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昆仑之新疆秘符3》 引 子 炎炎烈日之下,一丝风都没有,一只身披土黄色斑纹的沙漠蜥蜴漠然地抬首四顾,散射的眼神显示,它并没有既定目标。也许是对这漫天黄沙生了厌,也许是忽然感觉到危险的降临,小蜥蜴在一片黑影即将罩顶之前“嗖”的一下钻入了旁边的红柳丛中,动作之迅捷令人叹为观止。 当“嗡嗡嗡”的轰响从天空掠过时,红柳丛里更寂静了,似乎就连那株最高的红柳映在沙地上的影子也矮了些。 两架武装直升机飞过。眼见飞机已经远去,红柳丛里的人似乎松了口气。 “呼——好悬!要不是这里刚好有这么一丛茂密的红柳,咱们可就被抓了!”一男子的声音刚刚传出,就被另一声喝止:“闭嘴!你想去蹲中国的监狱吗?” “我……”男子不服的话还未出口,就听见一阵汽车引擎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很快,三辆巡逻的军用吉普便驶到了这丛红柳跟前。红柳丛中马上变得寂静非常。 不知道是因为这丛红柳正生在一个大沙包顶端,一眼望过去,无法藏住任何东西,还是那军车的巡逻路线恰好就在沙包前方,总之,军车并没有在此处停留,一个急拐弯,迅速扬长而去。 等军车掀起的沙尘落定之后,红柳丛中才再次传出声音:“好了,这是最后一拨巡逻,等天一黑,咱们就进去!在此之前,如果你们不想去中国监狱观光旅游的话,最好老实一点!” “哼!……”前头那个不服气的声音又冒出来,却不知被谁将他的嘴捂住,使得后头的话变成毫无意义的杂音。 第一章 离去 第一节被软禁? 话说楚风等人从那个阿尔泰山深处的山谷中出来以后,在喀纳斯湖边的山村告别了小尼莎,她似乎已经恢复,至少在分手之际,都还记得笑着对楚风和凌宁挥手,而其他人则很快就被转送到阿勒泰地区最好的医院里,做全身检查。 “你们在那个山谷里受到的核辐射很厉害,是正常值的四十倍,不过好在这个数值对身体还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在医院里做一段时间的治疗就没事了!”楚风记得自己刚刚被送到这家医院,并做了一系列检查之后被这样告知。 可是,这一段时间的治疗到底是指多长时间?三天、一周、两周、一个月?楚风觉得自己的身体快发霉了,他已经在病床上躺了快十天了。除了刚到的那天见到大齐一面,听他丢了一句“好好洗洗就没事了”的屁话之后,就再没见过任何一张熟悉的面孔。 凌宁、威廉、桑布、王聪,还有大齐手下的“小和尚”他们,就算原本大家不是太熟,仔细想想,从认识到如今也不过才几个月时间,可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次的生死考验之后,说是刎颈之交还差一点儿,肝胆相照总是达到了吧。这些人也跟自己一样被隔离起来治疗了么?楚风一开始坚信不疑地这么想,否则的话,他们怎么可能不在自己面前出现? 可时间长了,他开始不确定。尽管他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在了这一层楼上,但透过窗户,他一次也没有看见自己想见的人。这家医院并不是很大,他从窗户中判断出来,自己身处四楼,而所在的这栋楼最高只有八层,医院除了这栋主楼,还有两栋矮小一点儿的附楼。如果其他人也像自己这样被隔离治疗,不可能这么多天也见不到一丝踪影。楚风疑惑了。 就在他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大时,一天下午的午睡时间,他听到了一个久违的声音。 “你们让我进去!我要见他!我一定要见他!”楚风惊喜莫名地披衣而起。是凌宁!是她的声音。楚风从未像如今这样觉得这小姑娘的声音如此好听,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可还未等他走出自己那间超大的单人病房,一个沉稳的男声便已响起:“对不起,凌小姐,你不能进去!请你随我来!” 这个声音楚风熟悉,这十天来他天天听,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这人是他的主治医生,每天对他询问无数个问题。 为什么这个医生不让凌宁来见自己?楚风很纳闷,他去推开病房的门,没想到门一打开就见到两位士兵正在给他站岗。 “楚先生,请您回去休息!”左边的士兵见他有跨出房门的意图,忙伸手制止。 楚风定定地看了看两名士兵的脸色,见他俩脸上都有一丝紧张,他略微一怔,便不动声色地转身返回。 出事了!一定出事了!楚风心想,这十天来,没有任何人来看望自己,也没有其他人的任何消息,自己的手机早就不知到哪儿去了,电话也不让打。现在凌宁好不容易闯了过来,却又被拦住,自己还被困在了房间里。这件事怎么想怎么蹊跷,此时楚风已然明白,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自己被软禁了! 他躺回床上,闭目沉思。首先,这里是军方医院无疑,那门口站岗的,和来来往往穿军装的人以及他们的身姿,都骗不了人。可为什么自己在这里被软禁?大齐知道么?他如果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天还不来看自己?如果知道……楚风不敢再想下去,如果大齐知道带自己来这里自己就会被软禁,而他却一路上没有透露任何信息……这想法不禁令楚风汗毛乍起。 不过,为什么呢?楚风仔细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出格之处啊!而且他在那神秘山谷之中一直与大齐在一起,他身上到底有什么嫌疑,要“享受”被软禁的待遇?如果怀疑他监守自盗了什么,不是应该有人来审问的吗?可这些天,除了那位主治医生不停地问一些有关他身体的问题,并没有人再问过他别的。 楚风百思不得其解,好在多年来翻译古文字养成的习惯告诉他,以某种思路去想怎样也想不通的问题可以暂时搁置,过一阵再换个思路想想便是。 如此,楚风很快便静下心来,这一静心,他的听力忽然好了许多,连门边两位战士的呼吸声居然都能听到。 他静静地数着两人的呼吸次数,看来这两人还不是一般的紧张,他们的呼吸明显比正常情况下要急促,他们在紧张什么? 不对!楚风眼中精芒一闪,这两人他并不是没见过,平时也在楼层入口处值过勤,见了自己并不紧张,为什么这会儿…… 楚风明白了,是因为凌宁来了。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有什么事是凌宁知道而自己不知道,且眼前这些人都希望隐瞒自己,生怕冲动的凌宁告诉自己,他们才会忽然紧张起来。 事实是否如此呢? 楚风不知道,他不再想这个问题,他从床上下来,穿了拖鞋,进了卫生间。 等楚风从卫生间出来,门口的呼吸声已经听不到了。他装作漫不经心,以每天在楼层里散步的惯用姿态打开房门,果然,那两位战士已经退到楼梯口去了,这回没有人阻拦他出屋。楚风慢慢踱着步子,来到楼层向外的窗子跟前,他往下一瞧,果然,楼下空地上,凌宁正仰着头不甘地看着这边。 也许是两人经过这么些事有了默契,楚风的目光刚刚出现在窗前,凌宁的视线也投向了这边,两人目光一碰,楚风心惊了。 凌宁一脸悲伤,她的目光中有悲,有心痛,甚至还有一丝决绝,却独独没有委屈。楚风知道,以凌宁的性子,特意来看自己,却被人阻挡住,她眼中居然没有委屈,这令楚风心下“咯噔”一声的同时,也有些明了。他不禁发出一声苦笑。 当夜,一个矫健的身影灵敏地避开值班哨卫,悄悄摸进了这层楼值班医生的办公室。 这个很有风度的“窃贼”没有偷任何东西,他只是看了一份病历,然后便悄然离去。第二天一早,查房的护士便惊慌失措地向上级报告:那位领导交代一定要严密注意、精心护理的病人——楚风,不见了。 北京某大医院,高干病房,凌茹凯在电脑上敲打出一些毫无规律的字符。楚风交给他的桦树皮文书的翻译有了很大进展,可是那些神秘石碑上的文字却迟迟没有什么线索。前不久,他又接到了楚风考察小分队送回来的泥版文书的拓印文件。看到那份有着四种世界最古老文字的文书,凌茹凯心中总有个古怪的念头,似乎三者之间有某种神秘的联系,只有找到这联系,他才能够真正破译其中的奥秘。 “老凌!你又不好好休息!”推门进来的张教授,见凌茹凯那满头乱发和通红的双眼,就知道,这个老伙计又熬夜了。他一脸不赞同地过来扶住凌教授的胳膊,“我说,老伙计,你现在这身体,可禁不住你这么折腾。你这是要拼老命哟!” 凌教授连头都没抬,继续盯着电脑屏幕思考。张教授气得恨不得伸手去关他的电脑。 “别!”凌茹凯此时方回过神来,见了他的动作,连忙伸手去拦,“老张、老张,你等会儿,等会儿!” “不行,现在你必须休息了!”张教授一点情面不讲,硬是给他把电脑关了,压着老伙计躺下。 “老张、老张——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凌茹凯力气没有张教授的大,争不过他,急得大吼。可是,来不及了,电脑屏幕在他眼前变成一片漆黑。凌教授气极,别过头去,不理人了。 “老凌,你这么着急,我知道,也能理解,可你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啊。”张教授看他跟自己生气了,无奈地劝慰道。 凌茹凯没反应! “你这样儿,别说搞研究了,不出几天,连老命都得玩儿完。真这样,你甘心?你毕生的追求,你的疑惑,你不想知道答案了?”张教授不愧是凌茹凯几十年的老朋友,一张口就直逼要害。 果然,凌茹凯听了,嘴张了张,虽还是没有出声,但好歹有了反应。 “再说,你那凌宁小丫头可是一个好苗子啊!只是如今还太嫩了,你不想教她出来,后继有人?”张教授好口才,句句直捅人心窝子。 “我不知道这些么?我是没时间了哇!老张——楚风他、他——我还有几天?不抓紧点时间成么?”凌茹凯一想起自己那位得意弟子心中就一痛,他原本寄予了多大希望在楚风身上啊,而楚风也没让他失望,线索越来越多,似乎他们离真相只差一步之遥,可这孩子却成了那样……唉,自己拼老命也是不得已啊! 张教授听了也神色一黯,他想起此行的目的,抬头看看老友憔悴不堪的面容,欲言又止。 凌茹凯闭了闭双眼:“老张,你有什么,就直说吧!现如今,我什么都经得住!” “这……唉,总得告诉你,罢了!老伙计,你听了千万别上火——楚风出走了!”张教授还是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什么?!” “医院传来消息,他昨儿晚上不见的!”张教授把事情原原本本讲给他听,“昨天下午,凌宁闯过去了,没让她见到人,可是不知道怎么地,那小子起了疑心,他当晚就潜入值班医生办公室偷看自己的病历,然后,就走了!”张教授很无奈,他心里已把楚风恨得牙痒痒:臭小子!居然连个条儿都不留下就玩出走。你还真是当我们这些老家伙都闲得慌哈! “阿嚏!”某个跑路的家伙忽然打了个喷嚏,心中不由得暗自嘀咕:昨儿晚上,咱没有吹风啊,咋就着凉了呢? 第二节魔鬼城里的流浪汉 “嘿,兄弟,你说的地方到了,你要在这儿下吗?”司机的问话让一个胡子拉碴的男子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扭头看了眼窗外。夕阳的红色光芒已经染到了雅丹土堆上边,使得那些雅丹平添了几分靓丽。 “哦,好,谢谢老哥!我就在这儿下了!”这个表面看上去有些像个流浪汉的男子,很快从大货车的驾驶室中跳到了地面。 “回见了兄弟!在这儿可不能过夜,要不晚上得遭老罪了!等天快黑了,赶紧再挡一辆车。克拉玛依城里头可暖和多了!”年龄偏大的老货车司机有些唠叨,却是真切的关心。流浪汉一般的男子虽不打算听从他的意思,心里到底还是温暖的:“知道了,谢啦!老哥!” 大货车很快远去,扬起的黄沙使得男子身上的土黄色牛仔衣更黄了些。 流浪汉一点儿也不介意,连身上的土都没有去拍一下,扭过头,眯着眼看了一下远处那群在荒原上凸起的、像城堡或者蘑菇云一样的异形高台,头一仰,便以一种懒散却不慢的速度朝那边走去。 他下车的地方,与传统的乌尔禾魔鬼城景区相距很远——司机师傅为了给他省点儿门票钱,特意把他拉到了不会被大门拦住的地方。只是这样一来,要走过去,得费不少时间。 好在如今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流浪汉不慌不忙地走着,尽管胡子已经占据了大半张脸,头发也长长了很多,但那道英气的剑眉还是让他看上去有几分英俊,外加至少一米八的身高,即便他如今一身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牛仔服,就连身后背的一个帆布包也脏得不像样子,马路上来往的大客车上,依然有不少女性乘客的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 夕阳西下,刚才那些还泛着金色的风蚀“城堡”,现在就像一块用红线条画出来的大彩石,它们后边的天幕在落日的照耀下,呈现出神圣的湖蓝色。他的影子长长地拖在他的身前,直追远处更长的黑影。即便已经进入金秋时节,白天的阳光依然威力十足。此时走上那被晒了一天的黄沙石土地,脚下还能透上来阵阵温暖。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离那黑影越近,流浪汉的身上却觉得越阴冷。他伸手想将身上的衣服拉紧一些,手伸至半途,却又颓然放下,自我嘲笑了一番,便毫不犹豫地走入了那巨大的阴影之中。 “快!快点!”阴影中,有人低声呼喝,“不想被抓去吃牢饭,你们就该死地给钱快点!”呼喝的人已经有些气急败坏! 回应他的是迅速加快的脚步声,好不容易,四个人都成功穿越了管制区域,钻进他事先交代过无数遍的一个坑洞中,此人的脸色才稍显好看一点儿。 “好了!进了这儿咱们暂时安全了!我说,你们是没吃饭还是怎的?怎么比娘们儿还慢?!”说话的人就是先前暴粗口的家伙,借着洞口昏暗的光线,可以看出此人身形消瘦。 “你!”一个声音不服气,似乎挥手向前,马上被人拦住:“好了好了!别忘了咱们只是暂时安全,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听了这句劝,坑洞之中暂时安静了下来。不久,刚刚劝阻某人发怒的声音再次响起:“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等着!”最先前的那个声音有些漫不经心地说,使得某人差点儿又忍不住了:“你——” “你什么你?有本事你现在蹿出去?等着!只有天黑了,咱们才有机会!”此前那个声音的主人似乎很高兴见到有人在自己面前吃瘪,忍不住咧嘴露出一口白牙,那模样,像极了一只龇着牙、对人示威的猴子。 这一夜,对于很多人来说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北京的凌茹凯睡不着,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病,自己的研究,还有对弟子楚风的担忧和牵挂。 而其他的人睡不着,又是因为什么呢? 流浪汉其实早被人发觉了,除了即将离去的今日最后一批游客,还有在侧门收门票的那位大婶。但令人奇怪的是,那位大婶今天的眼神似乎高度近视,她仿佛没看到有那么一个人逃票来到了自己的“领地”。 “妈妈,那位叔叔为什么不走?”对于五六岁的小男孩来说,他心中对于“魔鬼城”的憧憬是远远大过恐惧的,他还没有看到一个魔鬼呢,怎么就要走了?他不愿意。 可他的母亲紧紧拽住了他的胳膊:“听话,天快黑了,咱们必须得走了,要不,你看那位凶凶的奶奶,她会来把你赶出去的!”母亲很无奈,只好借大婶的名头吓唬自己儿子。 小男孩怯怯地看了一眼那位长了一脸横肉的大婶,有些羡慕地望着流浪汉说:“那位叔叔就不怕被凶凶的奶奶赶出去么?” 他的妈妈不屑地撇了撇嘴:“那是一个流浪汉,没有人会去管他的!” “流浪汉真幸福,妈妈,我也要当流浪汉!”可惜,孩子的这个“崇高”志愿还没有开始发芽就被妈妈掐灭了。 流浪汉离这对母子并不远,母子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都进了他的耳朵。他听到“没有人会去管他”这句时,眼皮子跳动了一下,却很快又露出一个苦笑,继续往魔鬼城深处走去。 脚下的沙石不时地对他的脚底造成一定的阻碍,他默默地走着,眼下这里方圆十公里之内应该都没有人了。他想。天边最后一丝红色也在预示,漆黑的夜马上就要来临,按道理,这里应该很安静才对,可他的耳边却十分不安宁,总能听到嗡嗡的、仿佛庞大车队驶过的声音。他知道,这是风声。 这里亿万年前或许是一片平台形高地,在无限漫长的岁月里,狂风不断地吹走了松软的土地,留下来的孤岛状小山便被狂风、沙砾这些脾气不太温和的“工匠”们打磨成了一座座古怪的城堡。 成片的“城堡”成型之后,狂风就兴奋地打着呼啸在它们中间蹿来蹿去,那声音真像魔鬼的叫喊一样,这便是魔鬼城得名的由来,其实,哪里又有真的魔鬼呢? 嘘,好像有人不同意! “魔鬼!你是魔鬼!”一个声音大声地叫嚷着,恐惧使得他的声音变得异样。这声音在这空旷的地底显得异常尖锐,让这漆黑的地穴越发恐怖阴森。 “魔鬼?呵呵,我若是魔鬼,你们这群人又是什么?嗯?吸血鬼?”一个声音阴森森地在一旁回答,声音时远时近,令人摸不准他的方位。 “你、你好狠,我们三兄弟竟然都栽在了你手上!”另一个声音还略显沉稳,但声音中的苦涩暴露了他内心的震荡。 “狠?呵呵,比起你们对我做的事情来,我这只能算小儿科罢了!”那个阴森森的声音还是不固定。 他的自我保护意识很强,愣是不在同一处地方说话超过5个字。三兄弟中身手最好、也最不喜欢说话的老三居然第一时间就被他干掉了,老大心中的恨还来不及爆发,就发现自己和老二的处境都很不妙。 此处地穴宛如盘丝洞一般复杂,对方熟悉地理,借用这复杂的地形,在黑暗中偷袭得手。他听到几乎从不发声的老三那一声闷哼就心知不妙,待到老二被吓得大叫时,他就明白,自己兄弟三人这回不要说完成任务,就是活着回去都希望渺茫了。 这兄弟三人正是纽约唐人街乔老爷子的手下,而暗处伺机而动的就是被他们折磨了将近两个月,又被逼带领他们来取宝的“瘦猴”。 此处是靠近当日那个古城的一个军事管制区的地底。除了“瘦猴”,没有人能够如同在自己家一般摸清这地底错综复杂的地道,这也是“瘦猴”当日即使忙着逃跑也要把东西藏在这里的原因。 这一路“瘦猴”的表现都很正常,也带领这兄弟三人顺利地避开了地面上的层层守卫,直到进入这地底,他才突然发难。 “你、你这么对我们,就不怕老爷子——”一向不太着调的老二这么一喊,老大心中暗暗叫苦。果然。黑暗中,“瘦猴”一听“老爷子”这三个字便怒从心中起,很快,黑暗中便传来老二的惨叫“啊——呃!”就如同正欲引吭高歌的白鹅,刚刚叫了一声,便被人捏住了那白而美丽的脖子,瞬间戛然而止。 老大的头皮都麻掉了,他再也不愿意在这该死的黑暗中多呆一秒钟。他只想立刻回到地面上去,哪怕被地面上的军队逮到,那也比在这儿不明不白地死掉好。他开始想法子自救。 “瘦猴”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这几个人在美国没少折磨自己,让他们痛快地死掉,真是对不住自己受到的那些折磨。“瘦猴”轻轻抚摸着自己肋骨上的伤痕,很惬意地想。 流浪汉还在魔鬼城中默默地走着,他走了很长一段路,天色已经全黑了。秋日的戈壁滩上昼夜温度相差很悬殊,夜很寒冷,他似乎没有注意到。 如今他已真正走到那一片风蚀“城堡”中间,他左右看了看,似乎两座“城堡”相隔的距离不小呢。他似乎并没有把自己冻死在这里的打算,借着头顶璀璨的星光,他找到了一处背风的风蚀洞穴。 耳中那宛如魔鬼呢喃的声音对他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他完全无意识地瘫坐在洞穴的沙砾上——似乎那些不会硌人——眼珠子都懒得动了。 此人身上的颓废气息如此浓郁,连狂风都不愿意靠近他,有些退避三舍的味道。但总是有例外,“沙沙、沙沙”,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流浪汉依然对这个声音无动于衷,他身上的懒散、寂寞、疏离,仿佛与生俱来、根深蒂固了。似乎就连生死问题,也不值得他眼珠子一转。 “小兔崽子,以为你留了胡子大婶就认不出你了?!你个死没良心的,十几年不回来,回来就是这副鬼样子给大婶看呐?”看门的大婶嗓门真是大。她气喘吁吁地爬上这个风蚀“城堡”,满头大汗,气得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流浪汉大骂。 “大、大、大婶?”流浪汉如今不淡定了,他瞪大了双眼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半晌,犹似不敢置信地问道:“您、您哪位?” “臭小子!你惨了,连我大名鼎鼎的马大婶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地球人啊?”胖大婶语气恶狠狠的,脸上却一副笑吟吟的表情。 果不其然,这位胡子拉碴但还魅力犹存的流浪汉,也就是前不久逃出医院,令无数人忧心不已的楚风,脸上万年不变的表情,在这位有着水桶腰、整个人都圆乎乎的大婶面前破了功! “马、马大婶?”楚风在心里拼命搜索当年的信息,没有这一位的印象啊?他有些迟疑地问,“这位大婶,您是不是、是不是认错人了?” “呃,你真的不认识我?”那位圆乎乎的大婶一脸诧异,“你真的不是二狗子?前边柳树屯的二狗子?” 楚风听她这么一说,确定对方认错了人,心情莫名地放松了下来。他眼下最害怕的就是遇见熟人:“我确实不是您说的那个什么二狗子,您认错人了!” “认错就认错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大婶一脸无所谓,迅即又变成满脸灿烂,“我说小子,既然大老远的咱们在这鸟不生蛋的魔鬼城里认识了,就是有缘,看你这样儿,想是今儿晚上还没着落呢。走吧,跟大婶回家!”大婶说完,根本不等楚风回答,转身就走,边走还边嘀咕:“真是,他咋就这么没见识呢?连马大婶都不认识!” “大婶,谢谢您的好意了,我真不用……”楚风略带苦笑地打算回绝热心大婶的收留,可惜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走走走,磨蹭什么?这魔鬼城景区里一到点儿就不能留人了你不知道?想陷害你大婶是怎么的?快走快走,没看出来,这么大块儿个男人,行事咋就磨叽成这样儿了呢?” 大婶不由分说,半拉半拽地,把楚风拉回了家。 第三节心结 走进那个干净整洁的土坯房小院子时,夜已很深,但是,借着满天星光,楚风依然可以看到院子里处处摆满了靓丽的鲜花,他不禁暗自点头,这一定是一位勤劳、善良的回族大婶。因为回族女性生性喜爱整洁、干净,而且爱美,她们会一刻也不停地保持自己家院子的干净整洁、甚至一尘不染,而且,不论家境如何贫穷,家里总会开满鲜花,哪怕是几朵不要钱的野花。 大婶很麻利,一到家就张罗着烧水下拉条子。很快,一大盘拉条子就端到了楚风的面前,那阵阵香气,使得他的肚子不停地“造反”。楚风打从那“咕噜噜”的声音第一次响起时脸就红了,好在如今他留了一脸胡子,倒也没人看得出来。因此等大婶招呼他吃时,他没再扭捏,双手捧着,虚抚一下脸,做了个穆斯林吃饭前的例行礼,然后“哧溜溜”地,几下就把一大盘拉条子给吃下了肚。 “唉,这才像个男人样儿!”大婶笑眯眯地看着他狼吞虎咽,等他吃完了,夸了这么一句,就嘱咐他在自家的客房里休息,然后给他留下一盆洗脚水,端着空盘子离去。 楚风吃的时候没感觉,这会儿要睡了才觉着实在是撑着了。想到院子里走动走动,却又有顾忌,这毕竟是别人家里,进门的时候还见了这家的儿媳妇,深更半夜在人家院子里走来走去的,别被人当贼打了。 可是不走吧,这胃又顶着难受,想了想,楚风还是悄悄溜出了门。 这个院子是新疆很普通的民居样式,一排三间卧室,右手边是一间低矮的厨房,厕所在院子后边,是旱厕。楚风在院子里踱了一阵方步,憋着气在厕所里解决了肚子里的部分“存货”,才提着裤子出来,便听到一阵说话声。 “妈,您真是,怎么又带了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回家?”抱怨者是个年轻女性,语气很轻,很有些无奈在里边。 “咋啦!不就一盘拉条子,你心疼了?!”马大婶的语气还真是她的一贯风格。 “妈,您真是!唉,我是在乎那一盘拉条子吗?我这不是怕您引狼入室嘛!谁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就是相熟的,还有个知人知面不知心呢?何况您老是拣一些来历不明的流浪汉回来。这要是……” “行啦、行啦,家里不是还有大勇在么?怕啥?这些人要不就是一时有难处,要不就是一时想不开。你妈我又不傻,好人赖人还分不清?上回那个小伙子你不也说我不该往家领,结果呢?人家父亲寻来了,那一口一个谢谢,你不也受着了?”马大婶依旧不以为然,就她那双眼睛,能看瞎喽?能把坏人领家里来?这个儿媳妇啊,啥都好,就是有些拎不清! “妈,上回是上回,那个小伙子瘦瘦弱弱的,还没个姑娘劲大呢,那就是有坏心咱也不怕,可这回您领回的这个……” “咋啦,你别看他个子不矮,又一脸胡子茬,可你看看那双眼睛,觉着害怕吗?”大婶不答反问。 “倒是没觉着有多害怕!”儿媳妇想了想,其实这人身上衣裳虽有些破了,脸上也胡子拉碴的,但给人感觉还是挺温和的,“可这知人知面不知心!” “行啦,你看看这人,一身破烂,可说话慢条斯理的,进了咱的院子,就知道咱是穆斯林,还知道咱吃饭前要做‘乃玛孜’(礼拜),饿极了吃饭的时候也没发出那‘呼噜噜’的声音,教养这么好,我看呐,这个人的家境一定不差,而且还读了不少书,放心,出不了事儿!”大婶还真是观察入微。 “那,妈,他为啥这个样儿跑到魔鬼城去,难道也是和上次那个小伙子一样,脑子糊涂了不成?” “谁知道呢,看那样儿不像是要去寻短的,估计是一时想不开。这人啊,就爱自己和自己较劲儿,本来没事也要给自己生出些事儿来。要我说啊,这人活一世,谁没个沟沟坎坎啊,都要较劲,到死了那天也痛快不了。还不如啊,好好地,天天痛痛快快地活着,啥事都给它抛脑袋后边去,说不定就没事了呢!”大婶说这话,意有所指。 楚风听了一怔,心想,莫不是大婶知道自己在这听墙角?当下不敢再听,放轻了脚步,悄悄回房。 这边,婆媳俩听到那轻微的关门声,相视一笑,马大婶的脸上,居然浮现出几分少女的调皮神色来。 回到房里,楚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也不小了,人都说四十不惑,离着四十岁也差不了两年,这不惑二字怎么就离自己那么远呢? 刚才大婶的那段话就是说给自己听的,楚风很清楚,也很感谢热心大婶的好意,但是,一想到那晚看到的那些脑部CT片,他就无法平静。 那是一组片子,片子上一个阴影从黄豆大小变到鸡蛋大小,时间不过区区十天。他刚看到那一刻简直不敢相信,可那病历上明明白白写着自己的名字。而原因人家大夫也找出来了——“脑部脂肪瘤重度核污染下的异变”,结论是“随时可能破裂”,破裂结果是“病人有100%的死亡几率”!由于情况十分严重,医生认为他甚至不能有情绪上的稍稍激烈一点儿的波动。 看了这个,他就知道没错了,否则无法解释自己这几天的待遇。他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破坏大家好意的举动到底是对是错。不管怎样他宁可明明白白地死去也不愿糊里糊涂地活着。 那个山谷就是因为那些个有放射性的东西引来的觊觎。俄国人甚至还悄无声息地弄来了核潜艇。楚风记得,当时他愣了一下之后,第一反应是寻找其他人的病历,结果,所有去过那个山谷的人中,除了自己,谁都没事。 他看完所有人的病历后,微松了一口气,却又很想不通,为什么一整支考察队都进入了那山谷,却只有自己一个人出了问题? 他想了又想,记得自己在山谷中唯一单独去过的地方就是那个所谓的圣地。因为女祭司的阻挠,只有她和自己两个人进去了。楚风想到这儿一凛,那个人首蛇身的塑像是不是就是使自己产生这种异变的根源呢? 当日,楚风跟着女祭司进入那道石门后边,石门之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尽头只有一尊看上去大约三米多高的石像,让楚风一呆的是,这尊石像没有脸,脸部是平整的一块,而身子却是人首蛇身。石像的双手捧着一块泥版,这块泥版他后来带了出去,泥版上的文字他也拓印了下来。只可惜,最后那块泥版还是毁在了尼莎手里。 对了,那个“姆”,楚风突然想起来,在神庙之中,与那群俄国人打斗的时候,借用一句咒语,他似乎与那个不知来历、神奇的人形物体“姆”产生了某种联系,当时自己就觉得脑子里好像多了些什么,难道就是那时?所有人中,除了女祭司,似乎只有自己曾经指挥过那个“姆”,而且它还听命了。这是不是自己脑子里那个鸡蛋大的东西的由来呢? 楚风才想了一会儿,眩晕的感觉又来了,想着医嘱里那一句“不可大喜大悲,不可忧思过度”,他就禁不住苦笑,现在不是什么“忧思过度”了,哪怕用一点点脑子,这脑袋就会眩晕得难受。想来也是,在医院住了十天,那东西就能从黄豆大小长到鸡蛋大,这又出来快十天了,“它”该更大了吧?自己的时间还有多少呢? 强忍着眩晕带来的不适,楚风继续想着,大婶的话很有道理,管他呢,别管还有多少日子,咱有一天就该痛痛快快地活一天,只是,为什么这么心酸呢?其实说起来,父母都不在了,自己孤家寡人一个,就算是哪天突然离去了,也算得上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了吧!可这个念头才冒出来,楚风脑海里就有个声音弱弱地反抗:只怕不是这样吧? 对了,还有老师,如果听到自己的死讯,老师一定会很伤心的,他的身体也很差了,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自己这个选择是对的。楚风摸了摸上衣口袋里早就写好的一封遗书,心中安定了些。有了这个,就算自己哪天突然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离开人世,也会有人帮自己处理好后事,而老师、凌宁以及那些他想保护的朋友们,还是永远不要知道这个噩耗的好。 其实自己全都安排好了,也已经做好打算,似乎认命了,为什么还有些不甘呐?楚风摇摇头,试图赶跑那强烈到要使他呕吐的眩晕感。他看似漫无目的地流浪,其实却还是在一路南下。想着尼莎临别时转达的她阿妈的话:“往南!一直往南!你就会找到你要的!”楚风除了苦笑还是苦笑。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往南”,自己到底要去哪里? 罢了,反正死在哪里不是个死?就这么一路往南好了,实在坚持不住了,就在哪个地方一躺。不是有句老话吗,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反正要死了,走哪算哪吧! 好容易等到睡意袭来,楚风脑海中灵光一闪,似乎有什么就要被抓住,可惜实在太瞌睡了,很快他就陷入了沉沉的梦境之中。 第二天醒来,楚风死活想不起自己昨夜临睡前最后那灵光乍现是为着什么。想多了脑袋又天旋地转,只好丢开,与热情的大婶打过招呼,虽然还是那一身破烂,好歹还算精神地上了路。 那日尼莎传的话虽说要楚风一直往南,可楚风却不是个死脑筋,他一路走着,时不时顺路搭一截子顺风车,没有,就自己溜溜达达地走,好在新疆热心的司机多,每天他都能搭上一段,只要大致是一个南行的方向就好了,并不强求一丝不苟的往正南方。夜间住宿,多数还在城里,即便在乡间,也是借宿人家,再没有野外露宿过。 心中既无执念,便也就没有了负担,一路行来,溜溜达达,大漠日升日落、风起沙落看惯了,心中郁悒便散去不少,胡子更长了,心境却更平和了! 这一路美景不少,金秋这个词,对于新疆来说是一点儿没用错。到处都是金黄色,间或再蹦跶出来些火红,就更衬着这秋喜庆、火热。 这一路到处是金黄的树林,不说那额尔齐斯河沿岸的桦树和胡杨,就是那戈壁滩上、沙漠里突然闯入眼帘的一小片胡杨,那也是金灿灿、红艳艳的。再加上蓝的天、白的云,空旷无人的广袤空间,是个人就郁闷不起来。 再干旱的沙漠里,也有那顽强的沙生植物伫立着、值守着,漫天黄沙中总能看到那么一些绿,那份顽强,那份坚持,常引得楚风立足看上半天。 这一路,楚风就是在这些风景的陪伴下走过来的,不仅这戈壁上的五彩石、火烧山都见了,就连极为罕见的海市蜃楼,他也见了一次。如仙境般的亭台楼阁就在眼前时,楚风差点儿以为自己已进入弥留之际,脑中出现了幻觉。听到旁人惊呼才反应过来,感情,自己是中奖了。 虽说沙漠、戈壁中有海市蜃楼的传说,但看到的人真的比中到五百万大奖的几率还少,楚风也没带相机,就那么微笑地看着,几分钟后,眼前这仿佛3D电影的画面便渐渐消失,听着身旁人懊恼的抱怨以及飞快地抓住时机的人们手持相机那接连不断的“咔嚓”声,楚风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不带走一丝尘土地离去。 第二章 西天山惊魂 第四节进山 却说楚风一路沿着国道217线,溜溜达达地往南行去,如果不是自己脑子里有着那么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炸弹”,楚风简直会觉得这段日子是自己有生以来活得最轻松惬意的了。只可惜,虽然他也很想忘了这件事,可那时不时找上门来的眩晕,使得他心里的阴影想甩也甩不掉。 半个小时了,楚风深吸一口气,这些天以来,眩晕的时间越来越长,昨天甚至出现了忽然陷入昏迷状态的情况。楚风知道,自己的情况越来越坏了,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几天。到这会儿,他早就对所谓的使命没了兴趣,行走路线也不再一味地往南,每每伸手拦下了好心停下的过路车后,只随意地跟着司机去到下一个目的地。 这一天傍晚,楚风离开了艾比湖,途经精河县往南,来到了一个名叫“沙尔沙拉”的小地方,这里已经进入西天山的北沿。楚风这两天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自觉时日不多,那个女祭司的一句“往南”实在太过于虚无缥缈。为了给自己找一个风景秀美的好地方不被人打扰,他决定徒步进山。 抬头看了一眼被满山的高山松木装扮成黑青色的山峰,再看看那蜿蜒上千公里延绵不绝的气势,楚风自嘲地想想,葬身于此山,似乎也不算委屈了自己。 说是去找个葬身之所,但如今哪还有真正的无人区?真要找到个风景秀美且人迹罕至的地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至少,在进山的头一两天,楚风得保证自己的安全。 好在如今民间户外运动盛行,就连精河县这样的小县城里,户外装备居然还都大致齐全。楚风带着在精河县买好的装备,在沙尔沙拉停留了整整两天,这才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背着一个大登山包,顺着一条沿着山脊流出来的涓涓细流,大踏步、头也不回地进了山。 “你说什么?全都陷进去了?”纽约,乔老爷子恶狠狠地盯着前来报讯的唐装年轻人,那目光似乎要把他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是,他们被、被发现了,据说当场打死了两个,剩下两个被活捉。”那年轻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报告了实情。 “被活捉的是哪两个?”乔老爷子听后,脸色阴晴不定,沉思良久才又问出这么一句。 “不知道!出事以后,那里整个地区都被封锁了,我们的人根本得不到任何信息,就这个消息还是出事当时,‘钉子’趁乱递出来的。”年轻人不知道自己这个说法能不能过关,眼一闭,话说完之后,那心就一直提到了嗓子眼儿。 “什么?!蠢货!”乔老爷子听后果然大怒。 听到他这一句骂,那年轻人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了。 乔老爷子看他那汗流浃背的样子,两眼一瞪,又想骂两句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一声长叹,他有些无力地挥挥手:“起来吧,不要再联系‘钉子’了,叫大陆那边的人警醒一点,这段时间宁可什么都别干,也不要给我出岔子!” “是!”年轻人见了那手势,松了一口气,弓着身子退出房去,直到出了房门,才敢拿袖子抹了一把头上的汗。 “唉!你说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么没出息呢?”乔老爷子虽然没看到年轻人出门后的模样,但想也想得到是怎么一个德行。 “老爷多虑了,如今的年轻人都有主意着呢,正经是没个惧怕才糟糕。”老管家在一旁,笑着解说了这么一句。 “嗯,你说得也对。”想了想,乔老爷子还是点了点头。确实,远的不说,就说这唐人街上,那些小混混什么不敢?一言不合拔枪相向的有的是。“唉,还是咱那时候好啊!”乔老爷子不禁感叹。 “老爷现如今也威风不减当年啊!”管家是家族里头打小培养出来的,忠心不容怀疑,因此也敢在主人面前说两句亲近些的话。 “唉,还是老喽!你说这班年轻人,怎么就没个懂事的?”乔老爷子真正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那种情况下,保着‘钉子’不暴露不比什么都重要?真正是猪脑子!居然还要他透消息。那个‘钉子’也是,白长了这么些年,脑子都长到狗身上去了!”越想,乔老爷子就越咬牙。 “那,老爷,如今怎么办?”管家皱了皱眉,还是主动询问。 “还能怎么办?等着,等这风头过去,再看!” “你说那老狐狸栽了?”在位于英国伦敦郊外的欧洲老牌贵族——奥雷尔家族家里,一个年轻的声音忽然高昂了起来,那声调,怎么听怎么幸灾乐祸。 “栽了!”在他面前报告的正是顶着一张冰山脸的影子2号。大家如果不健忘的话,这位是个女士,而且深受眼前这位千年家族传承人——奥雷尔少爷恶趣味所害。 “仔细说说,他怎么栽的?” “他的人到了大陆军方的地盘,结果被抓,这一把连他们家族很多年前钉进去的‘钉子’也被撬了。”2号的回答还是那么简单明了。 “我说2号,你看看,你这张冰山脸生生把我这屋子弄成冰窖了。你瞧,少爷我的鸡皮疙瘩都冻出来了,你就不能笑一笑么?”心情大好的奥雷尔又想捉弄眼前的影子2号了,故意装出一副哀怨无比的模样。 “少爷,有个坏消息,那人快死了!”2号不为所动,依旧顶着一张万年冰山脸回话。 “什么?怎么回事?”奥雷尔听了,差点跳起来,顾不得自己那点小小的乐趣了。 “脑癌,末期,神仙也救不了!”2号的声音还是一丝温度都没有。 “真他XXX!”奥雷尔一急之下爆了粗口,他再也无法像以前那么淡定,挥挥手让2号消失,自己低着头在书房里来回转圈。 相较这两家的热闹,位于莫斯科的谢廖夫豪宅可就冷清多了。谢廖夫仔仔细细听了手下的报告后没有任何表示,他在等。他仅剩的儿子没了,孙子又被人抓在手里。他必须等,等到孙子回来,只有到那时,他才能出手。不过,眼下对付那帮中国人是不行,给另两家仇人添添堵,却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风走累了,他今天大概走了七十公里。这个速度对一般徒步者来说也是很难达到的。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时间还有多久,便有些着急,在不顾惜体力的情况下,一气儿走到了山林深处。 这里人虽少,但沿途还是偶尔可见一两顶白色的毡房。在进山路上,楚风甚至还跟一户转场的牧民同路了好长时间。 如今已经算深秋时节了。这些游牧的哈萨克牧民要趁着大雪还没有到来之前,把牛羊转移到位于天山深处的冬窝子里去。 “咩——咩——”触目所及,浑身雪白的羊儿们到处都是。楚风知道,自己目前所走的是一条牧民转场踩出来的牧道。要想不再遇见这些牧民和他们的羊儿,他只有走另外一条路。 楚风没有多考虑,很快就独身一人进入了那黑压压、阴森森的林子。 天山的松树似乎更加挺拔高大一些。就算是在艳阳高照的正午,这密密的林子里也是寒气袭人。难怪天山沿线很多老百姓都管这种林子叫“黑森林”。 楚风进了黑森林后,不辨方向,闷头乱走,大致知道自己翻过了一个很高的山头,已经见不到转场牧人和牛羊的身影。天色渐黑,他走到了一处林木稀疏的山沟,看看地形不错,准备就在此处宿营。 这山沟两边全是黑压压的森林,谷底原是一条从山顶奔腾而下的山涧,如今遍布沟底的巨石东一块、西一块懒洋洋地躺着,似乎在嘲笑当日气势汹汹把它们冲下山来的山涧。只不过如今涧水仅剩一条四根手指般粗细的涓涓细流,秀秀气气地往山下蜿蜒行去,再没工夫理它们。 楚风找了个干燥、平坦的地方支起帐篷,简单解决了自己的晚饭,这才有工夫坐在帐篷前的大石头上,想想自己的去路。 到底,要到哪儿去呢? 还没等他想明白,一股腥风袭来,楚风习惯性一低头一侧腰,就见头顶一个黑影“嗖”的一下飞过去。 楚风暗叫不好,赶紧把自己那把匕首抽出来紧握手中,定睛一看:“嗬!好大一匹狼!” 眼前这匹狼刚刚偷袭不成,索性正面与楚风对上了,它毛色灰白,身材硕大,有一头小牛犊子大小。楚风见它昂首挺胸的模样,就知道它不简单,再打量一下这个头——只怕是一匹狼王。 果然,身旁和身后很快传来瘆人的狼啸,此起彼伏,有的好像在十几丈外,有的声音似乎就贴着自己的后背响起,这使得楚风更不敢回头了。 话说这狼猎食有个习性,喜欢咬断猎物的脖子,以前楚风曾经讨教过有经验的打狼人,如果你察觉到背后有狼,就一定不要回头。因为那畜生就在那儿等着,等你一回头的瞬间,咬断你的脖子。 除了不敢回头,楚风就连左右观察时也不敢动脖子,只好用眼角的余光扫射,这一看不要紧,“咝!”又令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左右两边绿莹莹的眼睛已经悄然逼近,离着自己不过三米左右的距离,而前头那匹体型硕大的狼王此时居高临下地在前方巨石上漠然地看着他,那眼神如同看着一件死物。 楚风眯了眯眼,他虽然自知时日不多,想在这天山深处找一处安眠,却没有任何牺牲精神,更不愿成为这群饿狼的腹中餐。 左右瞄一眼,不算后头埋伏的,眼跟前能看见的至少有十几二十匹狼,而且,正前方还有一匹狼王,这还真是掉进狼窝里了! 有经验的猎人曾经告诫过楚风,一旦狼群里有了狼王,那就不再是简单的狼群了,那是狼的军队,正规军! 想想刚才这群狼的动作,截断后路、正面威慑、左右围堵,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身陷重围。这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还是年轻的狼王为了演练部下的“队形”而拿自己练手?不管是哪一种,似乎今天都有些不妙啊! 楚风嘴角微扯,眼下这局势似乎是群狼已经把他置于了必死之地,倒把楚风心中这些天的郁闷给激了出来:“他NN的,必死、必死!老天爷让我得那样的病,我奈何不了它也就罢了,就连你们这些畜生也想要老子的命。那就来呀!来呀!看看老子是不是好欺负的!”他神情激动地大喊,一个急退。他身后一匹狼以为得了机会,跃起扑向他,大张着嘴,亮出白生生的獠牙,企图一口咬断他的脖子。 楚风嘿嘿冷笑,低头一转身,手中匕首轻轻一挥,半空中似乎一道闪电一闪即逝,“哗”的一下,半空中洒下瓢泼血雨,淋了楚风一头一脸,使得他顿时化身成来自血狱的恶魔。 那匹扑向他的饿狼从空中摔下,四肢抽搐,很快就断了气。 血腥气刺激了剩下的群狼,它们龇着牙逼近。一声声低声咆哮,显示着它们的愤怒。很快,狼王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从左、右、后三个方向,几乎同时跃起一匹狼,扑向楚风。 楚风左手握紧那把锋利的长匕首,右手握拳,一直密切注意着狼群的动静,眼见这三匹狼从不同方位扑来,他向左前方一个斜跨,低头蹲身避开后头扑来的狼,左手匕首一挥,再一次划开了一匹饿狼的肚子,右手正好一拳打在了右边扑来的这匹狼的左腰。那狼“嗷呜”一声悲呼着跌了出去,挣扎了半天也没爬起来。 早听人说过,狼是“铜头铁爪豆腐腰”,还真没错!楚风恶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差点儿糊住眼睛的狼血,这样想。 此时,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狼王似乎急了,它从高处跳了下来,就在楚风面前,定定地盯着他。那双斜吊着三角的绿眼睛,竟然使得楚风感觉到了一丝类似人类上位者的威严。 楚风没有胆怯,他的满腔豪情似乎被刚才的打斗、杀戮和血腥给激发了出来:“哈哈哈!过瘾、过瘾!老子已经够倒霉了!没想到你们比我更倒霉!”他甚至有仰天狂笑一场的冲动。 第五节斗狼王 听到楚风状似癫狂的笑骂,那狼王居然皱了皱眉头。楚风看见,下意识就要去揉眼睛,好歹想起身旁不怀好意的群狼,没敢妄动。 不过他也一下子冷静了下来:会皱眉头的狼,怎么看怎么诡异! 那狼王见楚风呆怔在那望着它,居然没有再次发出攻击的命令。它原地踱了几步,那高昂的头也低了下来,似乎在思考。楚风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又笑不出来:思、思考?这、这是一匹狼唉!尤其恐惧的是,它正在想办法把我撕成碎块! 狼王抬起头,以一种饶有趣味的眼神看了楚风一眼,很快再次发出短促的啸声。 这一次跃起攻击楚风的狼有五匹,前后左右四个方位各一匹,而那匹狼王高高跃起,目标却正对着楚风的头部。 这一次,除了狼王,其他四匹狼跃起的高度都很低,目标也很偏,没有一匹狼是冲着他的脖子去的,四匹狼,四张大张着的嘴,要咬的,是他的四肢。 这一次楚风逃无可逃,避无可避,想故伎重施已经不可能。他本能地觉得狼王才是最狡猾最需要警惕的对象,因此他绝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狼王身上。此时狼王一动,他便估算出来它的落点——正是自己的头顶。好个楚风,不避不退,提气猛向前抢得几步,右手重拳出击,打中从正面扑来的那匹恶狼左眼,饿狼“嗷呜”一声,悲呼落地。等它缓过劲来,楚风已经跳到刚才狼王身处的那块巨石之上。他扭转头来,左手高举那把锋利的匕首,转身面对群狼。 另外三匹扑空的饿狼不甘地咆哮,正想再度扑上去撕咬眼前这可恶的猎物,却被狼王以一种极低的吼声制止。 狼王望向楚风,眼神慎重,似乎在表示,此时它才真正将其当成对手。 楚风虽说暂时脱离了狼群的包围圈,眼下至少不用担心从身后突然扑出来一匹狼咬断自己的脖子了,但他依然还处于绝境当中。这块巨石只有刚才他跳过来的方向,也就是目前群狼待着的位置可以上下,其他几面却是悬空的,下方距怪石嶙峋的沟底至少二三十米。贸然跳下,只怕是有死无生。 只不过早已存了必死之心的楚风心中却毫无惧怕之意,哪怕他看清了对面群狼不仅仅只是自己当初猜测的二十多匹,而至少比这数字多两三倍,他也没有心凉。 呵呵,如果非死不可,等到跟这群饿狼拼得筋疲力尽了,再往下一跳,这种死法不比呆在医院病床上等死强得多么?好歹,还不用受那些医生的折磨。主意打定,楚风愈加抖擞精神,但凡有敢扑上来的狼,他拳打脚踢、匕首连挥,很快,这块巨石上就已经洒满了鲜血。 那狼王自刚才一击落空之后便再没有亲自动手,这块巨石容纳有限,楚风又守在最窄的一处持刀而立,因此如今群狼虽“狼多势重”,每次却只能有三匹狼同时扑上,多了,就会自己掉下去。 看来狼王已经决定采取“狼海”战术,将眼前的猎物耗死。它有些无动于衷地看着自己的狼“属下”一次次扑向猎物,又一次次铩羽而归,有不少还丧失了性命。它只把一双狼眼紧紧地盯着楚风。 楚风的力气快用完了,手脚已经开始发软,已经杀了几匹狼了?五匹?六匹?还是七匹?他忘记数了。身上的衣裳早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那最牢固的帆布牛仔上衣,一只袖子也在跟狼群的搏斗中失去踪影。地上的狼尸是他的成绩,但他也付出了不少代价。最糟糕的是,鲜血刺激了狼群的凶性,它们密麻麻的一片,全都在底下恶狠狠地冲他龇牙咆哮。领头的那些还把前肢伏低,身子微蜷,重心靠后。楚风知道,这是它们在蓄势。等一会儿,这些狼爆发时,只怕力道会比之前更加强劲。 更糟糕的是,那恼人的眩晕在这个关键时刻又找上门来了。楚风喘了口气,刻意用手用力按了一下左胳膊那一不小心被狼咬伤的伤口,“咝——”疼痛使他一咧嘴,不过却如愿暂时赶跑了那恼人的眩晕。 狼王的神情一下变得凶狠起来,它似乎也看出来了,楚风已在强弩之末。很快,群狼在它的咆哮声中慢慢朝后靠去。它领头站出,抖了抖身上油光发亮的毛发,仰天长啸:“嗷呜——” 一阵山风吹来,将其毛发吹得迎风乱舞,再加上头顶那轮冷清的明月正好出来凑热闹,这狼王还真有几分气势。 狼王出手,动作比前几次同时扑上的那几匹狼都要迅猛得多,它深得“稳、准、狠”三字的要诀,一上来就咬向楚风握着匕首的那只左手手腕。还好楚风早有准备,虽惊险万分地躲过,还是被它扯下剩下的那只上衣袖子。 狼王的攻击凶猛而迅捷,它一把咬下楚风的袖子后没有停歇,马上再次扑向他的头部。 楚风很奇怪,以前他曾经遇到过几个很有经验的打狼人,狼一般不会对着人的头部攻击,一般是脖子,要不就是四肢,很少有盯着人脑袋攻击的。而且,楚风估算到狼王蓄势最久,用力最猛的是前爪落处,如果被它击实,自己的天灵盖只怕要破一个大洞!但是,人的头盖骨是最坚硬的地方,狼这种动物很聪明,它天生会抓猎物的弱点,如今这匹狼王却偏偏找自己最硬的地方下爪,似乎有些反常。 不管这只狼王为了什么舍易就难,楚风都得感谢它,他很多时候都是堪堪躲过狼爪,即便这样,头上也留下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狼王再一次从他头顶越过,前爪虽没有击破他的头盖骨,却也趁着他躲闪不及,在他右脸颊留下了一道渗血的爪印。 数击不中,狼王的凶性完全被激发出来,它第一次对着楚风龇牙,露出了那比一般狼大一半的森森獠牙。 楚风一个趔趄,强忍住越来越强烈的眩晕感,心中暗叹,看来,最后的时刻到了! 就在楚风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候,在此地西南方向不超过两百公里的地方,凌宁迷路了。 她开着一辆纯白色丰田花冠,面对与自己进来时那条街一模一样的八个街口,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走,回过头,对自己到底是从哪条街口钻出来的,也迷糊了。 无奈之下,她只得把车停在路边,就在这时,电话响了,凌宁抄起手机:“喂,桑队,我到了你说的特克斯城,同时也迷路了!” 很快,桑布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立马将头从车窗伸出,挥手:“这里!这里!” 见到大步流星走过来的桑布,凌宁难得地脸红了:“对不起!桑队!我不是故意迟到的,我……” 桑布无所谓地挥挥手:“没事,我到这八卦城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到现在还偶尔会迷路呢,何况你,第一次来,能找到这城心花园已经很不错了!”说着,他接替凌宁坐上了驾驶位,很快就把车开到了位于二环的一个小院子里。 车刚停下,屋子里面就拥出来一群人,凌宁一看,哟呵,还有几张熟悉的面孔:“王聪、冯祥、威廉,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呵呵,我们早就来了,就差你了!”小王还是那个跳脱的性子,跑在最前;冯祥还是那么稳重,但笑而不语;只有威廉似乎改变颇大,见到凌宁,他先是眼睛一亮,而后又沉闷下去,有些提不起精神。 凌宁本来心里就有疙瘩,见了他这样,脸色也垮了下来。王聪一看,连忙提高了声调给凌宁介绍那几个陌生面孔。 除了特克斯县文管所的几个工作人员,还有一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站在最后边。等到王聪介绍到他的时候,他很有风度地与凌宁打招呼,气质、风度都是上上之品。在这样偏僻的西北边陲小县城,居然会出现这样的人,凌宁有些疑惑,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他一眼,却没想到正好撞见一双温和的眸子。年轻人微微一笑,凌宁的眼皮一跳,她对没事冲着自己笑的男子多数没好感,连忙垂下眼帘,心中却记住了一个名字——唐昧。 这个特克斯城可以说是亚洲甚至全世界绝无仅有的一座八卦城。 整座县城以中心八卦文化广场为太极“阴阳”两仪,按八卦方位以相等距离、相同角度如射线般向外伸出八条主街,每条主街长一千二百米,每隔三百六十米左右设一条连接八条主街的环路,由中心向外依次共有四条环路,其中一环八条街,二环十六条街,三环三十二条街,四环六十四条街。这些街道按八卦方位形成了六十四卦,充分地反映了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的易经数理。 “第一次来特克斯吧?迷路了吧?”王聪一脸笑眯眯的,并没有打趣的神情,反倒认为她迷路是理所当然的。 “嗯,真奇怪,这里的街道都一模一样,还有,一盏红绿灯都没有。这不是故意让人迷路嘛!”凌宁虽然听说过这个有名的八卦城,但还是低估了它的迷宫效应。“九十年代就取消了!”说话的,是那个温温和和的年轻人。 凌宁听了,再次扭头瞧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好不容易等桑布把一些琐碎的事情安排完,凌宁逮着空就问:“桑队,你说你知道楚大哥的消息?他在哪儿?你快告诉我!” 桑布皱了皱眉头,伸出自己黝黑的手掌挠了挠头:“这、这个——” “你快告诉我,他在哪儿?”凌宁自从在位于阿尔泰山的那家医院企图强行见楚风失败以后,就被送回了北京。这半个月来,她想尽一切办法打听楚风的消息,以及他的病。终于,她磨着凌教授告诉了她事情真相。这一下,她急了,无心再待在北京等消息,恰好桑布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是知道点儿楚风的消息,却要她来这个位于中国最西部的奇特八卦城。 桑布见凌宁一脸的急切,心有点儿虚:“其实,我也没有把握……” “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威廉很不耐烦地问。楚风出事后,他就像无家可归的流浪儿童一样,无人搭理。张教授想带他回南京,可他不愿意。好在前几次探险,使得他和王聪等人建立了很深厚的友谊,这一阵都跟着桑布他们东跑西颠。 “其实……其实我没有楚兄弟的消息!”桑布见了两人急切的样子,黝黑的脸上难得地憋出一股深色的红晕来,“别、别着急,听我说!”性急的凌宁又是飞机又是开车赶了两天才到这儿,听他嘴里冒出这么一句,掉头就走,急得桑布赶紧上前拦住。 “你听……听我说完。”桑布趁着凌宁没有发飙前,避开其他人,打发王聪领走威廉,将她带到一间办公室里,从一个文件柜里拿出来一件东西。“你看这个!” 凌宁接到手里一看,是一张流光溢彩的金面具。 “这是?”凌宁见了这个,很快冷静下来。她想了想,似乎在威廉那儿见过类似的照片,“这是上次咱们去罗布泊考察,你们从那座沙子底下的古城中找到的,后来被那个叫‘瘦猴’的家伙偷走的面具?似乎,有点儿不对劲啊!” “不错,这不是那张。那张面具比这个大,而且面部特征很像一个具有欧罗巴特征的英俊年轻人。后来经过专家比对,有七成像流传下来的亚历山大大帝的画像。而这张,有着络腮胡子,你注意看了没?”桑布接话。 没错,凌宁仔细看了看,这张面具乍一看确实像一个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的大汉。而且,面具的眼睛、眉毛、胡须均由红宝石来表现,尤其是它那一把大络腮胡子,一共焊接了三十九颗心形红宝石,拿到阳光下,顿时流光溢彩,真可谓奢华至极。这是“瘦猴”偷走的那张面具无法相比的。 “这个跟楚大哥有什么关系?”也许很多人会为这张用最纯粹的宝石和黄金制作成的面具疯狂,可凌宁只关注了一小会儿,就回到了自己的核心问题。 “这个东西是在附近找到的。你应该听说过波马古墓,那里也曾出土过类似的黄金面具。我怀疑这附近地底下有一座塞种人的王城。如果这个推测成立,咱们再次申请大型科考,估计楚兄弟听到消息会赶过来。如果他还……呃……”桑布的话没说完就被凌宁打断:“他一定还活着!但是,即便这里的地底下有一个塞种人的王城,你凭什么肯定楚大哥知道这个消息以后会来?” 桑布听到这儿,脸色一变。他可是新疆考古界的专业人士,虽说跟眼前这小丫头交情不浅,也知道她出身大家,可心里还是有点儿不舒服:“我说,宁丫头,你还没老,怎么就记不住事了呢?你家凌教授和楚兄弟心心念念的是什么?” “找出昆仑神宫啊!至少证实它确实存在或不存在。”凌宁想也不想就顺口回答。 “那好,什么是昆仑神宫?” “世界文明发源的祖源地。我叔爷爷一直认定有这么个地方。换句话说就是中华神话里的昆仑神山、《圣经》里的巴别塔所在地。总之就是一个当初能让世界各文明无障碍沟通交流的地方或者某种形式。至少证明曾经有过世界统一性语言文字的存在,也行!”凌宁回答这个问题时好好想了想。 “那好,说到世界文明祖源、世界大一统,你想想,之前我们的发现都指向什么?”桑布还真算是耐心好人士了。 “之前我们的发现?”这个凌宁还真是好好回忆了一下,“楼兰文明与大月氏人很有关系,大月氏人是古提人后裔,古提人比雅利安人更早进入两河流域。等等,不是这个。是黄金,两次发现都有黄金,黄金最多的是历史上最富裕、制造了黄金皮毛之路的斯基泰人。斯基泰人就是塞种人。东支塞人是大月氏人,西支塞人(闪米特人)跑去中亚给希伯来人带去了‘耶稣’,南下印度的塞人成为了‘释迦族’,诞生了释迦牟尼。那么,塞人!是塞人!这一切都有塞种人的影子。”凌宁喃喃地说到这儿,猛地抬头看向桑布,“你是说,这里找到了塞种人的王城?不对,塞种人是以游猎、游牧为生,而且历史上他们主要生活区域并不在这里,怎么可能这里有他们的王城?” “这个,我只是有一丝怀疑,现在还不确定。你要知道,当年的乌孙人也是游牧民族,但他们的夏季王庭就在特克斯县境内!塞种人的王城如果真的存在,就足以说明他们至少在五六千年前就受到了农业文明或者城邦文明的影响。” “文明的交融与一统?”凌宁一听这话马上想到了楚风和自己的叔爷爷心心念念的课题,“这么说,这里也许就有我们一直在寻找的答案?” “没错!你还真是有悟性!”桑布看着她一下子闪亮起来的眸子赞许地说,“如果楚风知道这里很可能有他要的答案,你说他会不会来?” 第六节上天入地 他到底会不会来? 如果是你,知道一个地方有自己苦苦追寻了很久的一个答案,你会不会去?尤其是在自己身体状况还很不好,也许就要死不瞑目的情况下? 凌宁不知道,她心里没底,如果是她自己,也许就是爬也要爬过来。这也是凌家人惯常的倔脾气使然。楚风应该比她还要倔,按理来说桑布这个主意应该会管用。可是关心则乱,凡事一涉及楚风,凌宁就心里没底,她又没有别的有关楚风的消息,因此只好听从桑布的安排,第二天一早随同参与对这个八卦城外一座土墩墓的考察。 这是一个在新疆伊犁草原常见的土墩墓,它的规模并不是很大。七座土墩墓,东西向排成一列,西靠着天山山脉,东边则是伊犁河的支流特克斯河。最高的丘形土墩高出地面三米多不到四米的样子,直径超过二十米。 这里的一切都给桑布一种熟悉的感觉:“像,太像了!” “队长,你是说这里跟波马古墓那儿很像?”冯祥也是老考古队员了,他一见这地形地貌,就猜出了队长感慨的原因。 “这儿就是那张黄金面具发现的地点?”凌宁刚好凑过来。 桑布没回话,领头走下刚才的山坡,走到最小的一个土墩墓跟前,指着一个直径大约半米的盗洞对她说:“自己看!” 如今凌宁好歹也算颇有经验的考古人士了,她一看那盗洞就知道是拿炸药炸的,再一看洞口那凌乱的样子:“这个贼似乎不太专业嘛!” “幸亏他不够专业!”那个温温和和的唐昧也走了下来,他对着凌宁笑了笑,“要不然也不会被守林员发现动静并堵在洞里。否则,只怕又会出现波马古墓那样的悲剧了!” 凌宁听了眼皮子一跳,扯了扯嘴角算是打过招呼,便围着这土墩墓转起来,没有半点搭理此人的打算。 倒是她身后的威廉有些看不过去,很是热情地跟对方寒暄了几句,才满脸歉意地用目光看了看凌宁所在的方向。唐昧依然一脸柔和,示意自己毫不介意。 威廉追上凌宁:“嗨,师妹,我说,你为什么对人这么不礼貌?” “我说过了,别叫我师妹!”凌宁没好气地堵他。自从威廉知道如今中国大陆的高校里流行师兄师妹的称呼后便执意要叫凌宁为师妹,可凌宁一直不愿意。其实威廉看着稚嫩,年龄倒实实在在比凌宁大许多。两人名义上又都算作楚风的弟子,威廉叫她一声师妹倒也得当。当然,实际上两人应该是同年入门,只不过林威廉的基础差凌宁许多,威廉为此没少自卑,可凌宁别的事还会偶尔安慰他一下,就这个称呼,死活不同意。 “OK,OK,不叫师妹了!不叫了!”威廉看凌宁那凶恶的样子很干脆地举手投降,“但是,你得告诉我为什么对人家这么不礼貌,以前你不是这样儿呀!我看你跟王聪他们,还有齐团长的人都处得很好呀!” “不为什么,就是看他不顺眼!”凌宁嘴一撇说。她心急于楚风的严重病情和莫名失踪,哪还有心情去顾及别人。 “你呀!”威廉被她这一句话堵得差点没断气,好容易缓过气来,又想起一个问题,“师——呃,凌宁,他们说的那个波马古墓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 “波马古墓是跟这里很类似的三座土墩墓。1976年,中国博物馆考古队、新疆博物馆考古队曾经对那儿进行过考古发掘,结果一无所获。但是1997年的时候,有一个施工队伍在那儿施工时,居然挖出来一个藏有大量宝藏的古墓葬,可惜当时没有任何考古工作人员或者文物保护人员在场。现场出现了哄抢行为,所有出土文物都不知去向,而且古墓也被破坏殆尽。虽然文物后来被追回了一批,但这是新疆考古界甚至中国考古界的一个心中之痛。所以没事你别去刺激他们。”说到这个,凌宁还是蛮厚道的,她在威廉不懂的时候,从来是有问必答,解释得清清楚楚。 威廉听她这么一说,马上在脑海里勾勒出来了这么一幅画面:挖土机一铲子铲下,顿时金光乍现、石破天惊,千年墓穴在挖掘机的铁爪下轰然洞开,红艳艳的宝石和金灿灿的黄金一下子耀花了人们的眼,在短暂的惊愕呆傻之后,人们个个眼冒红光、状若疯癫,一哄而上…… 还没等他幻想完,那边凌宁已经开始嘀咕:“不对啊,上次波马古墓之所以出现那么悲剧的问题,是因为它的墓室深入地底三米五米以下,这个洞看着没这么深啊,怎么就带出宝物来了呢?” “因为这里的宝物埋藏地点浅。”又是那个叫唐昧的,凌宁觉得他简直有阴魂不散的特质。 话说这种土墩墓伊犁草原上真的很多,但是有经验的考古工作者都知道,不是每个土墩底下都是墓葬,也有很多打开以后什么都没有。而且,根据经验,越是小的土墩越有可能是墓葬,底下说不定有陪葬物品,越是大的土墩越可能什么都没有。似乎这也是古代塞种人墓葬约定俗成的一个规律。 桑布并不是冲着墓葬来的,他请来唐昧,就是因为对方是一个易学家。凌宁记得自己刚听到这个介绍时很是不屑,什么易学家,研究周易是那么容易的么?别不是个江湖骗子吧。好在她的家教不允许她在背后无根据地猜测别人,她只是很委婉地提醒了一下桑布,可是桑布却很信任这个年轻人的能力,反劝凌宁不要以貌取人。因此凌宁虽见这个唐昧不顺眼,却不能表现得太过,以免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机械的效率就是高,还不到两个小时,那个最小的土墩就被整个搬平了。在挖的过程中,一度很明显挖到一个空间,桑布当即示意停止,并亲自带人进入其中。很快他就出来了,并且要求挖土机继续施工。凌宁也跟进去了,里面空空如也,似乎就是一个下宽上窄的圆锥体空间,地面空无一物,盗洞的尽头就是这里。看来原本有的东西都被盗墓贼拿走了。 桑布有些偏执地要求挖土机掘入地下五米深,让凌宁想到了波马古墓,看来这个心结对所有新疆考古工作者来说都是难以解开的了。 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地面随着挖土机的铁臂一次次往下挥舞而往下沉陷。 眼看即将到达5米的深度,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桑布的脸上居然喜色渐浓。 土墩墓前的嘈杂对于天山深处毫无影响。在楚风和狼王搏斗的那个不知名小山谷,一个黑夜和大半个白天的时间已经足够改变很多事情,比如——楚风不见了! 山谷里依然弥漫着很浓的血腥气,那块被当作战场的巨石上依然满是鲜血。而楚风和狼群却早已不见了踪影。巨石周围原本抛洒着被楚风杀死的几具狼尸,如今血肉都已不见,露出森森白骨。看其上的啃咬痕迹,应该属于某种肉食动物,而且时间还不太长。 又到了黄昏时分,前来饮水的动物络绎不绝,马鹿、狐狸、松鼠,互不侵犯,各自在自己的区域内痛饮一番后离去。小山谷内虽仅有一条四指般粗细的细流,却也自成一个安静祥和的动物王国。 有两道黑影却不这么想。他们看着那洒着斑斑血迹的巨石,再看看四下里的白骨和衣服碎片,对前一天夜里的惨烈战斗有了一定的认知。只是,看着目前山谷里这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两个人都嘴犯苦涩。 尤其是不管怎样追踪,那人的迹象都是在这个山谷消失了。“只有进来的脚印,没有出去的。”两人分头行动会合后,其中一个向另一个报告。 “嗯,周围的树林我也查了,没有被人攀爬的痕迹。”另一个也说出自己的观察结果。 “没有第二个人的脚印。” “周围没有人类的尸骨。” 两人信息汇总以后,苦笑更深了。这人,莫非还上天入地了不成? “怎么办?” “先回去,汇报了上边再说吧!” 两个黑影商量好,联袂离去。等他俩走了,先后又来了两拨人。最后一拨,速度奇快,似乎只有一个淡淡的影子,但他也没能得出其他的结论。在山谷及其周围迅速转了一圈之后,也只得离去。 天色渐黑,山谷里没有了访客,渐渐安静了下来。只是草丛里的虫子似乎总不甘寂寞,非要嚎出个好歹来不可。 楚风死了没? 似乎是没死。 为什么“似乎”,那就是,他虽然现在还没死,可是也差不多了。至少,眼下在他身边照顾他的这个人是这么认为的。 此人身穿一身褚红色绣花对开背心,头上系着一根宽约两指的紫色绣花抹额飘带,下身穿粗布印染的绿色短裙和散腿长裤。这身打扮,既民族又复古。还好楚风昏迷着,要是醒着,指不定以为自己穿越了呢。 “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啊,前头还好好的,跟乌孙王都能斗得不分上下,怎么这会儿就好像要死了一样?”那人一边用一片不知名的树叶给楚风打来一些水,一边碎碎念。听声音,年纪并不大。 “身上的伤口也不流血了呀!” “也不发烧!” “怎么还不醒?” 那人把叶子里盛的水喂给楚风喝下,又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对他无缘无故长时间不醒很是费解。 “莫不是冲撞了萨满妈妈?”这人忽然惊了一跳,赶紧扒开楚风的眼皮去瞧,“不像啊!阿玛(爸爸)说,如果是萨满妈妈不高兴,昏迷的人眼白会变青色,他一点儿异常都没有,怎么就是不醒呢?” 此人对处理这样的突发事件很没有经验,他想了想,自己家里人遇到这种情况一般是怎么做来着? “阿玛会送他上医院,额么(妈妈)估计就是去求神保佑。现在我们去不了医院,还是像奶奶那样求求神吧。该求喜利妈妈还是海尔罕玛法呢?”他自言自语地唠叨着,完全不知道,在他身后,那个刚才还昏迷不醒的人已睁开了双眼。 “都不对,喜利妈妈是‘子孙妈妈’,海尔罕玛法是护佑牲畜平安的神,你这会子求他们,都不管用!”楚风其实早就有了意识,此人先前说的话他全听见了,只是一时醒不过来,如今发觉自己能见能说了,忍不住打断了眼前这个家伙的唠叨。 “去、去、去,别捣乱!……啊,你醒了!”人在困扰之中最烦被人打扰,那人一开始习惯性地挥手斥责出声打扰者,后来才醒过神——除了自己,这里就只有那个昏迷者一个人啊!他马上一脸惊喜地转过来看着楚风。 楚风一见,嗬,好一个漂亮的美少年!这个爱唠叨的家伙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因个子长得高,刚才从背影上看,楚风一直以为他是一个成年人。白皙的皮肤、高挺的鼻子和小巧的嘴不说,那双眼睛真是漂亮。楚风在他转过头的一瞬间就被那双眼给吸引住了。 那竟是一双深蓝色的眼眸,如天空最璀璨的星光,如两湾最深邃的深潭,最奇妙的是,他的双眼似乎有一种魔力,能让人不知不觉地被吸引,被迷醉。 楚风摇了摇头,摆脱掉些微的眩晕,看向那个孩子:“谢谢你,是你救了我!”是肯定句。 “不是!是尔登!”那少年听了楚风的道谢有些脸红,连忙摆手。 “尔登?”楚风诧异,他当时没有见到别的人啊。 话说,当时楚风面对狼王的进攻本来就左支右绌,坚持不了多久,那该死的眩晕偏又这时候找上门来,楚风只觉得自己眼前天旋地转,已经是强撑着不倒。可是不说那狼王,狼王身后至少还有数十匹饿狼在那儿虎视眈眈,要不是这“战场”太过狭小,而且那狼王一开始太过轻敌,他根本坚持不了这么长时间。 就在楚风决定按照自己的打算从巨石上纵身一跳,宁可摔死也不愿被狼咬死时,眼前的狼王突然伏地。 头晕得难受的楚风刚开始还没注意,以为狼王不过是蓄力准备给自己最后一击,不由得猛咬舌尖,以疼痛感暂时驱逐那恼人的眩晕。 舌尖的刺痛果然使他脑中一清,却见那狼王浑身毛发根根立起,身子虽伏地,嘴中却发出低低的吼声,似恼怒,似不甘,却又有一丝丝惧意。而在它身后,原本威风凛凛的群狼,居然纷纷伏地后退,有一些瘦弱者甚至在颤抖。 楚风诧异,这是动物见着天敌的表现啊!可是狼,尤其是产生了狼王的狼群,已经站在了生物链的最顶端,除了人,它们哪还有什么天敌? 就在这时,“幺儿——”一声似猫非猫的叫声传来,声音很高,就在自己的头顶上空。 楚风仔细分辨,那声音有点儿像猫头鹰叫却又清脆得多。眼前的狼王听到这叫声,恶狠狠地昂起头仰天长啸,“嗷呜——”。看来确实是“仇人”来了。 “幺儿——”叫声更大了些,而且带有一丝不容侵犯的威严。 狼王恶狠狠地看了楚风一眼,楚风马上警觉,左手持刃右手握拳,摆开架势,紧盯狼王。 “幺儿——”声音越来越近,有些震耳,狼王很不甘,朝着楚风的方向前进了两步,就在此时,“铮”的一声,一道寒光射在了它的左前爪边。是一支箭,一支在星空下闪着银光的箭,不说狼王,就是楚风见了它也心中一寒。太准、太狠了! 楚风只支持到狼王带着群狼转身,还没等它们进入树林,就一头栽倒在地。昏迷前,他倒是看到了一团红红绿绿的颜色。想必就是眼前少年这一身鲜艳的衣裙了吧! 第三章 金雕与银箭 第七节“尔登”与“乌孙王” “尔登是谁?”楚风想到当时自己听到的声音,除了那支箭,只有那从没听过的声音对那狼王的威胁最大。 “尔登就是尔登!”少年很不高兴,似乎不知道“尔登”是一件很不可饶恕的事似的。他一下子生了气,便不再理楚风,跑到一边去。 楚风此时才有空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身处何地,他四下里一打量,吃了一惊。 他的身前有一堆火,因此光亮倒是不愁的,可这个空间也太广阔了吧。在火堆光线的照耀下,楚风居然看不到这空间的尽头,只是凭感觉,似乎自己是在山腹之中。 他身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太严重的伤,晕倒全是因为脑子里那该死的瘤子,此时既已醒来,便与正常人无异。起身离开火堆时,他顺手捡起一根正在燃烧的干树枝用来照明。 “咚、咚、咚!”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传来很响的回音,楚风有些心惊——这个山洞得有多大才能产生这样响的回音啊? 大约走出去几十米,楚风面前出现了凹凸不平的山壁,他走上前仔细一看,这个山洞,居然是人工开凿的。那上边一些铲痕还历历在目。楚风一边分析那铲痕的产生年代,一边用手捻一点儿山壁上的土,在手指尖细细感受。 这个山洞不是古代的遗迹,但也不是现代铲车、推土机造成的,它应该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产生的。 正在思考这个巨大人工山洞的来历,楚风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有着通风口的狭隘拐角。在这里,刚才赌气不理楚风的少年正背对着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尔登,你救错人了!看那人能跟乌孙王斗个平手,我还以为他是个英雄人物呢,没想到连你尔登都没听说过。” “咱不理他,咱不跟这号人一般见识!” “尔登,你的毛真顺滑!我说,能不能给我一根,不是要拔你身上的噢,我还舍不得让你疼,就是哪天你自己脱落的,记得给我留一根。好漂亮的,插到头上不知道有多威风呢。” 楚风听了他的咕叨,哭笑不得,又诧异他不知道在跟谁说话,侧着身子偏了头,伸直举着火把的手臂,看向被那少年遮挡住的角落。 这一眼看去,楚风只觉得一片金光在自己眼前乱闪,顿时有点旧病复发的感觉。 “这就是‘尔登’?”楚风好不容易收拢了因错愕差点掉下去的下巴,“它、它是一只金雕!” 少年回过头来,用一种“你少见识”的神色抬着下巴望着他:“没错,‘尔登’是一只金雕,大金雕!” 看着站在地上懒洋洋、对着少年爱理不理的那只身高达一米左右的猛禽,楚风有些失态地迅速跨进了两步,结果这位双眼一瞪,“幺儿——”一声,翅膀猛地半张,便带起一股凶风。看到那还没有完全张开就快有三米长的双翅,楚风觉得口很干,幸亏那少年很快将它安抚住。它歪歪头看了看楚风,似乎确定他对那少年没有歹意,便继续半闭着眼忍受那少年啰嗦的荼毒。 楚风现在知道当时狼群听到那一声鸣叫为什么是那种反应了。什么是食物链顶端?什么是动物王国的王者?这才是食物链顶端所在!这才是真正的王者啊!跟它比起来,所谓翱翔九天的老鹰不过是还没断奶的小麻雀! 在天山山脉,生活着一种大型猛禽——雕。一般当地人会把所有比老鹰体型大的鹰科禽类都称之为雕,但是金雕则特指一种体型特别巨大、特别凶猛的鹰科动物。据说这才是真正翱翔九天的王者:它们的双翅展开能有数米宽,一扇翅膀能把最笨重的哈熊扇个跟斗;双爪十分有力,能一把抓起一头雄壮的牛,飞到空中然后把它摔死;喙十分坚硬,能啄开最坚硬的山石。金雕又有大金雕、小金雕之分,小金雕近年来还时有人见过,大金雕却早已绝迹。据说因为生殖能力太差,已经绝了种。 “好神骏的雕儿,这只雕是你的?”楚风等那少年的唠叨告一段落,赶紧插话。 “不是,尔登是我的朋友!”少年小孩心性,见楚风夸自己的动物朋友,觉得比夸自己还高兴,顿时忘了此前生的气。 “你是锡伯族吧?叫什么名字?”楚风有意将少年引到火堆跟前说话。这山腹之中阴风习习,还是有些寒冷的。 “我叫希林,你呢?”少年看来很高兴有人能主动跟自己说话,顺着楚风的手势,跟着他往火堆旁边走。 这时候,那金雕睁开半闭的双眼,斜瞥了一眼楚风。楚风敢打赌自己绝没看错,那眼神中除了警告,竟还有一丝感激。 “我叫楚风……”楚风一凛,打了个寒噤,剩下的半句话也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去。 “你确定这下边是空的?”凌宁充满怀疑地对着眼前的男子说道。 “没错,我确信!”尽管被人毫不客气地当面质疑,男子依然保持着一种温和谦让的笑容。 “可是我不信!”凌宁并不因为对方的温和友善而改变态度。 当最小的土墩墓被打开后,除了一个空空如也的圆锥形空间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如果不是当日那盗墓贼确确实实是在这里被抓住的,大家都禁不住要怀疑那面具原来是被安放在这里的。 挖地五米,依然没有找到任何人工的痕迹之后,桑布果断地下令放弃了那一个土墩,转而来到第二小的土墩墓跟前。这一次,桑布没有下令用挖土机,而是和那个唐昧嘀嘀咕咕一阵以后,选定一个方位由人力慢慢斜着往下挖出一个洞来。 只不过挖了三米多,工人手上就一松,另一边好像是空的,大家不敢再挖,赶紧报告桑布让他定夺。 “为什么不把洞挖得再大一点儿?”威廉看着那只能容一个身形瘦小的人钻过去的洞很是不解地问。 “怕损伤里边的原貌!”桑布很简单地回答了一句,就转头跟唐昧商量起来。 “需要下去一个人!”桑布很快宣布,并且指定凌宁。 凌宁知道他说的道理是能够成立的,那个洞的确太小,只有自己能够很轻易地进出,可是,她心里还是有很不舒服的感觉。这一切太不符合常理了。 还记得当初在鄯善考察那座王陵时,桑布对于一个女孩子进入墓室的态度是如何的不以为然,当时自己悄悄混进去可是被他一把夹着扔了出来的,如今,这桑布难道是转了性子,变得万事喜欢躲在女人屁股后边了?凌宁才不相信。 一定是那个男人,那个叫唐昧的家伙在蛊惑桑布。凌宁打第一眼起就不喜欢这个家伙,尽管他随时随地装着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她虽然不知道那个男人想做什么,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他没想好事,尤其是眼下这个提议。凌宁看着那不太深却足够黑的洞口,心中泛起很不好的感觉。 “希林,是个好名字啊!在你们锡伯语里头,是‘精锐’的意思吧!” “是啊,你懂锡伯语?”少年很兴奋。 “略微知道一点儿!”楚风很是奇异这一对组合:绝迹很多年的大金雕和一个爱唠叨的锡伯族少年,偏偏这个少年的锡伯族名字还叫做“希林”。 精锐啊!想到自己晕倒前那惊鸿一瞥的银色闪电,再想想锡伯族可是历史上有名的神射手之摇篮。楚风再看这张年少稚气的脸时,目光就有些变化。 “这只大金雕可了不得啊!昨天就是它把那狼王吓退的吧?”楚风很想知道这少年是怎样与这只金雕结成一对的。 “是啊,是啊,尔登可厉害了!那‘乌孙王’,哦,‘乌孙王’就是那匹狼王,两个是老冤家了。刚开始,‘乌孙王’还跟尔登干过几场,每次都灰头土脸的,后来啊,只要一听到我们尔登的叫声就落荒而逃了。呵呵!”少年一提起尔登,就满脸放光,胸脯也挺得高高的,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落荒而逃倒未必,退得心不甘情不愿呐!楚风想起昨晚那匹狼王最后的神情,知道这匹狼王是很不甘心的。即便大金雕是狼们为数不多的天敌之一,可狼王还是有信心与其斗一斗的,只不过,那支银箭的分量再加上大金雕,才使得狼王没有了把握。楚风又看了一眼少年。他看着不像是在山林里长大的孤儿,这一身打扮再加上“希林”这个名字,就可见他的家人对其期望之深。可这孩子却这么唠叨,楚风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在某一个心理杂志上看见,爱唠叨有的时候是一种缺乏自信的表现。 再看看他一直把逼退狼王的功劳推到大金雕身上,而对自己射出那样神来一箭却只字不提,只怕,也是个悲催的孩子。 “尔登,是这只大金雕的名字吗?‘光’——这个名字还真是适合它。你取的?”楚风捡起一段散落在地上的枯枝,折断,扔向火堆。这样的闲聊似乎好久都没有过了。他忽然这么想。 “嗯,是我取的。尔登很小的时候从山崖上摔下来,那时候我正好进山里练习箭法,捡到它。后来我俩就成了好朋友,每次我进山,都来找它玩儿。这两年,山里多了一群狼,还出来个‘乌孙王’,尔登跟它们不对头,找了好几次麻烦。虽然每次都把那‘乌孙王’整了个灰头土脸的,可是它要逃,尔登也拿它没办法。”少年想起两个天敌之间的纠葛,有些情绪低落。 “‘乌孙王’的名字也是你取的吗?” “不是,是山里的人先叫开的。”少年希林说的山里人,就只有在深山放牧的哈萨克牧民了。 “哦,为什么叫它这个?乌孙人可是哈萨克人的祖先,他们怎么会给它取这么个名字?”这个疑问,楚风说得很轻,他并不指望眼前的少年能知道答案。 “因为有人看见它是从乌孙王墓里出来的,而且一直围绕着几条乌孙古道在行动。再说,它指挥起那些狼兵们还真有些道道。山里的人们一传十、十传百的,就都管它叫‘乌孙王’喽!”少年听到他近似自言自语的疑问,满不在乎地答道。 “啊,你是说乌孙王墓?在哪里?”楚风一时犯了职业病,激动地站了起来。 “就在——嘿,我说,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莫不是你也是那样的人?”少年犹疑起来。作为神射手家族的当代传人,他从小就被灌输了严格的是非观,盗墓是一件令人深恶痛绝的事! 楚风听到了少年这一句言辞犀利的质疑,倒是一下子又想起自己的麻烦,苦笑一下,又重坐了回去。自己都已经是朝不保夕的人了,还操心这些做什么。 “你……如果你出去,能不能把这个乌孙王墓的事情告诉这儿的文管所?就是专门管文物保护的地方!”楚风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当作不知道,这万一要是被那些坏家伙知道,被盗了,可就是挽不回的损失啊。虽说自己现在自身难保,可多年的职业操守让他不能视而不管。 “哦,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少年听他这么一说,疑心顿去,马上又轻松起来,“你放心,这座乌孙王墓的事情早就上报过了。他们抽不出人手来保护,只好交代给附近的山里人。那些哈萨克人,哈,听说这个可能是他们老祖宗的王墓,看得可认真了。再不济,还有‘乌孙王’它们呢!有那号坏心眼的人,绝逃不过‘乌孙王’的眼睛。” “‘乌孙王’?它总是守在那乌孙王墓周围吗?”这倒稀奇了。 “是啊,尔登每次遇见它和它手下的狼兵,都是在那乌孙王墓附近。它也带着它的狼兵山南山北的窜,山里人说,它那是沿着乌孙古道巡逻呢。”少年很喜欢说这些,他双眸亮闪闪的,就好像天上灿烂的星星。 第八节断绳 当少年说到每次见着那狼王都是在乌孙王墓附近时,楚风心中一动。他抬头打量着自己身处的山腹,这明显不是天然的山洞,处处可见人工开凿的痕迹。 少年也聪慧,他见楚风仔细打量这里,马上张口就来:“你看这山洞大吧!我悄悄地跟你说,你可别说出去啊!”说着一脸神秘兮兮地就要凑到楚风跟前咬耳朵。 “行,行了,你别说,让我猜猜!”楚风难得地有了一丝的心情,他制止了少年向自己过分靠近,“这里应该是半个世纪前你爷爷那辈挖的防空洞吧!” “啊,你怎么知道?!”少年此前明明见楚风还很疑惑这个山洞的来源,现在却一口道破,有些傻眼。 “这里有明显铁锹铲土的痕迹。如果是最近的事,应该会用到更现代化的工具;如果是古代,这不会是古代,年代没有这么久。我看这些土层,应该也就半个世纪左右的时间。那个时候刚好有一个著名的珍宝岛事件,这一带人人都以为苏联人会打过来,所以,挖了大量的山洞,藏粮食、武器,准备一旦开战就躲进去,是不是?”楚风毕竟是在新疆当过边防军人的,对这段历史很熟悉。 “你到底是做什么的?我看你真是神了。”少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怎么,你家大人也是这么说的?” “是啊,我阿玛说,当年这山里头,好几座山的山腹都被掏空了呢。”少年沉浸在“爸爸讲故事”的回忆当中。楚风却脸色大变,这儿可是天山,将山腹掏空,真正是大手笔。也亏得那个年代的人有精神信仰,做起事来个个拼命,要搁在现在,怎么也得是一个国家级重大工程吧!偏偏他们当年干得还悄无声息。唉,那真是个令现代人万分崇敬却又百思不得其解的时代啊。 楚风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少年希林闲聊,除了自己的病,其他的他都说了。当知道他是一位古文字学专家时,希林差点没跳起来:“您、您真的是古文字学专家?” “是啊!怎么了?”楚风觉得他的激动很没来由。 “那真是太好了!”少年希林喜形于色,有些抓耳挠腮地,坐不住。他很快告诉楚风,在翻过山的南边,有一个山崖,山崖上遍布了一种文字,很奇怪的文字,他从来没见过。而大金雕当年就是在那儿被他救了的,那里也是大金雕的家。其实自从跟大金雕成为朋友之后,少年没有一天不想把大金雕带回自己家。 他很想跟朋友朝夕相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年才能见几次。可是,不管他怎么哄,大金雕就是不肯跟他回去。每次只要一把他送出山,大金雕尔登就会立马飞回那片山崖。希林觉得那片山崖上的文字很古怪,他怀疑那是某个萨满给大金雕下的符咒,使得它无法长时间离开那儿。 “那你应该去找巫师或者萨满啊,找古文字学家做什么?”楚风好笑地问。 “我这不是想确认一下么,那山崖上的字,要么是古文字,要么就是符咒。如果……如果您这个古文字学家也不认识,那不就能肯定是符咒,可以去找萨满了么?”少年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楚风想了想,也想去看看。一则是职业病犯了,二则,自己现在也没个目的,反正哪儿死哪儿埋,无家无累的,倒也自在。虽是这么想着,心中却一抽,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一股子凄惶、死寂之色来。 少年见了,心中有些嘀咕,一个古文字学家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深山之中,还有着能与“乌孙王”斗个几回合的身手。这样的人,似乎有种说不出来的痛苦,难道,这位看着像大叔的人是失恋了? 不怨人家孩子,都说了“少年不识愁滋味”,以他的年纪,也就是失个恋什么的是个过不去的坎儿了。说不得,少年站起身来,免不了故作老成地拍着楚风肩膀说了几句“天涯何处无芳草,不要单恋一棵草”之类的安慰话,把个楚风闹得哭笑不得。 话说凌宁身上缠绕着数十匝的绳索,慢慢地爬入那个洞中。因为挖掘时是按照唐昧计算的角度和方位,是倾斜着向下的,因此她就不能被放下去,而是要靠自己一点一点爬。 凌宁的胆子已经被锻炼得很大了。她初始不愿意去,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出于对那位叫唐昧的家伙的本能厌恶。不知怎的,她就觉得那家伙没什么好心眼。 后来桑布说服了她。桑布可以说是一个很大男子主义的人,如果不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苦衷,相信他不会让自己一个女孩子单独去冒险。凌宁自从楚风失踪后就有些自暴自弃,她忽然觉得这世间一切对自己来说都有些无所谓,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这一次桑布告诉她有了楚风的消息,她马上觉得整个人又重新活了过来。而当她面对那个黑乎乎的洞口时,她心中涌现的不是害怕,而是激动,是兴奋。她听得到自己身体里每一个细胞的喜悦、欢呼,她有些热血沸腾。这是她在楚风失踪后第一次出现对一件事如此迫切、如此上心的情绪——看来,她天生就是做这一行的。 凌宁不再犹豫,打开照明设备,“噌噌噌”地就倒退着爬了下去。尽管早就查证过了底下的氧气浓度无危险,但桑布还是要求凌宁下去的时候脚朝下。 除了铲车司机在驾驶室里,其他人全都围着那个洞口紧张万分。凌宁再坚强,她也只是一个女孩子。王聪和威廉是最反对她下去的,可是那个洞口他俩也试过,都下不去。这才无奈地接受桑布的意见。 半个小时过去了,洞口那条连着凌宁腰际和洞外的绳索没有任何动静。桑布的脸色更紧张了,他不时瞄一眼唐昧,看那小子依然很从容的样子,只好按捺住自己的情绪。 一个小时过去,绳索上依然没有传来事先约好的暗号。威廉担心凌宁出问题,向桑布建议:“桑队,把她拉上来吧!一个小时了,别出什么事。” “不行!”唐昧马上制止,“刚才你们也听到了,凌女士自己说的,如果她要上来,就会猛扯三下绳索,可如今,绳索并没有这样的动静。” 威廉听了,眉头皱了皱,看桑布盯着洞口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大家按捺着不安、担心,又等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有丝毫动静传上来。桑布的脸色开始难看起来,他走到唐昧身边,声音低低地问道:“你小子到底有没有谱?那个女孩子要是出了什么差错,老子可饶不了你!” “放心吧,桑队,我说了,她一个时辰必定会出来。你看,这不是还差半个小时才到一个时辰么?!”唐昧一点儿也不着急。 “你记住,是你说这个土墩墓是个坤墓,必须女子进入,老子才不要脸面,让人家一个女孩子孤身进去探险。如果她出了什么事,老子也没脸见她的家人和我那兄弟了,老子先结果了你!”桑布恶狠狠地补充了这么一句才又回头专心地盯着那洞口。而唐昧只不过眼中精芒一闪,仍然笑眯眯的,似乎刚才被威胁的人根本不是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地下虽然有一个空间,却不通风,里头的含氧量并不能支持一个人在里边长时间活动。两个小时,也就是唐昧说的一个时辰差不多是维持正常活动的极限,超过这个时限,人在里头就会昏迷。因此,大家此时都紧张万分。 说到这一点,包括冯祥在内,所有考古队员都不理解桑布的决定。因为一般按照惯例来说,这样的地下墓室考察,事先一定要打好通风孔下去,就像在鄯善考察楼兰王陵的那次一样。可是这一次桑布却说什么也不肯,这才导致如今的危局。 这时,离凌宁下去两个小时的最后时限还差五分钟,而绳索还是一丝动静都没有。威廉实在忍不住了,他冲过去,抓住那绳索就要用力。 桑布赶紧把他拦住:“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我要拉她上来!”威廉急红了眼,他根本不顾桑布的阻拦,抓住绳索就往自己腰上缠。这样,就算只有他一个人,也能使得上力,拉凌宁上来。 “你疯啦!”桑布气得脸色铁青,眼看就要成功,却要被这愣头青搅和了。 “你才疯了呢!就算我是个门外汉,也知道考古发掘没有你这么搞的!你这个连盗墓的都不如,人家好歹还不要女人去冒险呢!”威廉口不择言,对着桑布大声嚷嚷。 王聪和冯祥在桑布身后,本来还有些拿不定主意是阻止威廉还是帮忙,可听了威廉这通骂,他们俩同时变了脸色:作为盗墓贼的主要对手,他们很清楚对方的路数,就如同对方也很清楚自己的路数一样。眼下,桑布队长做的这些,原本两人就觉着有些不对劲,可就是没反应过来,如今听到威廉的无心一骂,两人脑海里的那根弦都绷了个紧——桑布队长眼下这做派,可不是盗墓的路数怎的? 桑布被威廉骂得老脸一红,幸亏他脸黑,瞧不出什么来,可那铁耙犁一样的手,依然紧紧地拽着威廉的胳膊没松手,他的另一只手拽住了绳索,使得威廉即便用再大的劲也只是跟他在“拔河”,于凌宁一点用都没有。 “你们这是在干吗?”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僵持。 “凌宁,你上来啦!”威廉作为面对着洞口的一方,最先见到灰头土脸的凌宁,顿时松下心中一口气。 桑布回头一看,可不,那个一张脸上全是土,只有一双眼黑白分明地滴溜溜转的小丫头不是凌宁是谁?她居然没有求助地面的队员,而是靠自己的力量爬上来了。 “小丫头,你没事吧!”桑布其实心里的担心不比任何人少,而且他还有更大的心理压力却苦于没办法对人说,因此,此刻见到凌宁安然无恙地出现,他其实是最高兴的一个。 “没事!桑队,你别担心,我好得很,一点儿事都没有。”凌宁一笑,露出两行白而整齐的牙。 “哎呀,你看看你,怎么不让我们拉你上来呢,看,没力气了吧!”凌宁爬上来,也是耗尽了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加上在下边时间长了大脑缺氧,一句话说完,就软了下去。还是威廉跑得快,一把扶住她,嘴里却忍不住数落她不遵守约定。 凌宁听了,只是笑笑,好在她的腿不过是一时脱力,而且现下出来了,脑部缺氧也很快得到缓解。她顺从地在威廉的搀扶下坐到一块大青石上休息。等缓过劲来,她招手让桑布一人近前,缓缓举起自己腰际一截绳头:“我倒是想让你们拉我上来呢,可这绳子不让啊!” 桑布一直在盯着她看,眼见她举起一截绳头,面色一变,想起什么,忙拉起自己手中的绳索,一用力,绳索就拉了上来。果然,另一端已经断了。 他丢下手中的绳索,快步走到凌宁身边,拿起凌宁手里的那截绳头,半晌没说话。 “桑队,这绳索早就被人割断了九分,只要我下去以后有些摩擦或者受力,它马上就会完全断掉。这可是故意害人啊!桑队,我想,你是不是欠我一个解释?”凌宁自从递出那截绳头,就一直盯着桑布的脸,眼见他脸上转过意外、惊骇、愤怒、自责等等情绪,却很快归于平静,心中微微一叹。心知,要想现在就知道真正的答案,只怕难了。 凌宁下去前,穿的是一件很薄的冲锋衣,断成一截的绳索还有一段缠绕在她的腰际,因此刚开始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腰部鼓出来一团,等桑布拿到绳头后才发现,绳索上居然还连着一个物事。 第九节金杯 那不是普通的物事,是一个金杯。 准确地说是一件通体镶嵌红玛瑙的带虎形柄的金杯。 绳索就是穿过它的柄,将其与凌宁的腰绑在了一起。 桑布眼睛一亮,就想取下来,却被凌宁一闪身躲过。 “你——”桑布有些懊恼,但一开口又觉着自己心虚。他怔怔地站在那儿,伸长的胳膊似乎想一把抓向凌宁,却又在片刻后无力地垂下来。 好在凌宁如今已经很懂事了。她并没有过分激怒桑布的意思,她只想知道到底是谁想害自己,现在看来桑布应该是知道的,只是,他不想告诉自己。 这就够了。凌宁想,只要不是桑布有意要害自己就行。她眼光一转,看向那个一直站得远远的,似乎永远那么温和的人,先是不屑地瞥了瞥,然后又冲着他猛地一龇牙! 唐昧被这个动作稍稍刺激到了。凌宁那一张脸除了眼睛还有黑白色,全是土。这样的脸突然像个猛兽一样对着他龇牙,尤其是这丫头还有两颗看着很锋利的小虎牙,倒是有点儿杀伤力。不过,就这样也想威胁到我?他暗哂。表面上还是一副温和无害的样子。 桑布虽然有些怔忪,但还是看见了这两人的情绪暗涌,心中微微一叹。 “罢了,凌丫头,你跟我来!”桑布走过去,拉了凌宁就走。留下威廉等人面面相觑,唐昧则再也挂不住脸上那万年不变的笑,有些阴沉起来。 桑布开车,带着凌宁一路向南,一直开到了水流湍急的特克斯河边。 “就在这儿了,凌丫头,你先洗个脸吧。”桑布见凌宁那灰头土脸的样子,觉着女孩子都是爱干净的,既然已经到这儿了,也不急于一时。 凌宁早就忍受不住自己这一身脏了。她二话不说,跳下车就来到河边,不仅将自己的脸洗干净,还将身上的土抖搂了抖搂,然后再把腰间那件金杯取下来,用冰凉的河水轻轻地洗了洗。 洗完后,凌宁用单手托起这尊金杯,迎着阳光、眯着双眼打量。真漂亮!凌宁早在它还满身是土的时候就爱上了它,如今它洗去浮尘,更美了。 它有一种在规定程序里不僭越的浪漫之美。金光灿烂之中,椭圆形的杯口既不突兀,又不显呆板。红色玛瑙装饰整个杯身,布满规则的菱形方格,将红灿灿的玛瑙石安置得十分妥帖。微鼓的杯肚上,一只两耳竖立、四肢雄健、腰身细长的老虎似要迈开步子向上奔腾。这只虎柄的位置处理得妙至毫巅,使得整个器物达到了完美的境界。 “你看,这只金杯使你想到了什么?”凌宁用略带痴迷的目光看着它。女孩子从来就对任何美丽的物事毫无抵抗力。 “神!”桑布看着也有些入迷。如果是一位出身正统农业文明的汉民族学者,他说不定不会喜欢眼前这尊金杯,因为金银宝石极尽张扬的奢华风格与农业文化的心理有些格格不入。汉族人更喜欢玉,文人尤其如此,那温润体贴、谦谦如君子之德的文化内涵更容易与其传承数千年的文化心理暗合。可桑布不是,桑布出身于戈壁,长在大漠,从事的又是新疆田野考古方面的工作,他的文化传承更接近于北方游牧民族那一套:激烈、张扬、爱恨分明。 眼前这一尊金杯,对凌宁的影响只停留在表面——每一个女孩子都无法抗拒亮闪闪的精美物事,可对桑布来说,打动他的就不止是表面的这些珠光宝气。 “酒神!”他补充道。 凌宁听到他这么说,也回过身来:“你是说,希腊神话里的酒神狄奥尼索斯?” “没错,就是狄奥尼索斯。”桑布依然盯着那金杯目不转睛。 “哦,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在希腊神话中,这位酒神的坐骑就是虎或者豹。每当酒神与众神狂欢时,虎和豹们总是趴在酒器的边缘上痛饮。久而久之,西方的酒器上常常会出现它们的形象。这么说,你是认定了它来源于西方?”凌宁恢复冷静。 “嗯、嗯!”桑布有着明显的心不在焉。这件东西给了他更深的冲击。 凌宁发现了桑布的不对劲,她试探着问:“桑布队长,你不是带我来这里有话说的吗?你想说什么?” “嗯、嗯!”桑布依然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咳咳,桑布队长!”凌宁只好提高音量。 “呃——”桑布终于回过神来,“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是找我来有话说的吗?你想说什么?”凌宁大声地重复了一遍。 “哦,是这样!”桑布想起正事,脸色一凛,“那个唐昧,出身于风水世家!” “啊?”凌宁一下懵了。从古至今,谁不知道搞风水的从来没有和盗墓的分过家?! “咳咳!”桑布有些尴尬,“他们家对于周易八卦和风水这些东西很精通。你知道,这一次咱们勘探八卦城,要是不懂这些,根本没办法下手。你也知道,咱们明面上研究这些东西的专家们其实都不太靠谱,所以我才托人请来了唐家据说最精通周易八卦风水的这家伙。” 桑布说着说着气息平稳了下来,他也是一心为公,倒也没有尴尬太久:“这个唐昧还真有些本事,一到就算出了一些门道。他说这里是古代高人布下的风水大局,只怕地底下确实有一座规模不小的王城。因此我才说有几分把握引得楚兄弟过来……” “等等!”凌宁有些急了,“你对我说的,这里可能有塞人的王城,居然、居然是那个家伙说的啊!你凭什么这么相信他?就算这里地底有城池,有大城池,这也不一定就是塞人的啊,也不会跟楚风的研究挂上啊,你凭什么就根据这一点把我大老远叫过来?” “凌丫头,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完。”桑布一急,脸就更黑了,“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在阿尔泰山遇到的那个巨石迷宫么?” “巨石迷宫?”凌宁记得很清楚,“我记得,怎么?” “那个巨石迷宫刚开始大家都没放在眼里,只是一堆一堆的石头,后来却不知被怎么弄了一下,把我们都给困住了,是吧!” “是有这么回事!” “那个巨石迷宫,在我们去探路时,我跟着楚兄弟走出去过。”桑布嘴角抿得紧紧的,“他当时跟我说,那里头有四象,石堆的排列也有九宫数理的影子。” “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凌宁声调小了很多。她是知道在那个山谷发生的一切的。那个神秘部落,还有那个神秘的“姆”,以及神奇的水下宫殿,还有那块泥版文书。这一切,当日楚风就说过,隐隐约约似乎跟古塞种人扯上了联系。 “原本我还没注意,当有人在这个土墩墓中盗出黄金面具被发现后,我们在此地得到了一个消息。当地老百姓口耳相传,特克斯八卦城有地面和地底两座城池。地面上那座都容易让人迷路了,这地底的一座要是真的存在,还不更得把人困死。所以,我就去找了唐家的人帮忙。”桑布自顾自地叙述着,声音里没有一丝情感。 “唐昧来了以后,查看了几天地形,随后,根据他的指点在这座八卦城周围,除了此处这七个土墩墓之外,其他三个方位都发现了年代久远的古代遗迹,而排列方式,似乎与那巨石迷宫中巨石堆的排列有些类似。”桑布说到这儿有了些底气,“他说了一堆禁忌。总之,他来了之后,我们的进展确实很大。今天的事,也是他再三强调,这座土墩墓,位于什么‘坤’地,必须要个女孩子下去,里边的金杯才能被毫发无伤地取出来。看,他这次又说对了!”桑布说着,还自嘲地笑了笑。 凌宁听得心惊肉跳,这个叫唐昧的家伙未免太神了吧,他怎么知道地底有一尊金杯?难道这东西是他埋进去的?不会,那土墩墓的封土层绝对没有被打开过,这一点,凌宁和桑布都可以肯定。 想想看金杯的造型风格,凌宁觉得桑布说得有道理:“这一尊金杯和昨天你拿给我看的金面具一样,有着明显相同的风格,这么说,你是觉得这些东西是古代塞种人留下的?” “不一定是塞种人,其实我们把他们称作神秘民族更合适。他们生存在那个很遥远的史前时代,却把他们的文明传播开来,使得东方的华夏人、中东的希伯来人、南亚印度人、欧洲的希腊罗马人都受到了影响。这个,在山谷里楚风提到了,他只是觉得塞种人的几个分支产生的影响应当有某种联系。但我觉得,将其称为一个神秘民族更妥当。那个女孩子,叫什么尼莎的,她妈妈守护的部落显然就属于这个神秘民族。”桑布对于眼前的一切,有着自己的判断。 凌宁仔细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当日楚风是说,塞种人的东支是月氏人,在探索楼兰古国沙埋古城之谜的时候,他们就有些怀疑居住在那座城堡中的那些月氏人的真正身份。塞种人的南下一支被叫做“释迦”族;塞种人的西支被叫做“闪米特”人。而希伯来人的耶稣崇拜就是来源于“闪米特”人。这样一来,楚风认定塞种人与世界文明祖源一说有着某种联系。可历史上塞种人留下的遗迹表明,他们并不是一个文明高度发达的种族。这一点是令楚风论据还不牢靠的主要因素。而桑布的推测:有一个神秘民族,在共存时影响了包括塞种人在内的许多民族,这一点是可以说得通的。 是塞种人也罢,是某个神秘民族也罢,总而言之,近来他们找到的种种线索都似有似无地指向一件事情——那就是,搞不好当今世界的几大文明,真有同一个来源地!为此,凌宁曾经很为自己的叔爷爷高兴,老教授多年的坚持是对的! 可是,一想到失踪半个多月、不知生死的楚风,凌宁就没有了激动的心情。 “这里的布局,很有些中原文化的‘九宫八卦’影子,我是完全不懂,只好找一个懂的人回来。而你看看你手上这件金杯,造型明显受西方文明的影响就不说了,这种金光灿灿以奢华为美的张扬,你看了不眼熟么?”桑布低头看了看凌宁手中的金杯,倒没注意凌宁一下子黯淡下去的眼神。 “是啊!”凌宁勉强扯了扯嘴角。这样看来,此处说不定跟那个阿尔泰山深处的山谷有着某种联系。凌宁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手里的这尊金杯老是能让她想起山谷里那个神殿。 “那,你的意思是这次的事就这么算了?”凌宁回过神来,想起桑布与自己交底的目的,心中有些不舒服。 “是,凌丫头,这次的事好在你刚才没有声张,除了你我,其他人都不知道。我知道这一次是你受委屈了,你相信桑大哥,绝不会让你白受委屈的!”桑布说这话的时候,堂堂正正地直视凌宁的眼睛,没有丝毫扭捏或隐瞒。 “桑队长,你错了,这事儿,不止咱们两个人知道!”凌宁叹了口气道。 桑布脸上神色一黯,他知道,凌宁这是提醒他,那个陷害凌宁的人敢做这种事,又明知道他和凌宁都发现了,如果待会两人若无其事地回去,还不知道那人会做出什么来呢。除非…… 桑布惊得一抬眼,正好撞见凌宁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凌丫头,你这是疑心我?” 如果桑布回去后若无其事,凌宁也不闹,在那人眼中看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俩打算设个套给他跳,因此才假装若无其事。而那人一旦这么想,不管他会怎么做,桑布的打算都得打水漂。这样的话,只有桑布跟他是一伙的,这件事桑布想法子压下才会被那人视为理所应当,这才能使桑布后边能够继续借重此人。 凌宁一开始确实是这么想的,可跟桑布聊了这么一阵,她打消了原来的看法:“桑队长,你许给他的好处是不是在打开地底之城以后,可以让他拿走几样物品?” 凌宁这悠然的一句话,使桑布骇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你、你怎么知道?”说完,又懊恼地一脚重重地跺在地上,“唉!” 作为专业的考古工作者,无奈之下与外力合作,只要条件不是太过分,这还算是可以接受的权宜之法,可桑布答应对方的这个条件,如果露出一点消息出去,他可是要坐牢的。 “桑队长,你为什么这样做?”凌宁很不理解。 “唉,凌丫头,你不知道,就在勘探这座地下城的第一天,我们就有两个民工出了事!”桑布似乎瞬间苍老了十岁。凌宁听了倒吸一口凉气:“咝!” 这消息她一点儿都不知道。 “消息我下令瞒得死死的,悄悄给那两个民工家里赔了钱。我是真不甘心呐!如果我们的仪器没出错,你知道这地下城有多大么?多大?整整是地上这座八卦城的十倍!十倍啊!凌丫头,你想想,这得多大?我不想停下这个考察,可我也不想继续出事,怎么办?只能找专家。可是凌丫头,你自己说,咱们明面上的那些专家加起来有没有这一个家伙管用?”桑布也很无奈。他何尝不知道,这地底就算发掘出了任何东西,那都是国家的。他答应给唐家的,那是国家的东西。他根本无权做这样的交易!这事儿,说小了他是渎职,往大了说,他是犯罪! 凌宁嘴张了张,看见尽管满脸惭色、却没有一丝悔意的桑布,发不出任何声音。 凌宁抓住那截断掉的绳头,心中对那个叫唐昧的年轻人产生了深深的忌惮。她爬下去的那个洞是倾斜的,并非垂直,而且也不过十米深,唐昧对绳索做手脚能够害到她的可能性并不大,反倒会暴露自己,他为什么多此一举?就是为了要让自己怀疑桑布?刚刚自己确实动了念头呢!他到底想做什么?离间自己和桑布对他有何好处?还是桑布确实有什么事瞒着大家?此人真不简单,不知留下他在这支考察队里最终还会惹出多少事来!凌宁想到这里,又去看一脸坚毅的桑布,最终,只得长叹一口气:“唉!” 第四章 小活佛 第一十节天堂湖 楚风跟着少年在山腹中穿行了大半天,这才真正感受到,少年说“山被掏空了”是个什么概念。 快到出口时,他回望那巨大的空洞,禁不住再一次感叹那个年代人们精神力量的强大,如果有人不相信有精神战胜物质的实例,只要让他来这里看一眼,保证能让他哑口无言。 楚风进入的那个口子就在他与狼王搏斗的巨石右边斜下方,位置十分隐蔽。除非有人在巨石上找准这个方位纵身跳下,否则没有人能发现内里另有乾坤。少年很显然对此非常熟悉,当狼王被赶跑时,楚风已经昏迷,少年力气不够,只好将他推下巨石,直接掉入那山腹之中,然后才拖着他来到那处相对通风干燥之处。这也就造成后头几批人虽然都发现了楚风活动的痕迹,却找不到他的下落。 而此时的出口就很光明正大了。一个明显的大洞口开在平缓的山坡上,洞口前没有任何遮挡,这是当年建造者为防万一有需要,能让坦克开进来隐蔽而特意准备的。 “这是哪里?”楚风一出山洞就知道此处离他遇见狼群的山谷颇远。 “这里啊,应该在特克斯县地界儿。”少年很熟悉附近的地形,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特克斯?”楚风在脑海里仔细搜索这个地名,好像是近年来听说过的一个很有特色的县城。 “八卦城?” “咦,你也知道八卦城?”少年有着身为伊犁人特有的自豪感,听见楚风的低语,马上兴奋起来。 “只是听说!”楚风实在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儿、什么时候听说的,脑海里只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也不知道它在地图上的具体位置。看少年至此转向,开始一直往东走,他没有犹豫,赶紧跟上。 楚风不知道的是,他现在所在的位置,与凌宁他们相距不过数十公里,如果他继续南下,说不定第二天就能遇见凌宁等人。可是,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手,在此处随意地拨拉了一下。他也就与这个一心寻找他、心心念念挂着他安危的小姑娘渐行渐远。 所以说,世上最遥远的距离常常会因此产生:我在向你靠近,而你却不知道! 昨晚在山腹中的聊天已经使楚风知道,眼前这个锡伯族少年希林,出身于在锡伯族中都很有名的神射世家。虽说如今射箭除了体育竞技场,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别的用途,可是,他的家族还是保留了对下一代进行射箭试练的传统习俗。 在半晚上的聊天中,少年除了对大金雕的赞美,就是对自己家族那个去年被选入国家射箭运动队的堂哥的羡慕、嫉妒和钦佩。 本来,他早就该结束今年的试练回去上学,可正好大金雕在与“乌孙王”上一次恶斗时受了伤,他只好求得父亲同意并让其先行一步回去学校帮他请假,而他在大金雕伤势见好之后正准备出山回家,却又恰好救了被群狼围住的楚风。 “你不赶紧回去上课,你阿玛不会着急吗?”楚风见这少年似乎没有担忧自己撇下的功课,忍不住在他身后追着问。 “没关系的,上次我叫阿玛帮我请一个月假,这才过去半个月,再等一阵儿回去也行!”少年还是头也不回。 楚风见他一会儿急匆匆赶路,一会儿冲着在头顶盘旋的大金雕打个呼哨,忙得不亦乐乎,也不再提那个明显会让其扫兴的事情。 这条据说是乌孙古道的路线,一直贯通整个天山南北,而且还不止一条。不管是中天山还是西天山,有不少明显看得出人为修建的古代栈道,都被称作乌孙古道。据说都是当年乌孙人开凿而成,至于其用途,一说为了军事,是兵道,一说为了放牧,实为牧道。如今乌孙人早已消失,就算作为血脉传承者的哈萨克民族对此也一无所知。只有那巍巍青山的悬崖峭壁上,一道道前人费尽艰辛造就的古栈道,还在默默地守候。 “呼!这条栈道,也太危险了!修的时候,还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呢!”楚风猫着腰,从悬崖栈道的一个陡弯那儿拐过来。这里上下都有数百米深,只有脚下这条八十公分宽的古栈道硬生生地嵌进了峭壁之中。那个拐角处,由于年深日久,风吹雨蚀,有些地方塌陷了,使得现在的通行变得惊险万分。 这一条路,没有一定体力的人还真是走不下来。不说别的,就说刚刚两人翻越山顶的冰川时,那网罗密布的冰裂缝简直触目惊心,最深的至少上百米。楚风曾在一条冰裂缝前驻足,这要是一失足,只怕不摔死也得在里头活活饿死——这里的冰裂缝都是下去了就上不来的,即便有人营救,也无从救起。就连尸首,也只有等来年雪化了,被洪水冲出来——当然,这还得看运气。 少年希林在此处也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他看似毫无章法的左蹦右跳,其实都将将把一条条冰裂缝跃过。好容易走过这一区域,他也忍不住停下来擦了把汗。天上盘旋的大金雕更是不敢高飞,一直在极低的空中盘旋。看那意思,似乎一旦少年发生意外,它就会第一时间俯冲下来。楚风也不敢大意,眼睛紧盯着少年的落脚点,一路有惊无险。 等到下冰川时,脚底的滑溜感觉告诉楚风,这里更危险。冰川常年的侵蚀,使得冰底下的土质早就松软不堪,大大小小的石块更是绊脚得不行。在这一脚深一脚浅当中,必须随时保持重心靠后,否则就很可能失足滑落。少年似乎常走这条路,没有费什么劲,轻轻巧巧地就过去了。楚风小心翼翼地下来,腿脚禁不住有些发软。 刚下冰川,便走上了一条古老而神奇的栈道。楚风看着那上下笔直的悬崖峭壁,实在无法想象,古人到底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能在如此险峻的地方修上这样一条工整的栈道!等到转过这个陡弯,他实在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叹,却忽然感觉不对! 平时爱唠叨甚至有些聒噪的少年,此时却没有接他的话,而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整个人都呆了! 楚风赶紧上前几步,一看,也有些傻眼! 其实两人眼前没什么特殊的东西,也就是一个湖。高山湖泊楚风见过不少,不说远的,就是近年来,他先后见了温柔娴静如喀纳斯湖、小巧玲珑如那神秘山谷之湖;还有华贵大方的赛里木湖、历经沧桑的乌伦古湖等等湖泊。按理说,即便眼前这个小湖有雪山、草原衬着,有金灿灿的树叶耀着,鸟儿也多些,那不至于让他傻眼啊。 可就是那些白色的大鸟,让他傻眼了。那铺天盖地上天入地的密麻麻白闪闪的一大片鸟儿,使得自诩见多识广的楚风,也禁不住傻眼。 “这、这是天鹅?!”不是太肯定。 “嗯!”少年还没回过神来。 “这么大?这么多?咱们这不是在天鹅湖吧?”楚风觉得自己有点儿那啥! “到天鹅湖还早着呢!”希林不耐烦地说。 眼前那些高贵的白色天鹅似乎比平时常见的要大上一圈。而且,此时它们不停地飞起、落下,白的身姿、红的冠,一层一层的,飞起时一片白云,落下时那一点嫣红则更加耀眼。还有很多在湖面上踮着脚、展着翅,跳起了精美绝伦的“水中芭蕾”。它们时而倒立,身体几乎垂直地伸入水面;时而捕捉漂浮的草茎,脖颈来回转动;时而蹲入草丛,搜寻细嫩的小草叶。天鹅颀长的脖颈使它拥有着优雅的体态,觅食时,它的脖颈可任意弯曲扭动,划出一道道柔滑的弧线。 看那一只只天鹅身披漂亮的白色羽毛在天空中转一个旋儿落下,再转一个旋儿,再落下。楚风忽然眼皮一跳。 一个刺眼的金色光点忽然出现,猛地插入那片柔和的白色中,惊起“嘎嘎”叫声一片! 那是? “尔登!别——”少年有些不忍,眼前这洁白高贵的精灵,似乎不应该有个悲惨的遭遇。 “幺儿!”大金雕一声响亮的鸣叫撕破天空。天鹅们似乎也知道它不好招惹,纷纷四散开去,一时间激起无数根白色羽毛凌空挥洒。好在这些天鹅似乎已经把高贵典雅刻进了骨子里,即便在逃命的过程中有些慌乱,却也没有太过狼狈。 “幺儿——”大金雕根本没有对白天鹅下手,它像一道金色霹雳一样,一头栽进了水里,然后又迅速飞高。在那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楚风只看清它嘴里似乎叼了一只毛茸茸的四肢小动物。很快,它便变成了天空中无法辨明的一个金色小点。 “这个尔登,就会吓我!”少年希林见大金雕远去,不仅没有担忧,反倒松了口气。 “好快!”楚风喃喃自语,“难怪要叫做‘尔登’,果然跟一道光一样。” 白天鹅们并没有被这个小插曲所惊扰,它们刚才被迫散乱了的队形很快便恢复。更多的则继续在水边做着自己原本进行着的工作,只有那么少数几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被祸及掉了几根羽毛,它们单独找了一小片水域,就站在那儿,扭动着那长而美丽的脖子,用喙一下一下地沾水,去梳理自己背部的羽毛,看起来颇有些顾影自怜的意味。 希林走的这条道很偏僻,虽说如今探险运动大兴,慕名前来走乌孙古道的“驴友”也不少,可在这条道上,希林年年都要走个几趟,却甚少遇见同行者。而这里的海拔已经不低,当地的牧民很少会到这么高海拔的地区放牧,因此,这个湖真可以算是人迹罕至之处。 “如果不是已经有一个天鹅湖了,它还真可以叫做‘天鹅湖’这个名字。”楚风说的是位于天山南麓巴音布鲁克大草原的“九曲十八弯”。那儿每年一入夏,就会有成千上万只天鹅前来栖息,便得到了一个“天鹅湖”的称号。 “嗯,不过,天鹅湖一到六月,那里的小天鹅孵出来,被天鹅爸爸妈妈带着试飞时,动静比这大多了!”少年希林觉着自己是见过世面的人,不能太大惊小怪了! “哦,那个场面你见了?比这里更壮观?”楚风想逗逗这个漂亮的小伙子了。 “小时候见过!”少年嘴角含笑,“阿玛带我去的,那时候我还没上学呢。那些刚刚孵出来的小天鹅,身上黄茸茸的绒毛还没完全退呢,就一摇一摆地跟着自己阿玛、额么(锡伯语:爸爸妈妈)学飞,嘻嘻,好玩得很!”少年的回忆似乎很美好。 “这个湖有名字么?”楚风问少年。如果当地人有给此湖取名,少年一定知道。 “天堂湖!”少年还在搭眼望天空,想找出大金雕的身影。 “天堂湖?”楚风嘴里咀嚼着这个名字。一个湖,能用“天堂”来命名,总有其不同寻常之处。他再一次环视此湖,湖不大,只有约四平方公里,略呈靴子形,海拔约三千米。镜子般的湖水,谜一般的古老栈道,满湖雪白的高贵天鹅……这样看来,它确实很美,但还远远不能衬得上“天堂”这个词。 “为什么叫‘天堂湖’?是当地人这么叫么?” “是啊!山里头的人都这么叫它。”少年希林一连打了几个呼哨,都没有得到金雕回应,一脸悻悻地回头说道。 楚风看了看天色,远处的冰峰开始泛出红色——太阳要下山了!天边罕见地出现了七彩的晚霞,湖面不知从何时开始升起一股薄薄的雾气,越来越高。落日的余晖洒在上边,只见彩雾奔腾,真正是云蒸霞蔚,美不胜收。 尽管自己不是摄影爱好者,即使眼见这样绝美的光影组合也不致疯狂地按动快门,但是欣赏美的眼光总是有的。呼吸着清新无比的空气,站在这高山湖泊边上,一边是染上了红霞的冰峰,一边是洁白纯美的上千只天鹅在碧波之上、彩雾之中翩翩起舞,越是朦胧,越让人对其舞姿遐想一片。仰望为碧蓝的天空,俯视为墨绿的森林。楚风此时忽然长出一口气,压在心中那沉甸甸的郁闷似乎都随着这口气吐了出来,头上那把似乎随时会砍下来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也不再那么具备威胁性。 如此绝美风光,如此大好河山,别说我还没死,就算明天便会死去,今天也要好好过,才对得起上天给自己安排的这一番胜景,不是吗? 第一十一节出事 正在此时,离美丽的天堂湖不过十来公里的山脚下,有一户蒙古族牧民正为了自己丢失的羊儿担忧。 爷爷乔普林是这个家族的尊长,他见到儿媳妇愁眉苦脸地进毡房,马上意识到有什么事发生了。 “卓玛,怎么了?” “山羊少了四五只。”儿媳蒙克卓玛不敢不如实说。 少了这么多!乔普林坐不住了,“噌”地一下站起来就往外走。 “今天是谁去放的羊?” “萨日娜!”萨日娜是卓玛年仅六岁的女儿,还没有上学。 乔普林刚走出毡房门口,就见到孙女萨日娜在外边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来。他马上发了脾气:“进屋,滚进去!我宰了你们这些懒鬼!我叫你们放羊,你们就知道玩,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们!” 萨日娜朝着自己额吉(蒙古语:妈妈)求助地望了一眼,可惜她额吉也自身难保,只好为难地看着这个小女儿。 进到毡房,乔普林先对供奉在神龛里的莲花生大士的唐卡行了大礼,嘴中念念有词,似乎在祷告什么。 等到这一切进行完毕,他并没有对萨日娜动手,反倒是语重心长教育起孩子来:“孩子啊,放羊嘛,要经常看着点儿的,光顾玩是弄不来羊肉吃的。咱们的‘天堂湖’为什么这么美丽?是因为她是一个牧人姑娘的眼泪化成的。眼泪是从心里流出来的,代表着我们每个人不可侵犯的内心世界。所以,这个湖也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不要试图去揣测她,任何接近她的企图和尝试都是不对的。你一定要记住爷爷讲的话,长大后好好本分地放羊,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的话能懂吧?” 萨日娜似懂非懂地听着,完全不明白爷爷为什么忽然跟自己说这么一段话,以她的年龄和智力,还真是理解不了,就只知道自己闯了祸、丢了羊。她见爷爷问话,忙点点头:“嗯,爷爷,我错了,我再也不贪玩了,以后我一定好好放羊,您别打我!” “唉!”乔普林看了看孩子,不再说话,只挥了挥手让她出去。 “巴特尔!巴特尔!”老人想了想,开始叫唤自己的儿子。 “哎!阿爸,您叫我?”年近四十的巴特尔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蒙古汉子,常年的放牧生活,使得他的脸膛像锅底一样黝黑。 “你跟我去再数一遍羊!” “好嘞!” 父子俩一个骑在马上,一个站在一旁,把羊儿赶到一旁,再三地数。 “一百九十八只,又少了三只。” “巴特尔,把我的马儿牵来,我要去找我的羊!”老人一听,沉不住气了。 儿子慌了,马上再数:“是我数错了,没少羊。” “山羊数了没?” “没有呢,山羊不知道少了没有!” “快数一数,少一两只没关系,少多了可不行!” “少一只也不行呀!”巴特尔这话只敢在自己喉咙里咕哝,半点不敢叫阿爸听见。 第二天,正好是一个祭祀神灵、祈求神灵保佑牲畜平安的日子。巴特尔的姐姐、姐夫为了在老人的带领下参与祭祀,昨儿就从数十公里外他俩位于巴音布鲁克大草原最西端的家中赶了过来。 “阿爸,今天我们是来向您问候的。按照我们蒙古人的礼行,向您献上一条哈达。”巴特尔和姐夫沙依拉一起向父亲敬献哈达。 “愿你们敬献给我的美酒,成为‘天堂湖’里永葆安康的圣水,愿我们的牲畜一年比一年增多,祝福你们像美酒一样纯洁,像钢铁一样健康,永享太平!”乔普林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给予自己的子孙以最美的祝福。 “永享太平!”大家齐声说道。 然而,今天的祈求似乎没被天神听见,萨日娜很快惊慌地跑来:“阿爸、额吉,我们家的小马驹不见了!” “什么?!”巴特尔又惊又怒。如果说羊儿们是牧人的财产,那么马匹就是牧人的命根子。这匹小马驹才两个月大,是家里最雄健的马儿“红云”的后代。巴特尔平时简直把这匹小马驹当成了自己的眼珠子,如今居然不见了,那不是要他的命嘛! 巴特尔什么都顾不得了,骑上自己的快马就四处去找他那匹心爱的小马驹。 “你好,见到我的小马驹没有?” “没有!” “你好,见到我家的马驹没有?” “我怎么能见到你的马呢?” “那就算了!” 山里头的牧民互相之间住得很远,巴特尔骑马跑了二十多公里,找到平时熟悉的几户牧民家里,都没有人见过他的马。他只好灰心丧气地回家来。 一靠近毡房,满面焦急的妻子蒙克卓玛便快步迎了上来:“不得了了,巴特尔,阿爸上山了!” “什么?”巴特尔大惊。他知道,妻子说的这个“上山”,就是去山上的那个“天堂湖”。阿爸平时最喜欢在嘴里念叨的就是告诫他们不要随意靠近那个湖。可如今他为什么自己去了呢? “姐夫呢?”巴特尔还有一丝希冀,如果姐夫沙依拉陪在阿爸身边,也许…… “姐夫帮你找马去了,还没回来。怎么,你路上没瞧见?”没等蒙克卓玛回答,他的姐姐古玛马上问道,面上带出一丝焦急。 “糟糕。”巴特尔一听这话,什么都来不及说,赶紧打马往山上跑。 楚风一早就被此起彼伏的鸟叫声惊醒。他站起身,掸了掸满身的土——希林真是这山里的“百事通”,他竟然能在湖边找到这么一个相对干净的小土洞栖身。只可惜这个土洞太小了点儿,刚刚够两个人在里边平躺,要想翻个身,还得互相体谅。这一晚上下来,两人都给折腾得一身土。 大金雕尔登昨儿一晚都没再出现。希林那手百发百中的箭法,不仅能打野兔,还能射鱼。两人将其战利品就着湖水洗洗干净,烤巴烤巴当了晚餐。还别说,这少年还真是山中骄子,居然随身带有做烧烤的各种调料,味道那是相当的不错。 “呀,教授,醒了!”希林自从知道楚风是古文字学专家之后,就执意用教授这个词称呼他。楚风听他叫的口气,似乎有些受好莱坞大片的影响。 楚风觉得自己起得够早,没想到少年早就起来了,神神秘秘地正在往昨夜的火堆灰烬中埋着什么,抬头看见他,马上一脸心虚地笑,有些谄媚! 楚风心下生疑,马上走到他刚才埋东西的灰烬那儿,用脚扒拉了扒拉。一、二、三、四、五、六,一共六个灰扑扑的比鸡蛋稍大一些的鸟蛋躺在那儿,看样子快熟了! “这个是——”楚风脸一沉,“在这里,你要吃天鹅蛋,是不是嫌命长了?”楚风倒不是顾忌野生动物保护条例,而是害怕眼前这数千只的庞大鸟群集体发疯。 “不是,教授,这可不是天鹅蛋,野鸭子的,嘿嘿,野鸭子的!”希林刚开始的心虚在楚风一开口后就消失了。他再嘴馋也不敢吃天鹅蛋,半夜起来去掏鸟窝,他还顾忌着鸟妈妈知道了麻烦,每个窝里只掏了两个,都没给掏绝。 楚风听了他的解释,又好气又好笑。“亏你还有一个鸟类朋友呢,就这么嘴馋?要是叫它知道了,看它还理不理你!” “嘿嘿,教授,这你就不知道了。你等着!”说完,希林打了一个响亮的呼哨。 楚风知道,他这是在召唤大金雕,忍不住跟着他头朝的方向眯着眼望去,找了没多长时间,他便见到一个小金点,很快地从天边接近。 大金雕尔登似乎也知道大清早的最好别吵着人,飞下来的时候并没有发出任何叫声。楚风才看到金光乍现,就觉劲风扑面,定睛一看,大金雕已经安然自在地站在少年的身边,自顾自地梳理起自己的羽毛来。 “熟了!”希林闻着香味,满面欣喜地扒开那些还有些温热的灰,将几个蛋刨了出来。 “咝——呼!”顾不上烫,少年第一时间丢给大金雕两个。大金雕眼都没眨,“嗑”一下啄破壳,再一伸脖子,就消灭了一个。如此反复,不过数秒时间,还没等楚风拿起分配给他的那两个,它的两个蛋都已下了肚。 楚风看得瞠目结舌,看来,这两个早就是“偷蛋二人组”啊!看那手法、那速度,要说是第一次,打死他也不相信。 这位大金雕连吃了两个自己同类的后代,那是一点儿“物伤其类”的想法都没有的,连嘴都没吧唧一下,就把目光投向了还没有进入某人腹中的剩余几个鸟蛋。 少年早知它这德行,一副防贼的表情,将蛋护在自己怀里。楚风虽然没经验,但好歹在部队里呆过,知道抢食儿是怎么回事,也连忙将两个蛋紧紧地护在手心。搞得大金雕眼神无比幽怨。 这两个也不管,美滋滋地解决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贼赃”。两人吃完后,还不忘挖个洞将蛋壳埋了,彻底地毁蛋灭迹。 等把火堆浇了一遍水,确保它不会死灰复燃之后,两人一鸟决定继续上路。 就在此时,大金雕忽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幺儿——”,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天飞起。 “这是怎么了?”楚风被它忽然伸展开差不多有五米的双翅擦着一点儿边,觉着有一股大力猛地向自己推来,骇然之下不及多想,顺着这股力道打了个滚儿,这才将其完全避让过去。他顾不上自己身形狼狈,望着远去的金点儿,不解地问希林。 “有人出事了!咱们快去看看!”少年希林对大金雕的习性知道得一清二楚。凡是露天情况下,他从不和它站得太近,因此刚才那忽然伸出的翅膀并没有对他造成困扰。可是,看大金雕这神情,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两人目力所及,能够见到那点金光没有飞多高便落下,它落下的方向正好是少年希林的目标方向——东方。两人对视一眼,提脚便追。 到了现场一看,一个身穿蒙古长袍的老人面朝下趴在山坡上,一动不动,他身边一条马鞭无力地跌落在地。再一看那散乱的马蹄印,楚风心里有了底,这位老人一定是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他制止了少年希林马上就要把老人翻转过来的鲁莽举动,先摸了摸老人的颈动脉,又伸手测了测老人的鼻息,再一手微抬老人的头,一手去翻他的眼皮。 “有点儿像突发脑溢血!”楚风自己不过是个半吊子,但知道一些急救常识——如果人因为心脑血管疾病晕倒,最好不要马上搬动他的身子。 他狠狠地掐着老人的人中,良久,老人幽幽然吐了一口气,虽没有醒过来,呼吸倒是平缓了些。 “哚、哚、哚”,马蹄声从身后的山下传来,巴特尔满脸是汗地骑马赶过来。远远地,他见到那边山坡上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蹲着,似乎在地上检查着什么,而地上似乎还倒了一个人。看着这一幕,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楚风回头瞧了一眼,看马上骑手的装扮,猜测两人大概会是一家人,他连忙将身子让开,让这后来的骑手可以看清地上的老人。 巴特尔离老人还有十几米就跳下马,一把丢开缰绳,差点儿跪在地上。那是阿爸,是阿爸,那是他的袍子,还有他今天早晨才换上的新靴子。阿爸他为什么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怎么了? “阿爸——”巴特尔无法相信,今天早晨还笑眯眯给自己祝福的阿爸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便没了!他发出一声悲呼,便要向地上的老人扑去。 扑到一半被人阻住了。楚风很怕他那一扑,让本来有救的老人散了架,赶紧拦住:“兄弟、兄弟,你镇定点儿,老人还活着,还活着呢!” 巴特尔刚开始升起的满腔悲恸,在听清这话后,迅速地消融了下去。“你说的是真的?我阿爸好着呢?!” 楚风苦笑了一下,这老人看着像是一跤从马背上摔下来然后猝发脑溢血,虽然眼下还有呼吸、脉搏,但怎样也与“好着呢”这三个字相去甚远。 他也不想费那个唇舌解释,就手把手地教他摸了摸老人的颈动脉和鼻息。巴特尔也就知道,自己阿爸确实还活着,但是情况也很不妙。 “大兄弟,一看你就是个有本事的,你说,眼下该怎么办?”巴特尔心已经乱了,看身旁这两人,一个是个半大孩子不顶用,一个刚才那么沉稳地劝阻自己,一看就是个懂行的,只好苦着脸向楚风求助。 可楚风真不好答应他什么,他又不是大夫,手边也没有急救用的药物,只好使劲掐老人的人中和虎口,希望能让老人醒来再说。 好容易,老人微微睁开了双眼,马上见到了自己的儿子:“巴、巴特尔,快、快帮我请小活佛!”说完,老人再次昏迷。这一回,无论楚风怎么掐,他也没有了半点清醒迹象。 第一十二节死亡 乔普林老人已经被抬回家中,由于这个过程楚风和希林两人帮了不小的忙,因此,他们俩被毡房里的主人们当作贵宾留了下来。 老人躺在自己毡房的炕上,除了胸膛些微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以外,再没有任何可以表明生命的迹象。楚风以前曾经在战斗中见过很多突如其来的死亡,后来在父亲的病床前见过那种如钝刀子割肉一般疼痛而漫长的死亡来临过程,但都因为那时自己年轻,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冲击。 可如今这回不一样,虽然即将面临死亡的这位老人跟他完全没有关系,可是,在自己也面临着死亡阴影的情况下,亲眼目睹一个鲜活的生命走向末路,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希林并没和他在一起,这孩子自从知道老人上山是为寻找小马驹后,心情就有些烦躁,他请楚风留下来等他,带着大金雕就上了山。也许,他想帮老人做点什么。 老人的儿子巴特尔去了数十公里外的巴音布鲁克草原。楚风曾建议他把老人送去山外的医院抢救,可蒙古人有自己的方式,阿爸说让去找小活佛,那就得去找小活佛。巴特尔在执行阿爸的话时从来不打折扣。 巴特尔去了半天还没回来,乔普林老人刚刚被抬回来时,家里人还试图给他灌点草药下去,可是哪怕撬开了他的牙,将药灌了下去,一会儿还是流了出来。这个时候,大家都知道,他不行了。 死亡的阴影开始笼罩起这间白色的毡房。巴特尔的姐夫早已经回来,他并没有走远,当然,他是空手而归的。 楚风无法忍受那种死亡即将降临的味道,他避出毡房外,看到了那个小姑娘。 萨日娜刚刚去过爷爷那间毡房,她甚至在他旁边坐了一会儿。他不能说话了。想着昨晚对自己说了那么多的那张脸,如今变得这么憔悴和干瘪,萨日娜就觉得大为吃惊,她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只是从额吉的话里听懂了一句:爷爷即将要离我们而去,我们将再也看不见他了。 这让她感到非常悲伤,小姑娘甚至第一次知道了孤独的滋味。 楚风就是看见了这样一个悲伤而孤独的小姑娘,远远地坐在自家羊圈旁边,低着头,抱着膝,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心事。 “你爱你的爷爷吗?”楚风觉得自己有义务跟小姑娘说点儿什么。 “昨天傍晚放羊回来他还大骂了我一顿!可他今天就要死了!”萨日娜答非所问,“额吉说,爷爷死了,我们就再也看不到他了。我不要他死,我再也不贪玩儿了,我再也不会丢掉羊,这样,他是不是就不会死?”小姑娘抬起头,泪汪汪地看着楚风。 楚风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这个问题,他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乔普林老人开始变得很痛苦,楚风甚至觉得自己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他挣扎着呼吸的声音。老人虽还没清醒,但人们能感受到他的情绪——焦躁、不安!他的表情也越来越痛苦。看见他被死亡折磨,楚风似乎能够看见他的肉体正在腐坏。 这一切,在第二天傍晚巴特尔请回两个人以后得到迅速改观。这两个人都穿着猩红色的僧衣,一个大约四十多岁,一个只有十三四岁。他俩进了老人的毡房就开始用蒙古语念经。楚风站在旁边清楚地看到,老人的脸色渐渐平静下来,皮肤表面开始发出一种光泽,而后,他的双眼睁开了。 两位喇嘛见此情景,年纪大点的那个,身子向后退了半步,将位置留给年纪小的那位。 “小活佛,我的上师,是你吗?”老人的声音充满着某种诡异的喜悦。 “是的,老乔普林,是我!流浪的旅者啊,别害怕,你要回家了!来,让我引导你!”小喇嘛长着一张方正的圆脸,宽宽的额头和厚实但不太高挺的鼻子显示,他应该是一个蒙古人。念经的时候,他的脸上浮现着一种庄严的光彩,肤色如同阳光底下的小麦,晶莹剔透、闪闪发光。他的声音里有着与年龄大不相符的成熟与智慧。 听到他的话,老乔普林脸上完全放松了,他咧开嘴角,充满自信,看着小喇嘛,那意思似乎是说:来吧,我准备好了! 接下来的事情,似乎就不是楚风这个外人能够参与的了。他被请出毡房外,刚走出毡房门,楚风似乎听到老乔普林跟着那位小喇嘛念了几句什么,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随后老人亲属的哭泣声,楚风知道,老人就在那一刻走了……他走得很安详,很平静,脸上还有一丝微笑。 按了按自己的胸口,楚风有些不能理解自己这种莫名的酸涩之感到底从何而来,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个在他面前一直坚硬得像块石头,而后来却被死亡的痛苦过程折磨得像个孩子一样的人。与刚才的那位老人比起来,父亲的死亡过程是那么的痛苦而漫长,可当年的自己却为什么没有今天这么哀伤? 是当时年轻的脑海里还没有对于死亡的深刻认知?还是多年的积怨蒙蔽了自己的心? 原来,还可以平静而安详地死亡!楚风仰头看天,眼中的热泪顺着脸颊滴到了草地上。 为什么会掉眼泪? 不知道! 这死去的老人你根本不认识,更谈不上感情,而且他的离去远比当年父亲安详,为什么心中却如此悲伤? 楚风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不停地质问自己,而自己则试图回答,可惜,回答的速度远远跟不上质问的频率——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悲伤? 这个老人? 你父亲? 还是你自己? …… 他回答不出来! 好容易阻止住剩下的眼泪,楚风将仰着的脸平复过来,正好跟牵着一匹浑身是伤的马驹儿的希林撞个正着。 少年看见他眼中的哀伤,步子一顿,眼中有些怔忪! 楚风不想在这种情况下继续打扰这一家人,他与希林商量,将那马驹儿就这么拴在毡房门口的拴马桩上,然后在马鬃里绑了一卷钱,两人就要离去。 “请留步!”稚嫩的声音里却有着一丝莫名的威严。 楚风停下脚步,扭过头看着那位小喇嘛:“是叫我吗?” “是的!远方的客人啊,我在你身上闻到了一种味道!”小喇嘛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毡房。 楚风真是诧异了,这位喇嘛还真有些神异之处。他说从自己身上闻到了某种味道,又暗示地回看了一眼毡房,那就很明白是在说,自己身上有死亡的味道。 面对这样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面容,却有着一个老人才能胜任的智慧的少年,楚风觉得有点怪异。他还不至于没有勇气在一个少年面前说出真话:“是的,我想你的鼻子没有出问题。” “是一种恶臭!”小喇嘛也不怕刺激到他,马上补充,“一种能令我终身难忘的死亡的恶臭。在我的记忆里,没有任何人身上死亡的味道能有您身上的这么浓烈!”小喇嘛抬着睿智的双眼,目光直射楚风的眼底。 楚风没有回答他,只是低着头皱着眉想了一阵,然后便招呼希林,迈步离开。 “请等一等!”小喇嘛再一次喊住他,摘下自己手中一直修持的一串菩提子佛珠,很认真地递给楚风,“这是我的上师从佛祖诞生的圣地请回来的,经过上师和我多年的修持,具备无上法力,希望能对你起到一点作用!” 楚风从来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可看见小喇嘛那张认真板着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拒绝的话竟然说不出口。 小喇嘛等楚风接了他递过来的东西,也不说话,施了一礼,转身又进毡房去了。倒是楚风,怔怔的,直到希林揪扯他的衣服,他才回过神来。 “走吧!” 两人有些狼狈地离开了这座充满哀伤的毡房,就那匆忙的脚步而言,似乎有着逃离的意味。 尽管时间又近黄昏,楚风和希林都再没有心情去欣赏美景,一味埋头赶路。 “那匹马驹儿是怎么回事?”楚风早就看出少年的神色不对,可是他自己也心情复杂,因而没有去管他,既然少年已经把马驹儿找着并送回给了那家人,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开导开导这个忽然变得愁眉苦脸的小家伙。毕竟,他还是个孩子。 “昨天早上我去偷蛋的时候见过那匹小马驹。”希林的语气里有深深的懊恼。他为了引开成年鸟儿们的注意,有意把那匹小马驹当作挡箭牌,将其诱入了鸟儿们的领地。可他当时并没有太强烈的恶意,只不过是想借小马驹掩盖自己偷蛋的行为,但没想到小马驹会陷进泥沼里,更没想到的是,这家的老人会因为出门寻找丢失的小马驹而送掉一条命…… 少年虽然从小就学会了射箭打猎,心肠比一般同龄人要硬些,可作为孩子,对于一个老人因自己的某个失误而逝去这样的事,有些承受不起。 说到那些鸟蛋,楚风也是分赃者之一,他有些无语:“这不关你的事,就算没有你算计,那匹小马驹也已经走丢了,老人要出的事也出了。其实,只有你上他们家偷了这匹小马驹,你心里想的那个因果关系才能成立。你偷了吗?你没偷!所以,不要再想了!”他说着,还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是啊,这世上的事真是奇妙,一个看似不起眼甚至毫无关联的疏忽,就可能导致一个无法承受的惨痛后果。 楚风想起那家人说,去世的老人其实在今天早晨还笑眯眯地接受了儿女敬献的哈达,并给了自己子女以美好的祝福,没想到傍晚就……这,就是佛家讲的无常么? 希林得到了他的安慰,心中好过了一点儿,但还是提不起精神来,连带着天空中的大金雕也有些无精打采,飞得低低的不说,那伸着双翅不知收拢懒洋洋滑翔的样子,怎么看都像在打瞌睡! 楚风手中摸着那位小喇嘛递给自己的菩提子佛珠,一时也没有心情再说什么,两人便在一种沉闷的气氛中,一路向东行去。 东边那座可以看见的大山,翻过去的另一面悬崖上,便是大金雕的家,也是希林发现很多不明文字的地方。 百公里外,巴音布鲁克大草原深处,一座很小但形制齐备的喇嘛庙门口,一匹骏马驮着一位骑士飞快地来到跟前,他甚至连正常踩马镫下马的工夫都没有,直接从马背上跃起,就这么跳下来,手中缰绳随意一扔,便往庙里闯。 “快、快!我要请小活佛!” “上师不在,被乔普林家的巴特尔请去了,说是老乔普林不行了!”庙里的一个声音回答他。 “唉——”那人的叹息声里透露着浓浓的失望和焦虑! “你别着急,再等两天。上师走的时候说过,他们过两天就回来了!”那声音很和缓,有着某种镇定人心的效果。 “不行的,再过两天,再过两天就来不及了!”那人急得直跺脚。 “可老乔普林家远得很呐!你就是打快马过去,今天也赶不到了!”那声音似乎要劝阻这人的某个不太靠谱的主意。 “不行,等在这儿,我非急死不可!那乔普林家的位置在哪儿,您能告诉我么?”那人的脾气显然很是急躁。 “唉——你不要去啊,老乔普林的家很难找的,不知道路的人走那一段山路很危险。你还是在这里等吧!”寺里的那个声音很无奈。 “没关系的,这一片山林我都很熟!我真的有急事要找小活佛,请大师行个方便!”对方很坚持,寺里那个声音也只得给出了他所知道的最准确的方位。 那人匆匆双手合十给寺里的人行了礼,就快步退出来,飞身跃上马背,扬长而去。 第五章 火起 第一十三节“十”字再现 “你说这底下能有什么?”王聪正在盯着铲车,那高高的机器臂这一把挥下,眼前的这个土墩墓想必就能破开了。这时,林威廉走到他身边,出其不意地捅了捅他的腰,悄声说道。 “不知道!无非又是金子镶宝石的某种玩意儿!”王聪头也不回,眼前已经是这一排七座土墩墓中最大的一个。他们考察时是沿着从小到大的原则,也就是说,眼前这座土墩墓,是一排七个之中,最后的一座了。 前边六座,严格来说都不能算作“墓”,因为它们无一例外没有墓室和尸体,而是在中空的土墩中间,有一个低矮的平台,平台上的物品无一例外,全都是璀璨耀眼的。 1号,镶红宝石黄金面具;2号,镶嵌红玛瑙虎形柄金杯;3号,镶红宝石金剑鞘;4号,镶红宝石金盖罐;5号,硕大的镶红宝石金戒指;6号,金指和镶红宝石黄金片护臂。 待到后来,见到凌宁独自取上来的金杯时的赞叹和惊喜全都变成了见多不怪的无所谓。不是众人眼界高了,实在是这些土墩里头的物件儿太一成不变了,使得大家对此失去了遐想。 这七座土墩,已经被认定不是墓葬而是神庙。塞种人有垒巨石和土堆为神庙的传统,从新疆天山北坡到广袤的欧亚大草原,处处可见他们遗留下来的类似祭祀所在。只不过,眼前这“神庙”不知祭祀的是哪位尊神,因为整整六个土堆打开来,除了中间有一密闭空间,空间中央有一个低矮的平台,平台上孤零零单独摆放着这么一个物件之外,再没有任何能说明问题的发现。 桑布和凌宁密谈之后若无其事地回来,那唐昧眼光一闪,依然是温温和和地对着众人。桑布与他嘀咕了一阵子,回来后才给众人解释:据说这是一个巨大的风水阵势布置,因此,唐昧根据风水学的测算,这土墩墓中的物件儿,逢单的男人去取,逢双的则需要女子去取。 对这一说法,威廉本来就是个神秘学爱好者,听说后兴奋不已,整天围着那个叫唐昧的问东问西,整个一个好奇宝宝。王聪和冯祥等考古队员却有些不理解,暗自嘀咕:桑队不是从来不信这些个迷信的么?眼下这是怎么啦?只有凌宁,唇边扯出一丝冷笑,暗自警惕。 这以后凌宁又下去了两回,分别取出4号和6号土墩里的物件儿,却是一切正常,再没出一丝意外。 眼下到了这第七座土墩,逢单,没她什么事,她只在一旁抱臂冷观。 “通了!通了!”由于这座土墩墓最为高大,挖掘起来也最为费力,即便是使用机械,用了大半天才挖到密闭空间。 随着众人大声的喊叫,桑布第一个跳进去。洞口不大,但足够他进出。 很快,轻车熟路的桑布就手举着一件物品从洞口爬出来。凌宁本与其他人一样,想着无非又是一件金光闪闪的东西。这几天大家已经被闪过六次,对这种亮闪闪的东西有免疫力了。 可这一件不一样。凌宁以前在中学时代业余时间也喜欢看看小说,像《红楼梦》之类的。而后在看一些言情作家写的古代故事的时候,她曾经很是畅想过自己如果生在古代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穿什么样的衣服,为此,她还特地去查过古籍。史料上记载,我国古代的服装面料非常“潮”,那简直比现代的巴黎、米兰在世界服装界的位置还要高几个档次。除了华丽柔美的丝绸,据说还有一种被称为“珠服”“珠襦”的面料,这种面料做成的衣服穿在身上,浑身散发出如珍珠般莹亮的光泽,能使人肌肤如玉,是中国上流社会女子追捧的最精美面料之一。 只是这种面料的制作方法早已失传,就连样品也没有留下来半点儿。凌宁作为一个热爱复古风的女孩子,不止一次地在脑海里想象过这种面料的样子,甚至还想象过如果自己能拥有一件这样面料的衣服会怎样怎样。 今天见了桑布在最后一座土墩神庙里取出来的物品,凌宁心中只冒出一个念头:“‘珠服’‘珠襦’就是这个样子,它一定就是这个样子!” 桑布已经站稳,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手中的那件非丝、非帛、非锦、非棉的长袍。 这件袍子一看就是一件成年男子的服装,有着汉服的特点,但袖口很窄,不是汉服的广袖,下摆很长、很大,这不是拖地的设计,就意味着穿它的人身材非常高大。 整件衣裳被桑布举在手里迎着阳光发出粼粼的水光,时不时却又刺出一丝亮眼的黄色。 凌宁禁不住凑近了看,布料被保存得很好,完全没有腐坏的痕迹。她原以为那金黄色是自己这些日子被金光晃的次数太多,留下的后遗症,没想到凑近了仔细一瞧,这布料里头加了金丝呢!哇咔咔,这真是张扬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瞥了一眼那败兴的金丝,凌宁伸手抚摸这长袍一角,果然,触手冰凉、润滑。这布料跟她想象当中的一样,简直是最高档的艺术品。她眯着眼,满足地叹息一声,正要依依不舍地放手,让桑布将其收起,结果,一个绣在衣服左胸位置的符号,一下子使得她愣住了! “十”,是“十”唉,就是那个“十”字符号唉!它、它、它怎么会被绣在这件衣服上?凌宁揉了揉眼睛,仔仔细细看,没错,是“十”字符号,既不是“卐”,也不是“癸”。 跟凌宁一样,被这个熟悉的字符晃愣的人还有一个,谁啊?楚风!不过他不是在一件衣服前发愣,而是在一块山壁面前发呆。 眼前这座山海拔应该不低于四千米,大金雕的家大约在海拔三千米左右的一个崖洞里。它一靠近这座山崖便兴奋不已,在天空“幺儿——”“幺儿——”直叫唤不说,还打着滚儿翻腾表演特技飞行,看得地上的两个人提心吊胆,生怕它一个不小心“失事”。 它的洞穴太高,楚风跟少年希林都没那个闲心跟体力爬上去,两人直奔半山腰上少年希林发现神秘字符之处。 结果,两人好不容易爬到希林所指的那个山壁中央凸起的平台处,楚风就发了呆。 山壁上没有其他字符,只有这一个,但这个“十”字符号的周围,有很多画。 左起第一幅画中,是一圈手牵手全裸的人,这些人画得有高有矮,高的三米多,矮的大约一米四左右;有些人头上画了鞭子,有些人有三只以上的胳膊。这些人里应该有男有女,因为有些人身上画了xxxx,而有些人则明显胸部隆起。不管怎样,他们都手牵手围在一起,中间是那个“十”字符号。 中间的一幅画则是船,很大很大的船,这艘船楚风后来站在数十米开外的山壁底下都还能看得清大致轮廓。这艘船里第一层画的是人,跟左边画里类似的高高矮矮、男男女女的人,下边有各种各样的动物,鹿、马、虎、豹、狮子、大象,等等。还有一些不好分辨到底是哪个物种。最底下一层有一条蛇,很大的蛇,占据整艘船的船底位置,蛇的头部,似乎还有两个隆起。船头有一个位置画着大大的一个“十”字符号。 最右边,是一幅大战图,上边是有翅膀的鸟类,间或有长了翅膀的人,中间是人类,下边是虎豹熊狼等动物,中间的人类手里拿着一种圆筒形、一头大一头小的东西互相对峙,而在他们旁边,几个人举着一个“十”字符号离开。 画得不是太形象,只有干巴巴的线条,但意思表达得很明确。 楚风此前在阿尔泰山中看见的“十”字符号,是与四种最古老的文字同时出现。他当时有一个推测,这个符号似乎牵涉到一个远古时期古埃及人、古希腊人、古赫梯人和古商人的盟约。他以为这就是这个符号的正解。没想到今天又在天山的崖壁上看到这个符号,而且,这些岩画很明显比阿尔泰山中那个盟约出现得早。那份先在崖壁之中发现,后又在泥版中证实的文书,应该距今三千一百年左右,而眼前的这些岩画,楚风根据它的侵蚀痕迹和画风大致判断,它们在这里至少存在了四千年以上。 楚风在仔细观察岩画的时候,希林很无聊,崖壁上的画他看过无数遍了,他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看的。倒是那个字符,他很想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当初就是在这个平台上捡到了受伤的大金雕。 作为山壁中间的凸起,这个平台应该算是大的了,希林甚至可以在这上边来回溜达,每一个来回消磨三分钟。等到了第十个来回,少年希林见楚风还在发呆,实在忍不住:“教授,你看出什么来没有?”他觉着自己就是去树林里拿那些小鸟、小松鼠们练练箭法,也比呆在这儿强啊! 楚风根本没听见。 少年性急,跺了跺脚,也不再喊楚风,自个儿就这么手脚并用地下到崖底。 楚风顾不上他。他在发过一段时间呆以后,便开始激动起来,不停地从平台的最左边走到最右边,这不到六十米长的平台根本满足不了他想仔仔细细看清所有岩画的需求。 楚风看了看头顶。正好在头顶三十米之处长了几棵碗口粗的歪脖子树。其中最左边和最右边的两棵正好都在平台左右两边边缘的垂直上方。 楚风默默计算,这要是有绳索吊着,像攀岩一样爬出去几米,应该没什么问题。他再看了看眼前的岩画,边缘处大体也还看得清,但,会不会有些细小的图案藏着呢? 这令楚风心很痒,如果说,他本来只是被动地跟着少年希林来看看这所谓的“神秘图案”,那么现在,他是真的有主动去探寻这个“十”字符号真实含义的冲动了。 他思索着,有意识地站到了平台边缘处,往下看,向下大约有六七十米高,这么看下去是有些令人眩晕的。 这一点儿些微的眩晕提醒了楚风,他想到自己脑子里的那个东西,再看看眼前的崖壁,想想如今自己没有队友、没有工具,连最基本的绳索都没有足够长的,他只得苦笑。 就在此时,有一些字符闯进了他的眼帘。 是在最右边的那幅大战图的下边,大约三排,五六十个字符的样子,这些字符楚风一看就很眼熟——是自家那张狼皮卷上的古怪文字。 这些字符的位置正好在他眼前,方便他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清楚。错不了,就是那种古怪文字。 抬头看看近在咫尺但自己迄今仍未完全破解的这种古怪字符,楚风的心情十分不平静。 这种字符除了自家的狼皮文书上有,再就是那块在罗布泊神秘出现又神秘失踪的石碑上有。对了,大齐说,后来那块石碑跑到天池附近的山上去了!简直匪夷所思! 再想想自己掌握的那一点儿少得可怜的规律,楚风紧盯着眼前的字符仔细分析,当初他将石碑上有明显后加上去的甲骨文偏旁经过组装,曾经组装出“昆仑山有水”五个字。这一次自己身边没有电脑,无法快速比对、组装,但他的记忆力很是不错,可以看看有没有熟悉的偏旁部首。 这一看,还真叫他找到了几个熟悉的笔画,他在脑海里自行拆解出疑是甲骨文偏旁的部分,才进行了一会儿,就愣了——这、这不是“昆仑”两个字的组合么? 看看这几十个字符,再看看末尾那个形似画押的“十”字符号,楚风脑海里第一次将“十”字符号跟“昆仑”进行了直接关联。 第一次看见“十”字符号是在被埋在黄沙下的那座楼兰古城里,后来在阿尔泰山石壁和那块泥版上都有它的出现,如今在此处,“十”字符号的再次出现,竟明明白白地牵扯出了“昆仑”!是我和老师想的那个“昆仑”吗?楚风眼眶有些湿润。他知道,自己离目标已经很近很近了。 楚风将所有的字符全都抄到了自己的简易笔记本上之后,在本子上写下来几个词:“楼兰”-“十”字符号-四大古老帝国盟约-“昆仑”。他在这几个词下面画了重重的横线,才停住笔,长叹一口气。还是自己把问题想简单了,对于“十”字符号,看来出现的年代绝不仅仅是三千一百多年前,阿尔泰山盟约那一次。它应该出现得更早,有着更重要的意义,只不过被三千一百年前那些需要缔结盟约的人利用了而已。很好,老师的猜想是有道理的,如果没有一个人类文明的祖源地,那么四大古老的帝国又怎么会缔结所谓的盟约,甚至还用了一个更古老的符号来作为合约缔结的标志。 真相,似乎就在手边了! 楚风想到这里,兴奋地用手中之笔在本子上重重地点了一下,长出一口气:好了,有了这些,就算自己哪一天突然离去,以老师的精明必能将他的课题继续下去!这样一来,老师的悲伤也许会化解很多吧,他想。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自己身边似乎有点儿过于安静了。 糟了!希林,那个少年希林哪儿去了? 楚风低头下望,下边不远处就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希林应该是觉得在这儿陪着自己很无聊,所以到林子里练习箭法去了!楚风想着那个漂亮却很是唠叨的少年,有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法,不仅不需要自己替他操心,只怕还有不少小动物又糟了他的殃。 他摇了摇头,刚想退回去,“咧儿——”一声马儿的悲鸣声从下方传来,楚风眼皮子一跳:“糟了!” 他赶紧手脚并用爬下山崖,好在山崖的底端有许多凹凸不平的巨石,上下虽然费点事,倒也不十分危险。 等他到了树林里一看,一个身穿蒙古袍的大汉,正像撵兔子一样,撵得少年希林在林子里抱头鼠窜。 “小兔崽子,敢伤我的马儿!我看你往哪跑!” “对不起!对不起!叔叔,我真不是故意的!”少年一边左蹿右跳,一边苦着脸给大汉解释,可惜,那大汉根本不听。不远处的草地上,有几滴血迹,但那匹受伤的马儿却不知哪里去了! “这位兄弟,这位兄弟,有话好好说!”楚风遇到这样的事儿,不由得代替这少年的家长出出头,谁叫少年当初救过自己呢。 大汉见楚风伸手来拦,很是有些不耐烦,他本来就是个暴躁脾气,这一番找人接二连三的不顺,心火早起,要不他也不会盯着希林一个少年不放。眼下来了个成人,更好,欺负他比欺负一个孩子光彩多了:“你闪开!谁是你兄弟?!这小子是你什么人?” 第一十四节夜遇小活佛 楚风最近这半个多月受到的无礼对待多了,脸上表情毫无变化,依旧拦在大汉身前:“呵呵,这位兄弟,我跟那孩子是伙伴,是那孩子做错什么事了么?你跟我说,该赔的,我赔给你!”楚风根据自己刚听到的那一声马嘶,觉得希林肯定是过错方,因此姿态摆得挺低。 “赔?赔什么?耽误我去请上师,你赔得起么?”楚风觉着自己说话够低声下气的了,可大汉一听“赔”字,气就不打一处来。见楚风依旧拦着自己,便伸出大手,一把抓住楚风的肩头,就要把他摔出去。 楚风早在见到他的装束时就有所提防。蒙古人大多是摔跤好手,人家要么不上手,上手就是奔着肩头来的。楚风刚觉着一股劲风对着自己肩头而来就赶紧一个蹲步,矮身再滴溜溜一转,便躲过了他这一抓。 那汉子本来觉得应该是手到擒来,这下不禁“咦”了一声,来了兴致,左腿上前一伸,就要绊倒楚风。 楚风对他这一招更是早有对策,他自知是少年理亏,并不想跟对方正面冲突,因此此时不过一个低空斜跃,跳出去在地上一个“懒驴打滚”,爬起来就到了大汉的后方。 大汉被他两度逃脱,打得兴起,非要抓住他摔他一跤不可,竟然转过身又来抓他。楚风有些生气,觉得此人胡搅蛮缠,也不再躲避,由着对方拿住自己肩头,他也抓住对方的腰部,两下齐使劲,居然势均力敌。大汉又伸出左腿来绊楚风,楚风就势一迎一挡,上盘使劲一拉一拽,使得大汉下盘失了稳定性。这时才伸出脚尖在对方大腿内侧轻轻一点:“嘿!”大汉应声而倒。 楚风这一下本是无奈之下的反击,兼且他多少了解一点儿蒙古汉子的脾气——他们最重英雄,有时候,要解决问题磨破嘴皮子还不如打一架来得快。 果然,这汉子摔倒之后,楚风看着他爬起来,身体还保持着戒备之势,就连少年希林也依然躲得远远地,没敢靠过来。可他居然就好像没事儿人一般,拍了拍身上的土,看着楚风的眼光有些复杂:“嘿,好大的劲儿!能把我炳布摔倒的人!不错啊!” 楚风笑了,他给对方行了个标准的蒙古礼节:“你好,蒙古族兄弟,我叫楚风,是一个古文字学家,到这儿来考察的。”他说着指了指山壁上的岩画,“那孩子是给我带路的,不知道他怎样冒犯了你,我愿意替他赔偿!” 大汉脸上并没有战败者的悻悻之气,听了“赔偿”二字脸上又浮现急怒之色,他指着希林说:“我正赶着路,那小子拿箭射我的马,马儿受惊跑了。要在平时这点子小事也就算了,谁耐烦计较,可我今天有急事,要去找小活佛。他、他要是耽误了我的事,十个你小子也赔不了!” “哎呀,你要去找小活佛?”楚风一听,这家伙,他走错路了啊!小活佛在老乔普林家,他们俩就是从老乔普林家出来的,走了一截子乌孙古道后就偏离了方向,这一路少不了手脚并用攀爬的地段,大汉要想骑着马到达老乔普林家必须走回那条乌孙古道才行。 听楚风这么一说,大汉才知道自己居然走错了路。如果继续走这边,他就必须弃马步行;如果他还要骑马,则需要绕个圈子,绕回到西边一点儿的那条道上去。 他想了想,冲楚风抱了抱拳:“兄弟,多谢了!既然马跑了一时找不回来,那我就走着去!”说完就要走。 “等等!”少年希林开口喊住他,“你那马我没射中它,我的尔登能帮你把它找回来,你等着!”说完,少年打了一声响亮的呼哨。 大金雕的家就在附近,因此它这次来得最快。等看到少年跟它交代几句打发它去找马儿,大汉眼珠子都瞪圆了:“你、你竟然有大金雕?!” 少年本来是在射一只藏在草丛中的野兔,没想到这个大汉骑着马闯过来,那枝箭正好射向他胯下马儿的马蹄,银箭速度快,贴着马蹄射中了野兔,可马儿也受了惊,一尥蹶子跑了。马背上的大汉没料到这变故,被自己的马摔了一把,又急又气,这才找少年的麻烦。 尔登出马,一个顶俩。没一会儿工夫,一阵有气无力的马蹄声便在三人身边响起。 嘿,这马儿居然跑到了楚风和大汉两人身后。 事情解释清楚了,马儿也找了回来,就在大汉要纵马离去之时,楚风忽然觉得不对劲儿:“呃,等等!” 大汉回过头:“兄弟,今天哥哥我确实有急事,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到时候到了巴音布鲁克一定要来找我炳布,我请你喝酒。”说完就要扬鞭。 “你等等!”楚风上前抓住他的马缰,这汉子,也太性急了些,“我这儿有巴特尔家的电话号码,给他打个电话不就行了么?你要是没手机,我可以借给你。” “哎呀!我怎么这么笨呢!”大汉说着,猛拍了自己额头一巴掌。他其实也有手机的,但他脑子没转过弯来,小活佛没有手机,每次都要到庙里去请,他就忘了现在牧民家里都是安了电话的,打个电话跟小活佛说清楚,确实比自己这样跑过去要节约时间得多。 楚风以前的手机在阿尔泰山山谷里丢了,后来虽又买了一个,但这大半个月来为了不让人找到,不仅关了机,还卸了电池。脱离现代工具时间长了,竟然一时想不起来。而希林则因为山里经常没信号,进山从来就不带手机。 大汉赶紧掏出自己的手机查看,没信号!再四处看了看,见不远处山头有个中国移动的信号接收器。“喂——兄弟,你快给我巴特尔家的电话号码,我到那边山头去打!” 楚风回过神,将自己离开巴特尔家时一时心血来潮记下他家电话号码的那张纸条递给了这位,这位也不客气,接过纸条一提马缰,就往那边山坡上跑。 很快,他便一脸急色地跑下来,远远地就冲着楚风喊:“喂,兄弟,小活佛已经离开巴特尔家朝这边来了,谢谢你的电话号码!我得去迎一迎!” 喊完,他便直接调转马头奔西边那条古道而去。楚风看着他的背影,笑笑,摇了摇头。 当夜,楚风和希林两个就背靠着崖壁点起了一堆篝火。 “教授,你能认出那悬崖上的字?”希林很好奇。他看见楚风对着崖壁一阵痴痴呆呆的,一阵又低头拼命写写画画,想来他肯定是认出了那上边写的东西。 “不能!”楚风有些心不在焉。他说的也是实话,那些字符大多数还不是他现在就能破解的。 “那你看了半天,看出个什么名堂来啊!”希林一听气就泄了。他还指望这位教授能发现什么藏宝图或者武功秘笈之类的呢。最好是藏宝图,他想,可以亲自去探险,啧,那就太棒了!没承想,自己的美梦还没开始,教授居然给了一个这么令人歇菜的答案。郁闷啊! “昆仑啊!”楚风还是随口回答,他还在脑海里分解剩余的字符,只是下意识地对少年的问题做出回答。 “昆仑什么?昆仑山吗?”少年上地理课时,第一节课老师就讲过新疆是“三山夹两盆”的地貌。这“三山”里头,天山自己最熟悉了,阿尔泰山、昆仑山可都没去过,不知道这崖壁上是不是说,宝藏埋在昆仑山上啊!他这么一想,顿觉眼前一亮,马上用手去掰楚风的胳膊:“教授、教授,那上边是不是写着宝藏埋在昆仑山啊?!是不是?是不是?” “啊——啊?”楚风被他一顿摇晃,终于回过神来,“什么?你说什么宝藏?” “我是说,那上边是不是一张藏宝图,告诉咱们宝藏藏在昆仑山?”希林一字一顿地又说了一遍,心里有些看不上这个反应迟钝的家伙,还是教授呢,看上去跟白痴有得一拼。 楚风并不知道自己被鄙视了,他偏头想了想:“你说的,有几分可能!”至少,末代楼兰王比龙带走的那些宝藏,很有可能在“昆仑”。 “真的?!”希林高兴坏了,差点蹦起来!他和楚风两个都没有注意到,此时,有两个黑影,已经靠近了他俩身前的火堆。 因此,当小喇嘛那张白净的脸透过火光出现在两人面前时,两个家伙都吓了一跳:“小、小活佛?!” 这个时候,一直在小活佛身后像个跟班一样的中年喇嘛跨出一大步,挡在小喇嘛身前,以一种卑微的姿态给小喇嘛行了个礼,才向两人躬下身子:“上师秀旺阿吉仁波切及其弟子,希望与两位同行!” 这两人正是前不久才在老乔普林家见过面的一大一小两位喇嘛,楚风听那家人称呼其为“小活佛”,就知道他的不凡,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是一位“仁波切”。藏传佛教的修行者里头,“仁波切”的名号可不是谁都能叫的,难怪他被人称为“活佛”。楚风眼睛一眯,他这么年轻,就是“仁波切”,莫非……想到藏传佛教里头轮回转世之说,楚风禁不住仔仔细细打量起对面这个小喇嘛来。 听他的名字,应该是藏民。楚风想,眼前的小喇嘛除了披了一身僧衣,相貌上与普通的蒙古族孩子并没有什么区别。新疆的藏民可不多啊,只有巴音布鲁克草原上还有大约三十来户的样子,莫非,他是那些寻找乌金贝隆的藏民的后代? 乌金贝隆,“会飞的山谷”,是号称释迦牟尼之下第二佛的莲花生大师预言的一处人间净土。它与西方极乐世界的不同之处在于,此处存在于人间,只有心地善良的有缘之人才能够在有生之年进入,里面的生活犹如天堂。而如果是无缘之人,哪怕在它的面前,也会对其视而不见。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藏北四个藏民部落在一位据说得到了一本天书的“山羊喇嘛”的带领下,出发寻找这传说中的“乌金贝隆”。他们历时数年,历经千难万险,翻越昆仑山脉,横跨塔克拉玛干沙漠,来到了位于天山南部的巴音布鲁克大草原,并且定居在这里。后来,到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又迁回了藏北。 那位“山羊喇嘛”据说当年不过五六岁,凭借手里一份无人能识的“天书”,也被人称为“小活佛”。后来在“文革”期间,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那位“山羊喇嘛”忽然被人揭发,说他是个女人,事实证明他确实是她。她本人声称是因为一场大病由男变成了女,但红卫兵小将不信,将其作为欺骗牧民群众的骗子狠狠批斗。 楚风当初也仅仅是当作故事一样听了听这段历史,但对那位“山羊喇嘛”被称作“小活佛”的事迹记忆很深。因为他能识得“天书”,而且才五六岁就敢带着上千人万里跋涉寻找一个传说中的“乌金贝隆”;更离奇的是,他还能号召到那么多的追随者,真不是个简单孩子;后来他摇身一变变成个女人,就更离奇了。对此甚至有人说,他由男变女是为了讽刺那个疯狂的年代,当然也有一种说法是其父母为了过上好生活故意从小将她扮作男孩。 疑惑归疑惑,这么晚了,而且此前大家又有一面之缘,尽管不是藏传佛教的信徒,楚风和希林还是很热情地邀请两位喇嘛与他们共进晚餐,并分享两人早就准备好的栖身之地。 从头到尾,都是那位中年喇嘛在与两人交流。那位小活佛,只是在楚风若有所思地将目光转到他脸上时,才温柔地朝他笑笑。其他时候,小活佛都是盘腿垂着眼端坐在那里,两只手收在僧袍底下,却不知是在捏佛珠还是在干什么。 “这位楚教授,明日可否与我们同行?”就在中年喇嘛以两人需要做晚课为名起身准备去楚风他们打扫好的山洞时,那位一直没说话的小活佛突然走到楚风面前开口问道。 楚风低头,直直撞进一双干净、无瑕却又犹如一湾深潭般的眼神中,那眼神有着一种神秘的吸力,使得楚风的目光似乎投入进去就出不来一般。希林在旁边觉着不对劲,捅了捅他的腰。楚风一惊,收回目光时,却又瞥见这位眼神中,一丝唯有在睿智的老人身上才能得以一见的精芒一闪而过,快得几乎让他以为那不过是自己的错觉。一怔之下,楚风原本要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居然鬼使神差地换成了一个字:“好!” 等到惊觉自己说了什么,有些后悔的楚风本想找个理由拒绝掉。他对这崖壁上的岩画还很有兴趣,白天只看了一个大概,马上离开太可惜,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被那小喇嘛堵了回来:“明日之行,与你自身也大有关联,这是我冥想中得到的感应!” “哦?”楚风眉毛一挑,还想再说点什么,那少年两个字出口便叫他立马改了主意:“往南!” 这是北疆那位神秘女祭司通过尼莎的嘴留给自己的话,他怎么知道?因为刚才中年喇嘛一早说过,他们明天要往东北方向去,故楚风绝不会产生误解,小活佛说得很清楚:与自身有关!楚风忽然又觉得头疼了: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冥冥之中操纵着什么!难道那所谓的宿命真的存在? 第一十五节草原大火 楚风既已同意,希林又是个爱凑热闹的,于是,原本的二人行,顺理成章地就成了四人行。 其实从此处山崖往东一绕,没多远就进入了巴音布鲁克大草原。原本从这往南走一点点,就有一条从伊犁那拉提草原通过来的公路,上了公路,四人搭个便车很快就能到达位于巴音布鲁克大草原中心的乡公所,那也是此前跟希林起纠纷的蒙古汉子炳布的来处。可是,不管楚风再三跟他们强调,那位蒙古族骑手是如何焦急地在找小活佛,两位喇嘛依然执意要前往东北方向,去朝拜那里的一个十世班禅活佛当年来巴音布鲁克草原时留下的圣迹。这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大家只有劳动两条腿走路。 只是,出发前,楚风不忍心那位豪爽的蒙古族汉子一再扑空,就趁人不注意,在已经燃烧干净的灰烬上,用树枝简单勾勒了一个小光头外带一个大箭头,直指他们前行的方向。这下,只要那位不是蠢得太离谱,应该能够跟得上来吧。 下了山,就进入了大草原。如今正是九月鹰飞的季节,大地一片金黄。地上,无数肥美牛羊;天空,老鹰展翅盘旋。不知何故,希林的那位鸟类朋友“尔登”并没有跟来,此前数天从未出现在两人头顶的老鹰们,似乎逮着了机会要出气似的,一个劲儿地围着他们几人盘旋不休。 希林有些烦,他本来以为可以跟着那位据说很NB的教授去探险,找找宝藏什么的,可没想到那位脑子有些烧坏了,居然要陪这两个喇嘛去朝圣。希林不喜欢喇嘛,一点都不喜欢,他是信奉萨满妈妈的锡伯人。心情一不好,希林就看什么都不顺眼,尤其是头顶那群黑压压不知所措的老鹰。 “去!去!一群吃老鼠的家伙,也想跟我的尔登比?”少年实在忍不住,停下脚步,捡了几根树枝,张弓便射,顿时天空老鹰一片乱飞,飘下羽毛无数。 和两位喇嘛一同赶路的经历让楚风很新奇,这二位迈的步子并不急,一边走一边手里还不停地捏着佛珠,可他们的速度却也不慢。走着走着,楚风就感觉出来了,他们步行之间,似乎有某种特殊的节奏。 四人走了一上午,路上除了野牦牛、兔子、盘羊、狐狸一类的野物,也时不时能见到牧人们饲养的牛羊和牦牛。此时正是秋高气爽时节,一路行来,视野开阔的广袤草原,碧蓝的天空,低空点缀的朵朵白云,再加上在丰茂的水草中悠闲地享受生活的各种动物们,这心情,想要不好也难。 从早晨出发到现在,他们已经走了四个小时了,中间只休息了一次,喝了一点儿水就继续上路。饶是楚风的身体还算经常锻炼的,也有些疲乏。希林到底是年轻,还好。那两位喇嘛,却还是出发时的那个样子,步子既没有变大也没有变小,速度也没有变化分毫。 楚风心下惊异,知道可能他们用上了某种与走路的节奏相吻合的呼吸之法,才能连续走了四个小时毫无疲态。 楚风一边走,一边心不在焉地想着,不知不觉中,竟然与走在他前头的两位喇嘛步调一致了,那位小活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冲他一笑,神情中满是鼓励的意味。 楚风心中一怔,脚下却不敢怠慢,依然跟上两人节奏,再沉下心神细听两人的呼吸,慢慢地,他居然掌握了其中的诀窍:抬腿、吸气;落腿、呼气;抬、吸;落、呼……忽然,楚风觉得自己的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他的身体完全不由自主,像绑了线的木偶一般,而那线则系在了前方那一人的身上。 抬腿、落下,抬腿、落下,轻飘飘地,完全不用自己使劲,楚风一时有了种错觉,似乎自己的身体仅剩了一个躯壳,而灵魂则出窍在一旁事不关己地瞧着。 他被这个想法吓到,呼吸一紊乱,马上感觉到每提起一次腿,那从小腿到腰的酸胀。“呼!”他停下扭扭腰出口气,再看向那个还是孩子的小喇嘛就有一丝戒备:有些神神秘秘的东西还是少接触为妙。 就在这时,走在前头的小喇嘛再一次回头对他微笑,适才经历了一次“灵魂出窍”的楚风,再也不觉得他的笑温和了,怎么看怎么高深莫测。 中午时分,四人走到一处小水塘边,准备歇脚,顺便解决一下午饭。希林才把背上的祖传宝贝牛角弓取下拿在手里,就见侧面一窝蜂似的跑来许多小动物。 先是零零散散的两只灰色野兔、三只旱獭,接着就是一窝一窝的老鼠。眼见那天性胆小的恶心生物不停地往自己脚底下钻,尽管不是女人,楚风也觉着倒足了胃口。 小喇嘛见了这一幕马上脸色大变,他叽里咕噜跟那位中年喇嘛交代了几句,那位便忠实地执行去了。楚风看着他匆匆爬上前面一个小土坡,刚开始有些不解,忽然想到了什么,也是面色一变,飞奔上前,比那喇嘛还要快地到达坡顶,极目远眺。 果然,东南方向,目力尽头,灰蒙蒙一片浓烟离地而起,直冲云霄。 “该死,起火了!”楚风也多多少少听说过草原大火的名头。那可是迅如闪电啊,眼看着离得还远,一瞬间就可能近到身前。而且,草原大火那可真是:所过之处一片白地,什么也不会留下。何况,如今已是九月,草干木燥的,这火既然起来了,想灭,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楚风也不犹豫,拔出绑在自己小腿处的长匕首,招呼了希林一声:“希林,快!起火了!跟我去拔草!” 希林也不含糊,答应了一声便与楚风分头在两个方向忙了起来。那边两位喇嘛也没闲着,自觉地选择了另外两个方向,迅速动作起来——毕竟是生活在草原上的人,他们知道,遇到这等草原大火,如果不能在大火靠近之前先弄出个隔火带来,谁都逃不掉! 楚风领着希林拼命地又割又拔,很快就在火来的方向清出一条宽三米左右的隔离带。楚风把割下来或者拔出来的草放在对面,看看远方的火势,怕这点宽度不保险,便埋头继续干起来。 也许是过火速度太快,还没等得到救援,这火已越来越大,火势越来越凶猛,很快就到了近前。 楚风早有准备,他拿出随身带的防水打火机,点着了,眯着眼盯着那越来越近的火线,表面沉着,心中却正在打鼓:如今正好是东南风,自己这一把火到底能不能把那大火烧回去?要是一个不好,反被风将火势吹了过来,自己这几人可就死定了! 眼见火线已经逼近,脸颊上已经能够感觉到那炙热的空气,楚风手上的打火机依然没有放下去。 “快点火!”略显稚嫩的声音只可能有一个主人,就是那位小喇嘛。他见楚风还在犹豫,顿时出声大喝。楚风转头看见他脸上虽有一丝焦虑,却还能维持镇定的神色,心下发狠,把打火机往大家堆好的枯黄草堆上一点,“轰”的一下,火便起来了。 楚风也不顾那高温的灼烤,一连点着了十几个草堆,才罢手退到隔离带之后。等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才愕然发现,不知何时,那两位喇嘛居然连着他和希林做出来的隔离带,将草全部清空,环绕着眼前这个小水塘,做出来一个半径二十来米的一圆形隔火带。 楚风愣了愣,脸上透出古怪的神色来。同样是隔火逃生,楚风想的是阻挡火势,使得火朝另一个方向烧去,自己等人逃脱危险便好;而这两位喇嘛显然不这么想,他们虽然想逃生,却弄了这么个隔火圈,虽能阻止大火逼近,不至于被火烧死,可大火却不会改变方向,它会直直烧过来,顶多绕开这个小圆圈,但在里面的人却很可能受不了高温的炙烤或者浓烟的熏燎而死亡。两相比较,眼下这个法子显然更危险。 “为什么?”楚风嗓子有点儿哑! 小喇嘛面不改色,朝身后一指:“此处过去居民稀少,而那边有几户牧民!”说完便不再吭声,专注地捏着手里的佛珠,似乎念念有词。 楚风盯着他看了一阵,无奈放弃。事已至此,哪怕他说的是谎话,面对如此凶猛的大火,他们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呀——”希林一声尖叫,迅速把楚风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怎么了?” “你看!那个孩子!”希林眼神很好,刚才他看到火势似乎被楚风那一把火给逼退了些,他刚刚拔草拔得两只手鲜血淋漓的,就借着大家不注意,到靠近东北方向的小潭边上自己简单清洗包扎了一下。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一个孩子正在大火里挣扎着。 楚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一排高出他的火苗中摇摇晃晃。他大吃一惊,来不及多想,用最快的速度跳到小水塘里把自己浑身弄湿,然后朝着那孩子的位置猛冲过去。 可还没等他冲出隔火带,一阵劲风从他身边刮过,他定睛一看,那中年喇嘛以比他快一倍的速度正在接近那个孩子。楚风见状,干脆停下脚步,脱下自己身上已经全湿的牛仔衣,扑打起即将烧过来的火苗——他得为那位喇嘛和孩子守住这条通道。 火势太大,很快,他的头发梢都被碰到的火苗烧卷了起来,并发出一阵特有的臭味,而满头大汗则很快就要迷住他的眼睛,可他必须不停地挥舞手中的衣服,扑打着烧到身边舔向自己身体的火舌,根本顾不上擦它一擦。很快,他听到自己身边传来“噗、噗”的声音,是希林和那位小喇嘛,他们也学着他用湿衣物扑打着火苗,留出那条救命的通道。 或许人在危急时刻会觉得时间过得分外慢,楚风一边不停地扑打火苗,一边暗暗叫苦,这么长时间了,那位喇嘛怎么还没将人救回来? 三个人的力量到底比一个人强一些。楚风实在困惑,终于在希林来到自己身边后,瞅准了一个空子,向刚才发现那个孩子的位置看去,没想到,他还在,咦?他那是在干什么?扑火? 楚风看着那个孩子踉踉跄跄地挥舞着手中的长袍,不停地扑打着越来越凶猛的大火,而刚才抢着去救人的那位喇嘛,如今正在他身边,也在帮着扑打火苗。 这样的滔天火势根本不是他们这样小猫两三只就可以阻挡的,楚风见那喇嘛如此不明事理,又急又怒,这样下去,大家都得一块儿玩儿完! 他强提一口气,用更大的幅度挥舞手里已经被火烤得半焦的牛仔衣,蒙头就朝着那一大一小两人所在的位置冲过去。 “为什么不赶快把他带回去?!”楚风先到达中年喇嘛的身边,一时气急,对着他大喊。 喇嘛没有回答他,只是怜悯地看了一眼那个快要支持不住的身影,摇了摇头。 楚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个孩子大约只有七八岁大小,身上的衣服早已模糊不清,不少地方冒出丝丝白烟,楚风甚至可以闻到那大火烧动物皮毛时特有的焦糊味儿。手上挥舞的可能是他自己的蒙古长袍,如今已被火烧了大半。他脸上早已黑一块白一块没了样子,只有一双黑漆漆的眼眸倔强地盯着逞凶的火苗,一副不共戴天的模样。 楚风看这情况,知道这喇嘛先头已经跟那孩子说过要救他离开,现在看孩子这样一副倔强得要命的样子,估计是不会听好话的,他便很干脆地一步蹿过去,劈手一掌,孩子应声倒在了他的胳膊弯里。 第六章 乌金贝隆 第一十六节火中 他们回到那个用隔离带划出的圆圈里时,都成了大脸猫。用隔火带围起来的这个圆圈里已经有烟雾弥漫,楚风脚步不停,直接抱着那孩子来到了水塘边。 此时,大火已经隔着那一个圆圈把这里团团围住,温度骤然升高,虽还不到令人无法忍受的程度,但大汗淋漓是免不了的。 小水塘本就不大,现在又有大火在不远处传导热量,楚风伸手想往孩子脸上泼点水时,水已经是温的了。 小男孩长得虎头虎脑,一看就是蒙古人的孩子。楚风趁着他没醒之前,已经仔细检查过他的身体。这孩子身上的衣服虽烧焦多处,好在都还无大碍,只是一双小手,指关节处有多处黑炭般的皮肤,看来这孩子是在没命地救火啊! 楚风摇摇头,给孩子擦了把脸,就将他平放在了地上。他自己赶紧清洗了一番,看看周围噼里啪啦烧个不停的大火,又仔细观察了一下风向,眉头一下皱紧。 这火向是改不了了,如今他们已经被这火包围住了。如果此时有风,说不定过火速度还快些,这样,大火也许会在烤死或者呛死他们几个人之前烧过去。可惜,现在似乎一丝风都没有,这样,他们只怕坚持不了多久。 大火依然围在圆圈外尽情地燃烧着,圆圈里温度越来越高,地面开始变得有些烫脚,小水塘里的水也开始有些烫手了。为了避免浓烟,大伙儿都尽量趴低。 就在这时,被楚风一掌劈晕的那个孩子,像是被呛着一样猛地咳嗽了几声,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他醒了!这孩子睁开眼的第一个动作就是要爬起来。这时,“#¥#¥*”,那个小喇嘛发出了一连串急促的音节。楚风知道,他说的是蒙古语,他正好听得懂。 “你干什么去?”小喇嘛的话。 “我要去挡住那火!”小男孩似乎能认出喇嘛的装扮,口气虽倔强,却依然有着信徒该有的尊敬。 “你能挡得住?” “挡不住也要挡!” “为什么?” “大火烧过去,我家的牧场、牛羊就全完了。阿爸不在家,我是男子汉,这是我的责任!” 楚风在一旁听这个小毛孩子斩钉截铁地说着男子汉的责任时,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做何感想,起初嗤笑的喜感很快变得发酸、发咸,说不出的五味杂陈在他的脑海里翻腾,到最后,满嘴只留苦涩的余味。 “你不要去,大火会灭的,你家的牧场和牛羊都会没事!” “我不相信,你是谁?” “我是老庙子里的秀旺阿吉。” “啊?”小男孩突然尖叫一声,“你是小活佛!阿爸说,见了你要行大礼。”说完,慌不迭地对着小喇嘛五体投地行起礼来。 楚风见到这一幕,只觉得荒唐滑稽。两个都是孩子,却要一个对另一个行大礼,这样的行为像他这样对宗教不感兴趣的人无法理解。但他也不愿去干涉别人,干脆翻身躺下,两眼望天。 反正自己都是快要死的人了,不管是头痛而死、烧死、窒息而死,还是被高温烤死,都无非是一个死。如今既然已经陷入了这样的一个绝地,他索性就放开身心,不理身下越来越烫的温度,不理口鼻之中越来越灼热的窒息感觉,就这样微闭双目,自顾自地想起心事来。 刚才那个小家伙真是好样的,为了自己身后的家,被火烧成那样了还半步都不肯退。有家的孩子真好!楚风眯着眼想,自己似乎是一个没有家的人,连这么个孩子都知道为了自己的家园奋斗不息,自己呢?为什么而奋斗?只为了活着?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如果是以前,有人对楚风说这些文人的酸词,他一定会呸回去。可现在,他却着着实实感觉到了孤独。 在这个世界上,他没有家,没有亲人,而且,很快就连生命也要没有了。 他不是一个喜欢自怨自艾的人,某种发酸的情绪并没有在他心中发酵时间过长,他想起了老师、凌宁、大齐、桑布,还有胖子的那张圆脸。就算这辈子一个亲人也没有,至少,我死以后,他们是会很伤心的吧!这是在听到“噗通”一声时,楚风心中的最后一句话! 凌宁并不知道楚风当时的畅想中居然会把自己排在第二位,如果知道,她还会不会那么积极地去寻找此人我们不得而知。但眼下,她却顾不上再想其他,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 大家刚到特克斯县城的时候,桑布曾发过一大沓资料,其中就有特克斯县志中的内容。那里提到了特克斯八卦城的最早来历。 据《特克斯县志》记载,特克斯八卦城最早出现在南宋时期,道教全真七子之一、龙门派教主“长春真人”丘处机应成吉思汗之邀,前往西域向大汗指教治国扶民方略和长生不老之道。丘处机历时三年游天山,被途中集山之刚气、川之柔顺、水之盛脉为一体的特克斯河谷所动,以此作为“八卦城”的风水核心,确定了坎北、离南、震东、兑西四个方位,便形成了特克斯八卦城最原始的雏形。 而目前的城市形制则是七十余年前,精通“易”理的盛世才岳父邱宗浚调任伊犁屯垦使兼警备司令后,根据这一雏形,亲自设计并督建的。本来凌宁以为,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巨大八卦城已经是城市建筑史上的奇迹了,没想到,在唐昧的讲解下,这座八卦城的地下,居然会有一座比地上规模更大十倍的地下八卦城。 “西方属金,南方属火,东方属木,北方属水。地面上的八卦城是依据坎北、离南、震东、兑西四个方位而建,可是,根据咱们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找到的土墩以及其出土情况来看,地底城的方位似乎不是如此。”唐昧将几张自己手绘的方位分析图挂在墙上,向大家讲解着。 这几天,在唐昧的带领下,考古队天天有收获,除了那七座土墩神庙里出土的黄金器物以外,他们还找到了一座木结构的建筑遗址,并在其中找到了一尊没了头的陶制神像。 “为什么?”威廉听得很糊涂,“为什么咱们在土墩里挖出的东西能证明地底下这座城不是什么坎北、兑西的方位?”在所有人当中,他的中华文化根底最差,他从没看过《周易》,就更别提那天书一般的八卦了。 唐昧真是好脾气,看了看其他人大多迷茫的眼神,耐着性子解释:“要从头跟你们解释八卦方位与河图洛书数理之间的关系,我就是再讲三年也讲不完。我只能这么说,西方属金,如果按一般概念,咱们从城的外围神庙中挖出金属制品,那么,这个方位应该就是城西,但在数理上,这个方位应该为九,也就是说,如果有九座土墩,地下城的方位就应该与地面上的八卦城吻合。可惜它们只有七座。这说明,地底城的方位被人动了手脚!” “哦!也就是说,原来的西方不是西方了,是这个意思吧?”威廉似懂非懂地反问。这事儿不能怪他,实在是这里头的学问太深奥了! “那你凭什么说这地底还有一座八卦城?”凌宁很好奇这个。仅凭目前他们发掘的土墩、木制结构遗址,就能判断地底下有座超大的八卦城? “这个问题问得好!”唐昧还是那样一副温和的笑,“其实,这个不是我的考证,我也是听人说的!”说着,他还将眼神投向桑布。 “不错,关于这座城,有一个流传很多年的民间传说,几乎每一个当时人都坚定地相信,他们的脚下还有一座城,一座更牛的八卦城!”桑布出言支持。 “就凭一个传说,你……”凌宁张口结舌,面对桑布相当无语,她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质问在桑布拼命使眼色下,只好咽回腹中。 “现在不仅仅是传说了!”唐昧接口,“根据咱们这几日的收获,我有九成把握,这个传说是真的!”说完,他拿了一支红笔重重地点了一下图中心位置,“如果地底之城不存在,就没有必要建这些神庙,供奉这些物品,更没有必要动这许多手脚,只为隐瞒地底城的真正方位。要知道,不论是东方传统的方城还是西方惯用的圆城,方位都没有多重要。只有古老神秘的八卦城,真正的方位甚至能决定入城者的生死。” 唐昧还有很多没有说出口的话至关重要,地底八卦城与地面上这个不可同日而语。地面上这个随意乱闯都没事,大不了迷路而已。地底那个可不一样,生门进,有生无死;死门进,有死无生。可他本来就是别有目的才想尽办法进入到这支考古工作队中来的,有义务跟他们说得太清楚么? 凌宁看见桑布对唐昧的话言听计从,不停地吩咐人去做这做那,她心中不舒服的感觉越发重了!她只有不断提醒自己:这个姓唐的,就是要自己猜忌桑布大哥,千万不要上当! “噗通”一声跳下水的,不是楚风,不是少年希林,也不是那两位喇嘛中的任何一个,更不是那个小男孩。楚风对溅到自己脸上的微烫的水很有些不满。这水本来就少了,再要浪费,大家只有死得更快些。 “啊呀!这水好烫!”只见一个壮汉,以跳下水同样的速度,飞快地又跳了上岸,那身材、声音都很熟悉,应该就是分别不太久的炳布。 “炳布叔叔,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希林还是那么精力充沛。 “不是你们留下箭头让我往这边走的么?”炳布直言快语,引得楚风一阵咳嗽:“咳咳咳!炳布,你看这里,你要找的小活佛!”说着,楚风将手一指。 “啊!”炳布一眼看见身披僧衣的小喇嘛,脸上马上显出虔诚的神色。他匍匐下自己高大的身子,在小活佛的脚边,用最卑微的姿态去亲吻对方的脚背。 很快,两人就开始叽里咕噜地交谈,居然用的不是蒙古语,楚风分辨了一下,大约是藏语。很可惜,楚风能够认识藏文,却听不懂藏语,因此对二人交流的具体内容完全“莫宰羊”。 大约是炳布说的事情很严重,小活佛一下子激动起来,整个人很不安,在那里走来走去,这还是楚风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失态。 空气中的焦糊味道越来越重。这个隔火圈的直径只有四十多米,大家目前都退守在中间,离着火苗至少也有二十多米,可那灼人的热浪依然好像扑到了人脸上一般。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那直往人鼻腔、喉管里灌的浓烟,呛得人眼泪都流出来了。 楚风从自己的衬衣下摆撕下一块布子,分出两小块,自己用一块打湿了捂住口鼻,另一块给了希林。他不是不想管其他人,只是如今这样的情形,他实在无能为力。眼前一阵一阵发黑的楚风,瞄了一眼围坐在小喇嘛周围的几人,有些歉意地想。 他已经支持不住了,用尽浑身最后一丝力气,在小水塘边躺了下来,脑子里一阵阵抽痛,眼前的黑晕一圈圈扩散,他觉得自己最后的时光就要来临,那炙热的空气似乎都对他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趁着这会儿还有一丝清醒,他很想回忆自己过往的一生。他本以为自己会百感交集,没想到,脑海里居然一片空白。是的,完全的空白,这种空白甚至让他生出一丝恐惧:不是的,不是的,我的一生,怎么能是一片空白呢?好好想,好好回忆,我一定有值得回忆的东西。 他在脑海里的挣扎,很快反应到身体上。希林第一个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只见他一个人平躺在水塘边草地上,双拳紧握,浑身抽搐,脖子上青筋暴起,满头大汗。希林着急了,顾不上随时往自己口鼻里灌的草木灰,抱着他直喊:“教授!教授!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第一十七节梦耶?醒耶? 楚风已经不能够感觉自己身外的任何事,他只能茫然地身处于一片空白之中,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白茫茫的光。 他还记得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恐惧,很认真地在想:我一定能想起什么来的,努力想。拼命地想。好半晌,徒劳的感觉差点击溃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等等,这种感觉好熟悉,似乎自己什么时候经历过。他想,是什么时候呢?什么时候我曾经拼命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楚风脑子里隐隐约约抓住一点儿什么,可是仔细分辨,那点灵光却又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他苦苦支撑、精神世界就要崩溃之下,一个稚嫩的叹息声在他耳边响起:“唉,相见即是有缘,让我帮帮你吧!”话音刚落,楚风就觉得自己的脑子一阵刺痛,似乎有人用锥子在钻自己的头盖骨,那种疼痛简直痛彻心扉,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啊——” “我说,你行不行啊!你别把教授给整死咯!” “少打岔。小活佛法力高深,你再说这样不敬活佛的话,我就——” “你就怎样?揍我啊?来啊!来啊——” 头痛过后,楚风隐隐听到耳边的聒噪,忍不住伸手挥打了一下:“好吵!” 声音戛然而止。 这时候的楚风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人,确切地说,“它”不能算是一个人,“它”虽然有人的样貌、身体,还能做出人类的动作,却没有人的情绪,“它”就是那个身形高达三米多的“姆”。 楚风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姆”有些无语,他还很清楚先前是准备在临死之前好好回忆自己的一生,可没想到一开始是一片空白,如今却又出现这面无表情的“姆”。难道在自己心目中,解决这个“姆”的来源问题就这么重要?他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这么热衷于科学研究的人。 那么,为什么这个东西会出现在自己眼前?楚风有些疑惑,他看了看那呆呆的家伙一眼,见对方没有反应,心头觉得很古怪的他忍不住伸出手想捏捏对方的臂膀。 等等,我伸手了!楚风此时才恍然自己刚才心头一直存在的古怪感觉是什么了。他一直很清晰地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回忆当中,也就是精神世界,那么怎么可能会有这样逼真到毫发毕现的家伙出现?而且,自己的手还能伸出,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是在做梦吧,做一个十分逼真的梦? 似乎这么解释也能通,楚风见那个“姆”一直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一时兴起,不仅伸手捏了捏“它”的臂膀,还拍了拍它的胸膛。真是制作巧妙,不仅皮肤跟人类的一模一样,肌肉还非常有力。楚风揉了揉自己被反震回来的手掌这样想,也不知道那个神秘部落是怎样弄出这么一个家伙来的,如果有大量的这种家伙投入军队,那结果,楚风都不敢想。 在这个大家伙身边转了几圈,见它不能动,也不说话,深感无聊的楚风开始想离开。他刚冒出这么一个念头,一缕黄色的光就在眼前若隐若现。 认为自己是在做梦的楚风没有任何顾忌,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追随着那道黄光而去,很快,他进入了一个橘黄色的世界,前、后、左、右、上、下,到处是橘黄色。有光,很亮,却什么都看不清楚,模模糊糊,混混沌沌,似乎是被一团橘黄色的光包围着。渐渐地,楚风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俺、不、泥、吧、奈!” “错了!是俺、都、泥、吧、奈!教了你几遍了,怎么还没记住!快!把手伸出来!”又是这个声音。 楚风迫不及待地想找到那声音的主人,却听到一阵“啪!啪!啪!”木板打在手掌上的响声。随后,一个孩子的哭声在他脑海里响起。 这个声音,这个场景,太熟悉了!这是在哪儿?是怎么回事?楚风在听到木板打手掌的声音时,就忍不住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过去。可是,任凭他怎么逼近,也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大人和一个孩子的影子,根本看不到他们的脸。 那两人的影子在楚风面前若隐若现,声音却很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孩子,你一定要把这些都记住啊!”年长的人虽说打了那孩子,可那语气,却也是让人一听就能感觉得出他的苦心。 “再来,俺、都、泥、吧、奈!” “俺、都、泥、吧、奈!”孩子抹了一把眼泪跟着念。 “这回对了,小风,你记住,只有找齐……九根……有人……图……对照……昆……”那人的声音到这儿忽然时断时续虚无缥缈起来。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也渐渐变淡,似乎就要消失。 不行!我一定要、一定要看到他们的脸!潜意识里,楚风觉得这对他很重要,他拼了命要跨过那黄色光芒的阻挡,看清眼前两人的脸,他努力挣扎,却总也挣扎不了,他愤怒、他不甘。 “啊——”他大叫,然后,清醒。 “太好了!教授,你终于醒了!”眼前一张漂亮的少年脸蛋,在他双眼睁开的一刹那,就绽放了一个夸张的笑容。 楚风挣扎着坐起身子,看了看周边,很奇怪,自己还在那个小水塘边,可是大火呢?那足以燎原的大火现在哪里去了?满眼望去,只有黑黑的一片,连一丝火星子都不见。 楚风再次动了动,这一回,他发现自己周身遍湿,是希林用塘中的水给自己浇湿的吧?他想不通这个又有什么作用,只是眼下不是追问的时候。他急急地问希林:“怎么回事?火怎的灭了?” 希林稍显羞涩地一笑:“呵呵,下了场大雨啊!大雨将大火浇灭了!” “下大雨?”楚风一愣,自己等人的运气这么好?遇上场跑不掉的草原大火就来了场瓢泼大雨? 还没等他仔细想过,一回头,就撞见了小喇嘛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哦,他想起来了,刚刚,在脑袋钻心地疼那么一下之前,自己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很稚嫩,应该就是这个小喇嘛说的。他说什么来着,帮忙?他帮了什么忙? 楚风很不喜欢怪力乱神那一套,一般遇上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都会暂时存疑,以待日后求解,绝不会相信什么迷信的说法,可是,刚才的那个声音,确确实实是这小喇嘛的。他到底做了什么?他小小年纪,怎会有这样的能力? “教授,你是不知道啊!这个小活佛可真有本事,他念了几句咒语,天上就下雨了,而且还刚刚好,下到把火浇灭了就停。真是太厉害了!”希林很兴奋地向楚风介绍小喇嘛的“丰功伟绩”,同时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谁叫他一开始看不起人家来着。 “是你么?”楚风听了希林的话后,目光难明地看着那小喇嘛。 “不是!”小喇嘛一笑,“天要下雨是天的事!” 楚风听了有些感触,忍不住抬头看向天空,只不过,这在平常最为正常不过的动作,此时却令他脸色大变。 “哇——太美了!”希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大声惊叹起来。 只见那东方天边,出现了美丽无比的七色云彩。 不,不是七色云彩,云还是白色的,不过那云层上方,出现了一道七彩的光,均匀地铺在了云彩之上,乍一看去便像是七彩云。这道光的范围很广,几乎铺满了整个东方天空,映得天空绚烂无比。 “这是火彩虹!”希林看得呆了,嘴里喃喃自语,“一辈子只有一次机会看到的火彩虹啊!” 楚风耳尖,听得清楚:“你知道火彩虹?” “嗯,”希林吸了一口气,“阿玛说过,一个人一辈子要是足够幸运的话,可以看见一到两次的火彩虹。” 楚风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到底是足够幸运还是倒霉透顶。因为就在几分钟之后,他见到了足以颠覆自己所有认知、差点导致他进精神病院的一幕。 也许所有过于美丽的东西都不会存在长久,那绚丽的火彩虹几分钟之后便渐渐淡去。楚风经历了最初的惊艳之后,很快便恢复平常心,他打算将自己贴身的湿衣脱下,免得到了晚间还穿湿衣会着凉。就在他脱了衬衣左顾右盼想找个地方晾干衣裳时,又看见了几位“老朋友”。 “这、这是……”他有些不敢置信。 “是‘乌孙王’和它的手下。”希林的解释说明他还没眼花,“刚才大火还没熄灭,它们一头扎了进来。小喇嘛说,念在同为生灵,不让赶走它们,给它们划了块地方。喏,就在那儿,说了,不让出那道线。它倒是听话,一直没过来。”希林这会儿早就不敢再对那位小活佛不满了。 “乌孙王”见楚风瞪它,也不甘示弱地冲他龇牙,只是身子一动不动,似乎眼前那道随手划下的线有某种特殊的禁锢之力。 楚风见它这样,倒松了口气。眼下大火虽然被浇灭,地面却还很烫,狼是最聪明的动物,它知道此时自己还不能走,因此也不着急。见楚风这个“前仇人”并没有主动挑衅它,很快,它便耐心地趴下来,等着外边的地面降温。 楚风见那狼王有如一条温顺的大狗般,趴在那儿毫无动作,便也自顾自地拿着湿衣,越过隔火带,到过火的地面用一些小树枝子撑着,地表温度还很高,这样烤一烤,到晚间便会干了。他处理好自己的衣物,正想招呼其他人,却见一旁的地面上,同样支着几件僧衣、长袍,其中希林那件花里胡哨的衣裳最是亮眼。 这边才处理好,那边希林又开始大呼小叫起来:“教、教授,快来看,海市蜃楼!” 楚风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脸色瞬间变得雪白。 海市蜃楼而已,又不是没见过。楚风记得自己不久前还在戈壁滩上见过一次,因此他刚开始听见希林的呼喊声时,只觉得他有些大惊小怪。可是,当他抬头望了一眼之后,他便知道,自己错了。 如果天空出现的仅仅是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雕栏玉砌,楚风还不会吃惊;如果仅仅出现了一座巨大金字塔,他也不会觉得意外。海市蜃楼嘛,说白了,就跟投影仪一样,只要世界上有的东西,都可能在某个特定的条件下突然出现。可如今是在一座巨大金字塔的建筑周围出现了亭台楼阁、雕栏玉砌,不仅如此,那个占据了大半个天空,丝毫不介意身后惊世骇俗的巨大建筑都成了自己背景的家伙是什么?它、它、它身材像大了三倍的老虎也就罢了,它身子上居然长了九个头!最要命的是,这九个头都有一张人脸!此时,它的九张看上去甚为“慈祥”的脸都朝着这边,楚风有些不敢看它的眼神,因为他有个错觉,似乎那九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 就在他想移开目光却又舍不得之时,那九张“慈祥”的脸,却对着他,无一例外地,咧开嘴角,笑了! “教授,醒来啦!教授,回魂啦!”希林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叫这位目光发直一脸呆滞的教授回魂了,“还是教授呢,真是个土包子!连海市蜃楼都没见过,给吓成了这么个呆样!”他有些鄙薄这种城里人少见多怪的德行。 在希林眼里,楚风已经被刚才那个“怪兽”吓掉了魂,他不能理解,那有什么可怕的?都说了是海市蜃楼啦,海市蜃楼都是假的,虽说刚开始看到那怪兽时,自己也像第一次看到3D动漫电影似的,吓了一跳,可没有这么夸张啊。他哪儿知道,海市蜃楼是一定要有真实参照物的。 “昆仑……开明兽身大类虎而九首,皆人面,东向立昆仑上。”楚风嘴角直抽抽,这明明白白就是开明兽啊!它不是只存在于神话中的动物么,怎么会出现在眼前的“海市蜃楼”中?想当初,自己在《山海经》中看到关于它的记载时还不以为然,如果“海市蜃楼”都有真实参照物这一说真的成立,那岂不是说这个世界的某一个地方真的有这东西存在? 楚风苦笑着回过神来。与其相信这种动物的存在,还不如接受海市蜃楼参照物发生异变这种说法。至少后者比较有“科学依据”。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身边激动的呼喊声,蒙语、藏语都有,但有一个词的发音是一致的——“乌金贝隆”! 第一十八节天书与手杖 “乌金贝隆”来自莲花生大师的一部经典——《五部遗教》。莲花生是把佛教从印度带到西藏的大师,因此在藏区莲花生被认为是第二佛陀。在《五部遗教》里,这位大师预言,世间有一处圣地叫“乌金贝隆”,那是有缘的凡人可以进入的理想国度。 “乌金”本来是个地名,就是莲花生大师的诞生地,古代印度的一个小邦国。但“乌金”这个词在梵文当中本意是“飞行”。贝、隆这两个词直译过来,就是“一个隐藏起来的山谷”。因此,“乌金贝隆”常常会有两种译法,一种被翻译为“莲师秘藏”;另一种则被译为“会飞的山谷”。据说在纯洁无垢之人的带领下,人们只要充满善良的愿望,保持一颗纯净的内心,就有可能进入这样的山谷。而一旦进入之后,你身后的山谷就会自动合拢,进去的人会非常幸福,而外边的无缘人,就再也找不到它的踪迹了。 历史上,希望寻找到“乌金贝隆”的人络绎不绝,而到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更出现了一个寻找“乌金贝隆”的声势浩大的行动。 先是1953年,一位被认为是活佛转世的孩子,因为他非常灵异,可以梦见第二天会发生的事情,从而吸引了不少追随者。由于这个孩子从小与一只山羊为伴,故被称为“山羊喇嘛”。忽然有一天,他得到了一本“天书”,这个才五六岁的小喇嘛就宣称他能带领大家找到传说中的“乌金贝隆”。然后,他的信众便追随他上路了。 一路上,他们历尽艰辛,往往无路前行之时,山羊喇嘛不是靠着天书指路,就是把自己的手杖扔向天空,完全凭着神的启示,带着他的信徒前行。一年后,他们到达了位于新疆和静县境内的巴音布鲁克大草原。 如果这件事仅仅是一段小传奇的话,还有更传奇的。五年后,更大批的后来者在另一位据说能止住“僵尸瘟疫”的大能活佛带领下,同样靠一本“天书”的指引,从藏北来到了新疆,与山羊喇嘛会合了。令人奇怪的是,这位大活佛所带领的信众与山羊喇嘛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而且事先他们并没有约好,却惊人地走上了同一条路线。 那些后来者的精神领袖名叫扎那仓巴,他手里有“天降的神谕”,据说一路上他都严格按照书中所指的方向,引领众人前进。现在还活着的一些当事人仍清晰地记得,当时书中所写的一切都被验证:书中写到要往北走,会遇到什么样的山,他们就遇到了什么样的山;书中写到他们会到一个没有水的地方,他们就到了塔克拉玛干。 前后近千人到达巴音布鲁克大草原,刚一开始看到这个草能没到马肚子的草甸子,他们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传说中的“乌金贝隆”。后来他们在这个水草肥美的地方生活了三十年。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因为没有藏语学校,导致这批藏民的孩子无法学习母语,后来在政府的协调下,这批藏民又全部回迁到了藏北。但有少数藏民又迁了回来,至今居住在这片广袤的大草原上。 小喇嘛秀旺阿吉的阿爸就是回迁的藏民。他在巴音布鲁克出生,长大后娶了当地一位蒙古姑娘,回迁的时候两人痛苦不已,一个要走,一个要留。小喇嘛的阿爸在一次借酒消愁之后对着自己的妻子挥了拳头,这一下,夫妻离婚。小喇嘛的阿爸回了藏北,没想到两年以后他又找了回来,只是,这时候他的妻子已经再嫁给了一位蒙古汉子。这位阿爸生性多情,不能忘怀前妻,就在她家的毡房外边苦苦守候。结果,终于赢回前妻的心。 秀旺阿吉五岁时,有一天,他正在家中睡午觉,就听见有一群人在自家毡房外边吵吵。他刚刚睁开有些迷蒙的双眼,只见两个人手捧着洁白的哈达进门就拜,口称“活佛”。就这么着,秀旺阿吉被冠以“转世活佛”的名头离开了家,从此居住在当地最古老的一座黄庙里。至于他的来历,则更为惊人,他被认定是当地一位最有影响力的蒙古人活佛的再世。这位活佛上个世纪四十年代被盛世才杀害,当时没来得及转世,不知经历了多少劫难,才得以转世成功。 楚风目瞪口呆地听完对面那位中年喇嘛的长篇介绍,再次看向那小喇嘛时,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小喇嘛微微一笑,既不说话,也不解释,只手中念珠的转动速度微有加快,显示他并不如表面这样平静。 天空中的异象早已消失无踪,天色渐晚,刚刚的那场楚风没有亲眼目睹的雨,真正是不差毫厘。这雨再多几滴,楚风他们的存身之处就要变成沼泽;再少几滴,只怕大火就算浇熄,那升腾起来的热气,也足以将他们这几人烤熟。看了看周围的状况,楚风一眼瞥向那位单手捏佛珠,嘴里低喃像是在念经文的小喇嘛。难道真的是他?楚风脑海里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赶紧把它赶开。 如今,虽然身边依然有炙热的气浪,好在他们身边有一个小水塘,靠着这一点儿水,一群人的屁股还算勉强能坐住。楚风很是诧异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仅仅见过两面的喇嘛跟自己说这些秘密干嘛。海市蜃楼中的光明兽就这样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他眼前,使得他的脑子受到了巨大冲击,原本既定的一些观念有了崩溃的迹象。 如果他的眼睛没出毛病,光明兽出现的地方一定就是传说中的昆仑,那为什么这两个喇嘛咬死了那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乌金贝隆”呢?等等!“乌金贝隆”又称“会飞的山谷”,难道说,它飞到昆仑山上去了?楚风心中猛地触动,很快又摇头笑话自己神经过敏。 “乌金贝隆,那一定是乌金贝隆!”小喇嘛的声音还没有经过变声期,依然带着孩童特有的尖锐。但他的神态却并不焦急,“只对纯洁、善良的有缘人开放的乌金贝隆啊——”语气中不尽感慨,听到楚风耳里觉得十分荒谬古怪。 “我听说藏传佛教里,人死后一般要超度七七四十九天,怎么你们这么快就离开了老乔普林的家?”楚风纯属没话找话。不知怎的,他对那位小喇嘛接下来的话题有种本能的回避想法。接下来的一个夜晚,大家都只能在此地露宿,他有太多不愿触及的话题,因此只能挑相对安全的说。 藏传佛教认为,人死后有七七四十九天的中阴期,这期间人的灵魂还是有感知的,他们仍执迷于凡间的一切不忍割舍。这个时候对于一个人的灵魂是极其危险的,他有可能因为迷失前行的方向而堕入地狱。对于天山南北大量信仰藏传佛教的蒙古人来说,在这方面与西藏的藏民没有任何区别,他们需要一位“枕边喇嘛”来念经,指引灵魂一个正确的转生方向,指导灵魂的往生。以刚刚介绍的这位小活佛在当地的地位来说,能在临死前请到他来做“枕边喇嘛”,对于老乔普林乃至他的整个家族来说,都是一件幸事。 “老乔普林是一个纯洁、善良的人,他已经往生去了,不再需要我们。”小喇嘛开口缓缓地道,然后别有用意地看了楚风一眼,似乎要把他的心思看穿。 楚风觉得自己越来越受不了这小孩儿的眼光。真是见鬼了,他的目光怎么会比七八十岁的老狐狸还要锐利? 小喇嘛似乎没看见楚风的表情,他慢腾腾地从自己宽大的袍子下拿出一个很普通的木头手杖:“这个,就是当年山羊喇嘛的手杖!” “真的!能让我看看么?”听故事听呆了的希林一听说眼前这个就是传说中的物件儿,立马一蹦三丈高,屁颠儿屁颠儿地凑到小喇嘛跟前,恬着脸要人家把东西给他看看。 小喇嘛微微笑了一下,把手杖递给他。希林拿在手里翻来覆去,愣是没发现任何特殊的地方:“什么嘛!不就是一根普通的木头手杖么,雕刻手艺还差得要命。这东西能引来神迹?” “神迹不靠任何外物,唯有心诚!”小喇嘛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杖,引得希林暗地里龇牙。 “既然手杖在你这里,天书是否……”楚风心里开始怀疑起这个小喇嘛与自己相识是否别有用意。 小喇嘛听他这么一问,居然微笑着点点头:“不错,天书也在我这里。我到老乔普林家就是受天书的指引去的。天书告诉我,要找到传说中的乌金贝隆,必须得到一个汉人的帮助。它让我去西方,有一位忠厚的长者辞世,两名异族人在场,其中一名异族人就是我要找的人。在老乔普林家,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你一定是我要找的人。只是你走时,我必须帮助老乔普林的灵魂走正确的道路,只好随后追来。事实证明,我的预感是对的,你看,乌金贝隆已经在我们面前显现了!”说完,他双眼绽放出耀眼的神采。 楚风一听,头都大了,他平生最不信这些神神叨叨,可是,这几个月来,他已经遇到了太多可以颠覆他传统认知的事。不说远的,就刚才,他还亲眼目睹了传说中的九头人脸开明兽。尽管只是在海市蜃楼中,但谁又能保证这个就一定没有现实参照物? “真的有天书啊?!”希林对于这些最感兴趣,马上追着要看。 小喇嘛毫不在乎地从怀里取出一张破旧的老羊皮,示意希林可以拿过去给楚风看看。 希林接过来,本着先睹为快的精神,自己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反反复复看了,里面的字他一个也看不懂,不得不嘟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递给了楚风。 楚风接过来看第一眼,脸色就变了!他双眼圆瞪、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这文字、这文字不就是……饶是他自诩定力过人,此时也禁不住手有些抖。低头良久,等到手渐渐稳了,他才缓缓抬起头来:“你、你们认识这种文字?” “不认识。”小喇嘛笑笑,“这种文字没有人能认识。当年,不论是先出发的山羊喇嘛,还是后出发的仓巴活佛,他们都只能用一个办法获得天书的指导,那就是——冥想!” “冥想?”楚风有些不信,一个字符都不认识,他们凭什么从藏北一路找到这里?不说别的,藏北无人区和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直到今天,还能迷惑并绊住人类探寻的脚步,何况当年那群连指南针都没有的藏民? 先后四个部落的藏民,仅仅依靠他们的精神领袖的冥想,就义无反顾地踏上在当时完全可以称得上九死一生的迁徙之路,这还真是……楚风叹了口气,他心中有些不可思议,却又有些能够理解。很奇怪,这两种完全对立的想法居然真实地共存于他的脑海里。 不管冥想这事靠不靠谱,眼前这位与“天山童姥”有得一拼的小喇嘛有句话说得没错——这种文字当今世上真的无人能识。没有人能比楚风更确信这一点,因为这就是他家祖传的那张狼皮文书上出现的文字,后来在那块神秘石碑上重又见到。此前,他曾经将其中部分分解出的甲骨文偏旁部首组合,得到了五个字“昆仑山有水”。难道,这个,真的就是指引人寻找“昆仑”的指路文书么?只是,为什么藏民们会认为,凭借它,可以找到他们传说中的“乌金贝隆”呢?两者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虚无缥缈,存在于神话当中。破解了这些文字,就真的能找到那传说中的地方?传说能当真么?自己这是怎么了?一直以来坚定的无神论者也有相信神话传说的一天么? “这与你的原本目的地并不冲突呢!”小喇嘛似乎练过读心术,他看出楚风似乎在自相矛盾。 “那不一样,我原本也不相信那个地方真实存在,我只是相信有那样一种语言或者文字,或者某个证据,能证明历史上真的出现过一个文明祖源地。但它不可能保留到今天,我也不相信神话传说中那些东西,比如……”楚风说到这儿迟疑了一下,就被小喇嘛打断:“比如什么?比如神木天梯、开明兽、西王母还是不死药?你不是看到了么?”他用手指指刚才那片天空,神秘兮兮地说。 楚风嘴张得可以吞下鸡蛋:“你、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看过你们汉人的书。我的使命是寻找乌金贝隆,自然对一些传说中的东西感兴趣,比如你们的昆仑神宫、欧洲人的伊甸园什么的。”小喇嘛说这话的时候笑得像一只老狐狸。 “靠,你真是一个开明的喇嘛!”楚风忍不住暴粗口。眼前这个还是一个孩子么?一般人在这个年纪,连自己宗教里的经典都没学完吧,他居然还能关心这么多。 第七章 奇门遁甲 第一十九节奇门九字诀 就在此时,相距不到三百公里的地方,有一个人也在用“三字经”问候别人的母系亲属。“靠!这是4320局的奇门遁甲,别说我了,就是我们家老头子来也抓瞎。TNND是谁布下的啊!”说这话的人,那张一直让凌宁觉得很讨厌的笑脸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如今脸上只有懊恼与丧气。 “怎么,唐先生不是一直挺有自信的么,怎的如今也有这样气急败坏的时候啊!”凌宁虽然也有些头晕,但看到那个讨厌的家伙如此暴跳如雷,她还是很坏心地幸灾乐祸了一把。 “你——”唐昧暴怒,举着拳头就想朝那个讨厌的丫头脸上挥舞,只是在半路上就被一只大手拦住了。“好了,一人少说一句!”桑布抓住他的胳膊,风暴在眼中集结,嘴里却说着这样不咸不淡的话。 唐昧被他这么一抓,倒是回过神来。他原本的依仗就是这些人都不懂九宫八卦奇门遁甲,要进入地底八卦城,只有靠他引路。没想到,这个修建地底之城的家伙竟然如此变态,居然摆出来4320局的奇门遁甲。这个史前文明的东西,别说他了,就是家族中最精通此术的爷爷来了,只怕也是够呛。如此一来自己的倚仗就没了,上次暗算那丫头的事,还有这几天带着他们绕圈子的事,只怕桑布这个大汉快要忍不住了! 唐昧想到这里,讪讪地收回拳头,看了看天色,太阳正在回家睡觉的路上。他叹了口气,忍不住说了实话:“桑队,不是我敷衍你,这座地下八卦城真的被人布成了一个巨大的阵势,我解不了,没法带你们进去,而且,当今之世,只怕无人能解了!” “哼,你自己没本事就说自己没本事好了,还要说个没人能解,真是死鸭子嘴硬!”凌宁很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行了,凌丫头,少说一句!”桑布这回主动回护唐昧,因为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唐昧家族对于这些东西的精通程度。如果他们家的人真的解不了,这地底之城,只怕真没人能进得去。 “我说,咱们何必这么麻烦呢,现在有这么多的现代化工具,管他什么机关阵势,挖土机加炸药,什么搞不定?!”林威廉被带着兜圈子兜烦了,干脆出馊主意。 “挖土机加炸药?哼!怎么挖?在哪里挖?你知道么?炸哪里你知道么?这里,已经被大能者布下了一个4320局的奇门遁甲大阵。这种层次的奇门遁甲只存在于传说中,它能产生另一类空间,就算你能弄来十万吨炸药,把这里像过筛子一样挨着炸个遍,也不一定能找到这个地下城。哼哼,真是无知!”唐昧当了这些天的无头苍蝇,早已撕下了他那温文尔雅的假面具。只是他骂威廉无知,凌宁却很有些同仇敌忾的感觉。 “你一直在说什么4320局,虽然我没有研究过奇门遁甲,但也知道如今的奇门遁甲早已式微,远没有这样多的局。”凌宁对此只有一点点肤浅的了解。 “不错,上古之时,奇门遁甲本有4320局。为何取这4320之数,就是一年取有360天、一天12个时辰之意,也就是说,这地下的阵势,每个时辰一变。后来在黄帝手里,便只有1080局;据说姜尚,也就是传说中的姜子牙,他继承下来的只有72局;到了黄石公传给张良时,那小子只学了48局;可后来流传于世的只有18局,据说是精华中的精华。哼哼,只是如今的奇门遁甲跟这个大阵比起来,就好像一只蚂蚁遇到了桑队长,完全不具备可比性!”唐昧说起自己的专业来,倒是有几分气度。 “那、那你学了多少局?”旁边听呆了的威廉顾不上计较人家骂过自己无知了,他本来就是冲着博大精深的中华古文化才哭着喊着要来留学的,如今唐昧的这一番话,真是切中了他心中的痒处,“另一类空间?这奇门遁甲是不是真的能让人凭空消失?那个三国时期的诸葛亮,据说他搬了几块石头摆了个八阵图,10万大军进去愣是转不出来,而外边的人看着还是那样几块石头在那儿,这事是不是真的?” “我学了108局。”唐昧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儿黯然神伤的意味,“奇门遁甲是宇宙宏观的学问,有时间、空间的概念,是一种研究时空动力的超时代学问。我越学就越觉得自己无知。你说的那件事确有其事。但诸葛亮的传承不是黄石公一脉,他掌握的要比黄石公多得多。” “那你是哪一脉?”凌宁听出破绽。他说黄石公掌握的就只有72局了,而他比黄石公学到的还多,那他家的传承很古老啊。 “我……”唐昧话到嘴边,看了凌宁一眼,又咽了回去,“世家传承是不能打听的,难道你家老人没有教过你吗?” “世家传承?”凌宁一愣,她不是那些穿越言情小说的爱好者,“世家”这个词绝对不会误解为所谓的“豪门”。叔爷爷曾经对她说过,当日“传天数者”在战国之前,除最初的重和黎之外,还有十二个,其中六个,来自于当时的六大世家,后来的“传天数者”传承虽然不再在这些世家之内,但他们对一些古老文明的传承依然有很独特之处。其中就包括古天象学、奇门遁甲之术以及对河图洛书的研究等等。 凌宁还记得,当时叔爷爷还很是遗憾,他一直想跟这几大世家的传承者打打交道,以使自己的研究得以突破,可惜,这几大世家中时间最短的都已存在两千多年,隐藏极深,哪是随随便便可以碰到的。没想到眼前这个假模假式的人,居然会是某个世家的这一代传承者。 “你说什么?”楚风被小喇嘛的话惊得差点跳起来,“你说我脑袋里的那个东西是被人放进去的?” 相对于他的失态,人家小喇嘛就要淡定得多,只是微微颔首。 楚风第一反应是不信,第二反应还是不信。当日他在医院看到过自己的病历,那些片子显示,自己脑袋里的那个黑影是慢慢变大的,怎么会? 等等,他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他似乎想起来什么了。 他抬眼看了看那个小喇嘛,人家年龄虽然看着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可那神情却像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他又没有长一双透视眼,怎么知道自己脑子里长了东西? 想到那天在老乔普林家他说的那些话,他也许真的有某种特殊能力感应到一些东西。楚风觉得自己可以先假定,小喇嘛说的是真的。 那这样一来,谁有机会往自己脑子里放东西?楚风开始仔细回想,如果要往自己脑子里放东西得是在医院里边吧,难道说? 楚风怀疑阿勒泰的那家医院,但是,自己在那儿时从没有昏迷过啊,如果要做开颅手术,难道不需要麻醉的吗? 就算不是在那家医院,如果真是有人把某个能变大的东西放入自己的脑子里,他确定自己在发现这东西之前从没有昏迷过能够进行一个手术的时间。那么,这东西是怎么进去的? 难道说,是非正常手段弄进去的?楚风一想到这里就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他脑中一道亮光划过——想起来了! 当日在阿尔泰山神秘山谷的神殿跟前,他跟一群俄罗斯武装分子对峙,无意之中,他念了一句咒语,脑海里当时就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自己脑子里多了什么东西。难道就是那时? 很有可能!楚风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那个外形三米高的“姆”,不就是那时听从了自己的命令么?后来自己也想在脑海里下命令给它,可它就是不听了。那位美艳女祭司走掉了,“姆”也被带走,他也没有机会再进行试验。等从山里出来他就被查出脑子里长了个会很快长大的瘤子。 “那上师可有法子取它出来?”在电光火石之间,楚风想到了很多,其中之一就是,这个小喇嘛有求于自己,他应该有办法。否则自己死了,谁带他去找那什么“乌金贝隆”。 “无法!无法!”小喇嘛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上回见面,小上师也曾说过在我身上闻到了很重的死亡的味道,我自己也很清楚,如果脑子里这个东西取不出来,我随时都会死去,又怎么能帮上师您找乌金贝隆呢?”小喇嘛的年纪虽小,可在场的几人都对他十分恭敬,楚风如今性命攸关,也特地把姿态放得很低。 “不错,不错,你身上有着我从未闻到过的浓郁的死亡味道,恶臭!恶臭!”他说着,还皱了皱鼻头,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只是你的问题只有你自己能解决,旁人绝帮不了,帮不了!”小小孩儿摇头晃脑地说着一些故作高深的话,要是换个场合,楚风说不定能笑出声来,可如今,他实在已没了笑的心情。 “不过——”小喇嘛的一声“不过”,让楚风有些咬牙切齿,有什么就直说,这样大喘气,有意玩儿人么?他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过什么?” 也许听出他的语气有些生硬,那位中年喇嘛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默念他的经文去了。 “不过,你如果修炼一下精神力,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小喇嘛这回没耍他。 “修炼精神力?”楚风听到这个答案,惊愕了一下,很快想起那位美艳女祭司在那黄金祭台上与大齐搏斗时似乎能够外放精神力伤敌。如果自己猜想得正确,那么,这个小喇嘛说得的确有道理。 “修炼精神力,似乎你们藏传佛教密宗就很擅长啊!”楚风想通这一点,长时间压在心里的思想包袱顿时一轻。虽然目前自己的状况依然没有好转,但总归是知道办法了,比一味等死已强出太多。 他本来也是思想豁达之人,只不过面对生死,再豁达的人也无法看得太开,这才有了长达大半个月的流浪之旅。不知道是新疆这片广袤的土地天生就有开解人心情的作用,还是近距离目睹了老乔普林那迅速而安详的死亡,或者是火场之中那明知没有用还是要螳臂当车的小小身影。楚风到了这时,已经想开自己的生死,再不愿默默死去,而是想奋力搏一把。只是他所谓的搏,不是回到医院去接受治疗,而是与时间赛跑,与死神赛跑,争分夺秒地完成自己已经有所进展的研究工作。 这时候,有一个人出来告诉他,你其实可以不必死,有办法扭转局势。他得到的不仅仅是一个安慰、一个鼓励,更是一声号角,他身上忽然充满了斗志! “擅长修炼精神力的不仅仅是藏密。”小喇嘛微微摇头,他忽然睁大眼睛朝楚风一笑,“你们汉人有一门学问,叫做奇门遁甲的,你会吗?” 楚风听他嘴里说出“奇门遁甲”四字,浑身便是一震。“奇门遁甲”之术,他是知道的,不仅知道,还十分精通。早在阿尔泰山那神秘巨石迷宫之中,其实他就已经展示了这一能力,只不过当时大家被那些所谓的“阿尔玛斯野人”吸引了注意力,没人注意到这一点。 只是,楚风居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学到的这些知识,他上回见大家被阵势困住,脑海里自然而然就冒出一些念头。后来他拉着桑布去探路,果然将脑海里的念头一一证实,而且还带着桑布走到阵外。只是自己怎么会这些东西,什么时候学的这些,他统统都想不起来。而且,他记忆深处还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这件事最好不要想了。似乎追究过去会带来什么不好的东西一样。这样,他也就慢慢忘记这件事了。 如今,他再一次清清楚楚地听到这四个字,一种莫名的感觉忽然席卷全身——这一次,似乎躲不掉了! 小喇嘛见他听了自己的话后脸色忽红忽白,情知他一定是知道什么,张口就念了两句:“三元积数成六纪,天地未成有一理。” “请观歌里精微诀,非是贤人莫传与。”楚风下意识就回了两句,似乎这两句诗早已准备好在嘴边,他的嘴唇一张开就从齿间溜了出来。他被自己的声音吓着了,马上回神,看向小喇嘛。 小喇嘛满意地微微笑:“你果然懂得。《烟波钓叟歌》的最后两句背得这么顺溜,小的时候,没少下苦功夫吧!” 不知怎的,楚风一听《烟波钓叟歌》,脑海里马上出现一个词——奇门遁甲总纲。 此时的他,看向小喇嘛的目光已经不像是看一个正常人,而像是看见一个妖孽。 小喇嘛瞧见他眼底的震惊,不以为然:“既然你也懂这个,就当知道奇门九字诀。如是,你不必外学任何精神修炼法。” 楚风一听他提到“奇门九字诀”,马上脑海里便闪现出“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九个字。说也奇怪,这九个字刚一在脑海中出现,他的整个身体都进入了一个奇妙的状态中。 第二十节失去的记忆 他已对身体外的一切无知无觉,只知顺应自己脑海里的那股莫名意识的意念去做,在外人眼里,就只见他一下子端坐笔直,双手不停地变化姿势。希林是看不出来他到底在干什么,小喇嘛和中年喇嘛见了他的那些手势,却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两人对视一眼,很快,眼睑低垂,嘴里低低地念起经来。 “临。”楚风脑海里有个身影,沉声念出这个字,然后双手结独钴印。身旁,两个喇嘛高声念起《金刚萨埵心咒》。 “兵。”楚风手结大金刚轮印,喇嘛们则念起《降三世明王心咒》。 “斗。”楚风手结外狮子印,喇嘛们念《金刚萨埵法身咒》。 楚风在念到“兵”字诀时,就能够神奇地“看”到身体外的一切,而且,他还能“看”到自己正闭着眼盘坐在那里的身体。 这种感觉好像……楚风偏头想了想,好像当初自己学习喇嘛的呼气频率以后出现的那样,当时也是这样,一下子出现了另一个自己,冷眼旁观另一个自身。楚风当时已觉莫名恐惧,如今还是一样,一种从内心深处升起的恐惧感又开始控制他的思维,他的身体开始颤抖。 就在这时,闭目自省的楚风忽然“看”见,盘坐在对面的小喇嘛冲着自己微微一笑,然后嘴里低喃的声音,猛地变成大喝:“……菩提萨埵,依波若波罗密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波若波罗密多故,得阿褥多罗三藐三菩提。故说波若波罗密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厄,真实不虚。故说波若波罗密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菩提娑婆诃。” 念到最后,近乎于大吼。楚风被他这样惊扰,按道理来说早应该惊慌失措退出内视境界,尤其是在修炼精神修为过程中,一般哪怕旁边人发出一点点声音都是大忌,极可能造成修炼者的“走火入魔”。可这位居然不管不顾,楚风也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只是最初颤抖的身体渐渐安稳了下来。他的面色平静而安详,虽然还是那么端坐在地,整个人却给人一种若有若无的感觉。 希林和蒙古大汉炳布,根本看不懂这三人的举动,只觉得此时,三人之间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协调感和共通感,似乎他们融入了一个共同体之内,而他俩被排除在外,这种感觉并不十分好受。那个被他们从火场中救下来的孩子,则早已疲惫地睡去。希林看了一会儿坐着呆呆不动的三个人,眼皮子也觉得越来越重,算了,管他们在干什么,明天早上起来问问教授就知道了。小家伙也累得狠了,双眼一闭,就地栽倒! 楚风觉得自己可以感受到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这“东西”似乎就是那种所谓的“气机”,他觉得自己的一呼一吸之间,与两位喇嘛所形成的那个空间中,就有一个“气机”一拉一扯,三人之间的空间中似乎存在一个无形的“气团”。《奇门九字诀》在他脑海里出现了一个遍,每一个字出现,他的双手便不自觉摆出一个手印,而那两位喇嘛则念出一段不一样的经文。不知怎的,这个过程中,楚风一点儿没有受到惊扰的感觉,反而觉得很默契,很舒服。而且,他很明显地感觉到,在这个过程中,自己身前的“气团”与两位喇嘛身前的“气团”慢慢地由互相泾渭分明,到涨缩频率渐趋一致,到最后,三人的气团竟然产生了某种程度的共鸣,它们似乎融合成了一个整体,一涨一缩之间,幅度变得很大,力量也渐趋惊人。就在楚风感觉到它们共鸣得越来越厉害、这“气团”似乎要爆炸时,“铮”地一声,他的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一下子轻了一大半,顿时神清气爽起来。 “多谢多谢!”睁开眼,楚风已然明了很多很多过去自己不明白的事,他看向对面小喇嘛的神情便充满了感激。 为什么自己十二岁以后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记得很清楚,可十二岁以前的事却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段?以前他以为是因为年纪小记忆不全,现在才知道,根本不是这样,父亲啊,父亲,你到底对我做了些什么? 楚风此时的心里真是百感交集。难怪自己后来会对父亲有那么多的误会和厌恶之情,原来他不知通过什么手段,将过去的很多很多事都令自己遗忘掉了,尤其是那么多父子温馨交往的过去,使得楚风对于父亲的记忆都是不好的,以至于后来终于造成了无法挽回的遗憾。 他现在虽然还没有完全想起过去父亲教给自己的那些知识,但也已经知道,自己上次落入巨石迷宫的阵势之中,为什么本能地就能找到出阵之路,那些知识与技能,竟然全部都来源于那个一直以为从没有关心过问过自己的父亲! 小喇嘛早已看出他的心情很是不妥,使了个眼色给中年喇嘛,两人在他还没有完全平复好自己的心情之前悄然离开。 这一夜,注定很多人无法入眠。 “你说什么?4320局的奇门遁甲?你没有疯吧?”此时的美国纽约,虽然艳阳高照,乔老爷子却觉得自己背上的冷汗都流了下来。“4320局的奇门遁甲”,这是什么概念,他家族的每一个人都很清楚。 “唐昧”这个名字不是那个远在中国西北边陲的年轻人自己的名字,虽然他如今也叫“唐昧”。 他们家族出了世家当中最后一位传承“天数”的老祖宗,那位老祖宗就叫“唐昧”。尽管后来的“天数”传承没有留在本家族,但他们这一世家,却有着关于“传天数者”最深的了解。因着当年老祖宗最为精通奇门遁甲之术,他们家族的后人总有一个希望,觉着如果哪个后人在奇门遁甲之术上达到最精深,说不定“天数”传承能回归。因此,这个家族有着奇门遁甲之术最全的传承,而且,每一代最为精通此术的人,可以获得“唐昧”这个名字。 乔老虽说如今可以调动一切家族在外的力量,有权处置家族一切外部事物,但他自己心里清楚,自从自己小时候被确认没有学习奇门遁甲之术的天赋之后,他就失去了真正进入家族核心的机会。如今那个最年轻的“唐昧”,按辈分算是他的子侄辈,可若真当面见了,他还得对人家行礼。 因此,一提到这事儿,饶是乔老自认这些年早已看开,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可是,4320局的奇门遁甲?不是传话的人发了疯就是自己幻听了,他还真是从没听说自黄帝以后,还有谁能摆得出这样的大阵。 “少爷怎么说?”乔老爷子毕竟是难得一见的枭雄,很快控制住自己的失态,沉吟着问道。 “少爷说,此事他已束手,想请家中老爷出马!”答话的,是一个伏地的黑衣人,“家中”两个字他故意咬得很重。 “糊涂!如果真是4320局,就算是老爷,也解不开,去了有什么用?”乔老爷子有些焦躁。家族里那些一心研究奇门遁甲之术的人,在那方面天赋是不错,却于人情世故上差得很远。小的不行就请老的出来,他以为这是干什么?小孩子过家家吗?如果老的真去了,隐藏数千年的世家就真要曝光于阳光之下,家族中做好这样的准备了?况且,如果他传来的消息属实,老的就是去了也不管用,不过白白暴露家族的存在,这样的蠢事,他可不会干! “那……”地上那人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复,想起那看似温和、实则狠辣的少爷,有些犹疑。 “你就这么回话,嗯——”乔老爷子知道,自己虽是外事长老,一应对外之事都有权决断,但对于家族来说,那继承了“唐昧”名号的人却承载了族里那群老家伙的希望。他也不能太过独断,“就说这个情况我知道了,只是觉得那奇门遁甲大局之事颇有疑虑,请少爷进一步摸清情况!”说到这儿,他犹疑了一下,“至于请老爷出山……待到情况摸清再说。” “是!”这一回,地上的人没有半点犹豫,痛痛快快地应承而去。 乔老爷子阴郁的眼神盯着某一片虚无空间良久,最终,只留一声喟然长叹。 一大早,楚风被低喃的念经声惊醒。他爬起身来,看一眼东方的鱼肚白,再瞥一眼那两位虔诚做早课的喇嘛,在他俩的身边,希林和那个孩子还在熟睡,大汉炳布的鼾声则如滚雷一般,轰隆隆一阵一阵的。他走到小水塘边擦了把脸,立即神清气爽起来,脸上气色红润,双目炯炯有神。既没有一般人熬了大半宿最正常的黑眼圈,也没有一丝绝症病患者的苍白虚弱。 既然天色还早,那两个小伙子又都是贪睡的年纪,楚风便没有叫醒他们的打算。自顾自地找了个背风之处,离着众人稍远,盘腿坐下,思量起昨夜忽然涌入自己脑海的一些信息。 他十二岁以前的记忆是被尘封了的。楚风这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记不得小时候的任何事,到底是谁让自己失去了十二岁以前的记忆呢?是父亲吗?他到底做了什么?自己后来见了他就想跟他吵架,是因为这件事而产生的潜意识行为吗?楚风摇摇头,他的头似乎又有些痛,过去的记忆似乎并没有完全恢复,很多事情他还是不明白。但有一些事他想起来了,就比如自己为什么会九宫八卦奇门遁甲。他清楚地记得,是父亲教的! 想想那时,父亲填鸭式地把大量知识硬生生塞到他脑子里时自己吃的苦头,他就有些明了为什么后来自己会如此厌恶父亲。估计没有哪个小孩儿会喜欢那种童年的,简直生不如死啊!母亲呢?那时候母亲还没有出事,她为什么能容忍父亲那样的魔鬼式教育,她为什么从没在自己背不出东西受罚时出现?在楚风以前的记忆里,母亲是一个非常疼爱孩子的温柔的女子形象,虽然他早已想不起她具体的轮廓,但那个温柔如水的印象却是根深蒂固的。为什么那时的母亲会看不到自己的可怜? 楚风对自己悲苦童年的同情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他很快把精力放到了眼前那位神秘喇嘛身上。他是谁?为什么小小年纪知道这么多?楚风现在能确定,小喇嘛昨夜是故意引出奇门九字诀的。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懂得奇门九字诀?在昨夜记忆恢复之前,连他自己都不十分清楚这些。这世上真的有转世轮回吗?否则,怎么解释小喇嘛的“妖异”表现? 再想一想昨夜自己那有些类似“灵异”现象的经历,楚风望向小喇嘛的眼神更加深邃:昨夜三人之间那奇怪的气场中,他是主导。小小年纪却如此高深莫测,这就是转世活佛的大能? 楚风其实于昨夜“灵魂出窍”时是很恐惧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在意识到“看”到自己盘坐在那儿的身体时,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从心灵深处透上来,缠得他透不过气,要不是小喇嘛及时通过大声念诵《心经》将其引导入后来的三人气场圈子,他说不定会被那种恐惧感压垮。 那是来自于心灵最深处的恐惧,单凭他自己,他摆脱不掉。如果纠缠时间长了,他的心灵会因此受损,只怕以后做什么事都会畏畏缩缩的了。小喇嘛出手是救他,楚风对此心知肚明。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楚风抬眼看着走到自己身前的小喇嘛,道出了心中的万分疑惑。 “我需要你的帮助。”小喇嘛微微一笑,他很清楚楚风的疑惑。 “怎么帮?”楚风沉声问道。 “随我往西,去找‘乌金贝隆’。”小喇嘛很痛快。 “你不是要往东北去么?”楚风一听这样的要求就头痛。 “那是昨天之前,昨夜我冥想之后获得神灵的指示:往西吧,那里才是你我共同的目的地。”小喇嘛此刻颇有神棍的特质,一脸的高深莫测。 “往西?!我们不是才从西边过来么?”刚刚睡醒的希林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夜过后,他们居然要往回走。 “不是来时路,是那边。”小喇嘛马上伸手指明方向,正指西南。 第二十一节奎克乌苏石林 “那边?”土生土长的炳布看了一眼小喇嘛手指的方向,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很快有些变色,“奎克乌苏石林!上师,您要去奎克乌苏石林么?” “奎克乌苏石林?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楚风对于这个地名完全没有概念,他甚至从未听说过。见炳布这样一位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提起此地来居然脸上变色,一时有些好奇。 “有妖怪的地方!”炳布很是不情愿地回答这个问题,他甚至磨磨蹭蹭有些不愿上路。小喇嘛看了他一眼:“既然不愿,你就不要去了,回去给尊者报个信,就说我去寻‘乌金贝隆’去了!” “不,我要跟随上师!”炳布并没有考虑很久就做出了决断,他很坚决地要求跟随小喇嘛。看得出来,他内心深处虽有些忌惮那个地方,却是十分相信“乌金贝隆”的存在,自然不想放过这个能进入人间乐园的机会。 几人随意收拾了一下便上路。炳布受托将那位受伤的蒙古族孩子交付与他的家人后,打马回来与四人会合。因其他人都步行,炳布也干脆牵着马走在前边。楚风正好有很多事想问他,便靠了上去。 “炳布老兄,你不是着急找小活佛有事的嘛,怎么如今——”楚风见炳布脸上多少有些发愁,故意找这个话题。 果然,炳布一听就打开了话匣子:“就是啊!江白尊者委托我寻小活佛去他那儿有重要的事情,可是,小活佛却要去寻乌金贝隆。尊者的事很重要,乌金贝隆也很重要啊!不,乌金贝隆是更重要的!唉,只好让尊者等一等了!”炳布说得有些混乱,但楚风还是听懂了,只在心中暗想,这里的人对于这个“乌金贝隆”传说还真是执著。 “那,你说的奎克乌苏石林又是怎么回事?”其实,楚风比较在意的是这件事,既然与这几人同行,楚风习惯上就想多了解一些。 “奎克乌苏石林,那个地方传说有妖怪!”炳布咂巴咂巴嘴,神色有些怪异,“在这附近住着的蒙古人都知道,很久以前,据说那地方有个妖怪,经常跑出来吃牛羊、吃人,大家实在活不下去了,就请了一个德高望重的喇嘛来降妖,没想到,喇嘛不管用,降不住妖,灰溜溜地跑了。后来还是一个叫尕勒腾的猎人,听说了妖怪吃人的事后,只身摸上石林,与妖怪殊死搏斗,最后一起掉入万丈悬崖。”炳布是蒙古人,蒙古人有着极深的英雄情结,说到这段英雄故事的时候,一般蒙古人都会非常激动。可是,炳布又是黄教信徒,身后还有两位货真价实的喇嘛,这个故事里恰恰有个灰溜溜的角色就是喇嘛,因此,炳布说这个故事的时候不仅声音压得很低,还尽量简短。 楚风听着,心知肚明他的尴尬,回头瞥一眼,见那位小活佛还是一副吉祥喜庆的神色,不疾不徐地走着。那位中年喇嘛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脸上倒也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手中拨拉佛珠的动作稍嫌急了一点儿。 “这个传说,出现的时间不长吧?”楚风想到,这里的蒙古人,都是当年土尔扈特部东归以后,被清朝乾隆皇帝安排在此处的部众。他们来到巴音布鲁克的时间也不过两百多年,这个传说既然是在蒙古人当中传播,只怕是近一百来年的事。 “是啊,我爷爷的爷爷就是尕勒腾的安达。”炳布提到这事,倒是一脸的自豪。蒙古人的“安达”就是结拜兄弟。那么说,传说中那位英雄,其实就是炳布爷爷的爷爷那个时代的人。不超过一百年啊!楚风心中有了数。一般研究历史的人都知道,不超过一百年的传说不能仅仅当成传说听,这里头一定有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奎克乌苏石林位置比较偏远,又没有现成的大路可通,大家只有步行。好在几人速度都不慢,走了几个小时,方向一直没有变,直插西南。小活佛依旧笑眯眯,几人再度进入群山之中。这一回不再是炳布带路,而是小活佛走在前边。 那位小活佛不知道是不是吃了兴奋剂,一路越走越快,除了中年喇嘛依然能跟得上他,包括炳布在内的其他三人,竟然渐渐有掉队的趋势。炳布一急,也顾不上其他,干脆翻身上马,驾着他家那匹枣红色的马儿一路小跑着追赶,而楚风和希林则被抛在了最后。 望着远得几乎快看不见的那几个黑色小点儿,希林有些不服气。他从小进林子里锻炼箭法,腿脚功夫也不赖,可就这样,铆足了劲儿还是追不上人家,他实在有些挂不住:“教授,你为什么要跟着他们走?瞧瞧,人家就要把咱们丢下了!” “不会的!他们一定在前边等我们!”楚风擦了把汗,有些气喘地安抚希林。他也有些体力不支了。那两个喇嘛还真是不简单啊! “不行了,我走不动了!”希林追赶了一阵,眼见前方的小黑点越来越远,直至不见,顿时泄气,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肯再继续往前走! 楚风无奈,自己也有些脱力,干脆也跟着停下来休息片刻。 “教授,你说你,没事干嘛答应那个喇嘛去找什么‘乌金贝隆’,有那时间,咱还不如去找找乌孙王的财宝呢!”希林并不知道所谓的“乌金贝隆”是什么,他家里不信仰喇嘛教,对此没有半点感觉,完全不能理解前方那三人的寻圣心情。在他想来,“乌金贝隆”是一个虚无缥渺的地方,还不如传说中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乌孙王财宝来得实在。 “乌孙王的财宝?”楚风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希林抬头,指着西北方向一座高山说:“诺,那就是乌孙山,传说,乌孙山上藏着乌孙王的财宝。以前,上山寻宝的人可多了,就是现在也有不少人去寻!听我阿玛说,三十年前,我家隔壁有一个人上了乌孙山寻宝,再也没有回来呢!” 楚风眺望了一眼远得只能看见一个山尖的乌孙山,大概在心里衡量了一下位置,那里,莫不是当年乌孙国夏季王廷所在?要真是如此,山上藏有财宝也是可能的。 就在两人闲聊的间隙,“轰隆隆”闷雷一般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两人顿时住了嘴。 “走吧!”楚风看见远方山脊上,炳布骑在马上拼命地朝这边挥手,便一把拉着希林起身,调匀了呼吸,迈步追去。 没想到,转过这道山脊,里边居然别有风景。这里两边高山耸立,夹着中间一道沟谷,沟谷之中除了一道小溪,还有林立的高山松木。 他们是直接从沟旁边山脊上翻越下来的,一到沟底,那“轰隆隆”的声音就越发响亮。 炳布领着两人很快走到这条山沟的尽头。 “哇哦!呼——”希林一眼看到那百米高崖上奔流而下的白练,忍不住打了个呼哨。 “这是美人沟瀑布!”炳布很清楚地形,看见两人的神色,很是得意。 楚风有些被这瀑布的声势所震慑。要说瀑布他也见得多了,眼前这个仅仅一米来宽的瀑布水宽,在他眼里根本不入流。只是,此处应该海拔不低,山顶雪线离瀑布不过七八百米左右,白皑皑的雪山底下是墨绿色的松林。水宽虽然不算什么,可高达百米的落差,就是一颗小石头掉下来,也能带出气势。这水流从百米高崖之上飞泻而下,跃入底部深潭,银花四溅,云绕雾障,声如雷鸣,倒真的是一番“雪山银练”的奇景。 两位喇嘛早已盘腿打坐在水潭旁边的一棵双人合抱粗的松树下,看那气定神闲的样儿,应该等了不少时候。 “上师好快的腿脚!”楚风这声赞叹由衷而发。他也不是那没有经过锻炼的宅男,却依然跟不上这两位的脚程。尤其是其中一位,看上去不过十来岁的样子,腿短了一截,还这么快,委实不易。 “不快!不快!”小喇嘛依旧笑眯眯的。可能是走了长时间路的缘故,脸蛋红扑扑的,看上去居然有几分可爱。 可爱?楚风在心中对自己进行了鄙视,这个百年老妖一样的小孩儿,自己居然会觉得可爱?!是走路走得太累,昏头了吧! “虽说这里风景很美,但,为什么拐到这里来?”楚风觉得他们不像是会寻幽访胜的性子。 “不急,路是对的!”小喇嘛脸上是很开心的表情,说话却还不疾不徐。 “教授,快来,这儿有鱼唉——”楚风还想问,不远处却传来希林的大呼小叫。他只好满腹疑虑地走过去瞧瞧,不过,这地方海拔三千多米,上边又有一个高达百米的瀑布,这地方怎么会有鱼? 楚风走到咋咋呼呼的希林身边,此处已经非常靠近瀑布,水潭边水汽很足,那白蒙蒙的雾气使得人的视线看不清几米外的景物。等楚风走到水潭边上,才看清,水里果然有鱼。 鱼很多,约两三指宽、二十公分长一条,银色,个头相差不大,无鳞或者鳞很小,亮眼的银光在碧绿的潭水里点点穿梭。如果此时是月夜,大约会令人产生走入童话世界的错觉。 “这是什么鱼?”希林看那鱼儿居然不怕人,有一条呆头鱼还愣愣地停在他身前,一动也不动,只有鱼鳃不停地呼吸,便觉很稀奇! “它的学名叫什么我也不知道,”楚风认出这是一种专门生活在高山湖泊中的冷水鱼类,“不过一个多月前我们在阿勒泰的白湖中见过这种鱼,可以煮来吃,味道很鲜美。”这种鱼很好认,尤其是它们的呆,实在不像灵动的鱼类。当初在白湖,楚风记得大齐一帽子下去就捞上来十几条,居然都不跳不逃的。 楚风看那小喇嘛没有继续赶路的打算,自己肚子也饿了,便招呼希林捕鱼,自己生火准备烧鱼汤。在场几人都没有戴帽子,希林也不管,将自己身上衣裳的下摆打个结,卷起裤子就要下水。楚风忙阻止:“不能下水!这水很凉,会冻病的!”这里的水,应该是上头的冰川融雪化下来的,水温肯定很低。下水去捕鱼,也许希林现在年轻还扛得住,可到了他老的时候,身体一定会出问题。楚风可不想为了吃条鱼,害了这小子。 他的行囊中有一口提前准备好的长柄小锅,此时正好派上用场。他握着柄端,在水边一捞,两条小银鱼就入了锅中。然后他将水和鱼都抛洒在松树下,再去捞。希林也机灵,看他做了一次之后,马上明白过来,接过捞鱼的任务,让楚风去生火。 两人没忙乎多久,鲜美的鱼汤味儿就在这片水潭、松林间飘荡,期间除了炳布有些急躁,巴不得鱼汤马上就好外,那两位喇嘛,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 楚风也不以为意,他的锅很小,一锅汤三个人分,每人只能得一小碗,何况,那两位,只怕是不吃鱼的。他也不招呼,与炳布、希林两人分享了鱼汤和馕饼,然后打着饱嗝看那两位喝光了炳布烧的酥油茶,才慢慢踱步过去。 “两位,接下来我们往哪儿走?”楚风自打昨夜过后,头晕的毛病至今还没犯过,因此对于这两位神秘的喇嘛,心中多少有些犯嘀咕。他不敢与其走得太近,太疏远了却也不妥,因此只好采取不远不近的态度。 “走这里!”小喇嘛微笑着一指身后那棵大松树说。 “这里?”楚风纳闷,上上下下地打量那棵树。小喇嘛和中年喇嘛相视一笑,起身走向两边。楚风这才看见,他俩身后这棵大松树的底部,居然有一个一米来高的大树洞。树洞是通的,可以看到,那边有一条似乎若隐若现的小路,不知是什么人走出来的。 “从这里过去,能节省一半的路程。”显然,炳布也是知道这条道儿的。 这里是美人沟,美人沟离奎克乌苏达坂有35公里左右,如果这条小路能节省一半路程,那岂不是今天就可以到达奎克乌苏山脚?楚风掏出自己带的地图看了看,再瞧瞧其他人的脸色,除了希林依旧一脸无所谓之外,那三位都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好吧,楚风觉得自己矫情了,既然连虚无缥缈的“乌金贝隆”自己都愿意跟着一个才认识的小喇嘛去寻找,那么,为什么不相信他选择的路线呢? 收起地图,楚风不再多言,拉着希林跟在两位喇嘛身后闷头走。 “除了妖怪的传说,奎克乌苏还有什么别的传说没?”希林觉得一直走路很无聊,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同炳布聊天。 “有啊,现在,很多人都在传说,奎克乌苏石林是外星人建的基地呢。”炳布看着憨厚,其实骨子里也有八卦因子。 “你是说,传说那是外星人建的?”此时天色渐黑,楚风听了“外星人”三个字,刚巧一抬头,就见到了一个非常“魔幻”的城堡。眼前的这一切,要是有人说他们来到了电影《魔戒》中的世界,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是啊!”炳布抬头一看,奎克乌苏到了! 第八章 入地 第二十二节河断 “你确定这个办法有效?”桑布说话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你放心,虽说此处护着这地底八卦城的阵法实在太厉害,当今之世已无人能解,但有一点是它再厉害也无法避免的,那就是维护阵法的动力问题。诸葛亮当年布下的八阵图,经过沧海桑田,如今不也变成了几块废石么。何况眼前这个阵势,如果真是4320局,它的年代会早于诸葛亮几千年,它怎么可能还能正常运转?但我偏偏就是找不到它的阵门,这说明它一定还有动力,至少能部分运转。这整个伊犁河谷的河流我已数过,大大小小刚好4320条,所以,此阵一定是利用河流里奔腾的水力,才能维持这数千年。”唐昧如今的样子有些狼狈,头发糟乱、胡子拉碴不说,脸色还铁青,那双熊猫眼一看就是不知道熬了多少夜的后遗症。 此时,所有人包括凌宁在内,都站在唐昧精心计算过的特克斯河一段河边。此前,因着唐昧的建议,桑布提请上级协调,让特克斯河的上游水电站将全部河水拦截一个小时。 桑布看了看表,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五分钟了。上游的水库库容量并不大,眼下却又不是枯水期,以这条河的流量,河水全部拦截一小时,水库方面表示压力很大。但桑布为了这座地下城有点儿豁出去了。他发动了一切关系,终于说服水库方面答应配合这一次。 一个小时,时间太短了。不知道够干什么的!凌宁眼睛虽盯着河面,心里却对桑布有些不以为然。他似乎对这座地下城有点儿过于执著了。凌宁想起那个叫唐昧的对自己做的事,桑布明明知道却……她就一阵气闷! 渐渐地,河里的水流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下去。 不过三分钟后,上游便再没有一丝水下来。这条奔腾数千年的特克斯河,在人为的手段下,完完全全地断流了! “轧轧轧!”河水刚刚完全断绝,干枯的河中心就传来一阵响动!唐昧马上循声望去,“就是、就是那里!太好了!果然!”他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 其他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那河中心有一块至少十吨以上的巨石,原本以为是上游山洪暴发偶然冲到此处河中的,没想到,此时水一断绝,它竟然在缓缓向后移动。 “这、这是真的?”凌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没错,那块石头确实在往后移动。 “快去看看!”桑布见状,根本顾不得河底淤泥没干,一脚深一脚浅地就往那边跑。众人也不甘落后,跟着他跑到跟前。 “看!快看!这里居然出来一个洞!”威廉眼最尖,他一眼就看出,那块巨石挪动以后,原本它待的位置,出现一个大洞。 “哗啦!”听到这一声,大家马上围住了那个河中心忽然冒出来的大洞。此时,那“轧轧轧”声已经停止,巨石也再次纹丝不动,它让出来的洞口就这么敞开在大家伙儿的面前。这个洞直径至少四米,幽深深的,不知道是不是常年没有打开过,大家刚刚靠近时还看见一股黑色烟雾冒出洞口,弥漫了几分钟才散去。有了这个“特效”,眼前的洞口虽然晾晒在太阳光下,大家还是觉得,它有些幽冥之味。 “这、这下该怎么办?”冯祥有些胆怯。他从未经历过这样奇怪的事,河中心怎么会出现洞口?这个洞是不是死洞?一个小时后河水会恢复,进入这个洞来不及出来怎么办?天性谨慎的他,有些担忧地看了看桑布,劝阻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怎么办?当然是下去看看啊!”威廉很是激动!他就是天生的贼大胆儿,根本不去考虑出不出得来的问题。 “你省省吧!下去?怎么下去?河水断流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你能保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探查完这个洞并及时出来?”凌宁马上出言反驳他。这件事怎么看怎么不靠谱,而这个洞怎么看怎么诡异,外加那个别有用心的唐昧,凌宁直觉,如果说这个洞是一条险途的话,那个叫唐昧的,就是一条埋伏在路上不知什么时候会冒出来咬你一口的毒蛇! “我们一定要下去!”桑布眼睛盯着那黑幽幽的洞口一眨不眨,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不容置疑,“王聪,扔火把!” 王聪闻令,赶紧点燃一根事先准备好的松脂火把往洞里扔。在面对这样的地下垂直洞穴时,扔火把会比扔荧光棒测出的东西多。下一秒,这根火把就在几双热切的目光注视下,急速下坠,数分钟后,它还在众人的视线里一闪一闪,只是那光点越来越小,直到它消失不见。 “这、这是火熄了么?”王聪咋舌。刚才火把一出手,这里就没人说话,大家都支着耳朵听,但没人听见火把落地的声音。 “应该没有!”桑布沉着脸。这支火把在正常情况下至少可以燃烧两个小时以上,火把如果是因为没有氧气而熄灭,那只会一下子消失,不会变成越来越小的一个点。这样的情形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洞太深,深到这根火把直到脱离了人眼可见的视线范围,还没有着地。 “太深了!”王聪伸着脖子往洞里看,觉得那洞直通幽冥,莫名地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王聪你计算一下,以刚才那根火把的下落速度,这个洞得有多深?”桑布脸色很不好看。 收回刚刚伸得过长的脖子,王聪摇头晃脑了一下,才打开自己一直抱着的电脑,很快算出数据:“这根火把现在到底着陆了没有,其实我们并不知道,只是根据刚才最后看见它的时间距离来算,到最终看不见它之时,它已经下坠了大约八百米的距离。根据我的估算,八百米绝对不是这个洞的最终深度!” “什么?至少八百米以上?!”周围的其他人听到这个数值,都吓了一跳,纷纷咂舌! “这么说,我们不可能下去探查喽?!”威廉很是遗憾。这么深的洞,大家事先根本没有心理准备,如今恐怕连绳索都没有准备够;更何况,这河水断流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等上游放水,这块巨石一定会被水流推回原处,盖住这个洞口。那么,洞里的人若来不及出来被堵住,只怕会因为没有氧气而憋死;而要在一个小时的时间内探查一个至少八百米深的洞,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我必须下去!”桑布回头吩咐冯祥,“你赶紧去把我们所有的绳索都接起来,看看有多长!” “不行!这太危险了!一个小时后,水就会再回来,探查这个洞几乎是有死无生,你、你不能拿大家的生命开玩笑!”凌宁几乎有些愤怒了,桑布,他、他怎么能变成这样?! “不是大家,是我一个人!”桑布很平静地抬头看了凌宁一眼,然后又把目光逐一投到其他人脸上。 “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你得加上我!”唐昧突然开口,盯着桑布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难道,你要背弃你自己的承诺?!” 桑布听了这“背弃”二字马上扭头瞪他,脸上怒气浮现,手指握拳,但他一直在隐忍,很快,他盯着唐昧的双眼大笑出声:“哈哈哈!好,既然你要去,那便去好了!” “我也去!”威廉紧了紧自己背包的带子,很平静地说,就好像是说“你们要去逛街吗,好,我也去”一样。 桑布听了他的话,扭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良久才道:“好!好!要去的都去!” 这个时候,冯祥带着两个民工,抬着所有的绳索过来:“桑队,不行啊,这里所有的绳索连起来,只怕才两百多米,远远不够!您还是、还是不要……” “够了!”出言打断他的是唐昧,他抖了抖身上的尘土,斜瞥了桑布一眼,“绳索有这么长已经足够,你看看还要准备些什么?抓紧时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那好,冯祥,你和兄弟单位的人都留下,在这儿守着。如果一个小时后我们上不来,你们也不要紧张,一个月后再请领导协调,要求再次截断水流,说不定我们就回来了!”桑布一边抓紧时间交代冯祥,一边背上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装备。 “不是一个月后,是三个月后!”唐昧在旁突然插话。桑布和冯祥都扭头看他。“根据我的推算,4320局的奇门遁甲,每一个时辰变一局,也就是说这个阵势每一个时辰即两个小时一变。一个月后,即便你们再次截断这条河的河水,这个洞也不会出现。但是,一年里,总有同属一宫的4局是一样的。也就是说,同样的情景一年里有四次重复。所以,你们要是真想接应我们,必须在三个月后的同一天、同一个时辰截断这条河流才行。记住,时间必须按黄帝历算!” 听了他的话,桑布和冯祥都一阵沉默,然后,桑布交代冯祥:“听他的!”说完,他腰上缠好绳索,就要往洞里去。 “等等!桑布大哥,你再考虑考虑,这件事实在太危险!”凌宁挺身拦住桑布。这件事太疯狂,她不知道威廉抽的什么风,可那个唐昧绝对是不安好心,她必须阻止桑布,否则他们下去只怕再也上不来了。 可桑布却是铁了心要下去,根本没有再搭理凌宁。他检查了自己身上的绳索,又看了看绑在岸边大型吊车身上的那一端接头,再逐一检查了绳索的接头。确定不会出问题之后,只回头冲冯祥点点头,便欲一跃而下。 “等一下!”凌宁死死抓住他的腰部绳索,用力很猛地向后拖扯。桑布本来不欲理她,但怕把她带下去,只好停下,转过身,很是不耐烦:“凌丫头,你不要再闹了!这个洞,我是一定要下去看看的!” “桑队长,你一定要下去我不拦你,但你们不是有三个人么,你不能第一个下!”凌宁说完,转脸对着那个一脸温和的唐昧,手一指他,“他不是会奇门遁甲之术么,这地下想必已经进入了阵势的范围,你得让懂行的人带路才行!” “不错、不错!是该我第一个下去!”凌宁本以为那个家伙会反对自己的提议,没想到他居然一口应承。他很快换了身装备,将接好的绳索往下一扔,自己便用腰间的保险绳扣锁住那条长绳,欲效仿登山队员,一步一步斜走下去。 “还是我先下吧!”不知什么时候换好了一身登山装束的威廉,头上戴着类似下矿井作业的矿工帽子,抢在唐昧前边,以一个可以称得上矫健的身姿,跃入地下。 大家屏息在洞边等,只见威廉头顶的矿灯,在黝黑的洞中一闪一闪的。差不多十分钟后,底下传来威廉的声音,或许是人在地底的缘故,声音闷闷的:“好了,可以下来了!我看见了一个凸出的石块,大约就在我的脚下五十米处。你们一个一个地下,要快一点!” 桑布一听,马上就要扣住主绳索往洞中去,可凌宁还是抓住他不放,瞪着唐昧:“你第二个!” 唐昧微微一笑,大摇大摆从桑布身边挤过去:“第二个就第二个,我先下了,要是被我找到什么宝贝,你们可别眼红!”说着,用捆在自己腰间的绳扣,一把扣住那条两百多米长的主绳索,纵身就往下跳,只是,在离地的那一秒,他一把抓住了凌宁:“你这丫头心细,还是跟我一起去好了!” “啊——” 凌宁只觉腰一沉,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便觉得身子一轻,失重的感觉马上令自己头晕眼花。那个唐昧并没有像威廉那样一步一步下行,他似乎是一位蹦极爱好者,选择了刺激性比较大的自由落体运动。凌宁只觉得凛冽的寒风呼呼地往耳朵里灌,失重的下坠感令她恐慌不已。除了下意识紧紧抱住自己身前能够抱住的东西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什么来拯救自己。她的心中浮现起一股绝望,脑海里最后闪现一张英气十足的脸,然后便沉入黑暗之中…… 第二十三节别拿你们所谓的科学来说事 “我们得快一点儿了!” “为什么?” “有人进去了!” “谁?进去了哪里?” “乌金贝隆,有人正在接近它,这是不可以的!只要有心不纯洁的人接近,它就会消失。我们必须加快速度!” “可现在天黑了!” “没关系!” “根本看不清路!” “没关系!” “大家都累了,需要休息!” “没关系!” 楚风听到那张小嘴里再次吐出“没关系”三个字以后,气得一跺脚。罢了罢了,既然他一个小孩子都能坚持,大家就努把力,连夜上山好了。 好在希林也还能坚持,炳布和那位中年喇嘛更是没有二话。尽管天色已晚,大家也没有停下来在山脚下宿营,而是连夜爬上了奎克乌苏冰达坂,接近那极度像魔幻电影中场景的一片区域。 今夜虽不是满月,月光却十分明亮。它柔柔地照在那似林非林的沙岩“石林”身上,使本来就有些魔幻色彩的“石林”显得更加有魔力。 这些沙岩石林在山下远眺时像一片浓密的石头森林,走近了才发觉,它根本就不是林。有的沙岩看着像一个个中世纪身穿全副盔甲的武士,有的则像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野兽,还有的,则宛如一座座欧洲中世纪庄重威严的古城堡。楚风他们正面对着一座最大的“古城堡”而去。 越往上走,楚风就越心惊,这里已经接近石林区域。在皎洁的月光照耀下,前方不远处那些阴影,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很像手持刀枪剑戟的中世纪武士。除此之外,左右两边的山坡、石崖上,处处可见黝黑的洞穴、石窟。那里头时不时传来一些声响,不知是什么样的野兽的藏身之处。 楚风暗自计算,自己这里一行五人,如果真的遇到什么兽群攻击,除了那两位喇嘛之外,其他三人的武力值都不小。尤其是希林,别看他小,可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法,还真是他们面对狼群活命的保障。 想到这里,楚风看了看希林背在右后背的箭筒,那里边除了希林家祖传的十二根银箭之外,还有他平时拿来练手的普通木箭数十根,箭头却是铁的。在希林平时勤快的打磨下,此时锋利的箭头在银色的月光下发出寒冷的光芒。楚风悄悄把插在绑腿上的匕首取出,握在手里,看着前方不慌不忙只顾提腿前行的两位喇嘛,不由得叹了口气。 “不用担心!这里的动物都很善良!”小喇嘛似乎后脑勺上也长了一双眼睛。他突然开口,打破了这月夜的寂静。 “哦——”楚风虽然觉得这小喇嘛神神秘秘的,人小,似乎本事倒不小,可他从未有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习惯。尽管听了此话他有些微的放松,可右手握着的匕首并没有插回原处。 小喇嘛似乎也知道他并没有把自己的话往心里去,不以为然地笑笑。停了一停,等一直在他身后的中年喇嘛上前,在他耳边耳语几句,中年喇嘛连连点头,错身上前带路,而他则等着楚风上来,与其并行。 “你是否觉得我说的话不可信?”他的双眸亮如天上之星,说话时还微微瞥了一眼楚风的右手。 “没有,我只是习惯自己的事情靠自己解决……”楚风有些不习惯这样直来直往的对话,说着,心中又有些气:就算我不相信你又怎么啦?我跟你很熟么?想当年与胖子那也是生死与共的过命交情,结果又怎样?他不觉得对刚见过两面的人就可以推心置腹是一件正常的事。 “你被朋友伤害过,因此不太敢相信人!”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小喇嘛以一种洞察人心的睿智面对他。 “即便没有承受过信任危机的人,也恐怕很难在才见过两面的人面前轻易敞开心扉!”楚风不知怎的,有些看那张得意洋洋的小脸不顺眼。 “呵呵,你说得没错!如今世界,人与人之间淡漠、猜疑、提防,已经很少有人能轻易相信陌生人,更不要说会随意出手帮助陌生人。人类的灵魂已经堕落到了一个令人可怕的地步!即便佛祖重生,也不知道是否可以拯救。更为可怕的是,那些堕落的灵魂丝毫不觉得自己需要拯救。”小喇嘛说着说着,垂下眼帘,长而翘的睫毛随着他的呼气微微抖动。 楚风本来想出言反击,可看到他这么一副模样,不知怎的,到了嘴边的话竟然说不出口。他想了想,也是,这孩子还真有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如今的世界正处于一切追求物质的时代,倒真是没人再关心灵魂如何。当然,这个灵魂并不是自己曾经感受到的“灵魂出窍”的那个灵魂,而是指人的精神需求,或者说是包括“良心”在内的人的内心世界。 “你说得对!当撒谎、欺骗成为司空见惯,信任危机将席卷人类社会!而且,除此之外,如今的社会道德感缺失得很厉害,这使得人们越加不敢轻易相信他人,甚至是身边最亲近的人!”楚风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表示赞同。他虽然对这个一路上颇多神异之处的小喇嘛有些戒心,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有着不符合年龄的聪慧和睿智,看问题确实一针见血。他说的拯救灵魂,应该更贴切地是说要拯救这整个社会的道德感缺失,可惜,此症似乎已成了社会的“癌症”,长此以往,前景确实很可怕。 “人类灵魂需要救赎,可惜,有太多人并不清楚这一点!”小喇嘛这话说得很有神棍气息。可楚风还在想着社会上一系列信任感缺失的事情,比如见了老人摔倒不敢扶、怕被讹诈等等,感叹于这些荒谬却真实的事件所折射的人性丑恶,竟第一次没有反感他的宗教式宣讲。 “你、你的年纪真是与你的思想不相符!”良久,楚风才冒出这么一句。 “早说了,我是转世活佛!”小喇嘛这一句倒显出一丝小孩子的脾气来。 “真有转世这种事?啊,对不起!不是我不相信,实在是、实在是,这太不符合科学精神了!”楚风说到一半,见小喇嘛瞪着眼怒气腾腾看着自己,竟有些结巴起来。 听了他的话,那孩子竟然把嘴一撇,很是不屑地说:“别拿你们所谓的科学来说事,你们那所谓的科学,就一定是正确的吗?”说完,又似乎想起什么,瞪大眼睛看着楚风,脸上表情绝谈不上好看,“你、你、你,现在还用你们所谓的科学眼光来看问题吗?你想害死我们大家?!” 与此同时,在昏暗的地底,同样响起这么一句话:“科学?科学就是个屁!” 说话这么嚣张的,除了那个一直装谦谦君子的唐昧还有哪个?!在他对面,桑布满脸无奈。 话说当时桑布见唐昧居然一把抓过凌宁,拖着她一起以自由落体运动的姿势跳入那个大洞之中,他不是不着急的。但他对唐昧此人多少有几分了解,觉得他不像是单纯想害人的。因为先前并没有打算带凌宁下去,所以她身上没有任何装备,桑布只好耽搁几分钟,让人取来另一套装备,自己背着,学着威廉的样子,一步一步斜走下来。结果,刚到那个深入地下一百多米的平台,就见威廉和唐昧都在那儿等着自己,唯有凌宁似乎被吓晕了,被唐昧扔在一旁地上。 他忍不住委婉地抱怨了几句,他不好说唐昧那样往下跳简直是个疯子,只是提到他这样的下落很不科学,会碰到哪里等等。可唐昧一到地下,就似乎变了一个人,直接顶了他一句“科学是个屁”。桑布忙着收拾上头解下扔下来的绳索,一时也不好与他计较。 此时,截水时间早就到了,在桑布向上喊了话之后,上边人就把绳索解了扔下,然后很快上边就被盖住。不知道他们及时退到岸边了没有?桑布一边想一边将绳头收起,准备系在这平台的某处,自己几人还得继续往下。 威廉不知道上边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清楚为什么那个叫唐昧的要抱着凌宁一起下来。但凌宁好歹是他的同门,再说这几个月的相处,两人关系也不坏,因此就一直在旁边忙乎要把她救醒。 这个小平台似乎是洞中镶嵌的一处巨石,石头露出洞壁有一米半左右,站上三个人一点儿也不嫌挤。只不过再加一个躺倒的凌宁和一大堆绳索时,唐昧的落脚之处就不得不接近石台的边缘。 “咦!”本来为了省电,桑布一到就跟他们说好每次只开一个人的矿灯照明,等下到底部再依情况而定。这时,不知道唐昧发现了什么,他猛地一下打开了自己头上的矿灯,照得这石台上如同白昼。 “这里竟然是人工造的,有意思,真有意思!”唐昧顺着石台与洞壁的边缘看了看,忽然笑了! “人工建造?”桑布骇然,他往下看看,深不见底;往上看看,一百多米的顶上如今已严丝合缝,看不出任何洞口的痕迹;再看看对面平滑的洞壁。如果这是一个人工工程的话,这个工程量得有多大? 他并没有去质疑唐昧的话,只是自己也开了矿灯在边缘接口处看了看。良久,才将系好一头的绳索往下扔:“人工的也罢,天然的也好,反正现在咱们是回不去了,只有继续往下。” 凌宁适时醒来,她迷糊了一阵,才想起刚才的事。出乎其他人意料,她并没有大喊大叫地找唐昧算账,而是迅速地穿戴上桑布帮她背下来的装备,紧随其他人身后,拽着绳索往下。整个过程中,除了不知道怎样使用的东西她讨教了桑布一番之外,竟没有片言只语提到刚才的事,更别提向唐昧或者桑布讨要说法了。 下到第二个平台,似乎比地面到第一个平台的距离远了些。桑布估计,差不多有一百五十米左右,好在绳索还够长。到第三个、第四个平台的距离,似乎又稍稍长了些,至少达到一百八十米。桑布心中暗暗担心,如果这些平台与平台间的距离是递增的,那么不知道再往下绳索还够不够长。 好在到达第五个平台之后,平台间的距离似乎不再增加,一直是两百米左右,绳索长度差不多刚好够。一直下到第十个平台,距离依然是相等的,桑布才稍稍放下了自己的担心。 “呼——好累!我说,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它别是传说中的无底洞吧?”威廉这回在最后一个,他的脚一踏上石台,就忍不住嚷嚷。四人已经进入这个洞中一天一夜了。洞中无日月,好在手表都还正常走着,只得以手表上的时间作息。吃的是桑布提前准备的压缩干粮,味道绝不可能称好,但要在这地底坚持三个月,没有别的任何东西能代替它。 人在黑暗中本来就容易冒出许多强烈到负面的情绪,何况这四人还是在向地底的无边黑暗前行?威廉最沉不住气,首先开始抱怨。 “不是无底洞,是幽冥之都!”唐昧闲闲地插话。 “什么是幽冥之都?”或许是黑暗中人更容易寂寞和恐惧的缘故,自从下来以后,桑布、威廉和唐昧三人的话都多起来,而且互相之间有聊没聊都要说几句,纯粹就是想听听别人的声音。 “据《博物志》记载,昆仑山北,地转下三千六百里,有八玄幽都。是人死后灵魂去的地方,也就是地狱!”唐昧这时候并不鄙视威廉的无知,他巴不得威廉多问他一些东西,好令他有机会显摆自己的博学。 “啊,不是说中国的地狱叫酆都城,在四川么?”威廉看了看脚底无尽的黑暗,想到一些关于地狱的传说,觉得自己身上汗毛都奓起来了。 “那是后来的传说了,在中国远古神话里,地狱在昆仑山北!”唐昧似乎有意想吓吓威廉。 “不对啊,昆仑山离这里好远的。这里是天山,准确地说是西天山。怎么可能有什么幽冥之都?”威廉还不笨。 “神话中的昆仑山都是指的古昆仑,不是今天那条昆仑山脉。”唐昧的声音还是懒洋洋的,他似乎对当老师没了兴趣,“古昆仑的地望一直没有人能说清楚,有人说是今天的祁连山、天山、喀喇昆仑山,甚至有人说青城山、泰山、玉皇顶等等。既然天山也有可能,为什么咱们不能在这里碰到幽冥之都?除了那传说中的地方,你有见过这么深的地洞吗?” “那是没有!”威廉很诚实,但下一刻他就叫起来,“三、三千六百里深,这、这不是有一千八百公里?那不是到地幔中去了吗?这、这从科学的角度说不通啊!” “狗屁的科学!”唐昧再度破功,情绪激动,“科学就是科学家手里的骰子,他们想怎么掷就怎么掷!你要是还带着满脑子所谓的‘科学’思维,在这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先说好,等会儿可别连累我!” 第二十四节灵魂的救赎 “科学本来是个好东西,不过现在……”摇头的是小喇嘛。楚风此时已经习惯他那副面嫩心老的模样,也不再大惊小怪。 “现在也得讲科学!”希林很不服气地回话。他们已经走到山顶的“古城堡”处,在山下看着很有些魔幻色彩的欧式古城堡,上来了一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只见一团巨大的、头大脚小的怪物一样的沙岩石立在那儿,不再像古堡,倒像是一个张大了嘴的史前巨兽。 楚风等人实在走不动了,就地在那块沙岩底下找了一块干燥地方休息。炳布的马儿早在山下就被他放开自己吃草去了,他把原本马儿驮着的一个大皮口袋自己背上,又拿了一把歪嘴铜壶挂在腰间。此时见小喇嘛有意休息了,忙去升起火堆,烧好一壶滚烫的酥油奶茶,又从皮口袋里倒出炒好的炒面,与酥油一起,调成糌粑,供两位喇嘛食用。 楚风此前已经知道,这两位喇嘛是藏族,虽然生活在巴音布鲁克大草原上,生活习性却与藏区的藏民没什么不同。炳布却不跟他们一起吃,待他俩用完,自己拿着剩下的半壶奶茶到楚风他们这边,他们的晚餐是烧烤希林猎到的兔子。 吃完晚餐,刚开始的疲乏劲儿过去之后,几人倒是很随意地聊起天来。而小喇嘛在路上说的那句话让希林有些接受不了,虽说锡伯族对萨满的尊崇也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但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依然令他听了那句话觉得刺耳。 “现在人类的灾难都是你说的那个科学带来的!如果人们继续执迷不悟,还这么狂妄下去,毁灭近在眼前!”小喇嘛眼皮子都不撩一下。 “你、你、你瞎说!”希林气绝,他很不喜欢这个小喇嘛,一点儿都不喜欢。教授明明是他救的,后来一直也跟他很亲近,可从开始遇到这个小喇嘛起,教授就不对劲了,今天一路上还跟小喇嘛聊得热火朝天,希林有种小孩子新玩具被人抢了的不满。 “你敢对上师不敬?”炳布可不管这些,他一见希林指责他心目中的小活佛,马上就撸着袖子起来。 “他说的没错!”楚风见炳布和希林有上演全武行的态势,一个闪身站在两人中间,这句话是对着希林说的,“科学本身确实是一个好东西,可是要看人们怎么用它,如果使用不当或者过分了,确确实实会带来反效果!”他先安抚了希林,然后使个眼色给小喇嘛,小喇嘛一发话,炳布马上坐了下去。 “要说这近两百年来,人类确实由于自己在科学技术方面的飞速发展而过于得意忘形了!”楚风很是感慨地道,“这些年来,有些科学家说世界是按照某某定律运行的,这很可笑!” 楚风的话,希林没听懂,他不像炳布,炳布对于他们的谈话没有任何个人意见,他只绝对地认为小活佛说的一切都是对的。希林正处于世界观、人生观正在成型的关键年龄,对于一切都有足够的好奇心:“教授,你说得简单一点儿!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知道万有引力定律吧?”楚风见他点了点头,才继续说,“万有引力定律是牛顿在自然中归纳总结出来的。自然界的运行,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一般会遵循这个定律进行下去!这样的自然界运行规律在最近几十年中被科学家们归纳总结出来不少。结果,有些人本末倒置了!他们不再觉得是‘定律接近自然运动的轨迹’,而是认为‘自然正按照定律在运行’。这就导致了很多地方由于科学的泛滥而使自然受损!” “你不如说,他们觉得自己成了神!世界是按照他们发明的那些‘定律’运行的,一切不符合所谓‘定律’的,他们便上来一棒子,斥之为‘迷信、荒谬’。哼!狂妄的家伙啊,他们的行为迎来了真正的神的警告——就是那些灾难!”小喇嘛补充道。 “没错,人类在科学技术迅猛发展后,改造自然也取得了越来越明显的效果和收益,不少人心中确实少了约束,多了盲目自信,结果很不好!”楚风想到很多,尤其是转基因粮食、克隆人等事,使他觉得,小活佛说的话有一定道理——人,或者说有些人,就是想要成为“神”。 他们想创造新物种、创造生命,甚至想造人,传说中,世界、物种和人都是神创造的,这不是想过一把“神”瘾么? 可惜的是,人究竟不是神,他们造出来的东西副作用太大,如今很有些自食恶果的味道了。 “你们说的东西我还是不太懂!不过,我明白了一点,科学就算是个好东西,也不能滥用!是这样的吗?” “没错!”楚风听他居然能一下子找准关键点,很是欣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然后转过脸去对着小喇嘛,“您说的没错,现在确实是科学泛滥的时代,我们需要为我们的错误买单了!” “你知道琐罗亚思德是什么时代的人么?”小喇嘛居然话题一变,考起楚风的历史知识来。 这可是撞到楚风的枪口上了:“公元前6世纪。怎么啦?” “你们汉人的老子、孔子呢?” “公元前6世纪到公元前5世纪之间吧!” “我们至高无上的佛祖呢?” “公元前6世纪左右……咝,我明白了!”楚风此时已经完全清楚小喇嘛想对自己说什么,“你是说那次公元前的思想大爆炸?” 这是一个很违背历史常规的一百多年,在那一百多年间,诞生了原始祆教创始人琐罗亚思德、中国道教创始人老子、佛教创始人释迦牟尼、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数”学创始人毕达哥拉斯、中国儒学创始人孔子,甚至连犹太人的《圣经》雏形——弥赛亚传说也是这个时候出现的。这一百年似乎有些疯狂,大量的后世无法企及的哲人、思想家、圣人横空出世,似乎上帝有意将这些人“批发”给人间一样。这个时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使得人类历史上出现了一个思想大爆炸的璀璨时期。 “你不觉得奇怪?”小喇嘛这会儿看起来很有一股子专家学者的高深。 “奇怪,谁都奇怪!人类历史有文字记载的现在满打满算有六千年,也就是六十个一百年,就那一个一百年出现了‘思想大批发’,谁不奇怪?懂点历史的人都会觉得奇怪!”楚风说到这里忽然觉得一阵无力。他是搞古文字的,与考古也结合紧密,他们最大的理想与追求就是解密这些历史疑团,可惜,他似乎没有这个天分,有些事情好像被他越搞越糟糕,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你说那是一个思想大爆炸的年代,却没想过,他们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小喇嘛有点儿循循善诱的味道了。 “他们做的什么?大部分创立了宗教,或者留下自己的学说。”楚风想了想,确认没有其他特别之处。 “你还是身在局中,双眼被所谓‘知识’的阴霾蒙蔽了啊!”小喇嘛长叹一声之后犀利地指出,“他们其实都只是在做一件事,那就是——拯救人类的灵魂!” 被他那么一点,楚风猛地觉得脑子里灵光一闪,“哗”地一声给自己打开了一扇门:“拯救人类的灵魂吗?”他猛地想起,无论是佛教的轮回、道教的修仙、儒家的修身与修心,还是祆教的善恶审判,苏格拉底的苦修,他们果然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教导人不要重视物质享受,而是重视灵魂修养。 比如:佛教劝人行善积德,以求来世;祆教善恶二元论,有个最终的善恶审判,为善的入天堂,为恶的下地狱。这一个最后被基督教吸收,成了赫赫有名的“末日审判”。这里只有中国的道教似乎没有太过明显的“善恶”观点,他讲究“道法自然”,清心寡欲。楚风想到这里,觉出不对来:“不对,不对,他们不是一味地劝人为善!他们、他们最主要的是劝人控制欲望!主要是物质欲望!” “没错。至高无上的佛祖永远是我们的指明灯!”小喇嘛双手合十,“所有的宗教诞生之初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拯救广大众生的灵魂!灵魂要得到救赎,其实只要做到一点就行,那就是不要滑向欲望的深渊,欲望尽头便是地狱!” 搞清楚几乎所有最古老宗教其实本质上都是在劝人控制欲望之后,楚风脑海里跳脱着某个念头,为着这个念头,有句话他几乎要冲口而出,却又死死咬住,不!现在还不到时候! “这句话我阿玛也说过,他说‘永无止境的欲望只能使人走向毁灭’,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什么意思,现在听你们这么一说,似乎就是这个道理!”希林在旁边若有所思地说。 那时候他还小,隔壁有一个大哥哥,一次在离家不远的乌孙山里打猎,无意之中居然捡到了一个宝贝。希林不知道那个宝贝是什么,只知道他们都叫它“乌孙王的宝贝”,很值钱,那一家子拿宝贝换的钱居然能盖起一套青砖大瓦的新院子。房子盖好以后他悄悄去看过,很漂亮,整个村子再没有这么漂亮的房子了。可是,那家人之后不久就办了丧事——那位大哥哥,在房子盖好后的一天,不顾家里人反对,一个人又上了乌孙山,去寻找乌孙王的宝贝,结果,三天以后被人发现了他的尸体。 希林的阿玛那时候刚刚当上族长,他在看到那个年轻人尸体时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当时还只有六七岁的希林虽然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第一次看见尸体的巨大恐惧感使他记住了当时的一切场景,也记住了阿玛说的话。 “那位大哥哥就是因为不能控制自己的欲望而丢掉了性命,是吗?”说得很肯定,可见他心中其实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是!如果他不再贪心,不再上乌孙山,他应该不会死!”楚风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理。 “不对,其实早在他捡了那个所谓的‘宝贝’时,因果就已经展开,他就注定了必死!”小喇嘛却说出了不同的话。 “为什么?如果他在家里新房子盖好以后不再上乌孙山,他怎么会死?”希林又不服气了。 “那东西捡不得,捡了就是惹祸的根源。”楚风此时也想到了,“他捡了那个所谓的‘宝贝’回家,又将其换了钱,得到了全村最漂亮的新房子,他怎么可能还忍得住心中的欲望?食髓知味的他,是绝对会再上乌孙山的,所以大师才说因果要从他捡起那‘宝贝’开始,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掉入了欲望的圈套而不自知。再上乌孙山几乎就是可以确定的了!” “啊,我想起来了,那个时候我听村里人说,他家里人其实都反对他再上乌孙山的,但他还是不听,一个人悄悄去了。我们那里要上乌孙山,怎么也得四五个人结伴的,可他却一个人悄悄地上山。他那时候确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希林回忆道。 “果然!他那时候已经深陷欲望的泥潭了!”楚风看向小喇嘛的眼神变了,双目发亮,“大师,现在社会处处有诱惑,时时有陷阱,大师可有救人良方?” “无!”小喇嘛依然双手合十,眼睑低垂。他眼皮子都没动,斩钉截铁地扔出这么一个字,楚风一时失望无比。 “乌金贝隆呢?乌金贝隆是否可以拯救人们的灵魂?”楚风追问。 “乌金贝隆只有最纯净的灵魂才可以进入,一旦不洁灵魂靠近,它就会消失!乌金贝隆不过是莲师为我们发现的一片人间净土。它与西天极乐世界不同,它就在人间,凡人不用等死后,活着的时候就可以进入,并在里边过上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只是,它也不能解救内心充满物欲的灵魂。只有虔诚地相信乌金贝隆的存在,并且一心向善的人才能够进入它并得到救赎。”小喇嘛不觉得坦陈乌金贝隆的缺点有什么不好。它虽说是净土,却没有净化人灵魂的作用,而只能限定进入其中的人的资格,即不洁的灵魂不许进入。 “既然无用,以上师的睿智,绝不是那等只顾自己进入乐土,而放任信徒受苦的人,也不可能是贪图莲师宝藏,为何如此心心念念且急急迫迫地与我等去寻找这人间净土呢?”楚风定睛望向小喇嘛。 小喇嘛此时方才抬起头来,睁开双目,用那双澄净的大眼直直望向楚风的心底:“乌金贝隆现世必给我等信徒带来福运,只我在冥想中‘看见’有不洁灵魂靠近,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一旦他们靠近到一定范围,乌金贝隆就会消失,下次再现世,不知何年何月。因此我才来不及通知信徒,带领他们一起去寻找。眼下只有我们赶在前头,赶开那些不洁灵魂,才可保住此次乌金贝隆现世的福运。此福运对于这一片草原上的人来说,至关重要!”话音刚落,他忽然脸色十分难看,“不好!那几个灵魂已经极端靠近,我们要来不及了!” 第九章 上天 第二十五节破局 地底,四人经历了将近五天的不停攀岩下行,除了桑布以外,谁也不知道已经下了多少个平台,下潜了多少米。只知道,直到如今,下边还是无尽的黑暗,没有看到底的希望。 “唉,我说,这地下不会真的是那个什么幽冥之都吧!”威廉最为憋不住,这几天一直在找着话题跟人说话。桑布和唐昧都被他纠缠烦了,就连凌宁,也从一开始不吭气到时不时与他聊聊到现在的不想搭理他。 凌宁这回算是遭了“无妄之灾”,她自从被唐昧掳下洞中之后,既没争吵也没哭闹,只是不说话。后来可能是被黑暗给逼的,渐渐忍不住与威廉有问有答起来,只不理桑布、唐昧两个。那两人倒也不以为然,一路上因着她是女孩子多少照顾一点。只是威廉实在太聒噪了,现下凌宁轻易不愿接他的话茬。整个洞中除了几人头顶的矿灯在晃来晃去,寂静得使人心慌。 “我算过,咱们一共下了五十个平台,除了一开始五个是从一百米到一百八十米左右递增的,后来四十五个都是差不多等距的两百米。这样算下来,咱们已经下到地底将近一万米的深渊了!”桑布一直在用心计数,他每到一个平台,就会在那个平台上刻上编号,如今正好到了五十号。 “不对!”唐昧突然出声,把在他旁边的威廉吓了一跳:“你又发什么疯?”自从威廉知道凌宁是被那家伙强行掳下来的之后,对他总没有好声气。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其一为变数。这里是上古奇门遁甲之局,无论如何不可能出现五十之数!”唐昧猛地跑到桑布刻编号的地方仔细查找,在找寻完整个与平台连接的洞壁之后,一无所获。他失望地靠着洞壁盘腿坐下,口中喃喃:“没想到啊没想到,时隔数千年,此地奇门遁甲居然能如同当年一样运转。失算啊,失算!” “喂,你到底怎么啦?我们还得赶紧下去呢!”威廉见他有些失常,虽心中对他有些不满,但此时还需要同舟共济,不由得去推醒他。 一推之下,唐昧惊醒,正好威廉走到平台边缘,头上矿灯却把对面洞壁照得雪亮。一个歪歪斜斜的字符就此闯入唐昧的眼帘。 “等一等,桑布队长,你抬头看!”唐昧大喜之下,一把拽住就要往下行的桑布,让他抬头看向对面。桑布莫名其妙抬头,却在看清对面那个刻痕很新的“6”之后,大惊失色:“那、那是……” “是你刻的吧!”唐昧死死抓住他的胳膊。那架势,仿佛他若敢说一句不是,这个一贯表现为谦谦君子的人物,就要一把把他掐死似的。 桑布不说话,拖着他走到石台的最边缘处,紧紧盯着对面洞壁的那个符号。整个洞洞口处稍宽,直径大约四米,到了底下,则只有三米左右。偏偏每个平台都有一米五左右的宽度,在边缘处看对面,还是挺清楚的。尤其是桑布眼神很好,对面的那个字符虽然不大,但是不是自己亲手刻下的,其实一眼就可以确定,只是此事过于匪夷所思,桑布一下子接受不了。 等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打量过后,连自己都没得借口否认了。“没错,这个‘6’字确实是我在第六个平台上刻下的,可它怎么会到了对面去?而且,那里才多深,如今咱们已经下行了多深?这、这根本不可能啊!”桑布又揉了一次被自己“蹂躏”了无数遍的双眼,可那个“6”确确实实是自己刻上去的无疑。 “只要你确认这个‘6’是你刻的就好!”唐昧经过了初始的激动之后,早已冷静了下来。他神神叨叨地在地上写写画画了很多。此时一听桑布可以确定对面的字符确实是他刻下的,倒松了一口气。 “你找到门路了?”桑布原本有些错乱的神经,在听到他这句话里的轻松之意后,终于拨乱反正了,此时正一脸期盼地看着他。 “差不多吧。现在我们有两条路,一是继续往下,一是往上爬回上一个平台,你选哪一条?”唐昧问。 “往上、往下都行?”桑布不明白。 “你忘了?我曾经说过,奇门遁甲是一门研究时空的学问。进入局中,时、空都会发生不可思议的变化,就好像诸葛亮小小的八阵图居然困住十万军队一样,这里看似一个直通通的地洞,其实,它内里别有乾坤。” 既然上下都可,大家还是选择了下,往下滑总是比向上爬省劲儿的。待四人一溜儿都滑到下一个平台时,唐昧让所有人都把矿灯的亮度调到最大,一起朝着对面扫视。 这一回,对面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唐昧不服气,一个人从左至右,一寸一寸找寻过来,还是半点发现也无。 在他伸长了脖子搜寻对面洞壁的时候,凌宁因为对他半点好感也欠奉,早已经背靠洞壁休憩起来。她没吵没闹,不过是因为既然已经进来了,吵闹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还不如保留点儿体力。可对于唐昧,她不是不恨的,为了寻求出路,暂时配合他可以,但她不会全心全意听他的。 一想到最近几天的遭遇,再一回想当初跟在楚风身边时的踏实,凌宁一会儿恨得咬牙切齿,一会儿又被思念牵引得泪眼模糊。如果不是眼前这四盏大功率矿灯开着,把个漆黑的地洞照得跟白天似的,她真的好想大哭一场。 深吸了一口气,凌宁决定将这短暂的情绪爆发就此打住,她还身处于危险之中,这样的感怀实在奢侈。她悄然用手抹了一下两边眼眶,就准备站起,没承想,双腿膝盖处不知怎的又酸又麻,不受力,她赶紧用双手撑住身后的洞壁,才将将把自己的身子撑住,缓缓站了起来。 “咦?”刚才手触之处似乎有些不对劲?凌宁想到什么,马上回转身子,头顶矿灯一照,一切无所遁形。“快来看,这里有个‘7’!”凌宁一看之下大喜,马上惊叫出声。 “在哪里?”早已急躁不安的唐昧一听这话,马上靠了过来。这石台本就不大,四个人挤在上边不过能转身而已,故此他一过来,就把凌宁挤到了一边。 凌宁被一股大力推出,差点没掉下去,她在石台边缘晃了两晃,才稳住身子,这下看向唐昧的眼神更加深沉。 桑布这回倒说了句公道话,他先拉了凌宁一把,把凌宁拉到自己身后,才回转身对唐昧说:“就算你再急,也不能如此莽撞!如果再有下一回,我也不管这个阵势破不破了,首先要你好看!” “知道了!”唐昧看见那洞壁上刻痕很新的阿拉伯数字“7”,心早就不知飞哪儿去了。他满不在乎地应了桑布一声,也不向桑布落实这个数字是不是他刻的,就那么埋头算了起来。 桑布在他身后早就看明白了,那个“7”确实是自己第一天下来时刻下的。他站在那里倒吸了一口凉气。抬头看看上边,二百米上空的那石台还隐隐约约能看见;低头看看,矿灯的光束只能照出数十米的距离。灯光之外,那如同从幽冥深处升起的黑暗,紧紧地包裹着那些光芒,即便它们左冲右突,却无法突破哪怕一点点那黑暗的网。 唐昧在地上写写画画,嘴里还念念有词,算到后来,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像只猴子一样,在地上跳来跳去。其他三人早就躲到一旁角落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凌宁,你说他会不会疯了?”威廉看他这样子,实在称不上正常。 “疯了才好呢!”凌宁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别胡说,他应该是找到破解这阵局的方法了!”桑布情绪也很激动。 “哈哈哈,没错,我找到了!”唐昧忽然大笑着把自己手中树枝往地上一摔,然后抬头笑眯眯地对着三人说。 “哦,那要怎么做?”桑布心头狂跳,脸上偏还要做出冷静的样儿。 唐昧听了忽然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你们什么都不用做,等着就行!” 凌宁早就防着他,一见这笑容,暗道不好,赶紧一个跨步赶到他身边,预备贴身紧盯着他。 “怎么,这会子想着来投怀送抱了?”唐昧显然心情很好,见凌宁一步蹿到他身边,居然一伸手就把人搂住,出言调笑。 “送你个头!”凌宁一时不防,居然让他占了便宜去,大怒,恨不能剁掉那只出现在自己腰间的“蹄子”,当下也不挣扎,看准了他的脚面用力跺下去,“去死!” “呵呵,还挺泼辣的!”唐昧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脚面被如此蹂躏,他居然还笑得出来,搂着凌宁的右手不仅不放松,反倒更加扣紧,“等会儿你还是这么泼辣,我才喜欢呢!”说完,那大手如同铁钳一把,夹得凌宁腰生疼,身子被他一带,身不由己地向前冲去。 “你要干什么?”她大骇,这是要撞墙么? 在桑布和威廉眼里,这两人就生生地往洞壁上撞过去,一时阻止不及,正揪着心呢,奇迹发生——两人以那样恶狠狠的气势撞过去,却没有真的撞个头破血流,而是一下子不见了! “这、这怎么可能?”威廉也赶紧揉了揉眼睛,他跑过去双手触摸那段洞壁,推了推,纹丝不动,用手敲了敲,“挺结实的,是实心的,怎么会?太不可思议了!” 桑布则走到刚才唐昧所处的位置对着威廉说:“你还有工夫在那儿感慨!快点,咱们要是不跟紧点儿,说不定真的会被困死在这儿。况且,看那唐昧的意思,只怕等会儿凌丫头会有不妥!” 威廉听了马上跑到他身边:“你知道怎么跟上去?你也懂那些个‘奇门遁甲’?” “不懂,不过我刚才把唐昧那小子站的位置,迈出去几步以及步子的大小都记下了。等会儿我带着你,咱们像他们一样,一定可以跟过去!” “但愿吧!”威廉被桑布搂着腰,怎么看怎么不自在。可是他自己对于这“奇门遁甲”是一窍不通,以为只有如此才能破局而出,跟上唐昧与凌宁二人,再不自在,也得忍着。 可是,这回,奇迹没有再次发生!被桑布带着的威廉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大力生生撞到墙上,顿时身上传来剧痛、头冒金星!下一秒,他就被抛在地上,屁股跌得生疼。 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他睁开双眼,就见桑布在那边发疯般把自己身子往洞壁上撞,嘴里还喃喃:“不可能!怎么可能?不,他可以,我一定可以的!”他满头满脸都是血,在灯光下一照,显得恐怖而狰狞。 “桑布大哥,你停下,快停下!”威廉见状大惊,顾不得自己浑身疼,忙爬起来去阻止桑布。岂料桑布跟疯了一样根本不认人,于是他从后边一把抱住桑布的腰,试图把桑布往后拖。结果,失去了理智的桑布只认为威廉是为了阻止自己追去地下之城,他一时发狠,双腿下沉,使了一个蒙古人惯常使用的摔跤手法,两手往后一抱,正正抱住林威廉的一条大腿,“嘿”的一声,使劲一撅,意图将其撅下。可威廉也是一个死心眼,再加上个子不小,也还有把子力气,双手环抱着桑布的腰就是不松手。桑布恼了,他干脆将威廉倒着抱起,头朝下猛磕,打算把他磕晕了再丢出。 威廉却也机灵,他还记着自己是身在一个不到一米五宽的石台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他既不敢松手,也不敢真叫桑布磕着头,紧急关头,他干脆把头从桑布胯下钻了过去。 桑布气恨,不管不顾,抓着林威廉的双腿,想在原地抡个圈,却由于威廉紧紧抱着他的腰没抡起来。但此时的桑布已经不会用脑子了,他只下意识地知道抡圆了,下一个动作就是把手中之人扔出去,因此,一个圈转完,桑布就随着惯性把人往外扔。可偏偏他忘了此时自己正站在平台的边缘,而且威廉还抱着他的腰没有松手,这一扔的结果就是:“啊——啊——”两声凄厉的惨叫传来,两人如滚葫芦一般双双跌下石台而去…… 第二十六节遁去地一 “那眼下我们该如何做?”楚风见小喇嘛脸上难得出现了焦急之色,顿了顿,才想起询问。小喇嘛却好似没有听见他说话一样,一直抬头看天。 楚风见对方不答,也不强求,便也抬头看天,天空中繁星点点,很是明亮。原本他以为,自己对于天象不是很了解,大概只能辨得出北斗七星和北极星,这还是为了野外生存在没有指南针的情况下辨别方向而学习的。可是在前一天晚上,被小喇嘛引动他突破了记忆上的一层障碍之后,好像忽然一下获得了很多信息。他熟谙奇门遁甲,而奇门遁甲之术有一个根基就是对应天上二十八星宿的。因此,他此时抬头,居然能分辨出二十八星宿的位置。 当然,此时正是深秋,二十八星宿并不能同时出现在天空上。他先找到北斗七星,此时北斗七星的勺柄西指,顺着那勺柄的方向看过去,一颗星星十分抢眼,亮度是周围其他星星的十倍。楚风一眼就把它认了出来:“这是、这是破军星!” 破军星又名天柱星,在中国古老星相学之中,天柱即破军当金秋肃杀之气,喜杀好战,与惊恐怪异、破坏毁折有关。举凡星相、占卜,见了此星,百事皆不利,动作立刻见凶危。若搁在以往,楚风是不信这些的,但这一路行来,连轮回转世自己都接受了,对于脑海里忽然多出来的这些知识,他也没有抱着固执的排斥态度。 他收回仰望天空的目光,却忽然发现,对面那个小喇嘛的脸色很是古怪。他似乎在犹豫什么,一时目光坚定,一时又彷徨,目光飘过来,见楚风看他,竟欲言又止。 “上师有何事?”楚风下意识里还当对方是个孩子,故多少有些体贴。 “这个……嗯……也没什么!”这个一路上可以被人当作老妖怪的小喇嘛,居然破天荒出现了扭捏之态。 楚风见他这样,好脾气地笑了笑:“上师有事可直言!” “我……嗯……这个……是这样的!”小喇嘛似乎把心一横,一个要求脱口而出,“我也知道这事儿不对,可是我担心嘛……你有没有办法,在今天晚上就帮我们进入‘乌金贝隆’?” “什么?”楚风顿时啼笑皆非,没想到他的要求竟然这么离谱。此时已过夜半时分,除了楚风和两位喇嘛,其他人早已疲惫地睡去。这个时候,要去找什么“乌金贝隆”?况且,这个“乌金贝隆”的传说都是他说的,楚风自己还搞不清楚那地方到底在哪儿,又怎样才能找到呢?何况还是半夜帮他去找!吃饱了撑得么? “对不起,小上师,我根本就不知道你说的‘乌金贝隆’在哪里,怎么帮你找啊?”楚风觉得自己还是去睡觉的好。 “不是,等等!”小喇嘛见他要走,急了,顾不上打坐,爬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衣服下摆,“你看!”他手指的方向,正是天空中破军星所在的位置。 “其实‘乌金贝隆’的位置天书早已经告诉我了,可我们没办法进去。天书告诉我,只有你有办法帮我们进入‘乌金贝隆’。按理说,我不该提出这个要求,因为今夜是那颗战神星当道,这样做会很凶险,但是,我的明觉告诉我,再不去,就来不及了!”小喇嘛尽量控制住自己焦灼的情绪,希望说服楚风。 楚风听了他的话,再次抬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觉得那颗破军星居然比刚才又亮了一倍。 “怎么,你们也认为看见那颗星星不吉利?”楚风觉得很奇怪,难道藏族人的星相学也以同样的眼光看待破军星?他刚才称呼它什么来着,哦,“战神星”。也是,在中国神话里一般说破军星下凡入世,便会诞生一位人间战神。看来两个民族的星相学还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处的。 此时,小喇嘛的脸颊都开始抽搐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关心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他拽了拽楚风的衣摆:“是,大凶。不过,我们不能错过这次进入‘乌金贝隆’的机会!” “那好吧,既然你坚持,那么你能告诉我,‘乌金贝隆’到底在哪里么?”什么吉凶问题在楚风心中都如浮云了。他即便如今相信了一些神神叨叨的东西确实存在,但也没有让自己的行为完全符合那一套趋吉避凶的标准的打算。 小喇嘛这回又指了指天空:“在天上!” “你这不扯么!”楚风此回真是气急而笑,“我可没有飞天遁地的本事,你的‘乌金贝隆’既然在天上,我可爱莫能助了!” “天书说你一定行!”小喇嘛这回倒像个固执的孩子。 “那你的天书有没有告诉你人怎样才能飞起来?”楚风有些不耐烦。 “没有!但你一定可以!” “你——好吧!”楚风见紧紧拽住自己衣服下摆的小手没有一丝松开的迹象,他只好妥协了。他承认,自己被这小喇嘛的固执打败了! 楚风觉得,为了自己今晚能有个安生觉睡,他最好赶紧敷衍好这个固执的小喇嘛。他抬头看看,天空星光明亮,夜色虽深,倒也不太影响走路。 “既然你说的‘乌金贝隆’在天空,那么,咱们就爬上去看一看吧!”他手指的是身边这个远看像城堡、近看像怪兽的沙岩。 小喇嘛见他答应寻找,根本不再发表任何意见,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按照楚风的意思,不过是他一个人牺牲一下,就当哄孩子了,没想到小喇嘛恁认真,居然吩咐一直在他身后护法的中年喇嘛去叫醒其他人,楚风知道时已经来不及阻止。 “你——唉,既然都起来了,那就陪你玩儿一回吧!”楚风见那两人睡眼矇眬地过来,一边走还一边打着呵欠。炳布还好,他一向尊崇这两位喇嘛,一听是小活佛的吩咐,虽是好梦正酣,却也不辞辛苦。希林可就怨声连连,他还在长身体啊,睡眠可重要了:“不带这么摧残祖国的花朵的!” “花朵?”楚风嘴角抽搐,好吧,看在他那一身花的份上,勉强也可算得上“花朵”。 “行了,既然起来了,咱们就爬上去看看!”楚风指了指沙岩顶部。这块沙岩个头巨大,看着像十来米高,等到众人爬上去才知道,它远远不止。 “呼!这块沙岩好高啊!”手脚并用地爬到顶后,希林的瞌睡全都跑没了。他本来就是少年心性,有很强烈的冒险精神,此前若不是中年喇嘛说楚风要带他去探险,他是说什么也不会醒来的。一开始他还撇嘴,不过是爬这么一块大沙岩,算什么探险!可是爬着爬着,他就觉得不对劲了——这沙岩是不是会自己长高啊,明明在下边看着不过十米左右高的,怎么愣是爬了一个小时还没到顶呢?希林对自己的身手还是很有数的,他从小就在深山野林里练箭法,爬山攀岩对他来说都是小菜。这一回却把他折腾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才到达沙岩顶部。 “是啊,以咱们的速度来看,这块沙岩比看上去高多了!”楚风也擦了一把汗。几人爬了一个半小时才到顶,而这沙岩还是有很多落脚之处的,并不是直上直下的悬崖峭壁。以这里边身手最快的希林来计,他要爬一块这样的沙岩,只怕不需要十分钟吧! “不管怎么说,总归是到顶了!”岩石顶端相对较平,也比较开阔,炳布一上来就如同一块烂泥一般瘫倒在地,哪里还有初见时的威风。 “到了这里,一切都要看楚教授的了!”很难得,中年喇嘛居然开口说了一句话。他这一路上,除了一开始介绍小喇嘛身份时说过一段比较长的话,其他时候都躲在小喇嘛身后装哑巴。此时冷不丁说这么一句,楚风都有些不适应。 “好说!好说!”楚风尴尬地打个哈哈。他可不敢直说自己只不过抱着哄孩子玩的想法才说爬上来看看的,如今动静折腾得这么大,他要是敢照直说,可不是找死呢么。 好歹做个样子吧,楚风此时赶鸭子上架,不得不站到最高处,装模作样地上瞧瞧天,下看看地;再双目微闭,伸出手掌来,掐着手指头,嘴里念念有词,如是做作一番。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双目圆睁注视虚空某处,将手一指:“就是那里!” “啊!”两位喇嘛不疑有诈,马上对着他手指的方向大礼参拜,磕下藏传佛教里最虔诚的长头——五体投地。就连炳布,在反应过来以后也连连磕开长头。见他们如此信任兼虔诚,楚风在一旁顿觉有些良心不安。 他看不下去了,只好转过脸看向虚空,对面处正是此地西偏北方向,那颗破军星就在对面星空。楚风一扭头正好瞧见它。此时那颗星星忽然大放光芒,一下子比平常亮了百倍千倍,楚风觉得就是月明之夜最明亮的月亮也不过如此了。就在这时,他心中隐隐一痛,与此同时一丝明悟涌上心头,似乎有些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你、你要干什么?!”凌宁的怒斥在这空旷的地底空间里产生了回音,“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如同有许多人在远处回话一般。 事情发生得太快!当唐昧抱着她一起撞向洞壁的时候,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她想起来挣扎的时候,脑门已经离着墙壁只有一线之隔——随后,就是一阵无法承受的眩晕——等她从眩晕之中清醒过来,她已经来到这里。 依然是浓得无法刺透的黑暗。两人头顶的矿灯依然开着,却看不清两米以外的空间,只有凌宁怒极出口的这句话,引来如此多的回音。可以想见,这里一定是一个空旷的地界。 “别着急,我要干什么你一会儿就知道了!”唐昧语气古怪,似乎有些激动,又有些惧怕。 他放开钳制着凌宁的右手,从背后的背包里找出一把手枪一样的东西,然后扣动扳机——哧——只见“唰”的一下,那枚荧光弹使得整个空间瞬间亮了! “这、这就是你们要找的地下城?”凌宁干巴巴地说,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没错!就是它!”唐昧虽然还没进来时就在围绕这座地下城做一切准备,如今亲眼见到,却还是口干舌燥——完全在他的想象力之外! 在那短暂的光亮之中,两人已经看清楚了自己所处的位置。他们可以说正处在一个悬崖边上,就在他们脚边不到一步远的地方,便是垂直向下的悬崖,至少三十米高。在刚才看到的空间里,这“悬崖”呈圆形,它的中间,包围着一块巨大的凹地,凹地中间,有一座隐约看得到宫殿影子的巨大城堡,就像一尊洪荒巨兽一般暂时伏着自己庞大的身子蹲在那里。尽管两人的观察高度至少比墙基高了三十米以上,平视过去,依然能感受到它的迫人气势和威压。 “好、好大!”半晌,凌宁才吐出一个词来形容它。真的,刚才那一幕真令她一时词穷,她实实在在想不出能有什么词可以概括那座城,干巴巴地说了一个“大”字之后,脑海里又出现“威武”这个词。她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赶了出去,一座城,怎么能用“威武”这么人性化的词来形容? “大?你还没有见到它真正的大呢!”唐昧兴奋不已。这座城,一定就是家族里传说中的那座,居然被自己找着了!哈哈,看来自己的运气不错,说不定,自己就是那个“传天数者”呢!想想看,几千年来,多少个“唐昧”前赴后继啊,偏偏就让自己找着它,这还不够么? 唐昧想到这里,简直都能够看到自己带着这城堡里的某样东西回去之后,家族里那群老家伙们的脸色了。想想都乐啊!他简直有点儿迫不及待了。可是,这么高,要怎样下去呢? “没辙了吧!活该!谁让你刚才坏心眼,把他俩扔在那边,要是大家做好准备一起过来,绳索可是现成的!”凌宁很快从一开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看见唐昧皱紧双眉,眼珠子一转,就知道他在为难什么。 “闭嘴!别忘了你现在的处境!再多嘴,我就把你推下去!”唐昧面露凶光,恶狠狠地对凌宁吼道。 “你不会的!”凌宁似乎想通了什么,好整以暇地以手当梳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头发,“虽然对于‘奇门遁甲’之术我知道得很少,但我还是清楚一些常识的。刚才你带着我能闯出刚才那个仿佛永无止境的地洞空间来到这里,可桑布他们却过不来,不是因为他们笨——桑布队长本来就是个很细心的人,他一定把你当时的位置和步子长短甚至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记住了——他们过不来,就是因为他们两人都是男人,对吗?” “你很聪明,真的很聪明!”唐昧听她这么一说,脸上有些微的吃惊,很快便淡去,“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没错,我是故意掳你一起进来的,就连一开始将你卷入这次行动,都是我故意安排的!原因嘛,告诉你也无妨,为的就是万一出现需要阴阳平衡之处时,你可以有点儿用处。刚才那处破局而出的关键,除了时间、方位都需计算精确外,确实需要一男一女同时闯阵才可。所以那俩人,再怎么盯得紧也没用,他们是永远都过不来的!”说着,他脸上有着明显的得意。 “这么说,他俩死定了喽?”凌宁这说话时,语气虽然平淡,却莫名地让人心中感受到一股子寒意。 “也不一定,你应该知道,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九,剩下那个就是‘遁去地一’。那个‘一’就是最大的变数。奇门遁甲之术中再精密的计算,也没法阻止那个变数出现。刚才我计算了,那个变数很可能就在看似无底的洞底,如果他们舍得性命,跳下洞底,说不定可得一线生机!” 第二十七节天空有山谷 “你看!” “那是什么?” “那颗星星好亮啊,比月亮还亮呢!” “出了什么事么?” “咱们怎样才能上天啊?” 沙岩石背上,楚风等五人已经站那有一会儿了。两位喇嘛和炳布虔诚地一边念经一边五体投地地朝拜。可是,天空中除了西偏北方向的破军星越来越亮之外,并没有发生什么其他变故。 等到那颗星星比月亮还亮的时候,希林也发现了,他指着那颗星星大呼小叫,把那三位都给惊动了过来。 “这可是有大事发生的征兆!”小喇嘛看着那颗异常明亮的星星,愣了一下才道。 “大事?什么大事?与我们有关么?”希林很兴奋。他一直渴望遇到什么与众不同的事,沉闷了好几天,今夜看来有戏! “跟我们有很深的关联!”小喇嘛脸色不太好看。 “我刚才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似乎有与我很亲近的人遭遇了危险!就在那个方向。”楚风看着西北方向的山峦,心中有几分焦急。他的血缘亲人,在这世上早已断绝,那么,有谁能够引动他的思感,让他产生这样的预警之兆?是老师么?可他不是在北京养病吗?怎会出现在西北方?难道是——不知怎的,凌宁的那张笑脸出现在他脑海里,莫非,真是她? 他的眼皮跳得很厉害。老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原本他是不信的,可是,今儿这两双眼皮不停地跳,他就是有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出事了! 还没等他把自己的思绪理清楚,天空中不知是一道流星划过还是出现了一道闪电,总之,就在他们头顶,忽然大亮了那么一瞬间。 “快看!好多好多佛像!”希林作为未来的神射手,眼睛是最尖的。刚才那一道亮光虽然转瞬即逝,他却看到了重重叠叠的寺庙和佛像就在天空闪现。 “好像是佛寺建筑!”楚风也不过惊鸿一瞥,却无意中看到了一些断瓦残垣,这应该是某个古代宗教建筑群遗址。 两位喇嘛和炳布早已伏身在地,口念佛号不止。刚才那一瞬间确实很震撼人,金黄色的光芒下,无数佛像的脸和他们身后高大的层层叠叠的建筑瞬间闪现,然后又迅速淹没在黑暗中。不要说这两位了,就连楚风在刚一开始的瞬间也有想俯身膜拜的冲动。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夜间也有海市蜃楼吗?”希林非常不解。 “这不是海市蜃楼!”楚风摇摇头,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海市蜃楼。他几乎可以确定,这是某个一定存在的地方。“刚才的景象使我忽然想起一位同行曾经的遭遇。”楚风记得,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有一次中科院组织的科学考察队上昆仑山考察,其中一位历史学家在大家宿营后独自出去转,结果迷了路。据他自己说走了两个多小时后忽然闯进一个有着很多层、看着至少好几百甚至上千所寺庙的地方。寺庙前是很多很多佛像的脸,还有很多的佛像身子倒在地上。根据半毁的佛像身躯和那些断瓦残垣来看,这一定是一处历史悠久的遗迹群。他当时欣喜若狂,一心想回到营地找大家一起去考察,结果,等他回到营地再带领众人去找时,那地方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因为没有证据,同伴们没有一个人相信他说的话,很多人还将其视为精神失常。可他对自己的遭遇坚信不疑,还来请教过凌茹凯教授。当时作为凌教授学生的楚风旁听了他所说的整个过程。 楚风说完,小喇嘛一下子从地上跃起,目露精光看着他:“你认为,我们刚才看到的与那个人看到的是同一处?” “唔,我是在想,‘乌金贝隆’即‘会飞的山谷’,山谷怎能会飞?莫非,是真有一个能进行空间转换的地方?”楚风自从恢复了部分十二岁前的记忆,对于某些事情的理解模式已经产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什、什么?空间转换?”希林浑身血液都沸腾了,好科幻啊! “你乘坐任意一种交通工具从出发地到目的地就叫空间转换!”楚风很不客气打消他的科幻梦想,“按照目前的科学理论来说,要想把山谷这样的大空间进行转换是不可能的事,不过,我却恰巧知道一种很古老的科学,它对于空间的变换很有效。”楚风说的就是奇门遁甲。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要怎样带我们上去?”小喇嘛脸色不平静了。 “上去?”楚风疑惑地看着小喇嘛,“你可知道它在我们头顶?” “不错,天书告诉了我它就在我们头顶,只是我们没有进去的法子。天书还告诉我,你知道!”小喇嘛脸上表情可以称之为狂热。 “在这个时间,到达这个地点,如果不是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的人,如何能这么精准地找到这个大阵局的生门所在?如果不是我刚刚得回的记忆,我永远也不会找到这个地方。即便如此,我也是刚刚才后知后觉地计算出来的。小上师,你小小年纪,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楚风实在很诧异,他第一次有些想逼问这个妖异过分的小喇嘛。 “我不懂计算,虽然对于你们的奇门遁甲有过一点点好奇心,但绝对没有达到精通的程度。这些都是天书所赐。”小喇嘛狂热的表情稍稍平静了些。 “你的天书对你可真好!”楚风不无讽刺地说。 人类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飞行这个梦想存在了很久,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够不凭借任何工具的帮助让自己飞上天空。现在去找个飞行器显然不现实,那么,楚风该怎么办呢? 且不说那几个要上天的该怎么办,这里两个要下地的已经找到了办法。 唐昧是个狠人,他可不愿在这漆黑的地底浪费时间,如果不是担心前边有些地方又有该死的阴阳限制,他一点也不介意直接将凌宁扔下去给自己做垫背。无非三十来米高么,他对于自己的身手有信心,有了这个肉垫子,他绝对不会有事,可凌宁就难说了。 为了自保,也出于对下面那个好似月球环形山地中间的高大建筑的好奇,凌宁让自己的聪明才智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限——她用随身小刀把自己的冲锋衣割成两指宽的布条,然后把布条一根根接起来,用手量了一下,虽然没有三十米长,二十多米却也差不离。拉扯一番,韧劲也还不错,不愧是德国产的名牌。 有了这布条绳索,这一下便好办得多,唐昧自身练过轻功,高了不行,十米左右的距离对他而言还是可以轻松上下的。唯一不方便的是凌宁。唐昧建议自己先下去,然后在底下接住跳下来的凌宁:“放心啦,不过三层楼的高度,摔不死你的!” 凌宁怎么可能会放心?如果底下答应接着自己的那个人是楚风,她自然二话不说便跳了,可是对于这个一路上数次暗害自己的男人,凌宁是半点信任感都欠奉的。 凌宁将两人背包上的辅助带子都截下来加上,终于把离地距离缩短为五米左右。这个高度虽然还是很高,但此地黑暗,对于看不清楚的凌宁来说,就没有那么大的心理压力了。她溜到绳索末端以后,调整姿势,尽量使自己向前倾斜着身子双脚先着地——她记得楚风教过,如果迫不得已要从高处落下,一定要身子前倾双脚先落地,落地的那一瞬间向前翻滚,只要打个滚儿,就可以卸掉下落的大部分冲力,使自己不致受伤。 凌宁此前并没有练习过,也许是危急关头肾上腺素的分泌使她超常发挥,居然完美落地。虽然一个“懒驴打滚”使得她灰头土脸,好在这里并没有人,且一片漆黑,形象神马的就叫它浮云去吧。 两人下到地面,马上用头顶的灯朝四周照去,这才发现刚才在上面看到的情况有误。远处高大建筑的影子并不止一处,而是有多处。 “果然是一座八卦城!”唐昧似乎并不吃惊。 “你又知道?”凌宁很是看不惯他老一副“我早知道就是如此”的样子。 “没错,在上边的时候,你没有在那个八卦城中打听么?几乎所有城中市民都知道这个传说!”唐昧很得意。 “什么传说?” “地底八卦城的传说呀!” “没听说,我只听说这座地底城当年被长春真人丘处机钉了一个铁八卦在下边。地底城的说法没有听到过。”凌宁老实回答,“再说,传说岂可当真?” “嗤!幼稚!”唐昧都懒得理她,又是一个犯考据癖的家伙。他们世家里的人,最看不上就是学院里头那些口口声声什么都要证据的家伙。传说不可信?确实有很多传说是杜撰的,不过,某些古老相传的东西,可是他们世家里奉为圭臬的。 “等一会儿你闭上眼,听我的指令走!记住!千万不要睁开眼睛看!”唐昧只抬头用灯照了照自己身边方圆三米距离之处,声音马上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重,“啪”的一下强行关了凌宁头上的灯。然后,自己抬腿朝前走去。 “朝左三步,然后右前方四步!” 凌宁很认真地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这与她是否信任唐昧无关,奇门遁甲八卦数理她虽然有所接触,但连皮毛都没搞清楚,这个地方一看就知道有些奇怪,她并不想因为赌气而使自己小命玩儿完。 “向右两步,然后回退一步!” 在凌宁耳中,唐昧的声音越来越遥远,渐渐有些缥渺。凌宁很紧张,额头上布满豆大的汗珠。原本人在黑暗之中就容易害怕,何况这处地方不知深入地下多少米,身边还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同伴,凌宁又被要求闭了眼睛,这一下使得她身上别处的感官更加灵敏。不多时,她便感觉到脖子后头凉风嗖嗖,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脖子后吹气。 “不能睁眼!不能睁眼!”凌宁开始自己吓自己,越想越害怕,却偏偏不敢睁开眼睛。等到她听从唐昧的指令回退一步之后,马上感觉到自己的后背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这时候,她再也顾不得不能睁开眼睛这一说了,马上睁开双眼扭头往后看。 黑暗中,一个巨大的阴影就在她的背后,凌宁此时做出了一个令她终生后悔的决定——她打开了头顶的矿灯:“天啊!”眼前所见让她失声尖叫的同时简直都要吐出来——一只从未见过的怪兽正张着血盆大口在她头顶正上方,一股令人欲呕的腥臭之气扑面而来! “呀——救命!”凌宁只来得及喊出这么一声短促的呼救,便被怪兽整个儿囫囵吞下,连人带声音都消失不见。 “喂,小丫头,朝左走四步,快点!怎么?你到哪里去了?”唐昧似乎毫不知晓身后发生的事情,还在给凌宁指路。等了一会儿见凌宁不出来,喊了几嗓子,依然没人应答,他便算了——这个女孩子带着本就是个累赘,如果前边真有需要,再想办法。 凌宁出事的时候,正是楚风心有所感的那一瞬。楚风此时强压住心中烦闷,给其余四人讲解他们目前所处的位置:“我们现在已经在一个大的奇门遁甲阵势之中,所以刚才爬这块巨石时,明明没有多高,却爬了那么久。你们看到的天空,已经不是我们在白天看到的天空,因此,要想去到刚才我们看到的那里,并不需要上天,而是得入地!” “入地,怎么入?”希林很希望可以用箭射出个洞来。 “这一点我自有计较,不过在此之前,我要提醒大家,这个局是一个复杂无比的上古大局,每两个小时一变。因为阵局设在比较深的地下,所以,在地面以上几乎不受干扰。但如果真的钻入地底,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出来。有没有不想进入的?”楚风其实对这个局一点把握都没有。这个可是传说中黄帝时代才出现过的4320局奇门遁甲大阵。一旦入局,必须一鼓作气,迅速靠近阵眼。否则,4320局的大阵,就算他脑海里有清晰的路线,那也得困死在里面。 “我要去!”希林第一个叫起来。 “我们蒙古人只有向前的勇士,没有后退的孬种!”炳布不甘示弱。 两位喇嘛笑而不语,看那神态,楚风就知道要他们退出没戏。 “那好吧,你们跟我来!”楚风带着大家往西北方走,这个局应在西北破军星,只有这个方位才能破解。没走出几步,果然,在星光照耀下,一个看着像是旋转楼梯一般的洞在楚风摸摸捏捏之后出现在众人面前。楚风也不再废话,带头第一个滑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一一掉落在一片黄沙之中。说来也奇怪,明明刚才是夜间,而且是在西天山南麓,怎么一会儿就变成了白天,而且周围沙山林立?这里分明是大沙漠! “这是怎么回事?天怎么一下子就亮了?我们这是在哪里?这里不会是塔克拉玛干沙漠吧?”希林此时热得直冒汗,已经把他那一身花花绿绿的衣裳给脱了。 “不会,塔克拉玛干在南边呢,我们一直在往西北走,怎么可能?该死,这太阳也太毒了。”炳布更受不住热。他把蒙古袍子敞开,露出胸膛还不算,后背也光了大半,要不是头顶太阳太毒,他还想将袍子干脆脱掉。 “那不是太阳,是破军星!”楚风头也不回,这里不能以常理推断。 “什、什么!破军星?”相较于希林、炳布二人的一惊一乍,两位喇嘛很是平静,他们除了手捏佛珠跟着走,没有问过一句。 楚风懒得解释,这里头的事情要解释起来三十年也说不清楚,他只要求大家跟着他的脚印走,一定不能错。 “咦,快看,那边沙丘上有人!”希林眼尖,一下子发现了一个新情况!不远处一座大大的沙包半中央,果然有两个黑色的小点,看上去像是两个人。 “别乱动!”楚风暴喝一声,阻止了希林就要偏离路线的脚,“你只要走错一步便回不来了!” 第十章 入阵 第二十八节救 “哦、哦、哦,那、那我不动!”希林被他吓得赶紧站在原地缩手缩脚,“那两个人是不是我们的幻觉?这是一个幻阵对吧?咱们踏出去,就会变换场景吗?”希林脚是不敢动了,嘴却动个不停。 “闭嘴!”楚风烦了,他这会子记忆中有些东西越来越清晰,什么“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什么“三奇入墓”,什么“六仪击刑”,海量的信息在他的脑海里重新排列组合,使他对于这些本应生疏的知识渐渐熟悉起来。 “这个阵法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好玩!”楚风只得这么简单粗暴了,“那边两个人不是幻觉,他们真的存在,就连这天空、这太阳、这些沙子也都是真实存在的。”好歹还耐心解释了一句。 “为什么?你刚刚不是说咱们头顶的太阳是那个什么破军星么?”希林的好奇心不止可以杀死猫。 “太阳是什么星?”楚风的耐心就快用尽。 “恒星啊!这个小学课本里就有!”希林还沾沾自喜。 “其他咱们肉眼能看到的星星呢?”楚风用很大力气才忍住没翻白眼。这是个孩子,要诲人不倦,他一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哦——”这小子终于明白了,“破军星也是恒星,所以它也是太阳是吧?” 很好,还没有白痴到家。 “你们待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看看那两个人是怎么回事。”楚风交代其他人,他朝前走了几步,谁也没看清他是怎么走的,只觉得他身子扭曲了,很快便从视线里消失。 “佛祖啊!”炳布惊得目瞪口呆。 “快看,他又出现了,在那里!”希林嚷道。 楚风的背影果然在消失几秒钟之后又出现在大家视线中,不过这回怎么看怎么有些怪异。 “好像看电影!” “不是,好像隔着玻璃窗看!” “对哦,有点这个意思,也好像他在一个大大的电视机里面!” 炳布和希林俩人惊奇地评头论足。 “看,他走了那么久,怎么还没到那两人身边,明明没多远!”希林指着楚风叫道。 “他好像在往回走!” “不是,他在向那边走!并没有回头。” “他回头了!” “没有!” 这两人快要吵起来了。 “他到了!”小喇嘛忽然开口。争吵中的两人赶紧看过去,果然,原先总也走不到的楚风这会儿正站在扑倒在沙包上的那两人身旁。 “威廉!桑布!怎么是你们?”楚风此时已经看清了两人的脸,发出一声惊呼。看两人都在昏迷,赶紧摘下自己身上的水袋,给两人头上各浇了一些。 “咳咳咳!谁啊?谁用水泼我?”威廉先醒来,很是不满地嚷道。好一阵过后目光焦距才对准楚风:“你、你、你,你是楚大哥!哎呀,我不是到了天堂了吧?”威廉刚刚高兴得想跳起来拥抱楚风,马上想起自己最后是跟桑布一起掉入深渊,而楚风则是早就听说患了绝症必死无疑的人,此刻见着他,会不会是大家在天堂相聚? “你小子,想上天堂还早着呢!”楚风给了他一拳。 桑布此时也悠悠醒转,见着楚风,嘴唇动了动没说话。楚风怎么觉着他见了自己似乎——有一丝心虚? 威廉抱住楚风温温热热的身子,终于明白过来:楚风没有死,他是活人!既然他是活人,自己也肯定没有死!“太好了,楚大哥,你没有死!我也没有死!还有,桑队长,咱们大家都没有死!呜呜——”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的威廉,一醒来就看见自己最熟悉最亲切的楚风,禁不住像个孩子一般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威廉,别哭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们是怎么到这儿来的?”楚风看出这孩子刚刚经历过十分不妙的事情,一边柔声安慰,一边问询。 “这事儿我最清楚,我来说吧!”一直不吭声的桑布说话了。 等他叭嗒叭嗒把事情经过一一诉说完毕,楚风知道,桑布为什么见了自己会有点儿心虚了。“你是说,你把凌宁给拖到这件事情中来用的是找我的名义,而实际上却是那个叫唐昧的家伙要求的?”楚风脸很黑。 “是!不过,他保证这是破阵的需要,我想着搞这行的女孩子确实太少,他又非要一个年轻女孩子一起进不可,所以才……不过,老弟,我也没有骗那丫头,我是实说了的,你不一定会来,可那丫头非要来试试,这才……这事是做大哥的不地道,你要怎么罚我我都认了,现在先想想办法救出凌宁那丫头要紧!”桑布黝黑的脸已经涨成猪肝色了。楚风狠狠瞪他一眼,暂时没有发作,他说得对,眼下第一是救人。 “你、你,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桑布,我以前敬重你,一直唤你一声老哥,没料到你如此糊涂。这个局是你们能破得了的么?你知不知道,它已经形成了一个大循环,如果是它的全盛时期,里面什么都不用设置,都足以让进来的人永远出不去。更何况,你还要拖凌宁和威廉这两个孩子下水!”楚风看向桑布的目光中简直有些咬牙切齿。他不气桑布别的,就气他的愚蠢。 “为什么?”威廉一路上受了桑布不少照顾,不自觉地就为桑布辩护,“那个唐昧说得很简单嘛,而且,他不也进去了?” “为什么?他根本不知道4320局的奇门遁甲大阵是怎么回事!这么说吧,如果每一个局咱们都需要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才能走出的话,那么,一年之中4320个时辰,我们每个时辰都要面对不同的局,这局永远破不完,那就永远无法破阵而出。里面根本不用任何机关,困也能把人困得死死的,你们知道吗!”楚风心中怒火越来越盛。 “唐昧!哼哼,毛还没长齐的家伙就敢叫这个名字!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你老祖宗几分本事!”龙有逆鳞,触之必亡。楚风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现在凌宁似乎成了他心中逆鳞一般的存在。当听到有人暗害、裹胁她时,他心中的怒火压都压不住。 照说两个人也没有说破什么,凌宁对楚风有那么一丝意思,楚风也不是木头,他感觉到了。不单单感觉到,他其实心中还有一丝窃喜的。哪个男人被一位妙龄女子暗恋上不会有这种感觉?哪怕不喜欢,哪怕心中有人,这种被人喜欢的感觉都是令人愉悦的。当然,楚风因为两人的年龄、辈分等因素从未想过真的有跟凌宁怎么着的一天,且凌宁的年龄实在太小,她还没有定性呢,谁知道她是不是一时迷恋,过些日子就撂开手了?自认为是一个老男人的楚风觉得自己跟小女孩玩不起。尤其是这个小女孩还万万不能伤害的时候,这种事情还是避开比较好。 但在楚风心里,早在凌教授把凌宁交给自己的那一刻起,凌宁就成了自己的责任。如果她回到了凌教授身边,那么他心中倒也还放得下,可如今一听说她居然为了找自己千里迢迢又赶了过来,而且身陷囹圄,生死不知,不管出于何种原因,这个人是一定要救的。只是,该怎么救呢? “呃……”桑布听明白这一点,有些懵。当初唐昧跟他说过什么4320局大阵之类的话,可他压根儿没往心里去,心心念念只顾着惦记地底之城了。如今被楚风这一骂,哑口无言。 “你再跟我说说,你们入阵的经过!”楚风对桑布要求。 “好,事情是这样的,本来……”桑布又从头一一说起。 “等一下!你是说,你们进来是在特克斯河河中心?河水被截断了?”楚风听到某处忽然打断。 “对啊,怎么了?”桑布很焦急,他似乎一直对于寻找那个地下城的事情很热衷! “没什么,你继续。”楚风闭目不言,心中却掀起滔天狂澜:好大的手笔!好高明的布局!高度发达的史前文明真的存在!证据就在眼前,这是利用水力加星力运行上万年都不会失去动力的大型阵局。楚风又开始头疼,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怎会有这个? 对啊,自己怎么以前从未联想到,为什么会有人在中国最偏远的西部边陲布置下一个八卦城?这个太奇怪了!西部地区向来是文明欠发达地区,且这地方一直是异域文明唱主角的地方,忽然出现一座标准的八卦城,什么用意都没有?谁信? 楚风苦笑着轻拍自己的额头,还是大意了,大意了。一直把眼光盯着南边昆仑山区域,却没有想到,古代天山曾经有一段时期被称为“昆仑山”的。 那么,这地方真的是昆仑文明的起源地?楚风四下打量,不管怎么说,先想办法救人。 他并没有考虑多久,便把威廉和桑布带回队伍。希林终于有了一个只比自己大不多的年轻伙伴,兴奋不已:“我叫希林,锡伯族,你呢?” “林威廉,美籍华人!” “你会什么?”希林很好奇。他已知自己这支队伍里每个人都是有特长的:炳布大叔会摔跤、力气很大;两位喇嘛会冥想,尤其是那位小活佛,他知道怎么读天书;自己会射箭就不说了;楚教授懂得更多,似乎没有他不知道的,把大家一路带到这里。虽然有小活佛天书的指引,但没有教授也是不行的。故而他很想知道,这个据说是教授学生的家伙是不是也知道很多。 “我?”威廉听了他的介绍,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严格说起来,他好像什么都不会唉! “你什么都不会也可以做教授的学生?”希林诧异了,“我们国家对你们外国人就是太好了!”说完一脸鄙夷。 “嗳——说什么外国人!我明明就是中国人好不好?”威廉不乐意了。 “切——连中国话都说不好,还中国人呢!”希林还是很鄙视。 “你——”两人眼看要吵起来了。楚风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里本来有一个希林就好像有五百只麻雀了,如今又加了一个爱热闹的威廉,一加一大于二,一千只麻雀在耳边吵闹也没有这般令人烦躁。 “好了!再吵就把你们俩都扔在这里!”楚风暴喝一声,世界终于安静了。 “现在,我们要商量一下怎么走!”楚风跟大家说。楚风主动把希林看成他的人,希林也没反对。 “我们跟你走!”小活佛自从进来以后就惜字如金,说了这句后便不再开口。 “那好,咱们得加快速度了!”楚风根据桑布所言调整了方向,如今他们朝着正西方向走去。 “救命——救命——有没有人啊?救救我!”远远的,一个尖锐的女子呼救声音传过来。楚风初一听,便觉着像凌宁的声音。 待到他分析完路线,领着众人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地一顿乱走,才来到一片流沙地前。就见到一个女子,她的大半身子已经埋在了流沙以下,唯有肩膀和脖子以上才裸露在外,楚风在她一回头的时候迅速看清——果然是凌宁。 “凌宁,真的是你!你等着,我们来救你!”威廉一看见凌宁在面前,大喜过望,马上就要跑过去救人,身子还没动便被楚风拦住:“别去!” “为什么?” “她不在这里,这是一种光的折射造成的假象,你要是冲过去就回不来了!”楚风刚刚看清凌宁那张脸时也很激动,但他有一种本能,这种对于危险直觉的本能无数次救过他的命。他刚刚心动想过去救人,危险感便席卷他的全身,使得他透不过气来。那边一定不能过去,非常危险! “你是说这是海市蜃楼?”威廉半信半疑。但在前些日子,楚风是怎么对凌宁的,大家都有目共睹,要说他会对凌宁见死不救,打死威廉都不会相信。如今见他阻止救人,虽不太敢相信,但也没有强行反对。 “凌宁她不在那儿,但她很危险!”楚风现在只有拼命运转自己的大脑,希望能够算出凌宁的具体位置。光的投影不是随便投的,它有角度和距离的换算公式,这些,楚风脑子里有数。 接下来,众人就一边听着凌宁越来越无力的呼救声,一边看着楚风像转陀螺一般转圈儿,时不时还在地上写写画画。 半个小时以后,凌宁的声音渐渐弱不可闻,就连她的身影也慢慢变淡。“快看!教授说得对,她不是真的,她在变淡!”希林第一个发现。 “楚大哥不愧是楚大哥!果然英明神武!”威廉这才佩服楚风当初的判断,旋即,他的脸便白了,手指着刚才凌宁消失的地方,“那、那是什么?” 一只形状恐怖,高约五米,长有三条腿,双眼如灯笼般巨大且向外突出,嘴巴宽得吓人的巨大怪兽出现在那里。它的巨大双眼还直瞪着这边,似乎对这些人没有上当十分不满。 “不好!”楚风见状脸色瞬间惨白,“凌宁只怕……” 第二十九节海市蜃楼 “凌宁怎么了?”威廉最性急。他跟凌宁虽然没有男女之情,但这些日子处下来,倒比一般的亲兄妹不差了。 “她——”楚风只觉自己额头冷汗直流,这要真是那东西,凌宁可没活路了。 “好大的三条腿蛤蟆呀!”希林一声惊叹,让大家猛地意识到,那可不是一只巨大的三条腿蛤蟆么。 “嗳,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它是不是传说中的金蟾啊?”威廉如今可不是当初才从美国回来时那一无所知的傻小子了。 “没错,它应该就是旺财!”楚风肯定道。 “什么?旺财?”威廉虽然是美籍华人,到底是华商家庭出身,他别的不知道,对于“旺财”可是很清楚,他家就有这个呢。 相传在古时候有一名仙人叫刘海(注:刘海,本名操,字符英,号海蟾子,五代后梁陕西人,生卒年不详。曾事燕王刘守光为相,后为吕纯阳弟子,创道教南宗),降妖除怪为民除害,他收服了很多妖精。其中一个心肠不是太坏的妖精,被刘海打回原形,原来是一只三足蟾蜍。这只蟾蜍在后来的日子跟随刘海,伏妖助人,而刘海喜爱布施金钱给一些贫苦人,这只三足蟾蜍亦有使人钱财转富的能力,所以后人在屋里摆放三足蟾蜍,把蟾蜍作为旺财的神兽。据说金蟾喜居宝地,凡是有三足蟾蜍居住的地方,地下都有宝物,这就是风水上用蟾蜍的道理。也因此,民间有些地方,直接把这东西叫做“旺财”。 “你们看它背上坑坑洼洼的圆形符号,看着像不像古代的铜钱啊?”威廉问希林等人。 两位喇嘛依旧眼神微垂,似乎什么都不在意;桑布自从被楚风领到这支队伍中以后便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不发一言;只有希林和炳布一边盯着那怪兽看,一边点头不已。 “楚大哥,看来它确实是一头神兽啊,怎么你一见它就说凌宁妹子有危险了?”威廉觉着,旺财的名声不错啊,他们华商家庭,哪个家里没有虔诚供奉这么一只三足金蟾?当然,眼前这只个头比一般家里供奉的那种大多了,而且它是实实在在的,不是石雕泥塑的。只是,名声那么好听的“旺财”怎会伤害人类呢? “怎么不会?所谓‘旺财’是后人牵强附会。就连神话里也说了,它本来是一头妖怪,是被仙人收服以后才做好事的。不管仙人之说是不是无稽之谈,只一个,三足金蟾所在之处,地下必有异宝。你试想一下,以人性贪婪的角度来说,会发生什么事?为何今日我们在全世界都找不到这个物种了?不要和我说眼前的这一只,如今我们身处的地方,时间和空间都不是你所能想象的!” 当楚风说道“人性贪婪”的时候,两位喇嘛已经在用藏语低声宣扬起佛号来。威廉并不笨,家族中为争权夺利的事件他就算没亲眼见过,听父亲也说过不少,因此很快明白,只有希林一直懵懵懂懂。 “这么说,如果有人靠近它,它是一定会攻击的喽?”威廉也开始为凌宁担忧。 “不错。而且,神话虽然只是神话,但有一点没说错,以‘旺财’的特性,无宝不居,它的活动范围一定在这个阵势的中心阵眼之处。那里,离我们现在还有很远,只怕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凌宁早已……”虽然很不愿意承认,楚风还是说出这样的猜测。看到那家伙的第一眼起,他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不管怎样,我们总要试试的,不是吗?”桑布终于回过神来。他盯着身影渐渐淡去的那只巨大的三足金蟾,眼神坚定,“我自己犯的错误,如今需要的不是辩解,而是尽力弥补,凌宁,我一定要救她回来。”桑布在心中暗暗发誓。 因为时间紧急,楚风不再给众人讲解路线,只带头走在前边,让大家跟着他的脚印走。 沙地已经渐渐变得烫脚,头顶的“太阳”又似乎比正常的太阳威力大许多倍,走出没多远,几个人都又热又累,几乎站不住脚。 楚风也不停留,闷头爬上一个沙丘的沙脊地带。其他人见识了入阵局以来的种种特异之处,根本不敢胡乱走动,只敢一个挨着一个踏着楚风的脚印走,这就造成——虽然人多,落在沙子里的脚印看上去却像只有一个人的。 走着走着,楚风忽然觉着自己脚尖触到一个硬物,他弯腰捡起一看,是一枚石质箭头。他抬头四望,触眼望去,不过是连绵起伏的无尽黄沙,没有任何人类存在或者生活过的痕迹,怪了,这东西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怎么了?”他身后跟得最近的是桑布,凑过来一看,“石箭头!好精致的杀人利器!” 桑布这样说是有道理的。这枚石箭头确实制作得十分精致,它是一个三面三棱有着锋利箭尖和三道凹槽的箭头。箭头锋利不说,三道棱和它们构成的弧形箭面,有着符合现代空气动力学的标准弧线,看上去完美无比。尤其是三道棱并不是单棱,中间有两道由锋利的棱线组成的凹槽。有经验的猎人都知道,如果不是致命要害部位,一般用箭射中猎物后,很多皮糙肉厚的猎物受了伤后反而更凶残;而用这种箭头射中的就不一样了,它能使猎物的血管破裂,不停地流出鲜血。不管是再强悍的猎物,一旦被这种箭头射中,只要猎人坚持的时间足够久,耗都能把猎物耗死。 希林作为这里最专业的射手兼猎手,见了这枚箭头后也禁不住“啧啧”有声,上述观点大部分就是复述当年阿玛教他打猎时说过的话。 “这个箭头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个鬼地方还有人类生存?”威廉听了希林的长篇大论,很难得没有中途插嘴,而是等他说完才找楚风请教。 “以前肯定有,现在就不一定了。要知道,这个大阵局就是人布下的,此地出现人类活动痕迹也不是什么太不可思议的事!”楚风着急往里突进,一边回答威廉的问题,一边不闲着地在地上写写画画。 “这个箭头似乎有些过于光滑了些!”一直没怎么开口的桑布忽然对着那枚石箭头说道。 “什么意思?”楚风听了心中一动。 “如果它在此处时间很久的话,这三棱面似乎不应该还这样光滑!”桑布一边如抚摸情人身上肌肤一般抚摸着那箭头的光滑表面,一边若有所思。 “对啊,这里是沙漠耶!如果它在这里呆了数千年,怎么也得有些风沙打磨的痕迹吧!”威廉也想通了,“不过,是不是它埋藏太深,所以……” “不对,刚刚是我的脚踩到的它,它就在沙层表面。”楚风肯定地说,“难道,这里真的还有其他人?” “楚大哥,你看看这个。”威廉想起自己曾经看到过秦始皇兵马俑出土兵器介绍,那上边也说早在中原战国时期,秦国就掌握了一门技术——批量生产外形十分符合现代空气动力学的青铜箭头。令人惊奇的是,每一枚箭头都十分标准,似乎是机器生产出来的一般。威廉最近学习很用功,他剪贴了不少自己感兴趣的一些古代历史的文章,其中就有这么一篇,上边正好有一枚青铜箭头的照片,除了材质以外,看上去与这枚石箭头几乎一模一样。 “没错,这两枚箭头十分相像。”楚风看完剪贴本,不禁点头同意威廉所说,“在中国的春秋战国时期发生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比如现在收藏在台北故宫博物馆的‘手弩’,那外形简直跟现代勃朗宁手枪一样;还有出土的越王勾践剑,剑身为了防止生锈,居然使用了20世纪西方学者才发现的铬元素。这些与当时生产技术完全不匹配的事情至今我们还无法用科学解释。” “这就是史前文明存在并一直在影响我们文明进程的证据!”桑布忽然情绪激动,口气有些急躁,“证据比比皆是。许多人却不仅蒙蔽自己的双眼,堵塞自己的双耳,一直念叨着‘我听不见、我看不见’,还要把听得见看得见的人一棍子打死!这真是太可笑了!我就是不甘心,只要找出令他们想装聋作哑也不得的证据,我看那些家伙们还怎么办?”说完,他冷冷一笑。 楚风原本对他很有怨气,眼下见他如此,倒也明白了几分。想必,在全国任何一个地方都存在的学派之争也发生在了桑布身上,他最近的日子不好过吧! 只不过明白归明白,楚风对于他轻易令凌宁涉险的行为依然不准备原谅。 “这枚箭头掉在这儿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希林的判断来自于他对于箭的某种特殊感应,他的手捏着石箭头,好一会儿才说,“它被抛弃在这里最多不过三天。” “三天?难道是唐昧那家伙?”威廉很吃惊,但是没有见到唐昧身上带了弓箭啊。 “应该不是他。这里一定还有别的人。” “你们看!”炳布一直很不耐烦听他们说这些自己一个字都听不懂的东西,那两位喇嘛他又不好打扰,因此一直无人理会的他只得东张西望。这一看,还真看出些名堂来。 “那边真、真有人嘞!”希林眼尖,看到那边袅袅炊烟升起,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其他人都往那边看过去,恍惚中,有一种时空停滞的感觉:沙雾在连绵起伏的沙丘上跳跃,如火的红柳、流金的胡杨、起舞的芦苇、缤纷的灌木,在沙雾后头若隐若现。还有两道弯弯曲曲细如丝柳的烟,缓缓升上天空,怎么看怎么像北方农村人家做饭升起的炊烟。 最神奇的是,一匹浑身毛色漆黑的大马与它背上同样一身漆黑却身材娇小的骑手正在沙雾之中奔驰。由于他前行的方向正好与众人相反,大家一时看不清他的面貌。 只是,很快,他便猛地一勒马缰,马头转向他的左手,他一个回头,正好瞧向这边。 大家这才看清,他的脸上有一层黑纱。 “搞什么嘛,居然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蒙面!”威廉早就看出那马上的骑手百分之百是个女子,因此对其相貌充满了期待,一直在心里默念“回过头来、回过头来”,没想到人家真的回过头来了,居然蒙了面纱,这更令他心痒难耐。 “不好!我们快走!”楚风见那人目光往这边一瞥,然后有一个微小的停顿,马上意识到这人只怕不是什么海市蜃楼,脸色一变,招呼众人快走。 只可惜,在这里,一步也不能走错,再快也快不过人家的奔马。 “哒、哒、哒!”很快,那骑手便飞奔而至。她有一手高超的控马技巧,眼看就要连人带马撞到楚风身上,只听“吁——”的一声,她的马头稳稳地停在了楚风身前! “……” “啊,她说什么?” “不知道?楚大哥,你听得懂吗?” “我也听不懂!”楚风盯着对方,缓缓摇头。在这个诡异的地方居然会有人,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更令人奇怪的是,对方说的语言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作为古文字学家,虽然他对于现代的各国语言并不是都精通,但大部分通用语言他能够听懂大概。即便有些小语种听不懂,他都能通过对方的发音,大致判断出对方的语言来自哪一个语系,但眼前这个人所说的话,却连这个都判断不出来。 那位骑手没有等到众人的回答,也不再说话,一只手一抖缰绳,拨转马头往回跑,跑了几步回头,恰好一阵风吹过,将她的面纱吹开,一张绝美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美丽:一眼看上去,这个女子年纪不太大,有着少女的纯真,但仔细一瞧就会觉得她身上还有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成熟风韵。她的皮肤很白,白得就像宋朝官窑里烧出的白瓷,不仅白,还有光泽、神韵。刚才她面对众人时,大家就觉得她似乎有一双浅蓝色的眼眸,眼下她倒是因为风沙双眼微闭,只不过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双长而微翘的睫毛,在那里不停地颤啊颤的,颤得人心里直痒痒。 “呀——”她似乎才发觉自己的面纱被风吹走,发出一声惊呼,原本双手抓着马缰的,眼下分出一只手来捂着脸,一手控马似乎有些吃力,摇摇摆摆地纵着马儿离去,看她那娇弱的身子,似乎随时有可能掉下马来。这边,马上有人看不下去了。 “咱们,要过去吗?”威廉第一眼就被这女子迷住了,如果不是楚风死死抓住了他的手,他一定早就跑过去“英雄救美”了! “不行!”楚风一口拒绝。眼下,自己等人是进入了一个神奇的阵法空间里,他一直在心中这么提醒自己。在这里居然会有土著居民,实在是一件太过于诡异的事情。“这里应该是在奇门遁甲的阵局之中,怎么可能会有土著居民?这也太离谱了吧?” “可那明明就是……”威廉还想垂死挣扎。 “别忘了刚才我们看到的凌宁!”楚风决定用刚才那个幻影忽悠他们。实际上,他心里清楚,眼下众人如“雾里看花”般看到的那些,绝不是什么幻影。如果时间允许,他也会过去查探一番,可惜,眼下什么都不如赶紧把凌宁解救出来重要。 “你是说,这个也是海市蜃楼?”希林觉得自己这几天以来似乎把一辈子可能看见的海市蜃楼都看完了。 “类似!”楚风不再理会其他,一心计算方位。这女子出现得太过诡异,要是再耽搁下去,他们就得全部困死在这里。 第三十节诡异的沙盗 “教、教授,这、这个是不是海市蜃楼?”楚风正埋头苦算离开这个阵局的方位和时间,忽然觉得自己肋下被人捅了一下,接着听到希林颤抖的声音。他抬头四望,马上知道陷入了一个何等不妙的境地。 简单来说,他们被包围了。 准确一点说,他们被一群打扮怪异、蒙面大盗一样的人包围了。黑压压的一片人,根本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个。 这些人穿着很怪,每个人都是一身黑色长袍从头罩到脚,只眼睛部位有两个洞,露出一双双鹰隼一样的眼睛。此刻,这些眼睛都在恶狠狠地盯着他们,手里的弯刀更是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冰冷的光芒。 “……”还是那种听不懂的语言,从正对着楚风的那一位“蒙面大盗”嘴里冒出来,楚风只好摊开双手,示意自己听不懂对方的话。 很快,那些人就明白他们是真的听不懂自己的话,他们也不再说什么,只把弯刀往前递。这一下,就算傻子也知道,这是要押着他们走。 “喂,楚大哥,你说,他们要把咱们带到哪里去?” 楚风衡量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差距,很明智地没有选择以卵击石,他示意众人都高举双手。这群“蒙面大盗”中便有一人拿绳子把几人的双手背着捆住,然后用刀背赶着他们走,连小喇嘛也没有例外! “不知道,应该是他们的据点!”楚风看着这些人行事,似乎有点儿亡命之徒的味道,心中很是疑惑。 “据点?那你说咱们还能见着刚才那女孩子么?”威廉一听说自己等人会被带到这伙人的据点去,马上想起刚才惊鸿一瞥的美人,他居然连自己的处境都忘掉了,心心念念只是想再见人家一面。 “你还是醒醒吧!别等会儿美女没见着先把命丢了!”楚风没说话,旁边希林有些看不上了。他还小,心中对这男女之事还没有太大的概念,虽然也觉得那女子长得漂亮,却没有威廉那般上心。 “啊呀,你小孩子家知道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可是我们老祖宗留下来的话!你个小屁孩还早着呢!”威廉根本是入了魔,对希林的指责当作耳旁风。 “去、去、去!想找死自个儿去,别连累了旁人!”希林斗嘴向来是不输给任何人的。 “蒙面大盗”们押着楚风一行人往刚才他们看见炊烟的方向走。小喇嘛和他的同伴一直没说话;桑布也默默地低头走着,一路上只听威廉和希林两个斗嘴;楚风除了回答过威廉的第一个问题之后,也一直闭紧嘴巴,脑子却一刻也没停过。 那地方看着近,走起来却颇远。那群大盗都有马骑,俘虏们只有走路,好在他们似乎不赶时间,没有把俘虏们拖在马尾巴后边飞奔。楚风等人走了几个小时,远远看见前边有个城堡的影子时,除了觉得口干舌燥,并没有别的不适。 “好大的村寨!”希林的眼睛最尖,他是第一个看见除了大门还有延绵数公里的城墙的人。 “这不是村寨,已经是一个城堡的规模了!”桑布在旁边纠正他。在大漠里,不会有这样的村寨。 城墙是夯土结构的,高达十米,还没有靠近,不知其厚度,但仅凭这气势,它就绝对薄不了。 而由巨大的胡杨木拼起来的大门,居然比城墙还要高出去几米,在这样的大门前,俘虏们还真是有些压迫感。 “哇,这里的大门好高啊!”威廉咂舌。 “没有北京故宫的门高!”希林这是跟他抬上杠了。 “切——小孩儿家,你知道什么?”威廉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 “你——”希林在这支队伍里年龄最小,偏他最听不得这个,威廉却一而再地提起来,他急了眼。 “好了,别吵了!你们俩啊,做了人家的俘虏都还不消停,是不是还要让人把嘴堵起来才罢休啊?”楚风实在忍不住,呵斥了两人一句。这一下,两个家伙才消停下来。 这边刚刚安静下来,“扑哧!”一声轻笑在众人耳边响起。此刻几人正被绑着双手走在城门洞里,听到笑声马上下意识地扭头看,却是刚才那名女子,此刻她倒没戴面纱,骑在马上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你们是谁?是怎样来到这里的?”女子所说的话吓他们一跳,她居然说了汉语。虽然生硬,而且还带着怪异的卷舌音,但那确实是汉语没错! “你、你你你会说汉语?”威廉结巴了。 “原来这种话叫汉语!奇怪,为什么……”女子偏了偏头,似乎有什么问题疑惑不解,但转而看到他们,立刻就止住了,“你们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到底你们是谁,从哪里来,怎么到这儿的?” 最后问话的时候,虽然她的语气严厉了点儿,但由于此前她偏头面带疑惑的表情实在太像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大家就都没有往心里去。 威廉巴不得跟她搭讪,眼下见美人主动问,哪还有什么好迟疑的,当下就把自己等人的来历交代了个底朝天。当然,具体是怎么到达这个奇怪的地方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和桑布被那个叫唐昧的骗了,具体是怎么骗的,他都说不出个一二三来。那姑娘的汉语水平想来也不怎么样,又偏偏碰上个懵懵懂懂的家伙,最后她能弄明白多少,还真的只能看天意了。 这几人边走边说,很快就穿过城门洞,进入了这个神秘出现的城堡。刚才在外边的时候,大家根据它的城墙蜿蜒的程度判定它很大,可如今真进来了,才知道,所谓的判定远远没有亲眼见到来得震撼与真实。 这座城很大,真的很大,大到仅仅是城门口这条街就一眼望不到尽头。而从街道的宽度来看,这条相当于四车道的街显然还不是城里头的主街道,与这条街呈十字交叉的一条街道,比它宽一倍。而且从身后留下押送他们的“蒙面大盗”的级别来看,这条街应当通向城中首领所在的位置。 当然,如果仅仅是街道很宽,并不足以使这些见多识广的俘虏们变色,主要是这街道旁边的建筑,实在是、实在是——太有特色了! 这是一栋栋圆形的高楼,一栋挨着一栋,有的六七层,有的三四层。大部分都是夯土结构,有些则是下土上石结构。 一开始,街道上人不少,他们当中男女老少都有,穿着打扮与抓他们的“蒙面大盗”差不多,很多人都蒙着面,只有小孩子例外。可是远远的见到他们前来,大家都纷纷走避。那些圆楼上本来开着的窗户也纷纷关上,就好像楚风他们是瘟疫,看一眼就会被感染上似的。这个态度使得威廉很是愤愤不平,想当初他在美国华尔街都是数得上的美男子一名,何曾受过这等待遇!一开始还只是脸色难看,到后来实在忍不住,便干脆骂出声来:“干什么?干什么?躲什么躲?叫我们看一眼怎么了?看看又不能怀孕!靠!” “扑哧!”旁边那女子又笑了,这一笑真如牡丹盛开,不,就连盛开的牡丹也要在她的笑颜下黯然失色。威廉马上就被迷得忘了自己是谁,只觉得要是能靠近这女子,亲亲她的脸蛋、摸摸她的小手,便是叫自己立时死了也甘愿。 “你笑起来真好看!”他双目痴迷地对着那女子说。没想到那女子听了这话,不仅没有一个正常女子听到异性赞美该有的娇羞,反倒脸色一变,迅速戴上面纱往后退了一步。“呼啦”一声,原本退到众人身后的押送者,近三十名“蒙面大盗”马上包围了上来。只听那女子语音极其快速地说了些什么,马上有两名“蒙面大盗”抽出自己的弯刀,照着威廉的脖子砍去。那架势和力道,如将他砍中,必死无疑。楚风早在看到这城中怪异的建筑时就在心中暗自提防,此刻见情况危急,顾不得旁人,只大叫一声“威廉小心!”便使尽浑身力气去撞那两人。好在他正好在那两人的侧面,不用拿自己的身子去为威廉挡刀! 那两人起初没防备,被楚风扑倒,三人滚成一串葫芦。可等他们爬起来,绑着双手的楚风便遭殃了,恼羞成怒的他们也不管自己的初衷是要对威廉下手,都挥舞着弯刀冲着楚风来了。 楚风身手再好,双手被反捆着,十分力气也只能使出三分来。好在他身手还算灵活,那两人砍了几刀都被他躲了过去,很不服气,气得哇哇乱叫,手上弯刀越来越快,几次差点把楚风的胳膊砍下来。幸好楚风躲得快,他身上也添了不少伤口,衣服更是快变成破布条了。 情况危急间,“……!”那女子忽然说了一句什么,那两人便硬生生收刀住手,只不过,很快便浑身发起抖来。 “……。”那女子又是一句,立即从“蒙面大盗”中走出四人,一边两个,把那两人的刀卸掉,然后将他们带走。从头至尾,那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抖得越来越厉害。不知道是不是楚风等人的错觉,他们似乎看到其他蒙面人看向这两人的眼光中居然有怜悯。 “原来姑娘才是这里的城主!”楚风见了这般行事,猜到这女子的身份应当是这个城堡中做主之人。好在她会说汉语,可以交流总归要好过稀里糊涂送命。 “哦,你很聪明!”女子没有否认。 “城主大人,这个是我的学生,他有眼无珠,冒犯了城主,请您大人有大量饶过他吧!”楚风觉得眼前这女子绝不如表面看到的那样娇柔无害,他只是想先把威廉摘出来。 “什么是‘大人大量’?我可是小女子。既然你都说了他有眼无珠,那他的眼珠子就不要算啦!”那姑娘笑吟吟的,虽然说的汉话发音还有些生硬,但她对汉语的理解显然不存在问题。说完,她还亲自抽出一把匕首来,要去挖威廉的眼睛。 刚才的弯刀砍来时,威廉是吓呆了,这回又吓醒了过来,见她俏笑倩兮般扭着腰过来,却要行挖自己的双眼这般血腥之事,急得“哇哇”直叫。 “城主且慢!”楚风双手还未松绑,只得就这么硬生生插进两人中间,挡在威廉身前。 “怎么?你也想有眼无珠一回?”那女子说话好像轻柔的风拂面一般,轻轻吹过楚风的耳畔。楚风却因此打了个冷颤,不知为什么,他面对这位美艳如仙女的女子只觉得自己如遇修罗。她的手上一定沾满血腥,这不是幻觉,而是他实实在在感觉到的一种气场。 “城主大人,我这位学生虽然是冒犯了您,可他实在不是有意的。在他的家乡,如果不赞美美丽的事物,那是对美丽的一种不尊重。所以,他对您的赞美是发自内心对美丽本身的赞美,对您本人并没有任何的其他想法,请您无论如何不要生气!”楚风这番话说得很有技巧,既摘了威廉,又不着痕迹地捧了面前这女子,就算这女子脾气古怪,不喜欢别人赞美自己的容貌,她总不至于连好听话也一概地反感吧! 果然,那女子还没有变态到家,听了楚风这么说,手中的匕首就没有落下。她眼珠子一转:“你们那里是不是真有这种习俗我不知道,不过我听说汉人是世间最狡猾的,你很可能在骗我,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城主大人多虑了,我为什么要骗你?骗了你对我可有什么好处?”楚风到了这时反倒放松了。 那女子偏头想想,也不知她的大脑沟回是怎么长的,居然不再说话,自顾自地纵马前行。 第十一章 逃离 第三十一节折磨 俘虏们这回绝对没有出现错觉,她走以后,自己身后那些“蒙面大盗”统统出了一口气,而且,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也开始渐渐有人出来了。 “这女子好大的威风!”桑布看见刚刚出门的那些人除了小孩子,打扮通通与押送自己的这班人无异,而他们出门前无一例外都做了一个悄悄左顾右盼的动作,直到得出她真的走了的结论,那些人才敢走出家门。 “是啊!多漂亮的一个姑娘,怎么动辄喊打喊杀呢!”连一直没开口的中年喇嘛也忍不住遗憾地说了一句。 很快,几人就来到一栋高大的圆形建筑面前。这座建筑比城中所有的建筑都要高大,底下是高达六七米的夯土圈,上边是五层石制塔式建筑,还有着用木头雕刻的檐。楚风抬头看了看那木檐的图案,目光一闪。 如果说进入到这栋建筑物之前,楚风已经有所猜测的话,那么见到这栋建筑物里的雕像,他已经完全可以肯定,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 “这个雕像!”威廉马上发出惊呼。 “是他!”桑布沉着嗓音肯定。 “那这不是?” “没错!”桑布的激动已经有些抑制不住了,他做梦都想有这么一天。 希林见不得这些人老说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我说,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看这座雕像!”威廉很兴奋,他胳膊被捆住了,就用努嘴指示眼前的一座高达四米多高的汉装男子雕像,“我们见过!在鄯善沙漠里,一个废弃的古城中,那座古城属于古楼兰国!” “啊?”作为历史小白,希林完全没有懂。 “是啊,一模一样!就连那羽人奔马的玉雕也一模一样,悬挂位置也丝毫不差。若说这里与那古城没有瓜葛,打死我也不信!”桑布一张黝黑的脸膛居然透出兴奋的红来。 “没错,你们来的时候注意到那些圆形建筑没有?”楚风最后一个开口,一开口直指问题核心,“他们的木檐都由‘十字’图形组成!这说明,这里的文明与当初我们在鄯善沙漠里发现的那座古城一脉相承。” “没错!说不定他们就是当年消失的那批楼兰人的后裔!”威廉兴奋地嚷嚷,差点连自己被捆着胳膊都忘掉了。 “哦,这么说,你们是有意闯到这里来的喽!”那女子不知何时又换了一身穿着来到众人面前,此刻的她美艳不可方物。她身穿色彩艳丽的华贵长裙,头戴镶嵌了明晃晃宝石的黄金皇冠,仪态万方地走到众人对面那位于数米高台阶之上的巨大宝座跟前,然后缓缓坐下。她身后两名套着连头黑裳的侍女见她坐下,连忙分侍两旁。 “不是!”楚风见了她,忙打起十二分精神,“我们真的是无意之中冒犯贵地,如果不是贵属下强行把我们带来,我们是正想离开的。还请城主大人千万不要误会!” “哦?这么说,还是我的属下办了坏事?”那女城主似笑非笑。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楚风心中一突,觉得这女子实在难缠,干脆不跟她绕圈子了,“城主大人,很高兴您会汉语,这样我们至少能够沟通。我们确实不是有意来到贵宝地的,如果城主能够放我们离去,我们将不胜感激。当然,如果城主大人觉得需要我们付出一些代价来交换自由,还请明言,只要我们能做到的,自然不敢推辞!” “嘻嘻,你这人,好生无趣。不是说,你们汉人说话好绕圈子么,怎的你就这么跟我说话?是不是觉得我小姑娘一个,好欺负?”那女子脸上虽笑着,嘴里吐出来的话语却越来越冰冷。 楚风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虽然已经对这刁顽女子心头火起,却不得不忍着性子与她解释:“城主大人多虑了,楚某不过是想着人与人之间交往贵在以诚相持,因此实话实说罢了,实在没有任何小看城主大人的意思!” “哈!诚?那我就来看看你的诚心。你们说以前见过这尊雕像,那么,请告诉我,你们是在哪里见到的?”女子的汉话越说越流利了些。 “这个……”楚风一时有些犹豫,他不知道现在说出自己已经看穿对方行迹,并推测出他们的来历一事能不能和盘托出。 “怎么?想现编?”女子一下严厉起来。 “不是,只不过这事情我得好好整理一下思路,看看从哪里讲起比较好!”楚风连忙申辩。 “从头讲起!”说这句话时女子很努力地想使自己威严一些,可她脸上的表情还是很能给人以喜感。 楚风只好把自己等人听说了罗布泊里出现河图石碑,要去考察,路上遇到地震,发现沙埋古城的事一一捡着能说的说了一遍。重点提到了那个雕像与眼前这个一模一样的事。 “你说的是真的?”女子听了这番话,视线在他们几个和那尊雕像之间来回不停地扫过,脸上居然出现了严肃的神色。 “绝无半句假话!”楚风斩钉截铁。 “这么说,你们刚才讨论的就是我们是否跟楼兰人有关是吧?”女子沉吟片刻以后,马上盯着楚风的眼睛问。 “没错,看到这尊雕像我们是怀疑过此地与当初那座古城的联系。不过,确定此地居民到底是否当年失踪的楼兰居民后裔,仅凭这个是不够的!”楚风头皮发麻地硬顶道。如果那女子真的认定他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只怕大家的性命难保。况且当年的楼兰人是逃跑的,如果此地居民真的是楼兰人的后裔,他们隐居了这么多年,肯定不会愿意有人泄露他们的行踪。自己这些外来者难保不会被杀人灭口。 “哼!好大的胆子,敢跟我这般说话!#¥%!”这女子说翻脸就翻脸。后边的话她用的是土著语,想来不过是“来人”一类的。果然,马上从门外进来两名持刀男子,他们听了这女人一阵急促的命令后,立刻把除过两名喇嘛之外的其他人带走。 “你说的自由就不要想了,自从上次封了山,这里就少有‘偷玉贼’来啦,连同奴隶都很难见着了。难得抓住你们几个,正好给我好好玩玩!”那女子一脸兴高采烈的模样看着他们被拖走,匆匆交代了几句,就又跑了出去。 很快,楚风等人就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那女子把他们一个个拴到了马尾巴上,这是要拿他们当玩物啊! “慢着!”楚风见那女子把威廉第一个捆上她那匹大黑马的马尾,他不由得出言阻止。 “怎么?你想第一个来?”女子出言讥讽。没想到楚风居然点头:“不错,他、还有他都还是孩子,请放过他们!我先来吧!”楚风指着威廉和希林说道。小喇嘛没有被带出来,想来不需要自己维护。 “哈哈,好!难得遇到个主动的。”那女子一点儿也不废话,嘴角噙着冷笑看了楚风一眼,转头就把他的双手捆着系在马尾上,然后漂亮地翻身上马,马鞭飞扬,大黑马“悉律律——”一声长嘶,人立而起,然后飞奔而去。楚风虽有所准备,还是被从双手传来的这股大力拖得一个踉跄,好在还没有倒地。他为了不至于太早被拖死,只得拼了命地往前跑。 只是,两条腿再快也快不过四条腿的,他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在跑了,只恨不得双脚再快些、再快些,还是没能跟上大黑马的脚步。那马儿也太神骏了些,不过十多米后就令楚风倒地被拖着走了。 “呀——这、这可怎么办?教授会叫她拖死的!”希林一见就急了。他虽然与楚风相处时间短,却很是喜欢这个一点架子都没有的“教授”。 “该死!这个臭婆娘,枉自长了张漂亮的脸,没想到这么恶毒!喂——臭婆娘,得罪你的是小爷我,有什么本事冲着小爷来,别拿旁人出气!”威廉此刻才醒过神来,忙冲着远去的黑马大喊。可惜,此刻他只能吃一肚子的马蹄灰。 “快闭嘴!你还嫌丢人不够么?”桑布脸色铁青地喝止威廉,“现在是什么时候?也不看看咱们现在都已经落在了人家手里,你还要把人往死里得罪,咱们还想有活路吗?” “那,那可怎么办?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把楚大哥拖死吧?!”威廉不服气。 “还说,还不都是你惹的祸!”桑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呃——”威廉萎了。 “这匹大黑马的冲刺速度很快,如果你们还在这里磨牙,不出半个小时,就等着给你们的朋友收尸吧!”炳布养了一辈子马,对马儿非常了解,他只从头到尾瞧了大黑马两遍,就断定这是一匹很适合短途冲刺的马。 “那怎么办?”威廉一听也急了。 “怎么办?瞧我的!”炳布不知道怎么弄的,一下子就把双手从绳索的束缚中解脱出来,然后卷曲右手食指放入口中,“迪儿——”一声清脆的呼哨从他嘴里发出,远处大黑马马上传来一声“悉咧儿——”的嘶鸣,然后一双前腿高扬。这突如其来的人立吓了那女子一大跳,只听她的叱喝声也随即响起。 那女子很快发现,她的马儿出问题是这边几个外来者捣的鬼。她又纵马回来,来到炳布面前:“你懂马?” “懂一点儿吧!”炳布惯常憨憨的。 “那好,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马夫了!”那女子似乎没了玩弄众人的心情,丢下这句话,就让人把被拖得半死不活的楚风解下,打马而去。俘虏们则被带到城南一处低矮的房屋中安置下来。 不管怎么说,马儿停蹄了,楚风得救了。 “楚大哥!楚大哥,你还好吧?”等到了地方,桑布把昏迷的楚风一放下,威廉赶紧过来抱着他摇晃。 楚风只觉得自己心口如同火烧:“咳咳咳!”他醒来看见威廉、桑布和希林三张焦急的脸全在自己眼前。“你们这是怎么了?你们没事吧?” “你还顾着别人!别人都没事,就你有事!”希林嘟着嘴说。他觉得教授这回纯粹是代人受过。 “咳咳咳!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楚风闭了闭眼睛。他浑身上下无处不痛,他得好好感觉一下,看看身上的骨头是否还完整。 “没事,你的伤看着严重一点儿,但还没来得及伤骨头!”炳布的安慰真是有些独特。 “哦,那我就放心了!”楚风点点头。此地太过凶险,不可久留,如果自己的伤太重,成了拖累就不好了。 “两位上师呢?” “他们被那妖女留下了,没有跟我们一起!”希林一如既往的嘴快。 “唉!但愿他们不会被留难!”楚风想起那女子的狠毒,心中不禁打个寒颤,忍不住祝福起那两位喇嘛来。 “有劳挂念,你还真是好心呢!”说这话的恰恰是不久前才分开的那位小喇嘛,他正好一只脚跨入这间屋子。中年喇嘛则万年不变地跟在他身后。 “咦,上师,您也没事,太好了!”炳布见了他就好像变成了一个孩子。 “好了,既然人都齐了,我们得准备离开了!”楚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给小活佛,然后挣扎着遍体鳞伤的身子坐了起来,说出一句让众人吃惊的话。 “离开?这种情况下,我们要怎样离开?”威廉很是吃惊。 “这个,就要靠大师帮忙了!”楚风看着小喇嘛微微一笑。 小喇嘛也没有推辞,他当仁不让地站在众人中间,悄声说道:“如果出去的路在刚才我们呆的那座塔里,我还确实有办法带你们出去。” “不错,出去的路确确实实就在那尊雕像身上,大师不愧是大师!”楚风赞叹。 “这些都是天书告诉我的啊!我本人不敢居功!”小喇嘛还是一副与年龄不符的高深模样。 第三十二节撞出去 “那我们现在怎么做?”希林很性急,他是一刻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待了。 “等!”楚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等?”除过两位喇嘛,其他人多对这个答案有疑惑。 “没错,现在我们只需要等!”小喇嘛也同样笑眯眯地给出了一个同样的答案,只是他那狡黠的模样,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显露了一个少年男孩的本色。 大家见楚风满脸痛苦之色,很想给他找点儿伤药敷上,可桑布、威廉的背包遗失,只有楚风本人进山之前备的一些简单工具和物资还在。此刻见他这遍体鳞伤的样儿,希林第一个去翻那个从他救下楚风便接管了的背包,可当日楚风本是抱着必死之心进山的,自然就没有做这方面的准备。眼下居然找不到任何伤药,只得任他捱着,故也没人再去扰他。楚风自个儿检查了一遍身体,发觉果然如炳布说的一样,没有筋骨伤,也没有伤及动脉大出血,只是皮翻肉裂显得吓人了些儿。若是在外边,有点儿消毒药水一抹也就没事,但在这里,什么药都没有,只好靠他自身的痊愈能力了。 “这要是我们的背包还在就好了,有不少云南白药呢。”威廉看着皮开肉绽的楚风有些心疼地说。他们当日从那石壁的高台上跌下,背包却没有跟下来,因此很多准备好的物资都遗失了。 “咳、嗯、啊!”桑布一听他提这事,就一阵不自在。 “好了,我没什么事。你们大家走了那么久也累了,等一会儿还有得忙,还是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楚风强迫自己不再想身上的伤,计算出什么时间离开最合适,竟然渐渐不觉得身上痛了。 “等一会儿要忙?忙什么啊?”希林是个闲不住的人,此言一出,看到楚风一脸的疲惫,而其他人都不置可否地看着他,他马上意识到不对,“呃,对不住,教授,你休息,当我什么都没说!” “算了!想来如果我不说清楚,你们大家都没法休息。我已经计算出要离开这个阵局,关键在于那尊塑像,只是眼下不是时候。咱们入的不是一般的阵势,是远古传说中只有黄帝才能布置出的4320局的全盘奇门遁甲大阵。在这个阵势里,每一个时辰都要变换一个阵局,我算出最接近阵中的阵局变换应该还要再等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所以才叫大家休息一会儿。”楚风解释道。 “既然这里确确实实是阵势之中,为什么会有这群土著居民?从这里建筑物的痕迹来看,他们住在这里不少时间了!”桑布很是疑惑。 “没错,这里是大阵之中的一个小阵局,但你不要忘记,我也说过,奇门遁甲之术是一门研究时空的学问,我们现代人至今没有破解它的玄妙,但从历史上的几个传说来看,它应该有连接某个独立时空的能力。” “没错,传说诸葛亮的八阵图困住了十万兵,我曾去江边看过那几堆石头,没占多大地方。如果传说是真的,那十万人一定像我们一样,进入了一个神秘空间。”威廉的理解力和接受能力都是超强的。 “好吧,就算我们是被阵局控制,来到了另一个地方,为什么会见到这些人呢?他们是不是真实存在的?是不与我们共存的?还是就在我们生活的空间的某个角落?”桑布弄不明白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他只想知道,这些看着像古楼兰人后裔的家伙是不是真的生活在某个角落,即便自己出去了,也能真的找到他们。 “当然,他们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如果我们离了这阵局,要想再找到他们,有些困难罢了!”楚风是众人里面对此最为了解的一个。 “再难找也得找!”桑布咕哝了一句。如果不是他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出去,而且那个城主模样的女子实在太过心狠手辣不好打交道,他甚至都想留下来不走了。搞清楚这群人的先民们当年的失踪之谜是干他这行的人毕生的愿望! 楚风理解他,因此听到也当作没听到,两眼一闭,养起神来。其他人见状,纷纷有样学样。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外边天却还大亮着。 “这样明晃晃的,我们要怎样悄悄靠近那座高塔?”楚风心中有些焦急。 “不急!”小喇嘛微微一笑。他走出去跟在门口守卫的两人之一低声说了几句,那人居然听懂了,匆匆跑出去,看样子是向上边报告去了。 “你、你、你,你怎么知道他们的话?”威廉跟见了鬼一样。 “不是我知道他们的话,是他们能听懂我的话!”小喇嘛笑笑,对于威廉有些被吓着的表情很感兴趣。 “上师说的是古梵语吧?”楚风却似乎早有所料,并没有吃惊的样子。 “呵呵,你这人果然是个无趣之人。”那小喇嘛忽然活泼起来,学着此前那位少女城主说话的样子取笑楚风。楚风被噎了一下,只得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没过一会儿,跑去通报的黑衣警卫就跑了回来,对小喇嘛叽里咕噜几句,然后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小喇嘛却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楚风等人,嘴里说了几句什么,那意思大家看都看得明白——那就是大家是一起的,要去一起去! 那侍卫显然来前是得了吩咐的,只犹豫了片刻,便同意了。 趁着路上大家都走得比较集中,楚风悄悄说道:“等会儿到了那大殿上,大家都听我的号令,我说走,你们不管在哪个位置,都往那尊雕像身上撞就行。记住!千万不可迟疑,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撞上去!” “撞雕像?!”希林一激动声音大了些儿。 “嘘——你小声些!”他旁边的三个人都回头呵斥他。 “别怕,那是障眼法,你们撞不上的,只会跌到地上。只要跌出去,咱们就进入另一个阵局了。”楚风害怕有人到了跟前不敢撞,连忙加一句解释,“一定要统一行动啊!我喊‘走’的时候所有人一起撞过去!否则,落在最后的就走不了了!” “怪不得!”经历过被唐昧算计,最后亲眼见到他搂着凌宁撞向石壁消失,自己再去撞就实打实地头破血流的桑布和威廉听到这句,不约而同地轻声嘀咕了一句。这一回,他们不会再落后了。 “怎么?你们当中还真的有大师?”再次见面,那女子又换了一套华丽的衣裙,头上插满了金饰,只是这一回,她的魅力似乎被这些黄金夺去了大多光彩,就连威廉对她也没有那么痴迷了。 “我们之中有一位活佛,你可能认出?”楚风自从确认小喇嘛会说古代梵语之后,整个人显得轻松了许多。 “活佛?”那女子听到这个说法愣了一下,想来她的汉语实在很少用,因此一时没有明白这个词的含义。“等等,你说的是活佛?是哪个活佛?”她反应过来,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 “没错!”楚风还是作为一行人的首领说话,小喇嘛则跟在他身后默默无语。 “是谁?”女子忽然厉声问道。 楚风向侧旁跨出一步,把两位喇嘛露出来,却并不说话。 “是他们?刚才我问过他们话,他们居然一句都听不懂。要不是看在他们的装扮很可能是大师的份上,我也不会轻易饶过!”女子轻声说道,听着像自言自语。 整座大殿,内里占地也有三亩多,除过女子端坐的台阶,就是中间那尊身着汉装的雕像,雕像脸朝着女子方向,此刻楚风等人都在雕像身后。楚风示意小喇嘛走上前去,占据雕像身前的位置。小喇嘛会意,带着中年喇嘛上前几步,走到雕像前方站定,用梵语跟那女子叽里咕噜对话起来。 楚风见那女子越说越激动,觉得机会来了,忙叫剩下几人悄悄挪动位置,有的向左有的向右,一共七个人,占据了雕像前方、左方和右方的几个位置。看守他们的人虽然注意到了他们的小动作,但不明其含义,且他们并没有试图往前接近那女子,故也没有多事。 那名女子则被小喇嘛说的话吸引住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呆呆地出神,根本就没有发现他们的不妥。 好了!就是现在!“走!”楚风忽然舌绽春雷,大喝一声!原本背对雕像的两名喇嘛早有准备,听见这一声大喝,马上转身扑过去。其他人则更不用说,尤其是桑布、威廉两位,生怕落后出不去,那奋不顾身的样儿,只怕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哎哟!我的头!” “哎哟!我的胳膊!” “啊,谁压着我的腿啦!” 这一撞之下,大家跌落一团,马上响起了叫苦声。 “等等!别叫唤了!看看我们现在在哪儿?”楚风出声制止大家,抬头四望——黄沙,还是满眼的黄沙!这么说,自己等人只不过是离开了那个古怪的城堡,却并没有离开这个阵局? “这里?这里好眼熟啊!”希林打量了一下四周,迷迷糊糊地道。 “是啊,我也觉得仿佛哪里见过!”威廉抬头四望,深有同感地说。 “没错,这里就是一开始发现你们俩,然后他去救你们的地方!”炳布手指着楚风说道。 “原来是这样!”楚风一拍脑门,“我知道了!” “什么?” “进入这个阵势之中最重要的是不要出手干涉阵势原有的任何东西,否则就会被阵势带入特有的空间中去,想来是从我出手救了威廉、桑布他们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跌入了阵局空间之中了。”楚风抚额庆幸,他救的本是阵外之人,自己等人在那古怪城堡之中又什么都没有拿,正因为如此,才这般容易脱身的吧! 他在这里庆幸,却不知道在遥远的地方有一个忽然醒过神来的女子面对空无一人的大殿发出一阵咬牙切齿的诅咒,此是后话不提。 既然回到了一切都没有发生的地方,此次楚风又不需要因为救人而偏离自己的路线,因此,这一回他的计算很是顺利,很快,他就带着大家走到了遇到凌宁呼救的地方。 这一回,凌宁没有再出现。楚风找到离开这个阵局的阵眼——几块巨大的石头。他围着这些石头念念有词,似乎在念叨什么咒语一般。实际上,他只不过是无意识地把脑海里关于奇门遁甲之术的一些知识念叨了出来。 “到底在哪个方向呢?”楚风目前最拿不准的是通往阵中心的最快方向,因为他还要急着去救凌宁。如果路线错了,虽然他有把握最后还是能够找到阵心,但时间可耽误不起。 “朝这个方向吧!”小喇嘛曲手一指,指向西北的那块巨石,“天书告诉我,往这边走最为吉祥!” “吉祥?”楚风愣了一下,“好吧,就信你的天书一回!”说完,他在西北方的那块巨石身上迅速地拿手指画了些什么。 就在这时,“看,那个‘旺财’!”希林指着一处沙丘的顶端对着大家大叫,“它在那儿!” 其他人抬头望去,果然,就在那一片连绵起伏的沙丘上,忽然多了一只庞然大物,它铜盆大的双眼颜色发红,正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这边众人。 “它怎么又出现了!刚才是蜃影,如今呢?”威廉喃喃地道。他觉得这只三足癞蛤蟆的眼睛看着有些不对劲。 “不用理他。”楚风只抬头望了一眼便假作不在意地低头继续他的计算,心中却如同惊涛骇浪一般:凌宁,你一定要坚持住! “好了,这边来!”楚风终于计算出出阵方位,他迈出腿的地方明明是一处腾空之处,众人原以为他会一个失足滚落沙丘,没想到他居然一步腾空。 “佛、佛、佛祖啊!”炳布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眼睛所见到的,“他、他、他飞起来了!” “这不是飞,这里有一条路,只不过从你们的角度看不到罢了!别耽误时间,快快一个一个从我刚才站立的地方过来!记住,先迈右腿,好像有点儿外八字一样走路迈腿就可以。”楚风趁着自己一条腿还没有离开沙丘的机会,回过身来再度详细交代,之后,他的左腿一离地,人就不见了。 剩下的人怀着惊惧、虔诚之心,一个个按照他说的迈出了那一步……再睁眼时,便不见了满眼黄沙,而是蓝天、白云和及膝的青草。 第三十三节神秘佛首 这是一个山谷,很美丽的一个山谷。 天空的蓝犹如深蓝色的锦缎,又如同颜色最深邃的蓝宝石,蓝得干净、纯粹,不仅不染一丝杂质,还有着宝石般的光泽。 白云也是一样,白得耀眼,白得莹光闪闪。 脚下的青草则释放出比一般草原上青草更加清新、更加芬芳的气味,满地紫的、白的、蓝的、黄的野花,晃得人眼花缭乱不说,那一股甜甜的味道,更是熏得人有些暖洋洋想睡觉的感觉。就连那只灰兔子,也仅仅在离着众人不到三尺的距离内,安心地啃着自己的美味午餐。 “这、这又是什么地方?” “乌金贝隆!”小喇嘛很肯定地说。他自从到了这里,双目中的神采便比平时亮了许多。 “这就是你们心心念念要找的那个会飞的山谷啊?”希林睁大一双眼睛仔细瞧,“除了天空蓝一些、草绿一些、花的颜色多一些,似乎也没什么很特别的嘛!” “看那边!”小喇嘛不与他争辩,似乎胸有成竹,他只随手一指,便将众人的视线带向远处的山峰。 准确地说,那是一道山壁。远远地,影影绰绰似乎有当初楚风几人在怪石顶上看天空时看到的那一幕——很多很多的佛像和寺院建筑。 这一次,楚风没有阻止他们的好奇心,因为要想再进入更中心一层的阵局,就得到那边去。只不过,为了不出意外,楚风依然叮嘱他们,一定要按照自己的脚印走。 很快,大家就来到那块高高的山壁跟前。 山壁前边有一大块空地,空地两边有倒塌的石块墙的痕迹。而众人面前有一个类似汉族人喜欢在山门前建的石牌楼一样的建筑,好像这一大圈建筑群的门。 空地的中间,高两三米甚至五六米的无数佛头就那么直面众人,很多脖子以下不见踪影,还有些连脖子都没有,下巴也残缺了。 楚风不理身后两位喇嘛激动不已地满嘴佛号,也不理他们想要虔诚伏地行礼的举动,只是一味地往前走。佛首大大小小总有成千上万个,前面见着的大,后头的便有不少小一些的。 释迦牟尼佛、三首观音、强巴佛、药师佛,还有夜叉、金刚、罗汉等等,大多楚风都认识。中原佛教和藏传佛教里有的,这里有;中原佛教和藏传佛教里没有的,这里也有。大大小小只有头颅的佛像们就这么盯着你看,尽管知道它们不过是泥塑的雕像,也给人造成不小的压力。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真的是他们说的那个什么‘乌金贝隆’净土么?怎的这些佛像都只有头没有身子在这里,看着怪瘆人的!”威廉和希林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两个小子不禁勾肩搭背地说起悄悄话来。 “这里应该是跟佛教有关的一处空间,这些佛首,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是被人为砍下来的!”楚风沉声说道,“关于这一点,桑布队长比我更清楚。” “没错!这是西域宗教战争时期以前的佛像,当初首都位于喀什的喀喇汗王国发动宗教战争攻打于阗佛国并使之灭亡之后,信奉伊斯兰的教徒们疯狂毁灭当时在于阗国境内的大大小小近两万座佛寺。他们最喜欢做的破坏便是把佛像的头砍下来。这里的佛像,看造型,是我西域佛教一脉。看那上边彩釉腐化年代,应该不超过1100年,与那个时代相符。这也造成了新疆考古界的一大奇观——凡是出土佛像,必定是没有头的!奇怪,是谁的呢?”桑布不愧是新疆考古界的老人,这些事情他说起来如数家珍。 只不过,那些狂热的教徒当年一定是宁肯破坏掉这些佛首也不会使它们保存下来,又是谁,花了这么大力气,将这么多被砍下的佛头收集起来存放到这里? 楚风等人还来不及多思考这个问题,才一抬头,便被空地后头那一片高高山壁上的建筑惊得半晌合不拢嘴。 “此前在半空中看见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呢!”希林觉得自己似乎在流口水。 至于两位喇嘛,如今已经兴奋得不停地念着楚风等人压根儿听不懂的经文,一边五体投地对着面前宝相庄严的巨大立佛磕起头来。 这尊佛像起码有数十米高,一个脚掌都比楚风高出半个头去。站在山壁中央,正是释迦牟尼佛祖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发下宏愿“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那个形象。 “这,这个跟乐山大佛有得比啊!”威廉也是见过那座端坐江边的弥勒佛的。 “那座大佛多高?” “好像有七十一米吧!” “这个应该也差不多,没有七十米也得有五六十米。” “教授,好高啊,我的脖子仰着都疼了!” “还是不一样啊,那边是坐佛,咱们眼前这个是立佛。而且你看他的手印: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呐!好气势!” 果然,眼前这尊佛像给人的感觉,与一般佛教塑像的那种平和安详神态不同。他并不平静,眼神很有些凌厉,浑身充满一种历经久远时空而来的战意! “有些不对,你们看,这尊佛像的身高比例似乎不太协调。”楚风觉得立佛的手势和他的脸上神情有些不对,身高比例也不太协调。以它的脚背高度两米来算,整座佛像不应该只有六十米左右的高度,而且,他记得,做出这个手势的释迦牟尼是刚刚出生时,虽然他已经向四方走出七步,且一步一岁,那也顶多是七岁形象,眼前却出现的是一个青壮年形象的释迦牟尼。当年的造像者为何如此做?他们想要表达什么? 佛像两边,层层叠叠看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层由飞檐和廊柱组成的寺院。看这形制,与敦煌莫高窟的洞窟庙十分相像,但规模比那儿还要大得多。这座山壁有三百多米高,左右延绵数十公里长,呈半圆形环着楚风等人站着的空地。他们面前的这一段,密密麻麻都是一个个被木制的飞檐和廊柱环起来的洞窟。站在楚风目前的位置,甚至都能看到有些洞口处斑斓的色彩来。 “我们没有时间在此做过多的停留!”出乎两位喇嘛的意外,当他们要进入第一层洞窟之中时,楚风伸手拦住了他们。 楚风也知道,如果是平时,他一定会为眼前这场不可思议的发现欣喜若狂且抛弃一切进入研究状态,可今天不行,凌宁眼下危在旦夕,他必须争分夺秒。 “我知道!”小喇嘛脸上的狂喜已经收敛了许多,“我们要留在这里修炼,你们尽可以自行离去!”他说这话的时候平淡得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啊”一样。 “你确定?!”楚风双眼一眯。他打心底里对这位妖异得不像人的小活佛心有忌惮,但他也没有想到,这位居然会想留下来。“如果你们留下,或许终生不得再出去!这样,你们还要留下?” 两位喇嘛听了他的话,都笑了,似乎听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这笑使得楚风有些脸红:“好吧,求仁得仁,是我愚昧了!那炳布大哥呢?你也留下?”他转过身问炳布。 “当然,我炳布追随小活佛到了这个传说中的‘乌金贝隆’,怎么会还想着出去呢!”炳布也一脸兴高采烈地笑。 楚风很不想打击他,但有些话不得不说:“这里应该不是你们想的那个‘乌金贝隆’。”他以目光示意桑布,“桑布,你应该还记得当年于阗国末代国王带领所有臣民战败后失踪的事吧?” “当然!”桑布接话,“从公元962年开始,都城位于喀什的喀喇汗王国就与信奉佛教的大宝于阗王国之间的战争进入了惨烈的最后一决生死阶段。直到公元1006年,最后一支于阗臣民与他们的国王在今天和田地区策勒县境内的昆仑山区失踪,伊斯兰教才算正式挺进西域。说起来这些人的失踪很有些神话色彩。” “怎么神话了?快说来听听!”希林和威廉都喜欢听这类故事。 “传说中,经历了连年战乱的于阗国国力下降,人民吃不饱肚子,根本无力再抵抗喀喇汗王朝的入侵,尤其是这一次入侵还是喀喇汗王朝的大汗亲征。于阗国王最后无奈只得带领百姓逃往昆仑山中,可惜追兵紧追不舍,一直将于阗臣民全部逼到最后一座山中城堡之中。身前是无法攀登的崇山峻岭,身后是重重包围的敌军,当时的于阗臣民上下陷入绝望之中。就在这时,因为大家齐心合力对佛祖的祷告,使得佛祖显灵,从天降下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追兵生怕有诈,不敢进入大雾之中,结果,这大雾整整四十天才散去。等大雾散去,追兵进入城堡才发现,城堡里已经空无一人,末代于阗王与他最后的这部分臣民从此不知所踪。” “哇,是不是真的?好神奇哦!真的有佛祖显灵这回事么?”威廉很兴奋。他虽然跟父母去过基督教堂做礼拜,却并不是虔诚的基督教徒。听到这样的故事,只觉得很新鲜有趣,并没有其他异样的感觉。 “佛祖显灵确有其事!”小活佛很肯定地说,“不仅仅是这部分失踪了的人,就是后来逃到青海与西藏的那部分于阗人,也受到了佛祖的庇佑。”今天的藏传佛教,除了莲花生大师直接从印度带来以及与本土的苯教结合的部分之外,于阗佛国灭亡之后,于阗人从西域带过去的西域佛教,也有一些影响留下。 “不论当时是不是有佛祖显灵,末代于阗王和他的臣民在追兵面前失踪的事总是真的。这里有这么多的佛首,看上去就是被人有心收集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不是你们想找的什么‘乌金贝隆’净土,而是那些失踪了的古代于阗人的藏身之处。他们不仅躲过了追兵,还繁衍了下来,甚至可以悄悄出去,把那些喀喇汗王国士兵强行砍下的佛首都带了回来。”楚风提出的这个推论使得大家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你是说,这里的一切,都是当年失踪的那批古代于阗人建造的?他们还活着?”威廉的眼瞪得有铜铃大。 “怎么可能?”楚风哑然失笑,“他们失踪时是公元1006年,如今是2009年,他们怎么可能还活在这儿?即便是他们的子孙,似乎也没能传承到现在。”楚风指着地上明显的痕迹给大家看,佛像身上斑驳的漆色、地上倒塌的木柱和石墙,都在告诉大家,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迹了。 “你的这个想法真疯狂!”桑布有些喘不过气来。“这里有失踪的末代于阗王和他臣民的后裔,刚才我们逃离的地方有失踪的末代楼兰王和他臣民的后裔!这里到底是一个什么地方?失踪人口招领处吗?” “我也知道这事很荒谬,但很多细节显示,事实确是如此!”楚风苦笑。他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一入这阵势,竟然会发生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完整的有着4320局奇门遁甲的大阵局。”楚风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大家,“我们在这里看到的都是真实的,但它们又都并不在这里。”楚风觉得这话有些不好理解,又加了一句,“就好像咱们在看3D电影一样,看着就在自己身边,实际离得很远。这个阵局比真正的那个远古大阵要简单太多,它徒有其形,所以即便不懂阵法的人闯了进来,也只不过会被困住,不会有大碍。如果我没有算错的话,到一定时候,它会使困在里边的人得以出去,这就是所谓的‘大衍之数五十,遁去地一’,那个‘一’就是其中的变数,也是整个大阵的活路。好!好!难怪我总觉得不对劲,怎的这阵局如此轻易便能叫人破解,居然没有任何杀招。”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所谓的‘三维立体投影成像技术’造成的?可如果那样的话,咱们根本就摸不着实物,但,你看,这里、这里,我拍下去,不仅自己的手有触感,它还‘嘭嘭’响呢!”威廉用手掌敲击自己身边最近的一颗佛首,果然发出“嘭嘭”的声音。 “对啊,还有刚才,我们能够跟那里的人说话,那个妖女骑马拖你,差点把你拖死!别的不说,你自己这一身的伤总归不会是假的吧!”希林的手指,差点凑到楚风鼻子跟前,楚风禁不住抬手摸了摸鼻子。这个问题,他回答不出来! 第十二章 神秘山谷 第三十四节佛像血泪 “这个问题,我能回答你!”说话的是小喇嘛。 他面对着那尊高耸云霄的佛像,以一种虔诚的姿态说道:“这一切都是佛祖降下的神迹,是他在一路庇佑我们啊!” “呃——”希林根本不信这种说法,但是他也不好在这群佛环绕下说人家的不是,便噎住了。 “大师你的意思是,不管这里是不是你们传说中的‘乌金贝隆’,你们是决意不走了?”楚风忽然正色道。 “不错!我们已经决定留下来啦。”出人意料的,这句话居然是炳布抢先回答的。他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好像捡了钱一样。 “那好吧!”楚风直觉这样不妥,可他又想不起来到底哪里不妥,而且见在场那三位一脸坚毅的表情,就知道要说服他们难如上青天。想了想,他决定顺着他们,也许,等一会儿他们就会醒过神来,发现这里不过是一处废弃的山谷而已呢! 忽然,“呱、呱”两声响亮的叫声在高处传出,因着山谷回音的效果,显得格外震人耳膜。 “是‘旺财’!”希林叫道,“它在那里!在那个佛头上!” 其他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两位喇嘛的鼻子差点没气歪!只见此前众人在沙漠中看见过的那只三条腿的巨大丑蛤蟆,此刻正蹲在他们伟大的释迦牟尼佛祖头顶上,嚣张地鼓着肚子鸣叫! “这只癞蛤蟆到底要做什么?” 他们很快就知道了,这家伙在佛头上边留下了一些排泄物,使得三位虔诚的信徒差点当场暴走。 这一事件的另一后果就是,小喇嘛三人与楚风等人立即分手,他们要一层一层上到这些石窟建筑群的顶端,将这里的石窟寺庙和佛像一一朝拜打扫一番,然后挑选一个自己中意的石窟寺住下,这里以后就是他们修行的地方了。楚风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又不便说什么,便带领其他三人绕过山谷口开阔广场上的上万佛首,来到山谷右边,找路上山。根据他的计算,要想离开这里,得爬到对面山峰的顶端,只有到了那里才能够找到出去的阵眼。 就在楚风等人还在阵势外围打转的时候,唐昧一个人已经摸到了那个在高处见过的三十多米高的建筑物跟前。 “哇哦,这家伙,不过是城墙就这么高!看来得想些办法了。”唐昧小心翼翼地摸到跟前,由于黑暗,他只能通过自己头顶的矿灯看到眼前这高大建筑物的部分真容——它是一座由一块块条状巨石搭起来的一道城墙。真正的城,应该还在这后边。 唐昧虽然练过轻功,但所谓的飞檐走壁不过是比一般人腾跳能力强一些罢了,要想飞起三十多米高,那除非他能肋生双翼——就目前来看嘛,这是不可能的。 该怎么办才好呢? 唐昧仔细敲打了一下城墙所用的条石:很硬,建造者很用心,不是豆腐渣工程。再进一步撬了撬条石与条石之间的缝隙——很好,与古埃及金字塔的建造技术有一拼,连张纸都插不进去。 这要怎样落脚? 唐昧身边带的工具不少,就连飞爪索这般走江湖必备之良品他都有准备,可惜,绳索不够长,他必须在中途找到几个落脚点,否则不可能上得去。 唐昧自认为时间比较充分,倒也不急着马上入城,他很谨慎地围着这座城墙转了一圈。花了大半天时间,他发现了一件很诡异的事——起初和凌宁刚刚下到这个凹地时看到的不是幻象,这里真的不止这一座高大建筑。黑暗之中虽看不清楚,但从灯光的反馈来看,影影绰绰总还有七八座同样高大的建筑。 “一、二、三、四、五……八、九。好嘛,这里还真是一座地底八卦城,居然有九座!当年那些家伙还真是没骗人。这回可大发了!”唐昧真可以说是艺高人胆大,独身一人在这一片漆黑的地底,居然丝毫不惧,还有心情调侃自己。 “根据地底这方位,应该是中心那座城最重要,我要不要先过去看看呢?”一个人就是这点不好,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唐昧已经开始不自觉地自言自语了,这个时候他开始想起凌宁了,“那个小丫头也是有用处的,可惜了!” 自信心膨胀的唐昧根本没想到此处还会有别人闯进来,故此他也不着急先去中间那座城,反而对眼前这座城的兴趣更大些:“这边,嗯,我看应该是巽位,巽为风,看来,这应该是一座风城。好,我就要看看,你这座风城,到底有没有风!”说完,唐昧使出浑身力气,一边甩出自己手中飞爪,一边尽最大力量提气纵身向上跃去。 “叮”的一下,一声极轻微、但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却又犹如炸雷般的金铁之声响起,整个空间莫名起来一阵风,就连那无边的黑暗,似乎也被吹得蠢蠢欲动。 “哪里来的风啊!”被狂风吹得要站立不稳的威廉很艰难地让自己的身体背靠山崖站稳。大家在这个鬼地方遇到这该死的狂风,真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这是阵势发动带来的反应!”楚风倒还沉稳,“大家小心,一定不要被这风吹跑。幸亏我们现在这个位置算得上是一个死角,不然……” “教授,你糊涂了吧,就这个地方还算死角?”希林到底还是个孩子,看着脚下十公分外便是一百多米深的悬崖,自己的身子只能横着贴在山壁上,就这还有那一阵阵狂风,跟热情好客过分的特殊从业者一样,时不时地来猛地拉扯一把,一点都不避讳自己的企图。 “我说,咱们还要在这里等多久?”桑布有些不耐烦。他其实很没底气斥责楚风,可凌宁的下落像一颗巨大的石头压在他心底,让他有些沉不住气。 “不知道!”楚风本来也很着急,可事到如今,他反倒稳住了。凌宁的确要救,却不能冒着令其他人遇险的代价,这一点,他必须在心里时刻不停地提醒自己。 “不知道?你怎么能这个时候说不知道!”桑布气急,顾不得狂风灌了满嘴,逼得自己几乎无法呼吸也要大喝出声。 “嘘!”楚风被风封住口鼻,气都喘不上来,根本无力说话,只得以手示意。桑布见状,悻悻而罢。 这边,楚风等人被狂风逼在一处背风的山壁凹处等待;那边,唐昧已经如同一只风中的蝴蝶,在那忽如其来的狂风中上下飘舞。 不一会儿,那只狂乱的舞蝶,就如同一片颓败的枯叶,被风卷着忽悠而下,“噗”的一声,惊起满地很有历史的尘埃。 “咳、咳、咳,真还有风!靠,这地方明明是一个密闭的空间,哪儿来的风呐!老爷子,你又玩我!”半晌,唐昧从地上抬起半个脑袋,愣愣地看着对面的城墙无语,良久,才随着头顶竖起中指,狠狠比划了一下。 “呼——好厉害!”楚风等到风停,赶紧招呼众人迅速前行,“那个叫唐昧的,已经进入阵局最中心,刚才一定是他触动阵势,咱们得赶快了,要不然不被这阵局困死,也得叫他玩死!” 除了两位喇嘛和炳布一直坚持不肯离开这个所谓的“会飞的山谷”,其他人都跟着楚风亦步亦趋地走了出来。说来也奇怪,当初楚风没提醒的时候,大家都没有注意到,等他一说,大家才发现,所有佛首的眼睛,无论是半开半合的、微闭的,还是怒目圆睁的,那眼神所指,居然是同一处地方——就是他们此时避风的所在。 “太、太可怕了!”希林从来没有见过这般诡异的事,他一见所有佛首的眼睛忽然都朝向自己,吓得差点失了魂。“这个……佛祖……菩萨们,我可没有做过坏事啊!你们可千万别找我!” 别说希林了,就连桑布和楚风这样神经粗大的,见了这成千上万的佛首眼睛都瞄向自己,心里顿时也毛了起来。尤其是这些佛首统统都是被人粗暴地从佛像身上弄下来的,看着那样子,真真瘆得慌! “楚、楚大哥,这、这是怎么回事?它、它们为什么都看着我们?”威廉舔了舔嘴唇,壮着胆子与楚风说话。 “我也不知道,这阵局进来之后颇多怪异之处,只要它们没有攻击咱们,咱们就不需要理会!”楚风狠狠心,把那发毛的感觉赶出心头,见风小了些,催促众人继续上山。 “那三位,咱们真的不等了?”威廉有些发愣,好像从来没有过这种事吧,探险途中可以随意拆伙么? “你们看——”希林忽然激动地指着远处的三个身影对大家叫道。 “还真是他们!”桑布定睛一看,果然是那三人。 “很奇怪,刚才那么大的风,他们好像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楚风有些看不懂了。那边三人正在从第二层洞窟上到第三层的台阶。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们的脚步很沉稳。炳布手里那个临时由一些树杈和干草扎成的大笤帚还在不停地挥动,一点一点地除去那千百年来落在木檐、廊柱和台阶之上的灰尘;两位喇嘛神态虔诚,似乎连一丝衣角都没有被风掀动。 “快看那尊佛像!”希林再次大叫一声。其他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尊立佛的眼睛居然也看向这边来了。 “糟了!”楚风一见那尊巨大立佛的眼睛也瞧向这边,头一懵,他想起来了,“我错了!” “怎么了?”威廉很是着急。他认为此前楚风被那魔头一样的女子折磨得遍体鳞伤,是由于他先出言不逊得罪了那女魔头,故此对楚风一直心怀愧疚。眼下见楚风大喊糟糕,不知其中缘由的他还以为是楚风的伤势恶化了呢。 “快!我们快回去,快回去与他们汇合,希望还来得及!”楚风来不及解释,忙领着几人急冲冲地顺着原路回到刚才与小喇嘛三人分手的地方。只是他们的身影已经找不见了! “快,咱们也四处找找,看有没有笤帚、抹布等物,找到了,咱们也一路给打扫上去。”楚风站在从第一层洞窟上到第二层的台阶上犹豫半晌,终于想出这么个主意。 “教授、教授,快来看、快来看!了不得啦!”楚风话音才落,一直留在外边的希林又大呼小叫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从刚才看到立佛的眼神开始就有些心神不宁的楚风听到希林的叫嚷声,忙赶出来查看究竟。却见希林已经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只抖着手指着自己上方。 楚风仰头望去,眼下山谷里一丝雾气也没有,正好可以清晰地看见高大立佛的脸。咦?那是什么?楚风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没错!就是红色的液体——它、它、它,流出了血泪!! 楚风震惊了!他忙跑到前边去看看其他的佛首,果然,凡是他所能看到的佛首,眼睛里都流出了两行血泪。 “不好!快,抓紧时间上!”楚风再也顾不得顾忌什么,拉着身边的人三步并作两步地就往上面的台阶跑。那台阶都是在山壁上开凿的,年代很久了,一脚踩上去便簌簌地掉土。楚风什么都顾不得了,只一个劲儿催大家快点、快点。 到了第三层,正好遇见一间一间石窟寺扫过来的小喇嘛三人。“咦?你们不是上山顶去了么?”炳布很意外。 “你早就知道了?”楚风看见小喇嘛脸上连一丝意外的神色都没有,就觉得对方肯定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没有!”小喇嘛摇摇头,“留下是天书和我的信仰要求的,可你们并没有信仰,我无法要求你们,并没有料到你们还会回来找我们!” “那你一点都不意外?”楚风很怀疑他的话。 “是啊,这里是佛祖的地界儿,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意外的!”小喇嘛摇摇头,微笑着走开。 “你干什么去?” “打扫尘埃!”小喇嘛晃悠着自己扛在肩膀上的大扫帚。 “快走!这里马上就要有大祸事发生!我们得赶紧离开!”楚风看见对方那一派悠闲的样儿,急了,一把抓向他的肩头。就在这时,一直跟在小喇嘛身后从不出声、几乎要被人当作哑巴的中年喇嘛忽然身子一动。楚风马上有一种感觉,如果自己的手再不收回来,那就可能再也不会是自己的了。他对自己的第六感觉向来很倚重,因此马上收回。而中年喇嘛也只不过晃了晃身子,似乎他从未动过。 “我没有骗你,快点往上走吧,这里马上就会发生大祸,咱们必须得赶紧离开!”楚风知道眼前这两个喇嘛都是深藏不露的,再也不敢动手动脚,只得以言语相劝。 “哦?大祸,你说清楚点儿!”小喇嘛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扛着大扫帚来到一个画满壁画的石窟寺里,一边用力挥舞自己手中的扫帚,清扫石壁上的蛛网、灰尘,一边随口与楚风答话。 第三十五节天惩 “刚……才,我们看见所有的佛像眼睛里都流出了鲜、红、的、泪!”楚风无奈,一字一顿地将鲜红的泪强调出来,希望这个一路上神神叨叨的“活佛”能够引起重视。 “血泪?”小喇嘛手中果然停顿了一下。他想了想,又继续手头的工作,“这是神佛降下的旨意要惩罚恶人,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与你们无关?”楚风气急反笑。这山谷中又没有别人,与他们无关,这话的意思就是除了他们三人,其他人的生死对方并不放在心上。 “不,是与我们无关,你不要多想!”小喇嘛这回停下手头工作,正色对楚风说道。 “这不可能!”楚风清楚地知道,如果传说是真的,那么,这样的天惩降下来,它可不会长眼睛分出好人坏人的。即便小喇嘛的这个“我们”里面包含了自己、桑布、威廉和希林这四人,又怎样保证所有人都不会被接下来的所谓天惩伤害到呢? “如果曷劳落迦的传言是真的,那么,我想,所谓的天惩恐怕真的会长眼睛。”桑布对西域历史的熟悉不亚于楚风,见了这般神奇的预兆,他也与楚风一样,想起某个传说来。 “什么是‘曷劳落迦的传言’?”威廉见楚风脸上的焦急神色渐渐平复下来,就知道眼前的事情没有那么紧迫了,他又是对这类传言、传说最为好奇的,马上揪着桑布询问。 “‘曷劳落迦的传言’啊,这是一个介于神话和现实传言之间的传说。它被唐朝西行取经的和尚唐玄奘慎而重之地记载在《大唐西域记》里,却也同时被很多史学家斥之为荒诞。”桑布感慨地说。当下,他见除了威廉外,连希林都一副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的样子,只好把这传说从头说起: “传说古代于阗国(今和田)的北方有一个安乐富足但不皈依佛法的城邦,名叫曷劳落迦。某日,街头突然出现一个装束奇特、相貌古怪的游方僧。曷劳落迦的国王得到禀报,居然下令说:任何人都可以对他掘沙扬土驱逐。于是游方僧不但化不到斋饭,反而到处遭受驱赶,只有一位礼敬佛像的忠厚长者表示关切,私下提供饮食。 “游方僧对长者说,由于本城居民扬沙驱赶我,将会受到灭顶之灾的惩罚。我走后,上天将会降下一场沙雨将曷劳落迦湮没,生灵灭绝。你必须及早离开。 “仁慈的长者闻讯连忙四处报信,却无人相信,反遭讥笑污辱。长者见人们已经无可理喻,只好独自逃生。游方僧走后第七天夜半时分,整座城市正在梦乡,突然,凶猛的沙雨伴随着狂风从天而降,顷刻之间埋没了这个繁荣的城邦。从此,曷劳落迦变成沙山,永远沉睡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之中!据说,在沙雨来临之前,城中国王宫殿内外的所有雕像,眼中都流下了血泪!” “哇,这个故事和《圣经》里诺亚方舟故事好像啊。所不同的是,一个是降下沙雨,一个是连续四十天的大雨。”威廉听完故事,还咂巴咂巴嘴,发了一番感慨。 楚风苦笑:“谁说不是呢!这类故事世界上很多民族都有,但眼下这个诡异的征兆,还真的令人怀疑这件事可能真的存在过!” “这件事当然是真实的!”小喇嘛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唐玄奘当年就是你这种想法!”楚风见了他脸上的那副神色不禁莞尔,“他在《大唐西域记》里还记载了那位逃离曷劳落迦的长者的去向,据说他来到一个叫做媲摩的繁荣绿洲定居。然后唐玄奘本人在从于阗国到精绝国的路上曾经专门去这个媲摩拜访过。” “既然他记载得那么清楚,你们还要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只能说,你们的业障太深!”小喇嘛撇撇嘴,觉得眼前众人的慧根没有问题,可是佛缘就很有问题。 “那么,认为真有其事的大师,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眼下将会经历什么?我们又该如何躲过近在眼前的灾难呢?”楚风口气虽有些戏谑,面上神情却无比认真地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小喇嘛理直气壮地顶回来。 “呃——”面对这个时而多智近老妖、时而幼稚如顽童的家伙,楚风也只能摸摸鼻子自认倒霉了。 “不管怎样,我们应该尽快到达顶层,把那佛头上的脏乱之物打扫干净,趁着天惩还没有降下之前离开是为正经!”中年喇嘛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型。他这么一开口,大家都觉得有道理,就连小喇嘛也连着对他点了两次头。 一定下这个方案,大家就赶紧行动起来,所有人都去找了工具。因为时间紧急,要按原来小喇嘛他们的标准,这一通打扫要到明年去了,因此只能大概扫扫便罢。即便是这样,上到第五层时,已经有非同寻常的天象出现。 “膨!”就好像一颗巨大的炸弹在耳边爆炸一般,众人正埋头打扫时,纷纷被这一声巨响吓了一跳——是真的一跳,由于有些人起跳以后没有选好落脚点,并忘记了保持平衡,落下来时不少人成了滚地葫芦。 “怎、怎么回事?”这是毛毛躁躁的威廉。 “天哪!看,那半边天都红了!”这是身手灵活、眼睛最尖的希林。 “那是灰好不好,怎么会是红呢?”威廉反驳他。 还没等俩人争执上,“咚——”的一声,大地似乎受了伤,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呻吟,使得他们这些家伙通通打开了摆子。 “为、为、为什么?我站不稳啦!”希林很奇怪。 “快点趴下!”楚风一见这傻孩子还呆呆地站着,就把他按倒趴在地上。 这是火山喷发!虽然有地震,但震级不太大。大家所处地方虽然是在石壁上,却因着这些石窟很是坚固的原因,只要不被活埋,应该没什么大事! “那冲到天上的是火山灰啊!”大地的抖动暂时平静了一会儿,威廉站起来,看向西方的天空,那边是他们原本要去的方向。 “看,天降火雨!”希林觉得自己这辈子看到的景象够回忆一生的。他指着西方圆柱形灰雾底下那些零零星星跌落的火团。 “那是燃烧着的火山岩。”楚风顺口回答,“很多宝石就是这么来的!” “快看、快看,岩浆流下来了!”希林很兴奋,他多么幸运啊,能亲眼见到火山喷发。 “糟糕!”楚风见到那火红的岩浆从西边山坡上顺着流过来,马上暗叫不妙。这边山壁也不知道经不经得住这样炙热岩浆的侵蚀,如果它经受不住坍塌了,自己这群人不就死定了吗? “快!快往上层走!”楚风忙招呼其他人。只有小喇嘛三人坚持不打扫完不肯上去,逼得楚风等人三下两下帮他们把这一层将近三十个石窟统统打扫了一番。 第六层就到了立佛的腰部,越往上,石窟数量越少,质量越好,楚风也顾不得太多,与大家分好工,以最快的速度往上行去。 第七层、第八层……等他们上到第九层的时候,岩浆已经来到了这山壁的底部。众人看着脚下升腾起灼人的热气,还看见红彤彤的岩浆在自己脚底吐着一个个气泡,心中不免一阵阵抽搐。 快点!再快点!楚风等人举着大扫帚,冲进每一个石窟都是一阵蒙头猛挥,然后再退出,下一个。 第十层、第十一层,石窟很少,只有三个,但每一个石窟都很深、很大。楚风等人只觉得里面壁画精美、造像神奇,却没有时间一一停留观看,只得拼了命往上赶。 “糟糕了!这山壁似乎被岩浆泡软了,你们有没有感觉我们有些倾斜啊!”威廉有种自己要掉到岩浆里的错觉。 “没错,这山壁底部已经被融化一半了,山体正在向岩浆方向倾斜。我们如果不赶快,很快就会掉进火热的岩浆中。”楚风的脑子从入阵以后就没停过,他算得很清楚。 “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上去啊!”威廉一马当先就要往楼上闯。 “等等,小活佛他们还没有出来!”楚风拦住他,“我们一起进来就得一起出去!” “不用了!”小喇嘛正好这时候走出来,他身后一如既往地跟着中年喇嘛和炳布,“我们的决定没有变,依然要留在这里,上边就是顶层,天书告诉我,那里有出去的路,你们快去吧!” “这不行,留在这里很危险,如果我们走了,你们很可能就再也出不去了!”楚风很着急,这都什么时候了,队友里还有人有这样的念头。 “你不必劝我们,我们心意已决,一定要留下,等一会儿沙雨就要降下,你们想走都走不了了,趁现在,赶紧上去吧。”小喇嘛脸色非常肃穆。楚风见了,也只得放弃劝说他。“罢了,既然是你们的心愿,我们也不能横加阻止。眼下当务之急要赶紧前往阵势中心,凌宁我们要救,那位唐昧,我们也得阻止。”楚风见这三人如此虔诚,心中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这就是信仰的力量么? “楚大哥,我发现,自从我们在那个地洞的平台上跌落以后,不要说别的电子产品,就连我的瑞士机械表都不再动了,也不知道现在咱们到底耽搁了多长时间,凌宁还等不等得及。”威廉有些愁眉苦脸。 “我早说过,这阵局里面的时间和空间都不是你们常规能理解的那些。咱们在这里无法用在外边的那些计算时间方式,即便在这里计算出时间,也只是阵局里的时间,与外边的时间也是不同步的。”楚风很随意地回答。忽然,他眼中精光一闪:时间?空间?似乎有谁曾经说过类似的话题,还牵涉到那个神秘符号来着? 是凌宁。她曾经推测“那个‘十’字符号,说不定就是指的某个时间与空间的坐标!” “时间与空间交叉的坐标?”楚风以前并没有把她这句话往心里去,他以前一直以为,那个代表“大地方位”的推测就已经很大胆了,这种时空重叠、交叉、坐标之类的推测,当时他只是一笑而过。可如今不同了,既然这个阵局本身已经证明,时间和空间的排列,并不像他一直以为的那样,为什么不试试将它们看成有交叉的可能性呢? 楚风这么一想忽然精神一振——如果这么做,是不是可以不用一个阵局一个阵局地过,而是直接进入阵势中心?那个唐昧就是这么做的吧?果然,惯性思维害死人呐!楚风苦笑一声,自己还是没有把新出现的记忆融会贯通,此前三十多年的一贯认识更是阻碍了他的脚步。 “希望还不算晚!”楚风暗叹一声,带领众人朝顶层走去。 最顶层并没有石窟,上去就正好在那尊立佛的头顶边上。原来离开的路正好在这佛祖的头顶,难怪那蛤蟆会蹲在这里。楚风眼见整个天空都已经发红,知道小活佛说的沙雨就要降下绝不是虚言,当下不敢怠慢,一个箭步跳上了立佛的头顶。 这尊佛像十分巨大,仅仅一只耳朵都可以站立不止三人,何况是头顶。楚风跳过去之后便发现地方还很宽敞,布置下的阵眼在这里并没有占用多少地方。 经过此前的一些经历,他对这个大阵的认识越发深刻了,因此计算也更加准确。 “我们还要等几分钟才能够离开!”楚风已经感觉到摇晃了。这尊立佛的双脚都被泡在岩浆里,现在还立在这里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但他计算过后不得不给出这个答案,随即跳回山壁顶端。 “我总觉得这个阵法似乎有些道理!”桑布有种隐隐约约的感觉。 “没错!我也是这样觉得,似乎在以某个内容为场景的阵局当中,就会出现跟它有关的破阵方式。”威廉也是个悟性高的。 “没错,我一开始没有注意到,差点带大家走错了路,好在发现得快,否则后果……”楚风望着已经变成火山的原定目标山峰,就冷汗不已。 “是这样啊!”希林一开始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忽然想到阿玛曾经说过的善有善报,觉得应该是这个道理,“是不是因为我们离开必须踩上佛祖的头,因此就得给佛祖打扫卫生赔罪,否则佛祖就不会让我们从他的头顶离开,这就叫一报还一报,对不对?” “一报还一报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你这么说也没错!”楚风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抬头看向天空,不会是每一个阵局都有一个对应的传说故事吧?凌宁到底在哪里呢? 天空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反而越来越红,然后,很突如其来地,几人觉得脚下摇晃得越来越厉害了,而且,头顶开始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沙雨降下了!且势头凶猛,击打在人身上,生疼生疼的。 “好了,我们走!大家注意,一起跳!”楚风左手牵了威廉,右手拉着希林,招呼了桑布,大家一起往佛头顶部跳过去。 第三十六节渴不渴? 这一回,有着前车之鉴的几个人在跳的时候很是注意平衡,没想到最后还是人人都摔了屁股墩。 “哎哟——” “这鬼地方!不摔老子一下就不舒服是吧!”希林怨气冲天。自从进了这个阵势之后,每一个阵局的交换,他都要狠狠摔一跤,这使得他觉得这个阵势似乎有种恶搞捉弄人的特质。 “咦?”楚风也以一个屁股向下平沙落雁式的姿势“吧唧”一声掉在了地上,可他没顾得上拍拍自己身上的土,先一骨碌爬起来,很认真地考察身处的环境。 抬眼一看,视线很开阔,是一片坦荡的平原,土地虽然荒芜了很久,但还是可以看出,许久以前这里曾经有过人类生活的痕迹。因为四周的土地上虽然没有农作物,只有齐腰高的野草,但却被一行一行的大树隔成一块一块的。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些原本是农田,只不过被抛荒时间太久,看着倒像一块块经过人工分割的野林了。只不过,谁见过野林里的树长得这般齐整的? 好在楚风对于这个大阵也摸清了大致规律,他只简单辨认了一下方向,便认出了出阵的阵心方向。 远远看过去,那边似乎有一座不太高的山,楚风将手一指,希林就咂舌:“这么远啊?” “看你笨的,这里是阵势之中,楚大哥都说过多少遍了: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看着远,其实肯定不远的,是吧,楚大哥?”威廉跟他斗嘴上瘾了。 “也可能比你看到的更远!”楚风没好气地答了一句。 “呃——”看着威廉仿佛被捏住脖子的表情,希林乐了,刚刚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恐惧也被赶跑了许多。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接受翻滚的熔浆和漫天的沙雨并觉得给力的。希林毕竟年纪小,刚才在那个阵局里,情势危急,他还来不及害怕便离开,可一旦脚踏实地出了那恐怖的情境,他脸上便一直没有血色。威廉虽然一路与他斗嘴,却是个细心的人,见他这样,也不明着安慰,只一味地逗他,结果倒比想象的要好。 不过,他心中也有疙瘩:“楚大哥,我们就这么把他们三个丢在那边,真的不要紧么?他们再也出不来了吗?” “应该是不要紧的!”楚风头也不抬,埋头赶路,“当时那种情况,他们又那般坚决,我也没办法强行要求人家跟我们一起离开。不过,你放心吧,这个阵势虽然不知何人布下,却很符合大衍之道的精髓,不管在何等情况下,它都会给人留一线生路。何况,那三人在那个阵局之中的所为是符合阵局要求的,他们留在那边应当没有危险。他们跟我们不一样!” “哦,有什么不一样?”连桑布听了楚风这等含糊不清的解释也感兴趣了。 “你忘了?我们一到那里,佛首的眼睛里并没有流出血水,而是等我们踏上旁边山峰的路后,它们才转过头看向咱们,流出血水的!”楚风有些内疚地说,“这倒是我的错,我后来才想通,如果咱们一开始就跟他们仨一起去打扫佛寺,可能根本不会触发阵法,也就不需要逃得这般狼狈!” “楚大哥,你是说这个阵局是根据那个传说来的?它只惩罚有罪的人,对于无罪的人会网开一面?”威廉惊奇地道。 “没错,应当是如此,否则咱们也就不可能逃得出来!” “可他们逃生的路已经被我们使用了,他们还有生路吗?”希林也很担心留下的三人。 “你忘了,那位故事当中的长者是怎样逃离的?”楚风反问。 “不是说他是在天罚来临之前离开的么?”威廉很疑惑。 还是桑布最了解这些古代西域传说,马上理解了楚风的话:“还有一种说法,就是说这位长者并没有在天罚来临前逃脱,而是听从了天神的指点挖了一条地道,一直等到真的降临天罚时,他才带领一家人从地道中离开。” “还有地道?”希林惊叫道。 “也许不是地道!但总有一条生路。”楚风有些疲惫,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那位小活佛不是平常人,这一路,他的所为都有深意,尤其是在刚才那个阵局之中,如果不是他,我们所有人恐怕都出不来了。我想,他坚持不肯出来,绝对不是想去死,而是别有用意。就因为他,我才那般痛快地转头就走,否则,我可从来没有半道上抛弃队友的习惯!” 这边,楚风他们还在劳动自己的双腿一步一步向着阵中心走着,而阵心处,却有一个嚣张的声音响起:“啊哈!风城,风呢?你怎的不刮了?你倒是刮呀!”唐昧双手叉腰、十分没有形象地指着眼前的城墙放肆大笑。他的头发已经乱成一窝杂草,身上挂着东一条、西一条的布条,原本的谦谦君子形象早就丢到了爪哇国里,如今这样子简直就是一个连屁股都保不住的猥亵之徒。 他失心疯一般狂笑一阵,又不知为何悲从中来,差一点“呜呜”大哭。好在他虽然知道这里空无一人,到底有几十年的家教打底,总算没有像个村妇一般打滚痛哭——虽然他真的很有痛哭一场的资格。 这城墙本来就是有台阶的!这是唐昧付出数次被狂风像虐枯叶一般虐到泥里、一身名牌户外运动装变成两指宽几根布条的代价之后换来的认知! 它、它本来就有台阶,只要顺着台阶而上就行了。就好比一个口渴得不行的人为了喝水与人浴血奋战,结果却被人告知,你其实只要张嘴就能喝到最甜美的甘泉一样。这个认知实在令唐昧有了抓狂的冲动。 要说台阶其实也不全对,它有些太高了——一个台阶大约两米至四米高。唐昧吃亏就吃在黑暗之中无法看清此城的全貌,其实它应该不是一道城墙,而是整整一座阶梯型金字塔式样的城堡。 吃一堑长一智的唐昧这一次围着城墙转圈时细细分析了每一块条石的长、宽、高以及它们之间缝隙黏连所用材料。结果发现,每一块大条石都是2米长、1.2米高,每两块条石之间并没有水泥或者三合土之类的建筑粘合剂。而城堡一共有六面,每升高两块条石的高度,城堡周长便缩小一圈,也就形成一个天然的台阶。整个城堡的地面周长总有十公里左右,而每一层台阶的宽度不过二十厘米,照这个缩进距离和整个城堡的高度来看,顶端的面积也不会小到哪里去。 虽然唐昧平日在家一直只研究与奇门遁甲有关的知识,不过,奇门遁甲衍生了风水学,而不管是古代还是近代,盗墓这一门手艺,全都与风水学脱不了干系。故此,唐昧的家族,实际上是整个中国最大的民间盗墓团体的幕后支持者和技术力量研发者。到了唐昧这里,虽然他没有系统地学习过,但一法通则万法通,对于怎样才能取得某处遗迹中最重要的宝贝,他的领悟力还是很高的。 眼下这座城堡不像城堡的建筑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他还判断不出来,但哪里最重要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最顶端! 六面体、阶梯,怎么看怎么有点儿不协调。六面体比较像埃及金字塔建筑,而阶梯又排除了这一可能,谁家金字塔还建阶梯的?古代西亚人喜欢建在高台上的神庙倒会有阶梯,不过那一般是泥砖结构的极容易毁坏,况且没有可能建这么高的台阶——两米至四米高——这好像一般人的腿没办法迈上去吧? 虽然六个面都有台阶,但根据唐昧用血泪换来的经验得知,只有东北面某个狭小范围内的台阶才可以落脚。 考察清楚的唐昧一刻也不想再耽搁,两米多的距离也不需要用到工具,他干脆把那些飞爪什么的都收起来,一步一跃地从东北面登上那顶端。 似乎这一回大家见到的都是实物,没有半点幻象。大家一路走来,远方的山丘果真在一点一点接近,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就好像他们四人只不过是一支普通的户外旅行的队伍一样。 到了山丘跟前,大家才发现,山脚边有一条大河的痕迹。之所以说是“痕迹”,是因为这条大河早就干涸了,它的尾端进入了以前的农田、如今的密林之中,所以大家此前没有发现。现在在山脚下看到那丑陋的干涸了的河床,楚风等人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等人进入阵势当中很久了,似乎到现在没有看到过一滴水。 “咱们带的水还有多少?”楚风回头问身后几个人。 “我身上还有两口袋!”希林很小的时候在山林中就被阿玛教会不管什么时候一定要用鹿皮口袋装满了干净的水随身携带。此刻一听楚风动问,他便马上在腰间一摸,然后给出一个答案。 “我们俩的水都在背包里!”桑布脸色马上很难看,也就是说,他和威廉的水早就遗失了。 “我的水袋在被那个女子用马拖的时候掉了,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只有两袋水!”楚风喃喃地自言自语,“你们谁口渴?” “没有,除过在那沙漠环境中我喝过几次水,后来再没觉得口渴!”希林摇头,在第一个阵局的沙漠中,他以为会在那里停留很久,喝水时很节约,每次只抿了一小口。可后来又是跟那个神秘的蛇蝎心肠女子打交道,又是在那千佛山谷里干活儿,他也没有觉得口渴,就一直没有再喝水。 不仅楚风,连桑布和威廉也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没有水这一事实。 “啊,我明白了,连时间的流逝都是假的!”楚风忽然大叫,“我们一直以为自己进入这个阵势中已经很久了,别的不说,就是在那个城堡和那女子打交道,以及在山谷中打扫佛寺,咱们耽搁的时间感觉上都有大半天,若要加起来,咱们得进来一两天的工夫了,可咱们为什么都没觉得口渴呢?是咱们的感觉有误,时间并没有过去这么久,说不定我们才进来十分钟呢!” “这、这怎么可能?”希林吓坏了,难道是进了什么神仙法宝之中被施了法咒? “怎么不可能?咱们人做梦的时候,有时清清楚楚地梦见了自己的一生,或者梦见一个事,这事情从发生到结束很长时间,可是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只不过做了一个短短几分钟的梦而已。”楚风悠然叹道,“太神奇啊!” “可不是,我也看到过,一本杂志上说,科学家经过测试得知人的梦最长不过五分多钟,可是,我们常常觉得这个梦自己做了很长时间,至少一个晚上。这就是梦使我们产生了错觉了!”威廉向来很关心这些杂说。 “这么说,我们现在其实没有耽误多长时间,凌宁还有救?”桑布在嘴里咀嚼了几遍“时间错觉”这个词之后,眼睛一亮。 “但愿吧!”楚风眼中也多了希望。 顺着干涸的河道转过山丘,一个巨大的黑影出现在了几人面前。 “哇哦!”威廉一见对面的巨人就禁不住吹了一声口哨。这个不是刚才看到的那尊立佛可比的,立佛的存在气势也很惊人,但它毕竟背靠山壁,而它两边的层层洞窟寺,也使它变成了整座山壁寺院建筑群的一个部分,对于见过乐山大佛的楚风等人而言,震撼力度虽有,却不足以造成心灵风暴。 眼前这巨人像就不同了,它的高度或许只有那尊佛像的一半,但它是凭空独自站立在平地上,而且,巨像头戴盔甲、身穿战袍,两腿分开站在正对着楚风等人的那条干涸的河道两边,形成一道天然的门。 “这是什么?守卫南天门的神将么?”威廉觉得他的形象真的很像自己在电视剧《西游记》里看到的守门神将。他身上的战袍样式,看着与秦始皇兵马俑身上的有几分相似。而且,看这巨像也像是在行使守门职责似的。 “应该是!”希林合不拢嘴。他的脖子都快僵硬了,先前的佛像高得不像话,这里一个守门的巨像也这么高,欺负小孩子是怎的?不过,这一路看到的东西太多太有趣了,就好像自己走进了电影,真不愧是探险之旅啊! 第十三章 青铜巨像 第三十七节凌宁的发现 “这材料是青铜的。看工艺不像是近代的,瞧瞧这满身的绿锈,得有个两三千年了吧?”桑布走到巨像脚下,仔细看了看,回头望楚风,口气虽然有点儿询问的感觉,神色却很笃定。 “咚咚”,楚风曲起食指敲一下,“好像是中空的。” “不错,里边应该有石块加固,不然仅仅中空的青铜像,这么高的高度,它是无法立住的。”楚风和桑布两人围着这青铜巨像绕了两圈,一时技痒,不禁互相讨论了几句。看得旁边的希林直翻白眼:这两位,还有人等着你们去救呢,能不能先把考据癖扔一边。 好在楚风心中还很挂念着凌宁,很快摆脱对眼前巨像的痴迷,抬头四望。 眼前好像是一个废弃的港口,楚风看看巨像身后的建筑,有些明了为什么巨像会双腿分开站在明显是一条河道的两岸。这个应该是当年港口进出船只的地方。不论建造者是谁,他们还真有气度。想象一下,当年这三十多米高的巨像傲立河面,注视着来往船只从自己两腿中间穿梭,那是怎样一种气势磅礴而又有趣的场景呀! 巨像虽然在那里站了数千年,却依然没有一丝疲惫,他的双目依旧炯炯有神,凝视远方,右手高举,原本应该握着某件兵器什么的,可惜时间过去得太久,他的手中早已空虚。眼下若不细看,还以为他本来就是虚握拳头,只那微曲的五指可以证明,原本这里应该是握有东西的。至于他的左手,一直虚垂在身侧,藏在他自己下身战袍的褶皱里,一时看不出来手中是否有物。 “呱呱呱!”金蟾的鸣叫声再度响起。楚风一惊,四处寻找声音来源:“你们听到没有?” “是啊,这声音好奇怪!” “有些沉闷!” “好像,在、在这里。”希林指着头顶十来米处巨像的肚子说道。 “是在那里没错!” “快,快找找哪里有洞,可以通向巨像的肚子里边。” “找找脚底下!” 四人有些慌乱地围着青铜巨像打转。当初在第一局沙漠境中,大家看到凌宁之后便在她曾经出现的位置出现了那只“旺财”,如果没猜错,凌宁与那只“旺财”一定有某种联系,找到了“旺财”,说不定就找到了凌宁。 巨像面朝东方而立,他的双腿看似随意横跨古河道两岸,实际脚底与地底一处由石块垒砌并浇注青铜而成的石柱熔成一体。除非有炸药,否则根本分不开。脚底没有空洞,希林在其他人的帮助下顺着青铜像的双腿爬到双肩,他像只灵活的猴子一般,在三十多米高的青铜巨像身上攀来跳去。 “怎样?”看希林停在巨像双肩一动不动了,楚风焦急地大喊。 希林对着底下很无奈地耸耸肩:“没有发现,别说大洞了,就连一个小眼儿也没找见。” 楚风皱眉,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刚才听到的那只癞蛤蟆的叫声是假的? “嘘——”桑布凝神细听,似乎听到了什么,他阻止大家发出声音,示意楚风跟他一起把耳朵贴在青铜巨像的小腿踝关节上方仔细听。 “咚咚咚”,有沉闷的敲击声在耳边回荡。“楚大哥,楚大哥,是你吗?我刚刚听到你的声音了,这是不是幻觉?是我要死了么?”伴随着手中有意识的敲击,凌宁时而激动时而灰心地说。 “这是——凌宁的声音!”楚风心中一跳,一抹狂喜瞬间涌上他的脸庞,“凌宁,是我!是我!我来了,你在哪儿?”他迫不及待地一边敲打着青铜巨像的小腿踝关节,一边用嘴贴着青铜壁嚷道。 凌宁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简直比梦境还要诡异。她跟着唐昧下到那个环形盆地之中,本来一直是亦步亦趋跟着唐昧的——尽管她并不信任他,可在自己对这所谓的“奇门遁甲”之术一知半解的情况下,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没想到怕什么偏偏来什么,她才一疏忽,便着了道,被一只有着一张大嘴的怪兽一口吞下。这怪兽便是那只三条腿的癞蛤蟆,俗称“旺财”的三足金蟾。 凌宁当时以为自己死定了,连后悔都来不及,脑海中只闪现了一幅楚风当初在沙漠遭遇洪水时奋身救她的画面,“可惜,没跟楚大哥死在一起!”她想,然后便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凌宁觉得自己身子底下硌得慌,她很是不舒服地醒来,却被一堆东西晃花了眼。 这也难怪,她此前很长时间一直处于黑暗之中,眼前虽然没有太过于亮眼的光线,但有两束很强烈的光投进来,照射在她身下的一堆亮闪闪的东西上边,而这堆东西又有着很强的折射光线功能,因此整个空间光线乱晃,她那双还没适应的眼睛想不被晃花都不可能。 等她适应了这些刺目的光线之后才发现,自己居然身处于宝石堆上。明晃晃、亮晶晶的红的、蓝的宝石,就那样像路边无人理会的石子一样,散堆在她的身下。等等!还不止,那些白的长长的是什么?象牙!肯定是象牙!还有那些透明的、阳光下亮得刺眼的,是水晶还是钻石?水晶没有这么硬吧?钻石会有这么大颗的么? 还有这些,这些黄金饰品好精美啊!这是什么时代的?凌宁扒拉开顶端的一层宝石,发现底下除了各类宝石、象牙、珍珠等完全未加工或粗加工的较原始珠宝之外,还有很多做工精细的黄金饰品、缀满名贵宝石的项链和黄金挂件、远古时代的金币、刻有龙形图案和带翼女神的小金像,她甚至还找到了一顶镶满红宝石和珍珠的皇冠。 等等!金币、皇冠?莫非,这里真如传说中的那般,是塞种人的夏季王廷所在?这里居然真是一座王城? 凌宁拿起一枚金币,她的学识虽不如楚风和自个儿叔爷爷渊博,但也知道,眼前这金币背面雕刻的一手持锤、一手持盾的站立人像应该是希腊神话中的宙斯神,那么,正面这个大人头是谁的? 好嘛,这凌宁自打清醒过来,连自己的处境都没来得及想一想,就埋头在自己身下的宝藏堆里翻找了起来,一边翻,还一边笑得像个白痴一样。 等凌宁终于感觉到浑身酸痛时,她所找到的金币已经多达五种以上。正面的人头像多有变化,明显可以看出不是一个人的;而背面则无一例外都是宙斯神像,只不过有的持矛、有的持锤或者盾。她把每一样金币都选取了几枚,连带皇冠、带翼女神像和一些个儿大的宝石装了小半个背包。 就在这时,她忽然觉得手脚越来越不听使唤。她回顾自身,才发现,自己的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些黏黏糊糊的白色黏液,这些黏液的粘性颇大。此前她没有注意,现在手和脚都要被这黏液黏住了。 这些讨厌的黏液一定是自己被那怪兽吞进肚子里粘上的,凌宁一想到这就恶心,可她如今好歹已不是见了蟑螂便尖叫的那一类普通女孩了,数次出生入死的经历锻炼了她的神经。她强忍住心中要吐的感觉,趁着手脚还有一点活动余地,捡起身下所有尖锐的东西来刮去身上的黏液。 鸽蛋大的红宝石有一个尖棱角,好吧,可以用。她用那东西刮了一阵,宝石表面便被黏液包围了,她只好将其远远扔开,再捡一个。 “这根象牙不错,应该能用。”凌宁挑挑拣拣,鸡蛋大小的钻石都被嫌弃,一根长达三米多的象牙入了她的法眼。整根象牙搬不动,她只得自己挪到象牙的尖端,用那翘翘的牙端刮去自己身上的黏液。 好不容易这个工程就要完工了,“呱呱呱”的叫声传来,那只大怪兽又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哗啦”一声,大怪兽张嘴一吐,一些闪闪发亮的东西伴着那种恼人的黏液一起,对着凌宁就倾泻了下来,喷了她一头一脸。偏偏对比人家五米高的身材,凌宁此时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人家一个不满意,再度把她吞下肚,并且不再吐出来,而是直接消化成某种植物的肥料。 怪兽吐完,瞪着大眼在四周看了看,似乎在检视自己的收藏,然后,发出“呱呱呱”的满意的叫声,便如同它忽然出现一般,忽然又消失了。 “搞了半天,这些东西都是从它肚子里吐出来的。好恶心!”凌宁忍着那些乱七八糟东西砸在自己身上的疼痛感和恶心感,一直到怪兽走掉,才再度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还好,没有砸断胳膊腿儿什么的。”虽然那恶心吧唧且恼人的黏液又回来了,可是凌宁也看出来了,这黏液似乎没有太强的腐蚀性,只有变干的时候会有很强的黏性。等到它完全干透了,便没什么了,就好像身子底下那些宝石一样。它们都是被那怪兽从嘴里吐出来的,原本应该都沾有那种黏液,可刚才她在翻找的时候没有看到,应该就是这种黏液完全干透之后,便消失了。 话虽如此,你试试一身粘不拉唧地,那感受能好得了么!凌宁还是再接再厉,把自己身上的东西刮干净大半。只不过她身上的冲锋衣早在下那个环形盆地的崖壁时便毁成布条了,眼下身上只有一件抓绒衣服,而且不知何时已蹭出好几个口子。好在因为新疆的秋季早晚很凉,她出发前穿了不少衣服,如今身上还有一件保暖内衣可以蔽体。 为了这个,她也不能随便就把身上沾染了黏液的衣服扔掉,如今没有办法用水洗,利用尖尖的象牙将其刮干净大半,便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收拾完自己身上,凌宁才发现,她的背包居然还好着,而且跟她一起被这怪兽吞下后带到了这里,就连她头顶那个绑了矿灯的头盔,也还在。她试了试矿灯,居然还能用。按着开关,看着灯光一明一暗,再瞧瞧周围一闪一闪的那些宝石,凌宁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难怪唐昧不让开灯,想来,这怪兽就是因为这会发亮的矿灯才把自己吞下的! 得出了这个让自己几乎无法接受的结论以后,凌宁有些疯狂地到处寻找出路,她身处的这个空间不算太小,离头顶大约有三四米高的地方有一个通向高处的通道,那上边光线明显比较好,两束强光就是从上边折射下来的。她的脚底全部是各种宝石或象牙等等世人眼中的财宝,起身查探四周,像是由石块砌成的人工墙,外边似乎还有一层。凌宁使劲挖掘,虽然推开了一个小口子,却并没有出现自己想象当中的洞口,而是一种金属制的外墙挡住了她想要出去的路。 还没等凌宁哀叹自己的衰尾运气,她便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怎样?” “没有发现,别说大洞了,就连一个小眼儿也没找见。” 前边那个声音太熟了,熟到凌宁能把自己忘掉也忘不掉他的地步!她一时激动地站起来,随后又颓废地坐下去:“楚大哥,楚大哥,是你吗?我刚刚听到你的声音了,这是不是幻觉?是我要死了么?” 随后她又立马蹦了起来,因为她听见了“咚咚”的敲击声,以及一个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凌宁,是我、是我,我来了,你在哪?” “我来了”三个字,如果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本是极其寻常的一句。可是,在如今的凌宁耳中,那就是一种保证、一种承诺。听到这三个字的凌宁,心情忽地就放松了!历经生死产生的信任感不仅仅牢不可破,还容易使人产生盲目崇拜的信念:楚大哥来了,便一切无难事! 凌宁在这一刻,第一时间居然不是去找声音的来源,而是伸手想捋捋自己的头发,更下意识想找一面镜子:不能让楚大哥看到自己太糟糕的形象! 第三十八节救人前的准备 楚风等待良久才等到凌宁的回答,这期间他的心情几起几落:一开始狂喜,等了几分钟变为惊疑,然后见凌宁迟迟没有回音以为她状况不好,开始揪心。最后,当他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进入巨像身躯内部查看之时,凌宁的声音终于微弱地传来了:“楚大哥,真的是你?我在这里!这里像是一个密闭空间。我头顶三四米高的位置有个洞,那里有两道比较强烈的光线折射下来,说不定那里有洞可以出入。”凌宁还是与别的女孩不同,这时候依然能够冷静地告诉救援者,自己身处位置的特征。 楚风的耳朵一直贴着青铜巨像的小腿骨,此时,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凌宁的话。她一定在这巨像身体里没错,但到底是哪一个部位呢? 头顶上空有洞,两道强烈的光……楚风沉吟片刻,抬头定定看了一眼青铜巨像那似乎一直在眺望远方的双眼,莫非,是它的眼睛? “希林,你能爬上它的头部么?”楚风对已经坐在巨像肩部休息的希林喊道。 “可以!” “那你看看它的眼睛,看有没有缝隙!” “好嘞!”希林答应了一声,蹭蹭蹭便爬上了巨像的头部。 “没有啊,它的眼睛明明……啊,不对!”希林忽然兴奋不已,“它的眼睛、它的眼睛居然是黑宝石做的嗳——好大的黑宝石啊!” “应该不是黑宝石,最多是一块有些浅灰色的水晶石!”楚风在他大喊大叫时,也借助桑布的帮忙抱着青铜巨像的腿爬了上来。他此时扳着巨像的耳朵,拼命凑上去看那双几乎像是活过来的眼睛。 “是哦,刚才看着像黑色,现在看颜色浅了很多!”希林仔细看看了,点头同意,“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当然是想办法把它撬下来,好进去救人啊!”楚风庆幸这巨像头部居然有一个遮着脸的头盔,他如今可以在人家青铜面罩的上沿落脚。 以他们目前几人的装备,想要打破这青铜像的表面把人救出来那是不可能的,但若仅仅是撬动一颗镶嵌的水晶石,那就另当别论了。 楚风进山前准备的一些简易工具眼下正好得用。桑布和威廉两人也先后爬了上来,四人分成两边,每两人对付一只眼睛。 楚风这边手持一支小型可折叠式工兵铲,他眼下的心情容不得他爱惜物件儿,一下、一下狠狠地砸在水晶边缘。 “小心、小心!就算是水晶,这么大块也很值钱的!”希林看得心惊肉跳。他现在还不知道这神像胸腹之中的宝石藏量,只觉得犹如脸盆一般大的水晶也是很罕见的,说不定撬下来可以拿出去卖钱的,因此,对于楚风的破坏行为有些无法理解。 楚风没工夫理他,这水晶的镶嵌似乎用了某种特殊的工艺,他用铲子尖端去撬水晶边缘,却没有找到一丝缝隙,没有着力点,他有再大的劲儿也无处使。 好在水晶虽然硬度还不错,却极其易碎,他便干脆用蛮力使劲砸,砸也要把它砸碎! “嘭、嘭、嘭——”这声音传到凌宁耳朵里稍嫌有些沉闷,可凌宁却宛如听到了天籁一般马上跳起来,“是楚大哥,一定是他!” 她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一会儿扯了扯自己身上破得到处都是口子的衣服,一会儿揪揪自己的头发——幸亏戴了头盔进来的,要不这会子不成秃子也得成瘌痢头了。 实在没有什么能整理的,她便焦急地抬头盯着头顶那个大洞——眼下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处境,根据楚风的判断,她应该在青铜巨像的胸部这个位置,而她头顶的大洞,应该是通向巨像头部的脖子。她在下边能够看到折射下来的光线,应该是从巨像眼睛里透进来的。眼下,楚风就是在砸巨像的眼睛,好砸开一条通道救她出去。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干坐着,等楚大哥来救,我也得做点儿什么。凌宁坐立不安,她心中有一种不祥预感,似乎自己如果什么都不做,等着人来救的话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一般。再则,那只巨大的怪兽不知什么时候会冒出来,如果叫它发现了楚大哥他们,只怕有一场恶斗。 “我要想办法上去!”凌宁看了看头顶那条弯弯曲曲的通道——现在知道它是脖子。 她开始寻求工具。象牙三米多的有好几根,凌宁觉得那应该是很好的梯子材料,她找来两根最长的,并排靠在石壁上。然后在那财宝堆里使劲翻找,好容易找到一柄镶满红宝石的短剑。没有横木,这梯子怎么搭啊? 上边楚风还在继续敲击,虽然水晶脆度很高,可眼前这颗似乎有些特殊,而且,楚风等人现在身处高空,有些不太敢过于使劲,因此敲了十几下,左右两颗水晶居然都纹丝不动。 里边凌宁也在积极想办法,她没有找到可以代替横木的东西,梯子似乎搭不起来,但她没有放弃,而是利用手中刚找到的短剑,给自己在石壁上撬出落脚点来。 说起来也许是建造这青铜像时青铜不够,或者为了使铜像能够站立,铜像外表浇铸一层青铜,内里却是用石块砌成的。凌宁此前已经有经验,眼下又有了比较趁手的工具,撬起来速度也不慢。 等凌宁从自己落脚处开始到头顶举手处,一共撬出五块石块,楚风等人还没有奈何一块水晶。原本处事沉稳的楚风,此时莫名有些浮躁起来。他只手握紧那小铲子,对准水晶中心某个点一下一下地敲击,这处受力,将会导致整颗水晶的全面破碎。原本楚风也不想这么暴殄天物,可如今的他也顾不得了。 凌宁又撬出一个石块,建造者似乎手头没有强有力的建筑粘合剂,比如水泥混凝土什么的,石块与石块之间的粘合度并不好,只要将其周围撬松,很容易便可以取出来。 她每撬出五块石块,便扶着象牙站脚上去,然后翘头顶的石块,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使她站到了巨像的脖子入口处。 象牙的高度够不着了,凌宁又返回下来,在底下空间的中间部位支了七八根象牙,将它们围成一圈,使得它们互相支撑不至于散开,然后拖着两根不算太粗的象牙上去,到了顶端,再把它们置于第一层象牙支座之上。幸亏象牙前端都是弯曲的,这才组成类似一个犬牙交错的平面一般的支座。两根比较细的象牙根部置于这个支座的交汇点,上端则依然靠着石壁——这回是脖子里的石壁,空间虽较底部小许多,容纳两三个凌宁这样的上下还是松松! 凌宁将象牙支柱放稳之后,还使劲用力往下沉了沉,觉着差不多能够承受住自己的重量,这才继续自己的人工挖梯之举。 “哗啦!”就在凌宁眼看要通过那三米多高的“脖子”,到达铜像的头部时,头顶传来刺耳的一声,凌宁下意识地缩着脖子抱着头蹲下身子躲避。果然,随着声音而来的是四溅的水晶碎片,其中不乏锋利的,落到凌宁身上,割破了她露在外侧的右胳膊的袖子。 等着身上被一些细小东西砸中的疼痛感过去以后,凌宁才试探性地抬起头,伸长脖子往通道外边瞧,这一看,便看见一个胡子拉碴的老男人一脸焦急地从刚才声音传来处跨进一条腿来。 “凌宁,你没事!太好了!”楚风没想到砸破水晶之后一眼就能看见凌宁,十分惊喜。可凌宁的眼神怎么那么不对劲,她那种不可置信、不能接受的目光是怎么回事? 楚风跨出一条腿以后尴尬地收住了另一条腿,他发现这巨像的头部内里并没有砌以石块,这是一个纯青铜浇铸的中空头像,自己进去以后没有落脚点,如果不想滑下去砸到凌宁,他最好还是退出来。 相较于楚风的惊喜,凌宁则是完全被打击到了——他、他如今怎么变成这个模样?胡子一把不说,还邋里邋遢的!凌宁觉得自己心目中那个完美男人楚风的形象崩溃了。 “你、你、你是楚大哥?” “是啊!凌宁,快,你快伸手给我,我拉你出来。”楚风虽然不明白凌宁干嘛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但他心情还是很好:凌宁没有事,真是太好了! “不、不、不用了!”凌宁忽然不想将手伸给他,她将其归结于自己不愿就这么出去,底下还有满室的财宝呢!“这里面有很多很多宝石、金币。楚大哥,要不,你给我一些包包,我多装一点儿。” “哦?”楚风听她说里面有很多宝石、金币,心中也是一动,他更想进去查探一番了,“凌宁,要不你先出来,我进去查探就好!” “不,楚大哥,我对这里熟,这里各种金银财宝多得数不胜数,只是我没有东西装了……”凌宁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心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想法,不知道是近乡情怯的心理作用,还是见到楚风迥然大异的形象后忽然对自己没了信心,一时竟有些乌龟心态,就想躲进壳里面,不想出去了。 “嗯,那好吧!希林!”楚风回头问希林,“你还有多余的空背包吗?” “只有这一个,别给我弄坏了啊!”希林有点不情不愿。他自从救了楚风以后便霸占了他的背包,自己原来的背包反倒空了出来。 “那好,你拿给我!”楚风将希林递来的背包送进巨像头部,轻轻一扔,便扔到了凌宁手边。凌宁接住以后只留下一句:“等我一会儿!”便匆匆下去。 她一步一步下到原来自己身处的空间,打开背包,尽量捡大颗的宝石往里面装。 “这是那只‘旺财’的收藏吧!”楚风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时,把她吓了一跳,“啊——”她吓得把手中装了一半的背包都扔了出去。 “怎么?我现在就这么吓人?”楚风有些好笑地道。 “啊,没、没有,是你忽然发声,是个人都会被吓到的!何况,在这个神神叨叨的地方!”凌宁回过身来发现是他,撇了撇嘴。 “这些的确是一只怪兽从嘴里吐出来的。那只怪兽叫‘旺财’?好囧的名字!”很奇怪,凌宁如今摸着这些,已经完全没有恶心的感觉,是应该说珠宝对于女孩子魅力太大么? “如果你说的怪兽看着像一只三条腿的癞蛤蟆,那就没错了。世人均道三足金蟾所居之处,地下必有宝藏,却没有人想得到这些宝藏本就是这种生物因为某种本能自己收集的。”楚风一边帮着凌宁装东西,一边解释。他也看到了那些数量惊人的金币:“这个是?” “金币!看着像古希腊的!” “没错,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头像应该是亚历山大大帝。这是他在位时期发行的金币。”楚风捡起一枚有宙斯神坐像的金币,沉吟片刻说道,“不过,史书记载,亚历山大大帝发行的是有英雄赫拉克勒斯和主神宙斯坐像的银币、有雅典女神及胜利女神奈基的金币。没听说还有宙斯立像和坐像的金币啊!而且,同时代的银币为什么这里一枚也找不到?” “可能那个大家伙不喜欢银制的!也可能银币都被压在下边了。”凌宁猜想。 “也许吧!背包装满了么?”楚风一边用手中铲子在财宝堆中挖洞,以期发现当中更有价值的物件,一边问道。 “好了!”即便凌宁已将背包装到再也容不下一件东西的程度,这里的财宝与最初相比也没有什么不同。 “楚大哥,你们在哪儿?”留在外边的威廉等人终于忍不住,一个一个都从那个破碎的眼睛处钻了进来。 就在这时,“扎扎扎”声音传来,楚风和凌宁都感觉到了一股猛烈的震动,然后,一种缓缓的倾斜感传来,两人对视一眼——不好! 第三十九节胜利大逃亡 这种感觉在两人的印象中出现过多次。凌宁记得,当初在罗布泊考察,大洪水忽然出现把自己和楚风两人一个大浪卷走时,自己心头就曾经出现过类似的恐慌! “威廉、希林!你们不要进来了!这巨像有些不对劲!快跑!”楚风忙将凌宁装满财宝的那个背包背在胸前,然后拉着凌宁往上爬,一边爬一边大喊。果然,跟着“扎扎扎”的声音越来越响,巨像倾斜的幅度连桑布等人也感觉到了。 威廉和希林两个赶紧退出巨像的眼眶,他们回头见背着背包、牵着凌宁的楚风正往上爬,便一人一边伸出了手。楚风和凌宁借力,很快也跨出眼眶。 “扎、扎、扎!”声音缓慢而沉重,几人站到巨像的肩部,没有太明显的摇晃感,威廉还以为不过是自己的幻觉,松了一口气:“楚大哥,你怎么进去这么久?里边有什么?” “好多宝石还有金币!”凌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一见凌宁这表情,才反应过来,咧着嘴上前一个大拥抱:“啊哈,欢迎归队,凌宁同学!” “你去死!”凌宁佯怒,捶他一拳,“哼哼!眼看着我深陷险境却不来救援,等我好不容易出来了,却只关心宝藏不关心队友!林威廉同学,你、完、蛋、了!”最后一句她一字一顿地说,看着咬牙切齿,其实脸上快要绷不住了。 “呀,我该死!我该死!”威廉故意搞怪,苦着脸给凌宁作揖,“求凌大小姐饶命!” “扑哧”一声,凌宁终于破功。她也不是故意要怪威廉,当时那种情况本来就不是威廉能阻止的,她只是想打岔,不愿意大家再盯着巨像肚子里的东西。 桑布在另一只肩膀上,他看着这边,欲言又止,长长地叹了口气。 “好了,凌宁,这回是真心的,真的感谢上天,让你回来!”威廉忽然一抹脸,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儿来。 “呵呵,看,自露马脚了吧,你刚刚就不是真心的!”凌宁故意揪住他的语病不放。 “好了,我们快点离开,我总觉得这巨像不大对劲!”楚风打断他们。 “扎、扎、扎!”话音未落,巨像又发出一阵急促的声音,忽然剧烈摇晃起来。 “呀——” “快抓稳!”肩膀上站着的众人差点被摇晃下来。 “这事不对劲,咱们还是快点下去吧!”威廉这回主动提出。 “不好!”就在这时,一阵猛烈的摇晃出现,刚才好不容易揪住巨像耳朵或者衣领才把自己固定住的几人有些吃不消了,“我们要快些想办法下去!这巨像只怕要倒了!” “怎么下?跳下去么?这般高,怕是会摔死!”威廉很着急。 “跑!跑下去!等会儿巨像会倒下去,现在我们只有跟它比速度,我们要在它倒下落地之前跑到地面上去!”楚风坚定地说。他已经把背包背在了自己肩膀上,一边牵着凌宁,一边悄声交代:“等会儿我一喊‘跑’,你就跟着我拼命地跑,记得一定要使出最大的劲儿跑!” 凌宁点头。这边威廉已经稳住自己的身体,他听了楚风的话,只稍稍愣了一下,便决定照做。 “等等!”桑布阻止住准备迈腿的威廉,“眼下要等它确定往哪一边倒再跑!”威廉一想也有道理,几人便仔细查看巨像前后的地面,看它到底往哪一边倾斜。 这时候,巨像发出越来越响的“咔嚓”声,有些地方甚至传来类似某些东西折断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阵失重感袭来,巨像真的倒了!它在向自己的正前方倾倒,速度很快。 “快跑!”楚风见情况危急,一声大喝,一手拉着凌宁,一手扯了一把希林,飞快地从巨像的背后往下跑。若是巨像还直立着,他们这么干只有摔死一途,可这会子巨像已经向前倾斜了一个巨大的角度,他们跑了几步就像小孩子坐滑梯一样,顺着巨像的后背、屁股往下溜。溜到半途,楚风还注意辨方向,硬是抓着两人往巨像的大腿上溜去。 “快啊!还愣着做什么!”桑布见威廉似乎还愣着,连忙大吼一声。威廉回过神来,紧跟着楚风往下溜,桑布连忙跟上。 几人滑到巨像腰部的位置时,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巨像加速向前倾倒,角度已经很平缓,大家下溜的速度明显减慢。楚风紧急关头爆发一股冲劲,拉着凌宁和希林两人,发狂一般向前奔。威廉和桑布紧紧跟在他后头。 巨像立着的时候很高,爬上去很困难,花了大家不少时间,可这会子下来速度倒是很快,他们这般奔跑,也就一秒来钟便感觉脚底触到了地面。可楚风脚步不停,依然亡命似的往前狂奔,他不停,其他人肯定也不会停下来。由于楚风的速度奇快,令其他四个人连吃奶的力气也拿出来了,拼命朝前跑,根本不敢回头。 跑着跑着,就听“轰”的一声沉闷的巨响,地面忽地打起摆子来,楚风等人的脚步不稳,居然双脚都被震得离地至少二十公分,然后摔倒在地。 “咳咳咳!” “咳咳咳!呸!” 一时间,尘土弥漫,大家的口鼻不约而同地进了不少土,然后,咳嗽声、吐痰声四起。 “呼哇——好多土!”威廉吐完嘴里的土和沙子,见自己周围还是一片土黄色的烟雾笼罩,忍不住说了句话,结果,口鼻之中好不容易才清干净了,又被沙尘灌得满满的。 “咳咳咳,呸呸呸!”威廉有了这个教训,再不敢开口。 好不容易等到尘埃落定,楚风等人看过去,那尊巨像已经脸朝下扑倒在地。不知道是不是在倒地的那一刻碰撞所致,巨像从腰部断成两截,断口处呈现一个巨大的洞穴,里面巨石累累,以凌宁的个头,甚至还可以爬进去。 “这个到底是一尊什么雕像?”威廉围着那洞口“啧啧”有声。 “不知道!这样形象的雕塑,在古代并不多见,这尊巨像又是以青铜为表面的,年代应该在三千年左右,但那个时代的东西方神话中似乎都没有这么一个头戴头盔、身穿战甲的神!尤其是这身战甲,看着这么眼熟!”楚风也说不清楚它的身份。 “就是,我就说嘛,我第一眼看到这身铠甲时,就说与西安的秦始皇兵马俑身上的很像!”威廉马上兴奋地举证自己的发现。 听了他的话,桑布和楚风对视一眼,后者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的笑。 还没等他们想好是否要从那个洞口爬进去再看看里面的情况,“呱呱呱”的怪叫声,便在巨像腹中响起。似乎它也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很快,它的叫声便变得急促而尖锐。 按道理来说,这么大的一头“旺财”是不可能从巨像腰部的断裂处出来的,可谁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那头五米来高的巨大癞蛤蟆就这么蹦到了几人面前。 希林原本远远地看过它几眼,那时候就觉得这家伙长得可真丑,眼下见它到了跟前,觉得更丑了。他见那大家伙肚子一鼓一鼓的,那张长得快到它眼角的大嘴似乎有张开的趋势,铜盆一样的大眼睛大半凸在外边。 希林也没有多想,伸手从背后拿出两支银箭,取下身后一直背着的牛角大弓,屈身、弯弓、射!凌宁一眼瞥见这边,大骇:“不要啊!” 果然,希林的银箭准头是有的,就是力度不够,那大家伙见了这两支箭直奔自己双眼而来,也不躲,只把双眼闭上,没想到它的眼皮这么厚,居然可以媲美“防弹衣”,轻轻松松地就把希林射出的两支箭挡住了,当然,它的眼皮估计也很痛就是了。 这一下,大家伙狂躁了,它对着希林一张嘴,一道快如闪电的红练“嗖”地一下向希林缠来。希林自打前两箭落空,便心知不好,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腰中似乎缠了什么东西,它一个收紧,勒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这还不要紧,重要的是,下一秒,他的身子就腾空,向着那只大蛤蟆的大嘴飞过去。 希林毕竟年龄小,竟吓得“哇哇”大叫,浑不知该怎生是好了。 楚风一见情况紧急,来不及细想,抽出自己插在绑腿里的匕首,朝着那大家伙的嘴扔过去。大家伙似乎知道厉害,连忙松了希林,一把卷上那把匕首。此时众人才看清,刚才卷住希林往它嘴里拖的东西呈粉红色,尖端有两个分叉,看着柔软而灵活,想必是这大家伙的舌头。 “哎哟!”希林硬生生被从半空摔下来,虽然并不高,却也摔得胳膊腿疼。 那只“旺财”卷了楚风的匕首,似乎很高兴,并没有继续攻击他们。它只瞪着一双大眼,似乎还在期待着什么。 “呀,我知道了!”凌宁忽然想起自己在那巨像胸部看到的那一堆财宝,“它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刚才楚大哥朝它扔匕首,它还以为是给它送礼呢!” “这样啊!”楚风摸着下巴想了想,“这样,我去把它引开,你们朝西北方向跑,不用管我,我自然会找到你们汇合!”楚风说着,从自己一直背着的那个装满财宝的背包里,拿出一些宝石来。果然,那大家伙一见,眼睛瞪得更圆更大,只一心盯着楚风,其他人在它眼里顿时不存在了。 楚风一边隔一段距离朝它扔一颗宝石,一边缓缓往东边走。那大家伙的舌头还真灵活,无论楚风往它头上还是腹部、脚下扔过去,它都能瞬间卷住宝石,吞进肚里。楚风见其他人还不走,大怒:“还愣着干什么!看我耍猴么?快走!快走!别担心我,我一会儿就来了!” “那、那楚大哥你小心!”凌宁是被这家伙吞过一次的,觉得这家伙虽然大,似乎也没有太强的危害性,便强行使自己安心,按着楚风的交代,跟其他人一起,朝着西北方向而去。 “嘿嘿,大家伙,你可真乖!”楚风见其他人都走了,只留着那只大“旺财”瞪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宝石。他“嘿嘿”一笑,就好像遛狗一样,故意把亮晶晶的宝石往自己左右两边扔,还一次比一次扔得远。虽然他心中有疑惑,只怕这阵势之中的东西很可能都带不出去,可是,见着宝山空手而归的滋味总归不好受不是,说什么他也得试试! 可惜的是,这只三条腿的蛤蟆似乎很聪明,不管楚风往左右两边扔的宝石有多么远,它也不会将头转开,只用那长长的舌头,“嗖”的一下便将东西卷回,它的眼睛,却一动不动盯着楚风。 楚风记得,似乎看过科普杂志上说,这种动物的眼睛实际上只能够看到运动的物体,看不到静止的物体,也不知道对不对,但他总得试一试。 等众人走远了,楚风还是在原来的位置上一动不动,宝石也不扔了。那只“旺财”也不着急,他不动,它便不动,没有了亮晶晶的宝石,它依然顶着一对大鼓包眼睛看着楚风,只是半天没动静。 楚风等了半天,忽然,他将几块宝石拿出来,放到手里,在阳光下,这几颗东西发出绚丽的光芒,刺得楚风禁不住眯了眯眼。那个大家伙却是不怕,它的眼鼓得更厉害了,嘴角两旁开始像被吹了气的气球一样鼓了起来。 “呱呱!” “嗬!还会说话啊!你想要?”楚风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对面这个大家伙,它的样子怎么好像在向他撒娇? 恶——太恶寒了! 没想到他问出这么一句以后,那家伙居然点了点头! “太荒谬了!我是不是在做梦?”楚风觉得自己的心肝有些无力,对此事接受不良。 “好吧,不管我是不是在做梦!我就当你能听懂,我把这东西给你,你不再跟着我好不好?”楚风试图跟它讲道理。 “噗!”它吐了好大一泡口水。 “太恶心了!”楚风听凌宁说过,那玩意儿很黏,他可不敢叫沾上,忙躲,可惜躲得迟了些,还是被溅了一些在裤子上。他看着那些白白的、黏黏的东西,只觉得恶心。 “喂,不要拿这玩意儿喷我!” “噗!”再吐口水。 “喂,再喷我不给你喽!” “噗、噗、噗!”三连吐。 “哇啊啊——气死我了!”跳脚的声音远远地随风飘去。 第十四章 地底八卦城 第四十节太阳神庙 远处发生了什么凌宁并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等人往西北方向才走了不到半个小时,楚风就健步如飞地追了上来。“楚大哥,这么快!” “呵呵,那个大家伙其实很温顺的!好对付!”楚风打个哈哈后,发现这地方看着有些眼熟,“咦?这里不是……” “看吧,楚大哥也觉得眼熟!”希林看他的样子马上神气地冲威廉一努嘴。凌宁是女孩子,而且才见面,希林跟她不熟,所以跟她几乎没什么话说,和威廉就不一样了,他们这一路拌嘴都拌出默契来了,没事就抬杠,一边吵嘴一边又互相关心,他们俩都挺喜欢这样相处。 “怎么回事?这里不是我们一开始来的地方么?”楚风仔细观察了一番周围的环境,看到那一排排一行行整齐的参天大树,以及树中间空地上齐腰的野草……这、这不是刚到的时候看到的景色么? “是啊,我刚才说这地方就是我们刚来时到过的地方,他们都不信!”希林觉得有人撑腰了,声音都大些。 “我记得,我们一到这里就一直往西边走了!”楚风沉吟片刻道。 “是啊、是啊!刚才你又叫我们往西北方向走,我保证,方向绝对没错!”希林拍得胸脯山响。 “那这是怎么回事?”楚风看了一眼周围,难道,这地方是个圆?他们走着走着又回到原地来了? “楚大哥,怎么办?我们有办法出去吗?”威廉有些焦急。 “你别急,楚大哥一定有办法的。”凌宁却根本不急,她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找楚风,虽然遭遇了一些意外,但楚风好歹被她找到了,她现下只要呆在楚风身边便心满意足,根本无视于到底在哪个地方。 “嗯,让我想想!这阵势与我了解的奇门遁甲阵势有些不一样,似乎、似乎不拘泥于死算,而是要依据每个阵局本身的特色找寻破阵的关键。现在得容我好好想想!”楚风也有点头疼。 “呀,楚大哥,你的背包呢?”就在这时,凌宁发现,楚风背着的那一只装满财宝的背包居然不见了。 “嗨!别提了,那个大家伙居然有那么聪明,它见我次次都是从那背包中掏出来的宝石,早惦记上了。后来我见怎么都摆脱不了它,只好用一个‘金蝉脱壳’,将背包甩向另一个方向,它果然去追背包不追我,这才将它甩开。唉!”楚风哀叹一声,其他人脸色都变了。 刚才凌宁跟着其他人一路的时候,把自己的经历简单描述了一下,当然避不过那满室的财宝,听得威廉连连叹气,桑布也脸色发黑;好容易听凌宁说自己装了满满一背包在楚风背上,这才让大家脸色好看些;没想到此时又听说楚风把这一背包的财宝都给扔了,威廉当场就捧着心口喊“心疼”不止! “算了!反正这些东西即便带出去咱们也得上交,没了就没了吧!”桑布扭头一想,又想通了,反过来拍了拍楚风的肩膀,安慰他。 实际这里面只有他一个人是以考察的身份进来的,其他人或无意中卷入、或抱着探险的目的,就压根儿没有想过如果有探险收获的话还要交公的想法,此时听他这么一说,楚风老脸一红,其他人则像是牙疼一般吸了口气,倒也没人说什么。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能出去吗?”凌宁佯装积极! “如果我的想法正确的话,只怕离开的关键还得着落在那青铜巨像身上,可能我们还得回去!”楚风面上看着轻松。 “那、那只‘旺财’要是还在那儿怎么办?”凌宁有顾忌。 “应该不在了吧!”楚风也不确定。 “要不,派个人先悄悄去查看一番?”威廉出主意。 “我去!”希林自告奋勇。 “还是我去吧!”楚风心中暗叹自己真是一个劳碌命,可脸上不敢带出一丝来。现在没人比他更了解那只大家伙的特性了,他不去谁去? 好在这回老天爷没有玩儿他们,楚风回到那青铜巨像所在之处四处查找了一番,确实没有那只三足蟾蜍的影子。 等他回去把几人带回,从眼眶处再次进入青铜巨像的胸腹处时,那满室的财宝已经无影无踪。 “咦,这么多的东西,那大家伙怎么这点儿工夫就搬完啦?”凌宁很惊奇。她记得这里光三米以上长度的象牙就不下七八根,这么多东西要搬走,怎么能这么快? “你说的财宝原来就在这里呀?”威廉爬进来以后东抠抠、西捅捅,却连一点财宝影子都没找着,有些丧气。 “就是在这儿啊!”凌宁一边指着室中各处一边说自己当初是怎样搭象牙梯子上到巨像喉部的。大家听了,确定她的话应该没错。 “好了,这些财宝本来咱们就带不走,你们忘了我们进来时第一个阵局中发生的事了么?现在它们不见了,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呢。我们还是先离开吧!”楚风安慰大家说。 “楚大哥,你找到离开的路啦?”威廉听他的语气,马上满脸惊喜。 “嗯,找到了,而且从这里我们可以直达阵势中心。这可真是‘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楚风救出了凌宁,松了一口气,便连拽文这种无聊事也愿意做了。 “真的!在哪儿?”希林也一脸雀跃。自从跟着楚风以来,他虽然经历了很多危险,却也收获了更多的刺激。现在听说可以进入阵势最中心,自然满怀期待。 “就在这儿!”楚风指着右手边的青铜壁,这里原本是堆放财宝的地方,后来青铜巨像倒塌,它便翻过来,此时便立在那里。 “还是老办法么?”希林看了一眼那青铜壁,一边偷偷咽了口口水。 “老办法!”楚风看到他这个样子,居然乐了! “好吧!”一群认了命的家伙只得护着自己的脑袋去撞墙,还是青铜墙!身后却传来某位无良领路者的哈哈大笑。 “其实这里不用拼命撞,轻轻一靠就行。”楚风拉着凌宁走在最后,他一到便轻轻对拼命揉脑袋的希林说道,气得希林狠劲对他翻白眼。 “我来过这里!”凌宁一进入这个阵局便不说话,她在楚风逗弄希林时,挣脱他的手,跑出去几步,到自己印象中应当是“悬崖”的地方查看,果然,一个圆环型的山崖,三十多米高,中心处影影绰绰有一个庞大的建筑群。 凌宁当日虽然是在完全黑暗当中来到的这里,但她为了下这三十米高的“悬崖”,牺牲了自己最爱的一件冲锋衣,所以对于这个地形记得很牢。 “你来过?” “嗯!”凌宁把上一次来的经历说了一遍。 “哦!这么说,此处得我们自己想办法下去喽!”楚风沉吟。桑布等人的背包遗失,他们手头只有楚风准备的一些简易工具,偏偏没有绳索。 只有用凌宁的老办法了,只不过这一回有这么多的男士在,不用她一个女孩子来贡献衣服。 楚风的衣服早就在被马拖的时候挂成了破布条,再加上桑布的一件结实的衣服,做这条绳子并不算很为难。 “太好了!咱们下去!”希林等布条绳子接好便迫不及待地跃跃欲试。 工具齐全,这一关很好过,大家很快就溜下环形盆地最边缘处那三十来米高的“悬崖”。 此前因为离得太远看不清楚,此时靠近了,大家才发现,此地建筑物一共有八座,分开在八个方向,而最中心处还有一座高高的方形塔,塔顶似乎有个圆球形的物体,发出一股柔和的光来,使得大家能够看清这里的整体地貌。 整个地方看着像是在一个巨大的月球环形山里边一样,周边是围起来的高达三十多米的山崖,底部倒是平整,只中间有一群特异的建筑。 “真的有地底八卦城!”桑布看着眼前这群建筑物的形状都呆了。他心心念念要找着这地底八卦城,如今真找到了,反倒不敢相信! “楚兄弟,这是真的么?不会也是什么阵法搞出来的海市蜃楼吧!”桑布有些小心地问楚风。楚风看他那么一个西北大汉忽然扭捏做出一番小媳妇作态,好气又好笑:“没错,这是真的!” 这一次众人到达,与唐昧到达的时候很不一样,当时是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眼下那种晶莹、柔和的光既能使大家毫不费力地看清周围的景物,又不至于刺眼,远处则朦朦胧胧如罩雾中,越发增添几分神秘。 “那高塔可真高!”希林感叹。中间那塔占地面积不大,高度却足足有四五十米,底部方形,最上头却是尖的,看着就像古埃及的方尖塔。只是顶部却有一个笼子一般的东西,里边似乎放了个圆形的珠子,光,就是从那里射出来的。 “是啊,那里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居然能发出这般亮的光芒来!”威廉也很奇怪,能够照亮这般大一块地方,它如果是用电的,得多大瓦数? “确实有些奇怪,这里不可能有电,你们看看顶部,看着就像密封的,可咱们却没有觉得呼吸困难。还有这光,它到底是怎么发出来的?”连楚风都觉得眼前这一切太不可思议。 “想办法上去看看不就明白了么?”桑布永远最直接。 “说的也对!”楚风咧嘴,“不过,咱们得先走这边,先看看这栋建筑到底是什么吧!” “好大的一座神庙!”这一回,众人正面直对着这栋建筑物,便清清楚楚地看见面前一座高耸的高台,高台正面有阶梯,阶梯尽头,一处高大宏伟的古希腊风格的神庙迎面而立。高台大约有二十多米高,几人站在地下仰着脖子往上望,几乎要把脖子仰酸了,才看见神庙顶端还有一尊高大的神像。 楚风并不急着上台阶,而是围着这高台转了好几个圈,一边转圈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最后干脆蹲在地上,拿着一根枯树枝,在脚下沙地里写写算算起来。 “楚大哥,怎么,有不妥么?”凌宁虽然不懂,也知道楚风此时的表情绝称不上轻松。 “没错,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里一共九处古代建筑,是按照先天伏羲八卦的方位排列的,此处应该是西北艮位,艮位为阴位。如果你的方向感准确的话,你们上次来,靠近的应该是西南巽位。那个叫唐昧的,领着你进了阳位,可你们当时眼前是一片黑暗。这个阵势也太神奇了些,阴位大亮,阳位漆黑,这等大大违反了自然法则的事情,老祖宗们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楚风一边解释一边苦笑。他此时越来越觉得,与史前文明打交道,似乎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而他寻找古“昆仑”的使命,似乎离完成越来越远了。 “那,我们不能上去喽!”凌宁指着高台上的神庙道。她很想上去看看,那里到底是怎样的一座神庙。 “可以,为什么不能上去?”楚风算完最后一道公式,扔掉手中的枯树枝,拍拍屁股道,“来,跟着我,我们上去看看!” 有了楚风的带领,几人安全上到最后一个台阶。一座完整的古希腊风格的神庙呈现在他们眼前。 整座神庙由无数根双人合抱粗的巨大白色花岗岩圆形石柱支撑,屋顶也是白色的;走廊和神殿十分空旷,除了石柱和神殿中心的雕像,没有任何摆设。 神庙的圣窗之上有各种各样的雕像,其中最多的是与神殿中心塑像形象一致的某个半裸男子的像,塑像的技法很粗糙,僵硬而呆板。除此之外,在圣窗之上还有各种图案,有公牛、狮子、鹿,还有带翅膀的怪兽、狮身人面的形状和半人半鸟的图像。 因神殿至少有十几米高,整座神殿又很空旷,更显得神庙里恢弘庄严。 “这是古希腊神话中太阳神的神像!”楚风仔细看了塑像身上的花纹和图案,以及塑像的装扮和手中所持的东西,判定道。 “这位是太阳神阿波罗?”凌宁简直不能接受。她印象当中,阿波罗一直是以一位俊美的男神形象出现的,可眼前这个,虽然他头顶有象征着太阳光线的圆形光芒,但无论是面貌特征还是身材,都与“俊美”这两个字有一定距离。 “是谁告诉你太阳神是阿波罗来着?”楚风听了很不悦,他的学生怎么都是这样的素质?一个连东方秦国盔甲和古罗马帝国军队的铠甲分不清楚,一个混淆了西方神话中太阳神和光明之神。 第四十一节当唐昧对上楚风 “在古希腊神话中,阿波罗神别名福玻斯(Phoebus),意指‘洁净、光明、预言’。太阳神另有其人。”楚风少不得解释一句,然后带他们去后殿看看。 “没错,古希腊神话当中的太阳神是赫利俄斯,而不是阿波罗,后世有人为了硬将阿波罗与太阳神捏在一起,假造了一个个传说:在泰坦之战(Titanomachy)后,天神宙斯封赏众神,光明神阿波罗索要司长太阳之职,宙斯忘记了正在值日的赫利俄斯,便应允了阿波罗的要求。另外有一种说法因太阳神赫利俄斯之子法厄同(Phaethon)驾太阳车造成灾难,宙斯便把驾驭太阳战车一职交由阿波罗。但这些神话的创造者都不是希腊人,因此这些不属于希腊神话的范围!”一个声音忽然从大家的背后响起,他不仅赞同了楚风的观点,还引经据典地解释了阿波罗为什么不是希腊神话里的太阳神。 楚风听到这声音,第一反应便是回过头去看来者是谁,当他看到一张年轻男人的脸时,根本不用任何人介绍,他便知道,这个人必定是那位“唐昧”无疑。 “你是——唐昧!”肯定句。 “正是!这位想必就是楚兄了吧!”唐昧样子十分狼狈,衣裳像从哪个酱缸里捞出来的梅干菜一般,不仅一条一条的,还皱得厉害!可他脸上的表情却好像自己身穿的是参加晚宴的盛装一般,不仅没有一丝窘迫,还风度翩翩就好像他自己是一位绝世美男。 凌宁早就对这个做作的家伙倒足了胃口,见楚风微眯了双眼看着他,有些担心楚风被此人的外表假象所骗,赶紧走到楚风耳边低语:“这个人惯会装模作样了,楚大哥小心!” 声音虽小,可这空旷寂寥了数千年之久的大殿中别无旁音,因此,她的话所有人都听见了。唐昧听了,刻意地对她笑笑,楚风则悄悄上前一步,把凌宁挡在身后。 “唐昧,好名字,不知道你是否称得上这名字!”楚风的某些记忆回来以后,对于一些东西不再仅仅看表面。 “没错,叫这个名字的,到现在除过我和我家那位老祖宗,一共有七十二人,真正配得上它的,一个都没有!”唐昧似乎听不出楚风话中的讥讽,反而大声附和! “哦?那你呢?你自己可配得上?”楚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当然!就凭现在我能站在你眼前,唐昧这个名字就没被辱没!”这家伙很拽呐! “哦?”楚风不置可否地笑笑。司马迁记载的十二位传天数者中,最后一位就叫“唐昧”。这个唐昧在一般的历史研究者眼里是一位天官,即古代天文研究者。可是在古代,尤其是先秦时期,天官的存在与“巫”其实剥离不开。 “你从巽位来?”楚风很想把这小子揍一顿为凌宁出气,可是,眼下在这个诡异的地方,能够有一份力,还是团结一份力的好。 “不错!” “那里是什么?” “苏美尔人的阶梯式金字塔形神庙。”唐昧边说,边递上了手头一块泥版。 楚风接过来一看:“是苏美尔人的楔形文字没错!” “奇怪!”凌宁也凑在他身边看,见了那泥版,虽然都是楔形文字,“这与上回在阿尔泰山中发现的那块泥版上边的文字,差距很大。” “这是自然,赫梯楔形文虽然吸取了很多苏美尔楔形文字的特征,却并不是完全照搬苏美尔人的文字。苏美尔人的语法很奇怪,他们不同于那个时代生活在周边的任何一个民族,既不是塞人,也不是闪米特人,他们跟任何一个民族都不一样,苏美尔语因为其语法结构十分接近现代汉语,归于汉藏语系。而苏美尔人则自称‘黑头发的人’,为这,好多学者提出,苏美尔人是黄种人,与我们承认的先祖黄河人共有一个祖先!”楚风一边研究泥版上的文字,一边随口解答凌宁的疑问。 “这是在什么位置找来的?”楚风问唐昧,毕竟只有他一个人去过那个苏美尔神庙。 “在神殿正中,是被供奉的位置!”唐昧很配合,作为千年传承家族中的核心分子,他知道很多事,包括“禁密学者”的事!他认为楚风一定是某个“禁密学者”的传承者,自己认不出的文字,说不定他可以辨认出来。 中国汉魏时期,当时有一个称呼——“禁密学者”浮出水面,在当时指的是史官和通晓律历音韵的人,他们多世袭,有使命,比如最著名的就是司马迁父子。据说禁密学者以学养和门派,分别掌握着某种灭绝不用的古字规则。比如孔子所掌握的“微言”。所谓“微言”也是一种古代的文字语法规则,孔子是这门文字语法规则的最后一位掌握者,他没有将其教给任何一个弟子,故他死后,才会有“仲尼没而微言绝”之叹。 经过唐昧的解释,楚风终于解开了萦绕自己脑海中长时间得不到解答的一些疑团。不过,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什么“禁密学者”。 岂料唐昧听了楚风否认自己是“禁密学者”传承人的身份后脸色一下变得古怪,他随后说出来的一句话使楚风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人人都说特克斯八卦城是盛世才的老岳父根据当年丘处机在此地留下的雏形设计建造的,可谁知七十三年前,有一个名叫楚庄成的少年一直陪在盛世才岳父邱宗浚的身边,直到他画出了整座城的图纸。” “嗯,楚庄成?啊?”楚风刚开始还心不在焉地听着,后来觉着不对,“楚庄成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等等,啊,这不是自己父亲的名字么?”就这么着,一激动,差点呛着了! “咳咳,你再说一遍,当年的那位楚庄成多大?” “听说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郎!” 十四五岁?楚风在心中暗自计算,父亲去年以八十六岁高龄去世,从今年算起倒推回去七十三年,他正应该是十四岁。年龄相符啊,难道真的是他? “你不会以为,在这西北荒凉之地,建一个庞大而规整的八卦城,纯属某人的心血来潮吧?”唐昧看着楚风有些迷糊的脸色,讥诮地说道。 “你是说——”楚风此前想过这个问题,尤其是他在进入这个大阵局之后,也狠狠怀疑过地面上那座八卦城的真实作用,可看唐昧的脸色,他根本就不是怀疑,而是确信。以他的年龄,凭什么确信这个?一定是家中长辈与他说过什么。想通这一点,楚风就忍不住嘴里发苦,可他还要绷着,一丝一毫也不能叫唐昧看出来。 “这个阵就算真是丘处机那老牛鼻子捣的鬼,也有八百来年了,凭什么它现在还能起作用?不就是靠着地面上那个后天大八卦以及里头住着的十万人么?”唐昧很得意,尽管楚风掩饰得很好,依然被他看出一丝失落。 楚风的失落就是他的胜利。他是听过家族外门长老乔老爷子的猜测的,那老狐狸说此人十有八九会是所谓的“传天数者”,可现在看来,他还没有自己知道得多,凭什么他是“传天数者”?我才是!唐昧笑着眯了眼,眼缝中却漏出几丝狠毒。 “不会是丘处机时代的产物!”楚风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对于自己的父亲,他老早就知道自己以前的认识实在很狭隘很偏颇,但自从他经历过死亡一步一步逼近的感觉之后,心态要比以前平和许多,至少目前不会为这个消息太过激动。 他仔细分析入阵以后经历的一切:“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个阵法会是宋代以后出现的,它的年代要久远得多。尽管我们找到了许多十一世纪初于阗佛国灭佛时代以后莫名失踪的佛首,但这不足以证明它出现晚于公元十一世纪,反而因那则于阗国民失踪的传说,确定它应该在那之前就存在。末代于阗王和他那些失踪的臣民,应该是躲入其中,才避开了喀喇汗王国教兵的追杀。” “不错,关于八卦城的传说大半都是真实的,只有关于牛鼻子的这则,有些失真。那老家伙当真来了这里,却不是来搞建设的,而是来搞破坏的;反倒是你父亲楚庄成,据我们家老爷子说,当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使这阵势勉强修好能用呢。即便他花了大力气说服盛世才的那位岳父,也只能使这地下的阵法勉强维持运行,原本的一些犀利杀招统统都不能用了。所以我才敢大着胆子闯一闯,否则的话,以我目前的斤两,闯这样的阵势,与找死差不多!”唐昧倒真敢实言以告。 “你就这么确信现在这个阵局发挥不了完整的作用?”楚风听唐昧说到这里,忽然侧耳聆听了一小会儿,然后便似笑非笑地对唐昧点了点头。 “呃,你什么意思?”唐昧虽然还没有丝毫察觉,但一种莫名奇妙的直觉告诉他,事情有些不妙,他下意识地想从楚风那里得到答案。他已经认定了楚风就是这种4320局大阵势“禁密学者”传承家族中的当代传人。所以,即便他的骄傲令他很不愿意承认,但他还是从心底认可一点,那就是对于这个阵局,没有人比面前这个令自己讨厌的男人更了解的了。如果这个阵局真的还完整,那么,除去眼前这位,没有人能够从阵中活着出去。 “没什么!”楚风完全没有他身上的那种紧张,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看了看凌宁,见小姑娘对眼前这位名叫唐昧的男子一脸警惕,便觉好笑。这家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凭什么以为在眼前这种敌对的状态下我会告诉他正确的应对? 唐昧不相信,他紧盯着楚风的眼睛,看到的是轻松和满不在乎:“好吧,咱们打开窗户说亮话。我知道,此前我跟你的人有些不愉快,你记恨我也是应当的。眼下,只有你对这个完整的奇门遁甲大阵最熟悉,我也确实是有求于你。这样吧,我们来做一个交易,我这里应该会有很多你感兴趣的东西。” “哦?”楚风依然不置可否。众人耳边依稀听到一些嘈杂的声音。 “看来楚先生是怀疑我的诚意。这样吧,我先说一部分。”与其他人茫然不知的表情不同,一听到那似乎从很遥远地方传来的与某些菜市场的清晨很相像的声音时,唐昧脸色变得苍白。 “嗯!”楚风还是漫不经心,似乎在聆听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干。 “远古的时候,曾经出现过一场差一点儿淹没全世界的大洪水,楚先生应该是相信这个传说的吧!” “嗯,知道,说重点!” “颛顼帝绝地天通的传说,你应该也知道!” “啰嗦!” “你——”唐昧脸现青气,狠狠地瞪着楚风,好容易才压下去,“其实这些神话都有出处,它们诉说了一个远古史前文明在我们这一代人类文明面前留下的一些痕迹。” “说详细一点儿。” “我的祖先,是司马迁记载的十二位传天数者中的最后一位,我们家族中留下了很多记载,说的都是那个时代的故事。如果楚先生愿意将我活着带出这座阵势的话,我愿意和盘托出!” “先付点定金!” “司马迁并不是因为李陵的事件遭受腐刑的,司马氏也是传天数者的后代,他还是‘禁密学者’家族最后一任传承人。汉武帝刘彻其实是为了断绝他家的传承,故意找了个借口对他实行腐刑的!”唐昧开始抛历史秘辛。 “毫无根据!”楚风有些意动,却还是故作嗤之以鼻。 “这是真的,司马氏著的《史记》,每一篇都要给汉武帝过目,刘彻的目的就是杜绝他将某些东西传承下去的可能。然而,司马氏还是在许多地方留下了某些暗示。比如‘仲尼没而微言绝’之叹,还有十二位传天数者中,为首的两位是‘羲、和’。可他们生活在黄帝时代,而‘绝地天通’的是颛顼,他据说是黄帝的孙子。先有‘绝地天通’,才有传天数者,可‘羲、和’明明远在‘重、黎’之前,司马氏偏偏把他们记在那之后。难道你们看神话时都不用脑子的吗?”唐昧见说来说去,楚风都是一副听故事的神态,有些恼火。 “既然都是神话了,当然只是随便听听咯!”凌宁难得逮着机会堵他。 听了这话,唐昧居然一下子不恼火了,转而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他们,这不禁让凌宁恼火起来。 第四十二节华夏秘辛 凌宁的恼火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很快,唐昧就因为一种类似于小蜜蜂扇动翅膀发出的“嗡嗡”声而面现恐惧。 “好吧好吧,既然你们非要把金镶玉看作铜包铁,我也不跟你们计较。这样吧,华夏这个说法,你们应该知道吧?” “废话!”这一回,连威廉都有资格鄙视他。 “那么,你们知道什么是华夏么?你不要跟我扯‘服章之美,谓之华;礼仪之大,故称夏’那些没用的,我只告诉你,华夏这个词就包含有惊天大秘密。” “你再这么卖关子,有些东西可就躲不过去了!”楚风闲闲一句话,使得唐昧变了脸色。 “好吧,我长话短说,‘华夏’本来就是‘光荣的夏人’之意。《说文》里写得很明确,‘夏’即指中国人。然后我们的文献里有‘诸夏’的概念,它不是‘华夏’的代称,而是指‘很多的中国’之意。那么,你们应该想到,当初发生过什么吧?”唐昧说的话,只有楚风听明白了一点,其他人都是满头雾水。 “你的意思是,在华夏族形成之初,有很多部落的人生活在‘中国’这个地方,他们都称呼自己是‘中国’人?”楚风隐隐抓住了些什么,又有些不可置信。 “没错!当年有一个公认的世界中心,因为它是居中的,所以被称为‘中国’,生活在这里的不同种族、持不同语言、甚至不同肤色的人,都自称是‘中国人’!其实这个司马氏也在《史记》当中有所暗示,他说:匈奴是夏王朝先民的后裔。这就说明,在今天华夏历史上的夏商周的夏,他们的统治者很可能并不是跟我们一样的人。” “匈奴人不是蒙古利亚人种?”威廉很惊奇。 “他们什么人种都有,有黄种人,也有白种人。夏王朝被商王朝取代,夏是来源于西北的部落,而商则是东方部落。今天考古证实商都在郑州,而他们的祖先来自于东北。后来的华夏子孙一直以为黄河中下游地区也就是中原地区是世界的中心,因此一直以居住在此处的人为正统的‘中国人’,实际上,远古时期,也就是你们说的神话时期,‘中国’本不是在这个地方。” “那在哪里?”凌宁虽然很讨厌这个人,却被他说出来的这些内容吸引住了。 “在‘昆仑’啊!”唐昧一翻白眼,使得其他几个人很有上前揍他一顿的冲动。 “你知道‘昆仑’在哪里?”楚风饱含怀疑地问。 “知道个大概。”唐昧毫不客气,“‘昆仑’其实就是‘坤龙’,当时被认定为大地中心,你们想一想,如果古人没有大航海的知识的话,大地中心其实就等同于亚洲中心,或者说是欧亚大陆的中心。它会在哪里?” “这么说,我们一直在找的地方其实离我们并不远?”楚风听了,若有所思。 “对啊,乌鲁木齐郊区不就有一个亚洲中心吗?”威廉插话道。 “如果是欧亚大陆的中心,差不多应该在黑海附近吧。”凌宁也沉思。 “嗯,即便远古时地理概念与现在有区别,应该差不多。那么,你说的远古‘中国’地域,实际应该在今天的中亚包括新疆在内的区域内,对吧!”楚风综合两人说法下结论。 “没错,你们一直在这块地界上打转转,不会一无所获吧。”唐昧刚才还一脸焦急模样,现在忽然又云淡风轻了。 楚风马上注意到了这一点:“怎么?你不着急了?” “我只是想通了!”唐昧此时脸上的笑容有些苦涩,“如今这世上,你恐怕是最了解这个阵势的人了,既然你一直不着急,恐怕早就有应对之法,我只要跟着你,何愁出不去?” “很高兴你能有这样的觉悟,不过……”楚风微微一笑,却一个大喘气把唐昧的心提到半空中。 “不过什么?” “不过你此前对我的队友做过很多不好的事,我想如果你的诚意不够,他们是不会欢迎你的。”楚风脸上忽然出现一个诡异的神色,唐昧马上听到了一阵近在咫尺的“嗡嗡”声。 此时声音很响了,大家都听见了。凌宁一听之下马上唤醒自己被那怪兽吞下的噩梦记忆:“这是什么?” “一种变异的蜜蜂!”唐昧抢着回答,“个头有鸽子蛋那么大,黑色,很凶猛!” “看来你吃过它们的亏。”楚风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呃。”唐昧初始有些狼狈,而后很干脆地承认了,“没错,我一开始到达的是西南巽位,那座高台除了大风并没有别的什么危险。可是后来我从阳面进入阴面时,却遇到了这些大黑蜂,它们数量太多,而且个头很大,蜂尾毒性很强。为了摆脱它们,我几乎使尽了浑身解数,可它们还是跟上来了。” “这么说,它们是你引来的?”凌宁的脸色马上不好看了,风暴欲来的架势。 “别冲动!别冲动!”唐昧大概是“大丈夫能屈能伸”的信奉者,马上低声下气赔笑脸。可凌宁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模样。 楚风略一思忖,决定暂时跟唐昧合作,不过,他吐出的东西并不能令自己满意,这个家伙还是要多压榨一点才行。 “好了好了,如今咱们只有放下以前的恩怨,暂时同舟共济一把。眼下这些大黑蜂并不要紧,它们不会进来,我们只要在这神殿之中,就不会有危险,你先把刚才的话说完。”楚风抬手制止了凌宁找唐昧麻烦的举动,冲着唐昧点头道。 “呃,好吧。”唐昧知道自己不用再被大黑蜂蜇了先是一喜,而后听到楚风的逼问脸色又是一垮。他比楚风等人早很久进入这个地方,受的罪也多。此时虽然知道自己暂时不会有危险了,可再叫他自己一个人去闯阵,他还真是打死也不敢了。 “好吧,那我就长话短说。根据我的家族秘密传承下来的资料显示,远古时期,有一个世界的中心,无论白种人、黄种人、黑种人还是不白不黑的人,一开始的文明发源都在这里。在那个时期,也许世界上其他地方也有人类,但他们的文明程度是远远不及这个‘中国’地域里的人的。” “但是这个地方也不是一开始就存在的,它的出现源于一场大灾难,在那场灾难之后,所有大陆上幸存的种族就都来到这个地方,在这里接受了文明的传承之后,后来才渐渐分散到各地去的。也就是说,在某个时期,有一个世界同源的文明发源地,而且,那个时代的所有人,都使用同一种语言。” “天哪!”凌宁掩嘴惊呼,“这么说,我叔爷爷猜想的那些竟然都是真实存在的!世界文明祖源地、‘雅士语’都真的存在过!” “你的叔爷爷?”唐昧转向凌宁,“那他很不错了,居然能在被重重掩饰的假象中推测到这些,他比那些迂腐的家伙们强过很多。不过,他即便有这样的猜想,只怕终其一生,也没有办法找到一丝证据。” “你有证据?”这一回连楚风都动容了。 “当然,我们每一个传承下来的‘传天数者’家族,都有证据。这个证据可是当年我们的先祖拼死保存下来的,这也是证明他们自身清白的证据。虽然‘天数’的传承非常怪异,不能保证一定在传承者的血脉中再现,但得到‘天数’传承的人都会明了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秘密,他们多数会把这些秘密记载下来,告知自己的血亲。”唐昧说到这里,却怎么也不肯就这个话题再继续说下去了,“这个证据是什么,就算我死也不能告诉你们,这是我们家族的最高秘密。所以你们再怎么逼我都没有用。” 心急的凌宁气得,很想对唐昧来上一套“满清十大酷刑”,可惜被楚风阻止了。楚风觉得他说的是真的,他虽然恢复了十二岁以前被父亲以填鸭式手法硬性灌输到自己脑海里的传承记忆,但一些基本的东西却远远没有唐昧这种拥有完整家族传承的人来得多。基于这个原因,他并不希望现在就跟唐昧撕破脸。 “那你们这样的‘传天数者’家族,像你家一样保持了完整传承的还有多少个?”楚风觉得这个问题有必要搞清楚。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族里的老家伙们说过,至少还有两三个吧,其中一个一千多年前就到了欧洲。”唐昧微微眯了眯眼。 “欧洲?嗯,照你这么说,这应该也正常,如果当初世界文明都是从同一祖源地发端的,那么,后来的‘传天数者’应该也来自于不同人种,今天的传承家族更应该各大洲都有。”楚风初始有些吃惊,后头自个儿又微微点头。 “照理是这么着的!不过……”唐昧说着不明意味地笑了一下,“毕竟经历了这么多年,很多家族毁灭,即便没有毁灭的,传承也中断了!比如司马氏。‘绝地天通’之后,第一个替君王掌握这个秘密的就是重、黎,而司马氏是重、黎之后。其实当年汉武帝一定要阉了司马迁并不是因着他给李陵说了一句好话,而是要断他家的传承!” “咦,你这么一说还真解了我的疑惑。我就说了,看那段历史的时候,总觉得说不通,司马迁做人得失败到什么份上,才连那点子‘赎罪钱’都拿不出来,硬生生成了太监!我看这段历史时一直闹不明白这事。”威廉咂巴咂巴嘴。他这阵子一直在恶补中国历史知识,刚刚好前几天才看到这一段,正闹不明白呢,就有人给他说秘辛来了,使得他的劲头一下子冒得十足。 “这么说,原来司马迁是因为传天数者身份被发现才遭到了极刑?”桑布从来没有听到过这般颠覆传统认知的理论,听得目瞪口呆。 “当然!”唐昧很是看不上他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其他家族呢?”相较而言,楚风是最淡定的一个。 “这个……干脆从头说起吧。传天数者,在司马氏的记载里是一共十四个人。最早的重、黎,据说是颛顼帝的手下,这个就不说了,他们的传承,因为司马氏找死,暴露在当时最有野心的皇帝——汉武帝刘彻面前,传承早就断了;尧舜时期的是羲、和,这两个家伙,有些神话里说是同一人,据说留下了一个神秘部落,不知道躲在哪里当野人;夏朝时由昆吾继承了‘天数’,可他的传承据说没有留给儿子,而是给了他最疼爱的小弟弟——季连,这个季连的子孙后来建立了楚国;殷商时期,巫咸成为‘传天数者’,他的后人一贯神神叨叨,传承应当是留下的,只是他们却从不入世,十分难找;周时,‘传天数者’是史佚、苌弘,其中一人的弟子是老子,后来老子骑牛出函谷关,这一支的传承被怀疑流入西域;而后来的子韦、裨灶、甘公、尹皋、石申和我家老祖唐昧六人,出现的年代相差不远,我家祖上历经多次战乱,拼死保留下传承不绝。至于其他几家有没有留下世家传承,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唐昧一口气把楚风想知道的都交代清楚。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有所保留?”楚风很怀疑他的诚信,“刚刚你还提到欧洲有一个世家传承,如今却一概说不清楚、不知道?” “哦,你说那个呀。那个世家即欧洲千年家族奥雷尔家族,他们家与我家的外门长老最近几十年来常有来往,但他家是昆吾的子孙,并没有得到昆吾来自‘天数’的传承,所以他们数千年来总想着得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唐昧撇了撇嘴,似乎对那个奥雷尔家族有些不屑。 “那好吧,就算你说的都是实话,那么,我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问题问你。”楚风脸色一正,摆出一副很慎重的表情。 “什么?你问吧!” “到底——什么是‘天数’?”楚风这个问题一出口,就见唐昧脸上浮现出一个很奇怪的神色来,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嘴巴张开,好像垂死挣扎的鱼儿一般,张合了几下之后,便毫无预兆地“吧唧”一下,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啊?他死了!”蹲下身子探他的鼻息的威廉抬起头来说道,脸上满是惶恐。 第十五章 绝境 第四十三节仇人见面 十一月初的阿尔金山,山腰以上已经披上了白白的一层冰纱,而山脚下,枯黄的牧草还能够给草食动物们提供可怜的一点儿养分,因此,不少来不及在水草丰美的夏秋季节储存足够脂肪的动物,还时不时到这里来碰碰运气。 阿尔金山是昆仑山中段生发出来的一条支脉。近年来可可西里藏羚羊保护区的宣传力度很大,其实藏羚羊一年当中不过在那里度过三个月,那边只是它们的繁殖地;而一年当中的九个月,它们则喜欢在这美丽的阿尔金山中度过,尤其是作为中国闻名的四大无人区之一的阿尔金山库木库勒盆地,那就是它们的乐园。 阿尔金山库木库勒盆地实际上是夹在昆仑山和阿尔金山之间的一大片高原荒漠,海拔在3900—6900米之间。高山湖泊连成一片片的湖群,往往是大湖群套着小湖群,是世界上最为神秘的处女地,是包括藏羚羊在内的野生动物们的家园,也是它们的天堂乐土!可惜,如今随着人类贪婪之心的盛起,这片家园早已不再宁静,带给它们的也不再仅是丰美的水草和温暖的栖身之地,还有血腥野蛮的杀戮! “嘿嘿!我说老陈,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咱们都在这儿等了三天了,别说人影儿,就连个毛也没看见,你还在这儿等什么?”说话的人一身保护站护林员的标准着装——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迷彩服,口气很是有些不耐烦。 “别急,再等等!”被称为“老陈”的人其实年纪并不是很大,四十多岁的样子,穿着跟这里的人一样。 “还等?我说,这都出来七八天了,该巡的地儿还有一多半没有走到,要是队长知道了——你这是想挨骂吧!”最开始说话的那人听了老陈的话,马上咋呼上了。 “闭嘴!”老陈忽然回头恶狠狠地凶了他一句。那家伙马上愣住了:这、这还是队里的“老好人”老陈么?他不是从来不跟人红脸的么?怎么今儿就对自己发起脾气来了? 就在这人还有些想不明白之际,他们前方出现了一些鬼鬼祟祟的身影。 “好家伙,果然来了!人不少啊!”老陈望着左前方不远处的林子里钻出来的那伙人,眼一眯,心中暗道:可算是逮着你们了! 多年的野生动物保护经验告诉他,这就是那伙极其胆大、残忍的盗猎者! 山区眼下已经进入冬季,虽说藏羚羊绒里头最值钱的是羊羔绒,可如今要想在全副武装的可可西里森林防护队手里猎杀产羔母羊,得到羊羔绒,难度实在太大。阿尔金山这边却不一样,宣传力度的薄弱直接导致的就是经费的不给力,因此,相较于那边的严阵以待,这边就好像是一个大筛子,到处都是眼儿! 每一年都有不少偷猎者悄悄闯入保护区、甚至是藏羚羊栖息的核心区,他们沿着四面八方的漏洞钻入,如入无人之境。而对于那些肆意妄为、心肠歹毒的盗猎者,保护区管理局一点办法也没有。怎么管呢?四五个管护站、四通八达的区域、上千公里的边界线,仅凭手里那几台破车、小猫两三只,用脚丫子想也知道是无能为力的。 说起这阿尔金山保护站的老陈,保护站里几乎人人提起他来都要竖大拇指。他已经在保护站待了十几年了。一开始是义务在这里帮忙的,他为人忠厚老实,吃了亏也从不抱怨,还特爱帮助别人,到最后连领导都看不下去了,给他转了正,发了一份工资,虽说那份工资实在是少得可怜。 没有人知道这老陈为什么会这么热衷于保护藏羚羊,他几乎把那些跳跃在山间的精灵当作了自己的孩子,每次见到被人猎杀后剥皮的羊尸他都要哭一场,然后亲手把它们一只一只埋掉。他尤其是对这十几年来一直于冬季活跃在阿尔金山盗猎藏羚羊的一个团伙深恶痛绝,近几年一到冬季就在追踪这个团伙,队里的人都说他有点儿走火入魔了。 “老陈,这些人就是你要找的那些个?”一看见这些身影,另一个队友也上前来悄声问老陈。 “嗯,就是他们!”老陈眼中有着深深的痛恨。 “他们人多,咱们是不是先回去通知队长?”一开始出声的那个人有些担心。 他们此次只是出来例行巡山,这一支小队只有六个人,两支枪,而前方这些人至少有二十几个人,人手一支枪,真要正面对上,他们还只能给人家塞牙缝。这年头,盗猎分子可凶残了,遭遇武警都敢还击,就别说他们这些护林员了。 剩下没出声的三个护林员,两个是维吾尔族,一个是汉族,他们的表情很轻松。其中一个趴到老陈身边伸头看了看,很快又退回去给身边的人嘀嘀咕咕说起维吾尔语来。 “行了,知道你们中间有人认识这些家伙,这一次别想再通风报信啦!”老陈轻蔑地看了那三人一眼,一口吐出一直咬在嘴里的草秆,“以为老子不知道,前几年,好几次老子要堵住这伙兔崽子时,都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老子找了三年没找到这些人,眼下也不想找了!反正我只相信海子一个,等会儿啊,你们都跟海子往回跑,听见没?”说完,他松了松自己手中那柄猎枪的枪栓。 “嗳——阿达西(朋友)——你、你咋这个样子说话——呃?”其中一个很不服气,拉高了声调说话,才开口就被老陈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没了底气。 “哼,别给脸不要啊!”老陈手里端着一支枪,这个小队的另一支枪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他的背上。他取下来给自己身边的一个较为年轻的护林员:“给,海子,把这个拿着,带着他们回去找队长,就说我这里发现了一条大鱼,他要是感兴趣,趁早!” “这个……老陈,我们都走了,就你一个人行不行?他们可是有二十多支枪!” “放心!”老陈在他们都上马后,一边给马屁股给了一掌,那马长嘶一声,迈开蹄子就跑。同时,这声响顿时把几十米外的那伙人惊动了:“什么声音?” “有人!” “糟糕!是那帮护林员!” “糟了!头儿,要不要抓住他们?”一时之间,那边有些混乱。 老陈趁机在半米多高的枯草的掩护下,悄悄退入了刚才那帮人出来的林子。他可是资深老猎人,如今倒要看看,到底谁成了猎物! 这边,一阵短暂的慌乱并没有使这边的领头人乱了阵脚,他手搭凉棚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用了,跑了就跑了吧!”说话的人有点儿耳熟,正是尼加提。 “呸,尼加提,你怎么突然变成菩萨心肠了!”胖子还是找到了他,此刻就靠在他身边不远处的一棵歪脖子树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听了尼加提说“不追了”,马上吐出一口唾沫,连草一起吐到地上,面含讥讽地说。 “我说胖子,你干嘛老是要死要活地死缠着我?”尼加提对胖子也有点火大,但他却奇怪地从没有当众赶过胖子离开,甚至在觉察出“黑皮”有意对胖子下手后,还多次敲打他,严令他不许这么做。 “你以为我喜欢你啊?你只要把赛米提的下落告诉我,老子马上就走信不信?”胖子脸色忽然变了,他似乎也有些烦躁。 “哦,这是谁啊?这么惦记我?”一个声音像打雷一般忽然在他们耳边响起。随即,尼加提眼睛一亮:“阿甘(哥哥)!”喊罢快步迎上去,拥抱来人。 “我说尼加提,你怎么把他给带过来了,还没处理好?”赛米提表面笑眯眯地拥抱自己弟弟,却在他的耳边冷冰冰地说了这么几句。 “阿甘,我也没办法,他死死缠着我!”尼加提见了自己兄长似乎智商一下倒退了,“他当年对我有救命之恩,你可不能对他做什么!” “知道了!”赛米提冷冷地回答一句。这个弟弟啊,就是个勺子(傻子)! “赛、米、提!”胖子一见来人眼神就是一缩,这会子见人家两兄弟松开怀抱,面对那个正朝着自己走过来的中年男子,他咬着牙,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嗳——阿达西(朋友)——是你啊!”赛米提故意装作此时才认出胖子的样儿,张开双臂,看着像是想跟胖子来个热情的拥抱。胖子却一闪身躲过去了:“当不起,我跟你可不是阿达西!” “嗳,怎么不是阿达西呐!你跟尼加提是阿达西,尼加提是我同一个阿洽(妈妈)的阿甘(兄弟),你是他的阿达西,就是我的阿达西!”赛米提脸上功夫了得,硬是把胖子那铁青的脸色视若无睹,反倒一个劲儿地故作亲热。 “少来这些拉拉扯扯的,赛米提,这么些年我到处找你,就是想问你一句话!”胖子不为所动,只冷冷地问出这一句。 “哦,什么话?”赛米提见他这般油盐不进,脸色也冷了,硬邦邦地答了一句。 “当年,昆仑山上那个女护士,是不是你杀的?”胖子这大半辈子似乎就是为了这个问题活着的。 “哈哈哈!没想到你这小子还真是一个情种!没错,是我杀的,怎么?你要给她报仇?”赛米提此番现身,早就做好了打算:胖子跟自己这番恩怨早晚要了,迟不如早,否则,总让他不清不楚地跟尼加提混在一块,早晚会出事。只不过他那个弟弟太心软,念着旧情,总不肯解决这个麻烦,还禁止“黑皮”下手,他只得自己亲自出马,否则,他重新给尼加提的这些人手也会被他很快折进去! “你承认就好!”胖子并没有失去理智,他身旁这二十多个人都是赛米提的铁杆儿,眼下看他们的眼神,怕是只有尼加提一个不想自己死。而且,如果他真的对赛米提下手,恐怕就连尼加提也要跟自己拼命,他努力把胸中那口气咽下去,“我答应过尼加提,只要你承认,我不会杀你!”胖子在心中默默加上一句,“但我会把你绳之以法!” “哦?呵呵!你说你不杀我!那你这么些日子口口声声说的报仇是什么?小孩儿过家家么?”赛米提不信。 “我是说过不会杀你,却没说过要放过你!”胖子忽然抬头,眼睛红红地盯着赛米提,“我对尼加提说过,若你承认了,咱们两个决斗,不准用枪,生死各安天命,赛米提,不知你敢不敢?”说到“敢不敢”三个字时,胖子舌绽春雷,当头大喝,真正是气势十足。他在赌,赌赛米提带着的这伙亡命徒崇尚个人武力,如果真是这样,赛米提要是不敢跟他生死决斗,就会被手下小瞧,从而失去人心。 果然,胖子赌对了,赛米提听了他的话,脸色铁青好不难看,但他死死地盯了胖子看了半晌之后,还是允了:“哈哈!痛快,好久没有碰着你这么痛快的人啦!行,老子就给你一个找死的机会!”说这话的赛米提此时脸色狰狞。 “不过,不能是现在!”赛米提轻飘飘一句话就把这场生死决斗推到很久以后,“现在可是我们兄弟赚钱的大好日子,没有时间陪你玩儿,等这一年的收成定了,我一定陪你好、好、玩、玩!”赛米提一把揪住胖子的衣领,一个字一个字地在他耳旁说道。说完,他放下胖子,拍了拍手,状若无事般吩咐尼加提:“尼加提,这里不是最好的设伏地点,前两年在这儿猎的羊太多,如今羊不怎么来这了。你叫上人跟我来,咱们到鲸鱼湖去!” “好嘞!”尼加提见哥哥和胖子两人居然见了面并没有拔枪相向、瞬间定生死,这心就放下一半了,也顾不得自己一直讨厌挣这种血腥钱,忙招呼人上马,跟着赛米提去鲸鱼湖。 要说这尼加提也倒霉,找宝这活儿他干了也有七八年了,从来没出过事,没想到一回失手,用熟了的人就大多折了进去,才跑出“黑皮”和他两个。后来带着哥哥给的人再干吧,那些人都没干过这个,没经验,根本找不到宝贝在哪儿。上回他、“黑皮”和胖子好不容易找着一山谷的黄金了吧,还遭遇强悍的俄罗斯黑手党,九死一生差点回不来。因此,这一回,尼加提实在是拗不过哥哥赛米提的邀请,带着自己所有人来帮忙猎藏羚羊了。赛米提后来给他补充的人手中,绝大多数都是干这个干惯了的,就连“黑皮”,虽说跟他找宝年头长了,可人家原来也干过这个不少年,经验也是够的。他这一支队伍,只有他和胖子两个是“菜鸟”,所以,底下人说在哪儿埋伏他就从善如流了,如今听赛米提说去鲸鱼湖更好,他二话不说跟着便走。 第四十四节猎杀 对于这些职业盗猎者来说,每一回昆仑山和阿尔金山漫长的冬季都是他们的收获季节,一般在每年的十一月初到次年二月份,有的时候还可以提前一点儿开始,推迟一点结束。这样一来,长达四五个月的时间都在大山里晃荡,这物资不准备充足了不行,所以,除过每人一匹马代步,他们还带了不少毛驴驮东西。 当然,赛米提那边的人不会这么原始,他们都是开着越野车进来的,物资也都是装在车上。 “别看这里大多数地方开车都可以到,抓羊还是不方便。现在这些羊也越来越狡猾了,轻易不下山,很多时候得骑马上去抓!”赛米提看弟弟终于跟自己一条心,舒了一口气,开始给尼加提传授经验。 “等会儿到了,你先看着,学一学,很快就会了。‘黑皮’的剥皮手艺不错,也不知这么些年丢下没有,到时候让他教教你。这抓羊啊,必须一抓到就剥皮,剥了皮就走,不然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碰见武警喽!”赛米提虽然狠,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怕的! “我的人都叫他们开车去了大九坝草原,那边地势平坦些,去年那里还有不少羊,也不知道今年那些傻羊还来不来了。”赛米提这回是专门过来带弟弟的,他将人手分成了两路,尼加提的人马都是骑马牵毛驴的,所以进山也不怕。 队伍正走着,忽然一头小毛驴不知怎的,嘶叫了一声歪倒了一条腿,它身上绑着的物资“哗”的一下倾倒在地上,造成一片小慌乱。 “怎么回事?”尼加提高声问。 “毛驴子脚崴了!”一个手下的声音。他们这会儿已经在山边上了,道路狭窄,不适合来回窜,只得扯着嗓子喊。而一头毛驴出了事,后头的人、马、驴都过不来。 “快点搞好!”一听是这事,尼加提、赛米提都没有放在心上。 马上进山,前边是一道山沟,眼下已经到了沟口,好容易等东西又在驴背上放安稳,这边一回头,尼加提发现了一小群雪鸡,一只放哨的,单脚站在一块石头上。 “瞧瞧,这是什么?今晚阿甘有口福了!”尼加提笑道,拔出自己的手枪来就要打。 “等等!”赛米提制止他,“马上进山了,这沟里头能不用枪就最好不用枪,说不定有羊呢。那藏羚羊最是胆小,只要有一点儿小小的动静就跑得飞快。想吃雪鸡还不简单,看‘黑皮’的!” “黑皮”果然没有让尼加提失望,他取出自己怀里的一个特制弹弓,捡起几颗小石子,“嗖嗖嗖”射出去,那边落下一地鸡毛。 “哈哈,‘黑皮’,行啊,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尼加提看到手下捡回来的十几只雪鸡,乐得合不拢嘴。倒是赛米提看了看刚才毛驴子崴脚的地方,皱了皱眉。 入了山沟,阴坡上雪白一片,尼加提仔细搜寻,果然看见雪地里有四只藏羚羊在那边懒洋洋地卧着。他轻呼一声:“阿甘,羊!” “嗯,看见了,数量太少,不值得!”赛米提头都没抬。 随着人群的靠近,那四只羊有些察觉,它们站了起来,支楞着脑袋细听着。赛米提这帮人并没有故意放轻脚步,它们很快就紧张地向山顶跑了几步,这时候,尼加提才发现,山顶更高一些的地方,有一个由十多只母羊和小羊组成的小型羊群。 “这才有些意思!”赛米提眯了眯眼,他招手叫队伍停下,然后与“黑皮”两人开始嘀咕起来。 “砰”的一声,枪响了!本来由于他们停止靠近而显得有些犹豫的四只羊马上慌了神,连同正在吃草的母羊和小羊一起,很快就迈开蹄子跑了个无影无踪。 “混蛋!谁开的枪?”赛米提见到了嘴边的肉居然飞了,大发脾气。虽然这么小的羊群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可这种事是干他们这一行的大忌! “没、没有人开枪啊!而且,刚才那声音像是猎枪发出来的!”尼加提也很奇怪。他的这支队伍,配备猎枪的很少啊。胖子是最有可能捣乱的一个,可胖子手里并没有猎枪! “声音像是从那边传过来的!”“黑皮”脸色不好地指着阳坡对两人说,阳坡上有一片不算太稀疏的树林——似乎被人盯住了啊! 赛米提想起此前那毛驴忽然崴脚的事,脸色一沉,拉过“黑皮”悄悄嘱咐了几句。“黑皮”很快便带了几个人悄悄进了那阳坡上的林子。 不一会儿“黑皮”便无功而返:“打枪的人早就离开那片林子了。不过,我看到了有开枪的痕迹!只有一个人!”“黑皮”此时心中很恼火,面上却不动声色,“那人很熟悉这片地形,看上去是个老手!” “只有一个人?老手?”赛米提一听“黑皮”的这个判断眉头便一皱。“老手”这个词是特指的,专门称呼猎杀藏羚羊这个行业里从事五年以上,对羊的习性和整座阿尔金山地形都了如指掌的人。这种人在赛米提的队伍里也是不多见的,别看他带着人干这个干了十多年了,可大多数人并没有“黑皮”的那种记路的本事,让他们单独进来,百分之百要迷路。就连他手下的“四大金刚”,也只是凭借个人武力值高才牢牢占据那个位置的,若要真把人单独扔进来,那“金刚”也得成“死金刚”啦! “这个人为什么盯着你?”赛米提问弟弟。他的行踪向来很隐蔽,这回又是只带了一个人直奔尼加提约定的地点,他怎么都不相信是自己被盯住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来人是盯着尼加提来的。 “不知道啊?”尼加提有点莫名其妙。这几个月来自己很老实啊,什么也没干,也没有招惹什么人,怎么会被人盯住。 “那就是跟那个胖子有关?”赛米提看到弟弟脸上的表情,觉得他应该是真不知情。 “那不可能!”尼加提和“黑皮”两个异口同声,尼加提马上转头看向“黑皮”,“黑皮”转过头去。 “那算啦,叫兄弟们小心点儿!”赛米提见了弟弟和“黑皮”的小动静,没说什么,眼中倒是透出一丝玩味的神色。 队伍继续往前走,意外没有再度出现。穿过山沟,又翻过一个冰达坂,就快到鲸鱼湖了。其实他们的目的地并不是鲸鱼湖,而是那附近的一座山谷,谷中有着大量的藏羚羊栖息,赛米提打它们的主意已经很久了。 这天晚上,一群人就在这山谷的中央扎下营帐。干这个,这些人个个都是老手,不大一会儿的工夫,不仅营帐扎得牢牢的,赛米提和尼加提的营帐还铺了厚厚一张羊毛毡子,便携式的酒精炉子也升起了火,铜制的奶茶壶坐到了火上,一会儿,帐里便飘起了特有的奶茶香味。 这一路,胖子都一个人走在队伍的最尾巴上。由于尼加提的关系,倒也没有人来为难他,只不过,一路上,很有几个人看他的眼神不对。胖子知道,赛米提只怕不会真的跟自己进行公平的生死决斗,他很可能在这条路上想办法瞒着尼加提对他下手。 “喂——”胖子很奇怪,按理说此时他应该很是担心自己的小命才是,可他似乎一点儿都不在乎,反倒趁着扎营时没人注意自己的机会,对着营地旁边的一块石头轻声喊着。 “喂,别躲了,我看见你了!”胖子左右瞧了一眼,确定没人注意到自己,对着岩石又喊了一遍。只是,这次也一样,岩石依旧不动如山,连一丝风都没有来给他凑个趣儿。 “好了,我说看见你了就是看见了,别以为我使诈,要不是现在有人盯着我,我非得过去揪你出来不可。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跟这帮人不对劲,听我一声劝,别跟了,太危险了,快悄悄离开吧,真把这些人惹火了,你还真的不够看!快走!快走!”胖子说完,也不管岩石有没有反应,抽身便走。他走后,很快便有一个尼加提的手下过来,围着这块岩石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直到实在没有看出异样才离开。 等到夜色降临,大如银盘的月亮升上中天,将那皎洁的光辉洒满这个披着洁白纱衣的山谷时,整个营地的人都进入了梦乡。 岩石处终于有了动静,一个人“呼”的一下从离石头还有四五米远的斜上方跳下,他就是老陈。刚才他并没有藏在岩石那儿,而是躲在了旁边的树上。只不过听了胖子的话又见了后来那人的举动,他已明白,胖子是真的发现他了,不想他暴露才故意对着不在同一方向的岩石说话,若非如此,只怕他早就被后面那人揪出来啦。 “他是谁?为什么要帮我?”老陈看着眼前简陋的帐篷,心中起伏不定,“到底是听他的,暂时退走,等待时机,还是?”他想到这里,摇了摇头,似乎要把这个念头摇出自己的脑海。他是护林员,虽然深恨这帮盗猎者,却也不愿以暴制暴,使自己的双手重新染上血腥。 他想了想:也不知道队长他们看没看到自己留下的印记,能不能直接赶上来。算啦,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自己只有继续暗中跟着这些人,见机行事吧。 这么想定,老陈便再一次进入林子,很快就被树林和夜色掩去身形。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阳光明媚,只可惜冬日的阳光威力不大,晒在人身上,除了使人懒洋洋的没力气之外,似乎就没了别的作用。 营地的人都很晚才起来,一直到对面山坡都洒满阳光了,他们才吃完早饭并纷纷将昨晚宿营的东西收拾到毛驴背上去。这会儿,对面山坡上,一群藏羚羊从山坡另一边闯了过来。 “快,叫他们抓紧!”赛米提吩咐尼加提,又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似乎无所事事的胖子,招了“黑皮”过来,脸色阴沉地吩咐了几句。 其实不用尼加提去提醒,他的这伙手下一看见羊群,那就是双眼冒光啊!马上效率提高了好几倍,不到十分钟的工夫,便都可以行动了。 “这一次羊儿来得太快,来不及做陷阱了,少不得动静要大些,你们提着点神!”赛米提见大多数都是熟悉的面孔,也不多废话,手一挥,这些人便悄悄向着那群羊儿围过去。 羊群现在在对面山坡接近山脊的雪坡上,很多警惕性还是蛮高的,一边不停地用前蹄刨开雪吃草,一边时不时地支愣着脑袋听动静。 赛米提他们撒开了大包围圈悄悄围上去。这群羊大大小小少说也有两百多只,不是昨天那个小群可比的,这回他们好歹提起了点儿精神。 就在这群人的包围圈即将合拢,大多数羊群似乎察觉出来一点异样,却又有所犹豫、将跑而未跑之际,昨天那个熟悉的枪声又响了:“砰!”随即,羊群马上炸了锅,四散奔逃! “该死!”如果说昨天赛米提只是有一点生气的话,此时他就是暴怒了。这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他们的行动,真的是汉人说的那个什么“叔叔可忍、婶婶不可忍”啦!此刻,“黑皮”正悄悄贴在胖子的身后,而尼加提则正好一回头看到那边很不和谐的两人,脸上一怔。赛米提看到弟弟的脸色和对面的两个人,决定暂时放过胖子,叫“黑皮”全力以赴把那个一再碍事的家伙找出来再说。 “黑皮”已经站在了胖子的影子里,只差一点儿就要得手,却偏偏这时候听到赛米提的叫唤:“‘黑皮’,过来!” 黑皮只好收起自己的武器,迅速地赶到赛米提身边,而胖子,似乎全无察觉。 “你这样……”赛米提嘀嘀咕咕地交代“黑皮”,似乎没有瞧见自家弟弟时不时投过来的那个复杂的眼神。“黑皮”则一边听一边点头,待他交代完后,便带了几个人牵着马、拉着毛驴离开了,连尼加提也没有告别一声。队伍中除了赛米提,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胖子见尼加提脸色越来越难看,轻轻地笑了! 第四十五节逼入绝境 老陈现在的状态很不好,非常不好! 他的腿已经受伤了,是匕首扎的。一想起那个人,老陈就从心底冲出一股恐惧来——太可怕啦! 老陈其实不是天生就爱护野生动物的,他以前是猎人,一家几辈人都是猎人。在他出生的年代,那时候,国家甚至出台过“狩猎法”和“有害动物防治法”,这并不是保护野生动物的法规性文件,而是指导基层如何捕杀动物的操作方法或者守则。作为家住昆仑山数代人的土著猎户,他家里是领有任务的,每年必须上交三匹狼或者雪豹的皮,而每多上交一张狼皮或雪豹皮,国家会奖励四只羊。 就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他在父亲手把手的教导下学会了在昆仑山和阿尔金山之间任意来去,四十年来,他把这些地方踏过无数遍。对于别人来说闻之色变的危险无人区,对他来说就像是自家后院一般,杀狼、捕豹、猎羚羊,对他来说都是小事一桩。自十八岁从父亲手里出师以来,他每次进入这片广袤的无人区,都可捕到至少两三只雪豹!可以这么说,如今昆仑山雪豹的绝迹,有着他很大的“功劳”在里边。 可是,终年打猎的他,却忽然有一天被猎物晃伤了眼。 那也是一年冬天,他又冲着雪豹进了一趟这个库木库勒盆地。雪豹是一种非常美丽却又非常笨拙的猫科动物,它有一身雪白华丽的皮毛,却在生活中尽显迷糊本性。它喜欢沿着固定路线活动,经常留下明显的痕迹(足迹、粪便、刨坑、爪痕等等),这就给有经验的猎人提供了线索。老陈家族的猎手通常是在雪豹的行进路线上下一种自制的铁夹子,直径30厘米左右,用一根细铁链连着一个铁块,当夹住雪豹时可以消耗它的体力并留下拖拉的痕迹。只是,一旦夹住,就需要花费三四天时间去追踪、搏斗、杀死、剥皮。 那一年他26岁,才娶了一位美丽贤惠的妻子,而且妻子还怀上了孩子。他有心多猎几只雪豹、狼和藏羚羊,等妻子生了孩子后好有些补身的食物。 说来也邪门,一开始半个多月都没有半点收获,他已经有些心急,因为妻子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他决定再等一两天,然后不管有没有收获都得回去! 就在他以为自己这一回会空手而归时,没想到第二天一早的例行检查便让他发现了自己的猎物。 与往常不同的是,这只雪豹被夹子夹住以后居然没有逃跑。它似乎做出过努力,想要把夹子甩掉,可惜都是无用功,还把自己的那条腿弄得血淋淋的,徒增痛苦。老陈一见它这样首先松了一口气,它不跑,长达三四天的追踪时间便可以省下来。他正着急回家陪老婆呢,这只豹子还真体谅他。 见了当时还是一位青年的老陈,那只美丽的雪豹忽然做出了一个令他目瞪口呆的举动:它竟然弯曲一双前腿,给他跪下了!与此同时,它的眼眶中滚出两行泪珠,看着就像一个寒风中乞讨求命的小姑娘! 老陈瞪着那生灵心中犹豫了半天,到底还是家中的娇妻和心中的贪婪占了上风——这时候收获一张雪豹皮虽然没有国家奖励了,但来收皮毛的贩子能给出1000块钱的高价!(在上个世纪80年代,1000块钱在偏远农村可是一笔巨款啦),他扭着头对那只雪豹开了一枪。 等他剥皮的时候才发现,这只雪豹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成型的小豹胎——难怪它不敢逃! 当时他心中虽然咯噔一下,却也手下没停。等他拿着那张华丽的雪豹皮兴冲冲地回到家想给妻子炫耀让她高兴一番的时候,得到的居然是妻子因为难产母子俱亡的消息! 他把自己关在房中三天,眼前居然没有一次想起妻子那张美丽的脸,而是那雪白的生灵死前看向他的绝望而哀伤的眼神……后来他听说了国家开始保护这些野生动物,而雪豹已经绝迹昆仑山的消息,便义无反顾地拿起自己原来用来猎杀这些生灵的枪,做起了它们的保护神。 只是,这一回,他的血似乎要洒干在这片土地上啦!这样也好,他本来就愧对这里的生灵,为了它们,再洒干自己的血,也算是把罪孽还清了吧,他想! 那个人,真是厉害啊!老陈自认为对于这片无人区的认识,自己认第二,就没有人敢认第一。没想到身后一直追着他的那个黑衣服的家伙,居然能够一直追上来,两天两夜了也没有跟丢。老陈已经有点儿绝望,他的体力跟不上了。此时的他,不知为何又想起当年被自己追踪猎杀的雪豹来,拖着受伤的腿和腿上的铁夹子,利用熟悉的地形没命地逃跑,却没想到还是留下了痕迹,被猎人追踪而至,最终难逃被杀剥皮的结局! “报应啊!”老陈抓了一把树叶上的积雪,抹在自己的伤腿上,“现在的我与当年那些被夹子夹住的雪豹何其相似!报应啊!”他叹口气,自言自语道。 被雪冰住的伤口渐渐麻木,血也早就不流了,老陈才撕下身上的一块布条,把伤口扎紧,回头看了看身后,然后在自己停留的那棵树下埋下了什么东西:“好!就算我这回是命里注定要血债血还,你也别想毫发无损!” 他离开不到五分钟,浑身罩在黑袍子里的“黑皮”仿佛一个黑色幽灵,飘着来到这棵树下,他一眼便看见了树下被压得明显凹下去的一个浅浅雪痕,冷笑:“哼,这么快便体力不支么?” 也许是他对自己的能力过于自信了些,也许是作为老猎人的老陈埋藏手法确实很隐秘,使得一向对于踪迹最为注重的“黑皮”也没能发现,总之,这一回,“黑皮”失误了,只听轻轻“哒”地一声,“黑皮”仿佛飘在雪地里的双脚,其中一只居然被一个铁夹子夹住了! “该死!”“黑皮”虽然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并且试图跳开,居然没有快过这铁夹子机关的关合速度。要知道,这夹子是特意用来捕猎雪豹的,猫科动物一向以灵巧见长,还是每每逃不过它的利嘴,可见这铁夹子的灵巧和利落。 “黑皮”可不是雪豹,他比雪豹要凶狠一百倍,伸手硬性掰开铁夹子咬合的机关,小腿处已经渗出鲜血来,他看都不看一眼。这天气,血很快便会止住,根本不需要他费心,只那个猎人,居然能让自己流血,这一回真得好好招待他了!想到这里,“黑皮”脸上挂着一丝冷笑,顺着老陈留下的浅显痕迹追踪而去。 “不要动他!”楚风一声大喝,差点把威廉的魂儿吓掉。他也不想动尸体,只是他探了唐昧的鼻息发现他已经没有气了之后,想再切切此人的颈动脉证实一下是不是真的死亡。不过在他的手指将将要沾到唐昧的衣服之时,就被楚风喝止了! “怎、怎么?”威廉心中本来就恐慌,再被楚风这么大声一喊,觉得自己一颗心要跳出嗓子眼儿啦。好容易稍稍平复一下心情,见楚风已经踱过来,蹲在他身边检查唐昧,马上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着楚风的胳膊,“楚、楚大哥,你看、看他是怎么回事?” “他死了!”楚风并没有用手去接触唐昧,他仔细看了看唐昧的脸色,然后用一块破布把自己的手包起来切了切唐昧的颈动脉处,“在这种地方,记得千万不要用手去触碰疑是尸体的物体。很多古老的毒和巫术,都是借用人或动物的尸体传播或作为媒介的!” “巫术?你是说,我们很可能又碰上这种东西了?”凌宁脸色没有太过意外。在阿尔泰山的那个山谷里,她就曾经中过巫术的招,那位女祭司居然利用她的头发给她下了咒,还好后来楚风获得了女祭司的承认,否则她还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 “看着不像,倒像是中毒!”楚风摇摇头,否认了凌宁的推测。 “中毒?他在哪里中毒的?难道这里的空气有毒?那可糟了!我们会不会一会儿也中毒啊?跟他一样!”希林一听有毒,顿时慌了。这也怪不得他,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放心,空气中应该没有毒!”楚风忙安慰他,“如果空气中有毒我们早就出事了,等不到现在!我怀疑,他中的应该是某种生物毒素!”楚风一想到这里就听到了越来越大的“嗡嗡”声,“等等,难道?”楚风想到这里,忙飞奔到神殿门口,往外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不知何时,神殿外出现了一大群黑压压的黑色蜜蜂,个头很大,气势很足,宛如一架架小型轰炸机。它们似乎没有办法通过眼睛“看见”,所以一直在围着神殿的窗户打转,居然还没有一只找到大开着的神殿大门。尽管如此,但亲眼见到偌大的一座神殿,窗户外围得满满的这些长着黑色茸毛的家伙,还是很能使人心中发毛的。 楚风的第一反应便是,赶紧把门关起来,千万不能让这些变异的黑蜂飞进来。 “楚大哥,你要干什么?啊?”凌宁和威廉跑过来一看都吃了一惊,马上也想到要关门,赶紧一边一个准备把门关严实了! “等一下!”见他们这么积极,楚风忽然又觉得不对劲,“等等!这门不能关!” “为什么?楚大哥,这个人,他可能是被这黑蜂叮过,然后便死了。这说明这些变异的黑蜂有毒,咱们可不能放它们飞进来啊!”威廉很着急,这些黑色蜜蜂一看就知道不好惹。 “不,这很不对劲!”楚风看了看那些雕刻有女神像的窗户,“你们看,这些窗户都是木头的,还有雕刻,以那些黑蜂的个头,要想钻进来早都进来了,怎么它们一只也没有从这些窗户的镂空孔洞里头钻进来?还有,就算这些蜜蜂都是瞎的,那这么大一扇门,刚才我们谈话时这些蜜蜂就到了,大门敞开这么久,为什么它们不进来?这里头很不对劲,我们不能轻易动这扇门!” “是啊!”凌宁缩手缩脚地在门口左看右看,看到那些大个子黑蜜蜂果然一直扇动翅膀在那里“嗡嗡嗡”地飞个不停,却一直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以“8”字形排着队循环飞着,既没有钻过窗户空洞的打算,也没有掉头从大门处飞进来的意图。 “这是怎么回事?似乎这些蜜蜂并没有想进咱们这间神殿的打算。”凌宁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听话”的蜜蜂,很是疑惑。 “它们的出现似乎就是为了吓唬人,让人把门关了!”桑布很久没说话,一开口就直指问题中心。 “没错!一开始,唐昧说过,他遇见过鸽子蛋大的黑色蜜蜂,很凶猛,他吃过亏;然后他忽然死在咱们面前,而且死后脸色乌黑,看着就像中了毒。这么一来,在看到这群气势汹汹的黑蜜蜂时,是个人都会想到,要快快关门,不能让这群蜜蜂进来!”楚风也醒过神来,哪怕大门打开,这些蜜蜂也根本不会飞进来,那么,到底唐昧是因为什么而死的?为什么这些蜜蜂明明到了门前却不往里头飞?为什么这看似一个局,而且这个局要的就是他们关门?关了门以后会发生什么?刚才唐昧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自家老爹真的跟这个阵法有关吗?这样强悍的阵法,他又该怎样做才能带着众人安全出去?一时间,楚风的心头闪过无数个念头,但只有一个念头被他牢牢抓住:无论如何,既然把大家带进来了,他就一定要把大家一个不少地安全带出去! 尾声 没有结束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会出这种事?难道、难道桑队他们就此、就此……”王聪依然在他旁边,他的眼睛已经肿了,声音哽咽着,充满着不可置信和不甘。 在地底的亲人朋友们啊,你们可还安好? 桑布和唐昧带着凌宁和威廉进入特克斯河中心的那个大洞中已经三个月了。冯祥和王聪他们自打那四人进入洞中的第一天起便提着心,好容易像熬刑期一样熬了三个月,终于数到第九十天了,一向跳脱的王聪简直想翻上三个跟斗,而一向老成稳重的冯祥则瘦了一大圈,看来他操的心着实不小。 “你说,今天桑队他们能回来么?”王聪已经顾不上操心他们能不能有所发现这事儿了,他只希望,下去的同事和朋友能够安全返回。 “一定能!”冯祥像是在说服自己似的大声回答王聪。王聪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这家伙也心中没底。 “唉,你说,好好的,桑队为什么非要去地底冒险呢?”王聪想不通,更想不通的是,“还有那个什么水库的负责人,一开始死活不肯同意断流一个小时,非要咱们协调到了厅里,厅长打电话才算把这事儿搞定,你说这叫什么事?” “人家也是顾忌水库的安全,据说今年九月意外发洪水,水库里的库容量居然比往年增加两倍不止。眼下已经进入十二月份,可今年的特克斯河居然到现在也没有结冰,流量也出乎意料地大。整条特克斯河断流一个小时,你知道得有多少水吗?要是因为这个把大坝给毁了,他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冯祥是个厚道人,也知道人家不是故意为难自己这一方,而是确实有难处。 “那也不能耽误我们的事啊,要是因为他们不肯断流,桑队他们回来了却因着那巨石搬不开而活活闷死,岂不是……岂不是……”王聪脸憋红了也没想出一句好词来。 “好啦,总算人家现在也答应了,咱们就耐心等会儿吧!”冯祥其实自己也急得不得了,却还要安抚队友。 “断流啦!断流啦!”一直盯着河水的考古队队员们一见河水流速明显减缓,忙欣喜地大声叫嚷。 “等着吧,桑队他们一定能平安回来!”王聪捏了捏拳头。 河水慢慢减少,直至变成涓涓细流然后消失,河中心的那块巨石终于露了出来。 “咦,那石头怎么没动静?” “是啊是啊,上回水流一断掉,它就移动了啊!” “就是、就是!桑队他们就在石头下边,这石头不动,他们怎么上来啊?” 队员们七嘴八舌,说得冯祥脑仁儿疼。 “快少说两句吧,现在这里情况有变,巨石不能移开,桑队他们就上不来,咱们不能在这儿干等着了,要去想办法啊!”王聪还是脑子转得快的。 “怎么办啊?事先没有准备起重器械,单靠咱们这点子人,可是奈何不了这块石头的啊!”队友中有人就开始哀叹。 “推,咱们去推!”冯祥发了狠,“那石头看着像是有几十吨重,实际也许没有呢?再说,上回咱们都是看见它移动了的,它底下一定安装的有机关,也许是这机关时间长不用了,被卡住了呢?咱们用力推一推也许就好啦!”冯祥虽然得了桑布的令,要在他不在的时候全权负责,可是生性谨慎的他还是下意识地想说服大家跟他一起去做,而不是命令。 好在桑布平时在队里威望高,人缘儿也好,大家都服气他,因此,大家都希望他真的能够回来。冯祥的话,倒与这些心中还存有一两分希望的人不谋而合。因此,剩下在场的三四名考古队队员连同特克斯县兄弟单位的人和临时雇请的农民工一起,大约十几个人一起,大家走到巨石的前面,由冯祥喊号子,一起往后推。 “一、二、三,使劲!” “一、二、三,使劲!” 冯祥一声一声喊着号子,见巨石纹丝不动,自己也挽起袖子上阵,却还是无用。 “怎么办?这石头太重了!”王聪已经沉不住气了。 “再使把劲儿!我刚刚看到它摇晃了一下,也许只要再加把劲就成了呢?”老实人也偶尔会说些善意谎言的。 “好,来,再使劲!”其他人听他这么一说,信心又回来了。 就在这时,冯祥的电话响了。 “什么?”接到电话的冯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电话那头的吼声实在太大,连他身边的人都听到了。短暂的沉默过后,冯祥身边一位义务来帮忙的本地人首先撂下手中的工具往岸边跑:“水库垮啦!洪水就要来啦!大家快跑啊!” 这句话就好像在油锅里滴进去了一滴水,巨石周围围着的这些人马上炸了锅,慌忙之中,大多数人不择方向,四面八方地瞎跑。 “快!快上岸!”冯祥一见不是个事,事情已经这样了,可不能让它再继续恶化下去。他连忙大喊,一边喊一边自己带头向岸边跑去。 “快——快上岸!”冯祥提醒了王聪,他也跟着冯祥喊。很快,昏了头的几人也反应过来,纷纷跑上岸。 “岸边也不安全,大家尽量往高处跑!”冯祥生怕有人因为一时松懈出事,上了岸马上又大声招呼所有人往高处跑。就连几名一时慌乱中跑到河对岸的,听到了这句提醒,也不停脚地继续跑。 好在水库离这里有个几十里,就算是洪水到达,也需要近十分钟的时间,那个电话又打得十分及时,使得这群人得到了宝贵的逃命时间。 十分钟后,跑到附近一个小山包上,亲眼见着巨大的洪峰卷着无数泥沙和少量冰棱呼啸而过的冯祥,双眼都红了!又过了几个小时,等接到水库大坝上的那个缺口已经被堵住、险情暂时被控制的消息,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一股悲伤的眼泪也同时涌上来。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会出这种事?难道、难道桑队他们就此、就此……”王聪的眼睛已经肿了,声音哽咽着,充满着不可置信和不甘。 在地底的亲人朋友们啊,你们可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