火灾。 有没有可能有人从外面扔进火种呢?但这种情况亦可以排除,因为靠近起火点的玻璃窗户关得很死。 第三章 美丽的女记者 是骗保自焚还是他杀事件,林栗展开了证据的搜索。其间,他认识了美丽的女记者许雅玲,得知12年前乌山北岭发生了一起5人死亡的爆炸案,而2年前一位女记者的离奇死亡很可能与调查这件事有关。 是外人进来放火吗?进入最里面的厨房得穿过前面两个房间,而死者就睡在进门的第一个房间,所以这种情况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 起火点在厨房,与死者的睡房隔了一个房间,只要死者不是睡得很死,在起火点的火焰向死者房间蔓延的过程中,应当有足够的时间让死者逃生。如果不是自杀,这实在令人难以理解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栗很小心地查看着每个房间没有被烧尽的地板缝,然后刮取表层的材料放在一个密封的盒子里,准备拿回去做残留某种引燃剂的可能性成分分析。因为像汽油类易挥发的可燃性溶剂泼到木制地板上时,会有一部分渗进地板缝之间,因没有得到充分的氧气与其反应而残留下来。 是死者自焚还是他人放火,这是林栗勘察现场后必须要回答的问题。 对于保险公司来说,从他们的最大利益化角度来看,当然希望事故属于死者骗保性质的有意自焚,而对林栗来说,他只要找出证据说明死者不是自焚就够了。 因此,地上只要目光能触及的每一样微小物品,他都不放过。在一个火焰不能到达的角落里,林栗如获至宝地拿起一根红棕色的头发。尽管这根头发目前不能甚至今后也不能说明什么,但是,只要现场出现与人有关的东西,都有可能包含着对了解案情有帮助的重要信息。 公安法医从一开始到现场检材收集,便始终眉头紧锁,没说过一个字。直到大约2个小时后,他才说了句“差不多了”,然后便和另两位警察开着警车离开了墉湖镇。 从一进入现场,严晓春就晕倒了。醒来后便号啕大哭,整个身子不断地抽搐,中途有几次差点又晕了过去,被在场的公安人员扶持着。 在此期间,她在滨海市中级法院上班的男朋友刘伟不断打电话给她,除了寻问现场情况如何,就是不断安慰她要坚强,不要让眼前的悲伤击垮自己的身体。他还说,他一处理完手头上的文件就过来,所有善后的事情请她不要担心,他自会一一妥善处理。 现场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开,只剩下严晓春兀自一人呆呆地坐在被烧毁的房间里。没有任何人对她说,这是一场意外还是一场谋杀。北风呼啸着从破洞的窗户穿屋而过,吹打在她那憔悴的脸上。一场冬雨下来,气温降到了1℃。尽管戴着手套,穿着棉鞋,可寒气仍然侵得手和脚钻心般地疼痛。 独自坐了半个多小时后,严晓春决定去乌山岭背后的峡谷庄。 沿着通往乌山北岭煤区的公路往上走,于半山岭往上左拐,便可进入一个较深的峡谷。一条青石板铺设的小道直达乌山峡谷的最底部,那儿坐落着一个小小的村庄。在她小时候的印象里,峡谷庄有纯净的蓝天、清脆的鸟啼、满眼的青绿;两条溪流环绕村北、村东,沿着绿树成荫的沟壑直流而下。过去,峡谷庄被外人比喻为“桃花源”。但自从乌山岭被准许私人开矿以后,村庄的上空开始飘浮着黑色的灰尘,溪水成了黄褐色的硫黄水,村民们的日常饮水成了困难,赖以生存的水稻和农作物也出现病态——枯黄、不抽穗,以及难以成熟。她父亲原本是一个黑发浓密的汉子,脸庞黝黑,眼睛明亮得像星星,笑时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但随着环境的恶化,父亲也一天天地憔悴下去。最后,父亲一咬牙从银行贷了款,也加入到乌山岭寻“金”的行列,希望改善峡谷庄村民的生存环境。谁知,一场爆炸事故让父亲和母亲永离了她。 如今,弟弟也离她而去。严晓春一边悲愤地想着,一边踉踉跄跄来到峡谷庄的村口。 下午的阳光,一点一滴漫过长满青苔的石阶,斜照在荒无人烟的屋墙上。她孤单地站在桑树的阴影里,呆呆地望着自家的房门——一幢极其普通的红砖瓦房。她仿佛看到父亲站在石阶上,用一种沉重而无奈的眼神仰视着天空。她还记得当她考上县城重点中学的消息传来时,父亲大手一挥,脸上浮着一种坚毅的男子汉表情,“春儿,你去读书吧。” 父母亲不在人世之后,弟弟突然变得成熟而懂事。他放弃了读初中,像山村里许多年轻人一样,上身打着赤膊,下身裹着白色的毛巾,头顶矿灯,毅然走向井下。但他不是为了糊口,也不是为了赚钱过更好的生活,而是为了让他的姐姐继续读书。 严晓春从怀里掏出一张五寸的彩色相片,端端正正摆放在自家房子大厅中央的桌上。这是她和弟弟唯一的合影。她凝神望着自己的弟弟,仿佛看到当年父亲大山般男子汉的神情,那含在嘴角上的微笑,那刚强不屈的眼神,原来是那么亲切、温暖,如今却让她如此心碎、悲痛。 她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涌出来,模糊了双眼,随后,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严晓春倒下时碰到了桌子,震得那张相片从桌面滑落到地上。 严晓春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一件黑色的皮夹克披在她的身上。林栗身着毛线衣,用捡来的枯树枝在地上交叉着架起了柴垛,上空腾起的火焰映照得他满脸通红。柴火垛上散发出的热量驱走周围的寒冷,满屋子的空气透着温暖的春意。 “是你。”严晓春感激地坐了起来。 “你醒了?”林栗用一根生锈的粗铁丝,拨弄掉柴垛下的柴灰,以使木柴能接触到更充分的空气。 “嗯。”严晓春问道,“林法医,我弟弟的死是……” “目前不能确定死因,要等对现场搜集到的所有证据进行分析之后才能得知。”林栗说道,“不过,你弟弟的死很可能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会是我弟弟自焚吗?” “这种情况不能排除。” “可是,我相信我弟弟不会这样做。” “哦?那么,你弟弟在死前买保险的动机就很难解释了。” “我爸爸妈妈死了之后,我们艰难地度过了12年。如今,我毕业参加工作了,他没有理由要这样做呀。就算他要骗保,也应当在12年前,不应在现在。而且,我弟弟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生命的人。” “你说的不无道理。可是,我们法医看重的是证据。当然,目前不能肯定你弟弟是否死于自焚,毕竟所有的物证还没有完全找到。而且,除了现场搜集到的物证,还得看公安方面的调查,看看那晚12点左右,是否有人靠近过火灾现场。” “那么,只有等你们的分析结论了。” 林栗想到朱樱梅临死前曾和严晓冬通过一次电话,便问道:“你弟弟生前谈过女朋友吗?” 严晓春摇了摇头。 “朱樱梅你认识吗?” “认识,她家在朝阳庄。不过,听说一个月前,朱樱梅也出事了。” “警方的调查表明,朱樱梅在临死前和你弟弟通过电话。” “这没什么奇怪的,她父亲挺喜欢我弟弟的。朱樱梅离开父母出外找工作时,她父母有什么困难都是我弟弟帮着解决,两人平时免不了要通信联络。你怀疑我弟弟和朱樱梅在谈朋友吗?” “朱樱梅的手机里,有发给你弟弟的短信。”林栗将短信内容复述了一遍后说道,“根据短信内容,至少说明朱樱梅喜欢上了你弟弟。” “那可能只是朱樱梅单方面的想法。至少,我没有听到弟弟提起过,也没有听到墉湖镇的人说过此事。” “这样啊……” 严晓春问道:“林法医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我来峡谷庄找一个人。” “找谁?” “一个叫严采儿的女大学生。” “严采儿?”严晓春脸上出现一丝惊讶。 “11年前,在省有关慈善机构组织的支持下,一些有爱心的人自发组织了一对一资助边远山区失学学生读书的活动,我的导师沈乐琪老师就是其中一员。但她不太信任那些扶贫基金会之类的慈善机构,觉得亲自把钱寄到失学儿童的手里才放心。为了资助一个失学的学生,沈老师亲自到墉湖镇的峡谷庄考察受资助者的家庭状况。从中学到大学,沈老师对这个学生的资助持续了整整9年。可是2年前,这个在读的女大学生大学毕业后突然失去联系。” “这个受资助的大学生就是严采儿吗?” “是的。这次我来墉湖镇峡谷庄,就是想了解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认识严采儿吗?” “不认识。老实说,找严采儿是我个人的主意,沈老师并不知道。” “为什么?” “2年前,沈老师与这个女大学生失去联系的同时,沈老师的独生女儿,一个优秀的记者,从墉湖镇的乌山北岭矿山采访回来时,路上不幸发生车祸,从此再也没能回到沈老师的身边。不久前,沈老师的爱人身患重病,也撒手离开了她。接踵而来的不幸几乎把沈老师的身体击垮了。” “你认为这个女大学生的失踪与沈老师女儿的死有关吗?” “不是。我是想告诉这个女大学生,有这么一位老师,9年来一直默默地在支持她的学业。在沈老师心目中,她把严采儿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关心,不但按时寄钱,而且时常打电话关心她的学业和进步。2年前她的亲生女儿丧生后,这种关心更加超乎血脉之间的亲情。她说,只有给严采儿多些关心,她才能在生活中感受到人间的温暖。这句话深深感动了我,我想帮沈老师找到这个女大学生。沈老师这么多年来支持着她读到大学毕业,这个女大学生一声不吭就消失了,是不是对沈老师有点不公平?至少,她应当跟沈老师说声谢谢。” 林栗忽然发现严晓春在抽泣、哽咽,忙惊声问道,“你怎么啦?” “我就是严采儿。”严晓春从随身带来的提包中取出纸巾擦拭着眼泪说道。 “你?”林栗咂了咂舌,说道,“沈老师至今还在惦记着你会不会因学费没有着落而不能大学毕业呢。” “谢谢沈老师的关心。”严晓春说道,“我早毕业了,在一家公司上班。” “这样啊。”林栗问道,“可是,你为什么停止接受沈老师的援助?” “其实,我从来没有接受过沈老师一分钱的援助。” “什么?”林栗吃了一惊。 “12年前,我弟弟放弃了学业,下井赚钱供我读书,并拒绝了沈老师的资助。后来,当地的民政部门将沈老师寄给我的钱转到另一个贫苦女学生的名下。可以说,我能读到大学毕业,完全依赖着弟弟在井下掘煤赚的工钱。这一切情况之所以没有及时告诉沈老师,是因为中学校长做过我的思想工作,让那个贫苦女学生以我的名义接受沈老师的援助,并还嘱咐我不要把此事告诉任何人。我想,反正都是资助穷苦学生,就默认了这件事。2年前那个女大学生大学毕业,才停止接受沈老师的资助。” 林栗愕然了。沈老师也许做梦也没想到,她真正要资助的对象,却从来没得到她分文援助。 “那个女大学生是谁?” “我不知道。”严晓春接着说道,“事情过去很久了,我以为这件事与我没什么关系,却没想到,沈老师仍然关心我的成长。这件事像是我在欺骗沈老师,我对不起沈老师。” 林栗从桌子脚下拾起严晓春晕倒时碰落在地的相片。相片中的年轻女子穿着红色的上衣,浅蓝色的短牛仔裙,一脸忧伤的神情。站在年轻女子旁边的是个戴着黑色墨镜的年轻男人,脸上戴着接近皮肤颜色的橡皮面具,眺望着远方,嘴角挂着一丝冷冷的笑容,是一种让人无法读出含义的笑容。 “这是你弟弟吗?”林栗朝相片中的年轻男子指了指。 严晓春点了点头,说道:“你对这副模样感到奇怪吗?” 林栗没有回答。其实他想知道严晓冬这副模样背后的故事,但又唯恐里面牵扯出一个令人心酸的过程。他实在不想让眼前这位年轻美丽的女子已经受伤的心灵再次遭受痛苦的折磨,哪怕只是轻微的触动。她心里受的伤够深了。 林栗起身将一碗烧好的开水端到严晓春的面前,“你喉咙嘶哑了,喝点水润润嗓子。” “谢谢。”严晓春接过碗,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觉得精神好了许多,这才将碗放到桌上,同时朝林栗感激地望了一眼。 林栗有着极其普通的年轻人面孔,不过,他脸上有一双第一眼便让人信任的目光,而他说话时和颜悦色的样子,很像她死去的父亲。 林栗站起来,“我得先回墉湖宾馆和沈老师网上取得联系,汇报一下这边的情况。” 说罢,林栗转身走出房屋。 “等一等,你的衣服。”严晓春拎起自己身上的黑色皮夹克。 “穿着吧,你的衣着太单薄。”林栗回应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严晓春怔怔地目送林栗的背影消失在房屋外面,这才缓缓地从床上下来,开始清点弟弟的遗物。 严晓春一件一件收拾弟弟生前零散的物品,生怕不小心碰坏了这些东西。在一个手掌大小的木制空匣子里,放着十来张弟弟生前很喜欢看的美国惊悚故事光碟片。几本有关矿山地质结构知识的书籍。一个塑料杯,塑料杯内放着一副旧的宽边黑色墨镜,墨镜的金属镜架上有了锈迹。突然,在一个妈妈放首饰的旧盒子里,严晓春意外发现里面放着一对牛骨制作的白色骷髅头耳环。 这是什么意思呢? 首饰盒旁搁放着本小小的日记本,严晓春正要打开翻看其中的内容时,门口突然出现一位衣着不凡,风姿绰约的年轻女子。 严晓春迅速将收拾好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塞入提包。 “请问你是严晓春吗?”年轻女子跨进门来问道。 “你找我有事吗?” “我是《老百姓》杂志《民间真情》栏目的专栏记者,叫许雅玲。”许雅玲在严晓春面前坐下来,一边自我介绍,一边拨弄着房间中央火焰快要熄灭的火堆,往里面添加了几根木柴,“我可以采访你吗?” 严晓春点了点头。 许雅玲从背袋里取出干果、饼干等零食,摆放在木板上,“来,我们一边吃,一边聊。希望我的采访不会给你带来什么困扰。如果你觉得有什么问题让你难以启齿,你可以拒绝回答。” 严晓春上大学时喜欢看《老百姓》杂志,几乎每期必看。杂志的内容写的都是普通老百姓的平凡故事,让许多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读来倍感亲切。所以,许雅玲的身份立即让她对许雅玲产生了几分好感。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呢?”严晓春问。 “对于你家发生的不幸,我深表同情。在我决定见你之前,我心里非常犹豫,因为采访你,必定会触痛你过去的记忆。”许雅玲说道,“可是,当我了解到你们姐弟之间的故事后,我深受感动,并因此萌生了一种想法,就是一定要把你们最珍贵的姐弟之情展示给广大的读者。我希望你们的事例能给那些不幸的家庭提供真实生动的榜样,让他们知道,生活当中有许多值得我们珍惜和热爱的东西。或许你们的故事能给读者一份启发、一份思考,当困难来临,我们要如何面对生活,面对现实。” 弟弟被火烧死的原因尚不清楚,万一公安法医鉴定这次的事件是一次恶劣的骗保行为,而专栏报道的内容却对弟弟进行正面描写,无疑,她会受到别人的耻笑和指责。想到这里,严晓春低下头沉默不语。 “可以说说你们的故事吗?”许雅玲说道。 “不不,你别写我们了吧。” 说罢,严晓春丢下许雅玲,拎着提包,冲出门夺路而逃。 出了峡谷庄后,严晓春径直来到乌山岭的最高点——乌山顶,这儿埋着父母的尸首。她到达坟墓地点时,发现不知是谁将父母的坟土重新修整了一番,原来的坟土上加了一层从山脚下挖来的黑色土壤,这种土壤有机养料成分比较大,易于生长出密集的植物。 弟弟到过这里吗?严晓春一边想着,一边用捡来的木棍从附近许多叶子枯黄的地方扒出草根,然后小心移植到坟土上。到了明年春天,坟堆上一定会长出一片绿色的草叶,不但能起到美化坟墓的效果,也可以保护坟堆上的泥土不被雨水冲刷流失。弄完这一切后,严晓春默默地跪在坟头前,磕了几个响头,这才起身向墉湖镇走去。 还在下山的路上,严晓春远远就望见下面那栋被烧得光秃秃的房子。在房子对面的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奥迪小车,穿着灰色西服的刘伟倚靠在车头上,不时朝四周张望着。 刘伟是严晓春在北京大学读书认识的男朋友,那时刘伟是读法律系的研究生。严晓春大学毕业后,刘伟正式向她提出交往的请求。她想了很久,把有个毁了容的弟弟的事告诉了刘伟。刘伟当即承诺不会嫌弃她的弟弟,并表示愿意找最好的医生为她的弟弟整容,同时,出资为她的弟弟在墉湖镇修建了一栋平房。可严晓春没想到,弟弟严晓冬对她找男朋友一事耿耿于怀,声称不再与她来往。严晓春还来不及询问原因,弟弟就在火灾中丧生了。 严晓春走到刘伟跟前,发现倒塌的房屋里有好几个戴着口罩的工人在忙碌,有的拿着拖把,有的拿着水龙头喷刷着地板,有的清理搬运房间烧坏后的家具,有的在叮叮当当地修补屋墙上烧出来的漏洞。 “刘伟,是你叫人来的吗?”严晓春问刘伟道。 “是的。” “现在清理会不会太快了点?” “在来的路上,我遇到回城的省公安法医,征求了他的意见,他说可以安排人清理现场了,凡是现场中的可疑物质他们都取了适量的检材样本并拍照了,基本上没有遗漏之处。至于事故的性质,他说要根据对收集的检材进行分析之后才能得知。我想,就你一个女孩子,在这里没有任何亲人,过几天又要急着回滨海上班,不可能待在这里很久,因此,我帮你处理好善后的事,你就可以多腾出时间休息,也有利于你调整自己的情绪。” “谢谢你对我的关心。”严晓春说道。 “看你累得不成人样,我心里非常难过。我只想尽快清理现场,不然,这场景会继续对你产生刺激,我不想你出什么意外。依你目前的状态,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你已经两天两夜没睡好觉了。” 听到这话,严晓春的身体抽搐着,泪水哗地流了出来,她嗓子嘶哑地说:“我的弟弟……就拜托你了!” “相信我,我会处理好一切的。”刘伟的双手轻轻地搭在严晓春的肩膀上,“你先回宾馆休息。一切弄好后,我们再一起回滨海。” “把弟弟装入棺木后,埋在我父母的身边吧。我真的不敢再看到那个样子的弟弟了,我的心会碎的。”严晓春以非常微弱的声音说道。 刘伟先将严晓春送到墉湖宾馆门口,再掉转车头开回镇北方向的火灾现场。 在回房间的楼房过道上,严晓春遇到了正要出去的林栗。 “你回宾馆休息吗?”林栗停下问道。 “是的。” 林栗注意到了严晓春的提包,鼓鼓囊囊的。 “这里面装满了我弟弟生前的小东西,我拿回去做纪念。”严晓春解释道。 “难道他把东西都放在峡谷庄吗?” “是的,林法医。我弟弟平时住在峡谷庄。” 林栗一愣,“你弟弟没住在墉湖镇?” “听说是我男朋友修建的房子,弟弟只住了一晚就搬回峡谷庄了。我怕弟弟伤心或受委屈,就没有强迫他离开峡谷庄。你要知道,我同意刘伟出资为他修建房子,原本是想做个好姐姐的。” “没住在墉湖镇,却因住在墉湖镇发生的火灾而丧生。你不觉得此事有点不正常吗?”林栗问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弟弟突然之间选择了住在墉湖镇。反正之前那房子一直空着,镇上的人都这么说。” “发生火灾那晚他住在墉湖镇?” “是吧。” “是吧?你回答的语气好像不是十分肯定。” “火灾前一天晚上,镇上有人看到弟弟的身影在窗口下晃动。但有没有在那住,那人不清楚。” “为什么?” “墉湖镇上的人要到乌山煤窑上班,必须要经过那栋房子。如果住了人,房间里的灯一定会亮着,可起火的那晚房间的灯没有亮。” “你怎么知道?” “是警方调查后知道的。” “哦?” “警方说,根据他们的调查,除了我弟弟发生火灾前一天晚上进过那房子,墉湖镇再没有第二人接近那栋房子。” “你有多久没和你弟弟联系了?” “大概三个月了吧。由于刘伟的原因,他始终不肯与我通话。” “是什么原因使你弟弟讨厌你的男朋友呢?” “可能他不希望我与有钱的公子哥交往吧。” “他很反感有钱的人?” “是的,不仅仅他一个人,包括我们峡谷庄的村民都这样。”严晓春解释道,“那些有钱人在我们乌山上到处采煤,使得我们峡谷庄村民的居住环境遭到了严重破坏。” 林栗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你和你弟弟的关系以前不太好吗?” “不,我们的关系非常好。要不是他下井挣钱,我怎能读到大学毕业呢?弃学的那年,他只有13岁。” “13岁?”林栗心里一震,“这种年纪下井,算童工,矿主为何会愿意招他做工?” “我弟弟力气可大着呢,做的活不比成年人少,拿的钱比成年人低,矿主怎么不愿意呢?”严晓春红着眼圈说道,“你或许会认为做姐姐的我太自私,居然同意让弟弟下井赚钱供姐姐读书。其实我根本不想这样。可是,你知道吗?如果我不去读书,弟弟就要自杀。” “自杀?” “是的,他说他不想活在这世界上了。” 用自杀逼姐姐读书,说明他很希望姐姐将来有一日离开峡谷庄,可后来……林栗不由得想起那张被毁了容的脸。 “是因为他的脸的原因吗?” “可能是吧,我也不太清楚。” “除了脸上的原因,我想,是不是12年前的那次爆炸对他心里产生的刺激也很大?” 林栗突然想到许雅玲来墉湖镇的目的就是因为12年前的爆炸,他想借这个机会引出这个话题看看严晓春会说什么。 “也许吧。”严晓春似乎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这让林栗很失望。 “你弟弟是个坚强的人。”林栗说道。 “对。他从小就比较孤僻,不太与人交际和接触。可是,一旦他认准的事,就是用十匹马也休想将他拉回头。” “他很爱你,是吧?” “是,我弟弟比我小2岁,在我7岁的时候。有一次我为了买女孩子们都有的花手绢,偷偷拿了父亲抽屉里的1元钱。父亲发现少了钱后,让我们姐弟俩跪在墙边,要我们招供到底是谁偷的。我被当时的情景吓傻了,低着头不敢说话。父亲见我们不承认,从地上拾起竹竿就打。正在这时,弟弟抓住父亲的手大声说:‘爸,是我偷的!’父亲手里的竹竿无情地落在弟弟的背上、肩上,一直打到他喘不过气来。当天晚上,我搂着满身伤痕的弟弟流眼泪。弟弟不但没有掉下一滴眼泪,反而用小手捂住我的嘴说:‘姐,你别哭,不然会让爸爸知道的。’事到如今,弟弟为我挡竹竿的情景记忆犹新,我很恨自己当年没有勇气承认。” “你弟弟的确是个男子汉。” “我父母出事那年,弟弟因伤住进医院,脸上身上缝了很多针。那年,我和弟弟拿着镇政府赔偿的钱埋葬了父母,给弟弟治好了伤,家里已是一贫如洗。我接到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后,就悄悄背着弟弟把通知书烧毁了。没想到弟弟还是知道了,他骂我咋就这么没出息,说完便转身出去挨家挨户借钱。我拉着弟弟的手哀求道:‘你不要这样,姐不想读书了,姐读的书够了。’弟弟却说:‘不行,你是墉湖镇最拔尖的学生,是墉湖镇所有人的骄傲,也是爸爸妈妈生前的骄傲。我不能让你失学,我要让你继续读书。’” “第二天天一亮,弟弟就偷偷带着几件破衣服和一小袋地瓜干走了,只在我枕边留下一张字迹歪歪斜斜的纸条:‘姐,你别愁了。考上重点高中不容易,我出去打工供你!——弟。’” “我握着那张字条趴在床上,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个不停。后来,我四处打听,寻他,最后在一个私人煤矿的矿井里找到了他。我抱着满脸漆黑的弟弟,失声痛哭。我当即跪在地上求他回家。没想到,他把炸药捆在身上,威胁说如果我不去读书,他就当场自杀。我的心在滴血,然而我不敢拿弟弟的性命开玩笑,只好依了他。在后来读书的日子里,我只能以加倍的努力来回报亲爱的弟弟。” “对不起,我的话勾起了你的伤心往事。”林栗望着泪流满面的严晓春,愧疚地说道。 “没什么,女人流出眼泪,心情会轻松,压在心里反而更糟糕。” “嗯,也许你说得对。”林栗觉得问得差不多了,便关切地说道,“你回房休息吧。” 严晓春走后,林栗来到严晓冬出事的地点,却看到令他吃惊的一幕。被烧的房间内挤满了进进出出的人,他们正在打扫、整理、清洗以及修补每一个房间。那些人干活那么认真仔细,每一件损坏的物件都被清理出来,放在一个个垃圾袋内,然后一袋袋拎了出去。每一处都有人擦拭得干干净净,一颗炭粒也不放过。大火烧过的模样完全改观了。 他本想去现场再次看看是否还有什么可疑的物品被忽略,可眼前的情景让他彻底傻了眼。 “喂,你们在干什么?”林栗不由得走上去大叫了一声。 “请问,你是?”正站在一旁指挥清扫现场的刘伟走上前来,彬彬有礼地问道。 林栗见对方气度不凡,忙自我简单地介绍了一番。 “原来你是严晓春请来的法医,抱歉抱歉。”刘伟抱拳施礼道,“我叫刘伟,是严晓春的男朋友。” 说罢,刘伟立即走进房内,大声叫道:“大家注意听着,请立即停止手里的工作。” 林栗走进去,见现场的东西已清理得差不多了,烧毁的建筑和物件也正在进行修补,大火烧后的模样和痕迹基本上消失了,而且清洗时带进来的细微东西与现场残存的痕量物混在一块,已无法辨认,再勘察显得毫无意义。林栗只好沮丧地摆了摆手,“让他们继续,继续。” 林栗之所以重返火场,主要是担心现有证据太少,到时难以从物证上说明死者的真正死因。就算根据现场的检材能判断是何种可燃物引起的,也只能勉强说明起火点的火因,却无法解释死者为何被烧成焦炭,在揭示发生过程时将缺乏足够的物证支持。这样,万一真实的案情有利于受益人对保险公司索赔,却因证据的不足而遭拒,不仅仅明星司法鉴定中心的信誉受影响,且会容易得出死者骗保自焚的结论。因此,在没有获得充足的证据之前,他不会轻易罢手。 想到此,林栗冒着严寒,不顾周围人投来的诧异目光,走到垃圾堆里,开始翻找着从房间清理出来的20多个麻袋中的灰尘、杂物,对其进行一遍遍的筛选。要对每一件细小的东西都不放过,有如大海捞针。尽管这样,林栗还是一丝不苟地干了起来。 他找到一个大约能装100毫升液体的铁皮容器,侧面焊接一块长大约3厘米,宽约1厘米的长条铁皮。这个玩意究竟用来干什么呢?林栗想了想,决定把它带回滨海进行研究,于是用塑料袋把它包好后放进工具包内。 接着,他继续在垃圾堆里搜寻。 天黑了,他拧亮随身带来的手电筒。饿了,他啃几块冷面包。手冻僵了,他哈几口热气。口渴了,他喝几口凉水。5个小时后,他终于又筛选出一个毫不起眼的“u”形金属管,高度大约与食指长度相等,已经被大火烧得变了形,槽底较薄的地方出现一个米粒般大小且不规则形状的洞口。这个洞能说明什么问题呢?林栗一时不能明白。不过,他基本上可以断定“u”形金属管来自起火地点的房间。那儿烧得很厉害,温度相当高,足可以把金属熔化。 第四章 黑白骷髅头 林栗陪许雅玲到了五命坑,收集到大头金蝇的蛹壳。在回滨海的路上,许雅玲的小车掉入池塘。严晓冬的姐姐严晓春在寻找消失的许雅玲时,陪伴她的男朋友刘伟在山洞发现一颗黑白骷髅头。 林栗从垃圾堆站起来时,身子疲惫得几乎直不起来。长时间保持蹲姿让他的双腿麻木。当他的腿部恢复知觉后,他才记起古树青曾说过,有位漂亮的年轻女人约他今晚7点在一家酒店见面。他看了看手机,时间已到8点了,不禁发出一声苦笑。不管古树青说的是真是假,他一定会准时赴约。 这时,一辆小车从远处驶来,车灯射过来,刺得他睁不开眼。 小车很快驶到他身边停下来。从摇下的车窗内,探出一张十分秀气的脸。在车灯的反射光下,那头刚刚修剪的头发非常显眼,虽然看上去不是很漂亮,但却很有型。 许雅玲?林栗心里一怔。 “林法医,你咋还没走?” “我……第一次以法医的身份勘察现场,因为经验不足,担心会漏掉什么物证,到时无法说明火灾真相,所以,在墉湖镇多待点时间,想寻找是否还有被忽略的可疑物件。” “嘻嘻,是你自己信心不足吧。” “也可以这么说。我原来读法医研究生时,到火灾现场实习过,但大多是在导师指导下完成,独立分析的能力还不完全具备。而且,实习的那几次火因不复杂,取证后基本上可以得出结论。但这次不确定的因素太多,很难一时查准起火的原因。” “你有什么开心的事吗?”许雅玲笑了起来。 林栗不好意思地脸红道:“古树青说有位美女,约定今晚在柚木的香格拉酒店见我,我差不多忘了……” “你后悔了吗?” “是的。”林栗挠了挠头,“我本来不帅,平时不怎么喜欢与女性交往,好不容易有了一次机会,唉!结果却让我失掉了。” “哈哈哈——”许雅玲靠在车窗上大笑起来,“没必要这么沮丧吧?天涯何处无芳草。” “不能这样说。即使我不想去,或者去不成,都应当告诉对方才对,怎能让人家在那儿等呢?” “你可以向她解释。” “即使人家勉强相信,可我的形象在人家心目中也大大地打了折扣。” “只要你有足够的诚意,相信对方会原谅你。” “算了吧,古树青所说的大美女也许言过其实,要真的是美女,咋会看上我这号人?” “何以见得?” 林栗放下手上的垃圾,在旁边的水沟洗净手,然后用纸巾擦拭掉水分,接着将手在鼻子下闻了闻,觉得没有气味了才走过来说道:“本人其貌不扬,这是你肉眼可以看得到的。还有,我的工作又脏又累,长期与血腥类的物质打交道,在世间最丑陋的地方搜寻着自己需要的东西,和我交往,美女不被吓跑才怪呢。” “哈哈哈。”许雅玲被林栗的话逗得笑弯了腰,“你搞法医鉴定也这样先入为主地想当然吗?” “那不一样。女人是感性动物,工作是理性过程,两者扯不到一块。和女人打交道凭着感觉就行,但在工作中,我们得拨开迷惑的现象,依靠无可辩驳的证据,最大程度还原事情发生过程中的真相。分析问题时,稍有半点主观成分,就有可能使鉴定工作走入岐途,导致前功尽弃。” “说来说去,还是你的自卑心在作怪。”许雅玲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吧,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帮你把那个美女找来,如何?” “你认识她?” “先别管我认不认识,我问你愿不愿意?” “什么条件?” “嘻嘻,陪我上乌山岭。” “什么地方?” “五命坑。” “墉湖镇有五命坑这个地方吗?”林栗虽然出生成长于柚木,但离墉湖镇算不上远,墉湖稍有名气的地理名他大体都知道,但是许雅玲说出的这个名字他是第一次听到。 “你不知道并不足为奇。五命坑的前身是一个没有任何名字的小煤窑,后来井下发生爆炸,把地面炸塌下来,形成一个大坑。因为炸死了五个人,为了记住这个地方,附近的村民叫它五命坑。” “你说的是12年前那次爆炸呀?” “是的,你答应吗?” “没问题。” “那我们走小路过去。我不想招摇过市,弄得墉湖镇人人都知道我们去了五命坑。” 两人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沿着墉湖镇后面乌山南侧的一条崎岖难行的小路爬行到了五命坑。在那儿,许雅玲拍了几张照片。 “爆炸发生后,时间虽然过去了12年,但爆炸带给人们的心理创伤却不会消失。”许雅玲说道,“在这儿,你可以想象当年爆炸时血肉横飞的惨景。死者的家属纷纷赶来,可令人痛心的是,随后的报道中,对此次爆炸的死亡数字只字不提。” 林栗没有回答,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许雅玲心里在想什么。 林栗俯视着被炸出来的这个很深的洞,感到爆炸威力不同一般。从坑洞的形状来看,爆炸点仿佛有一个巨大的中心。 “开始大家以为是一次意外的瓦斯事故,后来经过公安人员查明,才知道是矿井底下储藏的烈性炸药引起的爆炸。”许雅玲解释道。 林栗蹲下身子,仔细搜寻着当年可能从洞底下被炸出来的东西,然后取了样,一一包好,封在一个个小塑料袋内。地面上的搜索完成后,林栗在附近找到一根粗木棍,再扒开松散的泥土翻找着。大约10分钟后,在一处石片下,随着木棍的扒拉,一只大头金蝇的蛹壳跳了出来,随后,在另一处不远的地方,林栗找到第二只大头金蝇的蛹壳。大头金蝇是一种食尸性的蝇类昆虫,从它的身上往往能找到尸体上的某些信息。林栗如获至宝地将蛹壳捡在手中,小心弄掉上面的泥土,再放在自己随身带来的样品瓶中。 “你在干什么?”许雅玲问道。 “职业性的习惯。”林栗眉头紧锁,站起来问道,“严晓春父母当年是在这儿丧生的吗?” “嗯,小煤窑是严晓春的父亲开的。这条矿脉的煤炭资源非常丰富。”许雅玲指着对面山上的建筑物说道,“发生爆炸后,刘洪天在对面山上挖了一个新井口,大约第三个月开始大量产煤。新井口的巷道就直通这地底下的煤层。” “严晓冬也是那次爆炸受伤的吗?” “是的,快挖到煤层时,他父亲的矿出事了。当时,严晓春的母亲带着严晓冬来到井口边,一阵巨响,这位伟大的母亲将严晓冬压在身下,结果被飞来的岩石活活砸死。严晓冬也多处受伤,虽然经抢救活了下来,但脸部留下好几道恐怖的疤痕。由于受到严重刺激,严晓冬心里遭到极大创伤,性格变得愈加孤僻,几乎不与任何人说话了。” “他跟什么人都不接触吗?”林栗又想起朱樱梅临死前和严晓冬的最后一次通话,如果朱樱梅真的和严晓冬通过话,说明严晓冬并非许雅玲所说的那样,完全与外人隔绝。 “周围的人都这么说。”许雅玲说道,“他一个人住在与世隔绝的峡谷庄,孤独寂寞,没有朋友来往,没有人和他说话。在那样一个落后闭塞的地方,除了睡觉就是吃饭,我想不出他每天靠什么来打发多余的时间。要是我独自一人待在没有人烟的地方,我会发疯。” “如果他对某种事有兴趣,又能坚持的话,躲在这种地方生活也不是不可能,更何况他的精神受了刺激,或许这样的世界恰恰对他恢复常人的生活更有利。” “不幸的是,就是这样一个弟弟也死了。可以想象,严晓春现在的心情是何等的悲伤。” 回到墉湖镇,林栗问道:“我陪你去了五命坑,你什么时候兑现你的诺言呢?” “已经兑现了。” “什么?”林栗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难道你是古树青所说的美女?” 许雅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你和我见面是因为……” “我在《老百姓》杂志社工作的时候,听同事说了沈梅姐姐的事,觉得她的死有点异常。来墉湖镇之前,我见过你们司法鉴定中心的沈老师,在和她的谈话当中,偶然得知司法鉴定中心要派人到墉湖镇调查致使严晓冬死亡的火灾。” “你想查清沈梅的死因?” “作为一个专栏作者,调查的范围极为有限,在破解沈梅死因过程中所起的作用很小。” “所以,你要与我认识,希望我能帮助你?”林栗有点失望,差点被古树青这小子捉弄了。 “沈梅不是你老师的女儿吗?如果沈梅的死不是出于意外,你能置之不理吗?” “可是,沈老师从来没有向我提起过此事。” “沈梅是我心目中最敬佩的记者,有着极为强烈的正义感。这样优秀的记者,不明不白地发生车祸,作为有良心的法医,你能袖手旁观吗?” “查案子需要一定的程序和手续,并且要能得到公安部门的许可,并不是想查就可以查的。” “你怕了吗?” “除此之外,你是不是还想要我把12年前的爆炸案也查清楚?” “我有这样说吗?” “那么,约定在香格拉酒店与一个素未谋面的法医见面,难道真的仅仅是为了要认识我吗?” “我承认,我的确是冲着沈梅的案子来结识你。虽然沈老师从未向你提起过沈梅的事,但是她心里从未忘记沈梅是如何死的。她不告诉你,也许有她的苦衷。但是,你作为她的弟子,尽力了解这件事的真相,总没错吧?” “没错。”林栗小声地回应了一句。对于许雅玲的指责,他理屈词穷了。他问道:“那么,你是为了这两件事来墉湖镇的吧?” “是的。我怀疑12年前的爆炸案是一次精心策划的案子。你要知道,从那以后,刘洪天顺利接收了严晓春父亲的煤矿,摇身一变,成为当地方圆几百里的大富豪。” 林栗没有回答。用证据说话已经成了他的思维定式,而他目前还没有得到任何一丝有关刘洪天与12年前的爆炸有联系的证据。 “你查到什么了没有?” “很遗憾,严晓冬在这次火灾中丧生了,而严晓春拒绝了我的采访请求。” “你想采访她什么呢?” “我听说,保险公司怀疑严晓冬通过自焚骗保。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造成他走到今天这种地步的原因是什么呢?我喜欢事情有前因后果的交代。” “于是,你想向严晓春调查她弟弟的事?” “嗯。” “你发现什么了吗?” “有人相信严晓冬通过自焚一方面为姐姐骗保,另一方面想阻止她姐姐和刘伟来往。因为他早就厌世了,似乎这样的解释合情合理。但我认为,严晓冬并不是这种人。” “为什么?” “墉湖镇的居民们对严晓春一家人有着众口一致的好评。她父母的品行一向端正,从不喜欢占别人小便宜。严晓冬从小就被夸为很懂事的孩子,正义感非常强烈,对错善恶非常分明。骗保是一种恶劣的行为,与他的家风不符,也与他的为人处事风格不相称。他姐姐交了一个很有钱的男朋友,他有必要为了让姐姐得到一笔钱而牺牲自己的生命吗?就算他不喜欢这个未来的姐夫,他完全可以继续躲在峡谷庄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没必要以这种激烈的方式去阻止姐姐和男朋友来往。更何况,他根本无法知道他死后,他姐姐能否真的断绝与男朋友的关系。这种没有把握的极端方式,我想,只要他有正常人的思维和智慧,就不应该会做,除非他真的丧失了理智,心理扭曲到了极点。” “那么,你认为是他杀吗?” “对。” 也许许雅玲说得对。不过,林栗并没有就此发表他的观点。 是不是骗保得看证据,主观上的推测不能算数。林栗见时间不早了,起身告辞准备离开。 不幸的是,他到达墉湖车站时,班车刚刚离开,时间上又晚了2分钟。林栗沮丧极了,正当他打算再住一晚时,身后传来车子驶过来的响声。他回转头来,一辆红色小车陡地在他面前停下,要不是他反应快,立刻稳住身子,说不定会撞上这辆小车。 他抬起头,刚想骂人,恰在此时,他看到了车窗内那张熟悉的脸,妩媚而又精致。 “上车吧。”许雅玲从驾驶室的车窗内探出头。 “去哪?” “你不是要回城吗?”许雅玲脸上泛起一丝笑容。 “你……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先送你回去,你看起来很着急。” “其实没什么。” “哦?” “我赶回去也是为了抓紧时间把现场的物证分析好,争取早点把火因确定。不过若一时赶不回去也没办法。” “你是因为我耽搁了时间,既然你这样说,我更有义务送你一程,上来吧。”许雅玲说着走出驾驶室,亲自为他打开后座车门。 林栗只好钻进车厢。他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在女人面前,尤其在漂亮的女人面前,他怕失态。 许雅玲跟着进了驾驶室,点燃一根烟后,将烟盒递给林栗,“林法医,要不要来一根?” “不,我不能吸烟。” “哈哈,谁这样命令你,你不能吸烟?” “我自己。除此之外,我还不能喝酒。” “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我要保持嗅觉和味觉时时处于最佳状态,一旦发生案子,到了现场,我的鼻子和其他感官就会给我做出最初的分析判断。” “真不愧为法医,连自己的感官也充分发挥了功能作用。看来,法医真是与众不同。” “作为法医,首要的是迅速对现场做出最快的反应。有些物证具有时效性,错过了最佳时间,或许关键的证据就会就此消失。而把一些并不重要的证物取了回去,将会导致错误的结论。” “原来你患了职业病啊。” 林栗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对待爱情也这样认真吗?” “我……还没谈过恋爱呢。” “你从来没有遇到过喜欢的女孩子吗?” “要说没有,那肯定是自欺欺人。”林栗费力地斟酌着词语,“不过,爱情毕竟是两相情愿的事,我中意人家,也得人家对我顺眼才行,谁教我父母生了个其貌不扬的儿子呢?” “外貌很重要吗?” “很多女孩子谈起爱情时也会像你这种口气说话,房子重要吗?金钱重要吗?长相重要吗?她们会众口一词地告诉你,重要的是两人相爱。可是,你有见过哪个女孩子找男朋友不考虑这些条件呢?” “那是因为你没有试着去真正了解一个女孩子。的确,在没有相互了解的基础上,这些条件是考虑的要素。可是,如果她认为你真的值得她托付一生,这些条件算得了什么呢?” 正说着,前面一辆载着煤矿设备的重型汽车呼啦呼啦地从上面冲下来,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眼看就要撞上,许雅玲迅速避让,不料,右边的车轮悬空,车辆失去重心,向着右边翻去…… 严晓春回到宾馆后,精疲力竭地一头倒在床上,许久许久都不想动。许是太劳累的缘故,她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待她醒来,天色已经黑了。床头边摆放着许多她喜欢吃的水果、巧克力,以及充饥的方便面。无疑,这些是刘伟买来的。 室外不时有噔噔噔穿高跟鞋走路的脚步声。严晓春慵懒地坐起身,钻进卫生间的洗浴室,拧开水龙头,在水里加进沐浴露,仰面躺在堆满泡沫的浴池,闭上双眼,双手在头上拼命地揉搓,仿佛要搓掉身上的晦气。温暖的水流溅在她的脸上,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流淌。她一边抚摸着洁白柔嫩的皮肤,一边将头发往上一扬,飞出去的水滴顿时在周围的水面击起无数朵细小的水花。 精神恍惚之间,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如一只小鸟,从峡谷庄的上空飞起,飞过光秃秃的山坡,沿着黑色的河流,以及夹杂着硫黄的水沟,沉重地在阳光下扇动翅膀。然而不久,无边无际的黑暗向她袭来,她失去前进的方向,啪地从空中跌下来。 “你怎么啦?”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严晓春一惊,抬起头,发现刘伟站在浴室的门边盯着她。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严晓春脸一红,慌忙将赤裸的上身埋进浴池的泡沫之中。 “你不用躲,我进来时根本没想到你在浴室。” “你……你来做什么?”严晓春仍然不愿意将身子从水中露出来。 刘伟指指手里提着的保温瓶,温柔地说道:“我怕你没胃口,特地叫外面一家饭店的厨师煮了玉米粥给你。” 严晓春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微微张开。她很想说声“谢谢”,可不知为什么,此时这两字很难从她口中吐出。 在刘伟的眼中,严晓春一眨一眨的眼睛,像是两只梦幻般的蝴蝶,在暗淡的灯影下翩跹着;她那刚刚沐浴过的脸庞,则如沾水后的莲花,光彩照人,娇艳无比。 刘伟在浴室门口消失,随后传来保温瓶放在桌上的声音。 “这是什么?”房间里传来刘伟惊恐的声音。 严晓春知道他一定看到了那对特殊的银耳环和项链。每只耳环吊着一个白色的骷髅头,项链则由五颗人头骷髅串联组成。 严晓春爬出浴缸,穿好衣服,走出浴室,从刘伟手里接过耳环和项链。 “这是我在峡谷庄清理弟弟的遗物时发现的。” “你弟弟?”刘伟显然感到不可思议,“他做这样的耳环和项链是什么意思?” “他从来没告诉我,不过,我推测是纪念12年前的那起爆炸事件。项链上的骷髅数代表那次失去的五条人命。而耳环,”严晓春翻开耳环骷髅的背面,指着上面刻着的数字说,“可能代表我爸爸和妈妈。你看,一个刻着‘土’字,另一个刻着‘水’,从出生的年份看,我爸爸1967年生,属水,我妈妈1968年生,属土。当时,有算命先生说,我父亲和母亲的婚姻属相不符,两命相克,可我爸爸妈妈不相信这种说法。结果,最后真的应了算命先生的预测。我猜想,弟弟打造这样的耳环,可能是以此来纪念爸爸妈妈。” “别的纪念品不行吗?非要弄一对这样的东西。”刘伟心里不舒服地说道。 “弟弟有他的想法。” “你一定要留着它吗?” “是的。”严晓春固执地说道,“弟弟的一切东西,我都要好好地保存下来。” “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刘伟轻轻地在严晓春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按照你的意思,我已经叫人厚葬了你弟弟。明天我们可以起程回滨海了。在路过柚木时,我爸爸要见你,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见我?” “是的,我把我要和你结婚的消息告诉他了。” “可以前从来没有听到你提起过你爸爸。” “他不太赞同我找个一般家庭的女子做女朋友。所以,我和你谈恋爱的事没有告诉他。” “可是,为什么不早告诉他而要选择现在呢?毕竟他是你爸爸。” “现在不同了,因为我决定要和你结婚。” “听到这个消息,你爸爸是什么态度?” “目前不清楚,只说了要见你一面。” 刘伟走了之后,严晓春难以成眠。当初怀着向往纯洁美好爱情的心情接纳了刘伟,却没想到因此伤害了弟弟的感情。弟弟在矿上干活,要不运煤,要不靠装车卸车挣钱,干的全是卖命的体力活。她不忍心看着弟弟受苦,更担心弟弟在井下的安危,而想要弟弟有个好的环境,好的工作,这点只有刘伟能帮忙。可是,弟弟到底为什么不喜欢刘伟呢? 正在想着问题时,走廓里传来两个女服务员低声谈话的声音。 “你知道203号房间住的是谁吗?” “是峡谷庄严泽实的女儿。听说她读书可厉害了,是个才女,在墉湖镇很有名气。” “可是刚才那个进去的年轻人是谁你不知道吧?” “是她的男朋友吧?” “你知道他父亲是谁吗?” “不知道。是谁?” “乌山煤业有限公司的刘董事长。” “嗬!刘洪天的儿子,难怪开着小车过来的。看他的衣服普普通通,倒看不出他家很有钱。” “你以为别人像你,挣了点钱就赶快买套名牌衣服啊?人家可不稀罕。” “你干吗扯到我身上?对了,这事有点不太对呀。” “什么不太对?” “严泽实死了以后,他的矿不就是刘洪天接手了吗?严晓冬一听到‘刘洪天’三个字,就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而且,刘洪天每年请矿工吃饭时,他从不参加。可是,严晓春居然和刘洪天的儿子谈恋爱,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看上刘家的财产了吧。” “哼,为了个人幸福,居然忘记自己的父亲是怎么死的。” “你可别乱说,是谁害死严泽实的,公安局也没查出来。” 听到这些,严晓春终于明白弟弟不喜欢刘伟的真正原因了,原来刘伟是刘洪天的儿子。 第二天,当刘伟叫醒她的时候,她仍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之中,头脑一片混沌。 早餐的时候,严晓春只吃了一小碗稀饭就再也吃不下了。弟弟的事令她难以下咽,像有什么梗塞着她的食道。 “你多吃点吧,身体要紧。”刘伟关切地说道。 “不啦。”严晓春问道,“你父亲是不是叫刘洪天?” 刘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答道:“是。”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你曾有过了解我家人的想法吗?你从来没有过。” “可是,你父亲是柚木的首富,我家是墉湖有名的贫困户。在墉湖镇,大家看见我和你在一起,你知道他们会怎么想吗?认为我想傍大款。”严晓春痛苦地说道,“更重要的是,你父亲和我父亲以前是煤矿合伙人,煤矿被炸后,我家家破人亡,你父亲却摇身一变成为当地的富豪;我父亲死于自己挖的矿井,你父亲却发迹于我父亲所挖的矿井。我居然毫不知情地和你在墉湖镇招摇过市,你叫他们怎么想?” “晓春,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们从谈恋爱到今天,完全是出于我对你的一片深情。我是爱你的,我们之间相爱,与我父亲,与墉湖镇的人有何相干?” “可是,你为什么不主动告诉我你父亲的身份和地位?是怕我知道后会远离你吗?” “不是。”刘伟迟疑地回答。 “那是什么原因呢?” “嗯……我……我……” “为了你,我可是失去了亲爱的弟弟。”严晓春控制不住又流出眼泪,“他一定知道了你的身份。” “对不起。”刘伟跪在严晓春的面前,诚恳地说道,“晓春,如果能挽回你弟弟的生命,我愿意为你做出一切的让步。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他不喜欢我,也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痛恨有钱人。” “我也不了解我的弟弟。”严晓春一脸痛苦的表情,“自从父母出事以后,他整个人变了,不与人交谈,整天把自己封闭在一个狭小的空间。我写信,他不回;打电话,他不说话;就算见了面,也聊不了几句话。他心里在想什么,我根本不知道。” “是不是你们姐弟之间有什么芥蒂呢?” “不会的。这一切的变化一定是我和你交往让他产生了想法。”严晓春痛苦地说道。 “对不起。”刘伟垂下头。 严晓春起身扶起刘伟,“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但是弟弟的事对我打击太大。你先给我一些时间,我需要重新思考我们之间的感情问题。” “我答应你。你的确需要时间来冲淡内心的痛苦,以及考虑如何面对未来和现实。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和决定,我始终会等着你。”刘伟诚恳地说道,“不过,我答应了父亲,让你和他见面,我想,你不会让他失望吧?” “嗯。” 吃完早餐,两人上车,刘伟发动车子,车子开始往柚木市方向驶去。 车子到了纵树坡时,掉入池塘里的一辆红色小车立刻引起了严晓春的注意。那沉在水下的小车外观形状很像许雅玲的车。 “糟了,准是许雅玲出事了。赶快停车。”严晓春叫道。 两人立即下了车。可是,他们在出事地点附近都找遍了也没发现人影。20分钟后,柚木市的警察来了,开始了大规模的搜查。他们主要通过泥土留下的脚印和不断喊话的办法进行寻找。他们发现地面上留下的血迹,血迹一直延伸到山顶上一个悬崖的断壁处。在那儿,警察发现了一只女式皮鞋,经严晓春确认,是许雅玲的鞋子。 大家推测林栗和许雅玲两人可能在一起。在悬崖边,两人的脚印都消失了。 悬崖高度垂直15米左右,一旦从悬崖上掉下去是很难生存的。据这次负责执行任务的警察说,20分钟前,他们接到林栗的手机报警,说是在纵树坡发生车祸,车子掉入池塘,希望警方能派人救援他们。悬崖边没有其他人的脚印,警察推测,两人可能坠下悬崖了。但是,车子出事后他们为什么会跑到悬崖上却令人费解。 山上白天的气温大约10℃,加上降雨不久,天气十分寒冷。由于不知他们受伤程度如何,大家无法估计两人目前的处境是否危险。 一部分警察到山下搜查,一无所获,可能认为继续搜查毫无意义,警察们于是纷纷撤离纵树坡。 见状,严晓春说道:“我们找找吧,说不定能找到他们。” 于是,两人沿着一串凌乱的足迹开始搜寻起来。然而,除了所有的新鲜脚印表明许雅玲和林栗没有离开过纵树坡,他们再也没有发现什么。 “他们一定还在这座山上。”严晓春说道。 刘伟从车上取下望远镜,朝着山下的峭壁张望,仍是一无所获。 “怎么回事?”刘伟说道,他快失去信心了。 “我记起来了。”严晓春叫道,“小时候我弟弟随猎人来这儿打野猪,不小心摔下山崖时曾发现一个隐藏的山洞。难道说,他们进了山洞?” 刘伟分析道:“你弟弟知道有山洞,可许雅玲和林栗不一定知道,他们都是生活在城市的人,对山里地形又不熟悉。” “说不定他们掉下山崖时无意之间发现了呢。你看,悬崖峭壁上不是长着小树枝和野草吗?还有,那儿有个隐蔽的地方长着几根粗壮的藤条。” 顺着严晓春的手势,刘伟果然看到悬崖边有个高耸的岩石下缠绕着几根粗藤条,大约有两只并排的大拇指那么粗,刘伟用力地拽了拽,藤条非常结实。刘伟于是牵着严晓春的手慢慢地往下滑。到了半山腰,他们发现藤条枝叶后面有一块大石头,拨开石头附近的藤条枝叶,露出一个隐藏的山洞口。如果不是严晓春的提醒,刘伟根本发现不了这个秘密。 山洞洞口很小,只容得下一个人伏身进去。因为石头挡住视线,无论站在山顶上还是站在山脚下都无法看出这儿隐藏着一个洞口。洞外的地面狭小光滑,稍不小心就会跌下悬崖,两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钻进山洞。虽然山洞的光线不算很暗,但初到山洞里,两人一时很难适应。大约过了10分钟,这种不适的感觉才渐渐消失。他们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朝里面走去,不时扭头四处观看着山洞周围的环境。 走了大概10米远,刘伟的左脚被地面突出的石头绊倒,为防止严晓春和他一起摔倒,在倒地的一刹那,刘伟松开了拉着严晓春的手。 当刘伟挣扎着爬起身时,手上碰到一块坚硬冰冷但比石头轻许多的东西。 是什么呢?凭质感不太像洞内的天然物质,刘伟于是将地面上的东西拾起来,借着洞外射进来的微弱光线凑近一看,不看不打紧,一看差点晕了过去。天哪,竟是一颗白色的骷髅头!像捡着一块刚从高温炉火里出来的炭火,刘伟迅速将手中的骷髅头甩出洞外。 听到响声,严晓春不由得问道:“你发现什么了吗?” “里面有……有死人。”刘伟头上冒着冷汗说道,忙拉住严晓春的手,“快,快,我们快出去。” “哪儿有死人?”严晓春不解地问道。 “是……是死人的骨头。”刘伟说话时牙齿打着颤,身子止不住地战栗,仿佛一脚踏进了地狱一般。 “没想到你胆子那么小,活人怕什么死人。”严晓春见过两次恐怖的场面,一次是父母死亡的情景,血肉模糊的母亲,已经不成形了;再一次是弟弟被烧焦的情景。所以,死人骨头在她眼内算不上很恐怖的东西。 “咱们走吧,这个地方太恐怖了,说不准里面藏着什么怪物呢。” “可是,许雅玲和林栗没找着呢。万一他们负了伤在里面,我们这样出去,就有可能丧失救他们的机会。我们再坚持找一会儿吧。” 第五章 柚木市的首富 严晓春得知了刘伟的父亲刘洪天是柚木的首富,并且刘洪天挖掘的第一桶金就来自自己父亲的煤窑。但在刘伟的真情感化下,严晓春还是答应与他成婚,可这一举措却遭到了刘洪天的极力反对。 “好……好吧。”严晓春的话,他不得不听。为了爱情,可以上刀山下火海,难道几根死人骨头就能把他吓倒吗?刘伟壮起胆,牵着严晓春的手,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不料,刚刚走了没多远,刘伟的左脚又碰到一个圆形的东西,捡起来一看,是一块类似于骷髅头形状的石头! 刘伟禁不住又打了个冷战。那被扔出洞外的白色骷髅头令他联想到严晓春提包内的白色骷髅头耳环,为什么那么巧合,刘伟不敢再想下去了。 “你身子怎么抖成这样?是不是骷髅头让你害怕了?” “没……没……有。”刘伟在黑暗中用手擦拭着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 继续往里走,山洞尽头是一块可以藏身的大石头。站在石头旁,可以清晰看到石头上方有一个洞口。密密麻麻的枯藤条,严严实实地像窗帘一样挂在洞口外。 没有路可走了。 “奇怪,许雅玲他们到哪去了?”严晓春自言自语道。 乒乓一声,刘伟的脚又碰到一样坚硬的东西。莫不是又碰着死人的骨头?刘伟心里恐惧极了,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朝地面望去。 当他看清楚是什么后,不由得大叫了起来,“啊!一只女人的鞋!” 严晓春连忙捡起鞋子,惊喜地喊出声来,“这不是许雅玲的另一只皮鞋吗?看来他们一定在里面。” 紧接着,严晓春朝着洞内大声喊着许雅玲和林栗的名字。可是,洞里只传来她的回音。 他们到哪儿去了呢? 严晓春用双手扒开藤条,将头伸出洞口一看,不由得惊呆了,洞口外面是一个悬崖峭壁。原来,这个洞穿越了山脊,从山的一边到达另一边,而且两个洞口都位于峭壁之上,难怪没有人发现这个极为隐秘的山洞。 悬崖下面是个很深的山谷,隐约可见谷底布满嶙峋的乱石。从这儿掉下去,只怕小命难保。严晓春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没想到呼出的气体很快变成了白雾。她立刻意识到这儿的水汽很重。可在悬崖的半山壁上,空气一向很干燥,这儿为什么会有很重的湿气呢?严晓春看了看洞口的左边,居然有少许野草泛着春天般的绿色。用手摸上去,草上方的空气温暖如春,把耳朵贴在山壁上,可以隐隐约约听见不远处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 “好像是温泉从地底下发出来的声音。”严晓春高兴地喊道。如果此地真的有温泉,无疑是一个重大的发现,即使一时没找到许雅玲,也没白进山洞。 刘伟试了试洞口外的枯藤条,发觉很结实,便一把抓住枯藤条,双脚腾空而起,踩住洞内的山壁,一跃身,整个人像离弦的弓箭,从洞内射了出去,接着像荡秋千般地在洞外的空中荡来荡去。 “小心。”严晓春紧张地说道,她没想到刚才还胆小的刘伟此时表现得非常勇敢。其实她哪里知道,刘伟并非胆小,平生第一次见到死人,而且是白色的骷髅头,他不怕才怪呢。 一会儿后,刘伟的双脚抵着了左侧的悬崖,身子伏在山壁上,可以慢慢平行移动了。他慢慢地攀爬着山壁往对面方向移动,很快,刘伟的身影在严晓春面前消失了。 10分钟过去了,20分钟过去了,半个小时过去了,洞口外没有任何动静。 严晓春变得害怕起来,不禁为刘伟的安危担心。她身边没有任何亲人了,如果再失去刘伟……想到此,她有些后悔和刘伟进来,于是,她嘤嘤地哭了起来。 正当她哭得很伤心的时候,洞口哗的一声响动。 “谁?”严晓春的心都快吊到嗓子上了。 一个人影从洞外跃进来,轻轻地落在她面前,当她看清是谁时,不由得惊讶万分。 “是你?” 林栗微笑着点了点头。 林栗告诉她,离这不远有一个隐蔽的直井似的洞,洞底有个较大的缝隙,一年四季往外涌着温暖的泉水。向上的热气,把洞内弄得雾气缭绕,宛如仙境。 “你们发生什么事啦?” “许雅玲的车子因避让一辆重型车,掉入池塘。当车落入水面时,我用法医随身携带的工具打破了前面的风挡玻璃,我们从池塘里爬到了岸上。由于天气冷,我们到悬崖上寻干木柴生火取暖,准备把衣服烘干等警察来救援,可没想到许雅玲寻干木柴时不小心跌下悬崖。我在救她的过程中,发现了这个山洞。” 回来后,林栗直接来到古树青的办公室。 “你见到许雅玲了吧?”古树青一见林栗来了,一边乐呵呵地笑着,一边递上一杯水。 林栗点了点头。 “我没说错吧?我为你介绍的是一个美女。” “嗯,她的确是一个美女。”林栗坐在茶几边的沙发椅上。 “你们谈得愉快吗?” “别绕圈子了,你介绍她和我见面,是在可怜我没有女朋友的处境,还是对方听了我的介绍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动心?” “你受打击了吗?” “不。我需要你说实话。” “我们聊天时很偶然谈到交朋友的话题上,她明确告诉我,她还没有男朋友。我问她想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她说想找一个性格老实、思想单纯的男友。我立刻就想到了你,我们同学当中,只剩下你一个人没牵过女人的手,有谁比你更老实呢?哈哈哈。” “这么说来,是她主动要和我见面?” “没错。” “你不觉得这事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现在滨海市的剩女多如街上的老鼠。托人物色对象的想法很正常嘛。你又想到哪儿去了?” “你怎么和她认识的?” “嗯……在一次局里组织与外单位的联谊会上。跳交谊舞时,她选择了我。” “她看上的是你吧?”林栗讥笑道。 “看上我没用,我有女朋友。”古树青笑道,“我把你的情况简单介绍给她,没想到她对你有兴趣,并要我为你们安排一次见面的机会。” “如此说来,你对她不是很了解。” “你这样说也算对。她和你约会时说了什么吗?” “我们没有约会。” “你们不是见面了吗?” “我们在墉湖镇见的面。”林栗回道,“墉湖镇发生了一次火灾案子,你知道的。” “是的,滨海市公安局直接负责的。” “公安局受保险公司的委托,我受死者姐姐的委托,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林栗解释道。 “哦?” “因为忙着调查现场,我忘记了约会的时间。不过在路上,我遇到前去墉湖镇采访的许雅玲。到了那后我才得知,她就是你介绍给我见面的那个美女。”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呢?” “人家根本没有要和我交朋友的意思嘛。” 古树青拍了拍林栗的肩膀,“要不我找她谈一谈?” “算了吧,这不是查案子,有没有把握自己心里清楚。感情是人心里衍生的产物,心里的想法决定了感情的态度。人家没有这个想法,我何必要一相情愿呢。” “看来你这小子对她有好感。” “你知道峡谷庄12年前发生的那次爆炸吗?” “知道,死了5个人。” “你知道2年前,一位叫沈梅的女记者在离开墉湖镇的时候发生车祸丧生的事件吗?” “知道,你怎么啦?” “许雅玲这次去墉湖镇采访,并不是因为墉湖镇发生了火灾,而是因为她对沈梅的死因产生了兴趣,而沈梅的死因很可能与沈梅暗中调查12年前的爆炸案有关。” “你的意思是……” “许雅玲主动认识我,并非像你说的那样,要和我交朋友,实际上,她是希望我能通过法医手段查清这两起事件的真相。” “她有这么说吗?” “没有。但她知道沈梅是沈乐琪老师的独生女儿,我又是沈乐琪老师的得意弟子,如果沈梅的死有冤情,她认为我不会对此无动于衷。” “所以,她暗示你了?” “可以这么说。”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可能她认为沈梅的死有疑点吧。她告诉我,她很敬佩沈梅,所以,她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你说呢?” 古树青沉默着。 “作为一个很有正义感的警察,如果在自己管豁的范围内,出现了有问题的案件,你会怎么想呢?” “你在说我吗?” “你以为我在说谁?” “我们办案有一定程序,并不能因为听到某人的怀疑,就重新进行立案侦查。这会浪费警力资源。” “你的意思是需要找到新的证据,证明过去对案件的判定是错误的,然后再立案,重新侦查?” “原则上是这样。” 林栗回到明星司法鉴定中心,将背包里的东西放到物证室,然后来到老师沈乐琪的办公室。 头发斑白的沈乐琪老师坐在沙发椅上,听了林栗的简要汇报之后说道:“你这次处理的纵火案是我们接到的第一宗需要到现场勘察的纵火案,成败至关重要,它关系着我们明星司法鉴定中心的声誉,尤其能和市公安法医一起勘察,通过对比可以检验我们的实力。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经风雨,怎能成材’。我们并不想和市公安法医唱对台戏,只想借此机会磨炼自己,更何况我们代表客户的要求,有着合同上的法律约束。” “沈老师,我会努力做好工作上的每个细节,决不会让您失望。” “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沈老师冲了一杯板蓝根冲剂,端到林栗手上,“真是辛苦你了,明知你身体不舒服,还是叫你去现场。” “没什么。到墉湖镇的第二天,我的感冒就好了。” 林栗望着慈详的沈老师,心里涌出一阵感动。沈老师在电话居然能听出他生病了。 喝了板蓝根冲剂后,林栗重新把这几天的情况向沈老师详细作了汇报。 “按照你所说的情况来看,这个案子的确有些难度。不过,老师对你有信心。”说到这里,沈老师笑了,那笑容,像刚刚喝进体内的热水,瞬间温暖了林栗全身。 “老师,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做呢?” “你先将现场取来的检材进行仔细的检验分析,看能不能找出对确定火因有用的信息,然后再将分析结果报给客户,说明案情发生过程中存在着的肯定性因素及可能性因素。如果我们对火灾的分析结果和公安法医那边差异太大的话,为了客户的利益,必要时你还得做好出庭作证的准备,不过,那样的话,我们出示的证据,必须是不可辩驳的才行。” “我明白怎样做了,老师。”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看着林栗坐立不安的样子,敏锐的沈乐琪老师问道。 “老师,您资助的贫困女大学生找到了。”林栗鼓起勇气说了出来,“她……” “真的吗?”沈老师激动得一把握住林栗的双手。 沈老师兴奋的反应,突然令林栗后悔要告诉沈老师这个消息。要是老师知道她扶助的贫困女大学生12年来未曾接受过她一分钱,她会怎样的失望呢? “你怎么不说了?”沈老师觉察到林栗脸上的异常。 “没……没什么。” “她还好吗?” “好。”林栗点了点头。 “是吗?还记得我吗?” “记得。” “2年前她为什么停止了我的资助,你知道原因吗?” “她找了个有钱的男朋友……” “这样啊。”沈老师脸上一片失望。 “不过,她说,她一定会抽空来看您。”林栗说着脸红了。他撒了个谎,因为他实在不愿让沈老师失望。 “真的吗?”沈老师的脸色转为喜悦。 “嗯。”林栗说完,匆匆告辞了。 从火场中取得的残留物,可以通过一种叫做气相色谱仪的仪器找到汽油或残存的其他可燃性液体的痕迹。 林栗将系着一小段涂着活性炭的聚四氟乙烯塑料放在一个铁制的罐子里,罐子底部放着从现场收集来的诸如毛毯、木材类的检材。当在罐子下面缓缓加热时,从检材中蒸发出的气体就会吸附在悬挂其中的塑料条上,然后再把塑料条上收集到的气体通过对比气相色谱分析仪的柱子进行分析。但是,林栗很快发现,残留的汽油越少,材质本身燃烧产生的物质对汽油检测的干扰越严重。用这样的方法检测,林栗最初发现烧过的毛毯有着汽油信号,但随后又发现动物组织在毛毯上燃烧时释放出的物质也会产生类似的假信号。为了确证被烧后的毛毯究竟有没有汽油或煤油类的引燃剂存在,林栗不断做了许多模拟试验,最终他惊讶地发现被害者的房间没有汽油或煤油类的引燃剂存在。可要使被害者的尸体被烧得那么彻底,一定还需要其他引燃剂。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引起这种现象的呢?现有的证据根本无法断定严晓冬是死于放火前,还是被火烧死的。 接下来,更令人惊讶的是,那块在垃圾堆里拾到的“u”形金属管经过光谱分析,证实其成分为金属锌。起火点的房间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金属呢?严晓冬平时很难接触到这种金属,他甚至可能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买到这种金属或者如何做出这样的装置。就算他能买到,铁制容器究竟是用来装什么的呢?更奇怪的是,为什么侧面要焊接一块长条铁皮?仔细看的话,“u”形金属管及铁制容器内壁和外壁的颜色都有差异,长铁条上下两面的颜色也有差别。同质地的容器产生颜色差异,很可能跟接触的物质环境不同有关。 想到此,林栗将容器所有颜色不同的地方,分别用水浸取一段时间,再分析浸取后的溶液成分,检测结果再次让他大吃一惊。 刘洪天出生在墉湖镇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初中毕业后,刘洪天在土地上用最原始的耕作方式刨食奋斗3年,所得收入勉强够糊口,后来他转而到私人煤窑下井5年。之后,他在柚木市投资了一家纱窗店,在此期间,他充分运用自己的头脑和社交能力,结识了柚木市的头面人物,积累了一定的人脉资源。2年后,刘洪天开始着手他的宏伟计划。 柚木市的墉湖镇乌山岭北一带,有着丰富的煤炭资源,埋藏又浅,1975年探明煤储量达70亿吨,铜矿储量约13亿吨。改革开放以后,那儿成了投资者们尚未开启的金库。几十年来,随着煤炭资源的不断开采,少数人的财产不断膨胀。从2003年开始,随着中国经济的腾飞,煤炭需求量大增,价格飙升,只要投资1万元,转眼便可以带来1亿元的收益。当地不少人因此一夜暴富。 在众多暴发户捷足先登,纷纷掘得第一桶金甚至第二桶、第三桶金的情况下,刘洪天的起步算是很晚了。 他把开纱窗店赚的钱全部砸进他看中的第一个煤窑。不幸的是,半年后挖出来的除了泥土和石头,未见着一粒黑糊糊的煤。不甘心失败的刘洪天,咬牙从银行贷了一笔款,毫不犹豫地将其投进第二个煤窑。然而,财富仍然没有降临到他的头上,三个月后,他以挖到别人的老坑道而结束他的掘金之梦。 赌红眼的刘洪天不但没有就此收手,反而更加渴望背水一战。因为不继续开小煤窑,他在经济上将永无翻身之日。这时,他打听到峡谷庄严晓春的父亲严泽实看中一处煤窑,但在办理审批开矿手续时遇到麻烦,迟迟没有动工。刘洪天立刻说服了严泽实和他合作。然而,煤窑开工后,严泽实因矿井发生爆炸事故而死亡。事故处理完后,严泽实的股份却归到了刘洪天的名下。 从此,他一跃而成为富豪。 发了财的刘洪天,又连续开了几个富矿,金钱像潮水般向他滚滚而来。现在他抽云南特制的烟,1400多元一条,这在12年前他根本不敢想象。那时连买一包最廉价的当地产纸烟,他都要考虑再考虑。 刘洪天总是身着白色的衣服,驾着白色的丰田车出入矿山,在黑色的土地和矿山上显得十分扎眼。而且他在墉湖镇修建的一座别墅,装修的外观颜色也选择了白色。 此刻,他坐在酒店的一间豪华包间里,对面并排坐着刘伟和严晓春。 刘洪天坐在桌前,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前方,然后掏烟,点火,喝咖啡,整个过程持续了10分钟。10分钟,是一个很短的时间概念,但这10分钟,通常是刘洪天思考如何与客人对话的过程。从表面上看,刘洪天是一个脸上挂着微笑、很容易接近的人。但却很少有人知道他内心深处在想什么,甚至和他交往多年的朋友,也难以对他的个性作出中肯的评价。 从一个农民到身家10多亿元的煤矿大老板,尽管他的外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他的思想意识却和10多年前没什么大的区别。如果说有区别,那就是以前他认为权力的作用比金钱大,现在他的看法已经颠倒了。因此,在所有的规则游戏中,他喜欢用钱摆平一切。 严晓春显得局促忸怩。面前这个声名赫赫的富豪,却让她惴惴不安,尤其他与父亲以前还有着一层关系。他那双眼睛发出的目光,既不明亮也不清爽,让你无法猜透其中的含义。友善?亲切?淡漠?狡诈?似乎都有,似乎又都没有。 刘伟始终老老实实地坐在她的身旁,不说一句话。 空气一时显得沉闷、压抑。 大约一刻钟后,刘洪天对刘伟说了一句:“你出去一会儿吧。” “爸——”刘伟开口了,“不就是见个面吗,为什么要让我走开?” “我有话要和她私下谈。”刘洪天面无表情地回答,口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刘伟看了看严晓春一眼,严晓春朝他一笑,示意让他放心。 待刘伟出去以后,刘洪天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我和你爸爸算得上是一对好朋友,对于你家发生的情况,我本应伸出手帮助你们一把。但这几年,我一直忙于打拼事业,以至于忽略了对你们姐弟的关心。在此,我向你赔礼道歉。” “已经过去了。”严晓春双眼迷茫地盯着对面墙壁上的壁画,画上的内容是什么她根本没看清。刘洪天为什么要单独见她呢?她内心在揣摩着。 “是啊,事情都过去了。”刘洪天在烟灰缸中弹了弹烟灰,“不过,当时发生那么大的事故,要不是我跑上跑下,你父亲即便死了,也会给你们姐弟俩留下几辈子也还不清的债务。” 这句话引起严晓春心中的不快。由于她一直在离家很远的城市读书,对于爆炸事故发生的过程,她知道的很少。从报纸上的新闻来看,只知道是发生了一次意外的爆炸,当时,除了弟弟,其余人都被炸死了。受伤的弟弟出院后什么都没跟她说。政府出于人道主义,为每位死难者家属出了一笔安葬费。当然,政府的积极赔偿与刘洪天的努力有关,但他得到了煤矿的全部股份却是不容置疑的事实。鉴于他是刘伟的父亲,又是第一次见面,严晓春尽量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失态。所以,对于刘洪天的这句话,她选择了沉默。 “在哪工作?”过了一会儿,刘洪天说话的声音轻了点,但听起来有点生硬。 “在滨海一家贸易公司上班。” “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刘洪天到底想说什么呢?严晓春望了刘洪天一眼,他始终保持着一种微笑的表情。在她看来,那种笑,绝不是长辈对晚辈自然流露的亲切,而是透着某种做作的虚伪。 “目前没想过。”严晓春淡淡地答道,她想离开这个环境,不管刘洪天对她的印象是好还是坏。 “听说刘伟向你求婚了?”刘洪天将话题转向主题。 “是的。” “我想听听你对这桩婚姻的想法。” “您有什么话请直说。”严晓春听出来了,刘洪天对她和刘伟之间的婚事不太满意。 “果然爽快,这性格很像你父亲。”刘洪天的笑容几乎挤作一堆,“既然如此,我不妨说出来,我认为刘伟不适合你。” “为什么?” “只要你愿意和他分手,我会对你做经济方面的补偿。”刘洪天避开严晓春的问话,直接提出条件。 “这个恐怕由不得我做主。”严晓春回答。她终于明白,刘洪天找她单独谈话,原来是要说服她放弃和刘伟结婚。 “刘伟那边我负责说服他的思想工作,只要你点头就行。”刘洪天从口袋中掏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支票,“开个价吧。” “我不希望我和刘伟的感情被别人当做一笔交易来谈。如果你有什么合适的理由,不妨说出来。”严晓春说道。 “嗯。”刘洪天顿了顿,说道,“一次酒会上,柚木市肖副市长觉得他一表人才,有意要将他的千金介绍给我公子。你想想看,我能得罪这样有势力的大人物吗?” 严晓春心里一震,然后说道:“既然如此,刘伟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反而向我求婚呢?” “他在自毁前程。你如果真正为了刘伟着想,就请不要和刘伟再来往了。如果你执意坚持,到头来伤害的不只是你,还有刘伟以及肖市长的女儿。你仔细想想吧。” “既然您家公子有如此好的前程,我当然会知趣。”说罢,严晓春生气地走到门口。 “等等。”刘洪天站起来,“说说你分手的条件。” “我和刘伟谈恋爱,从来没想到要从他那儿得到什么,既然要和他分手,我也不会向他提什么条件和要求。我不想让任何物质污辱了我心中的美好。如果你真的认为你这样做是正确的,请好好做通你儿子的思想工作吧。” 刘洪天没想到他自认为最棘手的事情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不过,他那招金钱万能的招数却没有发挥作用,这让他心中多少留下一丝遗憾。 严晓春正要出去,刘伟出现在门口。 “你怎么啦?”严晓春生气的神态,立即引起刘伟的注意。 “我正想问你呢。”严晓春恼怒道,“肖副市长要与你家联姻,你为何瞒着我?” “什么联姻?那只不过是市长喝多了酒随口说的玩笑话而已,我爸爸居然把这事当真了。除你之外,我从来没想过要和其他人结婚。” 说罢,刘伟牵着严晓春的手怒气冲冲地走到刘洪天的面前。 “爸爸,你为什么自作主张决定我的婚姻呢?” “我说的是实话嘛。肖市长能看上你这小子是你的福气,你别不知好歹。”刘洪天说道。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 “你做什么主?你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是我的?再说,肖市长的千金是个大学生,人长得很漂亮,好多名门望族家的公子求这门婚事都求不到呢。” “把这门婚事让给别人吧,我不要。”刘伟怒吼一声,拉着严晓春就要离开酒店。 “站住。”刘洪天咆哮道,“这门婚事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我绝不会向你屈服。” “总之,你不能和她结婚。”刘洪天指着严晓春大声吼道。 “我已长大成人了。爸,收起你那套吧,你对我的威胁没有用。” “你要和她结婚,休想从我手里得到分文财产。” “放心,那些财产你独自享用吧。从毕业起,我就没想过要依靠你。” “你这浑小子,翅膀长硬了?”刘洪天恼怒地说道,“我绝对不会让你身边这个女人踏进我们刘家大门半步。” 严晓春望了望脸色铁青的刘伟一眼,“长痛不如短痛,我们分手吧。”然后,严晓春挣脱他的手,夺门而去。 严晓春一口气跑出了酒店。 天空开始飘起小雨,纷纷扬扬从空中落下来。要在以往,这一年当中难得一见的下小雨的情景一定会令她兴奋,至少她会在可爱的雨景中拍几张相片做纪念。可如今,小雨是那么令她讨厌,直往脖子里钻,冰凉冰凉。 严晓春把衣领翻起,挡住飘下来的小雨。严晓春想找一个不需消费的地方休息,可是,在街头上转来转去,却很难让她找到一块清静温暖的地方。 “晓春,晓春。”后面传来刘伟的呼叫声。 “我们不要来往了。”严晓春边说边跑开。 可一会儿后,刘伟还是追了上来。 “晓春。”刘伟握住严晓春的手,激动地说道,“我们在风风雨雨中走过2年,我从来没把我爸爸的身份告诉你,并不是因为我有意隐瞒我爸爸和你父亲曾有过交往的历史,而是我不想借着家里的富有来炫耀自己。自从我考上北京大学的法律系研究生后,你不知道,有多少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到我家向我爸爸提亲。我读研期间,几乎都不敢回家,我不想走一条被别人安排好的感情、婚姻甚至人生路。所以,在人生中遇到你,是我最大的幸运。” “也许你说得对。不过,爱情不可能从现实生活中剥离出来。有钱的人可以称心如意物色着自己的对象,并美其名曰是在寻找真正的爱情,因为他们从不会为一日三餐而发愁。当一个人每天必须考虑如何生存时,他根本体会不到爱情是什么滋味。”严晓春说这话时,想到了自己的弟弟。这辈子给过弟弟关心的女性,除了母亲和她,再没有第三个女人了。可怜的弟弟! “难道你真的要和我分手吗?” “这不是我的选择,是你父亲的选择。” “不,我不会屈从他的意志。” “刘伟,你听着,我很感谢这2年你对我的关心和爱,但在婚姻这件事上,你最好不要和你父亲较量。你父亲说得对,你们家没有得罪肖市长的资本。虽然你家很富有,但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的富豪比比皆是,我不想你因为我而连累你的家人。再说,如果你的家人真的不想接受我,我们结合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呢?我可不想因为我们之间所谓的爱情而让很多人不开心。” 说罢,严晓春甩开刘伟的手,表情非常坚决地朝着火车站走去。 “不行,我一定会说服我爸爸放弃他心中那愚蠢的想法的,你等着我。”后面传来刘伟几乎绝望的叫喊。 走了很远,严晓春才回过头,而此时刘伟已消失在人流之中。 严晓春回到宿舍后,睡了整整一天,才觉得身体恢复了些许力气。第二天早上一醒来,世界完全变了个样,到处一片雨水。透过窗户往远处一看,路上的行人很少,车辆也比平时少了许多。因受台风影响,昨晚下了一整夜的暴雨。 刘伟连续打来四个电话,她没有接,后来索性关了手机。 她开始清点弟弟的遗物。在一本有关矿山爆破的书本中,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道:“姐姐,请原谅我对你的冷漠无情。自你读书以后,我不想与你见面,也不想与任何人见面。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的。我有三大愿望,第一,我一定要赚钱让你读到大学毕业。第二,我一定要设法弄到一大笔钱,完成爸爸生前的愿望,重建峡谷庄。姐,你知道吗?迫使爸爸冒险去银行贷款开矿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赚钱建造一个美丽舒适的峡谷庄,这就是为什么峡谷庄村民愿意为他义务下井,而当爆炸事件发生后,也没有任何一个死者的家属找过我们家的麻烦的原因。所以,重建峡谷庄,不仅仅是爸爸生前的愿望,也是活着的峡谷庄村民的希望。第三,我一定要找到X……” 中间那些字被血迹模糊了,看不清了,看来弟弟写这些话的时候一定出过血。 X是什么意思? 第六章 法庭交锋 林栗以不可辩驳的证据说明了严晓冬的死不是骗保自焚,由于警方了解到放火时间没有人到过现场,所以,林栗的推断引出了新的问题,为什么会查不到凶手? 严晓春坐在床上,努力想象着弟弟所说的第三个愿望可能指的是什么,一直苦苦想了半个小时,仍然没有一丝头绪。 弟弟在保险公司投了那么多的保险,然后纵火烧死自己,难道是为了完成他所说的第二个愿望吗?因为也只有这种方法,才能筹到一大笔钱。可是,天真的傻弟弟,他哪里知道,公安部门一旦查出真相,姐姐她将拿不到分文保险金。 要早看到弟弟写的这篇日记,她也就不会去明星司法鉴定中心请求司法帮助了。 严晓春心里极度失望,于是走到外面想散散心。刚刚走到福星路,迎面走来了许雅玲。 许雅玲穿一件白色的中长呢大衣。白色的衣服在周围灰蒙蒙的雨水世界映衬之下略显暗淡,但仍不失为纯洁的象征。许雅玲这样的打扮显得清秀可爱,再搭配俏皮的发型,让她整体看起来有种令人亲近的感觉。自从经历纵树坡的遭遇之后,她对许雅玲的印象改变了许多,她甚至有些后悔在峡谷庄对许雅玲采取的拒绝态度。 “许雅玲姐姐。”严晓春主动打了一个招呼。 “呵呵,是严晓春啊。”许雅玲小跑着过来,皮靴在积水的地面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响声,“你不介意我请你喝杯热咖啡吧?” 严晓春的“嗯”字还没出口,就被许雅玲兴冲冲地拉进了附近一家咖啡店。 咖啡店进门处是一张成熟的麦穗图,沉甸甸金黄色的麦穗,让人想起秋日里的阳光,以及飘香万里的喜悦。 室内温暖如春。 两人靠在一张圆桌边坐下。旁边的翠绿盆栽山竹,将个儿不高的严晓春衬托得很娇美,投下的阴影也将她脸上那一层淡淡的哀伤掩饰住。 “你想喝什么?”许雅玲拿起桌上的饮料单。 “我想喝酒。” “这儿没有酒。” 说罢,许雅玲点了两杯咖啡和三盘点心。 “许雅玲,很感谢你的咖啡。”严晓春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不知我今天能帮上你什么?” “今天不谈工作。”许雅玲望了一眼脸色很差的严晓春,“请原谅我那天的鲁莽,其实我不应当在那时候打扰你。” “没什么啦。”严晓春歉意地说道,“应当是我不应那样对待你才对。” “你弟弟的事处理好了吗?” “这件事多亏了刘伟的帮忙。要不然,我真不知如何处理。” “刘伟是你男朋友吗?” “是的。” “你和他怎么认识的?” “我们的认识很简单,交往也很单纯,没有什么曲折的过程。你想从我们之间挖掘罗曼蒂克的情史,恐怕会很失望。” “你们快要结婚了吗?” “嗯。”严晓春刚说出这个字,忽然觉得不对头,接着猛地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没什么啦。”严晓春淡然地回道。 “从刘伟的穿着来看,他的家境应该很富裕吧?” “是的。” “他爸爸叫什么?” “刘洪天。” “哦,柚木大名鼎鼎的首富。”许雅玲带着一种微微嘲弄的语气说道。 “我与刘伟交往,并不是因为他父亲是柚木的首富。”严晓春略略低着头,“其实,我是最近才知道他父亲是谁。也许,在别人眼中,我是个想攀结豪门的人。” “你不要误会,我可没有这个意思。”许雅玲紧盯着严晓春的脸说道,“我好奇的是,12年前的一次大爆炸,你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刘洪天却因此跃入富豪的队伍。” 严晓春的手抽搐了一下,紧接着,哗啦一声,手中的杯子落在桌面上,杯里的咖啡顿时泼了出来,溅落在桌面上,也溅落在许雅玲白色的衣服上。严晓春连忙从桌上抽出纸巾擦拭着桌面上的污渍。 许雅玲望着白色的衣服上几个刺眼的斑点,微微皱起眉头。 “对不起,许雅玲,我不是故意的。”严晓春说道,“我赔你衣服吧。” “我的衣服可是很贵哟。” “多少钱?” “2800元。” “什么?”严晓春脸上骤然失色。天哪,这么贵的衣服,她一个月的工资都没这么多呢。 许雅玲笑了,“不就泼了点汁吗?洗洗就好了。” “对不起。” “我猜想,你刚才的动作一定是因为心里紧张吧,能说说原因吗?” “我和刘伟之间的关系终结了。”严晓春双眼泛红道。 “刘洪天干涉你们?” 严晓春点了点头。 “刘伟真心爱你吗?” “嗯。” “你了解刘伟的为人吗?” “他对我很好。” “那你呢?你对他呢?” “我也喜欢他。” 许雅玲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只要你们彼此相爱,这就足够了。我相信没有人能够阻挡你们的爱情。”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严晓春叹了一口气道。 “为什么?” “听说有位副市长的千金看上刘伟。我一个又穷又无地位的大学生,凭什么高攀这样的人家?” “刘洪天不就是有钱吗?12年前,别说副市长的千金,就是村长的女儿可能也看不上他家。所以,你不要太灰心,父母的干涉,不一定会影响你们的爱情。” 趁着严晓春低头不语的时候,许雅玲又问道:“你认识朱樱梅吗?” 严晓春点了点头,“认识,她家就住在朝阳庄,父母是护林员,在山上守林场。你想知道什么呢?” “朱樱梅生前和刘洪天见过两次面,行动很诡秘。但是,见面两次后,朱樱梅就发生意外死了。” “你怀疑朱樱梅的死与刘洪天有关吗?” “不知道。”许雅玲说道,“我采访他时他拒绝谈论朱樱梅的事情,而且神情看上去很悲伤。” “悲伤?他为什么要对一个毫不相关的女子的死感到悲伤?”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猜测他脸上的悲伤可能与朱樱梅的死有关。但是,我觉得朱樱梅与他见面不太寻常。” “你想知道什么呢?” “你要知道,我是靠挖新闻吃饭的,说不定这里面有重大秘密呢。”许雅玲神秘地说道。 “你想要我帮你打听一些信息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 “但是打听人家的私事违背了我做人的原则。” “我可以帮你完成你的愿望。” “什么愿望?” “和刘伟先生结婚。” “你在和我做交易?”严晓春感到有点失望,许雅玲在她心目中的美好形象顿时破灭。 “我只想知道刘洪天为什么要和朱樱梅偷偷摸摸见面而已。” “你作为记者无法打听的话,那我更不可能把此事打听清楚。” “不,你不一样。” “为什么?” “或许刘伟会知道某种原因。” “如果是刘洪天偷情呢?现在很多有钱的人包二奶。” “这件事与包二奶扯不上边。另外,朱樱梅在死前和你弟弟通过一次电话,而你弟弟最恨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是刘洪天吗?” “对。所以,我才觉得朱樱梅的死不是一氧化碳中毒这么简单。” “好吧,我试试看吧。” 严晓春收到平安保险公司寄来的通知单,内容大致是关于滨海公安刑警大队对墉湖镇火灾一事的立案,上面写着:经调查表明,事件性质属于死者人为纵火骗取保险金,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保险法》第××条规定,由保险公司做出核定后,不属于保险责任范围,故不能给予受益人相应赔偿金。并从即日起,原保险合同作废。 虽然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但严晓春还是被这条消息震住了。可怜的弟弟,为了实现他的愿望,丢了自己的生命,却没有达成愿望。 不过,严晓春转念一想,明星司法鉴定中心的鉴定结果还没有出来,这意味着仍有希望。严晓春等不及了,决心先去明星司法鉴定中心找林栗了解大概情况再作进一步的打算。如果明星司法鉴定中心的鉴定结论和市公安法医的鉴定结论相同,她只能放弃向保险公司索要保险金的要求。 明星司法鉴定中心位于柳湾区一个繁华的地段,临街的铺面为客户接待办公室,接受委托检验书、收取标本、标本拍照、办理客户登记委托手续,以及最终为客户出具鉴定结果的司法证明等,均在这里完成。 严晓春找到林栗时,林栗正在物证室工作。物证室内窗明几净,纤尘不染。出入的大门由两块能推动的厚重玻璃组成。进入里面,不但要更换拖鞋,而且要戴手套。房间散发出一股很重的消毒水味,像在医院里经常闻到的那种气味。一排排玻璃橱窗摆放着各种各样从现场收集来的检材,如残肢、碎骨、玻璃、塑料、木头片、毛毯块,甚至一根毛发、微小的皮屑等,分门别类,封存在标有日期和编号的塑料袋内。 严晓春在门外站了十六七分钟,穿着工作服的林栗这才注意到她。 “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呢。”林栗走出房间。 “因为我弟弟的案子吗?” 林栗换好衣服,“不是。” “哦?”严晓春奇怪地瞅了一眼林栗。 严晓春这一瞅使林栗脸红了。他有个小小的特点,遇到喜欢的女孩子会害羞,一害羞就会脸红。此时,他站在严晓春面前,连耳根都红了。 “我……”林栗抓耳挠腮,一时不知怎么向她说才好。 严晓春第一次看到一个大男人在她面前脸红,神态拘束,憨态可掬,心里不由得暗暗发笑。她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尽管严晓春衣着朴素,但她那比例恰到好处的身材却令男性着迷。围在脖子上的那条红丝巾成了点睛之笔,化朴素为高雅。她的眼睛不大,却很有光彩;一头乌黑的长发,显示出一种独特的气质。她走路的姿势,给人超凡脱俗的感觉。与许雅玲张扬的个性相比,严晓春则显得较老实内向。 林栗挠着头憨厚地笑了笑,“没别的意思,想求你一件事。” “求我?”严晓春愣住了。 “没错。”林栗说道,“去年,沈老师的爱人因癌症去世,她变得很孤独,有时特别思念她曾资助的那个女大学生,因为那个女大学生也失去了双亲。当她听到那个女大学生2年前因交了一个有钱的男朋友没有再要她资助时,你可以想象,她心里是多么的失望。” “是的,在她心目中,我一直是那个女大学生。” “要是她知道你从来没收过她一分钱,我想老师会更失望,因为你才是她想要资助的对象。当她询问你是否过得好,以及你毕业后工作如何,简直就像母亲关心女儿那样关心你。我在她面前撒了一个谎,说你过得很好,过一段时间你会去看她,沈老师居然像小孩子般相信了。真是对不起,把你扯进来。可我在那种情况下真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见到沈老师,我愿意扮做沈老师曾资助的女大学生角色。事实上,她资助的钱都寄到我的名下,必要的话,我去看她一次也可以。” “谢谢你了,真是太谢谢你了。”林栗激动得不断搓着自己的双手。 林栗高兴的神情感染了严晓春,她看到了林栗身上闪耀出来的人性光辉,像这样关心沈老师的真情请求,她没有理由不答应。 “不过,要是沈老师知道真相,我们岂不是欺骗了她?”严晓春又说道。 “嗯,你说得对。”林栗说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我们得想法找到那个真正接受沈老师资助的女大学生。” “有必要这样做吗?” “这是我的想法。因为沈老师要资助的人是你而不是别人,既然你拒绝了沈老师的资助,那么到底是什么人拿了沈老师的资助金呢?” “我想应当也是像我一样家境贫困的女学生吧。” “如果不是呢?” “什么?”严晓春惊讶地说道,“难道你怀疑有人冒充贫困学生领走了这笔钱吗?” “不管怎么说,沈老师的钱是用来资助真正贫困的学生的,弄清楚这笔钱是不是到了贫困的学生手里,岂不是更好?” “是的,你说的有道理。” “你来找我是想了解你弟弟的案情吗?” “是的,”严晓春说道,“我想了解,我弟弟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情况很复杂,我脑子里目前一片混乱,目前也没有理出头绪来。” “会不会是纵火自杀?” “根据现有的物证来看,尚不足以支持这种说法。” 严晓春心里一亮,“可是,市公安法医已经做出鉴定,说这是一次自焚骗保的行为,保险公司也做出拒绝赔偿保险金的决定。” “如果这样的话,你可以起诉保险公司。” “这样做行吗?” “行。我可以帮你。” “可是……”严晓春想起弟弟写的第二个愿望,有些犹豫地说道,“林法医,会不会是你搞错了呀?” “虽然我第一次处理这样的案子,没有经验,但不管怎么说,最基本的取证和分析常识不会弄错。这个案子有些复杂,我和沈老师反复研究过了,仍然难以弄清你弟弟是怎么被烧死的。” “如果无法确定是否故意自杀,保险公司会不会进行赔偿呢?” “只要证明不是故意自杀,不管是意外还是他杀都应在赔偿范围之内。”林栗回道。 “可是,人家那是市公安法医出具的证明,你们斗得过他们吗?” “这不是斗得过斗不过的问题,法律得讲究证据,只要有让对方无法辩驳的证据,就可以击倒他们。”林栗接着说道,“我有与他们较量的信心。” 由于滨海市公安刑警经过分析得出结论,墉湖镇火灾事故是一次为骗取巨额保险金的故意纵火自杀行为,所以,保险公司决定不给受益人严晓春分文赔偿。鉴于此,严晓春咨询了律师的意见后,决定起诉保险公司,并请求明星司法鉴定中心的林栗给予物证支持。 出庭作证对于林栗来说,并不在于要挑战公安法医的权威,而是他相信在这次事故中严晓冬并没有纵火自焚。作为法医,只有通过物证如实说出当时发生的过程,才能最大程度地减少偏离客观事实的推论或避免错误的判断。 开庭后,林栗坐在起诉方的证人席,而市公安法医则坐在被告方的证人席。两名法医同时在法庭上出现,并且代表被告和原告的双方证人对质,这在法庭上是罕见的现象,也属全国司法案庭审过程中的首例。这样一来,这件案子吸引了不少媒体,开庭那天,几千名旁听者从周边地区蜂拥了过来,把滨海市中级人民法院的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首先,检察官宣读了滨海市公安法医出具的司法鉴定书。鉴定书中宣称,由于死者在一次爆炸事故中毁了容,因而对生活失去信心,产生悲观厌世的心理,最后以一种极端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因为死者生前深爱他的姐姐,因此,在结束他的生命之前,买了巨额人身保险金,并指定受益人为他的姐姐严晓春。火灾现场调查到的证据表明,死者生前在起火点房间通过汽油引燃房间,以制造失火的假象,然后又在自己的睡房床铺上洒上汽油进行自焚。检方展示了从现场搜集到的毛毯经气相色谱分析含有汽油的色谱峰图,以及分析的数据作为提供的证据。 检察官说道:“滨海市公安法医通过对现场大量的检材分析,结合死者生前的表现,认定这是一起典型恶劣的自杀式骗保行为。死者生前犯有严重的心理障碍,足不出户,不与外人来往,独自一人住在峡谷庄,这与12年前他目睹父母死于一次爆炸事故,大脑受到刺激有关,这表明他有严重的厌世、逃避现实生活的倾向。所以,发生后面的自杀事件,不足为奇。”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死者以前没有想到要自杀,偏偏选择这个时候自杀?”起诉人的律师问道。 “虽然家庭的变故给他带来精神上的打击和肉体上的痛苦,但是他有一个姐姐在读书,需要有人帮助他的姐姐完成学业。这就是死者选择生存下来的原因。当他姐姐大学毕业后有了稳定的工作,他认为此时他姐姐不再需要他的帮助,他可以安心离开这个世界了。” “因为爱他的姐姐,就要选择自焚骗保的方式,这理由是否有点牵强?” “他到保险公司投保,指定受益人是他姐姐,希望死后能为他的姐姐留下一笔足够的财富,让她过着一种比较优越的生活,我们认为这足以解释死者投保自杀的动机。事实上12年前,死者为了让他的姐姐继续上学,选择了放弃读书,下井干活,可见,为了他的姐姐,他愿意牺牲自己的前途、幸福,甚至生命。当然,这只能算是骗保的理由之一,另一个理由,或许是更重要的理由,他不喜欢他姐姐所交的男朋友,因为他姐姐交的这个男朋友很有钱。” “反对,这是极其荒唐的理由。”起诉人的律师叫道,“即使死者有仇富心理,但作为姐姐的男朋友,有必要这样仇恨吗?” “刘伟的父亲刘洪天是乌山煤矿有限公司最大的股东,墉湖镇70%的富矿都掌控在他手中。但要知道,12年前,刘洪天不过是一个极普通的农民而已,而且两次开矿都未获成功。短短10多年来刘洪天竟能取得如此巨大的财富,这与他挖掘的第一桶金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而他的第一桶金来源于死者父亲生前所挖的矿脉,死者父亲发生爆炸身亡事故后,这条坑道被毁灭了的矿藏却并没有从此消失,刘洪天从另一个方向进入这个煤层,从而拿到了跨进富豪的大门的金钥匙。刘洪天以出钱赔偿爆炸事故中的死者家属为由合法地占有了全部的矿产权。所以,死者不可能没有想法。这样,不排除死者想以死相谏,来阻止他姐姐的这场婚姻。而为了能使他姐姐得到一笔不需要依赖别人就能安居乐业的钱,死者于是买了一大笔保险金,之后便以极端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检察官嘴角浮着一丝得意的微笑,为他的合理推断感到非常自信。 林栗从证人席上站了起来,神态自若地说道:“我请求从我方掌握的证据出发,对被告提供的现场勘察分析结果提出我方的质疑。” “请求通过。”法官同意了。 “从常识上推断,人体躺在床垫上着火燃烧时,与床垫接触的部位因空气不足,身体会有部分产生不完全燃烧,达不到烛芯效应的效果。但现场的情况表明,尸体似乎达到了这种效果,完全燃烧得只剩下焦炭般的骨架。我们可以想象,在这种情况下,人体一定要悬挂在空中某个位置,以保证有足够的空气与人体接触,且产生的火焰持续到了足以保证人体充分烧尽的时间才行。这样,人体周围必须要有足量的助燃物支持这一过程完成才行。我认为被告方在这方面提供的证据很薄弱。” “很简单,死者采用了捆吊自己的方式,就像悬空上吊自杀一样,将自己的头和脚吊在天花板下方离床板不远的位置,并保持一种平躺的姿势。至于现场没有检查到绳索的痕量物,是因为绳索处于大火的中心位置,早已被烧为灰烬。关于引燃剂,我们在报告书中提到死者使用了汽油。足量的汽油,加上周围的地板和床板都是木材,死者房间的窗户开得很低,且朝北,而放火的那天是南风,所以有源源不断的新鲜空气进去。”公安法医回答时从容不迫,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支个撑架自焚,这听起来多么不可思议。为何要选择这么费劲的方式进行自杀?”起诉人的律师问道。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但是仔细一想后,也就不足为奇了。死者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进行这场计划的,为了防止自己在燃烧过程中忍受不了痛苦而放弃自焚,于是才采用捆吊自己的方式进行。” “这只是一个非常勉强的解释罢了。如果绳索在尸体没有完全燃烧之前就断了呢?被烧的身体会因部分部位接触到床板而不会烧尽。”林栗反驳道。 “就算是没有完全燃烧之前断了绳索,但下面基本上烧完了,掉下去,只是将身体剩余的有机部分烧得干净罢了。”公安法医平静地回答道,“所以,死者身体下面相当于只有一个空的铁床架,这样,绳索即使一开始就被烧断而导致人体掉在床架上,人体仍能充分接触到空气。加之火从其他房间烧过来,所以死者被烧时周围处于高温。可以想象,这完全相当于一个焚烧场。据我们的调查,从起火到消防队员将大火扑灭,中间相隔了至少6个小时。6个小时,足以将骨头烧毁,这意味着,人体完全燃烧的条件可以成立。” “死者自焚时为什么要跑到与其住房相隔一间房的厨房放火呢?”律师问道。 “死者策划这场案子是经过了精心准备的,他这样做,是给外界造成一个假象,他是在火灾中被烧死的。”公安法医回答道。 “我想针对被告方提出的证据提出关键性的问题。”林栗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地说道,“被告方的证明材料中提到,死者在睡房自焚时用到了汽油做引燃剂,请问是用什么方法证明当时用了汽油做引燃剂的呢?” 公安法医以一种不在乎的态度站了起来,“我们从床上的毛毯收集剩余的残余物,经气相色谱分析,发现有汽油的信号。” “厨房的起火点,的确用了汽油做引燃剂,但是死者睡房用了汽油做引燃剂的结论,我并不认同。”林栗说道。 “你凭什么这样说?”市公安法医用一种怀疑的眼光望着他。 “通常在纵火现场时,汽油一方面会和空气接触发生氧化反应而不断燃烧,另一方面由于它的挥发性,会通过空气不断逸散到其他地方。所以,那些火势没有到达的地方,不可能不留下极微量的汽油成分。然而,我们对死者房间所有可能会藏有挥发性成分的地方进行了检材收集,包括家具或毛织物的表面、裂开的地板、墙壁的缝隙,不管烧焦的还是没有烧焦的。遗憾的是,我们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类似汽油物的引燃剂成分。” “我们从毛毯残余物中检测到的汽油信号,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公安法医以一种非常自信的口气说道,同时向着林栗冷笑了一声,仿佛是在说:像你这样的毛头小伙子,和我较量,嫩着呢。 “人体脂肪在高温作用下,高分子量的脂肪物会断裂分解产生低分子量的碎片,有些低分子物质的分子量及沸点与汽油的一些成分相似,当这些低分子碎片再与氧气作用,在色谱图上就会表现出与汽油燃烧时类似的信号。” “也就是说,毛毯上残留有人的脂肪的话,在做色谱分析时,会表现和汽油类似的信号?”起诉人的律师问道。 “是这样的。”林栗点了点头。 “这只是对方的理论推测,并不代表客观存在的事实。”公安法医反驳道。 “恰恰相反,我是建立在客观事实的基础上才得出这样的分析结论。”林栗不慌不忙地说道,“在此之前,我与殡仪馆焚尸房的工作人员合作做过一种试验,在一定温度燃烧后,将没有汽油的毛毯、沾有微量人体脂肪的毛毯和沾有微量汽油的毛毯一同作对比分析。试验表明,沾有人体脂肪的毛毯的确会产生类似于汽油的假信号。所以,我认为对方提出的证据不足以说明死者睡房的引燃剂是汽油。” 林栗拿出四张打印的色谱分析图,用手指着图上的色谱曲线继续说道:“第一张的色谱峰平直,这说明,除了在实验中加入的溶剂之外,什么也没有。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分别取自没有汽油的毛毯、沾有人体脂肪的毛毯及沾有微量汽油的毛毯。所有样品分别在被烧区和熔融区附近割下,并排除胶水、黏结剂、毛毯和室内装饰品清洗剂或其他可能存在的化合物。通过色谱峰对比,我们可以明显看到,与第二张对照,第三张和第四张的图谱曲线可以看到类似的色谱峰图。” “请问,既然你认为我们分析地毯的残留物为假汽油信号,那么你能通过什么方法证明呢?”市公安法医质问道。 “将汽油泼在毛毯介质上,刚开始燃烧,由于汽油中的轻组分含量高,此时对照汽油各组分的特征峰很容易检出毛毯是否含有汽油。但是当烧到一定程度时,即汽油含量为微量时,毛毯上存在的主要为汽油中的重组分。原汽油轻组分的特征峰变得很弱,甚至消失。由于现场燃烧温度较高,我们到现场取样的时间与起火时间相距较久,传统的鉴别方法受到限制。针对这个缺陷,我们用一种特殊的溶剂对燃烧介质表面上的萘类残留物(汽油中的一类化合物)进行提取,发现完全可以区分假信号。我们的分析结果,墉湖镇火灾现场中毛毯上的残留物内检验不到萘类化合物,从而说明死者的房间中没有用到汽油做引燃剂。”林栗说着,取出另外四张色谱图,“这四张色谱图是我们根据新的方法做出来的。从沾有人体脂肪的毛毯图上可以看出,汽油峰消失了。” 公安法医的脸色转为铁青,他大概从来没想到他的权威结论会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战,而且以一种几乎不可辩驳的理由被击倒了。作为一个同行,他深知对方的话足以推翻他的鉴定结论。 “林法医,既然你的实验否定了用汽油做引燃剂的说法,那么,你认为死者是使用什么燃料点燃了自己的呢?”见公安法医一时语塞,检察官问林栗道。 “只能推测是用一种极易挥发的可燃性气体或液体点燃的,这种引燃剂在我们抵达现场时已挥发完全,现场收集到的残余量不足以产生气相色谱仪能检测到的信号。” “现场周围被烧的迹象表明,燃烧温度相当高,在死者被烧死之前,恐怕那些易挥发的引燃物早在高温作用下挥发干净。要完全烧成焦炭模型很困难。”市公安法医回道。 “其实,我们一开始都是从假设死者自焚的基础上来分析问题,这样难免会走入一种自相矛盾的困境中。”林栗回道。 “那么,你的观点呢?”市公安法医觉得林栗话中有话。 “我认为,这有可能是一个他杀案件。死者根本不是被烧死在床上,而是死在起火点的房间里或其他地方。凶手在起火点引燃房间后,再将死者转移到床上,造成死者被火烧死的假象。” 林栗话音一落,听众席上一阵骚动。 “警方详细调查了墉湖镇及其周围2公里的地方,没有人在放火时间内接近过那所房子,你所说的凶手是你构想出来的吗?”检察官嘲笑着问道。 “不,我的证据已经清楚无误地说明死者没有用到助燃剂的液体类燃料,纵火自焚没必要弄得这么复杂,先引燃厨房,再用火引燃自己,而且还要考虑到烧得这么完全。不过,如果是他杀的话,这种情况或许是合理的,凶手这样做的目的是毁尸灭迹。不然,法医通过尸体的伤口或是检测碳氧血红蛋白饱和度可以判断死者是放火后烧死的还是放火前被害死的,要掩盖这一切,只有将尸体烧得干干净净才能让警方做不出正确的判断。因此,我认为,凶手很可能精通反侦查的方法。至于谁是凶手,这需要公安部门的进一步侦查,与我们今天起诉的内容无关。不过,只要证明死者不是自焚骗保,保险公司就不应当再有理由拒绝赔偿合同中规定的给受益人的保险金额。” 之后,又经过了几番不痛不痒的辩论,法官当庭作出判决,鉴于被害者失去生命,而被告方原有的证据不足以说明死者有自杀骗保的倾向,因此,死者生前与平安保险公司所签订的合同有效,被告应在合同规定的期限内如数赔偿受益人保险金额。 第七章 不明塑料袋 林晓婷拿出了一条银项链以证明她的银项链并没有丢失。在调查林晓婷的浴室时,林栗找到了林晓婷所说的现场曾发现的一个来历不明的无色透明塑料袋。 法官宣布完判决后,市公安法医有些失落的样子,以一种沉重的步伐走出法院大门。 作为同行,林栗很理解被对手而且又是小辈在大庭广众之下打败后的心理。所以,林栗快步跟了上去,走到公安法医的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您好,今天对您有所冒犯,实在对不起……” “不,年轻人,你做得对。对于案件中有争议的地方,一定要根据自己掌握的事实和证据据理力争,以事实为依据,以证据为准绳,不要因为任何权威和来自外在的其他主观方面的因素而影响你的判断,这是我们法医工作人员的原则。”市公安法医拍了拍林栗的肩膀,“法医学上有许多值得争论和研究的地方,不畏权威,不迷信教条,不怕争论,法医学才会发展。小伙子,你不仅仅胜了官司,更重要的是,你让所有的旁听者感受到了法医这门学科的魅力和在案件侦查中不可忽视的巨大作用,你给我们法医人员争得了荣誉,我应当为你感到自豪才对。” 市公安法医的话给了林栗很大的鼓励,他非常感激这位老法医对他工作的肯定和赞赏,那种不计个人荣誉得失的无私精神,让他看到了老法医那颗闪闪发亮的心。 旁边的严晓春见状走过来说道:“我原以为公安法医会偏向保险公司,今天听到老法医的话,我为我有这种想法感到羞愧,特地向老法医道歉。” “你做得不错。要不是你,一个优秀的年轻法医不会这么快引起公众的注意。”市公安法医开心地笑了起来。 严晓春也笑了,这是她近段时间来少有的笑容。有了赔偿金,弟弟的第二个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她诚恳地对林栗说道:“林法医,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真是太感谢你了。” “不客气,这是我的工作。” “我想请你吃顿便饭。”待市公安法医走了之后,严晓春怀着一种感激的心情对林栗说。 “不不不……”林栗连忙摇摇手。 “怎么啦?” “我们中心有规定,不能随便接受委托人的财物和宴请。” “你怕什么?法院已经作出判决。” “性质一样。我不能带头给中心破了这规定。” “哟,林法医,你就答应人家嘛。”一直站在旁边的许雅玲,观望了林栗很久,这时插进来说道。林栗在法庭上的表现,令她感到很意外,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伙子今天让她大长见识。 “我……我还是不去的好。”林栗被许雅玲这么一说,脸红了。 “刚才见你侃侃而谈,怎么转眼间就变得结结巴巴的呢?”许雅玲大笑道。 林栗的脸更加红了,连忙逃也似的走开。可是,他并未走多远,许雅玲便追了上来。 “你走那么急做什么?” “你找我有事吗?”林栗停下脚步。 许雅玲今天穿着一件灰色的短款羊毛大衣,与豹纹中裙的搭配,显得时髦华丽,在寒冷的冬天里让你感觉不到一丝的冷意。相比之下,严晓春的红色棉衣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显得很寒酸,被许雅玲亮丽的衣着反衬得黯然失色。然而,林栗并不喜欢穿着高档华丽的女人,虽然那能衬托女性一种高贵的气质,却会让他不自在,使他在心理上感到压抑。可以说,刚才让林栗产生敬而远之心理的,不是因为许雅玲的言语,而是她不同一般的打扮。 “既然严晓春请客让你有顾虑,我请可以吗?” “我……”林栗瞅了瞅许雅玲的衣服,“你还是不要请我吧。” “我这身衣服让你不舒服?” “不……” “那是为什么?” “对不起,我得去滨海公安局。”林栗找到了托词,转身要走。 “等等。”许雅玲跟在后面叫道。 “你为什么非要缠着我呢?”林栗用一种不太友好的口气问道。 “你不会对沈梅的死因不关心吧?” 听着这话,林栗觉得许雅玲的口气不像在开玩笑,于是问道:“什么意思?” “沈梅出事时有样掉在纵树坡草丛里的东西被我捡到。” “什么?请你说清楚一点。”林栗心里一惊。 “前几天,我的小车被打捞上来。可能你没想到吧,我在池塘边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草地里捡到一个用几层塑料纸包着的微型笔记本,上面断断续续记着几个似乎毫不相干的字,里面还夹着一张烧焦的血印图,图上画了一棵松树。我想这里面的内容可能暗含重大的信息,一定是沈梅生前想要了解的,于是悄悄捡起来放在口袋里。” “请你把它交给我吧。”林栗走过来,激动地说道。 “给你?”许雅玲冷笑道,“我可是有条件的。” “条件?什么条件?”林栗觉得许雅玲的做法很过分,可不得不捺着性子说道,“说吧,我可以答应你。” “我们约定3天后在柚木春桃公园的情侣角谈条件,那天正好我生日,因此我有个小小的要求……”许雅玲瞅了一眼林栗,欲言又止。 “要求?”林栗心里暗暗叫苦,希望她提的要求不要太过分。 “送我一样东西吧,怎么样?” “啊?”林栗心里想,这真是个难题,送什么呢?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不行吗?”许雅玲笑了起来。 “可我从来没有给哪个女孩子送过礼物。”林栗脸红了,其实说起来,送许雅玲生日礼物也是正常的,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有向别人索取东西的嫌疑。于是,林栗没好气地说道:“我不知道送什么才好呢!” “送我一束花吧。” “什么花?” “当然是玫瑰花。” “你……你……”林栗回道,“大庭广众之下我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你为我破一次例,不行吗?”许雅玲一双诡异的目光盯着林栗。 “好吧。”林栗屈服了。为了沈老师,他不得不做出让步,“现在该把沈梅的东西交给我了吧?” “只有我认为你的表现及格,我才会给你。”许雅玲摇了摇手,“我走了,别忘我们的约定,再见。” 接着,许雅玲故意扭着腰身从林栗面前款款走过。 “哼,你居然是这种人。”林栗在后面跺着脚生气地大声喊道。 许雅玲的话把林栗的心搅得很乱,因为他很想知道沈梅到底留下什么遗物,这些遗物对解开沈梅之死会不会有帮助? 不行,我一定得想办法把沈梅的东西尽快拿到手。林栗想道。 “你怎么啦?”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林栗回头一看,原来是古树青来了。 “我正要找你,”林栗说道,“能否安排我与林晓婷见一次面?” “你想啃硬骨头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了解事情真相,我必须得设法去703房看看现场。” “嗯,老同学,你刚才在法庭上的表现使我不得不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古树青拍拍林栗的肩,“不过,墉湖镇火灾的事,如果按照你的说法,死者不是在现场死的,那么,一定存在有凶手,可凶手是谁呢?你可是为我们公安出了一道大大的难题哟。” “是吗?” “我可以用我的人头担保,在放火那晚没有任何外人接近过死者所住的房子。我想,只有两种结论,要么是你的分析错了,要么是我们的警察都是白痴。” “我的分析既没有错,你们警察也不是白痴,而是我们要对付的对手超乎我们想象地强大。你放心,过几天我会给你答案,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 在古树青的协助下,林栗很顺利地见到了林晓婷。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人,无论身材的性感还是皮肤的质感,都是第一眼就能激起男人强烈的征服欲。 林晓婷脸上的表情,给他的第一印象是懒散淡漠。她穿着白色t恤和宽大的背带牛仔裤,坐在公园的角落,漫不经心地晃动着两条腿,目光望着远处,游移不定。偶尔,她转过头来,眼神迎着林栗的视线,没有任何的迟疑和躲藏。但有时候,她把头仰靠在后面椅背,神情倦怠,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叫林栗……”林栗向前略略欠身,做着自我介绍,可下面的话马上被打断。 “我知道。古先生已经告诉我了,你是一个法医,她说你能帮我。” “我现在无法给你肯定的答复,不能把你从这次的风波中拉出来。” “为什么?” “我目前掌握的证据很有限。” “那你要我怎样帮你呢?” “我有两个要求。” “你说吧。” “第一是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提的几个问题;第二,我想到你的703房间去看看,如果你允许的话。” “不知你要问什么问题呢?” “朱樱梅生前戴过什么首饰吗?” “没……不,她有一条铂金项链。” “也许她身上有一件银首饰,别人送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林晓婷一怔,脸色略显慌乱和紧张,说话的声调低了下来:“我不知道,也许你说得对吧。” “‘也许你说得对’是什么意思?你不能肯定吗?” “我不知道。”林晓婷的语气越来越弱。 “你有没有银器类的首饰?” “你说什么?”林晓婷几乎不敢看林栗的眼神了,那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刀,像随时会刺破她的心脏一样,令她难受。她现在后悔答应古树青和林栗见一面了。 “比如,银项链或类似的东西。” “啊?这个?”林晓婷的脸变得苍白,然后像罪犯一样低着头喃喃自语道,“我有。” “能让我看看吗?” “这与朱樱梅的死有关吗?” 林晓婷费了很大劲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我不知道。”林栗回道,“因为我发现朱樱梅脖子上的黑色很可能与某种银器有关,所以,我要找出这种银器是从哪儿来的。” “不是说她是因一氧化碳中毒死的吗?” “的确,她死于一氧化碳中毒,可是,黑色的印迹与一氧化碳中毒无关。死者家属不正是抓住这点不放吗?如果弄清这个问题,不正可以把你从嫌疑中解脱出来吗?” “也是。”林晓婷有气无力地说道,“给你看可以。可是,你能在明天到我的住房来吗?在那里我再拿给你看。” “好吧,那就这样说定了。” 幸福小区。 林栗第一次来到这样漂亮的小区,里面优雅的居住环境让他赏心悦目。他甚至觉得呼吸的空气也非常新鲜。当他走进林晓婷的住房时,不觉大吃一惊,里面的布置非常高档豪华,这大大超乎他的想象。 他暗自推测,林晓婷独自一人不可能买得起这么好的房子,据他了解,这个小区位于市中心地带,绿化率很高,现在卖到5800元一平方米。林晓婷说她在财政局上班,但是即使这样,作为一般的职员,凭着工资也不可能买下这么一套房子,而且她还开着小车。 林栗一边细细看着房子,一边走进卫生间。 “朱樱梅就是倒在那个地方的。”林晓婷说道,“当时现场是:浴室连客厅的门是关闭的,浴室连厕所的玻璃推拉门半开。” “在朱樱梅死亡现场周围有无可疑的迹象?” “我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只是在警察赶到这里时,发现厨房内的燃气热水器仍开着火,但火很小了,经警察提醒,我才关掉燃气热水器的管道煤气的进气阀门。” “这是你的房子吗?” “是的。” “你能描述当时的情景吗?” “我发现朱樱梅躺倒在浴缸边沿里,我当时吓得像冰雕一样动不了。出了房间,想叫邻居来帮忙,才发现隔壁房间没有住人。我只得回到房间用电话机报警,之后便硬着头皮待在我的卧房里不敢出来。” “浴室里的情况你能仔细讲讲吗?” “讲什么?” “就是你观察到的和平常不太一样的地方。” “我当时吓怕了,脑子乱乱的,一心想走出这房间,但是又怕扯不清,哪还有心思去观察什么不同的地方?” “你仔细想一想。” “浴室窗玻璃上附着明显的水雾,墙壁、镜面都是水滴状的水雾。” “是热水器喷头冲出来的水溅到镜面上了吗?” “你怎么知道?”林晓婷显得很惊讶。 “水滴状的水雾不是水蒸气所致,只有水溅到镜面上才会有这种效果。” “这样啊,那房间里再没有其他异常现象了。” 随后,林晓婷拿出了项链,“这是你要看的银质项链。” 林栗看了看,银质项链很新,也带着X形吊坠。 “你怎么会有这种项链呢?”在林栗看来,以林晓婷奢华的生活方式,断断不会买这种低档的廉价首饰。更让他不解的是,当他问到有无银质项链时,她回答得非常爽快,就像事先知道他会问这种问题似的。 “这是徐晓宝送给我的礼物。我一直保存在身边,从来没有戴过。” “徐晓宝是你什么人?” “我过去的恋人。在我20岁那年,他想送我礼物,可是他那时没有钱。” “他爱你,是吗?”林栗明知道问的是废话,可他还是问了,他要看看林晓婷的表情。 “是的。”林晓婷低下头,目光变得黯淡,“可是,我一直没有接受他对我的爱。后来,你也知道了,他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 “你没去看过他吗?” “他住院时我偷偷去看过一次。” “说明你心里还是有他。” “是的,自从他死后,我的心几乎碎了,几乎把这个项链看做我的生命一样爱护它,这就是你看到它仍很新的原因。” 林栗一时无语。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意味着朱樱梅身上的银项链另有来源。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因为事发期间没有人到过她家。 “那晚还有人到过你家吗?” “许雅玲。” “她因为什么事到你家?” “因为我喝酒太多,头脑昏昏沉沉,开车怕出事故,于是,我叫她过来帮着开车把我送回家。” “她认识朱樱梅吗?” “不认识。怎么啦,你怀疑她做了什么手脚吗?” “不知道。因为这个事情太诡异了。” “不会的,她把我扶上床就出去了。而且你也知道,许雅玲有小车,说明她的经济条件不差,一件低档银首饰,她怎么会看在眼中呢?” 林栗一时无语。林晓婷的回答根本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能说说当时你的浴室有什么异常的现象吗?” “一个破了的塑料袋,丢弃在朱樱梅身边。” “塑料袋?朱樱梅带进来的吗?” “也许吧。反正我家没有这种塑料袋,很薄的那种,奇怪的是,口袋上有个微小的装置。”林晓婷回答。 林栗记起警方的勘察记录好像没有提到塑料袋,于是便问道:“那个塑料袋还在吗?” “我以为是垃圾袋便扔了。怎么,它很重要吗?” “不知道。”林栗回答,“总之,当时现场的任何微小的东西都很重要。” “如果你真的需要,我想,说不定还能找到呢。” “在哪?” “我前两天才清理掉的,大概在垃圾中转站吧。垃圾车这两天没来。” 垃圾中转站在出小区不远的一个菜市场边,是用红砖垒起的一尺多高围墙围成的空地,上面堆积了很高的垃圾,周围邻接着一栋居民楼和一所初级中学。在太阳光的作用下,里面发出一阵阵令人恶心的臭味。垃圾堆周围阴暗的地方,飞舞着密集的蚊蝇。 林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那个垃圾塑料袋,袋口上果然有一个很小的装置,由热敏元件和开关器件构成。拎着塑料袋,林栗回到林晓婷的住房,进入浴室。 浴室比较大,大约有8平方米的面积,有浴缸,坐在里面泡澡应当很舒服。浴室地面是地毯,比较干净。室内装潢不错,很温馨的感觉。墙壁上的色调较淡、较冷,感觉上较为通风,视觉上能产生一种空间扩大的效果。一个8升的热水器悬挂在东面的墙壁上,对面窗户旁边安着一个日本进口的排气扇,煤气罐置放在一个小型缓冲间。林栗试着开了开排气扇,一切运转如常。排气扇的开关是由湿度感应器装置来控制,同时还有一个可以设计延迟排气扇关闭的程序,令你离开浴室后排气扇仍然运行一段时间。 “排气扇当时有开吗?”林栗问道。 “没有。” “你确定没有开吗?” “我发现时朱樱梅倒在浴缸里,排气扇是关着的。” “你认为朱樱梅淋浴时会开排气扇吗?” “会的。我咛嘱过她,用煤气洗澡时要注意安全。”林晓婷说道,“不过,那晚她喝了酒,会不会因此忘了开就不清楚了。” “朱樱梅当晚喝了酒吗?” “是的,她喝了不少。” X的嫌疑第七章不明塑料袋“她有醉意了吧?” “是的,她说她喝酒不行,一喝酒就头疼。她当时要回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林栗低下头沉思,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林法医,你说,这件案子我的嫌疑能洗清吗?” 林栗摇了摇头,“对不起,如果你说的是真实的,目前我一时无法帮你。” 林栗说这话时无意瞧了林晓婷一眼,发觉她把脸扭向另一边。 林栗大失所望地从林晓婷的住处出来。事情的结果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可以肯定,林晓婷拿出的银项链不是在朱樱梅尸体上留下痕迹的那条。原来那条银项链经过热水浸泡、酸洗、氧化,表面会有黑色物质存在,即使把表面的黑色物质去掉,在质感和色泽上也绝不会与新买来的一样。当然,林晓婷说的也有道理,心爱的人送给的礼物她绝不会随便送给别人,一定会小心翼翼保存好。可是,对于他来说,如果找不着朱樱梅尸体上的那条银项链,他的推断便不能让别人信服。如果朱樱梅尸体上真的没有一条银项链,这一切都将变得不可思议。要么是林晓婷在撒谎,要么是有些物证没找到。 对了,那个塑料袋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林晓婷的浴室里呢?如果不是从室外吹进来的话,按正常的现象来看,似乎洗澡时没必要带着一个特殊的塑料袋。 林晓婷说话的时候,一直不敢正视他,她心里是不是隐藏着什么心事?他仔细搜索浴室后,觉得一氧化碳的来源很可疑,它可能不是来自煤气不完全燃烧的结果。但如果一氧化碳另有来源的话,绝不会来自外面,这已经是七楼,相邻的房间没有住人,下水道则几乎不可能。那么,真正可疑的就是那个塑料袋。假设,朱樱梅突然打开水龙头,高水温产生的水汽触动那个事先隐藏在一旁的塑料袋,受热的热敏元件触发开关打开事先封闭的袋口,如果塑料袋内装着的正是满满的一氧化碳气体,可想而知,那一瞬间…… 林栗震惊了,为他突然涌出的这么一个想法。但事实上,也只有这种现象才能解释朱樱梅的死。可是,要怎样证明他这种想法是对的呢? 虽然胜诉了,但是,林栗的推断给严晓春带来一个新的困惑:既然弟弟可能是被他人谋害,那么凶手会是谁呢?凶手的动机是谋财害命吗?弟弟以前赚的钱已全部交给她缴学费和作生活费,这几年赚的钱也悉数买了保险,如果这个人真的对弟弟熟悉,绝对不会打谋财害命的主意,因为凶手除了害掉一条性命之外可能得不到一分钱。情杀吗?这更是子虚乌有的事,自从毁容之后,弟弟完全断绝了与外人的来往,更别说与异性来往。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仇杀了。可是,与弟弟结仇的会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恨到要夺去他的生命呢?根据弟弟生前留下的纸条内容以及买保险的动机分析,弟弟显然有自焚骗保的倾向。可是,林栗认为这与他们对现场分析的结果不符。是弟弟雇人杀自己吗?有谁会愿意冒着坐牢甚至枪毙的风险帮忙杀掉弟弟呢?况且弟弟也出不起雇凶的大价钱。而且,为了姐姐,弟弟真的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举动吗? 会不会有其他原因导致弟弟遇害了呢? 严晓春的头脑乱成一团麻。为了解开这些心结,严晓春决心去一次墉湖镇乌山北岭南边的朝阳庄。峡谷庄的土质遭到严重破坏之后,在镇政府的安排下,峡谷庄的村民集体搬迁到了朝阳庄。朝阳庄的村长严开顺是父亲生前很要好的朋友,从他的嘴里一定能打听到弟弟这几年的生活情况。 近段时间,刘伟几乎每天都开着车来找她,抱来一大束鲜红的玫瑰花放在门口。每当她出门上班,看到门口放着的一大束红红的玫瑰花时,她都会把地上的玫瑰花抱进来,小心翼翼地放进花瓶里。她之所以这样做,并不是因为她接受了刘伟,而是玫瑰花融入了她某种情感,使她想起过去的一段岁月。 这得追溯到严晓春读高中的时候。 父母亲出事后,为了她的学费,弟弟弃学下井。为了减轻弟弟的负担,每到节假日,她会选择到花店批发几捆玫瑰花,然后抱着花到年轻人多的热闹场所比如电影院或者公园去卖。 每当挂在西边的太阳沉入幢幢高楼的后头,街灯齐刷刷地亮起来时,严晓春会提着一大篮玫瑰花出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在公园或在电影院门口,她常常不失时机地走到手挽手的情侣面前,脸上露出甜甜的微笑,将手中的花递到陶醉在喜悦之中的男士面前,“先生,买一枝玫瑰花吧。” 大多数时候,她提去的玫瑰花会销售一空。偶尔运气不好卖不完的时候,她会把剩下的花抱回到自己的宿舍,放在宿舍前面的花坛里精心养护着。一旦怒放的花瓣开始枯萎,边缘呈现出浅浅的黄褐色,看上去像犯了瞌睡,她的心情便会很不好受,如同玫瑰花的生命力受到了不公正的摧残一样。那时,她会在心中暗暗祈祷道:花儿呀,你可别枯萎,千万别枯萎啊! 有一天,为了卖掉最后几枝玫瑰花,严晓春跟着一个时髦女郎走过了整整一条步行街。在她的记忆里,这是她看过的柚木市最漂亮的年轻女子。深色纯棉上衣衬托着苗条的身材,紧身带点褶皱的款式,既突出丰满的胸部又显出妖娆腰身,白色磨破牛仔裤张扬着叛逆不羁的个性。年轻女子戴着一副棕色的墨镜,打着惹人注目的红色雨伞。当时刮着风,雨瓢泼而下,她瘦小的身子淹没在黄色的塑料雨衣里,一阵又一阵地战栗。一直对她怒目而视的时髦女郎在转过一个街口时故意踢了她一脚,严晓春忍着痛,坚定不移地重复着一句话: “小姐,你这么漂亮,手里拿着花就更漂亮啦!买几枝吧!” 她的声音那么微弱,微弱得几乎自己也听不到,天知道时髦女郎有没有听见。但严晓春坚信自己这么做一定会有效,因为快走完整条步行街时,一辆黑色的小车向着时髦女郎的方向开来,时髦女郎终于停下脚步。 “给你,请别缠着我!” 然后,时髦女郎给了严晓春20元钱,却没要她手中一枝花,而是迅速转身钻进停在一旁的黑色小车内。 只要一想起这件事,严晓春心里便会油然升起一股对那个时髦女郎的感激之情,并期待着能再次遇见那个时髦女郎,好向她说声“谢谢”。后来,她打听到,买花的年轻女子被大家称为玫瑰女郎,因为她长得像玫瑰花一样惹人喜爱。 现在每天看到刘伟放在她宿舍门口的玫瑰花时,她就会想起过去那段特殊的卖花经历,同时会想起玫瑰女郎。 同时,她害怕看到刘伟炽烈执着的目光,担心自己的一时心软会把刘伟伤害得更深。但当刘伟怀着失望的心情离开她的宿舍门口,她又会感到怅然,打开门,在刘伟停留过的地方呆呆地站一会儿。 这天,严晓春回到宿舍,看到刘伟仍然一如既往地手捧着玫瑰花站在门口时,她冲过去,发出一声神经质的叫喊:“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之后,她迅速从他手中抢过玫瑰花扔在地上,用脚狠狠踩了几下,冲进屋,砰地关上门,捧着脸,大哭起来。 刘伟被严晓春莫名其妙的行为吓得傻傻地站在那儿。当他有所意识的时候,严晓春已在他面前消失。 过了很久很久,刘伟转身钻进驾驶室,开着车回去了。 严晓春无力地坐在床上,心一阵阵绞痛,当初要不认识刘伟该多好,命运有意要捉弄她似的,让她处处不顺心。这种令人烦恼的日子何时才结束啊? 第二天,严晓春没有出去,也不想出去,她已经决定好了,为了避免见到刘伟,她决定离开海滨,回到老家柚木市找一份工作。 严晓春提着行李,刚刚走出门口,忽然想起林栗那天和她说过的话,于是转身,将手中的行李哐当一声丢在床上。在她离开滨海之前,她得去明星司法鉴定中心看望沈乐琪老师,这是她答应林栗要做的一件事。 严晓春换了一身自己用心编织的毛线套装。这个套装的风格仿照苗族舞蹈少女穿的节日盛装,再经过改编而成,是她所有衣服中最令人注目的一件。虽然毛线质量一般,但里面的一针一线,每个图案的设计,都倾注了她的才华和心血。当她穿着它出现在街头上时,有很多行人向她投来赞叹的目光。和那些华丽的服装比,这件衣服显得独树一帜。 之后,严晓春买了几斤水果,用塑料袋提着来到沈乐琪老师的家。 当严晓春说她是那个接受资助的女大学生时,沈乐琪老师感到非常激动,连忙接过严晓春手里的东西,端出茶水、点心和水果招待她。 “孩子啊,我那时看到你身子瘦得不行,现在却长得漂漂亮亮,水灵灵的,要不是你的自我介绍,我简直不敢相信。”沈老师眼内涌出一滴泪花,“那年,我去峡谷庄,看到你家凄惨的情景,我回到滨海市后眼泪流了好几天。当我知道你是墉湖镇最优秀的学生时,我就有了一定要资助你读完大学的念头。没想到你果然争气,考取了北京大学,也算老师资助的钱发挥了用途。” 严晓春被沈老师的一番话深深感动。难怪林栗要骗她,这么好的老师,有哪个学生会不喜欢不爱戴呢? “我应当早来答谢沈老师的,今天,我特来向沈老师说声‘对不起’。”严晓春说着,居然动了真情,紧接着扑通跪了下去,“请求沈老师原谅我这个不懂事的孩子。” “别……别……别这样。”沈老师见状,连忙扶起严晓春,“你来了就好。” 待严晓春坐定后,沈老师问道:“你在什么地方工作?” 严晓春一愣,接着说道,“我在一家外贸公司工作,今天轮休。上次在路上遇到林法医,从他那儿打听到您的消息,才知道您住在这儿。” “有男朋友了吗?”沈乐琪笑呵呵地问道。 “没有。”严晓春小心地说道,“参加工作才不久,一时没顾上谈朋友呢。” “那可不行,个人问题很重要。女人啊,青春一过就贬值了,现在大城里剩女很多,就是因为年轻时只顾着工作和事业,年纪大了才着急。所以,有合适的目标,就得抓住时机。” “是,沈老师说得对。”严晓春脸一红。 当她抬起头时,注意到对面墙上挂着一幅放大的全家福像。左边是沈老师的爱人,右边是沈老师,中间那个很清秀的少女应当是沈老师的独生女儿沈梅。 “我家沈梅是在从你们墉湖镇回来的路上出了事。”沈老师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过去,我从没对外人流过一滴眼泪,也没向外人谈及过我女儿的事。这件事一直压在我的胸口,让我觉得很闷。” 严晓春预感到沈老师好像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沈老师,沈梅姐姐的事我在柚木听到一些传闻,说她在墉湖镇的采访行为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有人曾经暗地里派人阻止她去墉湖镇。但是,她还是去了,结果后来发生了车祸。这事在我们那儿造成极大的影响,说什么的都有。” “你听到什么议论了?” “主要的言论是说沈梅姐姐拿到了对某官员与煤矿老板互相勾结的不利证据,为了阻止她,后来……” “事情过去这么久,我也不指望这件事会有什么结果。2年来,我跑了很多部门,但都说这是一次偶发事故。唯一在场的人变成了植物人,公安部门也就结案了。没有新的证据补充,他们爱莫能助。”沈老师眼圈发红道。 “沈梅姐姐当时什么也没有留下吗?” “没有。当我赶到现场时,只有一架照相机,可照相机中的相片全被删了,她随身带的录音笔以及采访资料也统统不见了。警方说,他们到达出事地点对现场仔细搜索了一遍,没有发现我所说的资料。我说一定是有人趁警方到达之前,拿走了那些材料,警方却说,如果真的是有人拿走了,他们会负责追回来。后来我多次追问柚木市警方,他们每次都说在查。时间一久,我的心也就渐渐淡了。”沈乐琪叹一口气道,“我这2年为别人的案件解决过许多问题,却对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的事无可奈何。我一大把年纪,又带着这么多的学生,已没有精力去追查真相了。现在我马上要退休了,有时一想到女儿的事就感到寒心。” “沈老师,您可以让学生帮忙……” “晓春,当时我们也派去了法医,但现场的证据根本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只能说明发生了一次车祸。至于怎么发生的,除了和沈梅同坐在驾驶室的那个男人,谁也不清楚。而那个男人又变成了植物人,在前段时间也死了。唯一的希望是找到当年我女儿手头掌握的资料,看看可能与什么人物有关。可是,这些资料一定已经被他们销毁了,不可能会留下。” 第八章 火节上的邂逅 为了调查骷髅头的黑色和白色物质来源,林栗再次来到墉湖镇。与此同时,严晓春为了查明到底是什么人谋害了弟弟,也来到墉湖镇。 “沈梅姐姐去墉湖镇了,您知道吗?” “知道,她去墉湖镇后和我通了一次电话,第二天就出事了。”沈老师说道。 “到那里后,她没和您说过什么吗?” “工作上的事她很少与我谈,即使工作中遇到什么困难也不会告诉我。我知道她的性格和脾气,碰到困难她宁愿自己一个人面对,也不让父母担心。她在电话中仅仅说了几句让我们宽心的话,说她在墉湖镇一切很好。她去了墉湖镇的那天,我心里感觉很不踏实,后来发生的事证实了我当时的预感。发生这件事后,她爸爸一病不起。沈梅是她爸爸的掌上明珠,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失去了女儿,对他的身心简直是一场灾难性的打击。” “她去那儿做了什么您也不知道吗?” 沈老师摇了摇头,“她是接到一个叫朱樱梅的女子的电话后才匆忙赶去墉湖镇的,走的时候神色匆忙。后来,我了解到,她到柚木后先和朱樱梅见了面,又去找刘洪天,得知刘洪天去了墉湖镇的别墅,才决定去墉湖镇。” 朱樱梅?刘洪天?这两个人物使她想起许雅玲对她说过的话,朱樱梅临死前和弟弟通过电话,和刘洪天见过面。看来,刘洪天不但和朱樱梅的死有着某种联系,和沈梅的死可能也有着某种联系。 “在沈梅姐姐发生车祸后,你后来找过这两人了解情况吗?” 沈老师点了点头,用纸巾擦了擦眼角,“朱樱梅承认打过电话给我女儿,说刘洪天要找她,可刘洪天是个很狡猾的人,他怎么会说出沈梅急急忙忙去墉湖镇的原因呢?” 沈老师从里面的房间找出一个相册,指着其中一张相片说道:“这是她去柚木之前和她爸爸拍的合影。我总觉得她要去那儿办一件很大的事似的,从来没有见到她神色这样凝重。后来,我们在她房间整理遗物时,发现她收集了许多关于墉湖镇乌山岭煤矿的资料,以及关于12年前乌山岭那场爆炸的资料。我因此猜想,她去那儿会不会与那件爆炸案有关呢?” “爆炸案?”严晓春心里一跳,“难道说那次爆炸案有问题吗?” “其实我也不清楚。现有的资料说明不了什么。但是她把这些资料放在电脑里一个重要的文件夹里。那次事件新闻报道只是语意模糊提到了爆炸,没有提到死了人,但我女儿从别的地方收集到的资料证实那次爆炸案死了5个人。你想想看,朱樱梅是墉湖镇那边的人,我女儿是接到朱樱梅的电话才去的。所以,我怀疑我女儿去那儿多半是与调查12年前的爆炸案有关。” “我听说沈梅姐姐是个很有名的记者,被读者称为沈辣椒,她敢于大胆揭露社会的阴暗面。” “对,她从小就想当一名记者,想当一名出色的记者。她抨击现实中人们对待环保的消极态度,批评无度无序开发矿藏的现象,因此得罪了个别人。作为父母,我们是支持她的正义之举的。但沈梅出事后,她爸爸就在自责,说是他的支持把女儿的生命断送了,因而积忧成疾。” “沈老师,您应当为有这样的女儿而感到自豪。”严晓春动情地说道。 “是的。”沈老师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可是,谁能还我女儿一个公道呢?” “沈老师,林法医出生在柚木,那儿有很多同学和朋友,我想,他一定能帮您这个忙。”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这件事要查清楚恐怕有相当大的难度。” “但无论如何您应当让他试一试。” “可是……” “您不必担心太多,我找机会和他说。” “还是不要再提了吧。我担心他卷入到危险的事件中。处理这件事面对的不是一两个人,而是有共同利益的几个人。我不想自己的学生再步女儿的后尘,那样的话,我将追悔莫及。只要他们平平安安,我就心满意足了。” 严晓春没再说什么。但是,她很希望林栗能查清这件事的真相,不单是为了给墉湖镇的人们一个交代,也可以了却沈老师多年来的心结,更重要的是,这里面涉及她的父母和弟弟。 “林法医在吗?”严晓春问道。 “在实验室忙着呢,等会儿古树青会来找他,要他帮忙鉴定在纵树坡山洞内发现的骷髅头骨。我想,为了查证骷髅头骨的来源,过2天他还得去墉湖镇。”沈老师握着严晓春的手,意味深长地说道,“林法医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人,你可以与他多交往。” 严晓春脸一红,“沈老师,我今后会经常来看您。今天从您这儿感受到一种久违的亲情,令我非常感动。我想,我要是没来看您,将会是一生中的巨大遗憾。” 严晓春的话令沈老师很高兴。两人又谈了很久,严晓春这才依依不舍地与沈老师告别。 严晓春出来之后,径直来到明星司法鉴定中心的物证实验室前。 听到敲门声,林栗打开门,之后便愣住了,“是你?” 严晓春那身很有气质和特色的打扮使得她有种与众不同的美。 “记得我上次对你的承诺吗?”严晓春说道。 “你是为了请我吃饭来的?” “对啊。”严晓春见林栗误会了她的来意,也不想多作解释,便顺水推舟地说道,“难道不行吗?” “我们喝杯茶吧。”林栗说道。 严晓春同意了。两人走出校园,来到附近一家叫月儿弯的茶店坐下。 “我刚才去了沈老师家。” “太好了。如果你不去,我还担心到时不知如何向沈老师交差呢。” “沈老师是个心地善良的老师,很疼爱年轻人,和她见面之后,我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尊敬她。” “是啊,她平时对我们要求很严格,不但关心我们的学习,也关心我们的生活,更关心我们能否健康地成长。” “沈老师很不幸,2年前失去了女儿,如今想起来还泪水涟涟,看着令人心情难受,我想帮她什么,可是我却什么也帮不上。” “我认为,你经常来看她的话,沈老师一定会很高兴。” “嗯……我会来看她的。”严晓春解释道,“可是,我说的不是这样的意思。” “哦?” “你知道沈老师最大的心结是什么吗?”过了一会儿,严晓春开始引入话题。 “不知道。”林栗摇了摇头。 “她女儿的死因。” “什么?难道她怀疑沈梅的死不正常吗?” “你知道沈梅为什么去墉湖镇吗?” “不就是因为采访煤窑透水的事故吗?” “不是,她是因为接到了朱樱梅的电话才决定去的,而且在去之前,沈梅姐姐到柚木市找过刘洪天。” “她发觉什么问题了吗?” “据沈老师说,她去墉湖镇多半与12年前的爆炸案有关。” 林栗想,这可与许雅玲说的一致。 “还有,沈老师女儿死后生前最珍贵的采访资料不见了。” “你的意思是,沈老师不太相信她女儿发生的是一次单纯的车祸?” “是的,她认为这是一次人为的事故。” “可是,沈老师从没有向我们提起这事。” “她担心你们冒失地插手,会导致你们的处境不利。你要知道,沈老师是那种时时刻刻为他人着想的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严晓春,这件事我会暗地里进行调查。”林栗说道,“其实,我第一次去墉湖镇时,许雅玲带我看了沈梅发生车祸的现场。她似乎也在关注着这件事。” “她大概是为了收集写作的素材吧?” “后来,她又带我到了五命坑,她说到那儿寻找当年爆炸的真相。” “她为什么要拉你去呢?” “一个女孩子独自去那种地方可能有点害怕吧。” “她去墉湖镇到底是因为写作的需要还是有别的原因?” “不清楚。许雅玲做事一向我行我素,行踪飘忽不定。”林栗想起许雅玲和他去五命坑时,行为显得神神秘秘,原本开车走公路就可以到达目的地的,可她偏偏选走一条不为人注意的羊肠小道,并告诉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们的行动。 之后,两人陆陆续续地谈了一些各自工作上的问题。严晓春说她打算回柚木,不想待在滨海这个城市,她说柚木有很多她中学时代的同学,在那儿或许有更好的发展自己事业的机会,却没有提及她和刘伟之间产生的问题。 林栗心里感到一丝遗憾,毕竟严晓春离开这座城市,以后和严晓春见面的机会将大大减少。同时,他推测着严晓春和刘伟之间的感情可能出现了一些问题,心里又浮起某种希望。 严晓春走后,古树青提着一只黑色塑料袋来明星司法鉴定中心找他。 “我们在纵树坡一个山谷里找到了一只骷髅头骨,头骨被摔成了几块,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把碎骨收集全。”古树青边说着,边从塑料袋中取出拼好后的骷髅头骨摆放在林栗的面前。 “仅仅只找到头骨吗?” “是的,在纵树坡我们只搜到了头骨。”古树青说道,“我们很困惑,与头骨相连的其他体骨不知要到什么地方搜寻。不过,或许头骨上的泥土及各色物质能说明什么,所以,我就把它们提过来了。” 林栗在骷髅头骨上闻了闻,又仔细看了看头骨,“你要知道,对于骨胳的鉴定并不是我的专业特长。” “头骨已经我们公安法医鉴定过,头骨为男性,年龄不会超过30岁。而且,头骨虽然是在山谷发现,但是一定来自别的地方。” “哦,那有什么问题需要我帮忙呢?” “因为上次你对一氧化碳中毒案的分析,大家觉得你化学方面的知识特别丰富,因此,他们又给你提出了一个新的难题。” 林栗瞧了一眼骷髅头骨,“我明白了,主要是鉴定骷髅头骨上的黑色物质和白色物质成分,是吧?” “是的。骷髅头骨被发现的地方应当不具备产生黑色和白色物质的条件。”古树青说道,“这只骷髅颅骨底侧有灼伤的痕迹,骨头是干燥的,颅骨上面附着的皮肉可能腐烂,还散发着某种气味,你刚才也许闻到了。而且,从表面看,颅骨底下的骨头有很多的扭曲、变形、格子纹路以及很有特点的骨折,说明是骨头包在身体内烧过后造成的。法医说了,如果是没有附着肌肉的骨头被烧,不会是这种特征。颅骨顶上的骨头变化很少,这说明头骨上的皮肉没有遭到焚烧,是自然腐烂的。公安法医想知道里面除了炭黑之外,是否还含着从其他土壤带来的信息成分。”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要求吗?”林栗问道。 “从沾着的湿润的泥土来看,头骨似乎是从某块土里挖出来的,然而颅骨渗透着的白色的物质却不知是什么,又是怎样形成的。既然有骷髅头骨出现,就应追查它的来源。是从坟墓里弄出来的,还是从别的什么地方弄来的?又是什么样的人弄到山谷来的?为什么要这样做?看来这头骨的来源又为我们警方出了一系列难题。只有先确定头骨从什么地方来的,我们才可以采取下一步的行动。” “我试试吧。不过,我有一个要求。”林栗说道。 “什么要求,你说。” “我想插手调查沈梅的事件。” “沈梅不是出车祸死了吗?” “我认为她不是死于意外车祸那么简单。” “你找到沈梅被害的证据了吗?” “没有。” “既然没有,你凭什么断定沈梅的事件是有人加害的呢?作为一个法医,你要知道,要依靠证据说话。如果你和社会上的那些人一样,人云亦云,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呢?” 一番话说得林栗低下了头。说实在的,他不得不承认,古树青说的很有道理。 “我把你当做朋友,所以,心里有什么话都可以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没想到……哼!” “林法医,不管怎样,你拿到什么证据再找我吧。今天,我没有心思听你啰唆。” “哼!我一定会找到证据的。”林栗冲着古树青离去的背影说道。 朝阳庄位于乌山以北,属墉湖镇乌头村管豁范围。原来只有10来户人家,峡谷庄的村民搬去以后,镇政府派一个工程队在山脚下挖了一口水井,将山头摧毁,平整出一片宅基地,按人均一百平方米分给峡谷庄每户村民。除此之外,每户还能得到从其他村子调剂过来的荒山和荒地以供开垦种植庄稼,以及大约2万元的经济补助,峡谷庄的村民们因此得以在这里安居。 严晓春到朝阳庄的时候,恰好是中午时分,除了外出下井上班的,村民几乎都在家。听说严晓春来了,在家的村民全拥了过来,围着她问长问短。 严开顺凝视严晓春很久,颤声说道:“晓春,墉湖镇总共只出了一个北大的高才生,你给我们镇的人长脸了。只因我们村太穷,在你读书最困难的时候没给过什么帮助,你不会怨乡亲们吧?” 听见这话,严晓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村长,我要感谢您和村民才对,那次爆炸死了那么多人,给乡亲们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却没有一家找我和晓冬索要分文赔偿。如果要赔偿,我和晓冬一辈子做牛做马也还不起,你们这样做,已经算是对我的大恩大德,我已感激不尽,怎还敢奢望大家的帮助呢?” 严开顺跟着流出了眼泪,将严晓春扶着从地上拉了起来。 “傻孩子,你爸爸生前为峡谷庄的村民做了那么多善事,修路开田挖土,植树造林护坡,就是他开矿也是为了峡谷庄的村民共同致富。他以个人的名义从银行贷款开矿,说赚钱作为福利将用于所有峡谷庄的村民身上。村民自告奋勇地跟着你爸爸下井开矿,从来没问过你爸爸要分文工钱,把峡谷庄建设好,也是峡谷庄村民的一个共同心愿。后来出现爆炸这件事,不是你爸爸的错,更何况你爸爸妈妈都在这次事故中丧生,你弟弟也毁了容,要说苦难,你家的苦难最重。平时谁好谁不好大家都心知肚明。至于赔偿,政府提供给峡谷庄的村民不少资助。所以,我们从来没有记恨你爸爸,也从来没有埋怨你爸爸,要怪就怪我们大家的命不好。” “村长,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了却弟弟生前的一个愿望,也是我爸爸生前的愿望。”严晓春说着从身上拿出一张80万元的支票,递到严开顺的手里,“这笔钱给大家重建峡谷庄用。” “孩子,你说什么呀,事情过去就算了,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严开顺推开严晓春的手,“这笔钱我们不能用。” “村长,您收下吧,要不然,我心里会很难过。”严晓春说道,“这是弟弟用生命换来的钱。重建峡谷庄是弟弟生前在纸条上留下的遗言,我不能让九泉之下的弟弟感到失望。” 严晓春坚决的态度感动了严开顺,严开顺收下了支票。 “除此之外,我另有件事想单独和村长谈。”严晓春说道。 严开顺向其他人使了一个眼色,一会儿后大家散去,只剩下他们两人。 “晓春,你说吧,什么事?” “林法医告诉我,我弟弟的死不是自杀,很可能属于他杀。我想了解到底会是什么人用这样残忍的一种手段烧死我弟弟。” “你想了解什么呢,孩子?” “我想知道弟弟平时有没有跟什么人结仇。” “你弟弟平时基本上不与他人来往,他把自己完全封闭在峡谷庄里。我有时想改变他的生活,可他始终不肯接受我提出让他到朝阳庄住的要求。所以,他与什么人接触,又与什么人产生恩怨,我们根本不清楚。” “你们从来没听说什么吗?” “你弟弟上班拼命干活,下班后不见踪影。即使有人跟他打招呼,也只是‘嗯’一声,几乎就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你说,这样谁愿意和他接近呀?” 听了严村长的话,严晓春心里一片迷茫,到底是什么人杀害弟弟的呢? “晓春,今晚是峡谷庄村民的火节,你参加吗?”沉默了一会儿后,严开顺说道。 所谓的火节,是峡谷庄村民一年一度的重要节日。 火节传统的节目是赤脚踩过炽热的木炭,意在祈求人畜平安和五谷丰登。后来,融合当地部分民间习俗,把青年男女派对游戏纳入火节,取名为火歌舞,让他们在每年的收获季节后能尽情地狂欢。很多年了,严晓春在外忙于学习和工作,没有参加过家乡这种原汁原味的活动。小时候,她只能站在一旁观看,心里总有一种期盼,盼望着快快长大,就可以像哥哥姐姐们那样,一对对,一双双,在火节上载歌载舞。如今,村长一句话,把她孩提的梦想勾了起来,她怎么能不动心呢? 晚上,沉沉的夜色完全笼罩着大地。在宽阔平坦的乌山广场周围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大家屏住呼吸,眼睛紧紧地盯着广场的中央。朝阳庄的村长神色严峻地站在广场的台上,炽热的松木火炭,在台下堆积成一条长约15米,宽约1米,高约05米的火路,形成一个圆圈环绕在村长的周围。年轻的女子赤着脚,戴上斗笠,上身穿着用草料编织成的胸罩,加上几根彩色的布条点缀,露着肚脐眼儿;下身穿着用老虎花纹般的皮革割成一丝一丝的裙子,垂直下来刚好掩蔽内裤;小腿则绑上五颜六色的小灯炮,在黑夜中发出夺目的光彩。年轻的男子则清一色地头扎绿色草帽,腰系白色的毛巾,手中举着盛有桐油的火把。 7点,随着严开顺振臂高呼“火节开始”,广场边的乐队开始欢快地敲起乐器。 接着,严开顺手持一把彩旗,毫无惧色地率先赤脚踩上烧得发红的火炭堆,步履稳健地快速向前奔去,踏过火堆后,老人喜气洋洋,不时地向四周挥手致意。然后,几个年纪较大的村民也踩着火炭,迅速通过。紧接着,年轻人手拉手相继踏火而过。 严晓春踩了炭火之后换好服装,坐在一边观看。突然,身边传来一个低沉有力的话语声,“严晓春,可以请你跳舞吗?” 严晓春回过头,发觉林栗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身后。 “是你?” 林栗笑了,“我因为工作上的事需要找朝阳庄的村长,没想到今晚遇上火节,我来凑凑热闹,不行吗?” “嗯,行啊。”严晓春向林栗大大方方伸出手。 林栗发挥了极致的表演才能,严晓春配合得恰到好处。她和林栗有着一种心灵相通的领悟能力,林栗一个踢腿,一个手势,甚至下一步要做什么姿势,她都可以猜出几分。她对双方互相默契配合的心灵感应感到吃惊,这是她和刘伟之间从来没有过的一种美妙的感觉。她本来是出于礼节上的应付,没想到最后她被林栗的真诚所感动,渐渐投入了极大的热情。两人的表演博得周围观众一阵阵的掌声。 当村长宣布活动结束时,严晓春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可能会给她和刘伟之间的感情埋下隐患,心中的喜悦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怎么啦?”林栗觉察到严晓春脸上的表情不太对劲,“是不是担心今天的事传到刘伟的耳朵里?” 严晓春点了点头,“虽然他父亲极力反对我们的婚事,我也在逃避他对我的感情,可是,我这样的举动会伤害刘伟。其实,我并不想这样做。” “你没必要把今晚的事放在心上,是我主动邀请你的。自从你的弟弟发生不幸之后,你的心情一直处于低落状态,我只想着让你高兴一阵,没想着其他方面。在这个狂欢的节日里,放纵一下对你的身心有益。至于刘伟,我想他是一个见多识广的人,对这种事不会耿耿于怀,如果他真的误会,反而显得他小气,不是吗?” 一番话,说得严晓春低下了头,她不得不承认,林栗说的有理。 当她抬起头时,发现林栗看她的眼神很是怪异。 “你怎么啦?” 林栗朝她的耳朵指了指。 严晓春明白了,林栗注意到了她耳朵上吊着的两只骷髅耳环。其实林栗在跳舞的时候已经发现了,不过,他没有及时提问,担心败坏当时两人跳舞的兴致。 “这是我弟弟生前的遗物,用来纪念我爸爸和妈妈的。今天晚上戴着它,有种特别的意义。” “是吗?” “当初我爸爸和妈妈是通过火节认识的。” “哦。”林栗问道,“可是,为什么非要用黑白相间的骷髅头骨方式来纪念呢?” “这个……这个……我还真没想过。” “这对骷髅头可能表达着一层深刻的含义。”林栗想起纵树坡洞内的黑白骷髅头骨。 “什么含义?” 林栗迟疑了一会儿,随口说道:“骨枯肉烂心不变,日日夜夜永不分。” “有这个意思吗?” “黑,代表黑夜;白,代表白天。黑与白本来是一对孪生子,没有黑就没有白,没有白就没有黑,两者相互依存,缺一不可,缺少一方,另一方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所以,这对骷髅代表一对情侣刻骨铭心的爱。” “原来有这么一个含义。”严晓春说道,“可能我弟弟没有像你那样想得那么深刻,他仅仅是借这个表达对爸爸妈妈的一种思念。” “表达思念的方式有很多。”林栗提出质疑道,“你怎么判断你弟弟这样做是为了表达对你父母的思念呢?” “我从上面刻的字来判断,上面的字分别代表我爸爸妈妈的出生时间。” “记得我们上次去的纵树坡那个山洞吗?”林栗说道,“以及发现的骷髅头骨,而且和你的耳环一样,有黑白两种颜色。” “什么?黑白?”严晓春记起来了,那天刘伟确实发现一只骷髅头,不过被刘伟扔到山洞外,她当时没有看到。她想起刘伟看到骷髅耳环后非常恐惧的样子,是不是他也和林栗一样联想到了山洞内发现的骷髅头骨呢? 看着严晓春满脸的疑色,林栗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实物拍照图片,骷髅头骨颅骨底端有黑色炭黑,而左侧则沉积着一层白色物质,两者有着鲜明的对比。 “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只骷髅头骨呢?”严晓春问道。 “我和你一样感到奇怪。” “骷髅头上的黑色是什么东西?” “嗯,黑色是一种很普通的炭黑。” “你怎么看出来的?” “清洗时或轻轻地刮擦都不容易去掉,说明渗透到骨缝隙里去了。但干燥后在纯净的氧气中能发出明亮的光。” “白色物质又是什么呢?” “主要成分是硫化锌。” “这些黑色的物质和白色的物质是不是人为弄上去的?” “目前不清楚。有可能是为了掩盖什么,也可能存在着另一种人为的目的。” “可是,哪儿来的骷髅头呢?” “这正是我目前要寻找的答案。”林栗说道,“据古树青说,他们搜遍纵树坡附近的山洞和树林,没有找到与骷髅头相对应的其他尸骨。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难道来自其他地方吗?” “是的。是从其他地方来的。”林栗回道,“如果有人在纵树坡遇害,应当在附近能找到其他尸骨。至于骷髅头是从什么地方移来的,骷髅头下的土壤还无法给我们提供足量的相关信息,这样,我们无法推断死者死亡的时间。我们目前只能推断头骨为男性,死的时候年龄大约30岁。” “你为此事来找朝阳庄的村长吗?” “是的。” “是不是你发现了什么?” “黑色骷髅头表面覆盖一层黑色的炭黑,说明头骨曾遭到焚烧,是死后焚烧造成的还是活着发生火灾烧成的,这点无法判断。至于白色的骷髅头上黏附的白色物质,很可能与你们峡谷庄的地质有关。” “与我们峡谷庄的地质有关?” “第一次进峡谷庄我就注意到了,在山谷底下的石板缝里涌出拳头大小的泉水,清澈透亮,但是流到下面的时候,遇到从乌山煤窑排下的含硫水质时,会在黄色物质的沉积物中夹杂着白色的物质。” “难道骷髅头上的白色与那儿的白色是一样的成分吗?” “是的,经过我们分析,白色的成分主要是硫化锌,而水样分析也表明,峡谷庄的泉水含有丰富的锌,每升水含锌达到212毫克。据我所知,含锌矿泉水在全国发现的仅有三处,形成这种矿泉水一般有着特殊的地质环境,是多种地质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 “这样的泉水遇到矿厂排下含硫的废水就产生了硫化锌?” “没错。”林栗说道,“通常水质在酸性环境情况下,这种白色难以形成,但水质受到破坏,水呈中性或弱碱性时,便容易促使硫化锌的形成。” “那么,白色的硫化锌怎么会沉积到骷髅头上去呢?” “我推测是尸体的头部曾在含有硫化锌的水质环境中存在一段时间,于是在头骨上覆上了一层白色的硫化锌。” “可是,骷髅头是在纵树坡洞内发现的。” “很可能有人把它转移到了那个地方。” “是凶手吗?” “不一定。” “转移骷髅头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我对此感到迷惑不解。” “可是,村长能为你们解决什么问题呢?” “我们将死者的头骨进行了‘原貌重现’,就是以头骨构建模型再画出死者生前的模样。我怀疑死者可能到过峡谷庄一带的地方,因此,死者会不会是峡谷庄的人或者与峡谷庄的人有着某种联系,我们想找村长确认。” “等等,根据头骨能画出死者生前的模样吗?” “是的,复原塑像和死者的真实容貌相像度一般可达85%以上。通常,一个面目狰狞的骷髅头,首先被整体包上薄薄的一层泥巴,显出大致的头颅模样,然后再揪下小团泥巴,逐一做成面部肌肉的形状贴上头骨,再粘上鼻子、耳朵和嘴唇,刻画出眉骨、眼眶,在眼眶里装上特制的有机玻璃眼珠,最后对面部轮廓和五官、部分颈部做细微调整,不到一个小时,一个栩栩如生的泥塑头像就完成了。这就是鉴定官和相貌侦查专家的颅骨复原术中的一项绝活。” 林栗说着,从身上掏出头骨还原后画出来的像,递给严晓春。 严晓春接过后,立即否认道:“这应当不是我们峡谷庄的村民。” “什么?”林栗怔住了。 “我们峡谷庄没有这个人。”严晓春说道。 “你能确认吗?” “虽然我一直在外面读书,但峡谷庄全村总人口只有300多,村中的每一个成年人我都熟悉,只要有相应的相片,我都能一一指认,并能说出他们当中每一个人的名字。可是,你这两张相片确实与峡谷庄中任何一个村民都不相像。”严晓春说道,“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找村长看看,或许他能给你提供其他方面的信息。” 两人立即找到村长严开顺。 严开顺拿着照片,歪着脑袋端详半天,接着摇了摇头,“不像峡谷庄的人。” “当然,这种画像与真实模样有一定偏差,只能提供大概的形象,不能作为辨识人物的主要依据。要确定是否为当事者,还得依靠其他证据。”林栗想了一下,提出另一个问题,“那次爆炸事故之后,死者的尸骨都安葬入土了吗?” “当时很多尸骨都难以辨认,要一块块通过DNA比对,才能确认死者身份。可是,要将每一个死者的尸骨完整地找出来,工作量太大。几位死者的家属商议后,将从现场捡到的部分残肢或衣物,合葬在一个大墓里,建了一个刻着三位死者名字的碑。” “是三位死者吗?”林栗问道。 “严晓春妈妈的尸体比较全,埋在另一处。至于严晓春的父亲,当时是在离爆炸点一定距离的地方发现的,尸体也比较全,所以和严晓春妈妈的尸体合葬在一起。” “严晓春的妈妈当时为什么要进矿井?” “大概觉得严村长和几位矿工在井下很久了,到了正常下班的时候,还没从里面出来,严晓春的妈妈觉得不太对劲,便带着严晓冬去井口边探看情况,没想到发生了爆炸。要不是她把严晓冬挡住,严晓冬也会被当场炸死。严晓冬当时震呆了,神志一度出现迷糊和混乱。” “当时的爆炸中心位于下井的人群中间吗?” “我们认为是这样的。要不然,不会把所有人的血肉都炸得四处横飞。”村长回忆道,“当时井下发生爆炸之后,柚木公安局派人看了后并没有及时给出令人信服的结论。开始说是瓦斯引起的爆炸,后来又说是炸药引起的,但具体是什么原因导致炸药爆炸,说法不一。有的说是将大量雷管、炸药放于井下,抽烟点火不小心引发爆炸,还有的说是井下火药库储存的劣质炸药自燃后引发爆炸。但据我了解,爆炸发生以前,井里一般不会堆放炸药。” “井下以前没放过炸药吗?” “是的。有人说,出事前,煤窑工程师在没有征得严村长的同意下私自搬了炸药进去。” 第九章 大头金蝇的蛹壳 根据从现场收集到的物证分析,林栗推断严晓冬死于他人放火,放火的是一架化学自动定时点火器。而12年前的爆炸很可能是一次毒杀后的毁尸灭迹。 “这个工程师死了吗?” “当时没有。爆炸后从大家的视线里消失,没有人看到他的身影。” “他的家人没找他吗?” “没有。他的家人说他到外面打工去了。” “打工?爆炸离现在有12年了,难道这12年他一直在外面打工,从来没回家吗?” “有人推测爆炸多半与他有关,他害怕公安人员抓他坐牢,所以不敢回家。不过,2年前他回来了。但他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 “他就是和沈梅抢方向盘的那个人,发生车祸后变成植物人,听说前段时间死了。” “你说的是徐晓宝。”林栗记得许雅玲提到过这名字,于是继续问道,“他住在什么地方?” “离我们峡谷庄不远的向阳村。” 看来有必要了解这个人的背景。林栗心想。 “你要去向阳村吗?”看着林栗沉默不语的样子,严晓春问道。 “是的,不管有没有收获,我觉得有必要去。” “我和你一起去。那儿的小路比较多,容易走错,我对那儿的地理环境熟,可以为你带路。” 林栗表示同意。 “林法医,你觉得徐晓宝有什么疑点吗?” “如果事情真如严村长所说,徐晓宝一定有问题。我想听听他的家人对此有什么说法。” “对了,你前面说到骷髅头可能是从峡谷庄一带的地方移过去的,真的是这样吗?” “至少开始的位置不在山洞内。” “为什么?” “那只表面被烧焦的骷髅头除了看起来存在烧焦的灰泥,还有种难以解释的香草气味存在,但洞内几乎是石头,没什么泥土。因此,我认为这具骷髅头是从其他地方转移到那儿的。” “气味能说明什么呢?” “这种气味的主要成分为香草醛,一种让香草散发出特殊香味的化合物,通常在尸体腐烂的过程中产生,不可能在被烧死的人身上出现,所以,这种奇特的现象显得很奇怪。” “也就是说,转移到山洞内可能是有人故意制造的一个假象?” “目前的证据太少,无法说明这一切。我得继续搜集更多的证据。”林栗问道,“你明天带我去向阳村会不会耽误你要办的事情?” “我来墉湖镇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听我弟弟生前的一些事。”严晓春坦诚地说道。 “你想调查是谁谋害你弟弟的吗?” “嗯。” “这事可能有些复杂。” “复杂?什么意思?” “怎么和你说呢?看事情如何发展吧。”林栗慢慢说道,“古树青他们将墉湖镇这次的放火事件立案了,他们想查出背后的凶手是谁,但初步调查的结果是和我一样对此案感到困惑。” “是吗?主要问题出在哪里?” “线索太少。纵火事件发生在半夜,无任何目击证人。如果是他杀,我们有一点可以肯定,一定是你弟弟打开门,亲自将这个凶手引进室内。他们之间不但是认识的好朋友,而且对彼此的情况非常熟悉。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导致了你弟弟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惨遭毒手。” “可是我弟弟并不喜欢交朋友。” “令古树青头疼的问题就在这里。他几乎访问遍了周围好几个村,包括墉湖镇,但都没有发现有任何人曾与他有过密切的来往。就是发生失火的那晚,也找不出有什么人到过你弟弟的住房里。更重要的是,那间房子恰好位于墉湖镇上的人去乌山煤矿上下班的路边,房间里有什么动静,过路人一眼就可以瞧见,可那天晚上居然没有人发觉那房子与以往有什么不同。” “失火的前天晚上不是有人看到我弟弟在住房里出现过吗?” “是的,他们调查到的也是这个说法,可奇怪的是,第二天,有人看到你弟弟从那房间里出来,却再也没进去过。” “这么说来,火灾那晚他悄悄潜回到住房里的吗?” 林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出事前7天,他和煤老板结算了工资,然后到城里买了保险,之后,墉湖镇的人就见不着他的踪影了。” “难道说我弟弟真的想以死骗保吗?可是你分析的结论不是这样的。”严晓春说道。 “从所有的迹象来看,他的确有自杀骗保的动机。可是,事情的结果却让人摸不着头脑。” 林栗想了一会儿,问:“你弟弟只读过初中吗?” “是的。” “他有没有自学什么课程,比如化学类的知识?” “你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因为我在现场发现一个奇怪的‘u’形管装置,它是由锌做的,更不可思议的是,我还找到一个由铁皮制作的槽形装置。”林栗把画好的铁皮装置图拿出来递给严晓春,“你看,就是这种装置。” “这种铁皮装置也许他可以做,可是你说的‘u’形锌管就太不可思议了,我弟弟到哪去找原材料锌呢?这肯定不是我弟弟的东西。” “我也是这么想的。” “刚才你说我弟弟自学过什么化学知识,是什么意思?” “根据现有的分析表明,在起火点房间纵火的凶手不是某一个人,有可能是一个化学定时自动点火装置。” “化学定时自动点火装置?” “我从‘u’形锌管内壁的洗涤液中分析出了醋酸根离子,从铁皮槽内残留物中分析出硫酸根离子,同时也检测到醋酸根离子,在连接铁皮槽的长铁皮条的表面痕迹物中分析出了磷元素。” “你能说得更清楚点吗?” “简单地说,‘u’形锌管内装着醋酸溶液。配制适宜的醋酸浓度可以控制和锌反应的速度。”林栗指着图中的“u”形锌管底端较薄的缺口说道,“你看到了吗?这个朝下的部位是锌管中最薄的一层。当醋酸不断和锌反应时,锌不断被反应生成溶于水的醋酸锌。当反应达到一定的时间段时,这个最薄弱的部位就会被击穿,这时,管中的溶液就会纷纷流到管底下方。” “可是,如何做到定时呢?” “这个很容易。醋酸是弱酸,反应时醋酸分子不断水解而释放氢离子,氢离子会不断溶解锌。所以,只要控制醋酸的浓度,就可以控制氢离子浓度,也就可以控制醋酸溶解锌片的反应速度。底部的锌片厚度被击穿的时间肯定是经过预先实验计算出来的,就是说,大概多大浓度的醋酸能在多长时间内击穿多厚的锌片。” “然后呢?” “‘u’形锌管挂在墙壁上某个地方,其下方正对着长条铁皮连接的小铁皮槽,小铁皮槽内放着浓硫酸。流下来的醋酸溶液遇到浓硫酸会产生大量的热,而长条铁皮上放着白磷,这样,白磷就会自燃。自燃产生的火焰会点着房间大铁桶内的汽油,于是引发了一场可怕的火灾。” “白磷暴露在空气中室温下就可以自燃,需要硫酸溶于水放热来引发吗?” “白磷开始不会反应,因为它上面覆着隔绝空气的油膜保护层。硫酸放热时,首先会把上面的油膜挥发掉,这样白磷就接触到了空气中的氧气。” “可是,这么一个显眼的装置,难道我弟弟会看不到吗?” “是的。我推测你弟弟很可能在看到这个装置之前已经遇害。” “这样说来,我弟弟是在放火前一天被人害了?” “有可能。” “难怪你问我弟弟是否自学过化学知识。” “这需要懂得一定化学知识的人才能设计出这样的装置。” 林栗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说:“总之,这件案子很复杂,我们先到向阳村调查骷髅头吧,你弟弟的事暂时放一放。” 在墉湖镇两人住了一晚。第二天,大约走了半个小时,两人才到达向阳村。 他们要打听的徐晓宝在村子里没有什么好名声,几乎没有人愿意回答他们的问题。徐晓宝家里有一个失明母亲,以及左腿一拐一拐走路的父亲,都是上了60岁年纪的人。13年前,徐晓宝年纪正值18岁,在滨海一中毕业参加高考,中山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都已经拿到了手,但最后却因在市里当财政局长的父亲被人检举侵吞公款被抓去坐牢,母亲急得患了重病,妹妹在读高中,徐晓宝于是选择了放弃读大学。回乡后的徐晓宝凭着自学的一技之长当上私人煤窑工程师。爆炸后,徐晓宝消失了一段时间。2年前,沈梅来墉湖镇暗地里调查12年前的爆炸案,返回时,他正在沈梅的小车上。车祸发生后徐晓宝因受伤被送到医院,最后成了植物人,1年后,徐晓宝死在医院病床上。 此外,徐晓宝有个妹妹叫徐丽珠,读到大学毕业后谈了一个男朋友,男朋友帮助她出国,再也没有回来。徐晓宝的双亲主要靠徐丽珠寄来的钱生活。 打听的结果让林栗和严晓春很失望,徐晓宝在外面所做的事,家里人一问三不知。家里人有近10年没有见着他,到医院见着他时,他已失去意识。 林栗掏出手机给古树青打了电话,询问当年爆炸后公安局是否知道徐晓宝的去向。 通过电话,古树青告诉他们,如果没有人报案,公安局一般不会调查一个人的去向。徐晓宝在严泽实的矿井里上班时搬炸药进矿井,是按照刘洪天的吩咐做的,刘洪天被警方传讯时承认了这点。警方没有发现徐晓宝有犯罪的证据和动机。至于爆炸后徐晓宝失踪,开始大家都以为徐晓宝是被炸死在坑道内的爆炸中心点了,尸体被炸得粉碎。后来他神秘地出现在沈梅的小车上,大家才知道他当时没有死。所以,爆炸后他去了哪里,为什么又突然出现在沈梅的车上,随着徐晓宝成为植物人及死去,这一切都成了无法解开的谜。 尽管当年爆炸的谜没有解开,不过,引出徐晓宝失踪后又突然出现的线索,使得林栗兴奋起来,这对解开沈梅发生车祸之谜又向前迈了一步。 当他们回到墉湖镇时,严开顺正在路口等着他们。 “晓春,我家闺女说有次看到你弟弟和一个年轻的外地女子接触过。”严开顺说道。 “外地的女子?” “是的,很有气质,带着照相机,讲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林栗插进来问道。 “这事有2年了。” “那一定是沈梅。”林栗说道,“她是《滨海日报》的记者,经常到下面采访新闻事件。” “后来呢?”严晓春问道。 “她也不知道。”严开顺说道,“不过,不久便听说那位女子出车祸了。” 果然是沈梅。林栗想,从严开顺提供的消息来看,沈梅接近严晓冬无非是想了解那次爆炸的经过。除了严晓冬之外,沈梅到底还采访了哪些人呢?沈梅的出事会不会与跟严晓冬见面有关呢?如果有关的话,则意味着严晓冬很可能知道那次爆炸的全部或部分真相。难道严晓冬后来发生的不幸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从沈梅发生车祸后所有的采访资料丢失,不难看出有人对沈梅采访的内容感到恐惧。那么,到底是什么人恐惧呢? “还有一次,我女儿说她曾看到一位漂亮的姐姐进过峡谷庄。”严开顺又说道。 “一位漂亮的姐姐?”林栗一愣。 “听说是《老百姓》杂志的作者。” “哦,那是许雅玲。”林栗说道,“这又是多久的事?” “好像……好像那时严晓冬还没死,住在峡谷庄。” “难道说,许雅玲是去找我弟弟?”严晓春说道。 “有可能。”林栗说道,“许雅玲似乎在暗地里调查沈梅的死,如果她得知沈梅死前找过严晓冬,她一定会设法去找严晓冬。” “可是,她没有和我提起这事。” “这种事她不会和任何人提起,即使有人问到此事,她也会矢口否认,更不会承认与严晓冬发生过接触,除非你亲眼见到。” “为什么?” “有她的原因吧。”林栗含糊地回答。 待严开顺走后,严晓春问林栗道:“林法医,你觉得严村长提供的这个信息有意义吗?既然沈梅到墉湖镇,要采访当年爆炸一案,见我弟弟是理所当然的事。” “嗯……”林栗想了一会儿,说道,“的确如此。不过,自从发生那次爆炸之后,你弟弟几乎将自己关在峡谷庄,不与任何人接触,突然之间有人看到他与沈梅接触,自然会让人感到意外。既然他肯与沈梅见面,说明其中必有缘故。巧合的是,2年前,沈梅发生车祸身亡,而你弟弟……” “我明白了,弟弟如果真的为别人所害,可能不是仇杀那么简单。”严晓春问道,“可是,到底会是谁要杀害我弟弟呢?” “我只能从现场现有的情况进行初步推测,你弟弟与凶手可能会是什么样的关系,至于事实究竟怎样有待新的证据出现。” “你认为凶手和我弟弟有什么样的关系?” “两人可能是朋友。” “我弟弟没有朋友。” “你弟弟系生前在起火点房间被凶手所害,经点火燃烧或高温失去人体大量水分后,再移到睡房上的床板继续燃烧,给局外人造成一种自焚的假象。在野外作案将你弟弟杀死然后再移尸室内这种可能性不大,所以只能假定凶手是在室内杀害你弟弟的。从房屋结构来看,凶手偷偷潜入房间的可能性不大,那么,既然能够半夜进入房间作案,说明凶手和你弟弟一定熟悉,两人关系非常密切,且对你弟弟的活动情况掌握得非常清楚,并得知你弟弟生前在保险公司投保,所以才能用自焚骗保的假象来逃脱他的谋害罪。”林栗说道,“凶手会是谁呢?有三种可能。第一,你弟弟当年向沈梅提供对凶手有威胁的材料,从而导致凶手想杀他灭口。第二,你父亲生前开矿,发生的爆炸事件引起某个死难者家属的怨恨,表面上慑于你父亲在村中的极高威望不敢公开向你弟弟索赔,背地里却向你弟弟索要赔偿金,因索赔不成而进行报复。当然,还有第三种情况,为了生活中某种小事,凶手怀恨在心。不过,第三种情况发生的概率非常小,因为这样的作案是做了精心准备的,并不是一时气在头上发生的。至于第二种情况,这种推测非常勉强。毕竟事情已经过了12年,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是你爸爸这件事,已定性为意外,不存在有凶手故意谋害的说法。至于第一种情况……” “会成立吗?”严晓春问道。 “这是目前唯一能解释凶手作案动机的。” “就是说,凶手很可能与12年前的爆炸有关?” “嗯。” “可是,凶手为什么要制作那么复杂的化学定时自动点火装置呢?” “为了证明案发时他不在现场。” “公安部门会不会查呢?” 林栗思忖了一会儿,说道:“会查。不过,事情也许不是查这么简单。” “林法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林栗沉默了一会儿,面对严晓春信任而渴求的目光,林栗决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12年前的爆炸案,或许有可能不是一次偶然事故。我推测你弟弟觉察到了什么,并暗地里查到某些线索,这有可能导致他后来付出生命的代价。” “什么?”严晓春大吃了一惊,“你是说,那场爆炸是有人故意设计的吗?” “没错。” “可是,这怎么会呢?” “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而已。事实如何,得靠证据说话。”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在爆炸地点采集到一种大头金蝇的蛹壳,经分析,蛹壳中含有一种剧毒元素砷。这说明,从矿道中被炸出的人体组织中可能含砷。” “你是说,他们在爆炸前有可能中了毒?” “没错。” “我不明白,蝇壳中的砷化物能说明这个问题吗?” “大头金蝇是一种尸食性昆虫,它专吃死者的人体组织。在法医学中,这一类昆虫在尸体上的生命活动、产卵、幼虫发育以及世代交替等相关信息,是死亡时间推断的重要依据。我们在做毒害动物研究实验时发现,这种昆虫具有抵抗浓度高的重金属毒物的能力。” “具有强大的抗毒能力?” “这主要因为这种昆虫体内含有丰富的金属硫蛋白,金属硫蛋白具有解毒功能,能结合进入体内的有毒元素而转化成无毒生物大分子,从而降低游离重金属的毒性。用立即死亡的动物组织喂食这种昆虫时,这种昆虫仍然能完成整个生命周期。稍有差别的是,用含有较高浓度毒物的尸体喂食这种昆虫时会导致这种昆虫发育的个体体积比较小。” “我明白了,被炸出来的尸块被这种昆虫吃过后,人体中的毒物有部分转移到了这种昆虫的体内?” “嗯,是这个道理。”林栗解释道,“现场尸体上的痕量创口或血液常为苍蝇产卵部位,蝇卵在尸体上经过1天左右即孵化为幼虫,幼虫成熟后变蛹,蛹壳在尸体周围的土壤中可保存几百年。在尸体已高度腐烂甚至化为白骨后,蛹壳的这一特性便具有重要的法医学意义。由于苍蝇幼虫以尸体软组织为食,当体内存在药物或毒物时,同样可被苍蝇幼虫摄入其体内。因此,苍蝇幼虫以及蛹壳都可作为毒物分析检材以供提取。” “这么说来,我爸爸他们在被炸之前遭到了毒害?” “是的,很有可能,从现场分析能说明一些问题。”林栗说道,“从法医学角度来看,如果人体处于炸点位置或距离炸点很近(无中间隔离物)的位置,人体组织可由爆炸物的直接作用而致伤,严重者机体组织可被炸得粉碎,可检见肌腱被扭曲拉长,组织严重碎离,肌肉、骨骼及内部器官的粉碎,头颈及肢体的离断等。有时可残存部分头或躯干,内部器官则被粉碎并向各方飞掷,可达数十米甚至上百米远,能收集到的不过是一些头皮、皮肤、部分脊椎骨、盆骨、部分四肢和肌肉块而已,有的甚至仅存皮囊状皮肤。根据我搜集到的新闻资料来看,除了你母亲和你父亲,当时几乎没找到较完整的死者尸体。这意味着,其他三个人几乎都处在爆炸中心的位置上被炸,这情况令人匪夷所思,难道他们当时没有工作,坐在炸药包上休息吗?因为只要远离炸点中心,就能找到比较完整的尸体。你想想看,如果事先将这些人谋害后,将尸体放在炸药包上点火爆炸,会是什么情景呢?” “我明白了,这不失为一条死后毁尸灭迹的最佳计策。” “杀人后用爆炸手段毁尸,以达到掩盖罪行的目的。” “这样说来,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毒杀事件吗?” “是的。” “可是,谁会这么残忍地杀害这么多人?” “现在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可以肯定,要还原爆炸案的真实过程,需要找到新的证据进行支持和印证。我得说服古树青让公安局采信我的新证据,重新对这个爆炸事件进行立案侦查。” “可是,我父亲为什么能保持完整的尸体?” “很可能你父亲的毒性比较轻,并没有立即死亡,并且在炸药爆炸之前恢复了意识,这使得他挣扎着往外面爬了一段距离。” 和严晓春分手后,林栗坐车回到柚木,打了电话约许雅玲在柚木公园里一个石桌边约会。为了怕别人捷足先登,林栗不得不向公园打了一个电话,表示愿意花几十元预订一个座位。为了这种事情,白白花掉几十元,这让林栗闷闷不乐。 林栗从一家花店门口买了一束玫瑰花,在到公园门口时,发现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坐在路上哭,于是他走到小女孩面前问她:“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黄丽倩。” “小妹妹,为什么坐在这里哭?” “我想买一朵玫瑰花送给大哥哥,可是我的钱被小偷扒光了。” “送给大哥哥?”林栗心里一怔,这么小的小孩居然懂得向异性送玫瑰花,不会遇到什么骗子了吧?林栗于是蹲下身子亲切地问道:“你知道玫瑰花代表什么意思吗?” “知道,代表爱情。”黄丽倩抽泣地回答道。 “你爱他吗?” “是的,我很爱他。”黄丽倩含着泪花点了点头,同时望着他手中鲜红鲜红的玫瑰花。 林栗没再说什么,她那满脸的泪水,满脸的真诚,让他有点感动,于是,林栗拉着黄丽倩站起来,将自己手中的玫瑰花放在她手上。 可是黄丽倩却站着没有动。 “赶快拿去送给你大哥哥啊。” “大哥哥离这很远,我没有钱坐车去那儿。” “我送你。”林栗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离约会还有半个小时,便说道。 “你真的要送我吗?” “当然啊!”其实,林栗很好奇的是,到底什么样的大哥哥居然会令一个小女孩送玫瑰花给他。 “可是,大哥哥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远。”黄丽倩的眼一闪一闪的。 既然已经答应,林栗想要反悔也来不及了,于是,林栗在街上拦了一辆的士,两个人坐上后,出租车司机问林栗道:“去哪里?” 黄丽倩指着前面说道:“一直朝前走,到了十字路口再向左拐……” “到底去什么地方?”司机不耐烦地说道。 “我不知道叫什么地方。”黄丽倩说道。 “不知道什么地方拦什么车?”司机生气地说道。 “没关系,司机,不管车子走多远,出租费我来出就好。”林栗说着,转过头问黄丽倩道,“你知道去那儿的路线吗?” 黄丽倩点了点头。 “不如这样吧,你坐在前面为司机指点路线吧。” 黄丽倩坐到前边的副驾驶位置上,司机这才开着车子上路了。 没想到车子走出市区大马路之后,出了郊区,随着蜿蜒山路前行,来到的竟然是一座荒山上的一块小墓地。黄丽倩把花束放在其中一座坟墓旁边,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坟墓是新的,周围没长出多少野草,没有任何碑文,上面的土似乎有人翻过,重新植了一些新的草和花。 林栗大惊,连忙问是怎么回事。 黄丽倩并不理会林栗的问话,虔诚地跪到地上之后,把手中的玫瑰花插在坟头上。 “大哥哥,我爱你。”黄丽倩抹着眼泪,“以后赚着钱了,我会经常来看你,你在这里不会寂寞的。” 然后,黄丽倩站起来向林栗讲述了一个故事。 “2年前,我去纵树坡砍柴,砍下来的木柴可以卖给村办陶瓷厂,赚取买作业本和教辅资料的费用以及零花钱。没想到那天突然遇到下雨天,走路时不小心脚下一滑,我从一个山坡上摔了下来,是一个大哥哥把我背回了家。大哥哥也不知为什么,当时负了伤,脸上、手上、腿上都流着血,而且坚持不要我们为他叫医生。大哥哥对我们很好,给了妈妈很多钱,让妈妈到医院治好了肺结核。妈妈说,大哥哥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他叫什么名字?” “他不肯告诉我们。” “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一次车祸把他变成植物人,后来他死了,我们把他埋在这里。” “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去年11月。” “哪个地方发生的车祸?” “纵树坡上的一棵大茶树边。” 黄丽倩说的“大哥哥”不就是在车上和沈梅抢夺方向盘的那个徐晓宝吗?他和沈梅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遇到他是什么时候的事?” “发生车祸前三天。” “你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很爱我姐姐。” “你姐姐?” 黄丽倩点着头,哭了起来,“有人说他是坏人,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林栗忽然想到,徐晓宝是12年前爆炸案中的嫌疑犯,曾经失踪10年时间。 “他来见你姐姐吗?” “是的,但没见着,我姐姐在他来之前就去城里找工了。” “是吗?” “我姐姐,我妈妈说,她从小就被妈妈抱给了峡谷庄一户人家,直到最近才相认。” “你姐姐叫什么名字?” “朱樱梅。” 林栗心里大吃一惊,不过他表面上仍然装作很镇静的样子,“朱樱梅不是朝阳庄守林员的女儿吗?” “是的,但我妈妈说,她是我姐姐。” “哦。”林栗继续问道,“后来见着你姐姐了吗?” “没有。” “为什么?” “因为我姐姐住的地方连我和我妈妈也不知道,只知道她去城里找墉湖镇的红玫瑰去了,因为她是墉湖镇最有本事的女人。”黄丽倩说道,“大哥哥有一条纯银的项链要送给姐姐。” “红玫瑰就是那个叫林晓婷的女人吗?” “是的,大家都这么叫她。” “银项链是你送去的吗?”林栗问道。 “是的。他要我亲手送给姐姐。我问他为什么不亲自去送。他说,他是有罪的人,不能去见她。他说姐姐是他一生当中最爱的女人,只要送给她了,不管她喜欢不喜欢,都算了却一个心愿了。可是,我姐姐住在城里,我找不到她,我就把银项链交给了她的朋友红玫瑰。没想到我姐姐后来就出事了。” “那条银项链有什么特别吗?” “下面有个X形吊坠。” 那不正是朱樱梅尸体上留下的形状吗?林栗意识到,如果黄丽倩说的是真的,就意味着林晓婷在说谎。林晓婷给他看的银项链,不是徐晓宝送给她的,而是黄丽倩交到她手上的。那么,她为什么说是徐晓宝送给她的,并说徐晓宝爱她呢?正要继续追问下去时,林栗忽然意识到与许雅玲约定的时间已超过半个小时了,便连忙打车回到柚木市区,将黄丽倩送到原来那个地方,自己小跑着进了柚木春桃公园。 柚木春桃公园的“情侣角”是专为情侣们谈情说爱设计的地方,里面设有休闲区、游泳区及娱乐区等,周围种植一人高的树木与其他东西作为隔离墙。草地每隔一段距离会有双人座石椅、石桌,周围盛开各式各样的花,芳香溢人。这里建成后,很受年轻人的青睐,每天傍晚或是节假日及休息天白天,这里满是成双成对的男女。 林栗进去时,许雅玲正坐在休闲区的石椅上歪着头看书,手指间夹着一支香烟,戴着白色的太阳帽和棕色的太阳镜,悠然自得地晃动着双腿。听到林栗的脚步声,她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好像根本没听到似的,陶醉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 “对不起,许雅玲小姐,我来迟了。”林栗走过去说道。 许雅玲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着他,双眼停在他空空如也的两只手上,默然不语。 “我的花……啊不,本来我买了花……”林栗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也罢,我不过试试你罢了,没想到你为了拿到沈梅的东西愿意放弃自己的自尊。可是,如果你不查清沈梅的死因,你拿到她的遗物又有什么用呢?” “要把这些事的真相调查出来,要承担着一定的风险,这可能是沈老师最大的顾虑。不过,不管前面有多大的困难,我愿意去试。” 许雅玲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其实,你把玫瑰花送小女孩的情景我都看到了,你不但工作细心,心地也善良。” “你过奖了,我做的事很普通,是应当做的。” “很多人连普通的事也做不好。如果生活中每一个人尽职尽责,心地善良,我们的社会会少很多罪恶和贪婪。那么你将看到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发自内心的微笑,有着阳光般的灿烂,不会用心算计别人,踩着别人往上爬。可是,世上真正能超脱于尘俗的人有多少呢?” “很多人之所以不能超脱,多数是由于自身环境造成。别指望饭都吃不饱的人与你交谈高尚的情操。”许雅玲谈话的口气使林栗想起《老百姓》杂志上看到的那个笔名,“《老百姓》杂志上那个署名沈梅的作者一定是你了。” “没错。” “哦?” “沈梅是一个很有影响力的记者,至今柚木市的许多老百姓一提起她就神采飞扬。我曾经发誓,一定要当个像她那样为老百姓说话的作者。可是,当你拿起笔杆子时,你会发现,为老百姓说话真的很难。这正是我极为敬佩沈姐姐的地方。” 自从知道沈梅的死有可能不是意外,林栗的心情便显得特别沉重。 “沈梅的东西昵?”这是他最关心的事情。 许雅玲从身上拿出一张只剩下一半的残图。 “只有一半吗?” “是的,我找到的只有半张图。” “你不是说有个微型的笔记本吗?” “图夹在本子里,笔记本里面没有什么内容,只有几个符号。”许雅玲说着,从提包内拿出一个蓝皮微型笔记本递给林栗。 林栗翻了翻,里面的确没什么,只是在原来放残图的地方写着五个大写字母符号:“agasx。” 残存的画面可以看到一样松树的顶。至于松树下半部分图纸,不知是被毁了,还是被其他人拿走,看不到了。所以,单从这半张图,很难看出什么。 “怎么样?有重要价值吗?”许雅玲见林栗看了半天没有说话,于是问道。 “目前不清楚,不过,若真的是从沈梅身上掉下来的物品,说明非同小可,因为她身上不可能放一张没有意义的残图。发生那次车祸本来存有很多疑点,但随着徐晓宝的死去,沈梅的死因也就成了谜。”林栗问道,“你和林晓婷是朋友,你知道她最近买了什么首饰品吗?” “怎么啦?” “我怀疑死在她房间的那个死者身上的黑色印迹与死者所配戴的首饰品有关。” “什么首饰品?” “银质类的。” “不清楚。不过,我没有看到过她戴这种东西。” “是吗?” “也许你找机会亲自和林晓婷谈一谈会好些,毕竟有很多问题我无法替她回答你。” “我和她谈过,也看到她有一条银质项链,她说是徐晓宝送的。” “徐晓宝?”许雅玲脸上一片惊讶,“我怎么不知道?” “要不是因为案子的问题,我也不知道。这事没有人知道,因为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事。你要知道,在公安局档案里,徐晓宝是个嫌疑犯。” “那么,她的银项链怎么会到朱樱梅身上了呢?” “我可以肯定她给我看的银项链和朱樱梅尸体上的不是同一条。” “为什么?” “她给我看的项链比较新,而朱樱梅尸体上的银项链虽然不见了,但是如果还在的话,上面一定会有黑色物质,即便人为将表面的黑色物质去掉,表面也会留下痕迹。可她给我看的那条项链却和商店橱窗内摆着的全新样品没有多大差别。” “或许林晓婷买了一条替代品呢?” “你的意思是林晓婷原来的项链有可能真正到了朱樱梅身上了?” “我是胡乱猜的。” “不,你说的情况并不是不可能,只是……”林栗一边想着一边说道,“只是这样的话,还真不好解释,银项链是怎样到了朱樱梅身上的?并且,像这样一条表示爱情的银项链,林晓婷不可能赠送给朱樱梅。还有,朱樱梅死的时候,林晓婷完全不在现场。再说,也找不到她故意将银项链放在朱樱梅尸体上的动机。” “你知道的,沈梅去墉湖镇之前见过朱樱梅,也见过刘洪天,朱樱梅死之前见过刘洪天一面,而林晓婷和刘洪天之间有着一种微妙的关系。” “嗯……这一切真的不可思议。”林栗回想起进林晓婷的房间,当时还为房间的豪华装修感到吃惊,于是问道,“那套房子到底是不是她的?” 第十章 染血的残图 林栗从许雅玲手上得到沈梅死后遗落在纵树坡草丛的一张带血的残图,图上检测到有刘洪天和严晓冬父亲严泽实的DNA证据。图上的松树引起了林栗的好奇。 “应当是吧。听别人说,她可能做了有钱人的二奶。不过,作为朋友,我们一般不会打听对方的个人隐私。” “什么?你说她做了别人的二奶?” “是的。她走上这条路,完全与她家嫌贫爱富的家风有关。” “哦,这样呀。”林栗想了一会儿,问道,“你是不是和沈梅一样,对12年的爆炸案是一次意外也表示怀疑呢?” “是的。” “你认为纵火者以及爆炸犯者和一般的刑事犯罪分子有什么不同的心理吗?” “大多数纵火者,由于精神发育的问题或者因某个事件对其精神的刺激,导致他们精神受挫,他们有着强烈但不稳定的自尊感、与人沟通困难、性格懦弱内向、富于想象等这些特点。思维上的迟缓,使得他们难以得到他人的充分理解甚至遭受误会,人际交往中缺乏交流的手段和技巧,会导致他们的自信心缺乏,自卑感放大。这样的人既无法通过行动改变自己适应周围人,也无法通过行动来使自己得到大家的认同和赞许,于是便逐渐走向自我封闭的世界。心理学告诉我们,人的生存需要一定量的信息,而自我封闭的人就用想象或幻想来替代现实的生活。” “那么,这些罪犯是怎样走向犯罪的呢?” “这种类型的人只有生活在想象和幻想中,才能使自己逃避那些现实中自己无法面对的问题和困难。但是现实的问题无法通过逃避来解决,这样,平时受到的各种挫折会慢慢积累,导致情绪越来越难以控制,最终便选择一种极端的行为方式释放出来。纵火是一种很好的情绪宣泄手段,火烧得越旺,情绪宣泄得越彻底。” “也就是说,他们纵火的目的仅仅是为宣泄自己的情绪?” “不能孤立地这样看。每个人有自己的情绪,情绪发泄的方式也不一样,理性的人一般不会选择危害他人生命和财产的方式去宣泄。他们之所以采取纵火的方式,主要原因在于心理出了问题。” “那么,你认为严晓冬生前心理存在问题吗?” “嗯,有。他不和周围人接触,独自住在峡谷庄,说明他想把自己与外界隔绝起来。但越是这样,他的心理问题越得不到解决。” “这么说来,他骗保自焚的动机就可以理解了。” “你们法医要求要用证据还原事实。虽然严晓冬有这种犯罪的可能性,但并不意味着这种事一定要发生在他身上。其实,仅凭目前的事实来看,我们对严晓冬的了解非常少,严晓冬到底是不是心理产生了严重问题的人,我根本无法判断。” “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接触到他,仅凭周围人的议论,是不可能知道他的真实心理活动的。”许雅玲顿了顿说,“就算是骗保自焚,但至少没有去伤害他人或财产,这与其他纵火犯有着最根本的区别。更何况,目前没有证据表明,严晓冬之死属于自焚。” 没有接触过严晓冬?林栗心里闪过一丝疑问:据严开顺村长说,他女儿曾见到许雅玲进峡谷庄找过严晓冬。不过,有没有见着严晓冬这件事却无法证实。 “沈梅来墉湖镇之后与严晓冬见过面,那么,你对此怎么认为呢?” “应当是想了解12年前的爆炸事件。” “就是说,沈梅是因为这件事导致后来丧命?” “很有可能。”许雅玲说道,“因此,要查清沈梅的死因,就要对12年前的爆炸案重新做一番侦查。可这事柚木市公安局已经结案,要说服他们重新立案得找到新的证据,所以,这需要你们法医协助。” “但愿沈梅留下的东西能让我找到新的线索。” “你不觉得有必要了解刘洪天和严晓春父亲之间的关系吗?”许雅玲提醒林栗道。 “你说得对。” 从公园出来,林栗回到实验室,对沈梅留下的图纸做了非常全面的分析。1个月后,林栗决心找严晓春谈一次话,可是,见到严晓春时,她那美丽忧伤的神情却让他不知说什么才好。 “林法医,你怎么了?”林栗神色上的不安让严晓春很不自在,她隐约感觉到了林栗那颗炽烈的心。 “我想找你聊聊有关你爸爸生前的事。” “噢?” “你爸爸和刘洪天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我只知道他和我爸爸认识仅仅有1年,别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因为开矿的事你爸爸才和他认识?” “不是。刘洪天开矿失败欠了一屁股债,躲债躲到我们峡谷庄,就这样,我爸爸认识了他。” “那就是说,你父亲和刘洪天合作开矿是他们俩认识之后的事?” 严晓春点了点头,“那时候,我专心在外面读书,完全不知道家乡发生的事情。家里的人包括我弟弟从不与我谈他们遇到的问题。他们这样做,是为了不分散我的学习精力。正因为对家里的事一无所知,我才把心思全部倾注到学习上,我的学习成绩也因此非常突出。现在想起来我真后悔,当时只顾着自己的前程,却忽略了关心家里人,所以,才有了今天你问我什么我都答不出的难堪局面。” “其实不能怪你,农村人都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希望自己的子女能考上大学,对家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光宗耀祖的了。不让你知道家里发生的事,主要怕你分心,影响学习。”林栗问道,“你爸爸生前和村子里谁的关系最好?” “当然是朝阳庄的严开顺村长。”严晓春脸露疑色,“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怀疑刘洪天与12年前的爆炸案有关。” “什么?”严晓春脸色变得惨白,手上拿着的手机应声落了地,身子禁不住发抖,“难道说,是他下毒害死了我爸爸他们,然后又制造爆炸案的假象?” “与他有关,但并不意味着他要亲自下毒作案。”林栗从地上捡起手机,轻轻放到严晓春手里,“严晓春,我只是由他有作这个案的动机来推测他有这方面的嫌疑,最终结果得靠证据说话。我告诉你,只是希望你对这个人留个心眼。” “如果这是真的话,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严晓春咬着牙恨恨地说道。 “不过,不管刘洪天怎样,他不应该成为你和刘伟之间爱情的阻碍,看得出,刘伟是真心爱你的。” “如果凶手真是刘洪天,我怎么会和一个杀害我父母的凶手的儿子结婚呢?就算刘伟真心实意地爱我那又怎么样?我爸爸、我妈妈,还有我弟弟,若在九泉之下有知的话,他们绝不会原谅我。”严晓春一把抓住林栗的手,“林栗,你说这事会是真的吗?” 林栗望着严晓春,没有说话。 “你说呀。”严晓春摇着他的手,眼泪纷纷涌了出来。 林栗从身上拿出那张带血的松树图,“这是沈梅发生车祸时遗留在现场的半张残图,被许雅玲偶然捡到。” “上面有什么?” “我分析了图纸上沾着的痕量成分,发现含锌量很大,而纵树坡中土壤含锌量微乎其微,两者有明显的差异,说明这张图纸上沾着的土壤不是纵树坡的。” “难道说是峡谷庄的?” “对,图纸上的泥土应该来自峡谷庄某个地方的土壤。” “这上面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一般来说,从血痕来看,如果血滴垂直下落到图纸上,血的形状应当呈一个完美的圆形,但是这张图纸的血看起来更像从身体上渗出来的血渗透到了纸面上。我推测是受伤者把带血的纸条从身上拿了出来。” “那么能分析出受伤者是谁吗?” “尽管12年过去了,血迹的DNA仍然可以通过对比进行鉴别。根据我们的初步检验,血迹上的DNA与你的根本吻合,这意味着可能是你的直系亲属当中的一个。” “你什么时候抽了我的血?”严晓春一愣。 “上周。在你的公司和刘伟的单位要你们做身体全面检查时,我要医生保留了你和刘伟的微量血液,以作DNA对比。” “还有刘伟的?” “没错。”林栗说道,“巧合的是,这张纸条的缝隙里有肉眼难看到的一根细小的毛发,其DNA与血迹不相符合。” “不相符合?是不是说明这张纸条被另外一个人接触过?” “是的,而且很巧的是……” “我明白了,一定和刘伟的相符,对吗?” “问题的症结在这里。”林栗说道,“能和刘洪天在一起的人只能是你父亲,而不是你家里其他人。这说明那次发生大爆炸之前,你父亲和刘洪天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而发生的事很可能与这张带血的纸有关。要弄清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得首先找到这张图的另一半,然后着手弄清图纸说明了什么问题。如果另一半没有被毁,且存在某个地方并能被我们找到的话,或许能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是,如果找不着呢?” “总会有办法。”林栗说道,“我会再次去峡谷庄,那里可能哪个地方藏着某个秘密。” “我和你一起去,那是我最熟悉的地方。” “行。不过,在此之前,你一定要设法接近刘洪天。” “我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是要你答应和刘伟的这门婚事。”林栗说道。 “为什么?” “要得知12年前的爆炸真相,得想方设法接近他,在他身上取得突破口。刘洪天是有着一定地位和财力的人,一般的人很难接近他,只有这样才能取得接近他的机会。” “可是……” “要你答应这门婚事没说要你和刘伟马上举行婚礼,一切看事态发展吧。你和刘伟之间的感情,我不好说什么,究竟要怎么处理,你自己把握。但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你不妨利用一下刘伟。” “但是刘洪天不会轻易答应……” “见机行事吧。”林栗望了望天空,“下雨了。”说着,林栗从提包内拿出一把粉红色折叠伞递给严晓春。 “留着你自己用吧。”严晓春将两只手的手掌放在头顶,一路小跑着向附近的岐山路奔去,当她气喘吁吁地来到一家水果摊的凉棚下时,一个衣着时尚的性感女子撑着一把红伞从她面前走过。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熟悉?还没来得及回忆起这个女子是谁时,细雨纷飞之中走过来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抱着一捆红色的玫瑰花,走近她面前,用着稚嫩的声音叫道:“姐姐,买束花吧。” 严晓春记忆的闸门瞬间被打开,前面那个风姿绰约的女人不正是她一直想找的那位玫瑰女郎吗?在她中学生时代卖玫瑰花时曾给过她20元。 严晓春拔腿追上去,同时大声喊道:“请等等。” 前面的女子仿佛没听到似的,仍然朝前赶路,直到严晓春连续冲着她的背影叫了几声,她才回转身来,表情冷冷地问道:“你叫谁啊?” 那秀气的瓜子脸,黑亮的眼睛,白皙的皮肤,尤其那副冷艳无比的表情,都与严晓春12年前看到的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玫瑰女郎的身材相比从前更加圆润丰满,皮肤比以前更加光滑,衣着比以前更加时尚高档。 “我叫你。”严晓春脱口而出。 “我不认识你。”玫瑰女郎扔下这一句就扭着身子朝前走去。 严晓春刚要追上去解释,旁边那个卖玫瑰花的小女孩又走了过来,站在她面前,发出很小的声音却有着让人难以拒绝的语调:“姐姐,买枝花吧。” 严晓春胡乱从身上摸索出一张10元钞票,往小女孩手里一塞,“给。” 接着,严晓春朝玫瑰女郎离开的方向继续追了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小车驶到玫瑰女郎身旁停了下来,玫瑰女郎一猫腰,低头钻进车内,接着小车便飞也似的开走了。 这使得严晓春对这位玫瑰女郎的身份陡然产生了几分好奇。这是一位怎样的女子啊?她原以为是一辆普通的出租车,没想到竟是这样一辆高级的小车,看来玫瑰女郎的身份并不一般。 “姐姐,花没给你呢。”卖花的小女孩气喘吁吁地跑到她的跟前。 “小妹妹,这10元是给你的。你回去吧,当心别着凉了。”严晓春抚摸着小女孩的脑袋,不禁又想起往事。 待小女孩千恩万谢般地走开后,严晓春又朝着那辆劳斯莱斯车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那辆黑色的车早消失在滚滚车流之中了。只要玫瑰女郎仍然生活在这个城市里,严晓春想,一定有机会再次遇到她的。 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路上的行人和车辆被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雾下。朦胧中,严晓春突然发现卖玫瑰花的小女孩仍然在前面寻找着买花人,她心里一动,连忙走上去,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披在小女孩身上。 “小妹妹,你为什么下雨天也出来卖花?” “我想为大哥哥买花,可是我没钱。大哥哥说过,他很穷的时候,很想买玫瑰花送给他心爱的女人,可是等他有钱的时候,他却不敢见他心爱的女人了。” “你大哥哥是谁啊,他心爱的女人又是谁啊?” “大哥哥就是曾经出车祸的植物人,那个他心爱的女人,他说是柚木最漂亮的女人。” 严晓春一怔,出车祸的是徐晓宝,最漂亮的女人难道是刚才遇到的那位玫瑰女郎吗?在柚木她还没见过比她更漂亮的女人。 “你叫什么名字?” “黄丽倩。” “这个漂亮的女人是不是刚才走过去的那位姐姐呢?” 黄丽倩摇了摇头。 “那是谁啊?” “前不久煤气中毒死了。” “你说的是朱樱梅啊。” 黄丽倩点了点头。 “你认识她吗?”严晓春指着玫瑰女郎的背影问道。 黄丽倩低下了头。 “你怎么啦?” “我……”才刚吐出一个字,黄丽倩的眼泪纷纷掉了出来。 严晓春心里一惊,“小妹妹,你哭什么?” “我看到她时,她却把脸扭到一边。”黄丽倩哭道,“我想要把大哥哥的银项链拿回来,可是,她说银项链是大哥哥送给她的。她怎么能这样呢?” “不是大哥哥送给她的吗?” “不是。她这么有钱,为什么还要一条银项链呢?还要说这是大哥哥送给她的。” 严晓春一怔,“你别哭了。有机会我帮你问问原因,好吗?” “好的。” “小妹妹,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吧。” “不啦,姐姐。我要继续卖花。”黄丽倩发现一对情侣,撒腿走开了。 那对喃喃耳语的情侣撑着一把伞,在风雨之中走走停停,两人的笑声不断从雨中传来。当黄丽倩跑过去时,男孩立即买了束又大又红的玫瑰花塞在女孩的手上,女孩的脸绽开了幸福的笑容,那笑容多么令人嫉妒! 当刘伟再次约严晓春见面时,严晓春接受了,并表示她可以和他继续交往,但是他一定要说服他父亲。刘伟喜出望外,连连点头答应。 3天后,刘伟说,他父亲约她在柚木酒店相见。 刘洪天身上穿的是广州出产的某个普通品牌的休闲服,脚上穿的是从鞋店定做的极普通的真皮皮鞋,非常舒适耐磨。不论他出现在何处,总能见到他衣着整洁,容光焕发,形象不再是12年前的农民形象,而是新时代的企业家形象。 刘洪天神情非常严肃,默默地喝着热咖啡,不时朝坐立不安的刘伟瞅一眼。 “你真的想嫁入我们家吗?”10分钟后刘洪天问严晓春。 严晓春一愣,当她接触到刘伟的目光时,突然感到他夹在中间很可怜。刘伟爱她,但他父亲却对这桩婚事不满。 “不是我想进你们家的门,而是我和刘伟彼此相爱。” 说完,严晓春低头喝了一口茶。当她低头时,耳际的白骷髅头耳环坠下来,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这对耳环哪儿来的?”刘洪天发现严晓春耳际的耳环后,身子微微战栗着,语调中带着不安。 严晓春抬起头,刘洪天脸上的红润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一种淡淡的苍白覆盖着他那过于自信的表情。 转眼间,他的心态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反差呢?这对骷髅头耳环引起了他的不安吗?难道说,爸爸妈妈的死与他有关?她想起林栗说过,那次爆炸案是有人精心策划的。如果真的是这样,刘洪天无疑有着最大的嫌疑。 “是晓春弟弟的遗物。”刘伟代替严晓春回答道。 刘洪天渐渐恢复了镇定。 “它们代表着我死去的父母。今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我就把它戴上了。既然引起您这么大的反感,我摘下来吧。”说着,严晓春想摘下耳环。 “不,你觉得有必要的话,就戴着吧。”刘洪天若无其事地摇了摇手,“今天叫你们来,想必你们知道是为了什么。” 刘伟说道:“爸,听说肖市长已经放弃了与您联姻的想法。” “嗯。”刘洪天脸色不悦地说道,“不知谁在背后向肖市长说了什么,昨天肖市长打电话对我说,这事以后不要再提了。也罢,这门亲事弄得我如鲠在喉,吞也不是,不吞也不是。如今没有了这鲠,我反而更轻松。” “那……爸爸是不是不反对我和晓春的婚事了?” “此一事彼一事。肖市长不同我结为亲家,并不意味着我会同意你们之间的婚事。”刘洪天说道。 “爸爸,您怎么能这么说?您这样说话有没有考虑晓春的感受?” “那你们有没有考虑我的感受?”刘洪天冷笑道,“凭我们家现有的条件,你说你看上她哪点?” “爸,请您别误会,晓春是在我的追求下,才答应与我交朋友的,并不是她有意要高攀我们家。” “难道这不算高攀吗?” “爸,在您开矿发财之前,不也是两手空空欠了一屁股债,被人追着讨债,后来躲到峡谷庄,让晓春爸爸为您挡驾吗?而且,人家听说您有开矿经验,还同意与您合伙开矿,您怎么能那么快忘了人家?现在晓春和我谈恋受,您怎能说人家是高攀我们呢?” “你给我住嘴。”刘洪天几乎咆哮着跳了起来。 “如果您还让我尊重您的话,您就不要挖苦晓春了。要不是因为那次爆炸的缘故,今天坐在钱堆上说话的就不是您,而是晓春的爸爸。”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当初要你出国,你不出去,原来是为了这个女人。人家留学,定居国外,在国外风风光光生活得很体面,你却混到这种地方来,还在这里胡说八道。更可笑的是,为了这个女人,你居然叫嚷着要同我断绝父子关系。真是岂有此理!”刘洪天气愤地拍着桌子。 “您别骂了,毕竟他是您的儿子。”严晓春说道,“您叫我过来只是为了羞辱我。没想到您对我有那么深的成见。的确,我除了有一张学历,什么也没有,我家与您家门不当、户不对,确实是我高攀了。”严晓春说着,掩面哭泣着冲了出去。 严晓春怎么也不明白,她和刘伟两人之间的感情为何非要得到他父亲的认可呢?严晓春对刘伟失望透了。 “您满意了吧?”刘伟痛苦地坐在一旁,脸色非常难看地对着刘洪天说道,“您好自为之,我回滨海去了,我不想再见到您。” 说罢,刘伟走了。刘洪天脸若冰霜地推开窗户,正好看到严晓春从大门跑出去,那对骷髅头耳环再次使他身子打了一个寒战。 严晓春回头,看到刘伟正在不远的地方,一脸痛苦的表情。她想起了林栗的话,觉得不能轻易向刘洪天示弱,于是又回到刘洪天的房间。 刘洪天仍然在那儿悠闲地喝着咖啡,抽着烟,双眼出神地望着天花板。听见传来的脚步声,刘洪天已经判断出是谁了。 “你不是答应和刘伟分手了,现在又来做什么?”刘洪天回过头,冷漠的双眼射出足以令人发抖的寒光,“是不是想讨些青春损失费?” “刘董事长,虽然我很想用金钱迅速改变我的生活,但是我向来鄙视不劳而获的钱。如果你真的认为我和你家的刘伟来往,是我觊觎你们家的财富,其实在另一种角度上来说是贬低了刘伟。” “说得好。你和你父亲当年的个性一模一样,我很欣赏这种人,在社会上,我最愿意打交道并与之结交的也是这种人。”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属于我的东西被人夺走,我会心甘情愿放弃。属于我的东西,我会加倍夺回。” 听出了严晓春话语中的火药味,刘洪天不再冷静,话语之中含着恼怒,“你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刘董事长,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你过去有没有做过亏心事,你心里最明白。” 说完,严晓春转身就走。严晓春明白刘洪天为什么坚决反对她和刘伟结婚了,刚才她耳朵上的骷髅头耳环一定刺激了他。倘若她和刘伟结婚,骷髅头耳环经常出现在他面前,一定会让他想起她的父母,这会让他今后的生活过得很不安。 “慢着。”刘洪天从桌上站起来,迅速挡在严晓春的面前,“请你说清楚,我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干吗那么激动?莫非你真的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严晓春嘲讽道。她刚才是试探刘洪天的反应,没想到刘洪天真的沉不住气了。此刻,严晓春很清晰地看到刘洪天脸上的肌肉在急速地抖动着,如果他问心无愧的话,决不至于这样失态。 刘洪天的目光紧紧地盯住严晓春不放,“难道你认为你爸爸的死是我造成的吗?” “我有这样说吗?你不要多心了。”严晓春发出一声冷笑,“你不是我爸爸生前的好友吗?我想你还不至于在朋友背后做忘恩负义的事吧?” “是啊,不然我怎么有脸面在社会上混呢。”刘洪天不自然地笑了笑,然后补充道,“关于那件事,社会上可能有些人会说闲话,但我做事问心无愧,不然我能混到今天这种地步吗?” 严晓春没有说话。 “如果你有什么生活上的困难,可以来找我解决。” “用不着吧,10多年的困难我都撑过来了,目前更不需要别人的帮助。” “是啊,你是个不错的女孩。”刘洪天说道,“我错怪你了,我知道强行拦阻你们的来往不明智。我向你保证,今后不管怎样,我不会插手你和刘伟之间的事。” 严晓春心想,刘洪天的态度变得也太快了,难道他有了新的想法? “谢谢你的好意,在这个世界上,与金钱较量是不理智的,会把自己逼上一条绝路,我可不想那样做。虽然我爱刘伟,而刘伟也爱我,但是现实告诉我,我们之间的爱对双方都没有好处。与其这样下去,倒不如放手,让大家以后都有一片开阔的天地,你说对吗?” “是的,是的。”刘洪天不住地点着头,“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我为我过去对你们之间的粗暴干涉向你表示道歉,我阻止你和刘伟的来往,是做得过分了点。不过,我不这样做,会得罪肖市长。我在不知道你们已谈恋爱的情况下答应了肖市长,如果刘伟和你来往的消息传到肖市长的耳内,我要怎么向肖市长交代?所以,当初我做出那样的举动,实属迫不得已。” 哼,我才不相信你说的话。严晓春心里恨恨地咬牙道。刘洪天那种小人得志的神态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刚才,刘洪天还指责她与刘伟谈恋爱,是想高攀他家,才眨眼工夫,刘洪天就低头向她认错了,可见,刘洪天一定是个善于见风使舵且言而无信的人。 严晓春从柚木酒店出来后,突然又想到关系到父母和弟弟的许多事还没有弄清楚,便咬咬牙转身又走了进去。 再度进酒店房间后,严晓春看到刘伟和刘洪天面对面地坐着,红着脸,两人都是气呼呼的样子。严晓春猜测他们刚才一定激烈地吵了一架。 刘洪天一见严晓春进来,连忙站起身,“晓春,一切都是我的不对……” “尽管我和刘伟之间已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但人是有自尊的,如果真的为了婚姻而丧失自己的尊严,我宁愿选择放弃。如果你真的有诚意,为了刘伟,过去发生的所有不愉快的事我可以统统忘记。” “真的?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不过,我爸爸的死因我一定会查清楚,只要我查清是有人故意制造爆炸案害死我爸爸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刘洪天一改之前语气的冷淡,“你认识林栗这个人吗?” “怎么啦?”严晓春一愣。 “我有事找他,你能叫他过来吗?” “当然。”林栗正苦于没机会接触刘洪天呢。严晓春心想。于是,严晓春爽快地答应了刘洪天的要求,接着她立即给林栗打了一个电话。 林栗接到电话感到很意外,他不知道刘洪天为什么突然要见他,不过,他马上起程来到了酒店。 在酒店内,林栗见到了刘洪天。几天前,林栗还从电视上看到许雅玲采访刘洪天的镜头,电视上的刘洪天精神矍铄,目光锐利,可今天的刘洪天却显得有点憔悴。 “您这么客气。”看到桌上丰盛的食物,林栗感到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不必客气,坐下来我们边喝边聊。” “您有什么事要找我吗?”林栗很小心地问道。 “我想问问你,幸福小区那件案子是你在负责吗?” “是的。” “朱樱梅的死到底是意外还是他杀?” “目前基本上可以排除是意外。” “可不可以这样说,不是意外,就一定是他杀。” “要完全肯定是他杀目前还缺少必要的证据。” “为什么?” “自杀也不是意外。” “朱樱梅决不会自杀。” “您怎么知道?” 刘洪天的神情显得很悲伤,双手掩面道:“她是我的亲生女儿。” “这……”林栗感到很意外,“这是怎么回事?” “在我结婚之后,我曾偷偷和一个小学同学发生过关系。本来在读小学时,我和她两人坐在一排,相互之间有好感。她知道我在私人煤窑下井,特意到矿山上买家用煤。事后,我给她送了一车煤,她后来也没来找我什么麻烦,再后来大家也没有联络了。本以为这事就这样烟消云散了,没想到,今年突然有人给我打电话,说我有一个女儿,我怎么会相信呢?可对方在电话里明确告诉我以前发生在煤窑上的一件风流事,并说出了发生的具体地点和时间。见对方说得有鼻子有眼,我不得不答应和那个神秘的女儿见一面。 “因为事情影响很大,同时我又担心有人敲诈我。现在很多人知道我有钱,都想方设法靠近我,也不排除有人在打我财产的主意。为了谨慎起见,我和她偷偷地见了面。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电话就是朱樱梅打的,她还拿出一个银项链给我看,正是我当时送给那个女同学的礼物。” “银项链?”林栗暗自吃了一惊,如果刘洪天说的是真实的,说明朱樱梅身上的确有一条银项链。 “是的。” “但是我告诉她,必须经过DNA鉴定,我才会相信她是我女儿。DNA检验的结果证实她的确是我亲生的女儿。但是,在我还来不及决定如何处理这件事时,朱樱梅就因一氧化碳中毒死亡了。本想朱樱梅死了后,这事一了百了,我也装作没有发生这件事。但最近,我听说朱樱梅有可能不是因为一氧化碳中毒死的,而朱樱梅的母亲不知怎么弄到我的电话,打电话要我想法查清真相。不管如何,这个请求我不能不答应,毕竟她是我的亲生女儿,虽然我不想让外界知道这事,但是也不想朱樱梅的母亲把此事闹大。” “朱樱梅是在确定和您有父女关系多久出事的?” “一天吧。” “还有其他人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吗?” “没有人知道,就连我儿子刘伟,我也没告诉他,他至今还不知道他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呢。” “那么,您找我是希望我把朱樱梅的死因弄清楚吗?” 第十一章 松树的年轮 林栗等3人来到了幽灵沟,他们了解到刘洪天和严泽实在那里吵过一次架,并了解到12年前爆炸案发生的那天,死亡洞前曾升起了烟。林栗找到了图上松树的地址。为了分析12年前松树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林栗将松树按每个年轮锯下一小片,作为样品带回去分析。 “是的。只要你弄清朱樱梅的死因,我会给你一笔丰厚的酬金,可能是你工作20年也赚不到的钱。” 钱,的确令林栗很动心,不过,他需要的是正当渠道得来的钱。 “那条银项链和一般银项链有什么不同吗?” “它只是一条普通的银项链。我那个小学同学说她嫁给了一个很穷的人家,连一件像样的首饰也没有,听了这话我便买了一条银项链送给她,就当还那次的风流债吧。她很高兴。” “我说的是外观形状和其他银项链有什么不同?” “什么意思?”刘洪天显然一时没有明白林栗所说的话。 “比如说,项链有一个吊坠什么的。” “有的,有的,下面有个X形吊坠。”刘洪天突然明白什么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难道说朱樱梅身上的那个黑色印迹会与这个有关吗?” 林栗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朱樱梅的那条铂金项链是你送给她的了?” “是的。” 那么,朱樱梅身上留下黑色印迹的银项链到底去哪儿了呢? 如果刘洪天说的是真的,那么,朱樱梅很可能戴着银项链去洗澡,结果出事了。可是,她为什么平时不戴,偏偏在没有人看见的情况下戴着去洗澡?这种行为让人很难理解。会不会是朱樱梅死后,有人故意把银项链放在朱樱梅身上,可是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假使这个人是林晓婷,不管她是不是故意的,银项链本身就与一氧化碳中毒死亡没有直接关系。 这样的话,假定是另有人做了手脚,那么这个人一定想达到某种目的。可是,这个人到底想达到一种什么样的目的呢?另外,为什么会这么巧合,朱樱梅有一条和林晓婷一模一样的银项链? 为了查清残图的来源,林栗决心去一次峡谷庄。临出发前,古树青对他说,可以找严开顺了解一些情况。 古树青说道:“听说许雅玲对沈梅的案子也感兴趣,好好表现,这是你接触许雅玲的好机会,说不定哪天她一感动,就爱上你了。” “你少拿我穷开心了,爆炸案、骷髅头案、纵火案、一氧化碳中毒案,弄得我都快崩溃了。要是她帮了倒忙,我可就惨了。” “哈哈,你放心,许雅玲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她一直想成为一个有名的记者呢。沈梅是她的榜样,对于有轰动性的新闻,她极感兴趣,而且不仅仅这一点,她也是那种有正义感、有抱负的女孩。这样好的女孩,你千万不要错过。” “别啰唆了。我才不稀罕呢。” 尽管古树青说的在理,但在林栗的心里,真正能让他心动的还是严晓春。不知怎么的,对许雅玲,林栗只能说有好感而已,没有达到能触动他心灵深处的地步。如果让他选择的话,无疑他会选择严晓春而不是许雅玲。 许雅玲的车已经修好。在严晓春的催促下,林栗略略做了准备,许雅玲开着车,三人组织一个探险队,开始向着墉湖镇出发。 峡谷庄原是一片平坦开阔的谷地,新中国成立前为国民党残匪的藏身之地。从峡谷庄顺溪流而下,峡谷内古树参天,松树、杉树、槠树、枫树漫山遍野。以前,山坡上树叶绿了变红,红了变黄,色彩斑驳鲜艳。山谷下溪水碧绿,在山间起伏,或湍急,或舒缓,溪水清澈得水底细石粒粒可数。可如今,山上山下到处都披上了黑色的炭黑,如同一幅美丽的画面被淘气的小孩泼了墨汁,了无生气。 沿着公路跨过峡谷庄,绕过乌山岭,就到了朝阳庄。他们找到朝阳庄的村长严开顺,寻问他是否记得12年前的爆炸事件发生前严泽实和刘洪天到过什么地方,两人之间有没有其他异常的举动。 “爆炸发生前一天两人去过幽灵沟。严村长出来时刚好在村口遇到我,我发现他手受伤了,便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不小心滑了一跤。” “手指伤得很厉害吗?”林栗问道。 “无名指被烂布条包住,伤口到底怎样,从外表无法看出来。”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胸部的上衣口袋沾着血迹。” 林栗明白古树青要他们找严开顺的原因了,看来,古树青知道严开顺掌握了一些情况。 “和刘洪天一起出来的吗?” “不是,严泽实一个人出来的。” “刘洪天什么时候出来的?” “大概严泽实出来后1个小时。” “你看到刘洪天出来的情景了吗?” “是的,从幽灵沟出来必须要经过峡谷庄的村口。” “你发现刘洪天有什么异常吗?” “刘洪天的衣服同样显得很凌乱。当时我还怀疑他们之间吵架了,可两人始终绝口不提。” “那么,你认为他们两人会为什么事发生争执呢?” “我猜测主要是刘洪天对他在矿产中所占的股权比例不满。” “刘洪天的股份是多少?” “严泽实只答应让他分5%。”严开顺说道,“刘洪天对此表示严重不满。但严泽实并不因此而让步,因为刘洪天没有投资一分钱。严泽实是一个办事原则很强的人,这样他们之间免不了产生矛盾。不过,他们的矛盾外人知道的很少。”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原因吗?” “没有。”严开顺说道,“不过……” “不过什么?”林栗察觉到严开顺话里有话,忙问道。 “严泽实手中有一张矿产分布图。”严开顺说道,“爆炸后这张图就失踪了。” “什么?我爸爸有这样一张图?”严晓春问道。 “1978年钻井队有位工程师住在你家,和你爸爸关系很好。工程师走时遗留了一张有关乌山岭的矿藏图在你家,你爸爸收了起来,他认为可能是工程师一时粗心,忘了带走,所以想等那位工程师来要的时候再还给他。结果,工程师一直没来。” “后来呢?” “当时你爸爸不知道这张图有没有价值。1981年大家开矿的时候,他根本没去想开矿致富。后来峡谷庄因环境太差不能住了,他才想到去开<bdo></bdo>矿。他一个人贷款开矿,并向全村人保证赚钱,亏了他一个人赔,可见他当时对开矿是有十足把握的。” “有多少人知道他有这么一张重要的图?” “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和我可谓亲兄弟,无话不谈。我今天说出来,是因为自从12年前发生爆炸事故后,这张图再也找不到了。我怀疑是刘洪天拿走了这张图,可是我没有真凭实据,所以不敢对其他人声张矿产分布图的事。当刘洪天的势力壮大后,我更加不敢提及此事,生怕招来杀身之祸。” 严开顺透漏的信息很重要,可能正是因为这张图,让严泽实丢了性命,而其他几个罹难者不过是他的陪葬品。巨大利益的诱惑,有可能使得刘洪天在暗地里伸出罪恶之手。那么,林栗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只罪恶的手挖出来。 峡谷庄的峡谷口有两条路,南边的一条路与乌山岭上的公路相连,公路一头通向山顶的北边大大小小的煤窑,另一头则弯弯曲曲地通向墉湖镇。严晓春父亲当年开的小煤窑就位于煤窑区对面的山坡上。 西边的小路通向更深的山岭,亦即幽灵沟。据当地的村民说,每每到了夏天的晚上,如果来到这种地方,会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鸡叫声、女人的笑声、婴儿的啼哭声等等,声音并不明显,时断时续,却听得人毛骨悚然。等你循声去找,却什么也没有。在拂晓或晚间,距观察者二三百米之处还常会看到一些奇异的景象,有时,是从谷底升起一团如烟似雾的白气,沿山体缭绕,呈之字形蜿蜒腾空;有时,是突然从地下冒出状如八卦图的雾状球体,沿崖壁滚动上升,渐渐消失在山峰之中。 这里的地势凹凸不平,坑坑洼洼,不少地方有天然硫黄嶙峋露出地面。有人分析,死亡洞致人丧命的原因可能是积聚在凹陷深坑中的硫化氢和二氧化碳。由于进山线路极其艰险漫长,当地村民很少接近这里。 三人来到幽灵沟后,观察到的山体呈红色,林栗很快明白这儿的特殊地理环境起了作用。这儿的岩石里含有较多的铁元素,因此,有可能会形成巨大的磁场,磁场将千百年来人类在此地的某些活动的声音“记录”下来,一旦遇到适当的条件,“录音”就会播放,这就是人们频频听到怪异声音的缘故。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到目前为止,自然界的奇异现象很多,人类的认知能力远远无法完整地予以解释。 林栗进一步推测,这儿存在锌含量较高的锌铁矿,这使得峡谷庄的地下水含锌量比其他地方高很多。 联想到白色的骷髅头,林栗不禁兴奋起来。 幽灵沟大多为荒山野岭,荆棘丛生,山岭稀稀落落分布着松树、茶树,或者桐树。由于没有煤层,人们从这里找不到快速发财致富的方法,因此,相对乌山北岭的人声鼎沸,这里可谓极为冷清。那么,发生大爆炸之前,刘洪天和严泽实两人到底因何事到了幽灵沟?这是林栗很想知道的。 往幽灵沟南边跨过一座小山坡,便是墉湖镇朝阳庄的林场。林场种植着一大片杉树林。守林员是一对50多岁的夫妻,他们住在山窝处的土坏房,四周密布着油茶树,房顶盖着干稻草。由于地势独特,狂风吹不进,暴雨袭不到。 这对夫妻男的叫朱语科,女的叫伍雨娟。当他们三人来到守林员住处时,朱语科上山放夹捕野兽了,只有伍雨娟独自一人在家里。 他们进屋时,伍雨娟正坐在阴暗的房间里,她的头发稀疏,膝盖上盖着一件旧棉袄,旧棉袄上放着一个盛着针线的小竹筐。伍雨娟正在里面摸索着小竹筐里那些泛着陈旧光泽的顶针和锥子。她看到他们时没有惊奇,没有意外,只是表情平淡地从旧藤椅里站起身。直到林栗做了自我介绍之后,她的眼睛才闪现出一丝亮光,伸出手指着几张编织的竹椅,“来,来,坐这里。” 林栗坐在伍雨娟的身边。伍雨娟用布满皱纹的手拿起一把茶壶给他们每人斟满一碗茶水。伍雨娟的手指头,如一个个干瘪的萝卜干,粗糙干硬,手背上那些曲曲折折的经络里流淌着旧事,脸上的皱纹布满了岁月的经历。 据严开顺村长介绍,伍雨娟的儿子在12年前的那次爆炸中身亡了,他们的女儿朱樱梅又不幸一氧化碳中毒死亡。他们拒绝去朝阳庄居住,选择住在这个地方,为朝阳庄守护林场。 “老大娘,我们来打听峡谷庄严泽实的事。”许雅玲说道。 “你们想打听什么呢?”伍雨娟表情淡漠,“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12年前,乌山岭发生一次爆炸,在那之前,严泽实和刘洪天到过幽灵沟。” “姑娘,我说过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伍雨娟仍然面无表情地说道,语气显得比刚才更加无情和冷漠。 “难道您不想了解您儿子到底怎么死的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伍雨娟提高声调,眼泪几乎涌出眼眶,“难道你们能还我一个活生生的儿子吗?” “老大娘,我很理解您的心情。但是,如果那次爆炸是有人故意制造的,那么,这么多年来,凶手却没有受到应有的法律制裁,而且还在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您会觉得心安吗?” “不是说是意外事件吗?”伍雨娟的声音低了下来。 “根据我们的调查,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当然,要查清真相,需要收集更多的证据。” “可是,我们住在山上,对外界的事从来不关心,又能帮助你们什么呢?” “您记得12年前,严泽实和刘洪天到过幽灵沟吗?”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的。我们想知道严泽实为何在事发前一天到了这里。” “我们也不知道。” 许雅玲和严晓春显得非常失望。 “老大娘,我们能理解您失去儿子又失去女儿的心情,但是,如果不查清这些案子的真相,凶手就永远逍遥法外,得不到应用的惩罚,甚至还会去危害更多的好人,会使更多的家庭破裂。” 伍雨娟仍旧一脸漠然,根本不为许雅玲的话所动摇。 “我认为您女儿的一氧化碳中毒不是意外。”林栗说道,“要么是自杀,要么是有人陷害她。” “我女儿绝不会自杀。” “那么,如果是他杀的话,您想想看,会是什么样的人要害她呢?” “我怎么知道!我们家虽贫穷,但我们一向与人无怨无仇,樱梅是个老实的孩子,就这么被害了,那些坏人怎么下得了手?坏人为什么要这样呢?”说着,伍雨娟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掉了下来。 “据我们了解,朱樱梅临死前一天见了刘洪天。” “刘洪天不会害她。” “您为什么这样想呢?” “刘洪天是她的亲生父亲。” 和刘洪天说的一样。林栗心里嘀咕着。 “那么,您是她的亲生母亲?”林栗问道。 “不,她是我的养女。” “那么,她的亲生母亲又是谁呢?” “人死了,告诉你们又有什么用呢?”伍雨娟抹了一把泪,叹道。 “我们想抓住凶手。” “抓凶手与她母亲有什么关系?”伍雨娟脸上恢复冷漠,流露出一种极大的不信任,“公安部门不能解决的事,你们又能做什么呢?” “请您相信我们。” “要我怎么相信你们呢?” 三人一时无语。 “那么,朱樱梅以前是否有一条银项链?” “有的。她母亲抱给我养的时候,银项链是随身物品。” “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有什么特别?就和普通的银项链一样。” “我说的是项链有没有一个X形吊坠。”林栗边说边比画着。 “我没看到。不过,她母亲有没有保留那样的吊坠我就不清楚了。” “她当初为什么要把樱梅抱给你养?” “当年我们夫妇只生了一个儿子就没有生育了,因此很想抱养一个女孩。朱樱梅的妈妈听说后找到我,说她假如生的是个女孩就送给我们,后来她真的这么做了。直到前段时间,我们才知道,樱梅原来是她和刘洪天在山上偷情时怀上的,她可能怕她老公发现这个秘密,才把小孩送人。为了小孩有个好前程,樱梅的母亲悄悄找到我,央求我把樱梅的身世告诉樱梅,并要樱梅去与她的亲生父亲刘洪天相认。我要是知道樱梅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打死我也不会让她去认这个父亲。”说着,伍雨娟的眼泪又纷纷流了出来。 “朱樱梅的母亲是不是还有个十一二岁的女儿,名叫黄丽倩?”严晓春插进来问道。 伍雨娟一怔,低着头没有吭声。 见伍雨娟拒绝谈朱樱梅的母亲,于是林栗问道:“12年前严泽实和刘洪天来幽灵沟走了之后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异常的现象?” “12年前,林场是一片树苗,还没有长大,那时还没安排人来守林,所以,你的问题我无法回答。” 林栗感到极度失望,正打算告辞要走时,伍雨娟又开口说话了,“不过,我家老头子在煤窑发生爆炸前一天上山看树苗长得如何,曾听到下面有激烈吵架的声音。可我们家老头子从不管闲事,只要火不烧到自家头上,外面发生天大的事,他都不会注意。” “他有没有听到什么?” “好像有提到什么图的问题。据老头子讲,第二天,他又上山了,也就是发生煤矿爆炸那天,他看到有个地方有烟。老头子回家后才知道我们的小孩也出事了。” “烟?”林栗吃了一惊。 “对。”伍雨娟回道,并起身出门用手指着对面山下离死亡洞不远的一个地方,“在那个地方,我们找到一个废弃的铁桶,铁桶内壁充满烟火熏黑的痕迹,似乎烧过什么东西,有些难闻的气味,我们费了很大的劲才把里面洗干净。” “记得当时空气有什么气味吗?”林栗问道。 “像烧焦毛发的那种气味。” “那只铁桶在哪儿呢?” “喏,在那儿。”伍雨娟指着放在屋角一处的铁桶说道,“我们用它来烘烤野味腊肉。” 那个铁桶看起来有一人高,因为锈蚀的原因,外壳被涂上一层油漆。但内壁因长期受到烟熏,反而得到炭黑的保护,保持得比较完好。 伍雨娟提供的信息对林栗来说非常重要。现在,必须到现场勘察一番,看看是否还能找出当年留下来的微量物品。 伍雨娟提示说,放铁桶的旁边有一棵松树,而且还说,洞内很危险,他们最好不要进入。 “洞内为什么不能进入呢?”许雅玲问道。 “曾经有人进洞,点火时被炸伤。我们养的一条狗很有灵性,追捕一只野兔时,钻进里面就没有出来。反正没有人敢进去。”伍雨娟解释道。 “炸伤?”林栗一愣。点火能引起爆炸,意味着洞内有可燃性气体。二氧化碳和二氧化硫不支持燃烧,只能使燃着的火焰熄灭。当然,仅仅这两种气体也有可能引起爆炸,但这种爆炸发生的原因在于气体体系处于密封状态,受到高温作用后急速膨胀而引起,是一种物理意义上的爆炸,与点火没有关系。并且,在一个敞开洞口的山洞内不应该会发生这种爆炸。 林栗三人按照伍雨娟的提示,走过700米左右的石山路后,来到了那个地方。他们看到一个奇怪的石洞,洞口离地面20余米,宽不到2米。 石洞口上面是一个突出的大石头,像一个棚子盖在洞口的上方。石洞口边的石块上刻着歪歪斜斜的八个大字:“里面危险,禁止入内”。 “原来这就是死亡洞。”许雅玲说道。 “我们小时候到过这里,那时候还没有这八个字。”严晓春说道。 在离洞口大约3米远的地方,他们找到那棵松树。林栗掏出沈梅留下的图纸一看,松树的树顶和图上的松树大不一样,其他环境看起来相同。图纸上的松树是一棵很小的幼树,经过10多年的生长已长成参天大树。大树下有个隐蔽的地方,由几块石板构成,石板缝里可看出黏附有黑色的物质。林栗用手往下一抠,抠出一颗花生壳,同时手指头上立刻沾满黑色的物质。他放在鼻子底子闻了闻,没有任何气味,他从身上的背袋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泼上去,发现它不溶于水。当用气体打火机凑近黑色物质时,它立刻发出明亮的火星。 “啊,是炭黑。”许雅玲惊讶道。 “对。” “是那种含碳有机物燃烧后形成的烟沉积下来的东西吗?”严晓春问道。 “是的。炭黑是一种常温下性质很稳定的物质,可以保持数年甚至数百年数千年不变化。这个地方有炭黑,说明是烟火熏烤后的残存痕迹。” 许雅玲突然两眼放光地盯着林栗手中的花生壳,“花生壳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林栗一看,从花生壳上的裂缝中可以看到,里面没有花生肉。他剥开花生壳,里面放着一张卷成一团沾着黑色炭粉的纸张。林栗迅速打开纸团,原来正是他要寻找的那半张图。将两张半图合起来,完全可以看出图中所画的景象正是他们所处的位置。 林栗立即对周围进行检查。三人搜索周围一大块地方,没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林栗思索着,不由得再看了一眼两张合并后的图纸,然后怔怔地盯着旁边的松树一动也不动。因为,图中除了松树之外,没有其他东西。 “你发现什么了吗?”严晓春问道。 林栗没有答话。 许久,林栗从背包内取出一把小铁锹,从松树周围不同地方分别取了少量土壤。之后,林栗又从伍雨娟家借来一把锯刀,将松树锯下来,然后按照树的年轮分段,每一段取一部分木材,封装在他带来的塑料袋,并标好年轮的序号。 “喂,你锯松树做什么?”许雅玲问道。 “我怀疑松树是当年现场的见证人。” “什么?”许雅玲和严晓春大吃一惊,“难道松树有录像功能,能把当年的情景录下来?可你说只有氧化铁才有这个功能,没说松树也有这个功能。” “有没有这个功能,我不能肯定。”林栗说道,“不过,我怀疑纵树坡的黑色骷髅头骨就来自这个地方。” “什么?”两人惊讶得说不出话。 “你们看。”林栗指着下面不远处一个隐蔽的草丛,“那是什么?” “一个土包。”严晓春回道。 “不,是一个坟堆。” “什么?”许雅玲和严晓春两人又是吃了一惊。 “一个曾经埋着死人尸体的地方。”林栗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所埋的尸体不过是一只头骨,但现在不在那儿了。” “你是说这是一个空墓吗?”许雅玲问道。 林栗点了点头。 大家半信半疑地挖开一看,果然是空的! “真的!”严晓春惊叫道,“这是怎么回事?” “答案很简单。”林栗说道,“死者的头部到了纵树坡,而死者的躯干已经被烧成灰。” “什么?”严晓春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推测的。可能的过程是这样的,死者被放在铁桶里烧,头部没有烧掉,后来埋在泥土里。随着肉体腐烂,头上的炭黑渗透到头骨里,泥土为黑色,从墓里挖出来,便成了黑色的骷髅头。由于埋在坑内很深,加之挖出来不久,所以转移到纵树坡后仍能闻到那种特殊的香味。”林栗说道。 “可是,骷髅头上的白色物质又是从哪儿来的?”严晓春继续问道。 “应当离这儿不远,总之在峡谷庄周围某个地方。” “你是说,头骨原来不在这个地方?” “是的。对方用火焚烧,目的显然是毁尸灭迹,可能因为某种原因,使得头部没有烧完,为了防止被别人发现,然后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后来可能是凶手觉得不妥,于是又把头颅埋了起来。” “真令人不可思议。”严晓春说道。 “既然凶手想毁尸灭迹,为什么不把头全部烧掉,非要将头颅留下来,而且还要埋起来呢?” “嗯,凶手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因为头骨迟早要被发现。” “还有其他尸骨呢?难道全部被烧了吗?” “用汽油烧一具尸体,要烧成灰烬,不留下其他残骸,在野外的铁桶里有一定困难,很可能通过其他方式在别的地方处理了。我们得通知古树青派人在这一带搜寻一番。既然头骨是在这个地方被处理的,那说明尸骨其他部分,也会在离这不远的地方。”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是什么人做的呢?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一直站在旁边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的许雅玲插过来问道。 “这个有待公安方面的侦查。” “你锯下松树做什么呢?” “如果真的是放在铁桶里烧的,那么铁桶里一定放了足量的液体引燃剂以帮助尸体火化。根据这点,我想知道凶手是用什么引燃剂焚烧尸体的。” “松树年轮能说明问题吗?”严晓春不解地问道。 “树木在生长过程中会吸收周围环境中的物质。不管焚烧时用到什么引燃剂,我想这棵树都可能会吸收微量成分并沉淀在相应的年轮中。这样,通过气相色谱分析,就可以找到引燃物的成分。不过,这是我的猜想,因为我们法医谁也没有做过这种事,能不能靠这种方法检测出松树中的引燃剂我没有十分的把握。” “检测出来又能说明什么呢?” “烧这样一具尸体需要用到不少引燃性液体物质。只要对当地村民当年使用煤油或汽油的来源查一查,就知道谁在当年买过大量煤油或汽油。12年前,有车的村民极少,除了开车的司机,没有特殊用途的村民一般不会买那么多的汽油。” “可是,为什么要那么费劲烧一具尸体呢?”严晓春问道。 “或许凶手觉得这样能毁尸灭迹。” “可是,要毁尸灭迹的话,为什么不烧尽,而要留下一只头颅呢?” “你们注意到了吗?铁桶的长度大约只有160厘米,很可能不够一具尸体的长度。当尸体泡在煤油或汽油中燃烧时,有一部分尸体露在外面,不能完全烧尽。” “没有烧尽可以继续烧嘛。” “很可能最后要处理头颅时,发生了某种意外,比如,有人来了,使得凶手中止这一进程,于是匆匆地将头骨埋在土堆里。” “会不会是刘洪天干的呢?因为刘洪天和严泽实吵架之后,守林员说这儿起过烟雾,还在这里找到铁桶。”许雅玲问道。 “你的意思,严泽实可能发现刘洪天要做某种坏事,要制止他吗?”林栗说道。 “是的。”许雅玲说道。 “不太可能。”林栗分析道,“第一,这样的话,就不存在刘洪天和严泽实约好一起进幽灵沟的问题,而两个人无意在幽灵沟碰面的概率几乎等于零。第二,如果他知道刘洪天正打算做某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回村后不会就此沉默,至少会在严开顺面前透露一些信息。” “难道没有人发现有人在烧尸体吗?”许雅玲问道。 “这种地方很少有人来,所以,选择这种地方处理尸体,是比较理想的地方。” “可是,尸体是怎么弄到这里来的呢?” “事情得继续调查。还有,严泽实和刘洪天到底来做什么,我们得一一查出来。”林栗想起那张图纸上留下的DNA证据。 “伍雨娟老大娘说的会不会是事实?” “对于我们法医人员来说,我们更多的是相信证据,而不是某一个人的说法。” “你的意思是说,她在说谎?” “我可没有这样说。”林栗回道,“我的意思是,得有证据支持她这样的说法。” “我们去洞内看看吧。”许雅玲指着前面的死亡洞建议道。 “我想下一次再来探洞。”林栗说道。他急于知道松树年轮的木材能否查出他想知道的东西。 “等到下次?我们不是说好今天去吗?”许雅玲说完,往洞口走去。 第十二章 探险死亡洞 对松树年轮进行分析后,林栗找到了12年前松树底下曾有人用煤油燃烧过尸体的证据。为了探寻尸体出现在死亡洞前的原因,林栗和许雅玲决定对死亡洞进行探险。 林栗迟疑了一会儿,便紧跟着走过去。 许雅玲首先进入洞穴。可是,里面漆黑一团,无法辨认地面的道路。 许雅玲一时忘记伍雨娟所说的,从身上掏出打火机,点燃打火机。 “住手。”随着火花一闪,林栗猛扑过来,将许雅玲压在身下。轰的一声巨响,洞内发生了巨大的爆炸。 产生的巨大火焰和气浪从洞口爆发而出,洞口上的草和树叶、碎石被冲下20多米高的山坡,就连700米外的树林,也被这次爆炸震得枝叶发生晃动。 好险!要不是林栗及时地将许雅玲扑倒,许雅玲一定会被巨大的气浪和火焰掀下山坡,即使当场没有被火焰烧伤,摔下去恐怕也会身负重伤。 尽管这样,林栗身上的衣服还是被烧焦了,一只手被严重灼伤,朝向洞口的脸也因受到石块的冲击而划破皮,流出了血。林栗就势在地上翻滚着,将身上的火焰扑灭,当他站起来时,衣服上多了几个被烧出的大窟窿。 几秒钟后洞内又恢复了平静,仍然和先前一样漆黑无比,看不出任何异样。 严晓春在下面还不知是怎么回事时,就看到无数的叶片、泥土和石块从头顶上飞过,吓得她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出。过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严晓春才连忙跑了上来,见林栗站在山洞口,身上有几处伤口,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便问道:“你要不要紧?” “身上破了点皮而已。”林栗苦笑着回道。 许雅玲从地上爬起来,脸色惨白。当她走出洞口看到林栗时,眼中出现了惊恐,“你……你出血了。” “我没事。”林栗平静地说道。 “刚才洞内发生爆炸了吗?”严晓春问道。 “是的,洞内有瓦斯气体。”林栗回答道。 “你怎么知道?” “我的鼻子闻出来了。”看着严晓春一脸不解的神情,林栗解释道,“纯净的气体本身无气无味,但自然界的瓦斯气常夹杂着有特殊气味的伴生物质。” “你闻出来了?” “是的,不过,这需要经过多次特殊的嗅闻训练,才可以把它和其他气体的气味区分开来。” “这种方法准确吗?” “作为我们法医人员,有时要面临着在现场立即对周围的可燃性气体作出迅速的初步判断的情况,尤其是涉及对生命有危险的有毒气体时。虽然这种方法不能算是标准的科学方法,但能在第一时间内帮助法医判断现场可能会出现的危险情况,同时,这对于法医筛选有用和无用的信息也很重要。如果遗漏重要的信息,而将次要的信息收集起来,会使我们的工作延误,甚至得出错误的结论。有些物证有时效性,错过宝贵的时间,就不能及时收集到有用的信息。所以,我平时在这方面对自己进行了强化训练,经常闻各种各样的气味,以达到极低浓度就能用鼻子区分的程度。” 严晓春转过身,见许雅玲衣服有点凌乱,但身上没有被火烧的迹象,于是感叹道:“太神奇了,你居然毫发无损。” “要不是林栗用身体把我推到洞口一边,并用身体把我压在下面,我恐怕不知会是什么样子。”许雅玲解释着,同时感激地朝林栗望了一眼。 “你左边脸上的皮肤有好几处裂开了。”严晓春对林栗说道,“我们得赶快离开这个地方,把你的伤治好。” “也好,我这次回去趁机把手上搜集到的样本进行一番处理,说不定能得出什么信息。下次我们带一些氧气瓶来探洞。” “你还要来探洞?”严晓春惊讶地问道。 “是的。”林栗说道,“我很好奇瓦斯气体从何而来。你们现在明白了吧,为什么洞口边写着‘里面危险,禁止入内’几个字?因为里面有这种气体,人进入里面即使不点火,也会因为缺氧而窒息。我想里面除了瓦斯气体也会有二氧化硫之类的气体,二氧化硫可是一种有毒的气体。” 三人回到柚木市,许雅玲将林栗送到柚木市人民医院后,又开车去了墉湖镇。她说她目前正在写一个有关改革开放以来墉湖镇变化的的系列专题文章,需要收集更多的资料。 严晓春回到公司上班。 医生在林栗的伤口处取出微小的灰尘和碎屑,用消炎药水清洗一遍,涂上伤药,再用纱布在伤口外缠绕两层。无须住院,上好药后,林栗很快出了治疗室。他惦记着案情的进展,便连夜回到滨海对采集到的标本进行分析。现场的土壤分析结果一无所获,没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最后只剩下树的年轮。经过7天的辛苦工作,林栗终于在树龄12年左右的年轮中找到证据:存在痕量的煤油成分。 林栗高兴极了,寻找的结果证实了他当初的推测。 从生物学上讲,在树皮和木质之间有一层细胞,这层细胞整整齐齐围成一个圈,又不断分裂出新细胞,年复一年,树木会越长越粗壮,这层细胞叫形成层。春夏雨季,阳光明媚,雨水丰足,树木便会迅速生长,因此,形成层分裂出的细胞个儿大,木质疏松,颜色较浅。进入秋天,天气由暖变冷,雨水相应减少,这时,形成层的细胞分裂速度减慢,细胞个儿较小,颜色很深,质地细密。春夏秋冬,由于木质的疏密和颜色的深浅不同,就形成了一圈清晰的年轮。年复一年,年轮不断增多,小树也渐渐长得高大粗壮。林栗认为,松树在生长过程中,由于要从周围空气吸收物质,那些难分解的物质便会保存在当年生长的年轮之中。正是这样的想法,使得他找到他要找的东西。 经过进一步的分析,渗透到黑骷髅头骨头中的物质,表明也含有微量的煤油成分,据此,林栗判断出铁桶里的引燃剂是煤油。目前需要解决的问题是死者的身份。死者之死是与刘洪天和严泽实有关,还是与别的什么事情有关呢?让他迷惑的是,那张残图,显然暗示了这一特殊的地理位置。那么,沈梅是如何得到这样一张残图的呢? 可以肯定洞口不是凶杀现场,如果是凶杀现场,被害者肯定会有激烈的反抗,这样不可能不引起守林员的注意。当然,在山洞边烧烟的话,只要火不是太大,又不靠近木场,在树木稀少的地方点火,一般不会引起守林员的注意。 也许守林员上山去了,待焚烧完后下山来看时,肯定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保留头部未烧的确令人不可思议,让这种现象站得住脚的理由就是,凶手在现场处理尸体时突然看到有人进山,于是只好终止焚烧行为,匆匆将剩下未烧的头部暂时藏到别的地方,然后又埋在草丛里。即使后来有人看到现场一片烧尽的灰烬和铁桶,也不会怀疑到这个地方曾经焚烧过尸体,顶多只对铁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感到好奇而已。 头骨后来为什么转移到了纵树坡呢?而且还有白色的物质在上面?这是凶手干的,还是其他人干的呢?白色的物质又来自什么地方呢?这些问题仍然像乱麻一样紧紧缠绕着林栗的脑袋。 林栗给古树青打了一个电话,要他帮查一下墉湖镇12年前有没有报案失踪的人。之后林栗开始着手查清白色物质的来源,看看与黑色炭黑之间是否有一定的联系。当然,在此之前,他得先去死亡洞内探查,弄明白为什么那里会出现乌山北岭的煤区才有的瓦斯气体。 回城三天后,许雅玲向林栗提出去墉湖镇死亡洞共同探险的建议,她的理由很简单,她在写有关墉湖镇人生活的系列报道文章,从地理环境、资源优势、历史渊源、乡村习俗以及30年生活变迁,还有“数风流人物”几个角度来写,因此有必要丰富材料。 林栗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因为里面太危险了。但许雅玲说,她已做好探洞的一切准备。 林栗一大清早来到汽车站,站在通往墉湖镇的路口上。半个小时后,许雅玲驾着她的那辆红色小车过来了,停在他的身旁。 “上车吧。”许雅玲坐在驾驶室内,头从车窗里探出来,大声喊道。 “你非要去冒险吗?” “对,我要和你一起去探洞。” “那里很危险,你没必要去。” “我当然知道危险,但我对探洞感到好奇,而且我写文章需要身临其境来丰富我的第一手材料。” “你不怕人家说闲话吗?”林栗站着没有动。 “什么闲话?” “孤男寡女一起钻山洞,镇上的人会怎么看你?” “我不在乎。” “如果让你父母知道,不暴跳如雷才怪。” “我是成年人,我明白我在做什么。” “你?”林栗震住了,“你为什么非要去不可呢?” “请你别啰唆,你不去我一个人去。”许雅玲气呼呼地驾着车要走。 “别别别。”林栗慌忙堵在车头前面,“许小姐,我怕了你了,好吗?” 林栗并不是屈服于许雅玲,而是担心许雅玲一个人去会出事。 许雅玲打开车门,脸上浮现出一丝令人觉察不到的笑容。 “我真是服了你,连一个女孩的名声也不要,你的好奇心就那么重要吗?”林栗说着,钻进了车内。 许雅玲从驾驶台上的烟盒里拿出一支香烟,点燃后,冷冷地说道:“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我……”林栗被许雅玲的话噎住。许雅玲的话声音虽然不高,但是看得出她这种口气与以往不一样,很认真,而且有几分沉重,所以,他小心地回答道:“我担心你出事。而且万一出了问题,我是无所谓,怕是我无法向你父母交差……” “我是小孩吗?是你哄着我去的吗?”许雅玲冷笑着,“这恐怕不是你真正讨厌我的原因吧?我知道你心里想着和谁一起去。” “谁?” “严晓春。” 林栗像被雷劈到似的,呆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过了很久,他才醒过来似的说道:“没那回事,人家就要和刘伟结婚了,我没有那么卑鄙,要把人家从刘伟怀里夺过来。再说,爱情不能一相情愿,即使我有心,也得人家有意。” “爱情是允许竞争的,结了婚的人有时都能为了爱情离婚,更何况对方还没有进入洞房呢!爱情是一个人理想的延续,它可以照亮一个人的一生,是一个人向着人生奋斗的永动机。所以,你没必要在这方面故作高姿态。”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我承认,我对她有好感,如果她没有男朋友,我会毫不犹豫地出手。但是,她现在有男朋友了,夺人之爱,或许能达成我的爱情观,或许会幸福,但这不是我的为人风格,人的一生当中,爱情毕竟不是生活的全部内容。” 听了这番话后,许雅玲没有说话,好像陷入一种深深的思索之中。烟飘浮在驾驶室内,林栗被呛进几口,他感到不舒服,伸手把车窗打开。 “你非要抽烟吗?”林栗问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抽烟吗?”许雅玲反问道。 林栗摇了摇头。 “因为我孤独,一种内心上的孤独。为了排解内心的寂寞,我试了很多方法,最后还是迷上了吸烟。我也知道吸烟不好,可是,我无法戒掉它。我需要思考,我需要头脑不停地思考,就像驶上没有摩擦力的跑道上的车轮,你无法使它停止。” 许雅玲曾透露,她父母均在海外打拼,但她选择了回国发展。透过许雅玲冰冷的外表,林栗看到了许雅玲内心的一种柔弱,一种痛苦,一种郁闷。以她那种无忧无虑的环境,她应当过着一种幸福无比的生活,至少,物质和经济上的富足,不会让她承受生活的艰辛,大学毕业不会面临着找工作的焦急和渴求,不必担心工作做得不好,有人解雇她。而且,她周围一定会有不少朋友,像众星捧月似的围着她转。为什么她非要过着普通人的生活,默默无闻地在乡下跑来跑去?难道这是精神上的追求吗? 林栗第一次对许雅玲进行了认真的思考,可是,思考的结果,不但没有得到清晰的答案,反而产生了越来越多的疑问。 自从他知道许雅玲的身份,就有着可望而不可即的想法。许雅玲和他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他踏不进她那个世界,她也无法理解他的世界。可现在,他觉得这种分明的界线在模糊着。 是他的情感发生倾斜了吗? “有时候我想,如果有足够的力量,或许我会去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一个人人都不知道我的地方,过着一种与世无争的隐居生活。”许雅玲说道。 “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造成你内心的困惑,但我至少明白,生活中某些阴影缠绕在你心头,挡住了你的视线,使你看不到远处的世界。我真不明白,既然你有如此严重的心理阴影,为何会有兴趣关心普通老百姓的琐事呢?很多老百姓只求食能果腹、衣能遮体、居有其房、老有所养,从不会因伟大的理想而奋斗。他们的思想很朴实,很现实。可是,你写他们什么呢?” “普通老百姓有他们的情感、思想,以及对某事物的看法。他们的喜怒哀乐、生死离别,构成了生活的多彩与变幻。我正是从沈梅姐姐发表的大量文章中,感受到她对底层百姓的同情心,所以,我才要向她学习。” 越过长长的纵树坡之后,许雅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慢慢地将车速降下来。 在墉湖镇,许雅玲将车停在墉湖镇南边的停车场,之后两人开始徒步。 到了幽灵沟之后,两人各自背着一个氧气瓶进了死亡洞。林栗在前,许雅玲在后。 进去之后,洞内漆黑一团。林栗打开随身带来的手电筒,两人继续一步一步往内小心地走着。 洞中的地板潮湿,洞顶不时滴下水珠,落在岩石上,发出均匀的滴答滴答的响声,在山洞里发出回音,听起来,有种强弱强弱的音乐节拍感。洞内深处为下坡路,越走洞越宽,分支的洞也越来越多。为了防止迷路,林栗沿途用小刀在石头上画下一个记号。 他们在不远处发现一堆白骨,从形状来看是一只狗的尸骨,这大概是守林员家的狗跑进了洞内,最终因氧气不足以支持呼吸而倒在这里。 不久,又陆陆续续发现一些小动物的尸骨。 越往里面走,空气越潮湿。雾气罩在手电筒光源外的玻璃上,使得发射出来的光线暗淡而微弱。地面上有些突出的石头,由于长期受水滴的侵蚀,变得非常光滑,一不小心就会跌倒在地。 走着走着,林栗和许雅玲两人傻眼了,大大小小排列如蛛网似的山洞,洞中有洞,洞洞相连,相连之处,蜿蜒曲折,毫无规律的路线,令人眼花缭乱。有好几次,两人又走回到原来刻有记号的地方。 “林法医,这个洞底下能产生瓦斯吗?” “你知道瓦斯气体是怎样形成的吗?” “不知道。” “瓦斯,又名沼气,化学名称叫甲烷,是一种无色、无臭、无味、易燃、易爆的气体。矿井瓦斯是矿井中由煤层气构成的有害气体,主要以甲烷为主,是在煤的生成和煤的变质过程中伴生出来的成分。在成煤的过程中,生成的瓦斯是古代植物在堆积成煤的初期,纤维素和有机质经厌氧菌的作用分解而成。当瓦斯浓度低于5%时,遇火不爆炸。但如果空气中瓦斯的浓度在55%~16%,有明火的情况下,就能发生爆炸。瓦斯爆炸会产生高温、高压、冲击波,并放出有毒气体。一句话,瓦斯气的形成离不开地底下丰富的有机碳和氢。所以,如果没有丰富的有机物,是不会产生瓦斯气的。” “我明白了,你怀疑瓦斯气来自乌山岭北边的煤矿?” “对。”林栗回道。同时,他想,如果真是从那边来的话,那么这个洞一定与北边的某个煤井有一个通道相连接。 林栗对所处的地理位置迅速做了大概判断,可能处于乌山岭什么方位,然后说道:“我们试着往北走。” 于是,两人转身,朝着北边的路走。 走到尽头,是一个大约10平方米的洞,前面没有路了。 “林法医,你看,那是什么?” 顺着许雅玲的手势,林栗将手电筒一照,发现了一颗很小的黑色东西,外形像颗小石子,握上去有油腻感。林栗将它捡起来包好放在工具包内。他们继续寻找,陆陆续续发现了类似的东西,数一数一共有11颗,其中最大的直径有5厘米。林栗同时注意到这个地方的地质与洞内其他地方不太一样,黑色的土壤上,由于湿气的作用,表面长出白霜类的物质。 “这是什么东西?”许雅玲指着他手里像小石子的东西问道。 “很像是人体内的胆结石。” “啊?”许雅玲大吃一惊,“会不会与纵树坡的骷髅头有关?” 林栗没有回答。 如果有一具尸体倒在这里,在空气长期缓慢的氧化作用下,身上的肌肉会渐渐瓦解、风化、腐烂,身上的血液、细胞、器官化为无数种看不见的挥发物,弥散在毫无生命的空气中。但是,他身上的骨头不会消失。那么,尸骨都到哪儿去了呢? 林栗小心地从土壤层中刮取了标本。 两人顺着其他的路走了一会儿,发现尽管分支路很多,但是,走不了多远,基本上都会走到一个死角,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走到了洞底深处,没有通往其他地方的路了。 两人又折回到原来的洞中。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林栗听到一个响声。寻着响声,林栗在一个隐蔽不为人所注意的地面找到一个土洞。林栗守在洞口,静静等待着洞内发出第二次响声。等了一会儿,一只大蟋蟀从洞里爬出,见到他们后逃之夭夭。此后,洞内再也没有动静。 林栗决心找出响声的来源。他用小铁锹挖开土洞,看见洞底排列着几颗光滑的小石子,石子上放着一排圆圆整整的小木棍。动一下小木棍的一端,像小孩子坐上跷跷板的一端,另一端会高高地抛向空中;松开手指,另一端因为重心落下会刚好撞击在下面的小石子上,进而产生一种美妙动听的声音。蟋蟀爬在小木棍上时,正是基于这一原理制造出他刚才听到的响声。 但这种响声有点异常。像住在楼层的住户,不小心掉了重物落在地板,咚地发出的那种响声——地底下不是实心。 洞底有问题。 林栗的目光落在土洞旁的一块长石上,长石显然为人工雕琢成,不像从底下搬上来的石柱那样有着浑然光滑的表面。林栗一阵激动,跃身跳上长石。长石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破绽。林栗拿出小铁锤敲打着长石,果然传来一阵空洞的响声。 林栗将长石搬开,下面露出一个洞口。 林栗用手电筒朝内照了一照,里面黑糊糊的不见洞底。 “我想下去看看。”林栗对许雅玲说。 “这很危险。”许雅玲说道。 “既然这个洞口用长石板盖住,说明有人到过这里。盖住洞口的目的是防止被别人发现,为什么怕别人发现呢?洞口下面一定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可是,万一你下去,上不来怎么办呢?” “我带来了绳子。”林栗从背包内取出一条很粗的尼龙绳,“只要把绳子绑在长石上就行了。” “你要注意安全。” “我会小心的。你可要记住,在这洞内,千万不要吸烟,一旦引起火灾,有可能我们全都得完蛋,若干年后,我们会成为这里的两具骷髅。”林栗调侃着说道,“这样的话,你就不会担心我去找严晓春了。” “谁愿意和你永远在一起?”许雅玲被林栗的话逗笑了,说道。 “好吧,那么开始吧。” 说罢,林栗将绳子一头绑在长石上,一头绑在身上,然后沿着绳子爬下洞去了。 一会儿后,四周陷入无声无息的黑暗。一种恐惧感涌上许雅玲的心头,她进死亡洞的时候胆子很大,那是因为有林栗在身边。 但是一想到林栗进入下面更深的黑洞,她心里的恐惧又渐渐消失了。于是,她蜷缩着身子,蹲在黑暗中静静地等着林栗上来。此时,她对林栗有了一种特别的情感。 接到刘洪天的电话,严晓春及时赶到了酒店。刘洪天习惯住酒店。 刘洪天说道:“我准备让你和刘伟一起到国外留学,然后定居海外,如何?” “没问题。不过,在出国之前,我想把我父亲的事查个水落石出。” “我和美国那边的朋友说好了,只要现在办好结婚手续,马上就可以让你们办理移民手续。”刘洪天说道,“至于你父亲的事,由我来办也可以。既然你和刘伟结了婚,你们家和我家算是一家人,查清你父亲的事件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你看如何?” 说得多么冠冕堂皇!严晓春想道。事情可能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哼! “不,我爸爸的事还是由我亲自查为好,不管事情会是什么结果,我将来不会留下遗憾。” “你不信任我吗?” “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而是交给任何人我心里都会有种不踏实的感觉。”严晓春说道,“至于出国,时间早点迟点并不重要。您说呢?” “你说的有道理。” “我想问一下您,听说我爸爸出事前曾和您去过幽灵沟,是不是?” 刘洪天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不过他尽量用着一种非常平静的语调回答道:“没错,你想了解什么呢?” “我很好奇,你们有什么重要的话非要到那种地方商谈不可呢?” “非要说出来吗?” “这当然得由您决定。晚辈没有质问长辈的权利。” “只怕我说出来你不会相信。” “您怎知道我不会相信呢?” “事情是这样的。我为你父亲的煤矿请了一个叫徐晓宝的工程师,由于徐晓宝指导工人把巷道打偏了方向,走向没有煤层的那边,使得矿井挖了3个月都没有出煤。你父亲为此大发脾气,和徐晓宝争吵得不可开交。你父亲不但要开除他,而且不打算给他一分钱工资。徐晓宝扬言要报复你父亲,说如果要开除他,他就把这个煤井炸塌。你父亲听了此话,感到这问题很棘手,于是找到我,同我一起去幽灵沟商量如何解决此事,但是,由于我认为巷道不会打偏,坚持要他再等一段时间看能不能出煤,你父亲等不及了,这样,我们之间就吵了一架。” “就因为这事非要去幽灵沟吗?” “当然不是。当时我提出了我的理由,说你怎么知道徐晓宝指导工人打偏巷道了呢?他说有这方面的矿藏资料,徐晓宝打的巷道不但没有靠近煤层,反而越离越远。我说我不相信,除非你把矿藏图拿出来给我看,但是他拒绝了我的要求。” “您是不是把我父亲打出血了?” “没有,是他不小心跌在地上,把手蹭破皮了。” “我父亲口袋内的松树图为什么会有血?” “手指头上的血滴到胸前的衣服上,再渗透到了纸上。” “我父亲身上为什么会有一张画有松树的图?” “他画那张图的意思是表明以松树为界线,靠西边那边整个山底下没有一粒煤。煤层主要集中在乌山岭以北的地区。” “照您这样说,后来发生大爆炸是徐晓宝的报复行为吗?” “这个结论我不敢下,毕竟徐晓宝已经死了,公安局也没查证此事的真伪。” “您胡说!我才不会相信您所说的。” 刘洪天鼻孔里发出一声冷笑,“当然,现在我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即使公安局重新立案,查出来也是死无对证。我看,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 虽然她不相信刘洪天的话,可是事情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呢?但是,她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不,一定是刘洪天信口胡编的,我一定要调查清楚此事。 正当她要离开酒店时,刘伟来了。 “你怎么啦?脸色那么差,是不是我父亲又对你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刘伟关切地问道。 “没呢,他希望我们能马上移居海外,我想再等段时间。” “这样呀。”刘伟说道。 “你认识朱樱梅吗?”严晓春突然问道。 “她是……”刘伟像在回忆着什么。 “就是因一氧化碳中毒死在幸福小区一栋703号房的那个年轻女子。” “哦,怎么啦?” “她死前见过你父亲一面。” “也许吧。”刘伟漠然地说道,“我父亲向我提过此事,说那个死者是我的妹妹。唉,你不知道,我担心哪天我又跑出一个弟弟来。” 听了这话,严晓春一时无语。刘伟对父亲比较反感,平时根本不过问父亲的所作所为,想利用刘伟打听有关他父亲的事根本不靠谱。本来严晓春还想询问其他事,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严晓春回到公司,心思不安地上了几天班后,决计不顾一切地再次前往墉湖镇,找严开顺村长询问当年父亲和工程师徐晓宝之间发生的事。在没有告诉刘伟的情况下,她换上粉红色外套、黑色牛仔裤,悄悄地打了一辆出租车向墉湖镇驶去。不料,出租车在通往纵树坡的一段公路时,被倒在路中间的一棵杉树拦住了。 司机立即将车停下来,当他下车走到路中间要搬动树木时,从树林里突然钻出几个蒙面人,冲进车内,用一个麻袋迅速罩在严晓春的头上,紧接着两个蒙面人将她拉下车。司机见状,连忙上前阻拦,一个蒙面人掏出小刀,用刀尖指着司机的鼻子喝道:“这不关你的事。” “可是她是我的顾客,我不能不管。” “去你妈的。”蒙面人狠狠踹了司机一脚,“再不滚,将你的人和车子一把火烧了。” 司机这才脸色惨白地爬上车,开着车仓皇地逃走了。在回柚木的路上,司机打110报了警。 在纵树坡山上,一个人用手将严晓春的双手绑了起来,然后牵着她的手在前面走,另一个人在她的后面押着她。登上山顶后,他们沿着一个陡峭的山壁用粗绳将她放到一个洞口边。他们将她嘴上的布条松了,在这里,她的呼救没有任何作用。 “进去。”后面一个人踢了她一脚。 “我不会进去!”严晓春叫喊道。 “你最好别叫喊,当心我们杀了你。”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进去。”随着一声凶恶的低沉喝声,一名男子反手抓住严晓春的衣领,将她整个人提起,扔进洞的深处。 啪的一声,严晓春的屁股重重地摔在地上。洞内黑暗得几乎看不到洞口边的光线,严晓春忍住身上的疼痛,爬起来时头部不小心碰到洞壁的石头上。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儿,严晓春发现这个地方狭小,容身的面积约1米宽,15米长,相当于一个衣柜大小,稍不小心,就会碰着头和四肢。最后,她只好蜷缩着身子无奈地坐在地上。 严晓春想:身处这样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洞里,永远不会有人找得到我了,我会不会死在这里? 一阵恐惧涌上她的心头,同时不由得感到一股巨大的遗憾。我死了并不要紧,只是爸爸的死因、杀害弟弟的凶手,我永远都不得而知了。不行!我得活下去,一定得想法活下去。严晓春想道。 一个绑匪拿走了她的背包,还搜了她的身。严晓春身上有两部手机,放在背包的一部是小灵通,被绑架者没收,她将放在衣衫口袋的一部手机藏了起来,趁绑匪不注意的时候,让手机滑落裤头。 绑架者从洞口丢给她一袋饼干、一瓶果汁充饥,再给了她一瓶矿泉水。她的手脚被绳索绑着,但没被绑死,可在一定范围内活动。 绑架者递给她一部手机,要她给林栗打电话。 严晓春没有接。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严晓春厉声质问道。 “你只要把林栗叫到这儿,你就可以自由了。”一个蒙面人对着她说,“这个条件不错吧?” “不行,我不能出卖他。” “你放心,我们不是那种杀人放火的强盗,我们只想和他做一笔交易。” “做一笔交易?” “对,希望他以后不要老往墉湖镇这边跑来跑去,这对他没有什么好处。” “你们是谁?是谁指使你们这样做的?” “你不要问那么多,老老实实配合我们的行动吧。” “除非你们把我杀死。” “你以为我们不敢?” 严晓春心里打了一个寒战。是的,这些人可能什么坏事都做得出,只要有人给他们钱。 “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过了一会儿,严晓春问道。 “小姐,我们再次说明,好好合作,皆大欢喜,不合作的话,你的下场会很难看。” “哼,我才不怕你们的威胁呢。” 两个蒙面人耳语一阵后,离开了洞口。严晓春站起身子,从洞口探出头,看到他们站在离洞口10多米远的茶树下悄悄说着什么,她心里不禁一阵狂喜,连忙掏出裤口边的手机报警。可是,她很快发现这里的无线信号很差,手机根本无法打出去。于是,她怀着一线希望给刘伟发了一条短信。 第十三章 惊天一爆 严晓春在去墉湖镇的半路上被蒙面人绑架。原因在于有人要他们放弃对12年前发生的爆炸案的调查。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1个小时,2个小时,3个小时,一天过去了,洞口外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洞内,严晓春感到了死亡的恐惧。但她一想到死去的父母和弟弟,求生的愿望便战胜了恐惧,她不断对自己说:“我一定能逃出去,我不会死在这里,死亡不是我的选择,一定会有人在设法救我,不管用什么方法,我必能逃走。” 第二天,严晓春对等待外援已经失去信心,她开始盘算如何脱身。她对绑匪佯称自己生病,心口疼痛。她认为,假如绑匪以为她病倒,如不尽快接受治疗病情将恶化,这将迫使他们作出尽快谈判的选择。看得出,绑匪绑她的目的是想法阻止林栗继续在墉湖镇调查案件,因此可能不会轻易伤害她。 第三天,绑架者不知失去耐心还是要将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他们将她拖出地洞,走过一段很长的路程,最终来到纵树坡的公路边。当时天已黑,她隐约看到路边停着一辆汽车。于是,她故意让脚下一滑,滚了出去,恰在这时,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叫声:“晓春。” 她心里一阵激动,听得出是刘伟的声音,她知道是刘伟来救她了。刘伟将她抱放到车上,然后驾着越野车飞快地离开纵树坡。 “我要去墉湖镇。”一想到林栗他们可能处于危险之中,严晓春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说道。 “不行,我送你去医院,你受伤了!” “不,我要去墉湖镇!”严晓春大声叫道。 刘伟只得掉转车头,迅速将车开到墉湖汽车北站,这才停下来,将严晓春手上的绳子解开,把她蒙在眼睛上的布揭开。因为长期待在黑暗的洞内,突然之间到了外面,光线刺得她一时有些眼花,严晓春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外面的阳光。当她终于看清刘伟坐在车内驾驶室时,她抱着他痛哭了起来。 严晓春颈部挂的两圈胶带上粘有一些头发丝,脸部下方、双嘴唇都泛白了,横向一圈留下一道明显的胶布粘贴的痕迹。严晓春全身发抖,说话声音也有些颤抖,因为山洞内的气温很低,夜晚着凉感冒了,身体在发烧。 “要不要紧,我送你上医院。”刘伟说道。 “先报警抓住他们。” “你认识他们吗?” “不认识。”严晓春摇了摇头,“他们蒙着脸。” 刘伟没说什么,带着严晓春向墉湖镇派出所报了案。当作好笔录后,警察说道,“你这样的案子很难破,因为对方没有敲诈你。” “可是他们犯了绑架罪,把我关在山洞内两天一夜,限制了我的人身自由。” “我们知道,可是你又说不出他们是谁,连面部特征也说不出来,仅仅凭身高和说话的声音,我们很难查找罪犯。”所长为难地说,“当然,你说的我们会留意。” 严晓春感到非常失望。 “你怎么知道我出事了?”从派出所出来,严晓春问刘伟。 “出租车司机报警了,说有一个女乘客在纵树坡附近被绑架,我得到这条消息后,急忙开车来到纵树坡。”刘伟反问道,“他们为什么要绑架你?” “我不知道。”严晓春不想说出绑匪所说的话,关于林栗和许雅玲的行踪,她想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为什么要到墉湖镇来?” “我来办理一件很重要的事。”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可以送你过来。”刘伟说道。 “这关系到父亲和弟弟生前的事,我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严晓春撒了个谎。 “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包括我吗?” “是的。” “你不信任我吗?”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嗯……”严晓春心里感到很矛盾,要不要告诉刘伟实情呢。 “最近你为什么神神秘秘的?3年来,你从来没有这样过。以前你有什么真心话都会对我说,有什么困难也会找我帮你解决。” “但这次你解决不了。” “为什么?” “刘伟。”严晓春决心把实话告诉刘伟,虽然不想取得他的支持,但想取得他的理解,不然,他的猜疑会越来越大,而且,万一她发现他父亲有作案的证据,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定要重新定位。想到这里,严晓春说道:“好吧,我告诉你,我怀疑我父亲的死是有人精心策划的,有人要置他于死地。我要查清策划12年前爆炸案背后的凶手是谁。” “你在胡说些什么?这事经柚木市公安局调查过了,是一次意外事故。你脑子里在乱想什么?” “我不是乱想,林栗已经取得了我爸爸不是被炸死而是被毒死的证据。” “你是说,在爆炸之前你父亲已经被人毒死了?” “没错。爆炸是个迷惑局外人的假象,目的在于毁尸灭迹,以此掩盖他们的滔天罪行。”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让我来帮你呢?” “我说过,你不能帮。” “为什么?” “因为,你父亲是最大嫌疑对象。”严晓春说完又想起刘洪天说的话,但她坚信这一切是刘洪天策划的阴谋,徐晓宝决不会像他说的那样,因为和父亲吵了一架,就真的把煤窑炸了,而且还牵涉到5条人命。 “什么?”刘伟像被雷击了一下,身子险些跌倒,“这不可能,你爸爸和我爸爸曾经是好朋友,好朋友之间怎么会下这种毒手呢?” “我爸爸和你爸爸之间的关系是一种相互利用的关系,并非你所说的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好朋友关系,我是通过朝阳庄的村长了解到这一切的。而且,我爸爸死后,你爸爸才有机会独吞煤矿的所有股权。” “你胡说,我爸爸决不是那种人,他虽然曾经反对你和我结婚,但并不代表他的心地很坏。他开矿,的确带着一个发财的梦想,可是,这不正是天下所有人共同追求的目标吗?谁不想自己生活得比别人好?谁不想出人头地?他怎么会害死你爸爸呢?当时煤并没有挖出来,里面到底有没有煤,谁也不知道,而且死那么多人对他有什么好处?那个矿有他的一份,死了人他同样面临着对死难者的赔偿。除非他有先见之明,那个矿藏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财富。” “我目前无法回答你的问题。总之,我希望你不要阻止我调查这件事,如果真的能证明你父亲是清白的,那不是正好吗?”说罢,严晓春便要离开。 刘伟捉住严晓春的手,“你要到哪里去?” “我不会告诉你。” “不行,这太危险了,你不能一意孤行。” “我不希望你干涉我的行动。当然,我会区别对待,你是你,你父亲是你父亲,我不会把你和你父亲等同起来,你们毕竟有本质上的区别。” “我不相信我父亲会做这种事。”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不会放弃这个调查。” “我看一定是林栗看上了你,你迷上了他,所以你对他说的话全都深信不疑。” “请你说话放尊重点。” “我说错了吗?一看他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他对你不怀好意。” “你在说什么?我不许你随便怀疑林法医的人格。”严晓春气恼地说了一句,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过了许久,林栗才感觉双脚落到实地,他从身上取出小型手电打开一看,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坑道内。虽然充满碎石和乱泥,可是依然能看出两边铺设的并排的铁轨痕迹,林栗立即意识到自己进入了一个煤窑老巷道。铁轨的痕迹从黑漆的洞内,延伸到洞口外的草地。往洞内走了20米远之后,铁轨消失了,林栗抬头一看,原来矿井上方崩塌的泥土堵住了去路。 难道这就是12年前发生爆炸的矿井吗?林栗在心里嘀咕着。 如果是的话,林栗想,12年前假设有人在坑道内将事先放置好的炸药点燃,然后悄悄从这巷道通过死亡洞长石下神秘的直井攀上死亡洞,再从幽灵沟出去,谁也想不到他在这儿做了惊天动地的大坏事。 林栗走到外面,离洞口大约10米远处有个很大的水泥建造的坟墓,墓碑上刻着3个人的名字。林栗顿时明白,这里埋葬的正是12年前发生爆炸时丧生的3个矿难者。 林栗连忙跑回死亡洞长石下方的坑道处,将绳子摇动三下,通知许雅玲。这是他们事先约好的暗号,暗示着林栗从其他地方找到了安全出口。见对方没有回应,林栗试着打了通电话,告诉许雅玲,要她从原来进来的洞口出去,自己一个人回城。这样做,是为了避免引起别人对他们的猜疑,如果两人同时从废弃的煤窑出去,被人撞见,不但难堪,也无法对别人说清楚他们两人跑到这种地方做什么。 外面下起纷纷扬扬的小雨,天色渐近黄昏,远处的山恋模模糊糊,与天空叠成一片。要不是几声归巢的鸟叫为空旷的四周增添了几分生气,林栗的心一定会恐惧地跳个不停。 不料,林栗刚刚出洞,要往下走去时,却看到有2个人走了上来。 不妙!林栗迅速退回到巷道内,想从死亡洞的方向爬出去,却发现许雅玲已收起绳子了。 怎么办,难道打电话要她再放绳子下来让他爬上去?不行,来不及了,外面的两人似乎听到巷道内发出的响动,已经走了过来,站在洞口边拿着手电筒朝内四处扫射着。 “完了。”一定是有人得到了风声,知道他在调查12年前的爆炸案,想来阻止他。不行!不能让他们知道他在这里。林栗趴在低洼的地方不敢出声,在他前面刚好有一处从巷道上掉下的大石头。 “我们在墉湖镇搜索了半天,居然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他们到底哪里去了呢?你说他们会来这个地方,可是,我们连半个人影都没有见到。”其中一个人说道。 “我们不如进去搜一搜吧。”另一个人说道。 “算了,天黑了。这里只有一条必经的下山之路,就算他们在里面,只要我们在山下朝阳庄村头的商店门口把守,相信他们插着翅膀也飞不出我们的视线。如果我们在那里守一两天还不见他们踪影的话,再上来搜洞也不迟。” 看来他这一弄,把事情闹大了,而且还把许雅玲拖下了水,也不知许雅玲是否安全离开了幽灵沟。林栗想道。 过了一会儿,两人离开洞口下山了。 怎么办?林栗迅速思考着这个问题,若再沿着原来的路线往回走,势必得需要许雅玲帮忙,可这样一来会连累许雅玲。 洞外的脚步声消失之后,一切渐渐回归平静。林栗小心地从洞内伸出脑袋,借着微弱的夜色察看四周,当确信没有人后,他才小心翼翼地钻出洞外。 林栗仔细察看着四周的地势,发现这是一块从半山坡平整出来的平地,平地上有一座破弃的房屋,房屋的左面为一个很深很大的坑,里面长满了狗尾巴草。从洞内伸展出来的铁轨痕迹一直延伸到大坑边。想必这个坑以前是用来做煤仓的吧。林栗想道。既然是煤仓,那必定有公路修到附近。 然而,林栗很快便失望了。煤仓周围除了一条通往山下的小路,再找不到第二条路。那两个人说的没错,通往山下的路只有一条,除非不要命地从煤仓下方跳下去,否则真的没有办法离开此地。 借着夜色,林栗辨认出煤仓下面有个开口向下的条槽,槽口下方为几十米高的峭壁。峭壁下面是什么呢?林栗想了想,煤仓内的煤要经过槽口流向下方,那么下面一定修建有煤坪,煤坪的地方才通公路。 因为夜色降临,下面的景物已看不太清楚,若打开手电筒看的话,可能会惊动刚刚下山的2个人。 先睡一觉再想法离开这个地方吧。忙碌了一天,林栗感到身心疲倦,需要恢复体力。 林栗朝着小屋走去,大胆推门。屋内一片漆黑,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这时,山下有一辆汽车经过,投射过来的车灯照在后墙的窗户上,但窗户上钉满一排排的木板,将光线挡在了外面。林栗将窗户上的木板掰开,光线漫射进小屋。他看清房中有一张摇摇欲坠的木床,说是床,有些夸张,因为床板由几根快要朽坏的木板拼成,下面用垒成四排的红砖做支撑。屋角还放着少量冬天烤火用的碎煤块及几块没用完的干木柴。 从门上积下的灰尘来看,小屋很久没住人了。前面有一扇窗户,木头被老鼠咬坏,稍稍用力,窗户的木框就折断成好几根。林栗不觉喜出望外,觉得找到了一个暂时栖息的好地方。 可是,他刚坐下来,那两个人说的话又在他耳边响了起来。在这里睡一晚行吗?明天会怎样呢?他无法想象。无论如何,要趁着夜色的掩护离开这座山头才行。 劳累了一天,林栗决定睡一两个小时再说。 林栗爬到床上,不料,木板承受不了他的重量,哗啦一声,他的身子摔在了地板上。他索性将木板摊放在地上,然后在上面躺了下来。可是,无论他怎么辗转身子,也进入不了梦乡,疲惫和困乏并没有使他忘记思考醒来了要怎么办。 正在想着,屋外突然发出一声啪的响动,接着又没有了声音。林栗身上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 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响声呢? 林栗第一次感到了害怕,要是有古树青在身边该多好。他突然想起古树青的话,古树青说他在墉湖镇有个叫王福井的朋友,并给了他一个手机号码,但他又说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要动用王福井。 到底要不要拨这个号码呢?林栗非常犹豫。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拨这个号码,主要担心会牵连更多的人进来,对他下一步的查案造成新的阻碍。 林栗紧紧盯住窗户,心怦怦地狂跳。四周一片漆黑,而且下着小雨。 吱吱吱,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毛骨悚然的响动。 林栗静静屏住呼吸,惊恐地望着发出响动的地方。可是,他什么也看不到。 吱吱吱,响声越来越靠近他。 这是什么声音?是蛇在爬行吗?当声音快要靠近他的时候,林栗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折磨,跳出窗户,撒腿就跑,也不管前面是路还是山,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由于天黑,林栗无法看清路面,结果跑了不出十几米,便从小路边的悬崖处一脚踏空,呼啦啦地跌下了山崖。 大约10分钟之后,林栗醒了过来,此时雨已停了。庆幸的是,林栗落在了山下的草地上,并未受到致命伤害。 一天的奔波和逃亡令林栗困乏至极,可他此时不敢有丝毫睡意,黑压压扑面而来的黑暗中,仿佛随时会有人出现在他面前似的。林栗强打起精神,从草地上艰难地爬起身,可是,到处是棘丛,根本没有路。在矮树林中乱窜了一会儿,林栗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朝四处察看了一番后,便决定朝一个方向走。 走了一个小时,疲劳袭上身子,林栗再也支持不住,倒在草地上睡了起来。 天一亮,林栗睁开眼,发现他正位于一座山谷的底部。远处的山谷口有一条出口,通往山下村庄。此时,鸟儿在树枝上唧唧喳喳地欢叫着,给山林带来不少生气。东方出现鱼肚白的曙光,与山峰相接的天际发出耀眼的红光。 出了谷口,见着村庄时,林栗觉得眼熟。他记起来了,为了打听死亡洞的事曾到过这里。对了,这里是朝阳庄,他和许雅玲及严晓春三人来这里找过严开顺村长。 朝阳庄没有几个人认识他。趁着早起的人不多,林栗悄悄地下了山。他想给许雅玲打电话,却发现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不见了,可能是在跌下山崖时丢失的。回去找手机肯定不现实,他得尽快离开这个地方才行。形势发生了改变,他不可能大摇大摆地去墉湖镇的车站搭车回柚木,而联系许雅玲开车来接他也不是上策。 思来想去,林栗觉得朝阳庄严开顺村长是比较值得信任的人,他得马上找到严村长,要严村长想办法把他送离此地。到了朝阳庄村口,绕过商店的前面,林栗悄悄走到严开顺的家门口,很有礼貌地在门上敲了三下。 村长把门一打开,林栗一闪身便跳了进去。 严开顺被林栗的举动吓了一跳,再一看更是吃了一惊,只见林栗满身污秽,树叶、泥土、煤尘沾了他一身。 “你怎么啦?”严开顺问。 “我被人跟踪了,手机也掉了。”林栗说道,“能否让我暂时在这里躲一会儿?” “你犯了什么事儿?” 听了这话,林栗有些哭笑不得,忙解释道:“我并没有犯事。因为我想调查12年前的爆炸案,有人想阻止我,暗中派人跟踪我。” “哦,既然你为此事而来,我会尽力帮助你。可是,要我怎么帮你呢?” “能否借用您的手机打个电话?” 严开顺将手中的手机递给他。 他拨打了严晓春的电话,他只记得严晓春的联络电话却忘记了许雅玲的电话。很快他便拨通了严晓春的手机。 “我是林栗。”林栗说道。 林栗刚刚报了名字,严晓春就问:“你在哪里?我有事要找你。” “什么?你有事找我?”林栗一愣。 “见了面再说吧。你现在在哪里?” “朝阳庄严村长家。” “好的,我马上过去。” “你在哪里?”林栗反问道。 “墉湖宾馆。我昨天晚上和许雅玲在一起,她说你从死亡洞另一个出口出去了。后来和你联系不上,她担心你会出什么事,昨晚开着车绕着乌山岭煤区的地方跑了一圈,连续找了你3个小时,没有找着你,回来后一夜没睡好。” 听到许雅玲安全的消息,林栗放下了心。 “许雅玲回去了吗?” “没有。本来今天早上想继续寻找你的下落,可她听说刘洪天今天来到墉湖镇,于是一大清早采访刘洪天去了。她说这是见刘洪天的好机会,她要我在这儿等你的消息,一有消息就告诉她。她很关心你呢。” “这样啊。麻烦你尽快到朝阳庄严村长家,我在这里等你。”说罢,林栗挂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严晓春来到朝阳庄严开顺的家。 见到严村长,严晓春开门见山地问道:“严村长,12年前大爆炸之前,我爸爸有没有和他矿上的一个叫徐晓宝的工程师吵过架?” “有,吵得面红耳赤,要不是看在徐晓宝是刘洪天请来的面子上,你爸爸一定会辞退他。” “为什么?” “你爸爸怀疑他有意引导矿工往偏离煤层的方向挖巷道,使得大家迟迟没有挖到煤层。按照你爸爸的说法,最快1个月可以见到煤层,最迟2个月。可是,采掘工程进行了3个月,却没有任何动静。所以,你爸爸对刘洪天请来的工程师很有意见,正当他考虑是否要替换工程师时,你爸爸的煤窑就出事了。” 严晓春的脸突然之间变得苍白。刘洪天说的没有错!后来发生什么事了?徐晓宝真的报复爸爸了吗? “你怎么啦?” “没什么。” 严晓春用纸巾擦了擦头上冒出的冷汗,虽然她不相信刘洪天的话,可严开顺村长的话她不能不相信。不过,在事情真相没有查明之前,她不想把刘洪天对她说的话讲出来。 林栗观察到了严晓春神情的变化,不过,他现在要做的不是去了解严晓春此时的心理活动,而是如何安全地脱离目前这种处境。 “你怎么也来了墉湖镇?”林栗问严晓春道。 “我来找你。” “找我?”林栗一愣。 严晓春把她的遭遇一一说了一遍,“将我绑在山洞内的人想弄清你的行踪,也不知那些人将来要怎么对付你,看来真的有人想阻止你调查12年前的爆炸案。” 林栗点了点头,“是的。不过你来找我,同样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你也要小心。” “我知道。”严晓春说道,“对了,你的手机呢?” “丢了。”林栗说道,“你想办法带我走出墉湖镇吧。” “嗯。”严晓春想了一会儿,眉头一扬,“有办法了。” 她让林栗戴上村长女儿的棕色假发,从垃圾堆里翻出两块旧沙发里的海绵,剪成两个半圆球形,用透明胶对称地粘在林栗的左右两个胸脯上,然后找一套宽大的女式衣裤给林栗穿上。接着,她帮林栗涂红嘴唇,画好眉线,在脸上施了一层厚厚的白色脂粉。这样,林栗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年轻女人。 所有一切弄妥后,由村长租了一辆吉普,两人坐在车内,大摇大摆到达了墉湖镇。在通往柚木方向的公路旁的岗位亭内,坐着一个表情严峻的民警,见到吉普车开来,远远地朝吉普车招了招手,司机只好停下车。警察看了看司机的驾驶执照,同时瞅了瞅车内,见严晓春和一个陌生的女子坐在一起,便说道:“前方的采石场有几个工人在放炮,不小心把一块大石头炸到公路的路面上,堵住了道路,损坏了路基,一时不能通车。你们在墉湖镇等一等吧。” “我要赶着回城上班。”严晓春说道。 “路面正在抢修,请耐心等待。” 听了这话,林栗的心快提到嗓子上了,万一被他们发现,那可怎么办? “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修好?”严晓春问道。 “少则3个小时,多则6个小时,路修好了,我们会通知你们的。”民警指着路上停着的一排大大小小的车说,“你看,这些司机都在等着上路呢。” 严晓春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晚上10点,见林栗一脸疲倦神态,严晓春说道:“我们在墉湖镇休息一晚再走吧,说不定明天可以搭许雅玲姐姐的车走。” “这……” 严晓春将林栗拉下车,当着警察的面,大大方方挽起林栗的手,“走吧,老同学。” 林栗脸一红,轻声说道:“别……别……别这样,让刘伟看到多不好意思。” 严晓春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悄悄地说道:“亏你还想到刘伟。当心你的戏穿帮。” 听了这话,林栗没再说什么,任由严晓春牵着他的手,一起走进了墉湖宾馆。 “你们要双人房还是单人房?”女服务员看了看严晓春,又瞧了瞧低头不语的林栗。 “一间双人房吧。”严晓春回道。 好在地方小,宾馆的人基本都认识严晓春,所以登记住宿时不用看身份证,他们顺利住进了307号房。 女扮男装后的林栗始终不敢多说话,唯恐暴露他的男性身份,也不敢抬头挺胸走路。那突出的喉结会让人生疑。每当有人问到他时,严晓春都会替他回答。 进了307号房,林栗再也忍不住了,问道:“你为什么不登记两个单人房呢?” 严晓春打开房门,小心朝门外看了看,见没人在门外,才关好门,说道:“既然演戏,就得演逼真。万一哪个环节被他们看出破绽,他们一定会跟踪你,稍不留神,你到死亡洞辛苦搜索到的证据会被他们一个精心策划的计谋弄走。所以,我们开个房间有什么关系,在外人看来,你是一个女人。” “万一让别人知道真相,对你……” “我相信你。” 林栗不再说话了,默默地将背包放在桌上,将搜集到的物证一一摆出来,整理完毕,用一个个小塑料袋分装好每个样品,放到从严开顺家拿来的黑色塑料袋内,小心地用细绳子扎好绑在一块。 一会儿后,严晓春的手机响了。严晓春拿出一看,是许雅玲打来的,便将手机递给林栗,“一定是打来询问你的,你和她说吧。” 林栗接过一听,果然是许雅玲打来要向严晓春打听他的消息。林栗当即告诉许雅玲他没事,不用担心。 许雅玲得知林栗安然无恙之后,便挂掉了电话。 之后,严晓春出去买晚餐了。 趁着严晓春外出买食品之际,林栗迅速脱光衣服,在水龙头下冲了个痛快。 晚上12点,吃了简单的快餐之后,严晓春和衣躺在床上睡了。 到了2点多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爆炸,但他们没在意。在这里,有挖小煤窑的放炮,修路的放炮,也有采石场炸石头的放炮,所以,偶尔听到一声爆炸,大家习以为常,没有谁会在意。 第二天早上6点,林栗准时爬起来,在许雅玲房间没有见着她,问宾馆的服务员,服务员说许雅玲昨晚很晚才回来,早上很早就又出去了。路已修好,这样,没有和许雅玲告别,林栗和严晓春便坐汽车回到柚木城。 林栗悄悄地回到住处,换回自己的服装。到了下午,林栗确信没有人来找他的麻烦,这才略略放下心,躺在沙发椅上打开电视。谁知,一条刚刚发布的电视新闻震住了他。昨晚墉湖镇乌山北岭上的一栋建在山上的别墅发生爆炸,而这栋别墅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正在调查的嫌疑对象刘洪天。 稍后,电视画面上出现许雅玲,她正在离现场很近的矿区对一个矿工进行采访。 矿工说,他的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地板和房屋整个产生晃动,屋顶上的灯具、石膏板和部分天花板都掉了下来,吓得他抱着头蹲在地上,他觉得像地震来了一样,头上不停地在掉东西。爆炸结束,待四周平静后,他赶紧检查屋子,普通玻璃全部震碎,而刚刚安装完毕的钢化玻璃门竟然移位有足足2厘米。他走出来后,才知是隔壁的别墅发生了爆炸。 幸运的是,紧挨爆炸点的矿区招待所当天只住了2个开长途车的司机,除了停在大院的卡车驾驶室窗玻璃被震碎,并无人员受伤。紧挨爆炸点的是一家矿区,门窗玻璃和室内框架结构受爆炸影响损毁严重,西侧墙壁也被引燃,但也没有人员伤亡。 随后,派出所和消防队的人到了现场。伴随着爆炸,别墅燃起了大火,但究竟是爆炸引起了火,还是火引起了爆炸,原因尚不清楚。到目前为止,这起爆炸没有导致人员伤亡。 新闻到此结束。 看完这个新闻,林栗脑海里跳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刘洪天一定出事了。 从后续的新闻当中,林栗知道,人们最后一次看见刘洪天是2001年12月17日晚上7:30,当时他驾着他的白色丰田车回乌山北岭上的别墅。7个小时后,准确地说是在凌晨2:34,一声爆炸响彻矿区,这场大火烧了数小时。 12月18日早上6:00左右,当刘伟到达别墅时,剩下的只有瓦砾堆和车道尽头的灯柱根。 当刘伟看着这所房子时,首先想到的是,即使有人在里面,也不可能活下来了。 第十四章 富豪之死 刘洪天的别墅发生了爆炸。4个月后,林栗在离别墅一里路的树林里找到了刘洪天的尸体,分析表明,刘洪天系受到凶手的威胁,逃亡中坠崖而死。警方仍然查不到有什么人在案发时间到过现场。 原来,刘伟昨天来找他父亲当面对质,想知道12年前父亲是否做了对不住严晓春父母的事。不管怎么样,他希望能从父亲口中得到证实,所以,他心急如焚地来到别墅,大门却紧紧关闭着。他向住在别墅下边工棚的工人打听,得知父亲上矿山视察新井掘井进度去了,可当刘伟去了矿山才知道他父亲返回柚木市了,回到柚木打听,得到的消息是父亲又去了朝阳庄。来来回回的折腾让刘伟失去了耐心,于是他打算当晚在柚木市里住一晚后回滨海。谁知这一晚,他做了一个噩梦,梦见父亲浑身都是鲜血。第二天一大早,他打消了回滨海的念头,决定无论如何要见到他的父亲。当他开车到墉湖镇,得到的消息竟是他父亲的别墅发生爆炸。刘伟的脑袋当时嗡地一阵响,他发疯般地开车到达别墅区时,看到的却是别墅化为一片废墟。旁边有人说,半夜时分,随着一声爆炸,别墅上巨大的火焰腾空而起,整个别墅便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 据许雅玲后来说,许雅玲特地来别墅找刘洪天采访,准备为刘洪天在《老百姓》杂志上做一期“数风流人物”专题的事迹报告。可刘洪天行踪变化不定,让许雅玲扑了几次空。今天一大清早,许雅玲想来试试运气,没想到情况却发生很大的变化。 报警后10多分钟,墉湖派出所和墉湖消防所的人来了。几十个人折腾了几个小时,才把大火扑灭。许雅玲安慰刘伟之后,忙着去采访现场的救援人员及寻找火灾过程的目击者。 随后,柚木市公安局也来了人,他们决定到废墟里面搜寻。从停在车库原处未动的丰田车来看,刘洪天显然并未出去。警方搜索了可见的地面,没有发现刘洪天。消防队开始工作,用镐头在瓦砾堆里挖掘。下午,警方扩大了搜索范围,在废墟和周围的树丛里找了19个小时,但仍没有找到刘洪天。 从对周围居民的调查得知,有3个人在爆炸前看到过刘洪天,证实他开着丰田车朝别墅驶去,警方推测刘洪天出事了。 柚木市公安出动30个警察,搜寻了一整天都没找到刘洪天的尸骨。这一事实表明刘洪天当时有可能不在别墅内。再说,爆炸力这么大,很难说清他的尸骨会被毁到什么程度。 警方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惑,这一复杂的案件让他们感到为难。公安法医也未能帮助警方。滨海公安向明星司法鉴定中心求援,理所当然地,沈乐琪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林栗,希望他能改变警方没有找到尸体的难堪局面。 12月25日上午,林栗穿上牛仔服和橡胶靴子,来到柚木市墉湖镇。 墉湖镇派出所的负责人对他的到来表示前所未有的欢迎,并说如果需要人员协助的话,请随时通知他。 对于林栗来说,最关键的是要确定刘洪天是不是死了。如果刘洪天死了,12年前的爆炸案会变得更为复杂。如果没有死,那他到底会在哪里?这场来得很突然的爆炸,是人为还是意外的呢?从报纸报道的内容来看,警方通过仔细的侦查,得出的结论是很难排除他杀的迹象。在许多不明了的情况下,让他插手调查刘洪天到底死了没死,这让他很不解。 上午9点过不久,林栗来到乌山北岭的矿区。在长满树的山脊上,林栗惊讶地看到,本来半山坡上屹立着别墅的地方,只剩下残垣和几堆一人高的瓦砾,地上残留着各种碎片。林栗小心翼翼地走进废墟。 林栗对警方前一周的搜寻工作非常不满。警方的搜寻工作没有系统、没有秩序,这样无法在事后模拟现场,并寻找与房屋组成部分相关的物件。他们只是把残件成堆地堆到一边,以至于不能分清哪些部分是爆炸损坏的,哪些是他们人为造成的。看到破坏如此严重的现场,也就不奇怪人们会认为他死定了。 对于林栗来说,除了几块烧焦的骨头,并不指望从瓦砾里能找到更多的东西。毕竟,大批警察已到现场搜查,如果是一只手或是一只脚或者两三个手指是能认出来的。 有人说,房屋的构件在空中能飞出近100米远。林栗意识到,假如大件物品能飞出那么远,人的尸体也可以飞出那么远。既然矿区房舍上或刘洪天家房屋右边没发现尸体的碎片,那么有理由推断在左边或后边更远一点的地方,也就是说在树林山坡那片区域应该会找到某些东西。 林栗走下山坡,沿着一条60米长的小溪走着,按顺序上下搜寻,看这一带是否有什么异常的东西。大约2小时后,林栗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草丛里,捡到几根红棕色的头发和一些可疑的东西。这些东西坚硬,形状不规则,颜色呈棕色,从外观上很难辨认出是不是烧焦的骨头。林栗把它们放进一个袋子里,继续搜寻,不过再没发现别的让他感兴趣的东西。但他对搜查结果非常满意,于是回到案发现场。虽然一时无法确定这些东西的性质,但是林栗明白这些东西的意义所在。 林栗戴上笨重的工作手套,在瓦砾堆里继续展开搜寻工作。尽管林栗不那么乐观,却一如既往地认真搜查。他将东西一件件地找出来,堆好,并一件件地勘察,看是否有可疑目标物。他找到衣物、精致的金首饰、保险柜以及烟灰缸等许多小物品,不过物件表面都没有丝毫迹象表明有人的遗骸。他又在倒塌的废墟里翻找出一个被烧焦的长立方体木匣子,大约有冰箱那么高,被砖头和泥土压成几块。木匣子外残留着一张布满尘土的纸条,仔细拂去上面的尘土,可以看到几个黑色大字:刘洪天收。林栗可以肯定这是从邮局寄来的包裹。包裹是爆炸前3天从柚木市邮局寄出来的,里面装的是什么已无法判断。令他惊讶的是,他在包裹里用放大镜仔细寻找的时候,居然找到了2根头发,而且又是红棕色的! 大家搜寻了一整天,从早上9点到下午6点。林栗抬头时,发现天色快要黑了,他感到全身酸痛,便说道:“我先回柚木休息,你们继续搜寻,一旦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就给我送过去。”说罢,林栗坐上柚木市公安提供的警车回到了柚木市。 第二天早上,经过了一晚的休整,林栗觉得精神好了很多。林栗把搜集来的几样看上去像人体遗骸的东西和几根头发带到实验室检验。头发的DNA检验结果很快出来了,排除了与刘伟有血缘关系,因此可以确定红色头发不是来自刘洪天的头上。林栗突然想到严晓冬被烧死的现场,也曾捡到一根类似颜色的头发。于是,他把那根头发从物证室找来,与别墅后山捡到的头发及包裹中捡到的头发对照检测结果,果然这几根来自三个现场的头发来自同一个人的身上。 会是谁的头发呢?包裹里为什么会出现人的头发呢?林栗心里闪过几个疑问。 林栗又对搜集到的坚硬物进行了脱石灰质处理,以便显微研究,进行免疫学、血清学和化学测试,看是否有人体组织或血液存在。由于要一周的时间才能知道检验结果,所以,在下一步的工作展开之前,林栗有充分的时间对整个案件做一番思考。 林栗打电话询问古树青对此案的侦查进展。古树青告诉他,由于这个案子没有什么确定的信息或物证,就目前来说,无法表明有人蓄意谋杀刘洪天。除了贵重的物品在爆炸中被破坏之外,家中所有的现金及珠宝,似乎都能在现场找到。刘洪天现有的经济地位和他的暴富过程,表明此次爆炸及他的失踪存在某种阴谋,刘洪天到底是死是活目前无法给出结论。 发生这么大的爆炸,新闻报纸登了出来,电视台新闻也播了出来,假如他还活着,他怎会无动于衷呢?从刘伟的表情来看,显然他目前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刘洪天和他失去了所有联系,手机无人接听。那么,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刘洪天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去乌山岭北的别墅小住几天,这是公开的秘密。如果有人要害他,除了知道他的习惯性行踪之外,还有一种情况,凶手要能进入这栋别墅。可是这栋别墅的地点很特殊,别墅后面连接的是山,有高高的院墙,院墙有一道通往后山的门。倒塌的院墙无法判断那时的铁门是开的还是关的,但是要从后面院墙的铁门进去必须要有铁门钥匙。通常,不是刘洪天信得过的人,不可能有铁门钥匙。但是,所有这些能证明当时情况的痕迹均毁在熊熊大火之中。如果是一个意外,那么又是什么导致爆炸的呢?又是什么引燃大火的呢?现有证据没有一样能说明问题。看到刘伟痛苦的眼神,以及严晓春无助的表情,林栗的心情便会很沉重,仿佛自己没有尽到责任似的。 经检验证实那些像人体遗骸的东西是融化了的硬塑料,看上去像人的骨头组织。此刻,林栗困惑不解。对瓦砾进行了广泛的搜寻,几乎可以100%地肯定刘洪天的遗骸不在里面。根据古树青的说法,警方对周围树林的搜索比他所能做的还要彻底。如果这一切是刘洪天自己干的,发生那爆炸之举就是想掩盖房子里发生了什么事了。但从现在搜索到的证据来看,房子里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其他事。这样,他杀的可能性就很大。 寻找刘洪天尸体的事一直没有进展,直到第二年的4月中旬,刘洪天失踪后第四个月的一个星期六,林栗在整理从现场搜索到的物品时,目光又触及那几根红棕色的头发。他想到头发不是刘洪天的,那么,一定有其他人到过那片树林。那片树林距别墅有一段距离,被爆炸后的尸体到达那片树林很可能是极限。越过那片树林,是一个峭壁,峭壁下是另一片树林,因为峭壁下的树林离别墅将近有一里路远。 会不会在那儿呢? 林栗立即从墉湖派出所叫了三个警察,迅速赶往峭壁下的树林。果然,当晚在墉湖镇乌山岭靠峡谷庄的一处树林里,他们发现了一具腐烂的尸体。林栗的心猛地震荡了一下,他知道这具尸体是谁的了。 第二天下午,柚木市公安局得知消息,派了人过来。遗骸是不是刘洪天的一时难以确认,尸体腐烂得很厉害,甚至死者的年龄和性别也无法确定。经过和刘伟的DNA比对分析之后,林栗证实了他心中的想法,死者是刘洪天。 但是,峡谷庄离爆炸地点毕竟有相当一段距离。警方没有扩大范围搜寻更远的距离是有道理的。从当时飞出去的碎片能够到达的最远距离来看,完全可以排除刘洪天被扔出那么远的可能性。至于刘洪天能从爆炸中逃生的说法则更难令人相信。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鉴定结果刘洪天的直接死因不是因为爆炸,而是头颅骨折。刘洪天是在爆炸中受的伤,还是在掉下悬崖时受的伤,又或者是被人击伤的?无从知晓。另一些发现包括:尸体肋骨骨折,左臂和左头盖骨有烧焦的毛发,后者表明刘洪天曾受灼于热或火。这样一来,可以确定的是,发生爆炸时,刘洪天无疑在别墅里或附近某一个地方,而且,当时并没有受到致命的危险。 刘洪天尸体的发现解决了一些问题,同时又产生一些新的问题。比如,他如何从这么强力的爆炸中脱身?假定他能脱身,又如何在黑暗中走出几百米远?既然他活着逃了出来,后来为什么又死了?公安人员认为,不能排除头部遭击的可能性。林栗仔细观看了腐烂得很厉害的尸体,尽管右腿、臀部和左臂上仍留有些软组织,但总体而言,刘洪天的尸体基本上只剩下骨骸,就像木乃伊文物,颜色呈黄棕色,体内器官和软组织全没了,头颅已脱离身体,手指和脚趾大部分被肉食动物吃掉或是被啮齿类动物咀嚼掉了。 头颅显示出几处不规则线形骨折于右脸部位和右太阳穴部位,没有凹陷或挤压的痕迹,表明有人使用过钝器;而骨折的存在,则与跌落的情况相符合。 头颅里脑组织已不存在,头颅底部脊椎骨起始处便是枕骨大孔。有暗红棕色痕迹,从骨折处沿枕骨大孔向上、向后,乃至向下延伸。刘洪天曾遭受严重的钝器伤。头颅的另一侧没有类似证明这不是干了的脑组织的痕迹。刘洪天眼球之间有一个口子,没有烟炭或金属碎片残存,口子的圆周也不整齐,推测是尸体腐烂的结果,也有可能是被食肉动物啃啮。 在胳膊和腿的部位,林栗观察到皮肤部分表现热分解变色或者说是焦灼,表明刘洪天被烧灼过,但不是在爆炸的中心被烧的,这很可能说明爆炸时他还活着,而且有足够时间走完树林中的一段路,显然他在逃离某种令他恐惧的东西。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并未被爆炸中心的火力伤着。进一步研究时,林栗没有发现死者身体上有别的伤处,可是从脊椎柱上取出软组织后,他发现死者的第二根腰椎似乎完全骨折了。鉴于这根腰椎上下紧邻的椎骨都没有类似的分离,林栗得出结论:这的确是骨折,而且是生前造成的。 经过对身体其余部分做彻底检查,并对人体组织和皮肤取样进一步研究之后,尸体解剖的最终结论说明没有人打过他。就几处相对来讲并不多的骨折而言,爆炸后刘洪天被甩出360米是不成立的。尽管看似奇怪,但答案只有一个,从爆炸中逃生后,刘洪天在惊恐之中逃窜到树林里,也许是眩晕了,也许是眼瞎了,也有可能是看到更让他惊恐的景象使他变得疯狂,在那种情况下,他无路可以选择,于是在拼命逃窜的过程中掉下了小悬崖。至于他的骨折是在爆炸中造成的还是跌倒时造成的,就无从知道了。在这种地方,呼救完全成了一种多余。不知道为什么,林栗又想到了那根红棕色的头发。刘洪天是不是看到了一个让他很不愿意看到的人?爆炸本来使他惊恐不已,再加上一个让他产生恐惧的人物出现,立刻让他头脑产生了混乱,以至于失去冷静和判断,慌乱逃命,结果是自己跌下山崖摔死。 曾进过别墅的工人说,别墅里经常放着几桶汽油,方便矿上的车队应急时用。刘洪天每年都选在爆炸事故发生的纪念日来矿区,且要在矿区的食堂大摆酒席,招待下井的工人。为了准时开席,食堂要添加几套炒菜的煤气炉。每当刘洪天来别墅,矿区管理员都会叫人将几罐液化气暂时放到他的别墅里。平时掌管别墅钥匙的是他的亲信,除了他的亲信之外,任何人不得进入别墅。 经警方周密细致的调查表明,爆炸前,除了刘洪天之外,没有任何人进过别墅。此外,许雅玲开车到过别墅门前,但得知刘洪天去朝阳庄之后,她又开车折回了墉湖镇。严晓春在去朝阳庄,经过乌山北岭时,也在别墅门前驻足观望了几分钟。 现场取材分析的结果表明,燃烧时使用了汽油。 关于爆炸的起因,林栗推测是燃烧引起的爆炸。煤气罐泄漏(很可能开关被人拧开)之后,由于房间四周的窗户和门都关得很紧,这样,别墅就相当于一个封闭性空间,一旦房间内充满煤气与空气的混合气体,一个火星就足以引起致命的爆炸。加上汽油的助威,别墅在瞬间成了一片让人无法靠近的火海。可是,煤气泄漏和起火发生爆炸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呢?这还得进一步地调查。 刘伟请了当地的村民在墉湖镇的刘家庄搭建灵堂,并不宽敞的小院堆满了花圈,一个木桌上的小牌子写着刘洪天的生辰八字,没有哀乐,没有喧闹。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没有几人,场面显得非常冷清。 院外,停放着那辆白色的丰田车——刘洪天生前的座驾。丰田车虽然经过了美容,但仍然可以看到被炸时的变形痕迹。村民说,刘洪天车的后备箱往往会放着整箱芙蓉王烟,到矿区时会一条条给矿山管事的工头。 小时候穷得连裤子都穿不上的刘洪天是家里老大,为人灵巧,做事颇为胆大,12年前突然暴富。正当他财运亨通的时候,他的婚姻却发生突变,前妻执意离他而去,1年后,前妻自杀身亡。从那时起,刘洪天的性情发生了变化,除了用心经营自己的矿产,与人交往大为减少。 如果说,刘洪天的死给了刘伟打击,那么,更加严重的打击还在后面。 刘洪天经营的乌山北岭煤矿突然归滨海梅岭煤焦有限公司所有。乌山北岭煤矿位于距柚木市大约200公里处的一个山谷中,1988年该矿刚建设之时,仅是年产不足3万吨的小煤矿,当时注册为峡谷庄的村办集体煤矿。12年前发生爆炸事故后,刘洪天出面摆平赔偿,经得峡谷庄村民的同意和墉湖镇政府的调解,这个矿变为刘洪天的私营矿。 之后不到1个月,源源不断的煤从矿中挖出,为刘洪天带来滚滚而来的财富。2年后,刘洪天将其建设成为年产90万吨的现代化煤矿,漂亮的办公楼矗立在矿区,他自己也在山顶修建了一栋别致的别墅。 这天,一个神秘的人打来电话警告刘伟说,当年爆炸一案是他父亲一手策划的,如果他仍一意孤行的话,会有人把他父亲的事情供出来,使他父亲的残存财产全部丢失,他的前途也会保不住,还要面临对死难者的重新赔偿,对方要他好自为之。 刘伟彻底被击垮了。他想起严晓春和父亲吵架后,父亲对严晓春的态度来了个180度的转变。难道是因为严晓春觉察到了父亲过去的所作所为?可他怎么会相信父亲是这样的一个人呢? 连续的疲劳和困顿,加上父亲的死、人生上的失意,使他病倒了。他患了重感冒,四肢无力,发着高烧,没有任何人来看他、关心他。父亲的亲朋好友一夜之间消失,他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没有丝毫去医院的想法,静静地承受着疾病的折磨。 门被悄悄地打开,一张熟悉的脸孔望向他。这张脸曾令刘伟心血沸腾,但现在他却望都不敢望一眼。他把头扭到一边,眼泪止不住刷刷地流了出来。 “刘伟,你生病了?”严晓春跨进门来,一只柔软温暖的手放在他的额头上,“你发高烧了。” 说着,严晓春从卫生间里找到一条洗脸毛巾,从水龙头中盛了一盆冷水,将毛巾放入水中吸满水分之后,略略拧干,搁置在刘伟的额头上。 “你……走吧。”刘伟吃力地从床上爬起身,“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刘伟,你发烧很厉害,必须去医院。” “不,我不想去。” “为什么?” “看到别人向我投来同情可怜的目光,我感到浑身不自在。只要我一走出去,大家就会知道我是刘洪天的儿子。我不知为什么世上会有那么多人恨他。现在,他死了,很多人在背后笑着说,恶有恶报。我……” “你遭受到的痛苦有我大吗?”严晓春说道,“仅仅这样,就把你击倒了?你当初的男子汉气概到哪去了?你父亲发生的事与你无关,不管他过去做过什么,现在得到什么下场。一个人的命运有时与人生的选择有关,你过去从来没为有这样的父亲感到骄傲,现在你也没必要为他感到羞耻。你是你,你应该走好你的人生,做一个真正有益于社会的青年。” “谢谢。”刘伟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我以为你也不理我了。你的到来,让我感受到温暖。是的,我有许多事可以做,不能让灰暗的天空永远挡住自己的双眼。” “是的,你应该振作起来,不能轻易让挫折击倒你。”严晓春说道。 “我爸爸的财产被别人夺走了。” “你不要垂头丧气,也许你父亲的钱本来就来得不正当,这样对于你来说并非不是好事,而且你从来没有想过要依靠这笔财富不是吗?你不是说,要靠自己的努力赚钱吗?这样的生活才更有意义,有刺激、有动力。” “我虽然无意要继承我爸爸的财产,可爸爸名下的财产就这样不明不白转移到别人的名下,我心有不甘。” “既然这样,你为何不起诉呢?” “不,我打算放弃了,正如你说的那样,我不想得到不经努力就获得的财产。” 刘伟心里想,等你们把12年前的爆炸案查清之后,我再做决定不迟。如果我爸爸的确是谋害你爸爸的凶手,我只能选择放弃起诉,因为这除了帮着宣传自己是一个杀人凶手的儿子之外,没有任何好处。到那时,他不但会失去所有一切,和严晓春之间的爱情也会消失。在他心中,严晓春比一切重要,他的生命中不能没有严晓春。 “你认为你爸爸是自杀还是被别人谋害的呢?” 刘伟没有说话,而是拿了一份报纸递给严晓春,报纸第一版赫然列着一个大标题:富豪被炸之谜。 报纸报道内容如下: 我是一个三轮车司机。去年12月11日还是12日我记不清了,我在丰都宾馆门口拉了一个客人。客人当时身穿黑色风衣,内穿一套黑蓝色西装,浅色衬衣,系领带,好像背了一个包。他上车后坐在我的后面。他自称是乌山煤业有限企业集团的董事长,有着近10亿资产,在柚木市以及墉湖镇各有一套别墅。他说他在感情上得不到真爱,在他身边的女人都是为了他的钱。由于工作的原因他住在宾馆或酒店,感到很孤独,没有意思。为了排解心中的寂寞,他经常选择坐人力三轮车,而放弃坐丰田日本车。 这位名叫徐凡的三轮车司机运载的客人就是刘洪天。徐凡于2002年4月21日接受《老百姓》杂志记者许雅玲的采访,详细述说了那次偶遇。因为在这次谈话之前的一天,警方已找到刘洪天的尸体,由于刘洪天的地位特殊,所以这位三轮车司机对这件过了4个月的事记忆犹新。 刘洪天与三轮车司机当时谈到了自杀的方式,“跳楼、跳河、上吊”,司机说“都不好”。“你不相信我,过几天你会在报纸上看到。”刘洪天当时对司机说。 去年12月20日晚,三轮车司机打开报纸,看到刘洪天的别墅已于几天前发生爆炸的消息。但是,那时警方没有找到尸体,无法断定刘洪天是否活着。直到时间过去4个多月,这件事情终于有眉目,刘洪天的确在那次爆炸中死去。 根据爆炸前的迹象,有专家分析,刘洪天的死完全不是一次意外。因为感情上的原因,也可能有其他更重要的潜在因素,导致刘洪天产生终结自己生命的念头,只是在选择什么样的方式上一直在犹豫。 看到这里,严晓春的视线移开报纸,投向刘伟。刘伟低垂着头,两眼无神。 “难道说,你爸爸真的有意要自杀?”严晓春不太相信这个三轮车司机的话,“他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在严晓春心里,如果他真的策划了12年前的爆炸案,经历那么多年没有受到良心的折磨,何至于在4个月前突然想到要自杀呢?难道真的因为感情上的原因或者想向死去的人谢罪?这似乎都不可能。 刘伟紧接着说道:“在去年的生日宴会上,我爸爸表现出少见的精神恍惚:发呆、注意力不集中,对别人的祝贺、敬酒视而不见。他的朋友看似很多,但真正能交心的很少,而对朋友,他又不愿意诉说自己的痛苦。” “他不是很爱你吗?” “我很少和他在一起。我平常只顾忙自己的工作,他也很忙。我们两人彼此像两条忙碌着的平行线,从来没有交点。他经常到外面找女人,我瞧不起他,也更加让我不想与他接近。他喝酒抽烟,拼命花钱,也要我拼命花钱。你知道,我对他的钱从来没有兴趣。在我读大学期间,除了必需的开支之外,其余的我不会多要一分。” 刘洪天长年的酒店生涯,让他的私生活受到众人的非议。儿子刘伟时有耳闻,也曾打电话委婉劝说刘洪天,然而这一切丝毫不起作用。父子之间的亲情因此越来越淡。 刘伟接着放了一段许雅玲和他父亲谈话的采访录音。这是许雅玲翻录一盒后送给他的。 录音内容如下: “你爱你的儿子吗?” “是的。” “那么,他批评你的生活方式不健康,你为什么不接受他的意见呢?” “我们毕竟不是一代人,有些话不太好说。”刘洪天回答道,“我的工作及生活有时需要与漂亮的年轻女人周旋。” “为什么?” “这个可以不说吗?” “有难以说出口的理由?” “简单来说,在经营社会关系时,漂亮的年轻女人往往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这么说来,你与漂亮的年轻女人交往是出于工作上的需要?” “这是我工作中的主要内容。” “嗯。”许雅玲停顿了一下,“自从你妻子离开人世之后,你完全可以重新找一个配偶。请问,你为什么不尝试找一个呢?” “找一个女人很容易,找一个贴心知己很难。我已决定,今生不再结婚。” “在你的人生当中,你感到最大的缺憾是什么?” “一个人,尤其上了岁数的人,最怕孤独。人不怕没钱、没车、没房子,就怕孤独。孤独就恐惧,就空虚。我习惯长年住酒店,没有家的概念,晚上经常拉一些朋友陪我出去,吃饭、喝茶、聊一聊。我知道他们都是冲着我的钱来的,我需要解除寂寞,朋友需要混吃混喝,彼此交换需要,没有心的交流。我每天就这样行尸走肉般地生活。12年前,我渴望金钱,渴望钱来改变我的生活、改变我的地位。那时,我是多么渴望钱,没有人能体会到我那时的心情。现在,我每天躺在席梦思上睡觉,专门有人帮我管理、打点一切,我只用陪着一些人喝酒、玩乐,送礼、送钱给一些人。钱对于我来说,像自家的自来水,只要我高兴,扭开水龙头,钱就会哗哗地流进我的口袋。现在,同样没有人能理解我的心情,钱虽然能买来大量物质,却买不到真正的爱情和友情。” 第十五章 迷雾重重 黑白骷髅头骨案有了进展,证实死者为陈财旺,林栗根据头骨上的白色物质成分分析,断定陈财旺的头颅曾浸过含有锌和硫的水。但是,陈财旺是怎么死的呢? “请问,你的前妻是为了什么离开你的?” “在我挖中第一个富矿时离开的,她说,我的眼中只有钱。的确,她说得对,在那时,我眼中只有钱,我不仅仅想证明我刘洪天有能力赚钱,也想证明我刘洪天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一个人要出人头地,必须要有所牺牲。我没日没夜地在外奔波,忽略了妻子的感受,赚了钱,说话声高了,到了外面有很多漂亮的女人诱惑着。我有时整日整夜地不回家。最后,我妻子离开了我,甚至一分钱没要我的。后来,她投河自杀了。但那时,我仍然没有意识到我犯下的错误。她在我家境贫穷的时候嫁给了我,没有一句怨言,甚至当我欠下巨额银行贷款后,她也没有责怪我半句,只是提醒我不要做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凭自己的本分赚小钱过日子,同样可以过得幸福快乐。可惜,我当时没有听进她半句话。” “有传言,朱樱梅在临死前仅和你见过两次面,你就赠送了她一条铂金项链,使得外界对你们之间的关系猜疑不断。” “对不起,我不想对此事说什么。” “你一生当中最后悔的是什么?” “嗯……”刘洪天说道,“也许我死后你会知道。” “现在不能说吗?” “不,不能说。” (停顿。) 刘洪天继续说道:“其实我不爱当官,当官受拘束。为了公司的正常运转,我活得很累,经常没日没夜地应付各种交际。而且,做生意用人难,现在人的思想意识不好,不管老板死活,不能有难同当。同样,在背后打主意的人也多。我本想拿钱投资其他行业,可惜很多项目我不敢投,怕是陷阱,因为曾有煤老板被别人将投资的钱骗得精光。我只读过小学,平时不愿意接受新生事物,拿着钱只会混着日子过。看着儿子考上北京大学,别人会认为我很风光,其实我儿子因为他母亲的缘故,一直记恨着我,我和他的亲情甚至不如那些酒肉朋友。” 接着是刘洪天抽泣的声音,看来他说话时动了真情,流了眼泪。 最后是许雅玲的声音:“从刘洪天生前这几天的心情来看,的确有自杀的倾向。但根据警方的推测,现场的迹象表明了有他杀的可能性。所以事情真相究竟如何,我们将期待有关法医人员和公安人员为我们解开这方面的疑问。” 刘伟将采访录音带关上后,说道,“从对话中可以得知,我爸爸的确产生悲观厌世的心态,自杀可能是他选择的结果。” “你知道朱樱梅的亲生母亲是谁吗?” “不知道,这不是我要关心的问题。”刘伟说道。 “为什么?” “他与很多漂亮的年轻女人有来往,关于这点,我实在不想谈论,请你理解我的心情。” “朱樱梅是朝阳庄守林员朱语科的养女,她为什么要见你父亲,你父亲为什么要送她一条铂金项链,从表面上看,你父亲是出于父女之情这么做的,但是,事情也许不是这么简单呢。” “难道还会有别的原因吗?” “你知道吗,朱樱梅在临死前除了见你父亲之外,还和我弟弟通过一次电话,而且,2年前,沈梅姐姐正是接到朱樱梅的一个电话,才决定去墉湖镇调查12年前的爆炸案的。” 刘伟心里打了一个冷战,“这么说来,这些人,包括我父亲,很可能都与五命坑的爆炸案有关?” 严晓春点了点头,“从前面的情况分析,我弟弟、沈梅姐姐,还有朱樱梅很可能都知道12年前爆炸案的内情,因此都没有逃过祸害,所以,你父亲怎么可能是自杀呢?” 刘伟低下头,感到这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非常突然。 “我理解你的心情,我希望你能振作起来。”严晓春说道,“你是不是曾暗示,要林栗不要继续调查12年前的爆炸案?” “我认为既然我父亲选择终结了他的生命,那么,调查12年前的爆炸案显得意义不大。” “我不这样认为,恰恰查清楚了意义才重大。”严晓春说道,“我问你,上次去墉湖镇,是不是你爸爸派人去跟踪林栗,想阻止林栗调查此案?” “我不知道。”刘伟说道,“你为什么要这么想呢?” “我怀疑事情就是这样。” “为什么?” “如果你父亲真是爆炸案的主谋,你想想看,重新调查12年前的爆炸案对你父亲意味着什么。我推测,你父亲要是自杀的话,真正的原因恐怕是他手上欠了5条人命,只怕事情败露后,他的钱再多也没有用。很可能是因为他阻止林栗失败后,最后选择自杀了事。”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如果你父亲真是自杀,只有这么认为,才符合常理。” “万一爆炸的事件与我父亲有关,你会愿意嫁给我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对不起,我们只能做朋友。”严晓春很冷静地回答道,“毕竟关系到8条人命。虽然我心里很愿意和你一起生活,可是我九泉之下的弟弟和父母会怎么看待我呢?还有,峡谷庄的父老乡亲又会怎么看待我呢?你说,我们的结合会幸福吗?” “我们可以远远离开这个地方。” “那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做法,我可不想这样。” 刘伟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刘伟,请你理解我的心情。” “我不相信我父亲会杀害那么多人。” “为什么?” “虽然我父亲嗜钱如命,但是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刘伟痛苦地说道,“我认为一定有人想嫁祸我父亲。” “如果是这样,就更要查清楚。” “可是,没有公安人员的帮助,就你们这几个人,恐怕力量太微小,难以查清楚。” “不管前面有多大困难,我们不会半途而废。”严晓春说道,“尽管你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但查清这件事是对死者的一个交代。” 听到这话,刘伟的目光暗淡下来,严晓春的身影在他面前变得模糊。他很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一则父亲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如果真有那么回事的话);二则他不希望严晓春离开他,他害怕失去她。 由于刘洪天的爆炸案警方获得的线索少,林栗感到前所未有的困难。爆炸地点不在闹区,而是在山上的别墅,并且发生在半夜,现场基本被炸得取不了证据,至于爆炸前到过现场的,已经证实只有三人,刘伟、许雅玲,还有严晓春,这三人不管是谁似乎都不可能被列为犯罪嫌疑人。 据矿区负责管理刘洪天别墅的伍婶说,在刘洪天到达别墅前两天,她收到邮局寄来的大型包裹,体积足足有冰箱那么大。她曾用电话咨询刘洪天,问包裹里装的是什么东西,要怎么处理。刘洪天表示,没有人说要寄他什么东西,如果要寄的话,会寄到城里的住所,不会寄到别墅来。由于没有得到刘洪天要如何处理的明确指示,伍婶没有拆开包裹。包裹在后来的勘察中被找到,但包裹里面到底有什么已无法证实。至于包裹上的发货地址,伍婶说她记不清了,她当时收后放在杂物间。包裹是爆炸案中最大的疑点。公安人员推测包裹里面很可能含有定时起爆器和足量的不明爆炸物,然而包裹内壁的残留痕量物却未能检出有相关成分存在。 由于刘洪天一案没有取得很大进展,林栗决定先放一放。 从死亡洞内搜集到的标本进行全面的化验后有了结果,山洞内的土壤里果然含有较高量的锌。洞内收集到的水样也表明含有较高浓度的硫。林栗推测,白色的骷髅头骨很可能来自死亡洞。形成白色的过程大致如下,地面极为潮湿,头骨放在低洼处的积水中,时间一久,头骨上浸满了含锌的溶液,加上洞内的二氧化硫气体,以及还原性可燃气体的共同作用,渐渐地在头骨表面形成了一层硫化锌的白色物质。这就是骷髅头上白色物质的来源。 那么,死亡洞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林栗苦想了一段时间后,再次来到五命坑,仔细察看周围前后的地理环境,证实五命坑下方的矿井与幽灵沟中的死亡洞相隔不远。两者之间存在一个秘密的直井通道,直井上方为死亡洞,洞口用长石盖住,直井底部与巷道相连。 那些从洞中捡到的小石头样东西被证实为人体内的胆结石,说明洞中原来存在过尸体。那么,尸体到哪儿去了呢?这个地方曾经发生了什么事,使得尸体消失但胆结石却保留了下来呢? 易长结石的人通常要么是有着较多脂肪的胖女人,要么是爱吃油腻或油(动物油)炸食品的人。如果死者是第一种人,这个范围内很容易查找,如果属于第二种人,情况会变得复杂,因为这样的人群范围太广,并且发生的事情距今相隔了那么多年。 有些事必须要古树青帮忙。 在柚木市的街头上,许雅玲的红色小车意外地又出现在林栗的面前。 许雅玲停了车,和林栗两人在街上并排着行走。 “林法医,沈梅的案子有什么进展吗?”许雅玲问道。 “没有。”林栗皱了皱眉头,“没有公安的帮助,很多方面的行动受到制约。看来沈梅的死因还真的很复杂。” “需要我帮你吗?” “你帮不了我。” “那么谁帮得了你?” “古树青。可惜的是,他不在柚木市公安局了。” “古树青怎么啦?” “被调到柚木市下面的乡派出所去了。” “你想怎么样?” “让古树青回到柚木市公安局,我们可以联手破案。” “这件事我可以帮你。”许雅玲说道。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口头道谢没有诚意。” “难不成要我再次送你玫瑰花吗?” “如果仅仅出于答谢就免了吧。” “嗯,我可以请你吃顿饭。” “这个主意不错。”许雅玲说道,“我正好肚子很饿了。” 林栗将许雅玲带到柚木三春饭店。 “这儿的菜不错,很有川菜的特色。”林栗说道。 两人点好菜,开始喝饮料吃饭。 “我戒烟了。”许雅玲说道。 “嗯,我可从来没说女人不能吸烟。” “因为我觉得不再寂寞孤独,内心很充实。” “是吗?”林栗不经意地回了一句。 “我对你调查的案子相当好奇,你的进展如何?”许雅玲再次提起刚才的话题。 “你是寻找创作的素材,还是想挖掘一些对新闻有价值的东西?”林栗以问代答。 “两者都有吧。”许雅玲歪着头看了林栗一会儿,说道,“更重要的是,我结识了你,也许出于对你的关心吧。来,为我们认识一周年干杯!” 说罢,许雅玲举起酒杯。 “干杯!”林栗举起杯子,喝了一口饮料,“林栗是一个极为普通的人,是一个走在大街上,女人也不会回头看一眼的男人。” “林法医,你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只盯着钱或帅气的外表吗?那是你心里的想法,其实也有不少女人并不像你说的那样。试问,你整天关在实验室,从来不主动和一个女人交往,她会了解你吗?”许雅玲说道,“你对法医化学很熟悉,那是因为在这方面你倾注了你所有的精力和心血。其实,经营自己的爱情也像经营你的事业一样要付出精力和心血,你不要幻想着天底下会掉下美好的爱情和幸福。” “你说的也许有道理,与其等着被别人发现不如主动让别人发现,可现在为了沈梅的案子,严晓春弟弟和父亲的案子,再加上刘伟父亲的案子,我忙到现在仍然没有清晰的头绪,哪还有心思去经营什么爱情?我至少得把这些事情弄得差不多才可以松一口气。” “这些案子到底有哪些问题?” “主要是每个案件的犯罪嫌疑人的范围难以锁定。严晓春弟弟被害一案,凶手是谁毫无头绪,公安刑警的侦查也收效甚微。严晓春父亲的爆炸一案,我怀疑到了刘洪天身上,没想到刘洪天突然死亡。现在头疼的是,刘洪天看起来并不像你的文章所写的那样,系自杀行为。” “根据刘洪天死前几天的采访结果,我分析他有自杀嫌疑。种种迹象表明,他的感情与金钱严重不成正比,他找了不少女人,可那些女人只要他的钱,他想用钱买一份真正的爱情,像他和他的前妻之间那样的爱情,可他的努力失败了。我认为他的确对生活感到悲观,自杀不过是他失望积累的结果。” “是吗?”林栗说道,“不过,根据我的推测,这很可能是一次有预谋的他杀。” “难道你从中又查出了一个化学定时自动点火装置?” “不,这次用的不是什么化学定时自动点火装置,因为,从正常的途径来看,凶手无法进入刘洪天的别墅。” “那么凶手是怎么犯案的呢?” “通过邮局。” “哈哈。你真会想象。” “不是想象。”林栗很认真地回答道。 “不妨说出你的理由来听听。” “凶手很狡猾,通过假装从邮局寄包的方式把自己放在一个包裹里寄到刘洪天的别墅,这样,凶手便轻而易举地潜入到刘洪天的别墅里了。在刘洪天睡觉时,凶手悄悄打开别墅里的煤气瓶还有汽油,再把别墅所有的门窗关好,然后放了一个可以遥控的定时点爆器。可能那天出了什么误差,刘洪天半夜醒来,打开后面院墙的铁门。也就是这时,别墅爆炸了。可能是被铁门挡住了,使得刘洪天没有被炸死。可能凶手还潜伏在一个安全的隐蔽处,这时突然跳出来,可以想象,刘洪天当时会是什么样子,如果他不逃掉的话,必然会被杀死,被凶手丢进火海里,一切会化为乌有。” “你能肯定吗?” “这是我的推测。”林栗说道,“我从爆炸后的废墟里捡到了包裹,里面除了捡到一根头发之外,别无他物。” “也许刘洪天早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了。” “你知道刘洪天到别墅之后,又到了什么地方吗?” “朝阳庄。” “你知道他去朝阳庄做什么吗?” “不知道。” “去找帮他管别墅的伍婶。可是,伍婶那天生病,去柚木市人民医院看病了。我推测刘洪天进别墅之后,一定看到那个包裹打开了,但是包裹里的东西却没有在他的别墅里找到。” “因此,他怀疑伍婶拿了包裹里的东西?” “有这种可能性。”林栗漫不经心地瞅了许雅玲一眼,换了话题问道,“嗯,你经常采访,一定对刘洪天有所了解吧?” “刘洪天离婚后,他拿着钱拼命找女人,找一个能像他前妻那样爱他的女人,可事与愿违,现实当中并没有那样的女人出现。可能是这方面受了打击,加上刘伟基本上不与他亲近,这让他很孤独。所以,他对投资失去兴趣,更准确地说是,他对进一步赚钱失去兴趣。” “可是,据我了解,他的公司却在不断开挖新矿,说明他对赚钱的热情并没有因他的个人原因而降低。”林栗对许雅玲的分析不以为然。 “其实,他并没有花太多的精力管理公司,开新矿是他手下的人搞的。他的公司只能越办越好,怎会让其倒闭呢?即使他想停手,别人也不会让他停手。”许雅玲说道。 林栗望了望许雅玲,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呢?” “没什么。我们到外边走走吧。”林栗站起身来说道。 许雅玲点了点头。 林栗走到柜台边付清账款。 喝了酒的许雅玲,看起来更加娇艳,林栗感觉到了来自许雅玲身上的一种魅力。 乌河岸边,5月的柔风轻浅如缕缕发丝,河边绚烂多姿的夏花正迎着微风飘舞,空气中蔓延的缕缕馨香沁人心脾。许雅玲一身休闲装的打扮,披肩的秀发迎风飘扬,她望着河心,眼神里发出明亮的光泽。 “我爱你。”许雅玲站在乌河桥边,轻轻地对着林栗说道。 “什么?”林栗一怔。 “我爱你。”许雅玲略略提高声调。 “你能再说一遍吗?” “我爱你。”许雅玲再次提高音量。 “谢谢。”林栗低声说道,同时脸庞红了起来。 许雅玲向着林栗走过去,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和你在一起,我觉得我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林栗惊讶得说不出话。她的学识、容貌、智慧,以及各个方面,他都无法与她相比。难道古树青说的是真的,许雅玲真的看上他了? 许雅玲抬起头,脸面仰向他,眼光含着迷离和热切的期待。 许雅玲温暖而湿润的嘴唇,柔软性感的身体,像一阵阵汹涌而来的潮水袭击着他大脑中的每一根神经,冲击着他固有的理性。 “不,不要这样。”林栗低声说着,脸红到了脖子根。说实在话,他对许雅玲并不了解,对许雅玲的情感也非常复杂。在他没有完全了解许雅玲之前,他情愿他的情感世界是空白的。 许雅玲将颤动着的嘴唇迅速移开,林栗看到她的脸上隐现出一种不安。 “你怎么啦?” “没什么。”许雅玲说着低下头,神情略含几分羞怯。 “你为什么要那样呢?” “也许……也许……”许雅玲不断眨着眼,却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也许什么?” “没什么。”许雅玲低下头,过了一会儿,缓缓抬起头,将话题转移,“这些案子,你有把握破吗?” “现实有许多东西单靠肉眼判断远远不够,比如魔术,当你看到那些眼花缭乱、又有些令你匪夷所思的表演时,恐怕你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你明明知道这是在进行魔术表演,是一种假象,可你却无法找到它的破绽。不过,如果你认真地看,仔细地看,反复地看,也许最终你会找到破绽。破案也是如此。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只要找到一处破绽,智商再高的凶手也难逃法网。我相信,这些真相一定会随着进一步的深入调查而渐渐浮出水面。因为我不是魔术表演的旁观者,而是魔术之谜的解答者。” “是吗?”许雅玲恢复了那种冷冷的语气,“你这么自信?” “时间会证明。”林栗微笑着说道。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做,可是没有时间。你能替我去做吗?”过了一会儿,林栗问道。 “什么事?” “沈乐琪老师资助的学生不是严晓春,而是另外一个大学生,我想找到她。”接着,林栗把严晓春没有接受沈老师资助的事告诉了许雅玲。 “有必要找到那个女学生吗?也许她有不能露面的苦衷呢。” “我想告诉那个女大学生,是谁资助她读完了中学,又读完了大学,至于她怎么看待沈老师,则由她个人决定。我并不是要她非感谢沈老师不可。” “捐钱给希望工程的人非得要知道自己的钱给了谁吗?也许沈老师根本没这想法,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当初沈老师捐助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图报,她捐助的目的只是希望对方能读大学,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如果能得知对方确切的消息,我想沈老师的心多多少少会有些慰藉。” “嗯,也许你说得对。”许雅玲答应了,可语气显得很勉强。 接着,许雅玲说她身子有点不舒服,想回去休息。 古树青不久被调回柚木市公安局。古树青回来后,将林栗整理的可靠证据上报并提出重新侦查申请,12年前的爆炸案终于引起省公安厅的重视,并让古树青负责对此案的重新侦查工作。 林栗觉得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就是爆炸案中5个死者身份的核实。严泽实夫妇、伍雨娟的儿子——徐晓宝原来是被计算在内的,还有一个死者是谁呢?林栗和严晓春立刻起程到了朝阳庄。 “死者当中,有一个人不是峡谷庄的村民。”严开顺说道。 “是谁?”林栗觉得这个情况非常重要,“他在矿上下井吗?” “这个人不是矿上的下井工人,是刘洪天请来的临时工,专门负责放炮的,刘洪天说这个人很有经验。没想到,这个人后来也死在里面了。大家都叫他陈财旺。” “这个人是哪里的?” “他原来是住在墉湖镇纵树坡村的村民,刘洪天开纱窗店时,他在纱窗店打工,上门帮人安装纱窗。对了,这人好像是刘洪天一个远房亲戚。” 林栗和严晓春驾车来到纵树坡村,纵树坡村并不在纵树坡,而是位于离墉湖镇1公里路远的一个村庄,离纵树坡有10多里路远。村子很大,住着百来户人家,两人费了半个小时才找到陈财旺的家。陈财旺的母亲是位50多岁的妇女,当她听到来人打听陈财旺的情况时,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 “我的儿死得好惨呀,连尸体也没有找到。”陈财旺的母亲哭着说道,“大家都说是我家陈财旺不小心点着了炸药,可是他放炮5年没出过事,怎么到了那里没有3天就出事了呢?” “3天?” “是啊。” “你儿子是个很老实本分的人吗?” “是啊,只是他爱喝酒,你要知道,喝醉了就容易犯事。” “犯事?” “有一天晚上,他在墉湖镇喝醉了,调戏了一个过路的女人,让人家打了一记耳光不算,还要告他耍流氓。” “哦?” “要不是刘洪天帮着说情,他早被别人打得皮肉开花了。”陈财旺的母亲继续哭道,“也不知他造的什么孽,他以前很老实,不怎么和别人喝酒,可到了城里,结识了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就学坏了。我曾经一再吩咐刘洪天,要好好看着他,不要让他学坏。刘洪天把他弄到墉湖北岭的煤矿上班,我本以为他脱离那个环境,一切会好起来。没想到却出了事,真是天不长眼睛啊!” 严晓春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林栗说道:“你那个骷髅头复原画像似乎与大娘很相像呢。” 经严晓春这么一说,林栗也觉得有几分像。 “难道那具白骷髅头是陈财旺的吗?”严晓春问道。 林栗将其中骷髅头还原出来的头像递给陈财旺的母亲,“你认识他吗?” “他就是财旺呀。”陈财旺的母亲抹着眼泪说道,“你们怎么画出了他的像?难道你们有他的照片吗?” “我们在纵树坡一个山洞发现一个骷髅头,然后请专家根据骷髅头的特征画出来的。” “这怎么会呢?全部被炸得粉碎,在场的人挖掘时,几乎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 “那时的爆炸是怎么回事?” “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像3个人全都坐在炸药包上。加上炸塌的泥,煤和碎石混在一块,几乎分不出谁是谁。除了严泽实夫妻俩的尸体,我们三户人家就只能搜集一些碎骨碎肉,统统埋在一个坑内,然后打一块大石碑,上面刻着3个人的名字作为纪念。好在刘洪天有良心,答应开矿后给每家每户发笔钱,要大家也不要向严家闹事。镇政府的领导也出面,说给死者每家一定的赔款。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只好这样了。” “就是说,里面到底有没有三个人的尸骨,也分不清了?” “反正是那3个人在里面上班嘛,既然没有活着出来,当然死在里面了,这有什么疑问吗?” 对这个问题,林栗没有进一步作解释。他略略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们已提取了头骨的DNA标本,你能不能合作一下,让我们从你身上抽少许血液,我们做个比对,如果你的血液和头骨中的DNA数据吻合,那么骷髅头无疑就是你儿子的,如果不相符合,就可以排除不是你儿子。” “你们发现什么了吗?” “我们怀疑你儿子没有死在矿井里,而是死在野外,是被人杀害的。所以,我们想证实这件事。” “天哪,被人杀害的?” “我们目前只能推测,要证实这件事,得靠你配合我们的行动。” “好好,你们抽吧。”陈财旺的母亲立即将衣袖卷起。 林栗从背包内取出一次性的采血器具,很利索地抽了1毫升的血,然后封装在塑料管中。 “一有结果,我们会通知你。” DNA的比对结果,证实了林栗当初的推测,白色骷髅头提取的DNA与陈财旺母亲的相符,这意味着,陈财旺并没有被炸死在坑道内,而是死在外面。那么,陈财旺到底是怎么死的呢?难道是陈财旺制造了爆炸案,然后有人要杀他灭口吗? 一周后,林栗再次来到陈财旺家。 第十六章 红玫瑰绿玫瑰 经打听,陈财旺死前曾与一个中学老师胡博学的妻子绿玫瑰林晓虹有来往,并导致林晓虹与胡博学离婚。爆炸案发生后,胡博学辞职离开了学校。与此同时,严晓春因为偶然的一次小车祸事件,得知红玫瑰林晓婷12年前与刘洪天来往密切。 “陈财旺结婚了吗?” 陈财旺母亲摇了摇头。 “他生前有女朋友吗?” 听到这话,陈财旺母亲低下头,没有说话。 “你怎么啦?” “没什么。”陈财旺母亲回答道,“我儿子不争气,曾和一个有夫之妇来往。” “有夫之妇?” “其实也算不上。因为女方结婚之前,和我儿子两人互有好感。” 接着,林栗了解到全部事实。和陈财旺来往的有夫之妇是墉湖中学老师胡博学的妻子绿玫瑰。绿玫瑰名叫林晓虹,本是胡博学的妻子,可是不知怎么的,暗地里和陈财旺好了起来。发觉戴了绿帽子后的胡博学觉得在墉湖镇抬不起头,一气之下和绿玫瑰离了婚,辞职去了广东打工。12年前的爆炸案发生后,绿玫瑰搬到城里与一个做水果生意的商贩结了婚。 “绿玫瑰家有什么人?”林栗问道。 “有个妹妹,叫林晓婷。除此之外,父母在家务农。林晓婷和林晓虹一个喜欢穿红色衣服,一个喜欢穿绿色衣服,被大家称红玫瑰和绿玫瑰,两人是墉湖镇的两朵金花,人长得很漂亮。” “结婚后,绿玫瑰住在墉湖中学吗?” “是的,作为墉湖中学老师的家属,学校分配她在学校茶场工作。” “她目前住在哪儿?” “去年搬到城里住了。她们家很有钱,在城内又有房又有车,靠的就是家里生了红玫瑰这棵摇钱树。”陈财旺的母亲说着,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摇钱树?”林栗不解其意。 “就是啊,那个红玫瑰很会勾男人,当初好像有人帮她弄到城里的宾馆当服务员,从此才傍上了富贵,住洋楼,开进口车,穿金戴银。不过,哼!再光鲜也是一只高贵的鸡罢了。” “绿玫瑰是不是和她妹妹一样漂亮?” “那还用说,不过命就没有红玫瑰好了。” “为什么?” “当初就是七挑八挑地挑花了眼,才落到快30没结婚,最后勉强嫁给墉湖中学一位老师。” “可是,你儿子怎么和她好上的呢?” “我家儿子一没长相,二没金钱,三没地位和权力,谁知道她怎么看上我家陈财旺的呢。” “绿玫瑰有来过你家吗?” “没有,她母亲看到我的儿子眼睛瞪得比灯笼大,怎会让她的女儿进我家的门呢?”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之间有交情呢?” “是刘洪天告诉我的。” “刘洪天?” “对,我儿子也承认他们之间有这个关系。” 这件事真是越扯越复杂。林栗想道。他的思路不但没有清晰,反而陷入一种更乱的境地。林栗继续问了几句,几乎再也得不到有价值的线索。 周末回到宿舍,严晓春感到疲惫极了,便美美地睡了一觉。刘伟打来电话,说古树青找她。 严晓春到公安局见了古树青,才知道古树青为了调查刘洪天一案找她。 “你们怀疑是我炸死刘洪天的吗?”严晓春有些不满地质问道。 “在刘洪天别墅爆炸之前,墉湖镇有人看到你去过别墅附近。”古树青不动声色地说道。 “我的确到过那里,但我没有找刘洪天,也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别墅。我当时接到一个电话,说林栗在朝阳庄,遇到困难,需要我过去帮忙。” “林栗需要你帮忙?”古树青用一种怀疑的口气问道。 “我在纵树坡被人绑架,得知林栗和许雅玲两人可能有危险,想去找他们。” “有这回事?”古树青吃了一惊,“林栗有没有看清是什么人?” “当时天很黑,林栗怎么看得清呢?” “林栗得知有人跟踪他时,躲在朝阳庄打电话要我过去设法将他带离墉湖镇。我去朝阳庄要从别墅下边的路经过,听人说那是刘洪天的豪华别墅,一般人轻易不能进去,平时有专门的用人照看那栋房子。我经过那栋别墅时,出于好奇,在门口往院子内张望了几眼,根本没进去。而且我从墉湖镇去的时候,两手空空,我拿什么炸那栋别墅?” 古树青什么也没说,将她的话作了笔录后,叫她签了名,然后告诉她,她可以走了。 严晓春从公安局出来后,骑上电动车开始往回走,到了一个拐弯处,看见前面停了辆车,没打方向灯,想着应该是停在路边的吧,但她仍把速度慢了下来,可汽车突然一下子拐过来。严晓春一时避不开,擦过汽车后,头砰地一声撞在地上,接着整个人晕了过去。过了一会儿,严晓春醒了过来,听着四周乱哄哄的说话声,她想爬起来却力不从心。 “我已经很慢了,哪晓得她一下子撞过来,车根本没撞到人,是她自己摔的嘛。”小车驾驶室内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刺耳。严晓春缓缓地转过头,看到坐在驾驶室内那张漂亮的瓜子脸,她认出那正是红玫瑰林晓婷。 林晓婷坐在驾驶室一动未动,一脸昂然的样子。 严晓春很想起来为自己说一句话,却始终张不了口,眼泪一直往下掉,“忍住,忍住,一定要忍住”,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最后总算没哭出声来。接着,她轻轻地呻吟一下后,忍着崴脚的疼痛,撑着磨破皮的手要坐起来,可试坐了两次,却未能成功。 “莫扶她,莫扶她,万一骨折就糟了。”大家在周围指指点点,却没有人愿意扶她。严晓春深吸了几口气,擦干眼泪,再次试了一下,感到一阵疼痛,还是未能站起来。再坐了一会儿,严晓春终于站了起来。 交警来了,站在小车旁边彬彬有礼地询问林晓婷是怎么回事,林晓婷仍然辩解着她的车没有撞着人,是严晓春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你车灯都不打,谁知道你的车要拐弯?我的车速并不快。”严晓春指着林晓婷说道。 林晓婷望着她,突然不说话了。 “小姐,你想这事怎么处理?”交警走到严晓春面前彬彬有礼地问道。 “只要我的头没事,其他就算了。”严晓春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毕竟红玫瑰在她心目中的印象不是很坏。 “你的头没事吧?”交警问道。 “我得去医院检查。” “看在你没有无理取闹的分上,我送你上医院吧。”林晓婷开口了。 严晓春拒绝了,原因在于她说话的口气很没修养,红玫瑰在她心目中的美好形象在这一刻全都毁灭了。 严晓春坐三轮到了附近的第二医院。看病的人很多,排着长长的队。严晓春挂了号后,坐在候诊室冷静地想了一会儿,觉得伤势不算很严重,打算让医生简单处理就算了。3点半,终于轮到她了。她进外科室后,一个瘦瘦的医生坐在那儿,盯着她打量了好一会儿,那眼神根本不像医生看病人。 “你怎么啦?” “我被车撞了。” “撞了?”外科医生眼睛立刻睁得很大,“我看看。” 外科医生检查严晓春的手和脚后说道,“除了破了的伤口疼痛之外,你还觉得哪个地方不对吗?” “脑袋曾有那么一下子不清醒,不过现在好了,恢复意识了。” “嗯,还好,不严重,只是皮外伤而已。”外科医生检查了严晓春身体其他部位之后说道,“以后走路要小心,幸好没伤着什么重要的部位。” “我走路要小心?” “没错呀,不然你怎么会摔成这样子?” 听了这话,严晓春立即纠正道,“不是摔伤的,是人家的车子碰伤的。” “哦,我听到的消息可不是这样。” “什么?”严晓春惊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刚接到我夫人的电话,说有个女孩子头上受了伤,可能会来找我治伤。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那个年轻女子差点撞在她的车头上,幸好她及时刹了车。结果,那个女孩子自己被吓得倒在地上,头部受了点轻伤。你没事吧?” 原来这位医生是林晓婷的丈夫。听了他的话,严晓春简直气炸了肺。不过,转念一想,既然她不愿在此事上深究,就不必计较对方说些什么了,于是,她嘴里“嗯”了一声。 接着,外科医生略略检查了一番,确定严晓春只是头上肿了个包,没什么大碍。之后,医生为她身上的擦伤上好药,包扎好伤口。 出了医院,严晓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心里想道,自己没刹住车,也有责任,既然头没事,就这么算了吧。 然而,社会上议论她傻的言论铺天盖地袭来,说她胆子很小,怕事,自己吃了亏也不敢声张,甚至连公司经理也指责她给公司带来了不好的影响。 严晓春不想和经理辩论这件事的是非来证明自己什么,但心里却窝了一肚子火,红玫瑰到底是什么人物? “你撞到谁的车了?”公司里一个叫莹莹的女同事看着严晓春很不开心的样子,凑上前来谈话。 “不是我撞车,是车子撞我。”严晓春没好气地回答道。 “不好意思,大家都这么说。”莹莹又问道,“开车的司机是谁啊?” “一个30来岁的女人,开着一辆进口小车。” “是不是瓜子脸,个子高挑,很漂亮?” “咦?你认识?” “你居然连红玫瑰这样当红的女人也不知道?” “我一直在外面读书,到柚木工作才不久,真的对这些一无所知。” “这个女人很有本事。”莹莹诡秘地一笑,“我在柚木工作5年,对柚木有点名气的人物基本了如指掌。” “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没有人知道她的后台,不过她的后台很有钱。前段时间是一辆时尚靓车,才没多久又换辆新的。听说她以前和刘洪天关系极好,后来和一个更有钱的人物来往。” “这是人家的青春付出的代价嘛。”另一个叫苏小梅的女同事说道,“哼,以前也不过是星级宾馆的迎宾小姐罢了,只因有些姿色,不知被哪个有钱的煤佬看中,才让她从一只普通的‘鸡’变成了金凤凰。” “是吗?”严晓春不经意地说道。 “13年前,她在宾馆工作,就是因为认识刘洪天,才过上舒适奢华的好生活。哼!”莹莹气愤地说道。 “你怎么会突然对这种人有兴趣?是不是也想被包?”严晓春笑道。 “我才没那个兴趣呢。”莹莹反击道,“只有你会这样想吧。” “什么?你怎么扯到我头上了呢?” “不是吗?刘洪天不是很有钱吗?你找他的儿子做男朋友难道不也正是看中他家的钱吗?” 严晓春不想解释那么多,她和刘伟谈朋友根本不知道他家里很有钱,也根本不知道他父亲就是刘洪天。要知道他父亲是刘洪天,打死她也不会和刘伟交往。现在陷进感情的旋涡,已经让她很难拒绝刘伟。如果刘洪天真的是杀父仇人,她还真的难以面对这份情感。她有时会想,但愿刘洪天不是那种人,因为父亲的死弟弟的死真的让她无法释怀。 “可是我不明白,遇到红玫瑰,你居然选择忍气吞声。你怕她做什么!钱斗钱,就看谁钱多。难道刘家的钱斗不过她吗?” “我不想惹是生非。再说,我和刘伟之间的感情还没最终确定呢。”严晓春说道。其实,刘伟最近的情绪很坏,事业上的挫折,加上他父亲的财产突然转到别人名下。但她怎么好对同事说起这个呢? “也是,这样会弄得两败俱伤。”女同事莹莹说道,“你们的命怎么都这么好,我的命可就差了,找了一个教书的人,要钱没钱,要权没权。” 严晓春没有回话,她脑袋里仍然想着红玫瑰的事。明明是玫瑰女郎的不对,居然还当众振振有词说了她那么多不好听的话,要不是看在过去20块钱的分上,她真会撕破脸和红玫瑰大吵一架。父亲和弟弟惨死的原因至今不明已令她很烦,她快失去耐心了。 不过,经女同事这么一说,她倒是对红玫瑰的事产生了兴趣。刘洪天既然与她有过关系,那么她对刘洪天过去的所作有为一定知道点什么,如果借机会认识这个玫瑰女郎,说不定对林栗破案有帮助。 “你是不是以前认识她?”严晓春问莹莹道。 “谁认识她?”莹莹眼一瞪,打住话没说下去。 苏小梅见状,把严晓春拖到一边悄悄地说道:“莹莹以前也是在星级宾馆工作呢。她那种人故意把别人说得一无是处,可骨子很在意能和人家交往呢。告诉你,莹莹暗地里与红玫瑰有来往,她巴结红玫瑰还来不及呢。我最看不起这种人,表面上说得自己很高尚似的,背地里有这种机会却谁都不让。她以前可恨红玫瑰了,就因为红玫瑰长得比她漂亮,招男人喜欢,她心里酸得很呢。可现在,为了她老公调到一个好单位,她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去找红玫瑰套近乎。可是,人家对她不冷不热,不肯帮她忙,因为她背后说红玫瑰的坏话太多了。” 看来要想认识红玫瑰,得先从莹莹身上想办法。对了,抓住她贪慕虚荣的心理,应该很容易达到目的。打定主意之后,严晓春先请莹莹吃了一顿饭,然后在她生日那天送了一个名牌手提包给她。 “哇,你真有钱,出手真大方。” 其实,严晓春心疼死了呢,要不是想着她那个计划,她才不会这么做呢。就这样,莹莹很快把严晓春当做好朋友了。 可是,当她提出要莹莹介绍红玫瑰给她认识时,莹莹却断然拒绝了。 “这可不行呀,她不想认识任何人。你要知道,被包养的人,等于关在笼中的鸟,你以为想认识谁就认识谁啊?她们那种生活虽然极其奢侈,可也是见不得太阳光的。做二奶的通常过着偷偷摸摸的生活,万一和别人交往不小心,惹出对她男人不利的是非来,她岂不是完蛋了?这使不得使不得。” “你言重了吧,她分明有老公的。” “什么?”莹莹不太相信,“我怎么不知道?” “她老公是第二人民医院的那个什么外科室的医生,我的伤口就是她老公包扎的,他还在为他老婆叫屈呢,说我不小心差点让他老婆在公共场合下不了台。” “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种事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嗯,从来没听说她结婚了,很可能是偷偷摸摸找了一个。” “先不管这个了。”严晓春说道,“你只是打电话请她出来喝喝茶,聊聊天罢了,又不到她家去,也不过问她的私生活,你担心什么?” “万一你捅出什么娄子,我就惨了,我和她朋友也没得做了。你不一样,你找了个有钱的老公,我还指望她帮我家那口子的忙,想调一个好的学校呢。” “这么着吧,你说上次撞她小车的女孩子是你的同事,想跟她见面道个歉,就这么简单。” “如果她不同意呢?” “不同意不关你事了,你只是负责帮我捎个话。” 莹莹应允了。令严晓春想不到的是,林晓婷答应了与她见面。 见面的地址选在一家比较高档的早点餐店。这家餐店从早上到中午生意很好,常常顾客爆满,但到了下午4点以后基本上就没有什么顾客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答应与你见面吗?”林晓婷开门见山地说道。 “好奇被撞的人如何道歉吗?” “你不是想趁机敲诈我,要一笔医疗费吗?” “你想错了。我承认我是以道歉为借口要和你见面,但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当初你在公众面前一口咬定是我撞了你的车,我也反驳你了,这事情算是扯平了。所以,我不知道为何你心里会产生这种想法。” “可恶!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吗?”林晓婷说着,将身上带来的一张报纸气愤地摔向严晓春的脸,“你自己看清楚,不但有人用手机把整个过程拍了下来,居然还发表到了报纸上,你吃了老虎胆了?” 严晓春一看,原来是许雅玲写的文章。上面附有手机拍摄的撞车过程的视频截图。 “我认识作者,可是她什么时候写的文章,我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她是肖市长的人。”莹莹抢着回答道。 “什么?”林晓婷脸上的怒气立刻消失了,“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件事我怎么敢骗你呢?” “可是,我怎么没听说呢?” “肖市长新认识的女人。”莹莹低声说道,“怎么会随便让你知道呢?” “什么?肖市长他……” “你也知道,肖市长是个很风流的人,身边有年轻漂亮的女人一般不会放过。” “如果我发现你在说谎,我不会对你客气的。”林晓婷对着莹莹说道。 “那么……”严晓春接着说道。 “对不起,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说罢,林晓婷起身走了。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莹莹向着林晓婷离去的背影说,“年轻时要不是傍上刘洪天,你会有今天的威风吗?” “林晓婷以前真的和刘洪天有过亲密的关系吗?”严晓春半信半疑地问道。 “是的,那时刘洪天经常找她呢。不就是因为长了一副好身材和一张漂亮的脸蛋吗?” “你刚才说什么肖市长与许雅玲有关系,是真的吗?”严晓春问莹莹道。 “我瞎编的呢。”莹莹挤眉弄眼地说道,“要不然,这种人不好打发呢。” “你也真是,这种事也能乱说。要让许雅玲听到了,说不定你会惹上麻烦呢。” “不过,我倒是听到有消息说,刘洪天与朝阳庄一个守林员的老婆有关系呢。” “是不是那个叫伍雨娟的女人?”在12年前爆炸案发生时死了儿子之后,伍雨娟和老公上山做了守林员,此后就一直住在山上了。不过,就伍雨娟的年龄倒退12年来说,她也绝不会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 “是啊。” “这不可能吧?”严晓春吃了一惊。 “我听别人说,他有悄悄上山找过伍雨娟呢。” “这样啊。”严晓春心里明白了,刘洪天上山,可能是为了确认朱樱梅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而与男女之间的风流韵事扯不上半点关系。 严晓春回到宿舍后,打电话叫来了林栗,将林晓婷和刘洪天过去非同寻常的关系一一告诉了他。 “你想从她口中探听到刘洪天与12年前爆炸事件有关系的信息吗?” “是的,除了这个,好像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看你查案子查得那么辛苦,但到底谁是凶手到现在仍然没有多少眉目。” “即使她真的愿意和你攀谈,估计她也会对刘洪天的事讳莫如深,因为这背后涉及的不是一般的人物,林晓婷绝不敢轻易吐露出来。” “那怎么办呢?” “可以想办法让她说出来。” 严晓春又把听到的有关刘洪天以前上山找过伍雨娟的事告诉了林栗。要在平时,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林栗一定会嗤之以鼻,但现在他却觉得或许这里面有着另外一个重大的隐情。因为,为了确认朱樱梅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有很多办法,根本无须刘洪天出面,何况是要专程上山找伍雨娟?于是,他把此事告诉了古树青。 3天后,林栗来到幸福小区1栋703号房,林晓婷已经搬回来住了,整个房间再次装修了一遍,甚至墙壁颜色也改成了淡淡的黄色。当林栗见到林晓婷时,林晓婷似乎已从那次风波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脸色不再是那么忧郁,气色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本来就娇美的脸更显妩媚,双眼发出夺目的光彩。 “看来,你完全摆脱朱樱梅案子的影响了?” “还不知道呢。不过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朱家没人来找我的麻烦了,我想大概她父母也意识到这件事与我没有什么关系,闹下去毫无意义了吧。” “你认为这件事真的与你没有关系吗?” 古树青从室外进来说道。 “你?”林晓婷一见是古树青,眉头微微皱了皱,“警察先生,我没有叫你来吧?” “不好意思,没有事先通知你就过来了,但是有件事我们必须要向你核实。” “什么事?” “去年11月20日那天,你去过哪些地方?” “你说什么?那么久的事情谁还记得?” “朱樱梅死后的第三天。” 林晓婷的脸色立即变了,不过她很快恢复了镇静,“不好意思,我实在记不起来了。” “我不妨提醒你一下,那天你去福佑珠宝店买了一条银项链,而且特意要求店员给你挑选一条带有X形吊坠的银项链,当时店内没有现货,还是从其他店调过来的。不知店员说的是不是真的?” “是的。”林晓婷脸色一红,沮丧地垂下头。 “能拿出来给我看看吗?” 林晓婷转身从抽屉里拿出来递给了古树青,古树青又将它递给了林栗。 “这是不是你以前给我看过的那条项链?”林栗问道。 “是的。” “那么,徐晓宝送给你的那条项链到哪儿去了呢?” “我丢了。开车到郊区丢到水沟里去了。” “是你谋杀了朱樱梅吗?” “啊?不!不是我!”林晓婷用惊恐的眼神望着古树青,她浑身颤抖,一边哭着,一边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银项链到朱樱梅身上去了。” “是吗?” 林晓婷继续哭着说道:“我害怕朱樱梅的死会牵扯到我身上,其实朱樱梅的死真的与我无关,我也根本没料到她会死在我家里,而且还戴着我的银项链,这事我不知道怎么向警方解释清楚。” “那么朱樱梅身上的银项链到底去哪儿了?” “被我丢了。” “丢在哪里?” “郊区的一条臭水沟里。” 古树青和林栗对视了一眼,会心地笑了。 “你没有如实告诉我们实情,而是买一条银项链作假,你不认为这是在妨碍我们查清案件真相吗?” “是的,你们想怎么样处置,都由你们警方了。但是,不管如何,朱樱梅的死与我没有一点关系。” “嗯,没有确切的证据,我们也不会随意把你和朱樱梅的死联系起来。”古树青说道,“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朱樱梅的死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谋害的。” “啊?”林晓婷大叫一声,脸上极度震惊的样子,那表情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当然,我们还会继续调查,我们希望你认真配合我们的调查。” “一定一定,我再也不会说谎了。” 在林晓婷的带领下,警方终于找到了那条银项链,项链表面浮着一层松散的黑色物质。 “你的银项链为什么会到朱樱梅身上去?”古树青问道。 “我不知道。”林晓婷一脸茫然。 “真的不知道吗?” “朱樱梅的死真的与我无关呀。你们调查过,事发时间我不在家,事后,我担心有人会追问我的银项链到哪里去了,于是才重新买了一条新的。” “你确定你的项链没给过其他人吗?” “没有。” “你平时把它放在哪里?” “就放在我睡觉的房间,梳妆台上,当想念徐晓宝时就打开看看。” “你在撒谎。”林栗冷冷地说了一句。 “不,我没有撒谎。” “据我所知,徐晓宝从外面回来后就一直处于被人盯视之中,因为他涉嫌制造了12年前的爆炸案,他根本就不敢见你,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送银项链给你呢。”林栗说道。 林晓婷低下头没有说话。 “据我们警方的了解,徐晓宝真正喜欢的人其实是朱樱梅,而不是你,如果要送银项链的话,要送的必定是朱樱梅,怎么会是你呢?”古树青说道。 “我……”林晓婷显得语无伦次,“我说的是真的,我喜欢徐晓宝。他是我们墉湖镇最有才气的男人,要不是他家不走运,我真的会向他表明我的心迹。是的,你们说的都对,徐晓宝托黄丽倩把银项链送给朱樱梅,却落到了我的手里。因为他是我心中一直爱慕的对象,因此我有了一个想法,把徐晓宝送的礼物留下来,然后再买一条银项链给朱樱梅,可没想到的是,我还没买银项链给朱樱梅,她就出事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银项链不见了?”古树青问道。 “我看到朱樱梅倒在浴缸边沿,身上放着一条银项链,很像徐晓宝的那条,于是我便跑回卧房打开首饰盒看,才知道它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朱樱梅身上。我当时慌了神,朱樱梅死在我的住房里,加上那条银项链又戴在她身上,警察来了我怕解释不清,于是,我才决定把银项链拿走。”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当时这么想,朱樱梅的死应当与银项链无关吧,只要确定了朱樱梅的死与银项链无关,想必警方也不会在意银项链的去向。” 从幸福小区出来后,林栗对古树青说道:“看来,林晓婷真的不知道朱樱梅是被人谋害的。” “事情不是这么简单。据我们警方了解,朱樱梅身上的确有条带X形吊坠的银项链,这条项链是她母亲在她来城里找工作之前送给她的。” “也就是说,朱樱梅身上的银项链消失不见了。” “是的。” “有人拿走了吗?” “我想是的,这条银项链才重要。” “这件事发生在林晓婷的住所内实在是蹊跷,而这个人的真正目的是把徐晓宝的银项链拿走。看来,这是事先精心设计的事件。” “是的。” “不管怎么说,通过林晓婷可能会知道有关12年前爆炸案的一些内情。”古树青说道。 “直接询问,肯定问不出答案的,我们得想个办法。”林栗朝古树青望了一眼。 古树青知道,林栗是想要他以一种非正式的手段把此事查清楚。 通过公安系统的内部关系,古树青很快查清林晓婷的个人情况。林晓婷有两套房产,一套在幸福小区,是130平方米的豪宅,每平方米5000元的价格;一套在城南火车站旁的春意苑小区,83平方米。林晓婷经常开着车在这两套房之间来往。春意苑小区的房子用来秘密会见一个重要的客人,幸福小区的房子,现在改成了和外科医生一起生活的住房。虽然两人结了婚,可外科医生对林晓婷的私生活丝毫不知情,而且古树青还查到,两人经常吵架,原因是两人同房时林晓婷一直采取避孕措施,为此林晓婷的丈夫很恼火。 接下来,他们分析了目前的情况,觉得完全可以从林晓婷身上找到突破口。 可是,林晓婷在春意苑住的房子是个单独的院子,院子大门外装着摄像头。只要外人一走近,就会立刻被发现。 站在很远的地方,用望远镜是无法观察到房子里面的情况的,也会被四周高高的围墙挡住视线。那个神秘的人通常会选择晚上天黑时分来到位于春意苑的林晓婷的处所,第二天天刚亮便开车离开。两人不会到阳台上露面,而且两人相见的机会不是很频繁,常常一个月一次,甚至两三个月一次,根本无法算准他们约会的时间。 在苦苦跟踪了一个月后,古树青终于看到那个神秘人物开着银灰色小车进入春意苑了。古树青和严晓春悄悄地潜伏在屋角的一个暗处——摄像头的死角处,等对方双双进入房间后,古树青悄悄爬上围墙,趴在墙头上,大气也不敢出地往里面张望,然而里面漆黑一团。 古树青正在疑惑时,屋子中突然有了亮光,他看到有一道楼梯通向楼上,林晓婷正在往楼上走。到了二楼,林晓婷慢慢地转过身,朝着二楼的客厅走去。此时,林晓婷整个身影纳入他的视线之内:一头淡金色的长发,卷曲松软地披散在她的肩上,林晓婷身上罩着一件透明的外衣,雪白美丽的胴体隐约可见,饱满结实的乳房在胸前将衣服高高地拱起,充满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诱惑…… 古树青简直看呆了,直到严晓春在下面摇了摇他的脚,他才如梦初醒。 严晓春摇了下他的脚,递给他一个小型录音机,古树青刚接过,屋内的灯光突然熄灭,屋内再度陷入黑暗。古树青悄悄地将录音机放到下面的墙脚处,这样,只要房间里有什么响动和说话声,都可以被录音机录下来。 一会儿后,古树青听到一个男人喘着粗气的声音,以及一种按捺不住欲望,从身体内部发出的梦呓般的呻吟。借着周围光线反射出来的微弱光线,古树青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后面一把抱住林晓婷,接着两人滚成一团。 “想死我了,宝贝。”男人喘着气说道。 “哼,谁信你?你身边美女如云,个个年轻。”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黑暗中的男人说道,“这么多年来,我虽然和不少女人风流快活过,但只有你一人对我的感情又专又诚,这让我很感动。” 男人止住喘气。 “你总是喜欢黑暗中做这事。”林晓婷娇嗔道。 “这样看不清对方的表情才最好,如果你和一个出于应付了事而不是发自内心的人做爱,你会觉得很不好受。” “所以,你宁愿让黑暗欺骗你的感受,也不愿面对真实?” “不是让黑暗欺骗,而是学会适应在一个黑暗的世界中生存。”男人说道,“你老公没有发现我们的关系吧?” “你放心好啦,他对我们之间的事一点儿也不知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小心为好。看来我以后得少来找你才行。” “不要,不要,不要嘛。如果你这样做,那我就去找你。” “千万别做这种傻事,这样你我都得完蛋。” “那你得帮我买一辆新车。” “好吧。宝贝,我们开始战斗吧,我忍不住了。” “等等,再过6天是我的生日,你可一定要来。” “嗯。” “我们什么地方见?” “你知道,我不能随便露脸的,这里很多人认识我。” “你找个借口,到这边出差。有你在身边,我的生日才会过得开心嘛。” “现在的情形不同以前,如果让你的老公知道……” “你怕他吗?” “不是,我不想节外生枝。要不这样,你生日那天是我们的最后一次会面,会面的地点定在你的小车里,我们以后再也不来往。我花在你身上的钱足够你一生享受。再说,你老公是个医生,你也算有了依靠。” “嗯……不行不行。” 古树青把这些话录下来,觉得差不多了,便轻轻地翻下墙。 严晓春将录音带拿回到房间,马不停蹄录了两盘备用带。第二天一大清早,等到外科医生上班后,严晓春和林栗向林晓婷打了一个电话,约她在一个茶楼包间见面,说有重要的事找她。 当林晓婷过来时,严晓春从包内拿出录音机放在桌上,把里面的内容放了一遍。林晓婷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你……你们很可恶。”林晓婷说话的语气带着无可奈何的咒骂,“你想做什么?” “和你做笔交易。”严晓春平静地回答道。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林晓婷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神情没有原来那么高傲和不屑一顾了。 “我们只是想知道12年前,刘洪天是不是和你有过亲密的来往?” “什么意思?我几时和刘洪天有过亲密的来往?” “你不告诉我也可以,但是这盒录音带会泄露你的秘密。” “你们要我怎么做?”听了对方的话,林晓婷说话的口气放松了许多,脸色没刚才那么难看了。 第十七章 引蛇出洞 林栗和古树青决定利用林晓婷的特殊身份,引诱出背后那个神秘的人物。然而,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林晓婷在热闹的市区被精心设计的炸弹装置炸死。 “那么,你一定知道刘洪天在那次爆炸案中所扮演的角色了?” “你说的是12年前的那件爆炸案子吧?” “是的。” “对不起,你这样的问题我无法回答,因为我对这个案子一点也不知情。” “有人说,那次爆炸案是刘洪天故意设计的。” “我只知道死了5个人,其他我什么也不知道。” “他和你交往时难道没有透露什么信息给你吗?” “没有。” “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吗?” “嗯,有一点我知道,他在墉湖建一栋别墅,实际上是他的忏悔堂。” “忏悔堂?” “每年大爆炸发生日那一天,他无论如何要上别墅忏悔。外面没有人知道这事,只有我才清楚。” “他为什么要忏悔呢?” “可能良心不安吧,在那儿花钱烧香赎罪。” “你怎么知道的?” “一次喝酒时,他喝醉了说出来的。” “你胡说,刘洪天根本不喝酒。” “以前他喝酒,可能意识到那次酒后失言,才戒了酒。” “12年前发生爆炸之前,你是不是和他有过密切来往?” 林晓婷默然。 “从那时起,你们就是情人关系了?” “不。”林晓婷抬起头,“那时我怎么可能和他是情人关系呢?他那时穷得很,大家都知道我只和有钱或有权的男人交往。” “为什么有人说你们关系不一般,经常看到你们在一起?” “因为他有求于我。” “他有求于你?求你什么?”在严晓春看来,林晓婷说的有道理,12年前刘洪天还没有暴富时,确实不可能和大美人林晓婷成为情人。但是,他既然接近林晓婷,一定有他的目的。这就是严晓春想了解的情况,林晓婷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林晓婷低下头仍然不想说话。 “看来你不想和我们合作了?” “对不起,我不能说,这与你了解的内容无关。” “我只想知道,12年前的大爆炸案是不是刘洪天策划的?” “公安局机关不是派人查了吗?是一次意外。” “可是,你要知道,爆炸之前,刘洪天和你的关系相当好,你一定帮助他策划了那次的爆炸案。” “我有这个必要吗?” “那他为什么要和你好而不和别的女子好?” “我说过,他有求于我。” “求你什么?” “因为我与某个头面人物的关系好,他处理煤矿上的事有求于这个人。” “你当时只不过是市政府招待所一个普通的服务员罢了,你说这个话骗得了谁?” “信不信由你。”林晓婷说道。 “我会找出证据来。” “那就等你找到证据再说吧。” 林晓婷说的会不会是真的呢?严晓春想了想,说道:“今天就暂时问到这里,哪一天你想起刘洪天的什么事来,就请及时告诉我们。” 站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林栗这时开口了:“你是否知道,死于一氧化碳中毒的死者朱樱梅是你表妹?” 林晓婷一愣,脸色阴沉道,“你说什么?” “我在问你问题,请你如实回答。” “这怎么可能呢?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她明明是伍雨娟的女儿。” “为了朱樱梅的事,我到过你家,见过你母亲。” “那又怎样?” “我们得到了你母亲的证实。” “什么?朱樱梅是我表妹?”林晓婷的脸色变得惨白,哭泣着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用不着演戏了。” “你……你……说什么?” “你姨妈有个女儿叫黄丽倩,你不会不知道你姨妈有一个叫朱樱梅的私生女吧?你姨妈把孩子抱给了别人抚养。朱樱梅的养父12年前因为爆炸事故,他唯一的儿子丧生了,家庭发生了变化。朱樱梅长大成人,吵着要见她的亲姨妈,也就是你的妈妈。在她的大吵大闹之下,养父养母最终让了步,可以说,你和她是表姐妹。她找到了你妈妈,顺而找到你姨妈,可是你姨妈不敢收留她。于是,你姨妈要她去柚木城找她的亲生父亲,在找到之前她投靠你这住一段时间。” “她后来找到她的亲生父亲了吗?” 林栗用一种咄咄逼人的目光盯视着林晓婷。 “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 “在她来到滨海市的第二个月,她就死于一氧化碳中毒,你说这是偶然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的死与我有什么关系吗?” “她是你姨妈介绍来找你的,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她是来找她亲生父亲的吗?” 林晓婷低下头。 “而且你一定知道她要找的人是谁,虽然你姨妈执意不肯把此事说出来,但我想朱樱梅一定会告诉你。” “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她那个银项链就是你姨妈当年从刘洪天手上收到的礼物。生下小孩后,她就把这个收藏下来了,后来把它当做朱樱梅寻父的证据。朱樱梅死后,银项链不见了,这难道是巧合吗?” “可是,很遗憾,我会让你失望,我对表妹的事真的不是很清楚。” “没关系,也许你一时想不起来。不过,如果你哪天记起什么重要的信息,就请及时告诉我或和我联络,好吗?” 林晓婷点了点头,接过林栗手中的名片。 两人继续聊了一会儿,林晓婷便走了,过了一会儿,严晓春也走了。 林栗坐在那里呆呆思考着这一切,他觉得这一切的一切应当快要结尾了,只不过不知道是以什么样的方式结尾罢了。 许雅玲来了,站在他的背后。 林栗没有回头,“沈老师资助的那个女大学生有消息了吗?” “我并没有见着她。”许雅玲说道。 “因为她大学毕后去了很远的地方吗?” “是的。” “去了哪里?” “去国外留学了。” “原来是这样啊。” “虽然沈老师没有见到这个女大学生,但沈老师可以感到欣慰了,因为那个女大学生没有辜负沈老师的一片心意,按时完成了学业。” “是我失望而不是沈老师失望,我原本想找到她,让她与沈老师见一面的。” “她去了国外又不是永久不回来,见面的机会还有,说不定到那时,沈老师会更加惊喜。”许雅玲说话时做了一个怪异的表情。 “这件事也只能这样了。” “不过,我打听到她的背景和一些故事,说不定你会感兴趣呢。” “我对别人的私生活没有兴趣。”林栗回答道,“但如果与沈老师有关系,你不妨说出来。” “不,与沈老师没有关系。” 许雅玲故作神秘的样子激起了林栗的好奇。 “她是乌山岭一带的人吗?” “没错,她是那个死去的工程师的妹妹。” “这样啊。”林栗若有所思地说道,“奇怪的是,徐晓宝的母亲没有提到她女儿曾接受过捐款上学一事。” “这种事毕竟不是很光荣,没有人问及,谁会愿意主动说出来。” “还有,当我们提到她儿子时,她的表情非常淡然。” “可能有不便说出来的内情吧?”许雅玲说道,“在一般人的眼内,那个工程师的印象很差,在外面又赌又酗酒。可是,又有谁知道,工程师其实是一个很孝顺的儿子,只因父亲的原因,他失去了上重点大学读书的机会,你想,他能不伤心吗?” 许雅玲的话令林栗想起黄丽倩带他到徐晓宝的墓地里送玫瑰花的情景。看来,徐晓宝的确是一个本质不错的人,后来之所以发生变化,其根源在于父亲的不白之冤牵连了他。 “也许吧。”林栗觉得此事有些复杂,“他妹妹是怎么到国外的?” “通过关系办移民到了国外定居。” “可是,她哪里来的钱呢?” “徐晓宝不是死了吗?” “得到一笔赔偿款了吗?” “嗯。” “谁出的钱?” “会有谁呢,当然是刘洪天。” “徐晓宝是因发生车祸而死,为什么要刘洪天埋单?” “这你就不懂了吧?徐晓宝逃到外面,就是因为他受刘洪天的指示才将炸药搬进井内的。发生爆炸后,他逃亡在外整整10年。所以他后来的死,刘洪天能不出钱吗?”略略停了一会儿,许雅玲接着说道,“刚才看到你和严晓春在一起,她不会有了新的想法吧?” “嗯,为了十几年前的那次爆炸案吧。” “有线索了?” “谈不上新线索,找到一个她过去认识的女人而已。这个女人以前同刘洪天的关系极好,我们想从她身上发现当年的一些线索。” “这个女人是谁啊?” “她外号叫红玫瑰。据说是墉湖镇最漂亮的女人。她和你不也是朋友吗?” “你说的是林晓婷啊。我是采访刘洪天的时候认识她的。我记得朱樱梅死的那晚,是我开车将她送回家的。怎么,你们找到线索了没有?” 林栗从包内拿出录音机和录音带,递给许雅玲,“你一个人欣赏吧,我出去一会儿,完事你叫我。” 5天后,外科医生和他的妻子林晓婷驾着本田车进入繁华路段后,由于人流量增加,车速不得不慢慢降了下来。 “停下。”林晓婷叫道。 “喂,你怎么啦?”外科医生将车停在一旁。 “下车吧,这里离家不远,你可以步行回家。” “你不回家吗?”外科医生惊奇地问道。 “我今天有个重要的约会。”林晓婷说得非常坦然。 “你不是要过生日吗?” “是的,有个重要的客人约了我。亲爱的,记得在家等我。”林晓婷说着,在外科医生脸上亲了一口。 “好吧,记得早点回来。”说罢,外科医生把车钥匙丢给林晓婷。 10分钟后,林晓婷来到了热闹的解放路。 解放路是一个繁华热闹的地区,路上车水马龙,路两旁有各种小商贩,有卖水果的、修鞋的、配钥匙的、卖报纸的,还有在大树底下打扑克、下象棋的,一派热闹祥和的景象。 许雅玲驾着汽车强行从狭窄的路旁穿过,刚驶到林晓婷车旁,她发现前面开来一辆摩托车,便猛地停住,然后打开车门,示意林晓婷开向另一边。 林晓婷转动点火装置的钥匙,突然,一股黄色的闪光腾地笼罩整个车子,轰的一声,本田车被炸开了。林晓婷满脸鲜血地从变形的车窗里探出头,脸色惨白,手臂颤抖得非常厉害,她刚想说话时,第二次爆炸发生了,本田车化为一堆废铁……接着,许雅玲看到她的车子也起火了,大概是油箱被爆炸击穿,溢出油,引起了火灾。 许雅玲迅速跳下车。 现场一片血腥惨烈的景象。本田汽车的残骸被一团大火包围,车尾行李箱、车顶全都不见,几乎成了一堆黑色废铁;残留的一小片尾部是淡绿色的,三四十米高的黑烟直蹿天空,方圆几十米内一片狼藉,空气中充满刺鼻的气味…… 几分钟后,警车、救护车赶到,但除了几个受轻伤的行人需要包扎伤口,并无危重伤员需要救治。 18时,更多的交警车辆赶到,现场拉起警戒线,数百米内交通顿时拥堵。人群的嘈杂声、警车的鸣笛声、车辆的喇叭声,在浓烟中混成一片。有人端着相机拍摄现场。警戒线外,围观者如墙壁立。很快,刑警也抵达了现场。警察们忙忙碌碌,交警疏通车流维持秩序,刑警则勘察现场收集残骸,另外还有一些技术人员忙碌着在现场提取爆炸残留物。 好险,差点成了陪葬品。许雅玲迅速跳出车门后,拍了拍自己的胸部,感到心怦怦地跳得很厉害。 由于案情特大,省公安厅除了派有经验丰富的法医过来,也从明星司法鉴定中心请了林栗前来协助调查。林栗正好在柚木,接到通知后很快到了现场。 他见到许雅玲时,许雅玲仍处于惊魂未定的恐惧之中。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许雅玲喃喃地说道。 林栗从那些炸得变形了的东西中,找到烧焦了的金属线、木桩的残片,还发现了粗糙炸弹明显的痕迹:电镀的管子和两个火帽。检查变了形的车后,他马上记下两个炸弹源:一个在车的方向盘部分,一个在车的后座。检查因爆炸而被抛出车外的死者尸体后,林栗发现死者的伤口大部分在身体左侧。两颗炸弹每颗有个1英尺长、4英寸的火帽拧在管中。两个火帽的厂家标志被人为地毁坏,无法辨认厂家名字。 以爆炸点为中心,林栗吩咐工人在直径25英尺的地方用考古学家的工作方式进行挖掘。林栗先通过金属过滤网筛选垃圾,然后用磁性手套扒摸有用的东西。管状炸弹是很简单的装置,它的组成包括两个接线头的电镀的管子,一个爆炸装置和一些爆炸物。确定炸弹类型后,林栗想知道炸弹是怎样点火的。进一步考察地点后,林栗找到了4节15v的电池,说明凶手是用6v电池作为动力开关装置引爆炸弹的。最后在残留物中,林栗发现一个小的电流板的残片,从外表看不像是本田车子上的。此外,林栗还搜集到10来颗米粒大小的银灰色金属粒,它们的表面形状不规则,经鉴定为金属锌;另外,还有一个密封性能很好的不锈钢罐,其盖子被炸掉了。罐内有残液,闻起来有股酸味,经分析,其成分主要是醋酸。其后找到的不锈钢罐盖子与一个开关装置相连。 现场收集到的林晓婷的手机成了碎片,公安法医认为其手机为一个引爆器。将手机改造成炸弹引爆器其实并不复杂,所需要的器材在很多电子商店里都能买到,整套系统除手机外,只需要炸药、导线、一块电池、一个开关和一个引爆装置。当凶手在某个具体时间用另一部手机或固定电话给林晓婷的炸弹手机打电话时,手机铃声或振动所引起的电流便会激活炸弹电路,爆炸装置就会被引爆。稍微先进的手机还可以改造成定时器,届时它会延时自动引爆。正是手机爆炸,引爆了车内另一个爆炸装置。 公安法医认为,引爆方法很简单,凶手站在很远的地方,通过向林晓婷的手机打电话,引爆手机,手机爆炸后,触动了车内另一个炸弹的开关,于是引起第二次爆炸,而第二次爆炸更加猛烈。 由于巨大的爆炸声以及两次爆炸连续发生,几乎没有人听出发生过两次爆炸。连当时最靠近事故发生位置的许雅玲也说,她没注意到是发生了两次爆炸。 林栗采纳了公安方面对手机爆炸原因的推断和分析,但否定手机爆炸引发第二次爆炸。他认为两个爆炸没有关联性,并对第二次的爆炸原因进行了分析;锌粒和经过精确计算浓度的醋酸,预先放在密封罐中进行反应,两种物质慢慢地反应产生的氢气在罐中不断积聚,一但密封罐的盖子承受不住内部的氢气压力,盖子就会掀开来,将盖子上面的金属开关接通,只要有火星溅到,就会引发爆炸。也就是说,引爆这样的炸弹装置,只要有火花点燃,根本不需要手机会炸弹引爆。至于手机会被炸得粉碎,可能是另一种爆炸,只不过两种不同的爆炸巧合地发生在一起。 接着,林栗对这些炸弹的威力为何如此之大作出了解释,并提供了一个他认为相似的装置:空的电镀管重20磅,放3~6磅的高效炸药不成问题。公安方面通过对手机及装置的指纹提取,发现了外科医生的指纹。由于指纹的证据相当有力,外科医生涉嫌犯罪被公安抓了起来。 开庭后,一审判决书很快出来了:被告人外科医生目无国法,为杀死他人实施爆炸行为,危害公共安全,造成一人死亡、一人轻伤、一人轻微伤、两辆汽车毁损的严重后果,其行为构成爆炸罪,犯罪手段特别残忍,危害后果特别严重,应从严惩处,依法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外科医生被判定有罪以后,觉得很冤,委托林栗重新对这次爆炸进行调查。 到底是谁做的呢?警方没有给出结论。负责这个案子的古树青说,公安局认为凶手已经抓到,不管动机还是证据都说明了外科医生是这次爆炸案的精心策划者,甚至连古树青也这么认为。 但林栗认为,这显然不合逻辑。车是林晓婷的,外科医生作为她的合法丈夫,使用她的车辆再正常不过,留下指纹实属平常,没想到却成了他的罪证。 关于爆炸装置上的指纹的问题,外科医生一脸冤屈,他说他的确摸了摸那些奇异的装置,但他以为是林晓婷加了什么特殊的东西,能让汽车跑得更快,所以没有特别在意。因为车子是林晓婷的,车上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不能随便动林晓婷车上的东西。 “林晓婷有没有注意到这些东西?”林栗问外科医生。 “没有。她的小车放在修理厂保养时我注意到了,但是,我以为本来就是车上有的东西。” “是修理厂加的吗?” “我不清楚。” “你还发现什么情况吗?” “我老婆自从和我结婚以来,晚上总睡不好。由于睡不好,她白天经常出现疲劳、沮丧或情绪紧张等症状,加上她又经常一个人开车到外面,甚至整夜不回家,于是她要我为她开了一些类似扑尔敏等具有镇静作用的药物。” “你们结婚多久了?” “3个月了。” 外科医生指出,镇静剂如扑尔敏、安达可辛和苯巴比妥等药物经中枢神经系统调节心理,一般来说,镇静剂能够在不减弱思维过程的情况下消除沮丧感、集中感、不安感和情绪紧张激动等,还可以治疗失眠。服用这类药物后,15~30分钟内就能被吸收,药物发挥作用后能维持3~6小时,有的效果长达12小时。 同时,这类药物会使人表现出冷淡、消极的情绪,使得身体各部位的动作协调涣散,并出现睡意。驾驶员服用这类药物后1小时,驾驶能力就会显着下降,反应迟钝,注意力分散,视觉受损,出现困感、瞌睡、四肢无力、全身疲软、目眩头晕等症状。 难道这些装置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被放在车内的?林栗想道。但随着林晓婷的死,已经很难确定这种装置是何时放入车内。 有目击者说,爆炸现场对面的酒店面前曾停着一辆黑色没有牌号的小车,爆炸发生后,黑色小车匆匆驶离了现场。 林栗想,关键是没有人注意到那辆黑色的车辆出现,而且警方没有继续调查下去的意图,明显打算不了了之,找一个替罪羊就行了。 “我怎么会害她呢?她那么漂亮,她那么性感,身材那么好,即使她一时失足,在肉体上背叛了我,只要她认真悔过,我照样会和她过日子。更何况我已经是癌症晚期的人,何必要把她害死呢?如果她真的对我没有任何感情的话,和和气气地分手,不是也挺好吗?我为什么要炸死她呢?” 外科医生说的很有道理,可惜,警方对他的话并没有足够重视,仍然认为他有杀妻的嫌疑,择日将起诉他。 这期间,黑白骷髅案有了很大的突破。由于得到古树青的支持,林栗和古树青两人专程到了幽灵沟的死亡洞,在发现人体胆结石的地方取了土壤标本。林栗还从周围环境采集到一些碎烂的黑色物质,他发现这些黑色的物质与烧过后的炭黑完全不一样:如果有足够的氧气,且温度达到着火点,炭黑可以继续燃烧,直到完全变为二氧化碳气体为止,可这种黑色物质烘干后无论如何不能点燃,用肉眼无法辨认其中有什么成分。林栗在不远的地方找到几个500毫升的玻璃瓶子,标签已脱落,经过潮气长期的浸润,黑色物质腐烂和氧化变成空中的尘埃。他小心地将少量水倒在一个瓶中,并将另一个洗净的空瓶放在洞中一个月,同样处理后作为对照分析用。结果,他检测出了3种离子——氯离子、硝酸根离子和硫酸根离子,并发现瓶子内壁有大量硝酸根离子。 林栗立刻想到这是浓硝酸。液体化学药品通常贮存在细口瓶,只有像硝酸盐类的固体化学药品才会装在广口瓶中。他又找到两片金属钥匙,上面腐蚀得很厉害,这使他想起有一次钥匙掉进酸液里,后来捞出来就是这种样子。 林栗回去,在实验室内反反复复查了很多资料,又做了很多实验。联系到他之前发现的人体结石,他渐渐明白了其中的作案原理,让他吃惊的是,案犯有着深厚的化学知识,这显然超出了刘洪天的能力范围。 那么,这个凶手会是谁呢?根据这些线索,警方逐渐把嫌疑对象范围从人群中缩小。凶犯对当地的地理环境很熟悉,可以肯定凶手是墉湖镇的人,或者是在这里工作很久的人,而且学过专业化学知识,至少懂得浓硝酸的特性。这样,要找的凶手可能从事化学职业或与化学职业有关的职业。 通过古树青对墉湖镇周围进一步的摸底调查,曾在墉湖中学教化学的胡博学渐渐进入了警方的视线。 10多年前,胡博学辞职下海到广东深圳打工,2年后成为一家公司的老板,专门生产精细化工原料,公司创办资金达30万。 他家10多年前很穷,他在乡中学教书的几年时间不可能积攒到几十万的资金。2年的打工,即使不吃不喝,也不可能一下子积攒到这么多的钱。况且,在胡博学打工期间,母亲体弱多病,妹妹在学校读书,他家里不可能给他一笔大额资金开公司。 那么,创办公司的资金从哪里来的呢? 在胡博学工作过的乡中学,林栗找到他原来住的楼房。楼房为红砖构造,两层楼,上下楼隔着一层木板,隔音效果很差。胡博学住在楼下,住在胡博学楼上的是个有着25年教龄的老教师。胡博学走了之后,他仍然还在这个中学教书。在介绍胡博学的情况时,老教师说胡博学给别人的第一印象是很少与别人打交道,他的婚姻失败之后,有几次考研究生,也未考上,所以,胡博学对人生感到很悲观,爱情不如意,婚姻失败,事业看不到前途,于是渐渐迷上赌博,以致经常很晚才回房睡觉。 当问到胡博学和林晓虹的事的时候,这位老教师说:“他们一起生活也才一年吧。胡老师在一次火节上认识林晓虹后,就喜欢上了林晓虹。由于他博学多才,很快便博得林晓虹的好感,从此两人一来一往,很快便结了婚。可是,结婚不久,林晓虹与一个叫陈财旺的小伙子有来往。胡老师觉得这太丢他的脸了,因为陈财旺是个农民,要钱没钱,要地位没地位,无论如何都不能与他相比。这事对胡老师刺激很大,胡老师认为妻子红杏出墙,是对他极大的侮辱,于是,一咬牙,他选择了离婚。” 说到最后,老教师叹道:“胡老师真是不值,被别人玩弄了感情也不知道。” “除此之外,他有什么其他的爱好吗?” “经常在半夜听到他放爱情歌曲,而且开的音量很大,我有时不得不故意用木棍敲击楼板,以制止他这种影响别人休息的行为。” “他放的什么曲子?” “放得最多的是一首相同的歌,歌名我不知道叫什么,但里面的歌词我几乎能背出来。” “什么歌词?”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你说过那样的爱我;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我这样为爱疯狂;像我这样为爱痴狂,到底你会怎么想……” “刘若英的歌。”林栗脱口而出。 “他们开始交往时,感情很好。我记得很清楚,刚结婚时,胡老师在婚礼上对林晓虹说,‘人生道路上的风雨雷电,虽然能夺去我的生命,但无法将我对你的一腔真爱夺去;凄惨无情的秋风,可以改变季节的容颜,却无法抹掉我对你的缕缕思念。只要有海水,只要海水是咸的,我对你的情感,永远不会枯淡’。只可惜,这样的婚姻关系没走多远,两人便开始了无休无止的争吵。上级领导担心这会给学生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便找胡老师谈话,并把他调到下面一个更偏远的山区小学。” “后来呢?” “胡老师变得沉默寡言了,对什么人也不说话。说实话,我很同情他,在教学上,他是一个顶尖的教学人才,可是感情问题却毁了他。” 通过和老教师的谈话,林栗推测胡博学自认为抱有满腔才华和热血却不被人理解、不被人重用,那种孤独的滋味让他难受,由于才华得不到释放,情感得不到宣泄,长期单调枯燥的生活使他日益孤独。唯一能让他摆脱这种困境,且对未来有一线期盼的,是拥有一个真正懂他爱他的人。然而,这个愿望也未能实现,于是,他心底里产生了某种报复,一种极为可怕的报复。 但是,这种报复是否与12年前的爆炸案有关呢? 第十八章 物证说话 林栗再次探索了死亡洞,终于找出陈财旺被用化学方法毁尸灭迹的证据。警方抓到了杀害陈财旺的凶手胡博学,在所有的证据分析面前,胡博学承认了所有的罪行。林栗也分析出导致朱樱梅死亡的原因不是源于室内的煤气燃烧,而是另有来源的一氧化碳。 胡博学很快被找到,他正在深圳自己创办的一家从事开发精细化工产品的公司上班。 当林栗和古树青见到胡博学时,面前这个弱不禁风的中年男子简直吓了他们一跳。胡博学脸庞瘦削,眼睛不大,眼神阴郁却透出咄咄逼人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面对古树青的质问,胡博学开始表现得非常镇静,后来越来越沉不住气。当古树青说到他和刘洪天有来往,并且指出他开公司的资金来历不明时,胡博学的脸色渐渐变得非常难看,并且表现出极不配合的态度。 当古树青质问到他13年前偷偷买了大量煤油,用到哪儿去了时,胡博学的表情显得很奇特。 “学校晚上停电,我是班主任,要发煤油给学生点灯。” “据我们调查,那年你们学校一共停了4次电,而且每次仅仅持续一个晚上,第二天就恢复供电了。你买的煤油大约有30升。四个晚上,就算你点煤油到通宵,也不会用掉这么多。” “我离职后,临走之前把它倒掉了。” “倒在什么地方?” “这……”胡博学回答不出了,“我记不清了。” “我提醒你吧,在幽灵沟的洞口边,一棵松树边,你就倒在铁桶内。至于里面有什么,你应该最清楚。”林栗说道。 “这不可能,铁桶里不可能有煤油。”胡博学回答道。 “的确,铁桶里早没有了煤油,可是,你没想到我们还能鉴定出煤油。那棵松树的年轮透露了你的秘密。那个桶大约能装多少升煤油,你心中一定精确计算过。” 胡博学最终垂下了头。 在林栗的努力下,五命坑案正式立案。主谋刘洪天已死,从犯胡博学作为被告被押至法庭。 胡博学脸色略略显得苍白,可能做梦都没想到会有人起诉他。他感到人生与他开了个悲惨的玩笑。谈的第一个女朋友,骗光了他所有的积蓄;见到林晓虹,以为遇到人生中的真正爱情,却没想到林晓虹水性杨花,毁掉了他心中最后对未来抱着的美好幻想。这个自命不凡的年轻人,从那时起开始怨恨社会对他的不公。他恨所有对他不公的人,也萌发了对陈财旺强烈的报复心,最终走向一条不归路。 “死者的躯干为什么不见了?”法庭上,检察官问道。 胡博学没有回答。 “被消灭了。”林栗说道,“准确地说,是用一种化尸水把它变成了某一种溶液。” “你能详细说明过程吗?” “嗯,我从现场的检材成分分析推测,被告可能做了些什么。”林栗说道,“为了还原当时的现场情景,我做了大量实验。” 林栗打开幻灯片。 “根据实验,时间足够的话,适量的浓硫酸可以完全化掉一具尸体。如果你想要完全处理掉一具尸体,最少需要一个浴缸也就是在250升左右的化尸水,计算下来大约需要460千克的浓硫酸。在野外,而且那么远的路,搬运这么多硫酸,实际上不太现实。因此,他没有用硫酸处理,而是采用了类似硫酸作用的手法。”林栗平静地回答道,“而这种方法源于从浓硫酸化解尸体过程得到的启发。” “是吗?”检察官问道。 “浓硫酸化解尸体时有两大特点起作用,脱水性和强氧化性。脱水性是把有机碳氢化合物脱水,强氧化性则是将有机碳化合物氧化,变成各种有机物或无机物的溶液。从现场丢弃的试剂瓶中没有检测到硫酸根离子,说明凶手没有用到硫酸。” “那么他用的是什么酸?” “仅仅只用了硝酸。” “用的是硝酸?” “是的。人体组织含大量水分,单独用硝酸处理尸体的话要消耗很多硝酸,还需要加热,加热的温度不能太高,因为温度到达120℃左右,由于硝酸的易挥发性,会严重影响硝酸的氧化性。因此,用硝酸处理尸体必须先对尸体做处理。” “那么,凶手是怎么做的呢?” “先用一定的温度烘烤尸体组织使之炭化,然后用少量硝酸化掉剩余部分的组织和骨头。炭化相当于浓硫酸的脱水作用,但效果比浓硫酸更好。烘烤需要装置,于是,被告想到用一个铁桶,可由于尸体身体的长度,使得头部露在了桶外。被告原打算分两次烧烤处理,可不巧那天,守林员林语科进山看林场幼苗,林语科可能闻到从空气中飘来的烧焦毛发及烤肉的气味,同时观察到有烟在空中升起,但林语科是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并没有走过去看个究竟,但被告还是担心林语科会发现他的行为,于是匆匆将头颅以及剩余的残骸移到山洞内,然后匆忙离开了山洞。” “你认为硝酸是从哪里来的?” “从墉湖中学历年的硝酸消耗记录来看,学生开设的实验课包括老师演示实验所用的硝酸浓度,以及库存的硝酸浓度基本上与学校买来的硝酸浓度差不多。这意味着,用于处理现场尸体的硝酸另有来源,或者说,是另一个人为他提供的。” 听到这里,胡博学低下头。 “请被告回答,林法医说的是否正确?” “没错。”胡博学抬起头,脸色死一般的苍白,在他嘴角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我唯一遗憾的是,不应该结识那样一个浅薄的女子。对于我来说,原本就不指望爱情,只想过着一种普通平凡的生活。但是,我忍受不了一个人长期孤单的生活,这种理念占据了我头脑的上风,这使得我急于早点成家,而对对方某些品质上的缺点没去细加考量,从而为我的不幸人生埋下导火索。我找到陈财旺论理,指责他不应当破坏他人的家庭。他竟然讥笑我管不着,并且用尖酸刻薄的话践踏我的自尊,说我是没用的人。我是一个男人,一个有血性的男人,我发誓一定要杀死这种人渣。” “后来你是怎么杀死他的呢?” “一天,刘洪天和我喝酒时对我说,‘严泽实脑子一定生锈了,我本想和他一起开矿发财致富,可他说他开矿是为了峡谷庄的村民。’他问我,‘以后想不想开大公司。’我说,‘我当然想,做梦都想。’然后,他告诉了我一个计策,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计策。虽然,我知道这样做不好,但是,我既然上了贼船,很多事情就由不得我了。我的想法很简单,我苦了一辈子,没享受过真正的生活是什么滋味。一句话,我不想死,既然我不想死,那么妨碍我继续活下去的人便是我的敌人。” “刘洪天告诉你的是一个什么计策?” “只要我想法除掉陈财旺,他可以给我30万。” “爆炸案是陈财旺制造的吗?” “大概是吧。至于陈财旺是怎样炸死这些人的,我也不太清楚。” “为什么陈财旺愿意干这些?” “陈财旺被刘洪天诱上赌博的路,欠下别人几万元的债务,只要他按照刘洪天的意思去办,刘洪天答应帮他还清债务。” “其实,令你没想到的是,刘洪天可能当时还答应了陈财旺另一件事。”林栗说道。 “什么事?”胡博学问道。 “因为陈财旺一直对林晓虹有好感,林晓虹过去对陈财旺也有好感,但林晓虹的母亲嫌陈财旺家穷,才让林晓虹嫁给你。所以,刘洪天就是靠许诺设法将林晓虹弄到陈财旺身边来,才打动了陈财旺,陈财旺最终成了他的帮凶。” “难怪刘洪天对我说,是陈财旺勾引了林晓虹,这样,陈财旺也成了我最痛恨的人。没想到,我们都成了刘洪天利用的一颗棋子。” “你是在洞内把陈财旺杀死的吗?”林栗问道。 胡博学点了点头,“他引爆炸药后,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一定会从矿道钻到死亡洞来的,这样,我就有机会在暗处趁他不防备时杀死他。我用粗木棍在他后脑奋力一敲,他就倒地了。” “那张带血的松树图是怎么回事?” “不知怎么的,刘洪天得知严泽实手里有张乌山煤矿分布图,便提出和严泽实一起合作开发乌山岭的煤矿,被严泽实拒绝了。后来,为了独吞乌山岭的煤矿,刘洪天决定把严泽实干掉。刘洪天设计约严泽实到死亡洞面前会面,逼严泽实交出矿产图,严泽实不愿交出,两人之间吵了一架。刘洪天推了严泽实一把,严泽实可能身体碰到尖硬的石头,结果胸部破了皮,出了血。那天可能有守林员进山,才使得刘洪天没有下手。” “矿上除了陈财旺之外,一共有几个人?” “我不清楚。爆炸案发生后听说死了5个人,包括没有死的徐晓宝也被计算在内,因为当时大家认为他死在里面了。” “徐晓宝为什么要逃?” “徐晓宝也是被利用的人,既然他没有被炸死,刘洪天会放过他吗?因为炸药是他搬进去的,而且他无法向公安方面说清楚他在爆炸案中没有犯罪。” “你是怎样处理陈财旺的尸体的?” “先放在铁桶内烧到一定程度,然后用刀将烧焦的尸体一块块割下来处理。” “林法医所说的化尸过程是否符合当时的情况?”法官问道。 “他说得对。” “那么,你的硝酸是从哪儿来的?” “刘洪天提供的,他从城里以矿山的名义买了一批硝酸,偷偷给我的。我想,反正这种人应该杀,我提出的条件是他以后至少要给我30万,他答应了。后来,他赚到钱后,也实现了他的诺言。如果他不给我钱,或者他没赚到钱,我可能也会杀了他。” “为什么要留下陈财旺的头呢?” “处理尸体时,有人走进了林场,我担心被人发现,于是匆匆将头颅和剩余的残骸扔到山洞里,后来就没去管了,反正大家都认为陈财旺死在井底下了。再则,过了很多年就剩下头骨,估计警方也不会查出什么,因为他们无法把它与陈财旺联系在一块。没有想到的是,会有人把头骨转移到纵树坡,而法医居然能发现头骨是从什么地方转移来的。要是知道这点,我当时就不会这样自以为是了。” “头骨不是你转移到纵树坡的?” “不是。” “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种尸体处理方式呢?” “你们如果去墉湖中学打听一下,知道我有个绰号叫做完美先生后,就不会对我这样的行为感到奇怪。演戏也好,作案也好,如果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至少都会有一种成就感。我在教学当中,每一节课的每一分钟,无论讲课、板书,还是为学生解答疑难问题,我都非常讲究完美。在杀人这件事上,我也是这样考虑的。”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我杀死陈财旺时,发现他脖子上挂着一条特别的银项链,我把它顺手丢在了洞内。但当我再次到那个地方处理尸体时,却发现银项链不翼而飞了。” “银项链?”林栗的心几乎跳到嗓子上了,他隐约感觉到了这条银项链的重要性。 “是的,我可以肯定一定有人把它拿走了。我曾经和刘洪天讲了这件事,我看到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不过,他当时没说什么。” “你服罪吗?” “我服罪。我早在想着这一天,只不过比我想得早了点,我原本想,如果此案不破的话,说不定哪天,我老了不能动了,良心发现,我会投案自首。这件事像块石头压在我心底,让我生活得不开心。” 林栗记得,沈老师在分析凶手杀人的犯罪动机时曾经说过,在社会心理学中,有一个概念叫归因理论,即人在每时每刻都会为自己的行为寻找一种理由。凡是成功的事情容易归到自己头上,凡是失败的事情则归到客观条件上。理想化自我形象彻底破灭,犯罪者的自尊体系就会彻底崩溃,曾被压抑的自我憎恨、对外界的憎恨与敌意便全都浮上来。自我价值感的完全丧失使他觉得自己已经没必要活在这个世界上,而对世界的敌意使他采用了报复的方式,由于打击超越了心理承受极限,于是才可能蓄谋杀人泄恨…… 黑白骷髅头之案终于画上圆满的句号,连同12年前的爆炸案也水落石出了。然而严晓春的弟弟之死、刘洪天之死,以及林晓婷被炸案仍有许多疑点,无论是严晓冬,还是林晓婷和刘洪天都已经排除是自杀行为。那么,到底谁是背后的凶手呢? 林栗将几个案发现场的物证重新进行了分析,所有这些证据,都指向同一个案犯,而这个案犯至今仍逍遥法外,那么,会不会有新的案件发生呢?从现有的情况看,林栗推断,这个案犯有可能还会出现,也许他的目标不是林晓婷,而是另外一个人,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 林栗将这个推断告诉了古树青,古树青同意他的观点。 “胡博学已承认林晓婷爆炸案是他造成的。”可过了3天,古树青却带来另一个消息。 “怎么会是他呢?”林栗不太相信地说道。 “胡博学向警方自首,主动坦白是他炸死林晓婷,原因在于10多年前,林晓婷指使她姐姐林晓虹抛弃他,再加上陈财旺从中勾引,使得林晓虹最终从精神到肉体上背叛了胡博学。这让他心里很痛苦,他说他在爆炸之前在现场出现,开着一辆黑色的小车。” “这么说来,林晓婷的案子有了下落?” “警方和法院及检察院重新审理了他的口供,并按照他的提示找到了那辆车,胡博学被判了死刑。” “那么沈梅的案子呢?” “关于沈梅的案子,没有新的证据补充,又无法说明当时的具体经过,现有的结论无疑摆在那里,是刘洪天暗中找人故意制造车祸的。可问题是,沈梅既然知道12年前的爆炸案有冤,只身一人去到墉湖镇采访,应当对自己的生命随时会受到威胁有所准备,不会随意让一个陌生人上她的车。那么,为何会有一个人和她抢方向盘呢?刘洪天死了,这些账统统可以算到他头上。”古树青有些无奈地说道。 正要回答的时候,林栗接到了许雅玲的电话,约他出来见面。 “你应该好好休息一阵子,看你消瘦了不少。”见面后,许雅玲说出了一句让林栗很意外的话,她的语调中明显包含着一种关心,一种超越普通朋友关系的关心。 “谢谢。”林栗说道,“你给了我很多的帮助,你的正义感让我很受感动。而每次案件发生时,你都能成为第一现场的目击证人,我觉得你不是一个简单的女记者。” “作为记者,应当及时捕捉最新的信息。及时发出新的信息,让大家了解身边发生了什么,这是我们的天职。” “难道你从来没想过巧合太多了吗?”林栗眯着眼睛盯着许雅玲。许雅玲脸上的肌肉似乎一僵,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了。 “你想说明什么呢,林法医?”许雅玲不自然地笑了笑。 “没什么。”林栗耸了耸肩。 “你找到凶手的踪影了吗?” “嗯……好像看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我想凶手还会再度出现的。” “是吗?” “因为凶手复仇的真正目标还没实现。” “你那么自信?” 林栗没有说话,眼光直视着许雅玲,突然问道:“你在大学学的是化学专业吗?” “是……不,新闻学专业。你怎么会想到问这个呢?” “因为凶手很熟悉化学知识。” “我是凶手?” “我没有这样说。我是说,如果你是化学专业毕业的话,我和你谈到凶手如何运用化学知识制造案件,你会很容易明白。” “你不妨说说看,毕竟我的高中化学学得不错。” “我记得和你说过,严晓冬是怎么死的?” “是的,你说过,凶手利用了锌和醋酸反应产生氢气的原理,设计了自动点火及引燃可燃物的装置。” “严晓冬被烧死,警方一直找不到纵火时间内有谁到过严晓冬的住房,也就是说,是谁放的火警方至今没有弄明白。其实,这个不难理解,因为凶手并没有在放火的那个时间进入现场,而是提前一天或两天进入现场的。因为那个‘u’形锌管可以控制时间,‘u’形锌管内的醋酸和锌管不断反应,而‘u’形锌管底端最薄的部位最先反应而消耗,醋酸外溢,引起下方的硫酸放热,硫酸放热又引起白磷自燃,于是点着了汽油。” “可是,是谁放进去这样一个复杂的装置呢?” “严晓冬。因为放火的前一天晚上,有人看到他在房间内晃动的身影。” “可严晓冬被烧死在现场,这如何解释呢?” “严格地说,现场有一具烧焦的尸体。” “尸体的身份不是确定了吗?” “嗯,这里面有问题。” “你的意思是,严晓冬并没有在那场火灾中死去?” “这个答案很快就会揭晓。” “你的推理真是有趣。那么,刘洪天的死是怎样的一个过程呢?” “这点,我记得和你说过,是凶手自己把自己‘邮’到刘洪天的别墅,将别墅中的气瓶打开,关闭门窗。刘洪天睡到深夜后可能醒过来了,大约觉得里面的气味不对,便冲了出来。但他逃出去不远,黑暗中看到有人要追杀他,加之此时别墅发生爆炸,慌忙逃跑,结果跌下山崖。” “没有用到你所说的那个复杂的装置吗?” “现场破坏得太厉害,很多证据无法搜集,但可以肯定的是,凶手进入了别墅。” “朱樱梅的死,又是怎样的一个过程呢?” “这个看起来简单,其实也挺复杂。” “哦?” “林晓婷的确有一条银质项链,本是徐晓宝送给朱樱梅的,但却被林晓婷据为己有了。不幸的是,那天晚上,那条银项链跑到朱樱梅尸体上去了,而朱樱梅的银项链却被凶手拿走了。” “真有意思,你有什么根据这样说?” “凶手本来是要置林晓婷于死地的,但阴差阳错,朱樱梅做了替死鬼。后来,凶手有意要把林晓婷拉进她的圈套里,林晓婷因为担心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把徐晓宝的银项链从尸体上拿走之后,对警方隐瞒了银项链这一事。至于银项链是怎么跑到朱樱梅的尸体上的,我推测林晓婷自己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朱樱梅的确是因一氧化碳中毒死的,警方的鉴定结论也是这样,这样,林晓婷便认为一氧化碳就是从煤气燃烧不足产生的,没有想到会是凶手在她浴室里做了手脚。可是,她做梦也没想到,这是凶手精心设下的圈套。” “你的意思是朱樱梅的死是有人谋杀的吗?” “准确地说,凶手是准备谋杀林晓婷的。” “可是,朱樱梅被公安法医验证是一氧化碳中毒死亡。” “没错,朱樱梅是死于一氧化碳中毒。”林栗从身上摸出一个塑料袋,“这个塑料袋来自朱樱梅的死亡现场,致使朱樱梅死亡的不是来自煤气燃烧不完全生成的一氧化碳,而是事先储存在这个袋子里的一氧化碳气体。” “真是神奇,警方从未说现场发现这样一个塑料袋。” “是的,由于林晓婷误认为这个袋子是从室外飘进她家的,她把它当垃圾处理了。因为朱樱梅是在洗澡过程中死亡的,警方到达现场时,煤气罐仍然开着,煤气继续在燃烧,更重要的是,她的血液碳氧血红蛋白饱和度达到了致死的浓度。自然,这个塑料袋不会引起大家的注意。” “可是,敬爱的法医先生,你如何说明里面曾装过一氧化碳气体?” 林栗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在地面上画了一个草图(见图),说道:“这是制取一氧化碳气体的装置,右边装的是浓硫酸和甲酸,两者在室温下混合就可以产生一氧化碳气体,当两者反应时,一方面发生剧烈反应生成一氧化碳气体,另一方面浓硫酸溶于水放出大量热。甲酸的挥发温度为1006℃,接近水的沸点,这样会有微量的甲酸变成气体从右边的装置逸散到左边的塑料袋中。虽然无法确定从现场捡到的塑料袋中是否曾盛有一氧化碳气体,但从袋壁上却可以检验到有微量的甲酸存在,这足以说明一切。如果凶手足够聪明的话,会在制取一氧化碳的装置中间再加一个氢氧化钠吸收酸的装置,但这个塑料袋是否装过一氧化碳气体,真的让我无法确定。” “凶手处心积虑地对付林晓婷,到底是为什么?” “凶手一方面要复仇,另一方面,也是真正的目的,就是拿走那条银项链。” “哈哈,一条银项链有那么重要吗?”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条银项链一定和12年前在墉湖镇发生的爆炸案有关。” “哦,你的意思,凶手……” “凶手大学毕业后,发现父亲是被人陷害的,哥哥卷入了12年前的爆炸案,亡命天涯。我想凶手的哥哥一定会想方设法告诉一个可靠的人,他是无辜的,而且他手里掌握了那次爆炸最关键的证据——银项链。他不敢把银项链给他最信任的人,于是采取了迂回的办法,以爱情礼物借林晓婷的手假送给朱樱梅。由于林晓婷年轻时对徐晓宝有过感情,对徐晓宝送给别的女人的东西一定会心生嫉妒,从而将东西留在自己手中。林晓婷与刘洪天关系密切,也和那个与煤矿利益关系密切的高官有着说不清的关系,但她并不清楚这条银项链的重大价值。我想,这是最可靠的办法。” “你们不是找到那条银项链了吗?” 许雅玲发出一声笑意。 “是的。是一条银项链。”林栗说道,“很遗憾的是,银项链在水中浸泡了一段时间,无法鉴定银项链中X形吊坠的银管中以前是否填充有砷化物。” “银管?” “对,X形吊坠实际上由两根细长的空心圆形银管交叉构成,两端端口塞住,从外表看,谁也看不出里面可以装一些粉末类的填充物。” “你的意思是,陈财旺就是利用这样的银项链将砷化物带到矿井,然后利用休息喝饮料之际,毒杀了那些矿工?” “我是这样想的,不过,还没有得到证实。” “经过了这么多年后,你认为银项链还能检验出以前装有砷化物吗?” “能。只要以前装过,里面总会残留微量的砷化物。但是,经过清洗之后就无法鉴定了。” “凶手有你说的那么神奇吗?” “这是两人联合作的案。” “和谁合作?” “严晓冬。” “是吗?可严晓冬作案的话不会被人看到吗?”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严晓冬平时就藏身在伍雨娟家中。因为朱语科很喜欢他,而且那次爆炸案中,他也失去了一个儿子。” “你真会想象。” “徐晓宝死后,凶手一方面想法得到银项链,另一方面想法要弄清12年前爆炸案的真相。当她得知严晓冬想复仇后,她决定与严晓冬联合复仇,誓将那些恶人一个个从地球上清除。” “是吗?” “凶手的第一目标是林晓婷,因为徐晓宝的银项链在她手里。徐晓宝这条银项链是从死亡洞内捡到的,换一句话说,是陈财旺死后掉到洞中的。凶手可能从徐晓宝那儿得知了这条银项链的重要性,因此她想方设法要弄到这条银项链,以确定银项链是否就是当年的罪证。还有,她不想让它落入刘洪天的手里,因为刘洪天也一直在关注这条银项链。” “你说这话可有何根据?” “还记得你捡到的沈梅的遗物中有张图吗?” “你想说明什么?” “图中有五个字母,a、g、a、s、x,看起来不相干的样子,实际上这五个符号有着其特殊含义,前面四个字母刚好构成两个化学元素的化学符号,一个是银,一个是砷,而后面一个符号,是表示银项链的吊坠形状。陈财旺配戴这条项链在饮料里下毒时,很可能被徐晓宝暗中看到了,因而当时让他逃过了这一劫。” “朱樱梅到底是怎样中毒的呢?” “凶手在热水器开关旁放了一个无色塑料袋,里面装满了一氧化碳气体。当朱樱梅打开热水器开关时,袋口因热敏元件启动而自动打开,瞬间释放大量一氧化碳。高浓度的一氧化碳被朱樱梅吸入体内,这样,意想不到的事就发生了。” “难道林晓婷会随意让凶手在她家布局谋害一个人吗?” “这个古树青已经查清了,凶手买通了搬煤气的工人,要他安装煤气罐时,顺便把塑料袋装到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搬运工只是被利用了,他并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一氧化碳。” “你以为有人会相信你这样的说法吗?” “你说得对,没有人相信。” “警方不是抓到凶手了吗?” “胡博学并不是炸死林晓婷的凶手。他是在顶罪。” “为什么?” “我推测一定是有人答应帮他的家人安排好以后的生活。”林栗思考一会儿后反问道,“再过两天你会来柚木吗?” “什么?” “再过两天是乌河大桥竣工典礼的剪彩仪式,场面非常壮观,对记者来说,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不是吗?” “当然。”许雅玲迟疑道,“我今天来,是向你告别。” “告别?你要到哪去?” “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我们以后再也见不着了。” “你为何说得这么伤感?” “不是伤感,而是我的使命快要结束,我应当回到我要去的地方。” 许雅玲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那么再见了,我心中伟大的法医学专家,很希望你对下次的案子做出更精彩的分析。” 许雅玲向前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猛地转过身说道:“对了,请你代我向沈老师问好。”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许雅玲在地上投下的阴影,林栗看出了一种沉重。林栗突然觉得心里一阵绞痛,他很想冲上前,将那个美丽的身影拉回来。但是,他知道,这一切已是不可能了。 得知刘洪天被警方确定为五命坑中的幕后凶手时,严晓春肝肠寸断。在此之前,虽然她一直有不好的预感,但她心里还是希望这是一次意外事故。然而,最终的事实证明林栗最初的推测是对的。 父亲之死一案得到侦破,可严晓春的心并没有因此有丝毫的欣慰。她站在楼上,僵硬地回头,望着远处一个清瘦的身影在街上艰难地走着。 那个人正是刘伟。刘伟来向她告别。 胡博学将所有事情说出来之后,刘伟心如刀绞,这意味着他和严晓春之间的感情走到了尽头,他决心离开这座城市。在离开之前,他想最后看一眼严晓春,这个曾经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面临着要和她分手,刘伟的心情很不好受。 刘伟抬头看见了楼上的女人,一身淡蓝色的长裙,勾勒出她清瘦的身材,她看起来比一个月前见到的时候瘦了一圈,但身材却更加凹凸有致。 此时的刘伟,心里再也激不起当初那种火山似的感情,从前能吞没他的潮水,如今只剩下平静,死一般地平静。他心里默默地说:“我们今生注定没有缘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卖消夜的小贩收摊了,亮着的窗户一个个熄灭了,刘伟怀抱着鲜花站在那一动也不动。沉寂的夜里格外清冷,不一会儿飘起了夜雨。冬末的雨虽然不大,打在身上却格外冰凉。 终于,严晓春下来了。 “晓春,我来和你告别。”刘伟说话之间甚是凄凉,“能认识你是我一生中的幸福,但是如果我继续留在你身边,不但会让我痛苦,也会让你更加痛苦。再见吧,我会在遥远的地方祝福你。” 严晓春凝视着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感觉眼前有点模糊,“你非要离开这个地方吗?” 刘伟抬头望了望遥远的天空,“小时候,我很向往过一种平静稳定的幸福生活,其实我从来没想到要生活在金钱中。我的父亲给了我用不完的零用钱,可我坚持自己只要必须用到的钱。我很想像大多数人一样,凭自己的双手开创自己的未来。然而,现实很残忍,即使你能容忍我、理解我,但是我想,在这个狭隘的地方,别人会怎样看我呢?我忍受不了大家对我的白眼或同情的目光,以及对杀人犯儿子的鄙视的神情。” 说罢,刘伟默默地转身。 严晓春心里充满了痛苦,爱上一个人不容易,同样,放弃心中的爱也充满痛苦。12年前的爆炸案虽然澄清了案件的性质,挖出了事件背后的凶手。可是,她得到了什么呢?不但不能得到丝毫补偿,反而面临着失去爱情的痛苦。 望着刘伟缓缓离去的身影,严晓春再也忍不住,流下泪水。当她意识到3年来的爱情化为一场梦幻时,严晓春突然醒悟过来了。不行,毕竟这是刘伟父亲的罪,与刘伟无关。2年来刘伟给了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在她生病住院时照顾她,为她弟弟建了一栋房子,甚至从没牵过她的手,更没和她亲热过。如今,她不想这样。刘伟处处尊重她,他具备一种男人所具有的美德。刘伟以自己的行动证明了他是一个优秀的男人,我怎能轻易放弃自己这段爱情呢?想到此,严晓春抬起头,却发现刘伟已经走远了。 “刘伟,等等!”严晓春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叫道。 可是,刘伟再也没有回过头来。 第二天,刘伟从柚木市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在和刘伟交往之前,严晓春的心,像上了锁的大门,一般人很难撬开。唯有刘伟,像一把细腻的钥匙,能打开她的心门。 她很想跟着刘伟一起远走高飞,然而她没有这个勇气。透过窗口望着外面灰暗的天,想着父亲送她上学时买了碗三鲜面给她吃,而他自己却在一旁买了两个大馒头啃;想着小时候发高烧时,母亲在寒冬深夜里,薄衣薄裤地背着裹着毛毯的她冒着雨往医院赶的情景,她那时整个人迷迷糊糊,只记得毛毯下反射着路灯的那快速移动变换的湿滑路面和母亲急促的喘气声。 为什么刘洪天会是杀害父母的凶手呢? 严晓春趴在窗前哭了,她从来没这样伤心过。亲人一个个地从身边离开,现在,最关心她的人也离开了她,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她甚至后悔查这个案子。凶手已经得到报应,但是,这却让她失去了刘伟。 严晓春每天失魂落魄,神情恍惚不定。 严晓春来到乌河大桥,只见一片灯火通明。远处站着一个身影,望着桥下的河水若有所思的样子。耀眼的灯光下,严晓春忽然觉得面前的人影很熟悉,她走过去一看,原来是林栗。 “你怎么啦?看起来很伤感的样子。”林栗问道。 严晓春望了一眼林栗,“你的神情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今天我看到刘伟背着行李离开了这座城市,走得孤单悲伤。你们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的,刘伟和我分手了。” “是因为他父亲的事吗?” 尾声 一切又回到了银项链的话题上…… 严晓春点了点头,“他的心结解不开。” “世上很多事难以预料。”林栗望了一脸痴情的严晓春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不可能回到我的身边,我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坦然接受他对我的爱。”严晓春说道,“一切顺其自然吧。时间如流水,会把一切冲走,包括痛苦、感情,还有点点滴滴的回忆。” “其实,刘伟刚开始和你接触,是奉父亲之命,因为,你弟弟对刘洪天说过,他一定要复仇。也许刘洪天感到了某种威胁,毕竟他手上欠着的人命债太多,他想让儿子为他化解这一切冤孽。” “这不可能,刘洪天根本就不同意我和他儿子来往。” “那是他们父子在演戏,这样才使得你对刘伟的爱情深信不疑。”林栗说道,“当然,刘伟也许后来真的对你产生了情感。在刘洪天看来,只有你们结合后,也许你们两家之间的仇恨就会化为乌有。” 严晓春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切都烟消云散了,人总是自私地希望自己的明天过得比别人更好。”林栗苦笑道。 两人并排着在桥面上默默地走着,到了一家茶店门口,林栗停住脚步。 “喝茶吗?” 严晓春点点头。两人走进茶店,在桌旁坐下。林栗点了一壶米酒,严晓春只要了一杯牛奶。 “今天,许雅玲来向我告别,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可能再也见不着她了。” “你可以把她留住,表明你的心迹。” “没用。” “你没去试着说服她,怎么知道没用?” “我……”林栗痛苦地挠了挠头,“我们的认识,一开始就不是偶然。当我终于对她产生了感情,可现实却告诉我,我们之间没有未来。” “许雅玲不会放弃你的,她那么爱你。” “就算她不愿意放弃,可她对她选择的路却从来没有后悔过,她将孤独地走下去,一直到永远。” “你说什么啊?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不久,你就会明白一切。” “难道许雅玲的父母干涉你们之间的来往吗?”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呢?” “她自己的原因。” “怎么会呢?她一直对你有好感,你办案的过程中,她帮了你许多。” “你不了解许雅玲,当然会这么说。”林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在茫茫人海中,有时好不容易两人走到了一起,却因各种各样的因素而不能结合,这不能不说是人生当中一大遗憾。” 两人聊着聊着,林栗喝得有些醉了。 “林法医,你不要喝了。等下我没办法送你回去。” “嗯,我不会醉的。我今天居然破例了,我本来为了职业从不喝酒的,今天居然破例了。”林栗将酒杯中的酒倒掉,喃喃自语道。 “林法医,你说我弟弟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严晓春说道,“会是谁害死了他?” “你说谋害你弟弟的凶手吗?”林栗嘟囔道,“我推测,他可能没死。” “什么?”严晓春惊讶得手中的杯子啪的一声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服务员连忙走过来,拾起碎片。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严晓春帮着收拾玻璃残片,说道,“多少钱,我赔。” 杯子掉落地面的声音把林栗的意识震醒过来,他起身说道:“我到外面吹会儿冷空气。”之后,他付了账并赔了杯子的钱,便走了出去。 5分钟之后,严晓春急急忙忙跟着跑了出来。 “林法医,你是不是因为喝多了?” “我很清醒。”林栗说道。 “可是你为什么说我弟弟还活着呢?” “我只是推测罢了。” “有根据吗?” “有。不过,到底你弟弟是不是活着,得等他出现。” “出现?你认为他会出现?” “会的,如果他活着的话。” “可是,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呢?” “你弟弟是不是有点掉头发?” “对。自从12年前的那次爆炸发生之后,我每年假期回家的时候,都发现他梳头时会掉下比较多的头发。” “我在刘洪天别墅的爆炸现场和你弟弟在墉湖镇被火烧的房子门外,以及峡谷庄你家的房子都捡到几根头发。经分析,DNA和你的一致。”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难道不可以说是我的头发吗?” “没错,你都到过现场。可是,这几根头发都是短头发,不是长头发,这是其一;其二,我分析了头发中的元素谱,发现与常人头发有异常的地方。” “头发怎么啦?” “从外观来看,红棕色比较多,表示含有铜、钴比较多,有时其他元素也会影响发色。你要知道,不正常地掉头发,是因为头发的生长受到了影响的缘故。” “什么影响?” “头发有一个生长与衰老的周期,自然生理性地落发每天都在发生。头发的生长需要营养,而营养靠血液运送,如果一个人长期多病,身体虚弱,血气不足,身体营养很差,头发就会因缺少营养、生长不好而短命脱落。此外,用脑过度,经常心事重重、烦闷,或者遇到什么事儿,精神过于紧张,使脑子受到很大的刺激,有时候也会影响到头发营养的供应和生长。人体的一切活动归大脑支配,大脑受了刺激,身体活动乱了脚步,不能正常地发挥作用,势必要使身体受到刺激,出现掉头发的情况。” “我弟弟掉头发是因为缺少营养?” “不是,是病态性因素所致。经过我们对元素谱的分析,发现这些头发的含砷量比正常人的高,说严重点,是慢性砷中毒。” “什么?砷中毒?” “对。是体内长期摄入这种元素造成的结果,但没有达到致命的量。体内长期积累砷元素,最终引起慢性病,脱发是其中典型的症状之一。” “砷是别人下的毒吗?” “应当不是。峡谷庄的水被污染之后,就含有一定浓度的砷。10多年来,你弟弟住在峡谷庄,可能是因为喝了这种水,不知你注意到了没有,伍雨娟的头发也很稀薄,守林员一家估计喝的是峡谷庄同一水源的水。” “可是,我弟弟不是在大火中被烧死了吗?” “我也纳闷这件事,我需要对那次的案子重新检视。”林栗说道,“为了造成被焚的是你弟弟的假象,有可能被烧的尸骨是你父亲的。” “这不可能,绝不可能,我父亲的尸体被埋在乌山顶上。” “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明天可以上乌山岭掘墓看看,如何?” “这……”严晓春怔住,掘先人的坟是大逆不道的行为,让周围的人知道,一定会骂她不孝。 看着严晓春面有难色的样子,林栗说道:“我们可以请别人代劳这件事,不必你动手。如果你父亲坟里空空如也,你不觉得更难过吗?” 见林栗这么一说,严晓春勉强同意,但是她心里仍然存有不少的疑问,就算弟弟要假死,他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吗? 林栗看出了她的心思,说道:“我认为,有人在帮助你弟弟纵火自焚。” “什么?”严晓春一惊,然后问道,“那会是谁呢?” 林栗望着天空,“也许这个人都不是你我希望的那个人。”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你知道这几天在柚木会有什么重大的活动?” “乌河大桥竣工典礼。” “或许那天,一切谜底全都会揭开。” 第二天,林栗和严晓春坐车到达墉湖镇,从附近农村叫上两个村民,他们来到乌山岭的山顶,挖开严泽实的坟墓一看,果然空空如也。 “怎……怎么会是这样呢?”严晓春简直不敢相信她看到的事实。 事实证明林栗的推测是对的。 “可是,我弟弟绝不会做这种事。”严晓春喃喃地说道。 “你弟弟不做,并不证明别人不会做。” 严晓春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我认为是有人帮助你弟弟假死,这个人从山上把你父亲的尸体弄来替代你弟弟,让你弟弟在假死中逃过警方的注意。埋在土中的尸体应当腐烂得差不多了。基本上没有多少水分,所以烧起来特别容易。” “如果我父亲的尸体还在的话,能不能根据骨骼检验出生前被别人下了砷毒呢?” “不一定。”林栗解释道,“砷是一种很特别也很有效的毒药,根据用药的剂量不同,它可以迅速或者缓慢地把人杀死。猛然服下大量的砷可以在几小时之内致人死亡,并且这种情况发生时,在死者的头发、指甲或者骨头内部都不会发现任何毒素。不过,如果受害者服下砷后又存活了28~30小时,那么在头发和骨头里就会储存微量的毒素。” “这么说来,通过骨头和头发还难以鉴定死者生前是否被下砷毒?” “是的。” “可是,我弟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难道你弟弟从来没有对你进行过什么暗示吗?” “没有。” “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没有。” “不可能。”林栗说道。 “让我想想,我脑子一片混乱,这些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严晓春努力地回忆道,“我想起来了,终于想起来了,我记得他有一篇日记,写到他要完成三个愿望,其中有两个愿望已经实现,但是第三个愿望,我怎么也想不出来是什么。” “第三个愿望是什么呢?”林栗分析道,“很可能你弟弟已经知道12年前那次大爆炸的秘密,他决心复仇。” “就算你说得对,刘洪天已被炸死,可是,林晓婷不至于与我们家有仇,他怎么会去炸林晓婷呢?” “也许,他的本意不是炸林晓婷,而是炸其他人。” “炸其他人?” “你忘了林晓婷与一个神秘的大人物保持联系吗?” “难道是想炸死那个人吗?” “是的。林晓婷被炸的那天,正好是林晓婷的生日。” “我记起来了,那个神秘的人物原本要在林晓婷生日那天来见林晓婷的。” “是的,他们见面的地点,就是林晓婷的小车上。” “那个人并没有在那天出现在林晓婷的车上。” “是的。不过,林晓婷的死,也许会把与林晓婷有关系的人扯出来呢。” “没错。”后面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两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古树青来了。 “这个人是谁呢?”严晓春问道。 林栗和古树青两人相视一笑。 “不久你会看到结果。”古树青对严晓春说道。 乌河大桥旁边的五一广场彩旗招展,人流熙攘。巨大的横幅标语用氢气球扎着,高高的像一道彩虹飘浮在空中。“乌河大桥竣工典礼”几个大字夺目耀眼。 标语下是个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五颜六色的花卉簇拥着主席台,两旁各站着一排迎宾小姐,她们都有着高挑的身材,着统一的黄色旗袍。 乌河两岸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人们或徜徉在风景秀丽的一江两岸,或在灯火辉煌的繁华街市漫步。在一片和谐的氛围中,不时可以看到闪烁警灯的巡逻警车从人群中缓慢驶过。 现在是晚上7点40分,再过1小时20分,乌河大桥竣工典礼剪彩仪式就要开始。参加安保工作的民警着装整齐、精神抖擞,全面进入警戒状态,他们提前2个小时到达指定地点,对安保场所进行了地毯式的检查。 “今天的竣工典礼仪式,你们公安人员好像全体出动了,用得着这么如临大敌吗?”林栗用一种嘲弄的语气说道。 “肖市长要出席。”古树青说道,“我们公安局领导非常重视,指示说不能出任何事故。所以,我们不得不小心翼翼。” “如果我的推测正确的话,你很快会见到你的弟弟了。”林栗回过头对严晓春说道。 严晓春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知道林栗不会和她开玩笑,弟弟今晚要出现,难道…… 严晓春不敢再想下去了,她眼睛紧紧地盯着周围的一切,尽管夜色茫茫,灯光下的人影没有白天那么容易分辨,可是,她盯着所有从她身边走过的人,眼睛睁得大大的。 8时许,参加活动的鼓乐队、学生欢迎方阵陆续来到现场,前来观看典礼的群众也从四面八方赶来,道路两旁、对面楼房的阳台、楼顶挤满了观众。8时30分,参加典礼的领导、嘉宾陆续到达。 一切显得轻松和谐,井然有序。 9时,肖市长没有出现,9时30分,肖市长仍然没有出现。情况不对劲,主持人和维持现场安全的古树青耳语了几句。 古树青立即开着摩托车向着后面的山岭飞奔而去。林栗意识到了什么,立即借了辆摩托车带上严晓春跟随而去。 在山坡上,大家看到了一辆停在那儿的富康牌汽车,发动机依然在开动着。古树青站在驾驶室旁往内张望,表情非常怪异。 “是谁在里面?” “许雅玲。”古树青冷冷地回答道。 大家吃了一惊。 走近一看,一幅不堪入目的景象映入大家的视线内:一对赤身裸体的男女躺在驾驶室里。“他们都已经死了。”古树青平静地说道。 “什么?”严晓春大吃一惊。 “你们看。”古树青指着车子下面说道,“尾气管通向驾驶室,由于开着空调,车窗关死,他们在兴奋中忘记了一切,一氧化碳悄悄地要了他们的生命。” 男的正是迟迟未出现在主席台上的肖市长肖顶,而女的则是许雅玲,尽管林栗不太相信眼前的事实,但在肖顶光溜溜的屁股上,搁着许雅玲的双手,她的双手则紧紧握着那条X形吊坠的银质项链。这条曾经被肖顶和刘洪天用来谋杀严泽实,夺取矿产权的银项链,曾夺取了5条人命,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绕了一个圈之后,它又回到了肖顶的身上,静静地挂在他那光溜溜的脖子上。 “啊?”走近过去的严晓春大叫一声,同时掩面,她第一次看到这种难堪的场面。 “对于许雅玲来说,这是她最后的杰作。”林栗说着,朝驾驶室内望了一眼,许雅玲的手臂刺着一个明显的标志X。 他明白了,许雅玲就是那位神秘的女网友X。林栗心里一阵震悚,原来从那时起,她就在准备一场精心策划的复仇计划了,而这个复仇计划包括在必要的时候献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林栗戴上塑胶手套,轻轻地从肖顶的脖子上取下银项链,在X形吊坠的下端口轻轻一拧,便出现了一个口。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微量砷化物就涂在这里面的内壁上。陈财旺只要拧开端口,在饮料里稍稍一浸,致命的砷化物就到了杯中。而这个动作可以在不被人注意的时候瞬间完成。徐晓宝很可能因为某种原因看到了这个动作,没有及时喝饮料,从而让他逃过了当时的劫难,但也让他走上了逃亡的道路。” 一会儿后,警察在山坡的另一边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经过严晓春确认,正是她的弟弟严晓冬。 “所有的这一切怎么会和肖顶扯上关系呢?”过了几天,严晓春问林栗道,“以肖顶的身份来看,怎么会和刘洪天这种人交朋友呢?” “你错了。刘洪天是个头脑灵活、有着极其强烈的致富欲望的人。两个人身份地位虽然悬殊,但人生的目的大同小异。刘洪天想致富,肖顶想爬往更高的位置。肖顶不满足于小打小闹弄点钱,于是就有了协助刘洪天开矿的想法。当然,他之所以相信刘洪天能致富,是因为他知道刘洪天能拿到你父亲手里的矿产分布图。此外,刘洪天是极其狡猾的人,利用肖顶贪色,花了很多钱接近林晓婷,取得林晓婷的信任后,将贪图荣华富贵的林晓婷介绍给肖顶。林晓婷乐得有个好依靠,自然对刘洪天感激不尽。为了报答刘洪天,林晓婷在肖顶面前极力帮着刘洪天。刘洪天第一次、第二次开矿未获成功,第三次能顺利夺取你父亲的矿产,与林晓婷的暗中支持有着很大关系。正是为了夺取你父亲手中的乌山煤炭矿产分布图,刘洪天指使陈财旺下毒毒死你父亲,再精心策划一次爆炸事故,将其他人的性命搭上。当然,这件事与肖顶在背后的支持脱不了干系,你想,要查清12年前的爆炸案,难度可想而知。很多人由于不知内情,认为巷道内真的发生了意外。” “既然肖顶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上面的人没有抓他?” “没有被发现罢了。”林栗说道,“其实,你弟弟可能从你父亲那里得到要提防刘洪天的嘱咐,在那次大爆炸发生后,你弟弟打听到刘洪天和肖顶的关系不错,加上你弟弟可能掌握了刘洪天杀害你父亲的某些证据。他一边供你读书,一边钻研关于犯罪手段的事情。当你大学毕业,工作稳定后,他认为复仇的时机成熟了。他得知你和刘洪天的儿子交往,便和许雅玲设计了一个化学定时自动点火装置,想出假自焚的办法,一方面阻止你和刘伟来往,另一方面让警方认为他死了,不会注意他,使他可以顺利地完成复仇计划。” “可是,对于我父亲的那件案子,这么重大的事,他为什么不和我说?” “你弟弟是很爱你的,他不想把你拖进复仇的旋涡中,而且他可能想,一旦你知道,也许你会阻止他复仇。” “我弟弟是为了复仇,可许雅玲为的是什么呢?” “她不是许雅玲。” “什么?”严晓春大吃一惊。 “真正的许雅玲去了国外。” “她到底是谁?” “她的真名叫徐丽珠,就是沈老师资助的女学生。” “你怎么知道?” “古树青暗地里查过这事。这个女大学生毕业后,在找工作之前去过酒店当迎宾小姐,被刘洪天相中为肖市长陪酒。在那次酒会上后,这个女大学生似乎消失了,实际上是成了肖顶别墅里的金丝鸟。” “她三番五次到墉湖镇,目的是什么?” “和你一样,查出当然爆炸案的真相。” “什么?” “徐晓宝是她的哥哥,因他捡走了陈财旺曾下毒的银项链,所以,他的存在成了刘洪天和肖顶的一块心病。要么把银项链弄到,要么把徐晓宝除掉。沈梅与严晓冬见过面,后来很可能也与徐晓宝见过面,所以,肖顶利用权力,设计车祸事件轻而易举地干掉了两人。但是,银项链并没找到。他们做梦也没想到,银项链经林晓婷的手又回到了徐丽珠的手里。徐丽珠正是担心他们把银项链拿到手,那么他们的罪证很可能就永远石沉大海。” “可是,徐晓宝为什么会和沈梅抢方向盘呢?” “我认为在墉湖镇时,上沈梅车的人不是徐晓宝。这个人上了沈梅的车之后,强行开着沈梅的车走,两人于是发生了激烈的争夺战。很可能这个人只是想引起警方的注意,当目的达到之后就下了车。徐晓宝出现在沈梅的车里,应当是有人故意设计的。” “我还是不太明白。” “估计有人故意把徐晓宝弄伤后放在沈梅车上的。古树青调查过,徐晓宝住院时,刘洪天到医院看过徐晓宝。这件事的线索太少,以至于沈梅怎么死的,已没有办法知道。总之,不是一起简单的车祸。” “所有这些案子是徐丽珠和我弟弟联合制造出来的吗?” “没错。” “徐丽珠为什么要这样做?” “嗯,因徐晓宝的事,她母亲哭瞎双眼,于是徐丽珠把所有的仇恨都集中到了肖顶身上,所以,她一直找机会对肖顶下手。她与你弟弟原本读初中时就认识,知道你弟弟也想报仇后,她便和你弟弟联手,策划了这一系列的事件,最终目的是要杀死肖顶和刘洪天。可以说,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 林栗正说着,古树青进来了。 “徐晓宝死后,徐丽珠的仇恨达到极点。她从哥哥口中得知12年前的爆炸案是一次人为的事故,而沈梅生前把自己的日记本留给了徐晓宝,徐丽珠又查到沈梅之死与沈梅调查12年前的爆炸案有关,所发生的这一切背后都隐藏着肖顶的影子。当她得知严晓冬掌握一些秘密,有复仇的意愿,于是,她选择了和严晓冬联手复仇。” “可是,你们怎么知道徐丽珠冒充了许雅玲呢?”严晓春问道。 “从一开始,林栗就怀疑许雅玲的身份。不仅因为她对这些案子热心并积极参与,而且有很多的巧合及时出现在现场,比如林晓婷发生意外。她还特意让林栗在公园里偶遇黄丽倩,诱导林栗了解更多案情。她故意制造亲近林栗的机会,目的有两个:一是确实想了解沈梅的车祸是怎样发生的,以及黑白骷髅头是谁的,二是借这些引开警方对他们复仇的注意。我和林栗最初没有识破她的高明骗术,以至于对案情的进展不大。她把死亡洞附近坟堆里的黑白骷髅头挖出来放到纵树坡的洞内,然后制造车辆掉进池塘的事件,之后她顺利地偶然掉入洞中,自然地让林栗卷入黑白骷髅头案中。同时,她还打造了一副黑白骷髅头耳环,刻上你父母的生日。这样,当你戴上耳环时,一定会引起其他人的好奇与联想。她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引开大家对他们暗中的行动的注意力。”古树青回答道。 “许雅玲怎么会知道骷髅头的事?人又不是她杀的。”严晓春疑惑地问道。 “骷髅头是严晓冬发现的。他觉得你父亲的死有问题,决定暗地里进行调查,才一个人住在那儿,与讨不讨厌刘伟没有多大关系。爆炸前,你父亲和刘洪天去过幽灵沟,因此,他一定经常去幽灵沟一带调查。发现骷髅头骨,可能是偶然的事,对他来说不可思议,可他既查不出是什么人干的,又不能报警,于是,他把此事告诉了徐丽珠。徐丽珠为了把林栗拉入其中,便想出一个假撞车的事故。为了复仇,两人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真可谓配合得天衣无缝。他们的第一个目标是拿到银项链,干掉林晓婷,因为她做了很多坏事,结果却把朱樱梅害死了,这是他们始料不及的。他们拿到银项链的目的就是为了鉴定银项链里到底曾经装过砷化物没有。我想,许雅玲懂得那么多化学知识,她一定想办法验证过了。他们的第二个目标是刘洪天。许雅玲将严晓冬放在包裹里托人送到刘洪天的别墅,而选择在这样一个地方,也是经过他们多方考虑的,因为刘洪天每年那个时候都要来别墅。徐丽珠原本想用同样的办法,将肖顶除掉,无奈林晓婷生日那天,肖顶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没有来柚木赴约,使得她的计划没有实现。最后,她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将肖顶置于死地。” “我弟弟他……” “他怕连累你以后的人生,最终采取极端行为,做了个干净了断。” “徐丽珠不该用这种极端的手段去复仇。” “也许如果我努力去阻止,后来便不会发生这种事。”林栗痛苦地望着严晓春说道,“虽然我早怀疑她的身份,然而我却始终没去查明原因,当我知道事情的真相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对于徐丽珠来说,如果她真的能获得一份真正的爱情,或许可以在她犯下后来的错误前挽救她。如果能用爱情挽回她的生命,说不定他会愿意这样做,因为,她本来是一个纯洁善良的少女,本来应该有着美好的人生的。林栗想道。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她的呢?” “说实在话,从古树青要介绍她和我认识,直到后来她很巧合和我在路上相遇时,我就感到有点奇怪。我想,她在实行这些计划的时候,有可能是想找一个比较有正义感的法医,参与到这些案件的侦破之中。可以说,是她诱使我一步步走向这一连串案件的旋涡中心,她是经过精心策划的。” “那么,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很显然,让外界知道其中的真相。她很清楚,她在与什么样的力量作战。她大学生毕业后接近肖顶,就是在为她复仇打下基础。之后,她以肖市长干女儿的身份结识古树青,可以说,古树青也被她骗了。” “我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弟弟,弟弟走到今天这种地步,与我只顾关心自己,却忽略了他心里藏着的心事有关。要不是你及时发现,将会有更多的人成为冤魂。” “这在你能力范围之外。本来,那次炸林晓婷的目的是炸肖顶,结果,你弟弟和徐丽珠失算了,才会造成现在这种局面。一开始,你弟弟也是抱着不伤及无辜的想法,但是时间一久,他担心自己的计划暴露,复仇计划不能实现,加上公安方面在这方面追查得很紧,所以他管不了那么多了。”林栗关切地问道,“刘伟现在有消息了吗?” “他出家了。他说,他凡心已尽,决定皈依佛门,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严晓春低着头,红着眼说,“我现在身边没有任何亲人,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也失去了。” “不,你还有我。”林栗鼓起勇气说道,“其实,我很早就悄悄爱上你了,只是因为你有了男朋友,我才把这种想法压抑住了。” “我不值得你爱。” “不。”林栗握住严晓春的双手,“经历了寒冬之后,春天就会到来。人生是美好的,我们活着的每一个人都要珍惜它,让人生每一个时间都过得很充实、很愉快。你应该把悲伤和痛苦丢弃,迎接美好的明天,这不但是为了你自已,也是为了关心你的人,爱你的人。向往美好幸福的生活,是每一个人的思想追求。” 严晓春低下头,一团红晕浮现到在她脸上,使她显得分外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