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玄录》 第一回 七残叟 明月如画。 荒凉的山道上,绝无人迹。 一切静悄悄的,好似这世上只剩下一轮盈月与一座荒山,别无它物,山风缓慢地吹,静静地吹…… 这里真无人迹吗? 不! 在那平广的山顶上,却端坐着七个人,他们没有一个人做声,如同七尊石像,纹丝不动。 这七人分两边坐着,一边坐着六人,另一边相隔一丈仅坐一人,良久,才见那一人首先动了一下身子。 敢情这七人全部脱了力,那一人虽然能动,还无力站得起来,他缓缓睁开眼,轻声地叹息一声。 那人面色甚白,在月光照耀下,显得毫无一丝血色,年龄约在七十上下,看他脸上满布的皱纹,当知他历经风霜的侵蚀,奇怪的是他年纪这么大,面上却无一点胡须。 另六个人与他正好相反,面色呈现老年人应有的褐色,颏下个个都有一大把灰白色的胡须。 再过二刻的时间,那白面无须老人道:“诸位觉得如何?” 足足过了二顿饭时间,另外六个老人有五位同时睁开眼,另一位没有睁开眼的老人道:“我无日叟今天总算服了你!” 一位坐着虽然驼背弓腰仍比别人稍高的老人道:“为何要服他,还不是两败俱伤!” 白面无须老人苦笑道:“两败俱伤,果是两败俱伤,我们这样忘死拼斗,何苦来哉?” 一阵山风吹过,一位老人右手衣袖随风飘荡,一看便知这老人残了右臂,他一声大笑道:“既怕如今,何悔当初,二十年前你将那一剑公开,不就得了!” 白面无须老人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道:“二十年前我说那话,今天还是那话,只要你们胜得过我,自会将那一剑公开,可惜二十年来,怪你们自己无能,哼!哼!我看再过二十年,你们也还不是我的对手!” 一位老人霍然站起,只见他右脚独立,左腿全无,他虽站起,摇了两摇才拿住桩。 白面无须老人叹道:“想不到名闻天下的‘铁脚仙’缺腿叟今天也站不稳了!” 缺腿叟气得怪声道:“你别讽刺我,今天你也没讨了好,别说二十年后,我们六位只要互传一剑,一个月后便可胜得了你!” 白面无须老人大笑数声,潇洒站起,看来毫无失力的样子,六位老人齐皆失色,因从他站起的风声与神态看来,显是功力全已恢复,连‘铁脚仙’还输他一筹! 白面无须老人笑毕,扬声道:“二十年前你们互传一剑,结果如何?我想二十年后,诸位还是只会一剑吧!” 无目叟慨叹一声道:“我们谁也不肯将自己仅会的一剑传出去,看来二十年后果真还不是你的对手!” 白面无须老人道:“你们自己不肯将剑招传出,却要逼我将剑招公开,以己之心,度人之心,你们想我会这样做吗?再说天下哪有这等便宜的事!” 驼背弓腰老人缓缓站起,慢声说道:“谁叫你多会一剑,海渊剑法共八招,我们六人各会一剑,只有你一人得到两剑,你若将一剑公开,大家都会两剑,天下不就太平了吗?” 白面无须老人一声凄厉长笑,历久不绝,好似要把自己胸中的积痛,全在这一笑中吐出,好一会他笑得脸色微变,才慢慢止住,这一细微的变化,教另二位未做一声的老人看得清清楚楚。 隔了一会,白面无须老人调匀胸中的真气,才狠狠地道:“我比你多会一剑,可知这一剑我以多大的痛苦代价换来的,每当午夜醒来扪心自问,以终生的痛若换来一剑,是不是值得呢?这一剑害苦了我一辈子,我会将它轻易传给你们吗?” 六位老人脸色黯然,他们都知道这‘痛苦’二字的意义,因他们本身就受到这二字的缠扰,于是他们都低下头来,心中回绕那一句话:“以终身的痛苦换来一剑,是不是值得呢?” 一朵乌云遮住明月,大地顿时黑暗下来,七位老人只能微微辨出彼此的面貌了,缺腿叟轻咳一声道:“今年又是白白比斗一场,二十年了!二十年了!然则就是再过数十年,我们也不能让有人在世上独会海渊剑法两招,除非直到死去,大家不消除再斗之心!” 白面无须老人冷冷道:“你们若不能胜我,就是我死去之时,也不会将剑招公开,我宁愿与它长伴而去,也不愿将那绝学白白长传于世!” 五日叟叹道:“何必如此!武学一道犹如吸食火烟一般,越陷越深,你将一招传给我们,满足我们的欲望,让大家都会两招,我们也不会再以有限的余年来和你搏斗了!” 白面无须老人不屑地道:“废话!江湖上堂堂有名的七老之一——五日叟,竟会说出这样幼稚无耻的话,可笑呀!” 五日叟被他讽刺得讷讷半天,说不出一句争辩的话。 缺腿叟大声道:“看来我们明年今日再见了!” 二位没做声的老人其中一位打打手势,另一位突道:“哑老的意思,各位若想多活几年,明年之约还是取消的好!” 他功力显是最弱,到现在还未恢复,故而说话的声音十分弱小,被山风一吹更是模糊不清。 缺腿叟道:“哑老,聋叟说什么,叫他大声一点!” 残臂老人坐在聋叟旁边,听得清楚,将聋叟的话重复一遍,众人都知哑老医道精湛,驼背弓腰老人不解地道:“此话怎讲?” 哑老向聋叟打了几下手势,聋叟又提起丹田之气,尽力大声道:“我们今日一拼,表面看来大家都受了极重的内伤,假若再为明年之约努力习练,病势复发,不用一年,大家别想再见面了!” 白面无须老人点头道:“此话不错,喻某自觉内伤不浅,没有数载之功很难复原!” 哑老连比几次手势,聋叟冷然道:“你看来复原最快,其实受伤最重,没有十载之功无法复原,哑老说为我们大家着想,也特别为你着想,下次之约,在十年之后!” 白面无须老人大笑道:“好!好!你们还怕我死去,使得绝学失传,十年后喻某纵然死去也会有一人身怀海渊剑法两大招前来赴约,只是十年后,我看你们仍是无法胜得了我!” 残臂老人不服道:“假若能胜了呢?” 白面无须老人断然道:“喻某不但公开一剑,干脆将两剑全传给你们六人!” 缺腿叟傲然道:“这样说来,十年后我们六人比你还要多会一招啦!” 白面无须老人冷笑说:“你们一定胜得了我?” 驼背弓腰老人冷笑道:“这可说不定,目前讲来,哑老说你受伤最重,十年后敢保不败?” 白面无须老人大声道:“倘若十年后喻某胜了呢?” 五日叟凝重地道:“为示公平起见,十年后我们不胜反败,各将一招传你!” “君子一言。” 众人商议一会,连哑老也随声附和,同声道:“驷马难追!” 要知七老皆是武林中名重一方的奇人,说出的话自然算话,这一约定势难更改! 残臂老人道:“我们若有不幸,亦当有人身怀一剑来赴约!” 白面无须老人抱拳道:“就此说定,喻某告辞!” 说罢回身而去。缺腿叟大叫道:“慢走!” 当乌云飘去,明月重照时,这山顶上再无一人,恢复了荒山原有的寂静…… 第二回 雨中人 原野上只有丛生的林木与广阔的空间,四望无人。 天空本是一片湛蓝色,霍然遍布乌云,跟着隐隐的雷声轰轰响起,天变得真快! 当漆黑的乌云越聚越厚,大地渐渐阴沉,看来好像已是入夜的时候,其实才是中午的时分。 一声巨雷暴响,声音震彻长空,在那余音袅袅之时,豆大的雨点滴滴落在干燥的土地上。 又是一声更大的雷声,挟着倾盆大雨,犹如万马奔腾直掠而下,其势甚为骇人。 第三声雷声响起时,天空数道闪电交互闪出,顿时黑暗的森林中时而如同白昼,时而如在深夜…… 于是雷声如同响炮,轰隆轰隆,响个不停,宇宙好似濒临焚灭的边缘,顷刻间就要天崩地裂…… 当一道闪电再度照亮森林之际,只见林中奔逐着三条人影,前面一人左手垂着宝剑,鲜血从肩上湿透到胯下,半个身子成了血人儿,他披头散发不顾自己的伤势,没命地逃跑。 后追二人手持白骨做成的怪剑,身子长得一般的高瘦,样子好像两具活动的骷髅,看来十分的骇人。 左边那人大叫道:“姓芮的!今天让你逃掉,‘人魔’柯轻农是你养的……” 右边那人跟道:“乖乖跟我们去见堡主,再逃被我‘地魔’那印远抓着,叫你遍尝地狱十八刑的滋味……” 任凭他俩如何恐吓、叱骂,前奔那人只有一个意念:逃!逃!逃…… 他这时已辨不清东西南北,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求生的欲念充满他的脑际,他晓得被抓着便是死刑,现在他明明早已精疲力尽,但脚下仍在不停地挪动,他仿佛忘了体力的极限,更忘了自己不轻的伤势,就是前面是大海、是悬崖,也毫不考虑地奔逃过去! 闪电逸去,林中顿时漆黑,不辨五指,后追两人全凭灵敏的听觉追踪前者,如此一来大大影响他俩人的行脚,若非突然的天气变化,前者早被他俩人捉住了。 奔出了森林,霍然失去了前者的奔跑声,他俩赶紧停下脚步,用力探测前者的所在。 这时大雨“哗啦”“哗啦”的下,他俩只听到雨声,再也听不出一点脚步声。“人魔”柯轻农急急道:“二哥,别真真给你那小子逃掉了!” “地魔”那印远坚决道:“这小子中了我一剑,逃到这里已是奇迹,一定躲在哪棵树后,等下个闪电亮,谅他再也逃不掉!” 雨势丝毫不减,他俩的衣服早已湿透,只见他俩如同两只大猫,用出全付的精神去捕捉一只将要到手的小鼠,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闪电仍不见亮起。 “人魔”柯轻农已有点沉不住气,手上的怪剑不停地挥动,暗道:“倘若那小子不在附近,傻等在这里,那真是一头大呆鸟了啦!” “地魔”那印远外表沉着,心中也不安静,暗道:“真叫那小子逃掉,回去怎好向堡主交待?” 霍然一道闪电亮起,把整个天空照得不下白日,人魔突然大叫道:“在那里!在那里!躺在那里!” 那逃逸的人原来就躺在他俩身前三丈处,敢情他已昏死过去,身子一动不动,连呼吸的声音也微弱得使他俩人听不出来。 “地魔”那印远大笑道:“好小子!看你还能逃不?先砍下你这双能逃的脚!” 说着,一剑飞快砍去。 就在此刻,闪电逸去,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 “人魔”柯轻农一听不对,急忙道:“二哥!二哥!你怎么啦?” 这时伸手难见五指,人魔正在奇怪,忽觉胁下一凉,鲜血立时泉涌而出,他大吃一惊,因这一剑刺来,他竟丝毫不觉,若这一剑刺在心窝中,岂不马上报销! 只听一个其冷无比的声音道:“还不快滚!” “地魔”那印远颤声道:“三弟我们走,今天认栽啦!” 雨声渐小,一阵脚步声后,良久不见动静。 忽然一道红光亮起,只见一个身着玄色长衫的公子拿着火光直冒的熠子,冷冷地站在那里,光亮照在他的玄色长衫上,耀出奇妙的光彩,那长衫的质料说丝非丝,说绸似绸,但一眼便可看出是非常高贵的物品。看啦!刚才下了那么一场大雨,他的身上竟然没湿。 他持着火熠子照照躺在地上的人,看那人满身是血,八成是死了,不由皱着眉头,暗道:“救一个死人干吗?” 他转身欲走,突见那人微微一动,当下弯下身子伸手探去,这一探发觉那人脉博十分微弱而且跳动得不正常,显得身中巨毒,虽然尚有一口气在,离死亦不远矣! 他摇了摇头,缓身站起,但当火光照在那人的脸上,他的脸色突然惊奇万分,身子不由赶快蹲下,举火仔细照去。 越看那人越和自己相似,只是瘦弱一点,就连身材,高矮亦和自己一样,除了装束以外,这人如同自己的影子,无一不酷似十分! 他本是惊讶,继而念头袭上他的脑际,惊讶之外心中窃喜,暗道:“叫他装成自己,谁也发觉不了!” 有了肯定的念头,他再不吝啬,从怀中掏出一只锦盒,盒中分两边隔开,一边是红色的药丸,一边是白色的药丸,他将白色的药丸取出一粒,给那人服下。 一会,那人缓缓站起,一抬头,见丈外站着一个模糊的影子,但可确定不是敌人,于是抱拳道:“在下芮玮,承蒙阁下恩救,敢问高姓大名?” 玄衫公子冷哼一声,骄傲地道:“跟我来!” 芮玮遵命跟在他身后,离开这片森林地带。 雨完全停了,乌云渐散,阳光探出云头,大地顿现光明,这样奇怪的天气变化,来得快,去得也快。 芮玮肩上的剑伤甚重,走了一阵,鲜血又慢慢渗出,玄衫公子装做不知,忽然加快步子奔跑起来。 芮玮咬住牙根,紧跟在后,他的性格倔强,请求的话决不肯轻易出口,奔了一阵,肩上的流血将整件长衫染红一大半。 玄衫公子奔到一个路亭内,才停住脚步,站在亭内冷冷地等着芮玮奔来,这时芮玮落后在数十丈外。 芮玮尽力奔到亭阶,奋力道:“恩公有何吩咐?” 这六字说完,他便再度昏眩过去。 玄衫公子冷漠地把他抱到亭内石椅上,挥手点了他七处大穴,他又幽幽醒来。 不等他张口;玄衫公子递给他一粒红色的药丸,命令道:“快快服下!” 芮玮毫不考虑接过吞下,但觉药丸下肚后,立刻腹内滚烫似火,他慌忙站起,运用玄门内功,将腹内的热气运布全身各处。 数刻后,他的周身冒出白白的蒸气,汗水从额间滴滴渗出,再过盏茶后,他自觉全身精力充沛,和未受伤前没有两样,不觉内心感激万分,睁开眼即刻躬揖道:“阁下予芮玮恩同再造,不但解除在下身中骨剑之巨毒,尚且恢复功力,此恩芮某有生难忘!” 玄衫公子不经意道:“哦!刚才追你的两人是黑堡双魔吗?” 芮玮恭敬道:“正是‘地魔’那印远、‘人魔’柯轻农。” 玄衫公子道:“你不用太感激我,我用世上两颗灵丹救你,倒有一个条件,待这个条件你做成了,你我恩惠不必再记心上。” 芮玮仍是恭敬道:“恩公有何吩咐,但请指示!” 玄衫公子道:“我要你化装成我的替身。” 芮玮心中一愕,抬头仔细看去,天呀!面前这公子竟和自己一般模样,当下惊异万分,不知他为何要自己化装成他的替身? 玄衫公子冷冷地道:“我不叫你做什么为难的事,只要你到我家去,住上一年半载。” 芮玮舒口气,他还真怕玄衫公子要自己做违背良心的事,未想到竟要自己做如此轻而易举的事,心中虽是奇怪,却也不便再问。 玄衫公子知道他不会反对,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他道:“这册内记载我家中的一切,你仔细背着,当不会出什么差错,现在你且跟我模拟一下动作。” 芮玮天资聪慧,一个时辰不到便把玄衫公子的动作学得惟妙惟肖,只有嗓子天生不一,很难学得像。 玄衫公子的声音尖锐,这点还不是大破绽,因芮玮的嗓子沙哑一点,病后一个人的嗓子都变一点,伪装大病初愈,就看不出毛病了。 一切交代清楚后,玄衫公子傲然道:“我看你的功夫差得很。” 芮玮红着脸道:“恩公武艺高绝,在下正怕这是最大的破绽。” 玄衫公于随意道:“我且传你三招,你将这三招练熟,我家的人便不会怀疑你是伪装的。” 芮玮正要道谢,玄衫公子一转,尖声道:“第一招‘惊涛拍岸’!” 但见他双手交互拍出,掌风阵阵涌起,声势之大正如大浪冲击岸崖一般。 一招施完,玄衫公子接着道:“第二招‘滔天巨浪’!” 这第二招声势比第一招更大,满天掌影,四下翻飞,芮玮暗惊道:“这般掌法真是天下罕见了!” 玄衫公子厉声道:“注意啦!第三招‘骇浪排空’!” 只见掌风向上排涌,手掌之变化,出奇已极,玄衫公子三招施完,潇洒停下,双眼上望道:“功力别谈,你能将三招架式练成,便成了。” 芮玮见他傲气冲天,瞧不起自己,丝毫不以为意,心中尊他为恩公,仔细听他将三招的巧妙一一说出。 玄衫公子一一比划,直说了一个时辰,才将三招解说完毕,芮玮谦声道:“请恩公再演一遍。” 玄衫公子无可奈何地演练一遍,暗道:“他只要学一招,也就马虎算了。” 芮玮抱拳道:“恩公赐教!” 他身形一转,于是乎“惊涛拍岸”“滔天巨浪”“骇浪排空”连环施出,一气呵成,竟无生涩之处。 玄衫公子看得大惊失色,看他这三招学得八九不离十,假以时日功力练成,便不会比自己差了! 芮玮谦逊道:“尚请恩公指正!” 玄衫公子仰望天色道:“没什么错,我还有急事待办,现在把衣服换过。” 芮玮穿上那身玄色长衫,再戴上零碎的装束,顿时也成了一个雍容高贵的公子,他年纪只有十七,本比玄衫公子小三岁,但因从小历经生活的磨练,看来和娇生惯养的玄衫公子不相上下。 玄衫公子换好衣服后,临去时叮嘱道:“一切小心为要,到了危急之时,我自会出面。” 玄衫公子去后,芮玮才想到,还不知玄衫公子姓啥名谁,掏出那本小册子,从头仔细看去。 上面记载得很详细,先自我介绍家世,玄衫公子是老大姓简名召舞。 看完后,他不由叹口气,这一次的遭遇恍如隔世,今后的生活将和往昔截然不同,不知是祸,还是福? 但在目前讲来,避到金陵第一世家,于已是大大有利,否则黑堡眼线遍布天下,性命堪虑。 投到附近旅店憩宿一夜,第二日精神饱满,暗中将册上所载默诵一遍,自认不会遗忘,用完餐后,照预定时间来到金陵“得胜门”外。 午时不到,果见城内驰出一架华丽的马车,他站在一颗大柳树下,心中不觉微微紧张,眼看马车越驰越近,驾车的驭者已然清晰可见。他知这驭者十余年前名震江湖,性格多疑阴沉,名叫“血手黑煞”章真命,简召舞曾说若能瞒过他的眼下,自己的伪装便不易被人识破。 马车在芮玮身前停下,只见驭者长得黑瘦矮小,那双眸子看来无神的样子,但听他道:“公子回来啦!” 芮玮装做冷然的神态“唔”了一声,“血手黑煞”章真命走下座,打开车门,皮笑肉不笑地道:“最近公子身体可好?” 芮玮暗惊,晓得他对自己的瘦弱起了疑心,不敢随便答复,不耐道:“噜苏什么,赶快驾车。” 章真命诺诺应声,没有丝毫疑心,他服待简召舞十多年,知道公子的脾气骄傲无礼,毫不为意,倘若芮玮要笑脸回答他的问话,反而要引起他多疑心。 芮玮坐好,车子即刻飞驰,坐在车中,芮玮看那四周的装饰,豪华富丽,暗道:“仅就一辆马车便可看出,简家不知是多么豪富了!” 再想到简召舞说,每天午时有辆马车专迎自己回府,心想:“他有半年未回,想是这马车每天都到得胜门外等候一趟,直等了半年,才等到今天一趟。” 想到这里不由暗暗摇头,觉得这样太骄奢了一点。 半个时辰后,马车缓了下来,前面章真命道:“公子要从哪个门进去?” 芮玮随口道:“从侧门进。” 不一刻马车停下,章真命拉开车门,芮玮走下一看,眼前是一道高墙,那墙左右伸延数十丈,可见墙内围着一座广大的府第。 围墙四周,每距两丈有世柳一株,芮玮停在两树中间,不敢轻易走动,因他只见高墙,不见侧门在何处?不知是在前,抑是在后?若是走错,定要惹起“血手黑煞”的疑心,岂有连自己家门都不清楚的道理? 幸亏,等了一刻,章真命停好马车,快步上前,在自己身侧一棵世柳中间按了一下。 芮玮正觉奇怪,前面一声轻响,高墙下露出一人高二人宽的门户,“血手黑煞”章真命躬身道:“公子请!” 芮玮暗称侥幸,幸亏自己没有妄动,否则没进门便露出极大的破绽,教人启疑,这点册子上也没说明,只说大侧门各一,未想到这侧门是如此的隐密! 他从容走进侧门,两个丫环姗姗走来,没等走近,福礼道:“大公子回来了!” 这时“血手黑煞”章真命已经告退,他不在身边,芮玮大为安心,不觉露出笑容道:“我回来了!” 两个丫环一愣,暗道:“大公子笑起来真俊呀!” 敢情这两个看门的丫环从未见过大公子笑过。 芮玮见她两人傻了,笑道:“你两人陪我到书房去吧!” 他从小册子上描述,略知各处的位置,但也怕走错了,最好能利用她们先带路一遍。 哪知两位丫环齐声惊道:“公子怎么啦!” 他不知这个大世家的丫环,看门只管看门,服待公子的另有丫环,一点错乱不得,芮玮贸然叫她两人带路,怎不令她两人吃惊。 芮玮不知差错出在何处?忽听那边娇声道:“公子回来啦!” 只见姗姗走来四位丫环,服饰与这两位丫环完全不同,四人走近后,其中一位向二位丫环道:“没有你们的事了!” 二位丫环退去后,一位身材丰腴,略现妖艳的丫环笑脸道:“公子可要先去拜见主母?” 芮玮摇头道:“先回书房。” 四位丫环立刻在前引路,一路走去,处处遍植花草树木,房舍俨然,一派富贵堂皇的气势。 芮玮暗中默记各处特征,与心中所记一一吻合,走到书房已然了解整个府第的大概地势。 书房内的布置,藏书数千册,一张白玉牙床上面是绫罗锦缎,绣枕绢被,四壁山水字画、剑、箫乐器挂得琳琅满目,样样皆是当世精品。 四位丫环打水、洗刷、梳头、换衣,把从未受女人服侍过的芮玮,服侍得晕头转向,好不自在,但又不好推辞!怕泄漏了假公子的身份。 一切停当后,那边来人报道:“主母要见大公子。” 半年末归家,母亲当要拜见,芮玮真怕在见简召舞的母亲时,自己这假公子的身份就要拆穿了。 但这件事哪能逃避,只有硬着头皮去应付了。 第三回 天池府 出书房,左右有两条回廊,左边通往大厅,右边是简家内眷的居室,依山而建,简老夫人住在最上一层。 四位丫环在前带路,回廊曲折而上,每走十丈左右便是一栋建筑,走到第二栋建筑,回廊中断,一面五丈高三丈宽的牌坊当中而立,牌坊用云南白色大理石做成,中书四个大字“天池内府”。 牌坊后是石阶,石阶共有数十道,皆是用白色大理石做成,这气势哪像人间,倒像仙家所居之地了。 登上石阶,两侧各有一栋建筑物,这时已是黄昏,薄暮冥蒙,四下十分寂静,一缕箫音从右侧的建筑物内飘出,听来突增悲凄之感。 芮玮自幼身世孤苦,最易被悲凉的音调引起共鸣,那箫音越吹越幽怨,气氛越来越凄凉,他不觉停下步子,细细地静听起来,听到后来,他竟被感染得叹息一声。 四位丫环见状,其中一名唤春琴的丫环上前道:“公子可要去见刘小姐?” 芮玮听的正出神,一惊之下,失声道:“刘小姐?” 另一个丫环叫夏诗的道:“自公子去后,半年来刘小姐无一日不在此时独自弄箫,公子最好先去见见她!” 芮玮这才想起册子上记着,简召舞有一位未婚的妻子刘育芷住在天池府内。 他想刘育芷既是简召舞的未婚妻子,那是最亲近的了,自己若去见她,稍一失态恐怕就要被她看出毛病,还是不见的好,当下摇手道:“不用!不用!” 四位丫环不约而同齐声轻叹,不再劝说,转身离去。 芮玮不知为何轻叹,难道说她们很希望自己去见刘小姐吗?那是为了什么原因? 他跟着离去,但他脑中仍在索回着那凄迷的箫声…… 十余丈后又是一个较小的牌坊,中书道:“万寿居”。 芮玮心想:“这大概就是简老夫人的居室了!” 走上石阶,便见一栋巍峨的建筑物,一色白砖砌成,宫殿式的浮雕,一眼看去气象万千。 四位丫环走到此地便不走了,芮玮正要启问为何不走了,忽见那边走来六位装束又不一样的丫环,各人手提着一具碧纱灯。 春琴道:“公子,奴婢们在此等候!” 芮玮道:“等什么!一起上去吧!” 夏诗惊道:“公子!” 春琴疑惑道:“公子不知老夫人一向不许奴婢们上万寿居吗?” 芮玮张口欲道:“为什么不许你们上去?”忽想起若有此话,岂不泄漏了自己公子的身份,赶快改口道:“我糊涂了!你们也不用在此等候,等会我自己回书房,你们去吧!” 六位丫环走近,福礼道:“主母等候大公子。” 芮玮点点头,跟在她们身后,走上万寿居。 他们走远后,一位年龄最小,叫冬画的丫环道:“奇怪啊!半年不见公子好像变了一个人?” 那位最丰腴的丫环名叫秋书,喃喃自语道:“不对!不对!他好像不是大公子?” 夏诗斥声道:“你乱说什么!公子不过性情改变,岂可瞎想!” 春琴低首沉思道:“一个人的性情不能变得那么快呀?公子以前的性情完全不是这样和善的呀?” 夏诗道:“我看公子没什么改变他的性情,他不是不去见刘小姐吗?” 冬画轻叹道:“我们的公子也真太无情了!” 春琴道:“不要说啦,我们回去吧!” 且说芮玮走进万寿居,这万寿居的建筑工程浩大,每一块砖的叠合都有巧夺天工之妙,在外还看不出妙处,但在内部看,竟没有一根梁柱,才发觉其惊人之处! 走过内厅,迎面是石砖砌成的楼梯,两侧是下人住的房间,楼上便是简老夫人的居室了。 芮玮暗忖:“古语云:‘侯门深似海’,今日看来更真不错,简家三代在朝为宰相,其财势自不会下于侯门!” 石梯登上三分之二,突然一声娇唤道:“大哥!大哥!” 其声如黄莺呖呖,悦耳动听,人未到先是一阵香风袭来,芮玮心想:“这是谁呀?” 楼口现出一个瓜子脸蛋,眉、眼、鼻、口,无一不生得恰到好处,仔细一看略有三分和简召舞相似,也就是和芮玮相似了。 芮玮迅速想到:“这一定是简召舞的妹妹简怀萱!” 当下忍住心中的狂跳,笑道:“妹妹!” 简怀萱的脸蛋美到极点,她的身材更美。每一根骨骼都长得均匀优美,长长的头发编成一条大辫子垂在脑后,穿着很朴素无华的白绸紧身衣裤,哪似大世家的儿女,倒像一个活泼天真的乡下姑娘。 芮玮登上楼梯,在这种富贵的环境下,看到这么一位姑娘,顿生亲切之感,不安的心渐减,暗忖:“自己真有一个这样的妹妹就好了!” 简怀萱看到感情融洽的大哥,微惊道:“你……你……怎么瘦了?而且……声音也变了?” 芮玮真把她当做妹妹,于是态度表现得很自然道:“哦!是吗?这半年来大哥害了一场大病,嗓子都变得沙哑了。” 简怀萱大惊道:“生了什么病呀?” 芮玮笑得很亲切地道:“也没有什么!只是遭了风寒,妈好吗?” 简怀萱点头道:“妈的身体安健。”心中却疑惑道:“大哥生了一场病怎么变了那么多呀!他以前从未这么笑过呀?而且怎会问起妈来了呢?” 直到芮玮进了简老夫人的房间,她还想不起芮玮的笑容何时会在大哥的脸上见过,她哪知芮玮是假大哥,性情和真大哥完全不同。 简老夫人的房间内,地上铺满用虎皮缀成的地毡,四周陈设不少珍贵古玩,中间放着一具正在烧着檀木的古鼎,檀香四溢,闻来心生庄严之感。 屋里放着一张一人高的太师椅,一个五十余的长脸夫人,穿戴富贵,严肃地坐在那里,旁边站着一位弱冠少年,那少年亦是长脸和那夫人相似,面貌略有点像简怀萱,和简召舞完全不像。 芮萱不知那少年是谁,但想面前这位夫人一定就是简老夫人了,于是赶紧下拜,随口道:“孩儿叩见母亲!” 简老夫人丝毫未看出芮纬的异状,冷冷道:“起来!” 芮玮恭敬地站起,旁边那少年嗫嚅道:“大……大……哥好……” 芮玮这才确定这少年是简召舞的弟弟简召稽,笑道:“弟弟近来可好?” 简召稽仿佛有点怕他大哥,讷讷地道:“好……好……” 简老夫人突然生气道:“讲话怎么老发抖呀?” 简召稽低头道:“妈,我……” 简老夫人挥手道:“好,你出去,妈和你大哥说几句话。” 简召稽如遇大赦,迅快跑出去,经过芮玮身旁一眼也不敢看。芮玮十分不解,暗想:“他怎么这样怕他大哥?” 简老夫人仍是冷声向芮玮道:“半年来在外做了何事?” 芮玮照着简召舞所教之话,躬身道:“半年来浪迹江湖,孩儿生了一场病,弄得一事无成!” 简老夫人道:“既生病为何不回来休养?” 芮玮闻言一惊,心想那半年不见,一个亲生母讲出的话,难道对她的儿子一点感情也没有吗? 芮玮生性至孝,把她看做是自己的母亲,恭敬回道:“孩儿病重,无法回转。” 简老夫人道:“自你父亲去世,当朝失了权势,江湖人物以为简家从此衰败,倒觊觎起天池府的宝物啦!” 芮玮已知简召舞的曾祖父、祖父、父亲曾在朝廷为宰相,但不知天池府有何宝物,问道:“谁有这种企图?” 简老夫人冷峻道:“半月前金陵第一镖局总镖头送来一函,说是从山西带来的,你拿去看!” 芮玮恭敬地接过,展开轻声读道:“字谕天池府简老夫人,简公在世万方搜夺民间财物,本堡曾受其害,现简老去世,本堡不为已甚,一月后前去贵府取回失物,希勿阻拦,免生干戈。山西黑堡” 芮玮读到最后四字,声音微微发颤,脸色煞白,简老夫人没有注意,问道:“这件事你如何处理?” 芮玮赶紧镇定心神,道:“天池府不可受此轻辱,当要阻止他们的强梁行为!” 简老夫人冷笑道:“当然要阻止,这件事不能报官,只有靠自己的力量,简家数你武功最高,你既回来,一切由你看着办吧!” 芮玮诺诺应声道:“是的,母亲!” 简老夫人挥手道:“没有别的事了,出去吧!” 芮玮行礼告退,退到房外,心中不住叫苦道:“自己的武功怎能阻止黑堡的侵犯呀!” 走下楼梯,迎面碰到简召稽低头走来。他抬头看到芮玮吓得跟牦子似的,匆忙转到下人的房间里去,芮玮暗摇头,心想,“简召舞平时一定对他百般欺压,才使他如此害怕!” 万寿居的左侧是座小型森林,树木很有秩序地载种在黄色的山土上,芮玮走出万寿居,看到这片土地,想到简召舞的告诫,说除了规则的道路外,不可乱走,尤其万寿居附近更不可轻易走动,否则必遭奇祸! 他想不出这附近会有什么奇祸降临,但他是个谨慎的人,不会轻易冒险,看了看便沿来路走回。 未走几步,忽听万寿居左侧有人唤道:“大哥!” 万寿居左侧是光秃秃的黄山,从山坡上走下一人,正是简怀萱,芮玮笑道:“什么事?” 简怀萱一个箭步飞过来,娇声道:“大哥,明天我们去猎狮吧!” 芮玮心知简家的人都会武功,却想不到一个姑娘能蹿掠七、八丈,看来自己这个假哥哥轻功还不如她呢。 他被简怀萱的轻功惊住,一时没听清楚她说什么,问道:“你说什么?” 简怀萱娇嗔道:“去捉狮子!” 芮玮大惊道:“捉狮子?” 简怀萱疑声道:“大哥不是喜欢捉狮子玩吗?” 芮玮连忙应道:“唔!唔!”心中却苦笑道:“自己连一只狮子都不一定打得赢,还敢捉到玩,狮子又不是猫,哪能任人玩弄?” 简怀萱欣喜道:“那就好啦!明天早上我们到后山去,好久没有玩狮子了。” 芮玮听她将玩狮子好像玩普通玩具一般,心下大惊,面上不敢表现出来,只得笑道:“这么晚了快进去吧!”简怀萱撒娇道:“明天一定要去玩狮子噢?” 芮玮心慌道:“那不成!” 简怀萱不依道:“一定要去,我明天早上预备好用具,来拖大哥去。” 说罢,跑回万寿居,好像很有把握知道大哥明天会捉狮子玩的。 第四回 驯狮女 芮玮不由一叹,心想明天一定要去了,倘若坚持不去,这假公子的身份就要拆穿,岂不愧对恩公,去了碰碰运气,也许真能捉到狮子! 想定后便走向书房,经过牌坊,又听到袅袅箫音,暗道:“她怎么还在吹呀?” 这时天色已全黑,箫音更易感人,芮玮站着听了一段,不觉入了意境,脚下朝箫声走去。 走了数丈,箫音突歇,芮玮从迷境醒来,心想:“眼看就有两道难题来考验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快离开这里。” 于是他加快步子,回到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简怀萱身着猎装牵着两匹白马来到书房前,唤道:“大哥!大哥!我们走吧!” 芮玮洗漱完毕,春琴闻声道:“公子今天要到后山去玩吗?” 芮玮不得已“唔”了一声,秋书迅速从里间取出一套鹿皮做的英雄装,夏诗则从箱里拿出一条宽皮带,上面插着一根鞭子,一把匕首,冬画笑道:“我们小姐真喜欢玩狮子,公子才回来一天就赶着要去……” 夏诗道:“小姐没公子陪着一个人不敢去,自公子出去半年,小姐便没有一天到后山玩过,公于今天去可要小心点,半年来后山的狮子又要猛多了。” 芮玮心里愁得要命,哪有兴致听她们说笑,迷迷糊糊地换上英雄猎装,春琴接过宽皮带,在他身后扎好。 芮玮看着鞭子、匕首,暗道:“就凭这两件家伙,就能捉狮子玩吗?” 耽误这片刻时间,简怀萱已在外不住地叫道:“大哥快点!大哥快点……” 芮玮硬着头皮走出书房,简怀萱笑道:“我们快点走,再迟妈就要叫我,那就去不成啦!” 芮玮看着简怀萱兴高采烈的样子,自己哪里提得起精神,惟自暗暗苦笑不迭,心想,今天捉不成狮子,可能反被狮子吃了! 两人骑上白马,简怀萱指着回廊外的黄土坡,道:“我们从这里抄近路去。” 芮玮点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策马走上黄土坡,就在此时,上面奔下一位老夫人房里的丫环,唤道:“小姐!小姐!” 简怀萱叹道:“大哥,你看去不成啦!” 芮玮心中暗喜,心想不去正好? 那丫环几个纵步,掠到简怀萱的马前,芮玮大惊,这样看来,天池府的丫环,轻功也不下于自己呢! 简怀萱嗔怪道:“什么事呀?” 丫环道:“主母听小姐要去猎狮,说先做完今天的功课才能去玩,否则不准去!” 简怀萱回头道:“这几天不知何故,妈天天逼着我和二哥练功,我做完功课就赶来,一定在那里等着我呀!” 芮玮知道简老夫人要他们勤练武学的原因,想是到时抵挡黑堡的侵犯,正要推辞说:今天不要去玩了,简怀萱已掠下马,快步而去。 芮玮想,还是自己先到后山去看看,总有一天简怀萱会逼自己去猎狮,先去打探清楚,免得到时张惶失措。 当下策马上坡,这黄土坡上空无一物,芮玮认定这样上去决不会有危险,自己小心骑到后山,虽有机关陷阱也不会难倒自己。 驰过平坡,山势渐渐急倾,这时天池府早已超过,到了后山,急坡走完,便是一个山谷,山谷内石岩磷峋,芮玮想这里一定便是狮子出没的地方。 他掠下马,攀着山石落下山谷,满怀戒心向谷中走去,哪知走到谷中尽见怪石,一条狮子也未见到。 他以为尚未找到狮子的地方,不由去了戒心,向来路走回,走到一个两人高的大石旁,陡觉头上一阵急风袭来,心道:“不好!”尽力掠去。 回身一看,一只雄壮的狮子扑了个空,正向自己发出凶猛的吼声,作势欲扑,他急忙抽出皮鞭与匕首。 但他从未用过鞭,而这专门驯狮的鞭,更非常人所能使用,那匕首只能在危急时用,管不了大用。 芮玮荒乱之下,举起鞭子毫无目标乱挥了两下,那狮子敢情以前吃了鞭子的苦头,凶猛的气焰顿敛,低头轻吼,好像驯服了起来。 芮玮大喜,以为这些狮子早经天池府训练过了,野性尽失,他没想到,倘若这狮真训练过了,刚才怎会向他袭击呢?若非他闪身得快,岂不早已遭了狮吻? 他这一大意,胆子顿壮,反向狮子走近,只见那狮子步步后退,于是他轻喝道:“过来!过来!” 他那样子真像去驯练一只狮子,他却忘了自己根本不懂驯狮的技术,那狮起先懼怕那根鞭子,被芮玮逼得紧了,兽性突发,大吼一声,猛然疾扑过去! 芮玮不懂狮性,哪料它突然发凶,仓惶之下举鞭击去,他不会用鞭,这一鞭打去不得要领,狮子根本不怕,利爪抓住那鞭,从芮玮手中撕夺下来。 芮玮失鞭,顿时现出紧张的神色,狮子见他没有鞭子,哪里再怕,后腿一蹬,跟着噬扑过去。 芮玮到底学了几年玄门内功,眼明手快,霍然举起手中匕首刺去,这一刺还真准,刺伤了狮子的左肩,闪开它那利爪一扑。 他虽逃过却惊得一身冷汗,狮子受伤凶性大发,连连大吼三声,芮玮提起全部精神注意它的动静以防它再次袭来。 突听身后也响起几下吼声,不由惊转头望去、天啊!不知何时又来了三只更雄壮的大狮。 受伤的狮子,乘他回头望去,一声大吼猛扑过去,芮玮虽慌,脑筋还清楚,头一低,从侧旁掠去。 三只大狮受同伴的招呼,早准备战斗,芮玮一动,它们三只分三方面向芮玮扑去。 在这危险的情况下,芮玮忘了使出拳脚,眼看自己就人膏了狮吻,不觉呼声道:“吾命休矣!” 说时迟那时快,芮玮说完那话,一条黑影从高石纵下。但见他三拳两脚,把四只狮子打得狂吼不已,挟尾而逃。 芮玮只听说狮子凶猛,从未见过,才致今天张惶失措,差点丢了性命,但他神智仍清,看到那个救他性命的黑影是位身着黑色轻装,头蒙黑布帽的窈窕女子。 黑衣女子停下身来,不讲一话呆呆地望着芮玮。 这女子目清眉秀,鼻子高挺,肤色白晰,微显瘦弱,长的虽没有简怀萱好看,却比简怀萱妩媚娴静,芮玮看不出这样一个文静可爱的女子竟然身怀绝世武功,看她三拳两腿将狮子打走,这三拳两脚就非同小可,不然凶猛的狮子怎会乖乖地走了? 芮玮心感她救命之恩,十分诚挚地谢道:“多谢姑娘救命,在下感激不尽!” 黑衣女子脸色微变,问道:“你是谁?” 芮玮迟疑了一下,本想说出真名,但想到恩公的嘱托,只有不安地撒谎道:“在下天池府简召舞。” 黑衣女子摇头道:“你不是简家的大公子!” 芮玮生怕她识破自己假公子的身份,慌忙道:“怎么不是?” 黑衣女子静静地道:“简家大公子在天池府是有名的驯狮能手,你要是他,怎会有今日之难?” 芮玮心中想把一切告诉她,苦于不敢说明,叹息道:“我真是简家的大公子呀!” 黑衣女子生性娴静,她不再说他不是简家大公子,劝道:“这里的狮子十分凶野,你无驯狮的技能,不要再来!” 芮玮见一个陌生的人关心自己,他的情感丰富,满生感激道:“谢谢你!” 黑衣女子低声道:“不用!”说完,娜娜走去。 芮玮快步赶上,激动道:“请问姑娘芳名?” 黑衣女子停步垂首道:“我的名字不能告诉你。” 芮玮急急道:“在下并非忘恩负义之徒,姑娘救我一命,在下知道姑娘芳名,以便永铭五内,终生感激。” 黑衣女子摇摇头,轻声道:“我还是不能告诉你,但你记着是个驯狮女就好了!” 说罢又走了,芮玮看她走了数丈后,问道:“姑娘我可以再见你吗?” 黑衣女子没有回答,芮玮目送她在怪石中消失,怔怔发呆,心上刻下一个永难遗忘的倩影! 好一会,他才缓身拾起鞭子,那鞭柄已被狮子抓裂,假若不是闪身得快,这一爪抓在身上,那还得了! 芮玮想到刚才的惊险,不觉又想起那救己一命的黑衣女子,但觉她虽有通身的本领,却是无比的温柔,这样的姑娘天下少有…… 他正想得入迷,忽被一声娇呼惊醒,简怀萱轻快跑来,老远就笑道:“捉到狮子没有?” 芮玮落寞地摇摇头,简怀萱跑近看到芮玮手上的裂鞭,惊声道:“大哥已经碰到狮子吗?” 芮玮道:“碰到了。” 简怀萱奇怪道:“那怎么没有捉到呢?” 她仿佛认定大哥碰到狮子,凭他超越的本领,一定可以毫无疑问地捉住,如今没有捉到,那就奇怪啦! 芮玮无精打彩道:“我病后体弱,没有兴致再捉狮子,我们回去吧!” 他不等简怀萱同意不同意,先自走去,简怀萱好生不高兴,但听大哥说到病后体弱,便不敢再勉强他陪自己玩狮子。 一路回到天池府,芮玮闷着头不说一句话,像是无限的心思,简怀萱虽和他大哥感情融洽,也有点怕他,见他不悦不敢说话,心中却十分不解,暗道:“大哥怎么又突然变回老样子哪,他若说说笑笑不是顶好吗?” 芮玮自个回到书房,休息一会后随手抽出一本书,那本书封皮写道:“终南拳剑录”。 翻开细细一阅,里面详细记载终南的拳法及剑法,竟是很高深的武学,这本书若要流到江湖人手中便是无价之宝,却想不到很平常的收藏在这书房内,看它被置放的位置,显是一本很平常的书,难道这书房的书本都有与这本书同样的价值吗? 他抽出另一本书,封皮是“长白山拳剑录”。 连续再抽三本是:“武当拳剑录”“淮西范家出河掌”“鲁东第一劈山掌”。 这四本书在武学上的价值都不下于“终南拳剑录”,芮玮终于确定这书房中数千册书本,都是无价之宝,真不知这些各家各派的武术精华,怎会全部收藏在这里呢? 他的性情嗜武,而且自幼养成惊人的阅读能力,既发现这个武学上的宝库,于是抛下了一片心思,细细默读。 读到晚上,他已看了十七本,服侍他的丫环皆被他吩咐自去睡觉,用不着再侍候他,只剩他一个人在书房中。 这时夜阑人静,二更天了,他随手抽出第十八本“谭家鸳鸯腿”来看,看到一半,发现其中夹着一张旧得发黄的白纸,打开一看,原来是张地图。 这地图没引起他的注意,却被圈后的朱砂字吸引住了,那几个字是:“欲得绝艺,只有去!去……” 这几个字显是信手写来,看笔迹和小册的记载一样,当是简召舞写的了,芮玮心想:“他为何写下这几个字呢?” 看那语气,“去”字共写了十多个,好像是简召舞为了求得绝艺,思之再三,才下了决定,那决定便是“去”了! 到哪里“去”呢?芮玮仔细研究那张地图,看了盏茶时间,恍然大悟,这张地图画的是万寿居附近。 整张地图一大半画的是万寿居左侧的人工森林地带,也就是简召舞特别告诫,不可轻易走动的地方,否则必遭奇祸! 地图上很多朱砂红线,旁边有小字注明,芮玮将红线一看完,顿时明白为何他要特别告诫自己,原来在这一片普通黄土上,竟有不少量危险的机关埋伏。 看完画红线的地方,就超过那片人工森林,芮玮心想:筒召舞要去的地方,便在这人工森林后面了! 芮玮想到半月后的难题,黑堡出来的人的武艺,他是晓得的,凭自己的武功要去阻止半月后的侵犯,决不可能,难道就让他们来侵犯吗? 芮玮想到简公子不在,自己既在伪装他,便有责任护卫天池府,要护卫天池府,惟一的方法是在半月内能够学成抵制黑堡侵犯的本领! 这书房中虽有武学书籍,但都非短时间内可学成,纵然学成,自身本领虽然提高不少,可是比起黑堡来,还是不成,莫说将黑堡来犯者击退,只要能保个平手便是奇迹,既不能艺惊敌人,要想阻止江湖闻名丧胆的黑堡的侵犯,势非可能! 芮玮思之再三,再看到地图后那几个朱砂字,惟一的办法,也只能冒险一“去”了! 或许在那里能找到一件速成的武功,以之击退黑堡的来犯,报答简公子救己之恩情! 他一人呆着独想,渐有睡意,白日过分的紧张,此时被夜寒侵袭,身体上感觉到略疲倦。 他正要就寝,房门突开,秋书手端一盘,款款走来。 芮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 秋书冶荡地一笑,妖声道:“奴婢见公子没睡,自个便睡不稳,特为您煮于一杯莲子汤,来服侍您!” 芮玮听她说话妖里妖气,便自不悦,冷声道:“早不是吩咐你们,不要再来服侍?” 秋书放下盘子,望着芮玮,满脸春意盎然道:“我深夜起来为您煮了一杯,您就吃了吧!” 芮玮却不过意,心想她既是好意,吃了再打发她快快离开! 于是他将莲子汤,一口一口慢慢喝下。 当他喝完,转过身来,要把杯子退给秋书,突然发觉她已将罗衫卸去,只剩下一袭薄薄的轻纱罩在身上。 芮玮陡然间被眼前的春色惊愣住了,秋书拢散头发,披在肩上,妖惑道:“公子,我好久没有服侍你了……” 说着妖笑连连,身子如水蛇般向芮玮缠去。 芮玮被她身子触着,立刻惊起,低吼道:“滚开!” 他怕别人听到,不敢大声叱喝她,哪知秋书浑若不理,张臂向他抱去。 芮玮如遇蛇蝎,大惊失色,翻身抽出壁上宝剑,抵在秋书身上,沉声道:“你再不走,我就刺你!” 秋书被宝剑的寒光刺醒春意,立即退后三步,疑道:“公子……你怎么啦?” 芮玮眼睛背望,不敢正视道:“人不能无耻,你快离开,好自反省,尔后我也不记着今夜之事!” 他以为秋书突然浮上春意,才做出无耻之事,心下慈悲,叫她反省,便不再追究此事,哪知秋书根本不领情,反而笑了起来。 芮玮见她毫无廉耻之心,不觉微生怒意,仍不敢面向她道:“快走!快走!莫惹我火了!” 秋书笑声不断道:“我的假公子,你回过头来说话!” 芮玮听到“假公子”三字,心中一惊,回头看去,只见秋书已穿上罗衫,脸上虽在笑着,却显出不善之意。 他身份被人拆穿,紧张道:“你……你……说什么?” 秋书止住笑脸道:“我们姐妹四人正奇怪公子的性情怎么变了,没想到变成一个道学先生!” 芮玮不安地道:“你……你是什么意思?” 秋书道:“我的意思吗?哼!我的意思要你以后什么都要听我的暗中指挥!” 芮玮怒声道:“我是天池府的公子,怎么能听你一个奴婢的命令?” 秋书阴狠道:“你还敢自称公子?公子好淫成性,我的清白就坏在他手上,却不是你这个假道学!” 芮玮没有想到简召舞早已和她奸合,难怪被她看出自己假公子的身份,当下只有容忍道:“你要怎样?” 秋书走到房门,回身笑道:“你只要听我的命令,我便不拆穿你的身份。” 说完,摇摆而去,芮玮发愁的掩上房门,却看到一条黑影,敏捷无声地跟踪在秋书身后。 芮玮被秋书一闹,完全失了睡意,自己的身份被她看出,情况越来越危急,半月后应付了黑堡的来犯,便得设法措词离开,免得被她要挟,做出对不起天池府的事。 外面“当”“当”“当”连响三下,三更天了,正是夜行人最好的时间,芮玮心中一动,心想不如今晚去万寿居左侧那片神秘地带,取得绝学,赶紧习练。 当下他就换上劲装,携着那张地图,迅快地向万寿居走去。天池府内静悄悄的,黑黝黝的,天边只有微弱的月光照下,但仍可借以辨识路途。 来到万寿居前,不见丝毫灯光,芮玮微微放心,暗自警惕,千万不能被人发现自己的行动,否则便对不起恩公了。 他心中很奇怪,面对这片森林,为什么简家的大公子也不能进去呢?那有谁才能进去呢? 他拿出地图,就着月光再看一遍,小心地踏上那片黄土地,向森林接近,但那些林木由人工载培得距离甚近,他由地图上的注明,可知这些林木千万碰不得! 林口共有十三条入路,只有一条生路,另外十二条都是死路,芮玮从第九条林口走入。 走到第九步,眼前又分出三条入路,芮玮从中间的林道走进去,进入此道,心中渐寒,因由地图上的说明,此后将有十八个埋伏,一个不好便得丧命! 眼前尽是密布的高林,月光难于照进,他亮起火种,举在手中,照在阴森森的树林上,千篇一律,看不出它物,不觉就感到微微发晕。 亮光只能照出十步距离,地图上说第十一步有埋伏,他心中默数一步、二步、三步…… 但他却不知道这十一步的算法,是从踏进树林便算一步,他疏忽了这一点,当踏到第十步,触到埋在地面上的机括,顿时身侧林木微响。 他一听不对,尽出全力,身体如条直线上拔二丈高,只见二丈下,窄窄的林道间,交互射出数百支小箭,钉在两边树上,排得密密麻麻。 这数百支小箭一下射出,芮玮落下时已无危险,细看钉在树上的小箭,全已入木三分,他不由连连暗呼:“好险!好险……” 他只要稍慢一步,被这些小箭射到,焉有命在? 这时忽听林外喧哗声隐隐传来,回头看去灯火闪闪,芮玮心下一惊,不知他们怎会得知此处有人入侵。 他不敢再继续前进,取出地图看到在三十步外有两条分路,左边那条分路另成别径通到林外,耽误了这些时间,仍不见林外有人追进,显是天池府里的人,虽知敌人在这里,却不知进来的方法。 他还是不敢继续前进,心知等下天池府内能进此地的人追来,自己便无法可逃了,于是他毫不考虑,依照地图所示,从那分路迅快跑出。 这条分路通到后山,他跑回书房,没有碰到别人,暗称侥幸,当下匆匆把衣服换过。 他换好衣服,门外走进一人阴森森地道:“公子到哪里去了?” 这人又高又大,国字脸口,像貌长的看来忠厚,芮玮从未见过,但他十分机警地判断出,面前这人是天池府总管潘中虚。 他不回答,故作冷冷道:“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这一着十分厉害,表示已知万寿居那里有人入侵,自己刚刚从那里回来,虽未正面回答潘中虚的话,但已说出自己的行踪,而且维持公子的尊严。 潘中虚不知虚实,当他第一个得知有人到天池府的禁地,便赶紧奔到这里向大公子禀告,但没看到,当时他就疑惑,大公子到哪里去了? 等他通知各人围住万寿居左侧森林入门,阻止敌人逃出,略事停留再奔到此地,哪想公子竟回来了? 据他自己所知,只要有人触到禁地的机关,牵动绞键,引发装在他房中的警钟,只是他一个得知,难道大公子会比他还早得知吗? 潘中虚在大池府做了两代总管,还不完全明了天池府的内幕,所以不敢确实大公子会不会比他还早得知外敌入侵,若然比他早知,自己的疑惑便是多余了! 于是他只得恭敬回道:“老奴不知,待老奴前去照应。” 说罢,也不行礼,转身离去,好像并不把大公子看在眼下。芮玮看简召舞在小册子上的记载,说潘中虚十分刁恶,对他要特别小心,心想此人果真不在乎简公子,自己来到这里已很长时间,都未来拜见过,照道理小主人半年未回,回来总管应当首先拜见,想是自己是两代总管,便不在乎,难怪简公子要说他十分刁恶! 外面牛天不见动静,芮玮脱下衣服正要入寝,房门轻敲,听是潘中虚的声音,说道:“公子开门!公子开门!” 打开房门,芮玮故作不悦道:“又有什么事?” 潘中虚脸色神秘道:“老奴特来禀告外面没事了!” 芮玮见他吞吞吐吐,不耐道:“还有什么事,快快说出!” 潘中虚道:“他们说公子的丫环秋书在房中自缢!” 芮玮失惊道:“死了没有?” 潘中虚暗暗点点头,心想:“你这色鬼,八成是你逼死的!”口中慢吞吞道:“业已死了数刻时间,死状甚惨!” 芮玮愣住了,他十分不解,秋书为何自缢?她没有自缢的理由,只有他杀,但会是谁杀死她呢? 潘中虚见他不说话,确定秋书是公子逼死的,他本对公子刚才不在房中发生怀疑,现在却消除怀疑,他以为公子在那个时候恰巧去秋书房中,把她逼死,在他想象中秋书也没有自杀的理由,是故便完全怀疑到大公子的身上! 等芮玮神智苏醒,潘中虚已悄悄离去,芮玮怅惘地掩上房门,带着满脑疑问睡去。 第二日秋书自缢的事传遍全府,早上春琴、夏诗、冬画来服侍芮玮时,脸色很不好看,尤其心肠较软的冬画哭得眼泡红肿,脸色不好,很不自在,暗想这杀人的魔鬼是谁?一定要想法将这凶手找出。 中午时无意听到冬画和夏诗低声细语,冬画道:“夏姐,公子为什么要把秋姐杀死呀?” 夏诗不高兴地道:“别尽问,我也不知道。” 冬画道:“那秋姐到底是不是公子害死的。” 夏诗道:“我不清楚,你别瞎说小心撞祸。” 芮玮听到这些话,暗暗叫屈,心中寻找凶手之心更切,否则难洗恩公的清白,但有什么方法寻出凶手呢?一点线索也无,如何去找,想到烦恼处,任意走去。 不觉走到后山,想到驯狮女,顿生再见的欲望,好像见到驯狮女,她的温柔便能将自己的烦恼洗尽。 他不管狮子的凶猛,攀下山谷,匆匆走到昨日遇险之处,那里静悄悄的,只有微风轻吹,吹在一个一个怪石山,带起细沙轻轻飞飘。 望着昨日驯狮女飞身而下相救的高石,那时的倩影一一涌现脑际,仿佛她又站在自己的面前,低声说话。 想到入神处,他大声唤道:“驯狮女!驯狮女!驯狮女……” 空谷回音,绕缭不绝,他这时根本忘了这样呼唤会惊动狮子出来,自己不能抵抗得过,他只有一个迫切的念头,便是再见驯狮女一面! 叫了盏茶时间,驯狮女没有出现,奇怪得很,竟连狮子也没有出现。 芮玮见不着驯狮女,怀着无限的惆怅,幽幽离去。 这一天简怀萱没有来找他大哥去玩,芮玮心想一定是简老夫人逼着她勤练武功,转瞬黑堡就要有人来临,他们都在暗自准备,自己却凭什么去抵抗呢? 他不敢轻易再去天池府禁地,惟有一本一本翻阅书房中各种武功书籍,想在其中找出一套迅成的绝顶武功。 一天的时间虽看了二十余本,皆是一般有名的武功,等于毫无所获,这样一连五天过去,在这五天中,他每天早上都到后山找驯狮女一遍,但是喊哑了喉咙也喊不出驯狮女,连狮子也喊不出一个。 第六天早上从后山回到书房,看到简怀萱在房中等他,他先道:“今天武功练完了没有?” 简怀萱笑道:“没练完,妈这几天教我和二哥二套新武功,我练得气闷不过,偷跑出来。” 芮玮道:“是什么武功呀?” 简怀萱道:“妈说大哥早就会了,叫做‘天罗掌’。” 芮玮“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真会天罗掌,其实他以前从未听过“天罗掌”这套神奇的掌法。 简怀萱接道:“妈说再过几天,黑堡有人来我们这里偷东西,只有这套掌法管用,大哥,这套掌法能不能打得过他们呀!” 芮玮哪里知道,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简怀萱忽又道:“大哥,你怎么又瘦了!” 芮玮道:“哪里瘦了!” 简怀萱叹道:“我刚才到大哥未婚妻那里,说你瘦了,她也不信!” 芮玮心想简召舞的未婚妻也真奇怪,自己没有去看她,她也不闻不问,难道她和简公子之间,一点感情也没有吗? 他正在呆想,简怀萱宣声微扬道:“大哥,你去看看她嘛!” 芮玮没有做声,简怀萱见大哥不像以前提到刘姐姐便不耐烦,心下一动,拉着芮玮的手,娇声道:“我们一起去看她!” 芮玮被她一拉,不好坚辞,再说代恩公去见她一面,也许能增加他们之间的感情,于是随后而行。 简怀萱生怕大哥半路跑掉,一直拉着他的手,拉到刘育芷的闺房前。 未进闺房,芮玮便闻到如兰似麝的处女幽香,他想我这个假公子去见她,不要没增加他们之间的感情,反而被她拆空西洋镜,那就糟了! 简怀萱在房前叫道:“刘姐姐!刘姐姐!” 闺房中应声道:“谁呀?” 芮玮一惊,暗道:“声音好熟!” 简怀萱咭咭笑道:“你出来呀,有人要见你!” 她一听到脚步声走近,便将芮玮用力一推,推进闺房,娇声一笑,飞跑而去! 芮玮进了闺房,差点和房里人撞个满怀,抬头看去,面前站着一位黑衣丽人,好熟的面孔! 他不禁失声呼道:“驯狮女!” 第五回 怪老头 芮玮哪想到简召舞的未婚妻刘育芷会是自己渴欲一见的驯狮女,这一突然变化,把他惊得呆住了。 黑衣丽人刘育芷,这几天来她的脸孔确是瘦了一点,但更见风致清秀,只听她静静地道:“公子好!” 芮玮听她喊自己公子,心中大窘,心知在第一次见面时,她便知道自己是个假公子,想是当时她不愿使自己难堪,才未拆穿,心感她的恩情,迄今都未拆穿自己的身份,不觉讷讷地道:“谢谢你!” 刘青芷听出谢谢你这二字的含意,轻声含笑道:“不用谢。” 芮玮略感不安道:“这件事,芮某确实不该……” 他本想说出自己不该伪装简召舞来此,刘育芷幽幽一叹,截口道:“简公子近来好吗?” 芮玮道:“恩公安健!” 刘育芷明眸凝睇着芮玮,道:“他曾有恩于你?” 芮玮不敢正视她,垂头点首道:“恩公曾救芮某一命。” 刘育芷道:“所以他要求你来这里?” 芮玮道:“恩公只要芮某替他做一件事,便是伪装他本人来这里,是故芮某才敢大胆来此!” 刘育芷神色幽怨道:“你可知,他为何要你伪装?” 芮玮道:“对这件事,芮某深感不解,不知恩公是何用意?” 刘育芷叹道:“他的用意确是深长!” 芮玮不觉出口道:“是何用意?” 出口后,微觉不妥,不应探测恩公的用意,但这件事整日萦回在他心中,倘若不问个明白,总觉不安。 刘育芷道:“他没有告诉你吗?” 芮玮摇摇头,刘育芷接道:“那他不应该不告诉你呀!” 芮玮道:“不能怪恩公,芮某也没问他,假使问他,想是恩公会说的,就是不说,芮某也不在意!” 刘育芷轻叹道:“倘若他此举对你不利呢?” 芮玮慷慨道:“芮某承他赐命,将不考虑!” 刘育芷道:“你一片好心,我代他谢谢你了。” 芮玮想她是恩公的未婚妻,确能代得了恩公谢谢自己,自己孤苦零丁一人,有什么好谢,想到这里,微觉心酸。 芮玮发了一会怔,抱揖道:“芮某告辞了!” 刘育芷关心道:“你可要小心一点!” 芮玮苦笑道:“我却不知要如何小心?” 刘育芷道:“我还是告诉你吧!” 芮玮暗暗感激,只听她有条有理地道:“你大概不知道简老夫人并不是召舞的亲生母亲,简伯父在世时曾有一位前妻,就是召舞的亲生母亲,当召舞生下时母亲便去世,简伯父后娶简老夫人,生下召稽与怀萱两兄妹,自幼召舞便和简老夫人不和,召舞性格冷僻,甚不得简老夫人的喜欢……” 芮玮想到恩公的冷漠,心想恩公确是冷僻得很。 她接着道:“……等简伯父去世,他们母子俩表面无事,其实暗中勾心斗角,简老夫人恨不得置召舞于死地……” 芮玮失口惊道:“天下哪有这等残酷的后母!” 刘育芷叹道:“你或许不信,但召舞怕被他后母害死,才流浪在外,半年未回直到找着一个替身……” 芮玮道:“难道恩公的意思是要芮某代他一死?” 刘育芷低声道:“我猜他的意思就是如此,否则简老夫人只要没死,总会注意他的行动,直到害死了他那一天为止!” 刘育芷眼中露出同情的光芒,注视着他,芮玮性格倔直,不喜欢她用这种眼光来看自己,大声道:“我不信简老夫人有害死恩公之心,再者,纵有此心,以恩公之能,会怕一位年老妇人的陷害吗?” 刘育芷叹道:“我为什么要对你说假话呢!简老夫人想害死召舞,其中原因十分复杂,并非单纯的意念,至于简老夫人,目下讲来,有谁的功夫胜得了她?” 芮玮惊道:“恩公不是她的对手?” 刘育芷摇头道:“差得太远了!” 芮玮道:“那么姑娘,你呢?” 刘育芷微微摇头,没有回答。 芮玮本以为她的武功尚在恩公之上,哪知她也自认不是简老夫人的对手,自己更别说了。 他自怜的叹息了一声,缓缓道:“芮某只有认命了,能以一死,换得恩公今后的安全,夫复何言!” 说着转身欲去,刘育芷低声道:“你以后要有什么事来这里找我,不要再到后山去叫我了……” 芮玮恍然大悟,难怪自己每天到后山去喊“驯狮女”总不见狮子出来,敢情她知自己到后山去喊她,把狮子约束住,免得它们出来伤害自己,这番温柔的恩情,实难消受,不觉回身深深感激道:“芮某有生之日,不忘姑娘……” 但见刘育芷低着头,略有羞赧之色,想是她忆起芮玮日日在后山痴情地呼喊自己,现在对面提起那事,能令她不心动乎? 芮玮看着那动人的表情,不知说什么恰当的语句,来表达出对她的恩意,一时停住了话声,半晌没有接下去。 倒是刘育芷启声道:“不几日,听说有帮江湖人物来犯,你要好好应付……” 芮玮一惊,心道:“还说什么终生感激之意,再几天黑堡来了,一个不好,自己身份可能就被拆穿,性命就要不保,说些空话有什么用?” 于是他忍住悲痛,没有再说一句话,转身离去。 刘育芷目送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心中微觉凄凉之意,她不知是同情他呢?还是怜悯自己的寂寞? 芮玮回到书房,沉思片刻后,毅然决定了心中所思,略事收拾,带着到天池府禁地的地图,要在白天偷偷潜进那里去。 因他想到,要死得有价值,倘若数天后,黑堡来了,身份拆穿,丢了性命,对恩公来说不但未有报答,反而不利于他,死了要使得恩公不再有性命危险,这样才算报答他救自己一番恩惠! 目前惟有再冒险到禁地去一次,取得速成的武功,才能在黑堡来犯时,不被拆穿假公子的身份! 芮玮回避天池府下人的耳目,偷偷来到万寿居,幸好没有被任何人看到,他进入树道,按照地图上正确的指示,很快走到上一次来时遇险之处: 这时脑筋冷静,不像上次来时既紧张又匆忙,加之天色黑暗,不易辨识路途,现在天色明亮地照进林内,他略一忖度,便发觉上一次的错误,是算错了步子。 第一个埋伏上次毁掉,尚未重新装置,另外尚有十七个埋伏,他小心翼翼,一一通过,这一条最长的树道走完,眼前重又分出五条大道,他知道只有第四条是正道,通过这条正道,便到天池府神秘的禁地了。 当他走完这条正道,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座建筑宏伟的陵墓,这墓成圆拱形,有四人高,其宽二十丈,其长五十丈,四周全是人工森林围住,要想进到这里,除非有飞渡的本领,否则一定要经过有如迷阵的森林。 芮玮满怀戒备,一步一步走近陵墓,因地图没有指示出这里的地势,他怕附近还有机关埋伏。 哪知走到墓前,毫无惊险,只见那墓是用白玉石筑成,砌得有如整体一块,竟然看不出弥合的缝隙。 墓的中央嵌着一块三人高四人宽的方形黑玉石,上面雕着“简氏一脉家族地墓”等八个大字。 芮玮暗忖:“这‘一脉’两字不知作何解释?难道简家只能一脉相传吗?假使有两兄弟,看来只有一人够资格埋在这里了?” 墓的两侧,左边立着两个高碑,右边立着一个高碑,雕刻着:“一代简公药官铭碑。” 旁刻六个小宇:“妻刘秘花合葬。” 第二个碑,上刻:“三代简公春其铭碑”,旁刻:“妻刘杏水合葬”。 右边那碑上刻:“二代简公燕真铭碑”,旁刻:“妻刘妃玉合葬”。 左边第二个碑,显是简召舞的父亲,另两个碑不用说是他的祖父、曾诅父,芮玮非常奇怪他们祖宗三代的妻子,为何刚好都姓刘? 更奇怪的是,简召舞的未来妻子,不也是姓刘? 刘杏水既是简春其的妻子,大概一定是简召舞亲生母亲的名字,但不知现在的简老夫人姓什么,倘若她也姓刘,那可真巧了! 芮玮在墓的四周看了一遍,这林内除了墓碑外,空无一物,哪里会有武学秘籍的藏处呢? 他看不出奇异之处,心想来到这里等于白跑一趟,除了发现恩公的祖先陵墓外,什么也没看到。 正在失望之际,忽听一人道:“你来做什么?” 芮玮猛然一惊,回身看去,不知何时墓前来了一位龙钟老人,满面皱纹,样子虽在耄耋之龄,皮肤仍很白晰,额下无须。 他心慌问道:“你是谁?” 老人笑道:“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 芮玮疑声道:“你认识我?” 老人道:“你三年前偷偷来到这里,若没得到我暗中指点,能得到那本秘籍吗?” 芮玮顿时明白他错认恩公为自己,想是三年前恩公来时,曾被他看到,不知是敌是友?为何他能住在这个怪地方? 老人又道:“秘籍已得,还来做什么?” 芮玮见他年龄长己数倍,恭敬道:“晚辈来此,欲要求得一套速成的绝艺。” 老人道:“那墓中有的是武学绝艺秘本,为何不去寻找?” 芮玮大喜,哪想到武学秘籍会藏在墓中,但一想到墓封得死死的,怎能进得去,难道要掘墓不成? 他摇头道:“不成!那些秘本是简家陪葬之物,怎可去取!” 老人疑惑道:“你不姓简吗?” 芮玮不觉道出自己的真名:“晚辈芮玮。” 老人大怒道:“你不是简家之人,怎可擅人此地?快快出去。” 芮玮自知不得进入此地,既无所获,只得乖乖地转身,欲要离去,老人忽然又道:“你既不是简春其的儿子,将上次取去的秘籍留下!” 芮玮回身道:“晚辈并没有取去简家的秘籍!” 老人大怒,霍然如风欺近芮玮身前,“啪”“啪”两记耳光,打得清脆响亮,芮玮摸摸被打的脸颊,牙血从嘴中流到手上。 老人怒色未敛,很生气地道:“你这小子敢在老夫面前撒谎,上次明明是你取去秘籍,还假装仁厚,你既说不取简家陪葬之物,三年前拿去一本,不算数吗?” 芮玮心知他说的是恩公,但仍倔强道:“晚辈没取那本秘籍!” 老人见他神色耿直,心中疑道:“难道他不是三年前的那人?” 但看芮玮与三年前来的那人毫无二致,却又确信不疑,认定芮玮还是欺骗自己老眼昏花。 芮玮说完话,又要离去,老人怒声喝道:“不要走!” 飞身而上,一脚向芮玮下盘攻去。 芮玮武功不高,没想到老人的脾气如此暴躁,一脚被他勾住,哪能站住马步,身体向后翻倒,跌得满身尘埃。 芮玮正要恼怒,老人奇声道:“那本秘籍,你没练吗!” 芮玮气得大声道:“我芮玮说没有拿那本秘籍就没有拿,你就打死我,我也不会承认!” 老人到是相信了,笑道:“起来吧!看来老夫错怪你了!” 芮玮无可奈何地站起,他可不愿意同一个老人发脾气,老人很知礼,赔笑道:“对不起你哪!” 芮玮轻声道:“好说!好说!” 等他刚走两步,老人突又大喝道:“回来!” 芮玮莫名其妙地转过身,心中微微不悦道:“还有什么事?” 老人满面怒色道:“你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 芮玮忍住气道:“请问老先生怎么进来的?” 老人道:“这森林老夫几十年前就会走,当然进得来!” 芮玮道:“这森林我最近会走了,所以进得来!” 老人见他学自己口气说话,生不出气来,缓声道:“你虽然能进来,但这是简家的私地,怎可擅自闯入?” 芮玮实在摸不透这老人是什么脾气,一会恼怒,一会和颜悦色,现在又无端的找自己麻烦,看出他也非简家之人,问道:“老先生可是姓简?” 老人脾气虽怪,性格却直,也不思考芮玮问话的意义,摇摇头道:“老夫不姓简,姓喻!” 芮玮道:“原来是喻老先生,老先生不姓简,怎可擅闯简家私地?” 老人愕然,心想这话对呀,自己能进来,当然他也能进来,眼看他就要走进森林,蓦然想起,大声道:“老夫是简药官的至友,所以能进来,你是什么人?” 芮玮暗惊,没想到这老人竟是简召舞曾祖父的朋友,辈分之高,以天池府在武林中的声望看来,在江湖中是硕果仅存了。 他尊敬老人的辈分,从林边缓缓走回,躬声道:“晚辈是简家第四代简大公子召舞的朋友!” 老人“哦”了一声,问道:“简召舞可是‘玉掌金蝶’刘杏水的独生子?” 芮玮道:“恩公正是简公春其前妻之子。” 老人叹道:“想当年天池府飞报天下得子之事,老夫赶来祝贺,结果贺没祝成,反而赶丧了,‘玉掌金蝶’刘姑娘的武功在晚辈中已是顶尖人物,却没想到在产子时,瞌然长逝,实在可惜!” 芮玮想他说这番话,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老人自言自语道:“我是简家的朋友,你也是简家的朋友,我能进来,自然你也能进来,否则岂不是连老夫也不能进来了!” 想通了这个道理,当下大声道:“对!对!老夫不能怪你,你也能进来这里。” 芮玮见这辈分甚高的老人,不但脾气怪,还很天真呢,心下不计较刚才所受之苦,笑道:“晚辈可以出去了吧?” 老人连连应声道:“可以!可以……” 但等芮玮一转身,他又叫道:“慢着!” 芮玮不由暗叹一声,心想今天碰到这么个老前辈,真是麻烦一大堆,现在不知他又有什么名堂? 老人正色道:“你说的恩公可是长得和你一般模样?” 芮玮道:“晚辈和简大公子十分酷似!” 老人道:“他到哪里去了?你又怎么会来到切忌外人闯进的天池府,而且知道这禁地的进出?” 芮玮不敢瞒骗他,于是将最近的遭遇,从遇难被救到现在,一五一十说得详详细细。 老人听后,颔首道:“原来有这么曲折的故事在内,真令老夫万万想不到!” 沉思一下,他又道:“刘小姐说出简召舞要你伪装的用意,却未说出他后母要杀害他的用心,唉!这用心确是狠毒!” 老人称简召舞的亲生母为刘姑娘,不觉称呼刘育芷为刘小姑娘,其实刘育芷已经十八岁了,尚且大芮玮一岁呢,哪里再是小姑娘。 芮玮道:“那是什么用心?” 老人叹道:“二十年来,老夫从未正式拜访过天池府,仅知简春其另娶一妻,是前妻的堂妹……” 芮玮失惊道:“什么?简老夫人也姓刘?” 老人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凡是简家一脉都要娶姓刘的为妻子。” 芮玮道:“这是什么原故?” 老人摸了摸下颏,想要下意识摸摸胡子,可惜他下颏光溜溜的,一根胡子也没有,他放下手,叹口气道:“话说来就长啦,这要转到我那至友药官兄的时候。当年药兄未做宰相时,暗中纵横江湖,结交两位生死兄弟,一位是老大刘忠柱,另一位是我这老幺喻百龙。 “我和药兄的感情还不怎样过于浓厚,老大和他却十分深挚,当年结拜时,药兄娶了老大的妹妹为妻,加上这层姻亲关系,他俩的友情更加增长。 “随后老大也结了婚,惟有我,唉……” 谈到结婚,老人的表情十分伤心,芮玮心中道:“老前辈,你为什么不结婚呢?” 但他看老人满脸痛苦之色,没敢提出这句问话,老人自个伤了会心,重又说道:“说来也巧,老大、老二的妻子同时怀了身孕,一天,我们兄弟三人酒后,老大、老二一高兴中互相应诺一件指腹为婚的事。 “这件事,本是亲上加亲,很热闹的一件事,当两位嫂子生产的时候,二嫂先生了一个男孩,倘若大嫂生个男孩,这件指腹为婚的事也就罢了,哪知大嫂偏偏生个女孩,却又在生下时,母女俩因难产,同时去世……” 说到这里,老人呆了一下,想是回忆到当年的景况,不觉愣住了,芮玮关心地道:“后来怎么啦?” 老人大叹一声,悲凄道:“老大妻女皆亡,痛不欲生,有时提到指腹为婚的事,更是老泪纵横,药兄感情深重,一天安慰老大说,这件事虽没有结成,只要儿子长大,一定仍要娶姓刘的妻子,尚且此后,简家每代总要有一子娶姓刘的女子,以示纪念。 “药兄独子长大后,就是简燕真了,他果然遵守父亲的意志,娶老大堂弟的女儿刘妃玉为妻。” 言至此,老人咳了一声,接道:“如此一来,凡是简家的一脉都要姓刘的为妻子,成为天池府一定的家规,子孙不敢违背!” 芮玮追问道:“这一脉是什么意思呢?” 老人微微摇头道:“就这一脉两字,使现在简夫人不惜生了杀害堂姐亲生子的用心!” 芮玮仍是不信道:“难道简老夫人真有害死恩公的可能?” 老人叹道:“她为了自个的亲生子,怎么不可能!要知药兄的师门有一条很严厉的规矩,就是‘艺传一人,不入二耳。’简燕真传药兄的衣钵,简春其传燕真的衣体,虽然燕真有三子,但春其是长子,无论武功和天府产业都由他继承,当年没出问题,现在召舞有异母弟弟,敢保她不生坏心,想是召舞定有所见……” 芮玮顿时明白了,不禁喃喃道:“原来简老夫人想把简家的一脉传给自己的儿子,所以生了豺狼之心,要害死恩公,唉!这未免太狠心了……” 老人道:“春其这孩子大概没有看出后妻的狠心,他以为她是刘妃玉的堂妹,便不可能,简家的产业还大半操在她手中,她舍不得放手,便起了杀害之心。” 芮玮不解道:“老前辈既住在天池府中,为何不出来管管你拜兄的家务事,免得简老夫人得逞阴谋。” 老人道:“二十年来都没进天池府,哪知天池府现在弄得如此,害得天池府的真正主人不敢回来。我仅知年前抬进春其的灵柩,树了一个碑,当时本想问问天池府的近况,后来一想有什么好问的,人总有死的一天,也就罢了!” 芮玮道:“老前辈现在住在天池府,怎说没进天池府?” 老人悲切道:“我在这里住了七年,却没有进天池府一步,我怕进去,也下定决心不进去……” 芮玮大是不解,再也想不通他为何住在这个冷僻的墓地,而不进天池府一步?难道他有什么苦衷吗? 芮玮心中所想,被他阻止了,很尴尬地低下头,暗责自己太多问了。老人看芮玮不安,笑着打开僵局道:“其实这正是磨练召舞孩子的机会,叫他多在江湖中历练,增长见识,尔后很可能会继承父志,在朝为宰相!” 芮玮没有说话,点了点头,老人忽然皱眉道:“可是他要你伪装他来代死,这点确实不该,失了大丈夫行径的气概,以后见着他可要好好教训一番!” 芮玮替恩公辩解道:“晚辈受他救命再造之恩,理应效劳,不能怪他!” 老人大笑道:“傻瓜!傻瓜!这一效劳岂不送了性命,天下哪有随便把自己性命送人的,死要死得轰轰烈烈,仅为一己之恩怨,而把性命看轻,太不值得了!” 芮玮恭敬道:“请老前辈指示!” 老人大声道:“一个人要奋斗,真到不得已时,再谈一死,否则不轻言死,更要把自己的性命看重。要知天生一人,必有大用!” 芮玮忧色道:“眼看再过几天,黑堡就要来犯,简老夫人令晚辈全权应付,以晚辈的本领岂是对手,要不死也不行呢!” 老人大笑道:“所以你来这里,想找一套速成的武功,以便届时应付,是吗?” 芮玮低声道:“晚辈本有此意。” 老人道:“你这主意打错了,在这里藏的都是药兄终生精研最深的武功,莫说几天的功夫,就是几年,也难有大的成就!” 芮玮道:“晚辈早就失望了!” 老人慈声道:“你可是看到这座坟,不忍再取其中深藏的武学秘本?” 芮玮没有做声,过了一会,老人叹道:“你倒真是个好孩子,但望药兄的曾孙也有你这般仁厚的心肠!” 芮玮道:“晚辈要告辞了。” 老人道:“不用忙!我刚才无缘无故打你二掌,踢你一脚,实在不应该,可不能让你白白受了冤屈!” 芮玮道:“晚辈年小,受了前辈的责打,也是理当!” 老人摇头道:“那怎么成!” 芮玮愕然,心想这怎么不成,难道要我回打你二掌一脚,这才真的不成呢! 老人霍然道:“这样吧!让我传你三招,以抵二掌一脚之过!” 芮玮表现出无可无不可的样子,他以为学了三招也不见得可以打得过黑堡高深的武功,现在自己心烦意乱,还不如不学! 老人好像看透芮玮心中所想,大声道:“你别小看老夫传你三招,只要你练熟,不愁不是黑堡来犯者的敌手了!” 芮玮恭敬道:“晚辈愿跟前辈学招,但现在不是时候,我得回去,否则要引起下人们的疑心。” 老人笑道:“那你今晚上更时来吧!” 第六回 天池人 芮玮从后山走出,绕回书房,经过万寿居时,迎面碰到简怀萱轻巧地走来,简怀萱看到哥哥,两步赶上来,挽住芮玮的手,满面笑容道:“一上午没见到大哥,是不是呆在刘姐姐的房间里呀?” 芮玮故作生气道:“你怎么对大哥淘气,早上推大哥进去,差点和她撞个满怀……” 简怀萱天真地刁难道:“她……她……她是谁呀?” 芮玮板着面孔道:“看来我得揍你一顿屁股才行!” 简怀萱吓得伸了下舌头,连忙道:“我这么大了,哪能再打屁股……” 芮玮看她紧张的样子,不由笑了出来,简怀萱见大哥不生气,胆子一大,便忘了大哥的厉害,劝道:“大哥,你要对刘姐姐好一点!” 芮玮随口道:“我几时对她坏啦?” 简怀萱轻叹道:“刘姐姐来了一年多,自从爸爸去世后,你就没见她过,若非今天我推你去见她,算来只在爸爸未去世前见她一面,你要对她好,会不去见她?” 芮玮心想,听她这么说,敢情恩公不喜欢他的未婚妻,他父亲死了一年,难道一年都不愿见他未婚妻一面,刘小姐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不值得恩公喜欢,恩公也太无情了! 芮玮心中同情刘育芷,不觉出口道:“应该对她好啊?” 简怀萱笑道:“本来嘛!刘姐姐又温柔又贤慧,大哥应对她好!” 芮玮喃喃地道:“她还是个十分美丽的姑娘……” 简怀萱高兴地道:“刘姐姐既有这么多好处,大哥以后可要对她好啊?” 芮玮连连点头道:“我会的!我会的!我会对她好的……” 简怀萱大喜,轻快地走向万寿居,她以为能把大哥劝得对刘姐姐好,实在太高兴了,她却不知这个假大哥和她真大哥对刘育芷的想法完全不同呢! 芮玮等简怀萱走进万寿居,喃喃自语道:“我怎能对她好呢?我并非真是她的未婚夫,但是恩公为什么不对她好呢?其中有什么原因呢?” 他怀着满脑的疑问,慢慢走去,当他经过刘育芷那里,呆站了一会,却没敢进去看望她…… 上更的时候,天已全黑,然而明亮的月色照在大地上,并不次于白昼,芮玮对春琴说有事出去一趟,假装出门,从后山绕回,向陵墓奔去。 经过森林,便见老人喻百龙呆呆地站在墓前,纯白色的墓石辉映在月光下,发出迷茫的光,衬着一个苍白脸色的狐独老人,这景况阴森可怕。 老人仿佛不知芮玮来到,忽然听他长叹一声,在这时这声幽远的叹声,给人听来引起莫大的哀感,就好像老人心中有深重的痛苦,而借这叹声感受到别人的心中。 芮玮缓缓走近,悲戚地喊道:“老前辈!” 喻百龙收回呆滞的目光,暂收敛住回忆中的痛苦,苦涩地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芮玮道:“晚辈才来。” 喻百龙叹道:“人老了便不中用,竟没听出来你的声音!” 他悲哀地摇了摇了头,芮玮道:“前辈心有所思,自然听觉失去灵敏。” 喻百龙自我道:“不会!不会!我往昔决不会如此。 “要知内功精湛之人,纵然心思十分紊乱,亦能辨出落叶之声,哪会连一个人走近的声音都听不到?” 他精神霍而一振,笑道:“你来是向我学功夫的,我怎么自个先坍自己的台,来!来!我把三招演给你看,这三招是药兄独到之学……” 芮玮暗佩老人的胸襟,能够把心中的悲痛立时扫光,当下仔细凝视他将三招演出。 喻百龙缓慢地将三招演完,问道:“看得如何?” 芮玮道:“这三招芮玮会使。” 喻百龙大惊道:“什么?你会?” 芮玮拿稳架势,却不说话,将老人刚施出的三招,依样葫芦一一演出,竟和老人所使的不差分毫! 喻百龙惊呆道:“难道你只看我使一遍,便学会那三招?” 芮玮摇头道:“这三招恩公教过我,故而会使!” 喻百龙叹口气道:“我以为世上真有这等聪颖资高的人,看来是难求了!” 他好像很失望芮玮并非心目中所企求的绝顶聪明的人物,他却不知简药官独创的这三招,世上有谁能看一遍便学会?否则这三招有何厉害? 芮玮自谦道:“晚辈资质鲁钝,这三招恩公教了很久,才会使。” 喻百龙道:“其实你会了这三招,足以对付江湖一流高手,我对黑堡曾有所闻,就是堡主林三寒亲自来,在这三招中也无法胜你!” 芮玮惊喜道:“这三招真有如此厉害?” 喻百龙道:“当年药兄独会关洛英雄时,关洛二十一位武林高手向他挑战,那时药兄仅以这三招一一将他们打败,他们竭尽所能也无法在这三招中逃过,败得心服口服,一时药兄这三招名震江湖,成为药兄的武功标帜,召舞这孩子将这三招传你,一能使你防身,再者你出这三招,别人便不会怀疑你是伪装的简公子。” 芮玮心中放下一块巨石,含笑道:“黑堡来犯时,我就使出这三招,谢谢老前辈的指点。” 喻百龙道:“你既会这三招,我得教你一套别种武功。” 芮玮不贪得,躬身道:“我回去将这三招好好体会,不用再麻烦老前辈。” 喻百龙道:“那怎么成,若不教你一套武功,二掌一脚之过,永记在心中,我就睡觉也睡不安稳!” 芮玮道:“我还是勤练这三招的好,前辈教我新武功,我若学不精,到时间,反丢了前辈的脸,不如以后再学。” 喻百龙脸色一变,不悦道:“你瞧不起我的武功吗?你以为会了三招就够了吗?我这武功你不用学精,只要学会,别说丢脸,光彩可大了!” 芮玮没想到他如此好强,讷讷道:“晚辈尽力学习……” 喻百龙见他答应学习,心下一宽,笑道:“我来传你一套掌法,名叫……” 顿时他想到一个问题,传什么掌法好呢?自己的牛吹出去了,那到时若无药兄那三招的效力大,那真丢了大脸,他想来想去只得将自己最精的一套掌法传出,其威力才能驾凌那三招之上。 当下他不惜一切,续道:“这套掌法名叫玄妙三十掌。” 芮玮听到这个掌法名称,心想,会有什么玄妙?但见老人忽然如幽灵般飘忽飞跃起来。 他赶紧注定心神,凝视老人的身形,等老人施完停下身来,他虽然聪明绝顶,却看得迷迷糊糊毫无所得。 喻百龙笑道:“我不信你能看得懂。” 芮玮学艺心甚强,见到这等奇妙的掌法,实乃闻所未闻,满脸钦仰之色,祈求道:“前辈指示,晚辈恭听!” 喻百龙道:“这套掌法学问很深,主在步子的走动,其中之玄妙,出自易经的演变。” 于是他将玄妙三十掌,一面比划一面口说,解释了两个更次,才一一说完三十掌的精髓。 芮玮无论记忆力和领悟力都很高,在喻百龙谆谆的指导下,到五更时,才练得略具规模。 这时天已微明,芮玮不能再留,要赶回府中,临去时喻百龙满面悦色道:“仅一晚的时间,你能练得这样,大出我之意料,如此下去,数天后黑堡来犯时,你不必再惧怕了!” 匆匆四天过去,芮玮每晚向老人学那玄妙三十掌,已学得很熟练,他的行动没有引起别人的疑心,总管潘中虚虽知他每晚出去,也不敢过问。 这天他从后山回来,匆匆就眠,睡得正熟,夏诗奔进喊道:“公子!公子!” 他慌忙坐起,披好衣服,夏诗已然走进他的室内。 夏诗怕生气,先行了个大礼。 芮玮不悦地道:“我不是关照你们在我睡觉时,不要进来!” 他被上次秋书的事,弄寒了心,故而严禁服侍他的三个丫环,在晚上他就眠时,不能进入书房打扰。 夏诗紧张地道:“奴婢有急事奉告!” 芮玮见她害怕的样子,不由心软,柔声道:“什么事,你慢慢说。” 夏诗偷偷抬起头来,望着这位心中对他既害怕又爱慕的公子,声音微微颤抖道:“老夫人……” 芮玮笑道:“你讲话不要怕啊!我也不会责备你的。” 夏诗镇定下心神,缓慢道:“老夫人说要公子去应敌。” 芮玮一惊,脸色微变:“什么?应敌?是不是……敌人来了?……” 他这几天无时不准备黑堡的来犯,但他自小养成对黑堡的畏惧,这时猛然听到,不免恐慌失色。 芮玮勉强止住内心的恐惧,问道:“他们来了几人?” 夏诗道:“好像来了十多个……” 芮玮大惊道:“来了十多个,只……只叫我一人去应敌,这……这……” 他想到在黑堡时,连普通的武士都打不过,现来了十余个黑堡的精锐,自己纵然得到奇学,但叫自己一人去应敌,生还的希望,微乎又微。 夏诗壮起胆子道:“老夫人不准别人帮你,我……我……去帮你……” 芮玮顿时明白简老夫人有意要害死恩公,故而只命自己一人应敌,当下豪气一发,心想生死由命,笑道:“你不怕老夫人罚你吗?” 夏诗颤声道:“我……我……不怕……” 芮玮看她脸色苍白,想是早时简老夫人待下人十分严厉,她虽说不怕,实是拼了一死来帮助自己!不觉深受感动道:“好,你随我去,只要我今日不死,尔后决不叫你再做卑贱之事!” 夏诗脸亡绽出安慰的笑容,她只要听到公子让她去陪伴,就好了,后面的话反而不计较是说些什么! 他俩缓步向大门走去,走到正厅却不见有人,显是下人们都受了简老夫人的指示,藏了起来,免得教大公子看见,不帮忙也不好。芮玮暗暗冷笑,心想这样来害恩公,不是太明显了吗! 走到大门前,已听到门外有人叫战道:“再不出来,莫怪我们放火啦!” 这时连个应门的小厮都没有,芮玮惟有缓步上前,亲自开门,出外应战。突然夏诗急掠上前,道:“公子,让奴婢来!” 芮玮看到这个情况,仿佛整个这么大的天池府,只剩下自己和夏诗俩人,他想到简老夫人的歹毒,不由摇头叹息一声。 忽听身后有人道:“大哥,你叹什么气?” 芮玮一听是简怀萱的声音,心下一喜,回身道:“你来做什么?” 夏诗见小姐来了,停下开门的举动。 简怀萱幽幽道:“大哥,我……” 芮玮笑道:“你可是想帮我吗?” 简怀萱点头道:“我……” 芮玮抢先道:“大哥只要见你关心着我就可以了,母亲既有命令,你还是不要违背,乖乖地回去。” 简怀萱霍然胆子一壮,倔强道:“不!我要跟大哥出去!” 芮玮欣慰地笑道:“我还以为只有夏诗向着我,现在又有你,只要这样就好了。你要帮我,大哥反而不安,快回去吧!” 简怀萱道:“我不帮大哥,出去看看总行吧?” 芮玮不得已点点头。心中却想要是刘育芷这样关心自己,纵然马上死在敌人的手下,也是高兴的。 直到现在没有看到她,丙玮微帐道:“夏诗,开门!” 夏诗缓慢地将沉重的大门推开,只见门外高高矮矮共站着十二个人,芮玮看到这十二人,心中一震—— 其中一人冷冷道:“现在才出来吗!我还以为天池府都是缩头乌龟的人物。” 夏济娇叱道:“你骂谁?” 那大人笑道:“天池府乌龟号的人物,只剩下一个了吗。怎么来了两个女娃?” 旁边一个瘦高的长人轻轻道:“大哥,你看谁来了?” 那人长得白胖矮小,和两个瘦长如同骷髅的高人一比,矮了半截,身后九人也都高出他一头以上。 见他冷电似的眼光向芮玮一扫,惊声道:“你还没有死!” 芮玮知道面前是黑堡的一流高手,别说后面的九大蛇将,前面这三大魔就教他恐惧得全身泛上冷意,当下意图镇定心神,不做一声,静观其变。 夏诗讥笑道:“我们公子活得好好的,你们要是怕公子,也用不着咒他死啊!” 那白胖矮小的中年人是江湖上凶名甚著的‘天魔’黄温凯,与‘地魔’那印远,‘人魔’柯轻农,同称黑堡三魔。 他以为芮玮伤在‘地魔’‘人魔’的白骨剑下,纵然被人中途搭救,定然逃不过白骨剑上的巨毒,哪知芮玮不但没有死,反而成了天池府的公子,难道其中有什么怪异? 他盯望在芮玮的脸上,阴笑道:“公子姓什么?” 芮玮被平时心中最骇惧的“天魔”一望,吓得脸色微变,要知他从小住在黑堡,早已被作威作福的三魔欺压得不敢随意吐气,现在面对面相敌。胆子再大,也不禁寒战! 简怀萱含嗔回道:“我哥哥当然姓简!” “天魔”黄温凯大笑道:“敢情那个姓芮的小子入赘天池府,做了你的丈夫,才改姓简!” 简怀萱脸上泛起红霞,指着“天魔”结结巴巴骂道:“你……你……说什么?” 夏诗右手剑一挥,说:“瞎说八道,我家小姐待字闺房,哪曾有了丈夫!” 黄温凯笑道:“没有丈夫刚好!正好跟她这个假哥哥偷偷摸摸……” 简怀萱恼羞成怒,莲足一蹬,飞身而上,玉掌左右开弓拍向“天魔”黄温凯,黄温凯大惊,连避三下,才未教她打中。 芮玮想到自己的仇恨,胆量一壮,大声道:“妹妹回来!” 简怀萱满面愤怒,回转身道:“哥哥好好打他们一顿,他们太欺侮人了!” 芮玮缓步上前,走到简怀萱身边,低声道:“你退到后面,大哥自有计较!” “天魔”黄温凯哼哼冷笑道:“好亲热啊!好亲热啊!” 芮玮心中一定,不再惧怕,眼前虽有强大的敌人,视若无睹,脸色一板,装做骄傲的神色,冷冷道:“你们可是黑堡来的吗?” “地魔”那印远一旁大喝道:“芮玮,见着咱们,还不跪下!” 芮玮想到恩公,千万不能露出马脚,神色不动道:“谁是芮玮?” 三魔心中齐都一惊,在黑堡时芮玮素来怕自己兄弟三人,现在看他镇定的表情,莫非他真是简公子? “天魔”黄温凯不敢再大意,他知天池府之能,暗暗警惕,运气戒备道:“公子高名?” 芮玮模仿简召舞的狂慢,傲气冲天道:“你们配问本公子的名字吗?” “人魔”柯轻农忍不住气,大叫道:“姓芮的,别装蒜?” 芮玮眉头一掀,冷冷道:“听说有帮江湖人物要来本府骚扰,家母说那帮江湖人物都是些跳梁小丑,你一个人出去应付就得了,本公子出来时还以为要费一番手脚,哪知是一群疯子,穷嚷乱嚷的,早知就用不着出来了!” “天魔”黄温凯听芮玮这番话,虽是极尽讽刺,却不敢动怒,越发认定他就是简家的公子,凝神戒惧道:“阁下可是大公子简召舞吗?” 芮玮哼了一声,正眼也不望他一下。 黄温凯曾闻简家大公子骄横狂傲,身怀绝世武功,为了顾全大局,赔笑道:“黑堡有个使唤的小子,长得和公子一模一样,兄弟们猛然一见,引起误会,尚望公子多多包涵!” 芮玮嘿嘿冷笑道:“既见本公子,还不跪下!” “地魔”那印远想到刚才要他跪下,现在还敬回来,心中不敢再确定他是否真是芮玮,只得回道:“谁敢叫我们跪下?” “天魔”黄温凯怕闹翻,即刻动手,破坏了原来的计,低声叱责道:“二弟,不要多嘴!” 转向芮玮,涎着脸笑道:“本堡堡主吩咐在下们前来,主在取回失物,并无他意,刚刚多有得罪之处,公子大量,请宽宥则个!” 芮玮看他脸色与刚才认自己为芮玮时判若两人,心知“天魔”不但武功高而且极精心计,不像“地魔”、“人魔”有勇无谋,哈哈笑道:“本府世家,会取贵堡的失物,简直是笑话!” 黄温凯主要目的就在绊住简家大公子,当下笑道:“那件失物价值连城,是令尊未为宰相时至本堡取去,当时公子尚未出世,当不知晓。” 他这句话骨子里讽刺芮玮年幼无知,芮玮哪有听不出的道理,立即做声道:“既是家父取去,为何当时不来取回,延至如今!” “天魔”黄温凯讷讷道:“这个……这个……” 他这个半天,也这个不出下文,要知黑堡在江湖上虽是赫赫有名,但比起简召舞的父亲简春其在世时的天池府,其声势差得太远,当时哪敢轻攫其锋! “地魔”那印远脾气最躁,大怒道:“就算那时不敢来,现在就敢来。” “人魔”柯轻农接道:“咱们现在看透了天池府,没有一个能人!”这两句满含火药的话,一经道出,芮玮虽不真是天池府的大公子,也激起满怀怒气。 黄温凯见机不对,赶忙道:“堡主说天池府在武林中占着领导的地位,黑堡自不敢轻易而来,此次前来,亦不敢冒犯,仅求将失物归还。” 芮玮道:“天池府再没有人,也不会将黑堡看在眼下!” 黄温凯连连赔笑道:“那个自然!那个自然!谁不知天池府无论婢女,仆人,就是三尺童子,亦然身怀绝艺,二弟、三弟不知好歹,说话轻重不分,公子见谅!公子见谅!” 芮玮没想到“天魔”会如此低声下气,就势不再发作,但仍装做傲然不悦道:“你且说来,天池府取去贵堡何物?” 黄温凯故作神秘道:“那件物品贵重无比!” 芮玮这时仿佛真把自己变成简召舞,一点也不再胆寒面前的敌人,大声道:“再贵重的物品,天池府也不稀罕!” 黄温凯笑道:“可是这件物品非同小可……” 芮玮看他满面奸诈,要说不说,故作神秘的样子,大为厌恶,怒声道:“你且说出名称,果真是黑堡的东西,立即归还!” 黄温凯吞吞吐吐道:“当真吗……” 这时忽听天池府内传出一声尖锐的口哨,黄温凯知道自己的人业已全部侵入天池府内,正好里应外合不再耽误时间,脸色陡然变得十分凶恶,大笑道:“那件东西,便是天池府的宝藏!” 芮玮慌忙问道:“什么宝藏!” 黄温凯大声笑道:“谁不知天池府宝藏无尽,取之不竭,尤其是武学奇书!” 简怀萱大惊道:“哥哥!哥哥!他们都侵入家里去了,快回去帮忙!” 芮玮回头望去,但见天池府内,黑烟冲天,显是他们已在放火,身形刚动,黑堡三魔和九大蛇将迅快在他四周围住。 “天魔”黄温凯哈哈笑道:“久闻大公子武学高超,今日让在下们见识见识!” 芮玮眼看黑堡十二大高手围住自己,不由慌了手脚,不知从那方下手冲去,大声道:“妹妹,夏诗,你们先冲回去帮忙,留我在这里应付!” 黄温凯大笑:“哪有那么容易,黑堡不来则已,既来就不是弱手,天池府再强也不是黑堡十年预备的对手,快快纳命来吧!” 说着天、地、人三魔抽出白骨做成的怪剑,芮玮一见此剑,想到若非恩公差点死在这剑下,顿时激起满怀仇恨,双手握拳欲以恩公所教三大绝招,与其拼命! 黄温凯讥嘲道:“好个简公子,竟敢以空拳敌对,敢情怕活得不耐烦了!” 芮玮不放心简怀萱与夏诗,望着她们,大声道:“你们快走!” 简怀萱道:“等大哥打败他们,我们一起走!” 夏诗笑道:“他们一定不是公子的对手。” 芮玮暗暗叫苦,心想等下打得不好,就要送命,恨不得马上逃走不要在她们面前丢脸,但已成满张之弓,不得不发,惟有先发制人,一招向“天魔”攻去。 “天魔”迎上前,大声笑道:“今日叫你见见天地人三才绝阵的厉害。” 第七回 绝世传 芮玮一招没有攻到“天魔”,“天魔”已然闪身而过,“地魔”、“人魔”两侧围上,骨剑如两条毒蛇向他胁下刺去。 芮玮根本不是三魔的对手,现在三魔不但联手,而且配合一个三才绝阵,自忖不要一招就伤在剑下,当下他听天由命,迅快展出简召舞所教第一招“惊涛拍岸”。 但见他身子一转,“地魔”、“人魔”两剑顿时落空,“天魔”随后向他一剑刺去,那边“地魔”、“人魔”又跟着刺出两剑。 这三剑几乎同时刺出,芮玮身子没有转完,双掌已向四方连续拍出数十掌,那三剑堪堪要刺到他身上,却被他双掌拍在每柄剑上,一一拍了数掌。 三魔觉到他的一掌强似一掌,转瞬间每柄白骨剑被拍到第五掌时,不但失了准头,而且差点撒手丢剑。 人魔大惊失色,暗暗吃惊道:“天下哪有这等掌法,竟能出此招数!” 其实他们不知芮玮虽然拍出十数掌,却只是一招,这一招使完,第二招“滔天巨浪”跟随而出。 三魔不敢再大意,聚起全付精力,围住芮玮四周飞奔,奔走中依照阵法,一剑一剑刺去。 三魔见掌影滚滚而来,不见芮玮身在何处,虽有绝好阵法,也无法攻击,反而被他掌风,逼得连连后退。 “天魔”一见情势不利,大喝道:“九疑配三才,生机永不息!” 他喝声一出,围在外面的九大蛇将,顿时象九条水蛇般,围住三才阵交叉穿进,其时简怀萱与夏诗亦被圈住,但那九人却未向她俩出手,她俩人静观芮玮独斗,好象深信芮玮能将此阵破去。 九疑阵一加进三才阵中,其变化生出万端,芮玮四下一望都是攻向自己的人影,心中不由发毛。 此时由不得他再考虑,第二招使完,赶忙第三招“骇浪排空”向四周攻来的敌人一一拍去。 这一招“骇浪排空”果然厉害,九疑配三才虽然生出无穷的变化,亦无法避开这招,九大蛇将共有六人中了一掌。 但是芮玮功力有限,虽有绝妙的招式,在阵法中威力大减,拍在那六人的身上,他们只觉一阵剧痛,却未受伤。 天地人三魔看出芮玮这个功力不够的弱点,不再惧怕他的掌法,立时催动阵法,将芮玮围得死死的。芮玮连环三招不断使出,虽然打了他们不少掌,总因掌力不够,无法破阵,只见十二人布的阵法越围越小。 芮玮仗着三招没有让三魔剑法刺到,但现在被围的圈子越来越小,顿时危险万状,随时有被刺到的可能! 简怀萱见状大惊,她深知大哥武功甚高,为何只使出三招而不使出更厉害的招数,难道大哥把别的招数都忘了? 芮玮三招不见功效,越斗心中越是慌,他本身武功在黑堡只学了一套掌法,那套掌法虽然平常,却被他练得滚瓜烂熟,得心应手。 芮玮三招从头恰恰使完,三魔见他使来使去只是这三招掌法,知道他下招又是从头施起,乘这瞬间的时间,三剑如同三匹白练向芮玮身上射去。 要知简召舞教给他的三招并不是一套连环的掌法,而被他硬生生的连环起来,其中自然有很大的破绽,三魔看出这个弱点,这一加紧攻势,芮玮立时危殆万分。 在这千钧一发之机,芮玮不觉使出心中最熟的掌法,但见他腾身而起,刚好躲过三魔的严密攻击。 三魔算定倘若他再使出第一招“惊涛拍岸”必然中剑,哪知芮玮在最危急时,本能使出一招很正常的招数,却教他们大大料想不到。 这一平常招数,三魔那有不识,“地魔”停下剑来,大叫道:“那是咱们黑堡的‘无常掌’。” 芮玮落下身后,不见他们三人再攻过来,忽听“地魔”叫出这么一句话来,暗暗一惊,心道:“糟糕!” 三魔停下身,九疑阵立时停顿,九大蛇将站在他们四周,刚好将他们圈住,只要芮玮一动,阵法即刻围上。 “天魔”哈哈大笑道:“没想到天下顶顶大名的天池府,深藏武学奇书万卷,哪知简公子在最危急时不会使出精妙的招数解救,而仅使出本堡的‘无常掌’,岂不令人可疑!” “人魔”柯轻农冷冷道:“记得咱们剑下亡魂芮玮那小子把‘无常掌’练得甚熟!” “天魔”黄温凯嘿嘿笑道:“莫非阁下还是假公子?” 芮玮脸色一变,心想不能让他们再猜测下去,身形一动,飞快攻出,“天魔”讥笑道:“看来你在天池府倒偷学了三招!” “地魔”、“人魔”都不再将芮玮看在眼下,身子动也不动,要等他攻到时,再还他个措手不及。 “地魔”那印远跟着冷笑道:“谁敢来送死……” 他们已将芮玮那三招看熟,以为他再攻过来,足可应付有余,但听“地魔”话声未完,只听“啪、啪”三声巨响,“天地人”三魔的脸上各已挨了一掌。 “天魔”黄温凯摸着被打的脸颊,竟忘了还击,惊疑道:“那是什么掌法?” 芮玮没想到怪老人喻老前辈传给自己的玄妙三十掌,一招便见功效,惊呆之下,也忘了再攻出第二招。 三魔被那一招震得愣住了,要知他们三人的武功在江湖上都是一流的高手,如今被一个年轻小伙子,一招各打一个耳括子,而且丝毫无法反抗,传到江湖上,实在骇人已极。 “人魔”柯轻农讷讷道:“大哥……他……他……不是芮玮!” 三魔深信芮玮没有这么高的武功,一时不敢再以为面前这位简公子会是芮玮装扮的了! 简怀萱一侧旁观,她见三魔指出芮玮是假公子,也有点怀疑,现在见她大哥又施出一记招,三魔没有看出,她却看出那招掌法的脉路。 她本有点怀疑,现在更怀疑了,因芮玮那记怪招其心法和天池府的武功截然不同,一个人的招数虽然不同,但是一派武功的心法却是不能变的,芮玮没有学过天池府的武功,当他施出这记怪招,一眼便被简怀萱看出。 想到大哥的性情,显然有点不同,她暗道:“难道这个大哥是别人装扮的,那么真的大哥到哪里去了!” 这时但听天池府内传出惨叫声及械斗兵刃交击声,浓密的黑烟中火光熊熊,三魔见状不能再耽搁,否则攻不下天池府,堡主怪罪下来,可担当不了,当下三人同声一呼,带动整个阵法,以凌厉的攻势,攻向芮玮。 芮玮一招得手,信心大增,专以玄妙三十掌对付十二人的攻击,只见他一一拆解,每招都是妙到极点。 九大蛇将用出全力攻击芮玮,便无法再顾到简怀萱与夏诗,简怀萱乘隙,带着夏涛跃出剑阵圈子。 夏诗见芮玮一人独自在十二大高手的环攻下,担心道:“小姐,我们攻进去帮公子吧!” 简怀萱微微摇头,她知道这个有问题的哥哥,一时决不会败在阵中。惦记天池府内不知如何?低声道:“我们进去看看!” 她刚要举步,天池府内冲出一位面蒙黑帽身着黑衣的长身汉子,只见他迅快地冲进九疑三才阵中,拳脚齐飞攻向芮玮。 三魔本以为他要进来帮助芮玮,哪知是来帮助自己,虽不知他是何人,也不多问,配合他的拳脚加紧攻势。 芮玮本来略占上风。但等黑衣汉子一攻入,不数招就抵挡不住,心中暗惊,这黑衣蒙面人是谁?竟有如此高的功夫,看来竟在三魔之上。 玄妙三十掌芮玮练得不熟,不能发挥其绝大的威力,时间越长,芮玮越是危险,随时有失手被杀的可能! 简怀萱看到黑衣蒙面人的掌法路数,便忘了回天池府,盯着他的身形,越看越是奇怪。 忽见黑衣蒙面人施杀手攻向芮玮,芮玮业已四面受敌,眼看决无可能逃开这记厉害的杀手。 简怀萱大叫道:“大哥手下留情!” 芮玮心想:“她叫谁大哥?” 但他念头还未升起,觉到胸中好像被铁锤猛然一击,忍受不住张口吐出一口鲜血,神智昏沉沉中,似乎三魔的白骨剑已向自己的头上刺到。 他无力再闪躲,心中一急,暗呼:“吾命休矣!”随即昏去,等他幽幽醒来,四下漆黑一片。 他自言自语道:“我芮玮死了吗?” 一个冷冷的声音在耳边道:“你还没死?” 芮玮吓得霍然坐起,大惊道:“你是谁?” 那冰冷的声音:“老夫的声音也听不出来吗?” 芮玮惊呼道:“你是喻老前辈!你……你……怎么也来到这里?” 那声音奇道:“我怎么不能来这里?” 芮玮悲声道:“老前辈如何去世的?” 那声音笑骂道:“鬼话!我喻百龙好好活着,哪里死了?” 芮玮打亮火石,果见怪老头喻百龙活生生地站在眼前,他轻咬一下舌头,感到疼痛,大喜道:“老前辈,晚辈没有死?” 喻百龙笑得满面皱纹重叠道:“假若你再不好好睡下去,不死也要落得终身残废。” 芮玮果觉喉头有点发甜,再不睡下去又要吐血,心知蒙面黑衣人那一掌打得自己不轻,赶忙乖乖地躺下。 他四下一望皆是白石,好像是个石窖,睡的床也是白石砌成的棺枢,暗暗惊道:“敢情是在简氏一脉家庭的巨墓之中?” 不由思潮连连涌起,喻老前辈怎会直出天池府禁地来救自己,黑衣蒙面人是谁?天池府现在如何?是不是被黑堡攻下,将宝藏全部取去? 他正想得出神,喻百龙道:“不要再胡思乱想,注意啦!” 忽觉身上的穴道被喻百龙一一点来,每当点到,由穴道涌进一股热力,心知是在给自己疗伤,连忙暗暗运气,配合他的指法,使热力贯布全身。 喻百龙点完各大穴道,一面擦汗一面笑道:“你的内功不错嘛!” 芮玮心生感激,恭敬道:“晚辈自幼练先父传下的内功心法。” 喻百龙道:“令尊名讳是……” 芮玮道:“先父芮……” 他突然感到了浓重的倦意袭上脑际,喻百龙轻声道:“好好睡吧!不要说了……” 这一觉芮玮足足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精神十分振奋,看见左侧透进一道白光,便走下石棺,向那里走去。 通过一条狭窄的隧道,转个弯便见三人高的石门掩住一半,他用力推开石门,见那门上写道:“简氏一脉家族之墓。” 顿时明白这石门是巨墓当中的碑石,缓缓走出,看到四周一切像上次来时一样,老人静静地坐在墓前草地上。 他走到老人旁边,低声道:“前辈好!” 老人霍然惊醒,站起身来,笑道:“身体可好了?” 芮玮看他比上次来时苍老多了,而上次仅是两三天前的事,这两三天他怎会老这么多? 芮玮想不透是何原因,一时呆站在那里,忘了回话。 老人伸了伸腰,叹道:“真不中用,为了给你疗伤,这一天来总觉累得很!” 芮玮恍然大悟,喻老前辈苍老的原因,敢情就是他费精力给自己疗伤过甚,而致如此! 想到此,芮玮热泪盈眶道:“晚辈该死!害得前辈身体受害,这……这……” 老人笑道:“别责备自己,我的身体早就觉得不中用了,怎能怪你!” 芮玮见他神色十分自然,暗中佩服他真看得开,这种胸襟,不把忧虑放在心上,实在可敬! 老人又道:“前天我见天池府火光冲天,械斗喊杀声隐隐传来,我本下定决心不进天池府,那时却顾不得了,飞快奔出森林看个究竟,到时也好暗中帮助,哪知……” 他说到这里,脸色突然发青,身体微微颤抖,显是想起某件事情令他气得如此。芮玮不知,以为他身体有毛病,急道:“老前辈怎么啦?老前辈怎么啦?” 芮玮急得眼泪急流,老人脸色慢慢缓过来,望着芮玮缓声道:“你是个好孩子!但他却是心肠狠毒的坏孩子……” 芮玮不解道:“他是谁?” 老人叹道:“不要管他是谁,总之亏得我出来救了你,只要迟一步不但要气死我,而且遗憾终生……” 芮玮暗暗感激喻老前辈关心自己,心中不放心天池府,问道:“晚辈被黑衣蒙面人打昏过去,便不知一切,后来怎么啦?” 老人道:“黑堡虽然有备而来,内外夹攻,人数又多,但是天池府个个武功不弱,他们不是对手,铩羽而归!” 芮玮大喜道:“真的吗?” 老人笑道:“我怎会骗你,天池府只被烧毁一栋房屋,黑堡本想窃取天池府的武学秘藉,结果连屁也没得到,他们哪知天池府三代聚集的武学奇书,全部藏在这里!” 芮玮想到刘育芷的安全,讷讷道:“她……她们都没事吗……” 老人道:“我救了你,见黑堡的人敌斗不过一一退走,便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不知他们是否有人受伤!” 芮玮心中挂念,低声道:“老前辈,晚辈出去看看她们……” 老人突道:“不要去!以后你不用再到天池府去了……” 芮玮不安道:“但是恩公要晚辈……” 老人叹道:“你何必再装扮他?” 芮玮正色道:“晚辈忠人所托,不得不……” 老人突然大怒道:“什么忠人所托!不准去就是不准去!” 他这一怒声喝叱,气得脸色苍白,芮玮看得不忍,安慰道:“老前辈不要生气,晚辈不去就是。” 老人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缓缓道:“我不该对你发脾气,实在是对那种不义之人,用不着守信,要知江湖的事千变万化,倘若不会应变,迟早要吃大亏,你心很好,但要记着这点,要随机应变,古来不少愚忠的大将,就因不能应变,结果功不成,身先死,那是多不值得的事!” 芮玮怕他再生气,诺诺应声,不敢插嘴争辩! 老人沉思一会后,蓦然好象决定一件事情,大声道:“你就住在这里罢!” 芮玮惊道:“晚辈住在这里做什么?” 老人笑道:“你可跟我学艺?” 芮玮本身有段血海深仇的故事,他极想学得绝艺为被害者复仇,苦于空负雄志,而无明师指点,他知喻老前辈武功甚高,见他愿教自己本领,大喜之下,跪下磕头道:“晚辈愿学!” 老人道:“我的武功十分难学,而且学会后,要有极大的毅力为我办一件事,你自认能够吗?” 芮玮道:“晚辈不知自己有多大的毅力,但晚辈只记着一点,凡事诚心而为,无不可为,也无不可破!” 老人大加赞赏道:“好志气!起来吧!喻百龙竭尽所能,将一生所学传授给你。” 他带着芮玮走进巨墓内,这巨墓内暗道纵横交错,一间一间的石室,到里面去都有一定的走法,否则就要触发机关,遭到杀身之祸! 芮玮不知走了多久,左转一个弯,右转一个弯,心想要一一记下来,还真不容易,走到最后,老人停身站住。 老人道:“这前面是墓中最大的一间石室,你以后就在这里练习内功武术,直到我认为满意的一天再出墓!” 芮玮眼看前面一大块石壁,哪有石室,心中正在奇怪,老人在石壁上下连摸三下,便见到石壁上三块石砖陷下。老人用力一推,石壁被推开一人高半人多宽的石门,芮玮才知这间石室竟然如此隐密! 芮玮走进后,随手关闭石门,他们进来时本带着火烛,若无火烛,墓内黑漆漆的,哪能认路。 这时忽见老人用力一吹,将火烛吹熄,顿时室内伸手不见五指,暗黑一片,老人道:“这里虽然没有光线,却有充足的空气流通,你住在这里,专心习练,别的什么也不用管,我自会照料。” 芮玮道:“晚辈就住在这暗黑的石室内,不用火光?” 老人道:“正是。” 芮玮十分奇怪为何要住在黑暗的石室内,而不住在阳光充足的地方,只听老人又道:“常人练功因有昼夜之分,往往苦苦练来只得事倍功半之数,而今你住在这里,没有昼夜之分,练累了就休息,休息好了就勤练,如此心理上觉得永在练功,不会懈怠,练一分功夫就得一分功夫,比起常人练功就强多了!” 芮玮道:“晚辈看不见前辈,如何向前辈学艺?” 老人道:“任何武功,最重要的是内功,我先传你内功心法,再传武技,至于内功心法,只要知道口诀就可以。” 芮玮道:“不知老前辈要传什么内功心法。” 老人叹道:“这内功心法我也没练过,但我深知其效力大过任何内功心法,可说举世无其匹敌,名字叫天衣神功。” 芮玮喃喃道:“天衣神功,好奇怪的名字!” 老人大叹一声道:“天衣神功!天衣神功!这名字虽然奇怪,却害得不少武林豪士,寐梦以求,喻某何幸,能记得其口诀。” 芮玮听他十分羡慕天衣神功,却不知为何不去练它,不由问道:“前辈为什么不练天衣神功?” 半晌没听到老人做声,芮玮看不见老人脸上的表情,以为他不愿意告诉自己,哪知此时他忆起往事,是多么痛苦呀! 芮玮正要说些别的话,打开僵局,老人忽道:“我因自己从小习得别种内功心法,便不易再学天衣神功,故而未学!” 芮玮道:“晚辈也练了几年内功心法,不知可易再学天衣神功。” 老人道:“令尊传你什么内功心法?” 芮玮道:“先父说那内功心法,是龟息大功。” 老人大声道:“龟息大功,这功练来甚难,我曾听过。” 芮玮悲声道:“先父临去世时,传了我几句口诀,晚辈盲目揣测习练数年,也不知练得对不对?” 老人迟迟道:“照理说,龟息大功练成,在功力上一般内功心法绝非其敌,大成者可为江湖一流高手。” 芮玮叹道:“看来晚辈没练对,前天对敌时,晚辈曾打到敌人数掌,却无法将他们震伤,若然练成便不会如此了!” 老人道:“你虽然没有练到大成的效果,也已经略有成效,只要好好努力下去,不难练得大成。” 芮玮道:“习练了龟息大功可能再习天衣神功?” 老人道:“这两种内功心法,都是玄门正宗,不相克犯,可同时练成,你既有了龟息大功的底子,再练天衣神功,成效比仅练天衣神功,要高得多了!” 老人停下话声,芮玮没再问,他也没做声,好一会老人突然又道:“我想起来了!令尊是谁?” 芮玮道:“先父讳字问夫。” 老人大惊道:“果真是他!” 第八回 无敌剑 芮玮道:“前辈认识先父?” 老人道:“数十年前曾闻‘掌剑飞’芮问夫,是个豪侠仗义的英雄,只有他一人会武林绝传的龟息大功!” 芮玮第一次知道父亲有个“掌剑飞”的侠号,他在八岁便失去父亲,快十年了,连父亲的面容都记得不清,现在听到喻百龙赞誉他,不觉象个孩童般的问道:“父亲真是个大侠客吗?” 喻百龙沉声道:“他确是个顶顶大名的侠客,却未想到这么早去世,真是天不假年,你可知令尊是如何死的?” 芮玮悲痛道:“先父是被人害死的!” 喻百龙白眉一挑,怒声道:“仇人是谁?” 芮玮轻泣道:“晚辈只知道害死父亲的仇人很多,却不能确定是哪些人!” 喻百龙叹造:“别伤心!别伤心!以后你只要专心练功,绝艺学成后,慢慢访查,不怕仇人不一一授首!” ※※※ 芮玮停住泣声,坚决地道:“晚辈定当努力习练!” 喻百龙笑道:“好孩子!我先传你天衣神功三句口诀……” 这三句口诀,含意甚深,老人解说很久,才使得芮玮完全体会,当下便按照其意,苦苦练去。 芮玮昼夜不分在墓室中修练武林中两大神功,转瞬一年飞逝,龟息大功由于怪老人喻百龙的相助,已经练得十分透彻,练天衣神功虽然艰巨,亦被他练到七分火候。 这天喻百龙带进食物,放在芮玮面前道:“玮儿,吃饭罢!” 墓室中虽是一团黑漆,没有一点光线透进,但是芮玮现在已能看得清清楚楚,比之才进石室那如同瞎子般,截然不同,他居然习以为常也不为怪,却不知要是没有练成天衣神功,就是再在石室中住百年千年,也是像瞎子一样。 芮玮吃完食物后,喻百龙笑道:“你今天跟我出墓,不要再住下去了。” 芮玮道:“徒儿尚未练成武功,怎么就出墓了?” 喻百龙道:“你可知道在这墓中住了多久?” 芮玮道:“徒儿不知。” 喻百龙叹道:“已经整整一年了!” 芮玮惊道:“一年了!徒儿心中以为只有几月的功夫!” 喻百龙道:“那是因你勤练艰巨的内功,自觉时日短暂,如今你的内功已经练成,不用再住在暗室中,且跟我出墓习练武技。” 芮玮来到墓外,陡见日光,双目剧烈刺痛,当下即刻闭目静息,好一会才敢慢慢睁开。 他看到自己的皮肤白晰异常,回想当年人墓时的肤色,以为全在墓中不见日光的缘故?其实这也是练天衣神功的效果,越练到至深处,皮肤越发白晰。 墓前地广青草萋姜,喻百龙坐在草地上,笑道:“你也坐下。” 芮玮对面坐下,喻百龙又道:“天衣神功是一位武林奇女子传授给我,我知道口决却从未练过,这一年来不知你练到什么程度,你我互相对掌试试。” 内家对掌十分险恶,弄得不好两败俱伤,芮玮怕有不测,一时迟疑,不敢出手。 喻百龙见他不出手,笑道:“你不用怕,为师自有分寸。” 芮玮遵命,一掌伸出,对在喻百龙掌上,却又不敢用劲,喻百龙接道:“你尽管用劲,否则我无法知道你练到什么地步。” 芮玮不得已用劲过去,喻百龙本以为可以轻易接住,哪知芮玮的掌力如惊涛骇浪般袭来,不由一凛,急忙全力对去,顿时两掌胶住,形势危殆。 原来,喻百龙自忖内力尚高过芮玮甚多,可以使得掌力收发自如,决不会发生危险,却未想到芮玮的内力与自己不分上下,这样一来要想分开就不易了。 盏茶后,喻百龙冷汗直冒,他再也想不出为何芮玮的内力会与自己不分上下,是天衣神功有无比的神效吗?还是自己的内力远远不如从前的关系? 目下情况他不敢向芮玮道出,怕芮玮惊心之下,为顾虑到师父的安全,急忙收掌,这样非把芮玮震伤不可,严重的话,会有性命之虑! 因现在他自忖绝对无法再收发自如了! 芮玮不知,仍在不断地用劲过去,喻百龙暗叹只有对下去,直到双方筋疲力尽,这样纵然双方受伤,总比一人受伤轻,可以慢慢复原,当下凝重道:“玮儿,不得为师吩咐,千万不可收掌!” 芮玮心中虽然疑惑为何要试功这么久,却无法开口问,只得微微点头,继续将内劲攻去。 这是一幅静穆平和的图画,谁知在这图画后,会有多么悲惨的结局? 四周鸦雀无声,显得出奇的静!静!静…… 忽然林外飘进一个幽灵,不!不是幽灵!是个女子,只因她的打扮,形态象个从坟墓中钻出来的鬼魂…… 她穿着拖地的黑纱长衫,乌黑的长发披到腰际,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点活人的血色,双目直视呆滞,行路飘浮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好似脚未沾地…… 常人道:“幽灵走路,脚不沾地”,难道真是个幽灵吗? 但光天化日之下,幽灵怎会出现,看来还是人了? 她走到喻百龙与芮玮的身前,直视着他们,声音枯涩道:“你们在做什么?” 喻百龙没有答话,芮玮正在默运天衣神功,用功的时候,视而不见! 突然她长袖一挥,不耐地道:“你们走开,不准呆在这里,我有很多很多事要办!” 这衣袖刚好拂在师徒两人手掌上,把他两人巧妙地震开,却未使得任何一人受伤,仿佛所有的掌力,都被她那只衣袖收去了。 喻百龙一句话也不讲,扶起芮玮,抓住他的手,匆忙向墓后走去,到墓后,墓前的情景仍然可见,芮玮好奇道:“她是什么人!” 喻百龙低声道:“不要讲话,静静地看!” 只见那女人根本不管有否旁人在偷看,只要不挡在墓前妨碍她就好了,她凝望着简家墓碑,嘴唇不住地颤动,不知在讲些什么? 那女人大半个脸被长发遮住,看不清长的什么样子,足足半个时辰,她的嘴唇才停止颤动,格格地笑道:“你看我最近可漂亮?” 她那双干枯的手分开长发,露出一张苍老、憔翠的面容,芮玮做梦也没想到,刚才那话声,那语态会是这么一个半老的女人发出,任谁听到都会认为是一个年青、活泼、娇态可人的女子说出才对! 芮玮奇异万分,心想她在和谁这样说话呢? 她面对只有死人的墓难道和死人说话不成?但又为何说出这样奇怪的话声呢? 这一切透出无比的诡异的气氛,芮玮的心中好似被压着一块石头,几乎透不出气来。 那女人手仍分开长发,站着没动,表情是与她年龄极不调和的笑容,她为何还那样地站着呢?是为要她口中所说的你看个饱吗? 芮玮同情地看着她,看得久了,发觉这女人十分面熟,好象见过了不知多少次,但遍寻记忆,却又从未见过她呀? 但听喻百龙突然悄声道:“玮儿,她长得好像你!” 芮玮的心中大叫一声,脑弦如被巨锤一击,震得嗡嗡直响,不住暗暗呼道:“真的像!真的像!我怎么长得和她一样的面貌?” 那女人笑容突敛,放下长发,如鬼魂呻吟般,幽幽长叹,声音恢复枯涩道:“我再练一套功夫给你看,就要走了!” 顷刻,她的长袖飞舞,风声飒飒,起舞越快,舞到后来,站立的身形全被袖影隐没,带起的风声变成旱雷轻鸣,响脆震耳,十分惊人。 倏地,袖影与人同时失踪,只听林外传来凄凉无比的笑声,不一会儿,万籁俱寂,想是已去远了。 芮玮跟着喻百龙走到墓前,只见满地芳草纷纷,细细一看,每根草齐根截断,切口整整齐齐,如同利刃斩断! 喻百龙抓起一把草,叹道“好功夫!好功夫!” 芮玮闷不住千般疑惑,问道:“师父,可知她是谁?” 喻百龙摇头道:“我不知道,只知她每年中秋白日,必来此地一次。” 芮玮惊道:“她每年都来做什么?” 喻百龙道:“就像今天一样,我每年都偷看她,却无一次敢出来和她谈话,问她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芮玮不解道:“师父为什么不问她?” 喻百龙诚实道:“我见她每年练功都略胜我一筹,怕触犯后不敌,哪知她来此,对人一点也无恶意,今天还亏她……” 突然停下话声,转变口气道:“不要谈她了,今天又是中秋,时间过得好快呀!” 言下,十分感慨时日的飞逝。 光阴如箭,半年转瞬又过,这半年内,芮玮跟喻百龙学到了不少东西,这天晨起,喻百龙道:“玮儿,我要离开你了。” 芮玮大惊道:“师父!是否徒儿资质鲁钝,不堪造就,不要徒儿随你左右了?” 喻百龙摇头道:“不要瞎猜,半年来我已将全身所学,大半传你,目前仅是火候不足,有待你自身修练,我现已无法帮你,当然只得离开。” 芮玮情感冲动道:“徒儿就随师父左右,不愿分离!” 喻百龙大笑道:“傻孩子,说话不要太感情用事,你要永远跟着我,难道学了武艺不去为社会服务吗?不再理会你父亲的仇恨吗?” 这两句话,问得芮玮哑口无言,喻百龙叹了口气,又道:“你再跟我学两招剑法,半月后你我真要分离了!” 芮玮黯然点头道:“一旦离开后,徒儿随时勤练师父所传!” 喻百龙笑道:“心情愉快点,否则你再跟我学两招剑法,十五天恐怕学不好呢!” 芮玮奇怪道:“什么剑法,只有两招要学半个月?” 喻百龙正色道:“这两招剑法玄奥异常,常人半年也学不成,你悟性甚高,我给你半月时间,大概没有问题。” 喻百龙拿出两把早已制好的木剑,递一把给芮玮道:“这两剑十分难练,初练时常易伤到自己。我特为你做了两把木剑,练习时小心一点,它虽非真剑,砍到身上也是吃不消的。” 芮玮接到那把木剑,觉得比真剑还重,不知是什么木头做成,暗忖这么重的家伙砍在身上,真的吃不消。 喻百龙拿着另一把木剑走到墓前广地上,摆开架式,凝神注目道:“这两招剑法本无名称,我姑且称它第一招为不破剑。” 说着展开剑式,煞时剑影重重,看得芮玮眼花缭乱,无法认清喻百龙的木剑是如何出手的。 好一会喻百龙才停下手,笑道:“这一招法的厉害说它不清,等你练会自能慢慢体会到,现在我把练法告诉你。” 芮玮把练法按部就班记住,喻百龙见他记牢便走开,让他一人去练习。 从早至夜,芮玮练了一天,结果没有一点进展。 第二天再练,他把自己打到三次。 第三天再练,他将自己打到十余次,到了晚上,疼得辗转难眠。 直到第五天他才抓着巧劲,让本剑打到身上的次数减少了。 第七天从头练来,没有再让木剑打到自己。 到第十天他才完全练熟,第十一天早上向喻百龙道:“师父,徒儿第一招学会了。” 喻百龙十分嘉许地点了点头,拿着木剑,走到广地上,笑道:“今天我传你第二招,我称这招为无敌剑。” 这招看来比上招还难,喻百龙传了练法,便让他自己揣摸,芮讳心道:“第一招练了十天,看来第二招没有十余天学它也是不成,这两招剑法给我半月时间,真是太高估自己了。” 可是奇怪得很,这招虽比第一招难,但他第五天便完全学会,加起十天,刚好十五天便把两招剑法学会。 第十六天早上,喻百龙道:“今天我就要离开你了。” 芮玮脸色黯然道:“不知何时才能与师父重聚?” 喻百龙笑道:“尔后有缘,自能再见,今天我们不要说离别伤心话,好好把剑法研究一番。” 他与芮玮各持一木剑,走到广地上,喻百龙道:“我用无敌那招攻你。” 芮玮道:“我用不破剑守。” 喻百龙一剑攻去,才道:“好好守!” 结果芮玮没有守住,被他“啪”的一剑,打到屁股上。 喻百龙指出几处破绽,第五次再攻时,喻百龙便不能再用无敌剑打到芮玮了。 喻百龙笑道:“不破剑你已经完全学会,现在试试你的无敌剑。” 于是芮玮用无敌剑攻,喻百龙使出一套高深剑法守。 前三次芮玮无法攻入,喻百龙又指出几处破绽,到第六次时芮玮一剑刺到喻百龙的小腹上,第七剑芮玮再也不敢试了。 喻百龙大加赞许道:“无敌剑你也完全学会了,今后天下剑法难有能接住你这招,你以不破剑防身,以无敌剑攻敌,能不败在你手下的人,太少了!” 芮玮道:“徒儿能有今日的成就,全是师父的栽培,不知师父对徒儿有何教训?” 喻百龙正色道:“这两剑太过厉害,除非万不得已,不可轻易使用!” 芮玮恭敬地道:“徒儿谨记师父的教言!” 喻百龙道:“你摆下木剑,我们随便聊聊。” 芮玮随着喻百龙坐在墓前,靠在石碑上,喻百龙道:“那天我教你第一招时,说这两招剑法没有名称可知何故?” 芮玮道:“徒儿想大概这两招剑法没有任何名称足以代表它,所以创剑者干脆不取名称。” 喻百龙叹道:“不错,我想创剑者也是这个意思,十余年来我也想不出一个好的名称来代表它,不破、无敌只能道出两招的威势,若说名称真无法用四个字说出。” 芮玮道:“其实就称不破剑,无敌剑就不错了。” 喻百龙忽道:“但不知另外六剑,它们称它什么?” 芮玮道:“什么?还有六剑?” 喻百龙道:“嗯!还有六剑,连我两剑,共是八剑。” 芮玮道:“这八剑是一套剑法?” 喻百龙点头道:“这八个剑招虽无名称,但有一个总名称,叫做海渊剑法。” 芮玮喃喃低声道:“海渊剑法……海渊剑法……” 喻百龙忽又叹道:“那意思是说这套剑法如海之博,如渊之深!” 芮玮惊道:“好狂的名称,好大的口气。” 喻百龙道:“你要学全这八剑,那时就会认为这名称不狂了,可惜这八剑是再也无人能学全它了?除非……” 芮玮紧接道:“除非什么?” 喻百龙道:“除非是你!” 芮玮大惊道:“我?师父教我吗?” 喻百龙摇头叹道:“师父也不会,除了两招外,另外六招我只见过,若说如何去练,根本不知!” 芮玮道:“师父不会,徒儿怎能学会?” 喻百龙道:“记得那年我教你天衣神功时,说过要你替我办一件事吗?” 芮玮道:“徒儿记得,师父吩咐下来定当全力办成!” 喻百龙叹道:“那件事便是要你用最大的毅力学全海渊剑法!” 芮玮大吃一惊,心想纵然有再大的毅力,若无人教我,如何能学会海渊剑法? 他心中疑惑万分,正要启问,喻百龙接道:“九年前在摩霄峰上有七个老人比武论剑,那七老,人称武林七残叟,原因是他们每个人都身有残疾,但他们虽然都残废了,可是个个武功高超,在武林中提起来,黑白两道,莫不惧怕三分。 “七残叟彼此间武功难分上下,惟有他一人比另六人多会一招剑法,结果没有一个是他的敌手。” 芮玮道:“那是一招什么剑法,会如此厉害?” 喻百龙道:“那招剑法便是为师的不破剑!” 芮玮道:“那人是否便是师父?” 喻百龙点头道:“那多会一招剑法的残叟就是我,海渊剑法共八招,其中七招为攻招,仅有一招为守招,我多会那守招,他们六人各个只会一招攻招,他们能攻不能守,而我能守亦能攻,他们每个人都不是我的敌手,于是合六人之力攻我一个!” 芮玮惊道:“六人打一个,好不要脸!师父怎么办……” 喻百龙缓缓道:“你不要急,他们虽是六个,还不是我的对手,但是比起一个一个和我打,力量增强多了,我无法打败他们,他们也无法伤到我。” “在九年前那次决斗是最后一次,其实已经决斗十九次了,每年八月中秋在摩霄峰上比斗一次,算来已经缠斗十九个年头……” 芮玮愤愤道:“他们与师父有什么深仇大恨呀?要每年决斗一次?” 喻百龙叹道:“他们的目的是逼我将多会的那招公开,我不肯公开,他们便不放松,九年前最后一次决斗,从八月中秋一直斗到八月十九,双方终因耗损真力过甚,皆都受了严重的内伤…… “于是第二年的决斗便不能再举行,彼此商定十年后再在摩霄峰上聚首,今年是第九年,离明年中秋尚有一年零五个月,那时七残叟又将龙争虎斗一番,可惜……” 他大大地叹息一声,站起来,走至广场大声道:“可惜我已不能再赴约了!” 芮玮趋身向前,急道:“为什么?难道师父……” 喻百龙叹道:“玮儿,你还看不出师父虽有满身功夫,却无充沛的真力吗?” 芮玮流泪道:“不知师父受了什么伤,丧失了真力?” 喻百龙摇头道:“那伤还是九年前最后一次决斗留下的,那场决斗实在太凄厉了,事后我到这里养伤,表面上好了,其实真力却一年一年慢慢地离了我的身躯,如今我的真力尚不及当年的三分之一,比起你来,都要差了!” 芮玮急急摇头道:“不会!不会!师父的功力怎会不如徒儿……” 喻百龙凄凉地笑道:“为师会骗你吗?” 芮玮瞪眼看着他的师父,说不出话来。 喻百龙接道:“你练了天衣神功,我就是没有受伤也高不了你多少,要知天衣神功为天下至高的内功心法,可惜我当年学的是邪派内功心法,否则练了天衣神功,九年前那场决斗便不会受伤了!” 芮玮天真地道:“师父现在再练天衣神功不是一样吗?” 喻百龙笑道:“傻孩子,正邪不能两立,我若要学天衣神功,除非是把全身的邪功全部散去……” 芮玮嘴唇一动本想再问就散去全身邪功有何不可,但想到师父辛苦练成的内功怎好散去,便不敢再说。 喻百龙低头在广场上转了一圈,似在回忆往事,突然停下来,语气肯定地道:“喻某不能败在他们手上,平白把两招传出!” 芮玮见师父神情好像不对,惶恐地道:“师父!师父!你怎么啦?” 喻百龙回身慈霭地望着芮玮道:“明年中秋你要代表我赴摩霄峰,只准胜不准败……” 芮玮神色一惊,随即坚定地道:“徒儿尽力以赴,但怕功力不够,败在他们手上。” 喻百龙叹道:“倘若我去有败无胜,而你去为师深信不会失败,因为你会海渊剑法两大招……” 他停了一顿,接道:“我刚才说要你办的事,就是要你用最大的毅力学全海渊剑法,你也许不知最大的毅力指什么,是不是?” 芮玮点头道:“徒儿心想若无人教我另六招,再大的毅力也无济于事。” 喻百龙笑道:“我说要用最大的毅力,是要你战胜他们六人,一个战争的胜负,当功力不分上下时,毅力两字是得胜的法门,你要记住了!” 芮玮不解地道:“徒儿记住了!” 喻百龙忽然声音微扬道:“当你得胜时,他们便会将六招传你,那时你将会学全海渊剑法!现在你可知我说要用最大的毅力学全海渊剑法的意思了吗?” 芮玮恍然大悟,原来是要用最大的毅力战胜六残叟后,才能学到海渊剑法,他是初生之犊,胆气甚壮,当下慨然道:“徒儿知道了,徒儿定当以绝大的毅力战胜他们,替师父争光!” 喻百龙欣慰地笑道:“好孩子!好孩子……” 霍然他的脸色变得黯然道:“万一你败了,亦要败得英雄,不要拼命而死,因为你还有一件义务要办,那就是当你败时,要将海渊剑法两大招传给他们,因这是我与他们之间互相订下的诺言,千万不可背信!” 芮玮神情轩昂道:“败则败,徒儿绝不使师父背上无信之名,但徒儿不到最后关头,亦决不轻言一败!” 喻百龙大声赞道:“好!好!为师有你这样的徒儿,就是死去也死得瞑目!” 芮玮不安道:“师父仁者长寿,怎会死去……” 喻百龙大笑道:“人生百年终要死去,早死晚死都是一样,什么仁者长寿!我不是仁者,亦不要长寿!” 芮玮想不到一句话引起师父的感慨,大是恐慌,其实他不知喻百龙在年轻时介乎正邪之间,当然算不得仁者了! 喻百龙叹了一口气,缓缓从怀中摸出一本秘籍,递给芮玮道:“你与我离别后,其后一年除了复习我教你的武功外,可修练这本秘藉中的功夫,这是药二哥全身的本领,我在这里住了八年多,墓中二哥留下的秘藉全部看过,节录这本秘藉,你要好好保藏它!” 芮玮伸手接下,仔细地藏在怀中,喻百龙见他藏好,又道:“明年八月中秋你赴约见着六残叟时,他们若问起我,就说我已经去世了!” 第九回 熟面具 芮玮讷讷地道:“师……师父……好好在世,为何要说去世了?” 喻百龙叹道:“当年我们相约时;我曾说过我若死了,便有人前来代我赴约,你若说我没有去世,便明明告诉他们我无能赴约!” 芮玮道:“这……这有什么关系,师父功力散失,徒儿为师赴约,有何不可?” 喻百龙摇头道:“不能!不能!我若在世便应赴约,纵然全无功力亦要赴约,我要你代赴约,事非得已,切记见他们时,就说我去世了。” 芮玮应道:“是……是……” 喻百龙霍然露出凄凉的笑容,缓缓道:“玮儿,我先走了!” 芮玮想到师父的性子,他将一切交给自己去办,便要离去,莫非去了却残生,这样代他赴约便名正言顺!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大变,急急道:“师父!师父!你要到哪里去!” 他上前抓住喻百龙的衣袖,不由流下眼泪道:“师父……师父……你莫非要去……莫非要去……” 他再也说不出莫非去自尽这句话,喻百龙察言观色便知其意,笑道:“傻孩子!傻孩子!你以为师父会去自尽吗?不会的!不会的!为师要到一个好地方去静养……” 芮玮急道:“去哪静养?” 喻百龙叹道:“你不要问我的去处,我要走了,墓中尚有很多余粮,你若想在这里多住几天,不妨多住几天,好好研究功夫,还有这两把木剑我用玄铁木做成,坚逾金刚,不怕宝刀利刃,你可留着!” 他说完就向林边走去,芮玮随跟在后,亦步亦趋,走到林口,喻百龙回身道:“你不要送我!” 芮玮不敢违背,站在林口,满面露出依恋的神色,见喻百龙向森林内走进,当他走开十余步,又回过身来道:“玮儿,你要小心天池府大公子简召舞,那年将你打成重伤的黑衣蒙面人便是他!” 芮玮大吃一惊,诧异道:“是……是……他?恩公为什么要杀我?” 喻百龙没有理他的问话,叹道:“当年他将你打成重伤,便死有余辜,若不是二哥死去,我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如今他是简家一脉真传,尔后你遇着他只要小心预防,却不可伤害到他,知道吗?” 芮玮心想恩公武功高超,只要他不杀害自己,自己怎会伤害他,别说武功不如他,就是胜过他,鉴于他曾救过自己一命,也不会下毒手。他却不知以后就因喻百龙这句话,他应该杀简召舞而没有杀他达数次之多! 喻百龙终于走远了,芮玮哀伤地走回墓前,无聊地坐在墓石上,想起师父实是个神奇人物,在武林中他既被称为武林七残叟之一,为何看不出他残废在哪里? 再者,为何六残叟皆会一招海渊剑法?而师父又怎么独会两招呢?奇怪的是他们都残废,难道会海渊剑法必定要残废,其中会有什么关连?自己学会海渊剑法会不会残废呢…… 他越想越多,越想越乱,理不出一点头绪,想到后来,跳身拿起玄铁木剑,舞了一趟剑法才使脑筋清静下来。 时日逐飞,瞬间半个月过去,芮玮天天研究喻百龙留下的秘籍,其中尽载简药官一生的武学,芮玮看完后,觉得简药官的武功与喻百龙所教练法大者雷同,比较起来,简药官的武功,阴狠胜过喻百龙所教,尤其暗器功夫载之甚多。 那本秘籍看完,墓中的存粮也剩无几,芮玮带着两柄玄铁木剑,按照图上所示,走出机关埋伏的人工森林,来到万寿居前。 他此时的衣裳仍是那年简召舞与他换穿的玄色长衫,这长衫的质料不凡,穿了年余毫不褪色亦无损坏。 天池府的地势,他了然于胸,当下轻车熟路缓缓走去,走过万寿居,碰到万寿居中使用的丫环,她们见着芮玮,齐都福礼道:“大公子好!” 芮玮暗暗好笑,心想她们还是看不出自己是个假公子,这样倒也方便,就装着假公子,堂堂正正走出天池府。 他猜测简召舞一定在府中,否则丫环见着自己一定要惊讶了!不知这一年多来简召舞和他的后母如何相处? 一面想一面走,顷刻走到刘育芷的地方,突然一缕箫音飘出,芮玮听到这熟悉的乐声,呆住了。 这时日见西沉,与当年芮玮初来天池府完全一样,记得夏诗曾说:“刘小姐无一日不在此时独自弄箫……” 他呆站着静听,越听越凄凉,思起刘育芷对自己的好处,不由泪落满衫,暗道:“简大公子在家,她为何还要吹出这样哀伤的调子呢?难道简召舞还是不愿见她,她这么好的姑娘,为什么不见她?为什么让她独在闺房伤心呢……” 芮玮越想越气,自语道:“我非要问问他是什么道理?” 只见他加快步子向简召舞的书房走去,当他匆匆走进书房,房中空无一人,芮玮望望四壁仍是当年的装饰,没有一点变更。 他感慨万千地走到书架前,抽出一册书,封皮写道:“闽北五虎断门刀”。 这本书曾看过,随手翻了翻便插进去,正要抽出另外一册书来看,突听身后女子声道:“公子散步回来啦?” 芮玮不用回头便知是夏诗的声音,心中暗喜那天她帮自己出外拒敌,想来并未受到简老夫人的责罚。 他高兴地回过身来,只见夏诗容貌未变,笑吟吟地望着自己,见到她不由含笑道:“我回来了!” 蓦然夏诗脸色突变,这个笑容,这个沙哑的声音,她已有一年多没有看到亦没有听到了! 芮玮见她呆住了,也不觉得异样,笑道:“你好吗?” 他这句问话完全是出于内心的情意,并未想到目前的环境,更未想到这一句问话便拆穿了他假公子的身份。 夏诗哪曾听到这么关切自己的问话,心中一紧张,慌忙道:“我……我……给公子……打洗脸水……” 她转身一瘸一拐走了几步,也许心中太紧张的关系,腿一歪身体就要向右边倒下。 芮玮见状大惊,一掠上前扶起她的香肩,十分激动地道:“你……你……你的右脚怎么啦?” 夏诗陡然被他扶在肩上,浑身如触电般,羞得满面泛起红霞,只听她低着头细声道:“那年我帮公子拒敌,结果老夫人知道,将我的右腿打断,如今走起路来总是一瘸拐,十分不便……” 芮玮听得怒火中烧,大声道:“就为了你帮我,竟……竟将你的腿打断了……” 芮玮话声太过激动,双手不觉扶紧了夏诗的双肩,夏诗是个黄花闺女,怎好意思让男人握在肩上,于是她轻轻一挣,挣脱开,羞赧笑道:“我去打水!” 芮玮一把抓住她的玉手,无限柔情地道:“你不用打水了,记得那年我曾说过只要不死,再也不叫你做卑贱之事,今后你跟我走,走出这个天池府!” 夏诗心中欣喜得身体微微颤抖道:“公子……要……要带我到哪里去?” 芮玮想既要她走,要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当下坦诚地道:“你不要叫我公子,你可知道我是谁?” 夏诗抬起头道:“我早已知道你不是大公子!” 芮玮反问道:“谁说我不是大公子呢?” 夏诗道:“你和大公子的性情完全不一样,那年我眼见你被黑衣蒙面人打倒,被一个身手矫健的老人救去。” 芮玮紧问道:“后来怎样?” 夏诗静静地道:“那天黑堡来犯者败退后,不多久公子回来,他长得虽和你一模一样,但几天后,没看到他的笑容,声音也没有那么好听,于是我便知道这才是真的大公子,而你是个假公子,只不知你被老人救到哪里去了?” 芮玮叹道:“你可知那打伤我的黑衣蒙面人便是大公子?” 夏诗惊道:“公子为什么要打伤你呀?” 芮玮道:“我也不知什么原因,正如简老夫人打断你的腿一样的莫名其妙,这地方不是好所在,你快去收拾,我带你离开。” 夏诗连连点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即刻就回……” 芮玮见她一瘸一拐地离去,想到简老夫人的残酷,不由怒火填膺,恨不得马上大闹天池府一番,但想到简召舞救命之恩,虽然他曾有意杀死自己,仍是把怒气按捺下去,静静地站在书房中。 他面里背外,才站一刻,一个尖锐的男子声道:“阁下何人?” 芮玮猛地转过身来,瞪着来人。 简召舞微微一惊,就无动于衷地走进书房,放下马鞭,冷冷道:“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芮玮也不假以颜色道:“差点死去,亏得芮某命大,死里逃生!” 简召舞冷笑道:“你既两次捡回性命,还来这里做什么?” 芮玮道:“恩公吩咐芮某在这里,当然要来!” 简召舞怒目道:“我救你一命,代价本是要你住在这里,结果半途而逃,怎么说法?” 芮玮不由也怒道:“我被恩公逼走,不敢留在这里等死。” 简召舞哼哼冷笑道:“说话可要小心一点,要知你的命再大,第三次要死时便逃不了啦!” 芮玮道:“未必见得!” 简召舞愤怒道:“不信你走着瞧!” 芮玮道:“芮某来此不是找恩公挑衅,为了奉劝一事!” 简召舞嘿嘿笑道:“奉劝一事?不知简某有何事需人劝告?” 此时走进两丫环,端来茶水,是春琴和冬画,她两人猛然见到房中站着两位一模一样的大公子,吓得一惊,把茶水“哗啦”一声跌得满地皆是,张口欲呼…… 简召舞脸色一板,急声道:“你们敢叫出声来,马上撕裂嘴巴!” 春琴、冬画被恫吓得硬生生收回惊叫之声,没有呼出,赶紧蹲下身子,收拾杯盘。 简召舞接着吼道:“还不快滚出去!” 她两人不及收拾,匆匆跑出。 芮玮叹道:“你何必对她们那样凶?” 简召舞大怒道:“我的事要你管吗?” 芮玮从容劝道:“恩公的脾气性情若能变得随和点,不是很好吗?为何摆出冷酷的面容,下人们惧怕呢?甚至连你的弟弟也骇惧你三分?” 简召舞冷笑道:“你懂得什么?我要和善的话,如今早已不在世上了!” 芮玮叹道:“我知道简老夫人想杀害你……” 简召舞截口道:“你知道的不少啊?” 芮玮接道:“你对别人冷酷无情,为了防范自己不被陷害也还罢了,但是却千万不该不理刘姑娘,她到底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简召舞哈哈一声阴笑道:“你管得真多呀!我告诉你,一个人最好少管别人闲事,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还管别人的事,岂不笑话!” 芮玮倔强地道:“芮某无能,这件事却非管不可,你一定要好好对待刘姑娘,不要冷落她,因……因她是一位很好的姑娘……” 简召舞冷笑连连道:“阁下对我未过门的妻子好像蛮不错呢!莫非……” 芮玮脸色一红,急忙道:“你别胡思乱想,刘姑娘玉洁冰清,决非不三不四之人,你……你一定要对她好!” 简召舞一声大笑道:“对她好有何不可,阁下不用关怀了,倒是简某救你一命,该如何报答呢?” 芮玮微怒道:“施恩不言报,你要我报恩,当然不会不报的,但不知当年我为你奋身拒敌时,为何不帮忙赶退敌人,反而蒙面将我击成重伤?” 简召舞神色一愣,即刻假笑道:“谁告诉你那蒙面人是我?” 芮玮正色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简召舞嘿嘿干笑了两声,道:“公子蒙面攻你,用意就在使你报恩!” 芮玮气愤地道:“你助纣为虐,教我如何报恩?” 简召舞阴狠地道:“当你被我杀死,便是报恩的时候!” 芮玮大惊道:“你……你……” 简召舞杀气满面道:“我怎么啦!当年救你一命,今日便该一死以报恩……” 话声中一脚向芮玮阴部踢去,右掌向着头部砍下。 这一掌一腿飞快无比,好不厉害,芮玮暗中有备,双掌上下一分,恰恰击向简召舞手脚上的重要穴道。 倘若简召舞不将一掌一脚收回,将要被芮玮制住,他见芮玮出招神奇无比,暗惊不已,哪敢再攻,陡然收回拳脚,左掌却突然从袖底攻出,向芮玮腹部击去。 哪知芮玮的左手不知何时早已伸出食指,护在腹部中央,简召舞堪堪碰到他的食指便觉手心一麻,幸亏简召舞应变甚快,霍然收手,假若稍慢一点,就要被点住手心“百涌穴”。 简召舞此刻吃惊非小,那第二招芮玮好似算定要攻他腹部,所以等在那里,假若真被他点住穴道,那就好像送过去让他点一般,天下哪有这等打架法! 简召舞大大惊异之下,仍能分析敌情,暗道:“莫非他通晓自己的拳脚。”当下攻势即刻一变,展出数年临敌经验而自创一套拳法。 这套拳法破绽甚少,不下于药官所创的掌法,芮玮挡了两招便知厉害,即以玄妙三十掌应对。 这玄妙三十掌为喻百龙的绝学,厉害稍胜简召舞那套拳法一筹,但简召舞的临敌经验较为丰富,所以能战个平手。 芮玮一时不能得胜,应付却很自如,一面招架一面道:“你现在杀了我有什么用?” 简召舞见他不但招架得下自己最拿手的招法,尚能从容说话,气得真要吐血道:“你要报恩,就该自刎,不用公子动手!” 芮玮不解道:“我死,于你有何好处?” 简召舞乘他说话,迅快攻去五拳,芮玮一一从容躲过,一点也不吃力,简召舞知道要想光明正大的胜他,实非易事,只有引他分神,当下拳脚放慢道:“你死在我书房中,后母当以为是他家将我杀死,再也不会以为是个假的,如此一来,后母就不会再设心害我,知道吗?” 芮玮慢慢拆解攻来的拳脚道:“你死了,简老夫人当然不会再设心害你,哪有再害死人的道理!” 简召舞暗骂了声“笨小子”,阴阴道:“当我死了,后母对自己便不再严加防范,我在暗中,她在明中,我的武功虽不如,乘她疏于防备时,可将她杀死!” 芮玮听到这话,大惊失色,手脚不由迟滞了一下,简召舞抓住机会,一记绝招,攻向芮玮的要害,哪知芮玮的福命大,觉到腿部忽然一痒,不由一蹬,刚好闪开简召舞那记杀手。 简召舞连连暗道可惜,拳脚放得更慢,好似已无心再拼命争斗了。 芮玮跟着放慢拳脚道:“你这样的用心,未免太狠了,简老夫人到底是你的后母,为何定要杀死她呢?” 简召舞故意叹道:“我不杀她,她便要杀我,为了生存惟有狠心而做了!” 芮玮边打边摇头道:“难道那年黑堡来犯,你要助他们将我杀害,那时我若死了,不但称了你的心,也称了简老夫人的心!” 简召舞暗中道:“可不是嘛!那时你死了,也用不着我现在费神,可恨那个老头救了你,破坏了我的全盘计划!” 芮玮拆解了三记绝招,忽然想起一件事,又道:“那天你纵然杀死我,也不容易骗得简老夫人相信!” 简召舞惊道:“为什么?” 芮玮缓缓说道:“那年谁也不知我是装扮的假公子,死了便以为真公子力战黑堡而死,毫无破绽,如今春琴、冬画都知道有两个模样一般的大公子,说与简老夫人知晓,简老夫人还会相信身怀绝世武功的大公子会平白无故地死在书房中吗?显然她一经猜测,便知死的是假公子了!” 简召舞心中一震,忖道:“倒没有防到这点,亏得这呆子提醒我!” 不觉高兴地笑道:“这没关系,等你死了,我立即就将春琴、冬画杀了灭口!” 芮玮听他说出这等残酷的话,脸色一点不变,还在笑着,暗暗胆寒,想到秋书的死,悲愤道:“秋书也是你杀死的吗?” 简召舞得意地笑道:“自你进府,我在暗中注意,恰巧发现秋书揭破你的身份,等她回房,我便将她吊死在房中,死得神不知鬼不觉,否则她要告到后母那里,你我性命皆要一一不保!” 芮玮愤怒得反攻三掌,但因怒中出手,准头大差,简召舞含笑招架,芮玮打不到他,气得大骂道:“你诱奸了她,常言道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杀了她,良心何在?我……我……” 简召舞笑意更盛道:“你要怎样?告诉你数月前春琴、冬画也被我诱奸了,如今她俩既得知本公子的阴谋,照样逃不了吊死!” 芮玮气得眼中直冒金星道:“那……那……夏诗……可被你……” 简召舞撇嘴笑道:“那瘸腿的丫头,给我玩,我还不要呢!”芮玮怒得拳脚大失法度,说话都结巴道:“你……你……太……太……狠心了……” 简召舞故意大笑道:“那有什么狠心!就是刘姑娘,我那未过门妻子若要得知我的阴谋,本公子也决不饶她,教她活活吊死!” 他显然故意说这话来气芮玮,芮玮缺少对敌的经验,怎知对方的阴谋,大大愤怒之下,毫无防守的攻去三招。 这三招破绽百出,要知越是高手较艺,越是注重心定气闲,凡是绝学,气一浮,便与普通掌法一般了! 简召舞三招轻易挡过,跟着一杀手,印向芮玮的心门,这一掌若要印实,芮玮便要立刻被震断心弦,死于非命! 就在此时,芮玮突觉右脚又是剧烈一痒,由不得身体向右倒去,于是简召舞那记杀手,只印在芮玮的左肩上! 这记杀手,力道何止数百斤,芮玮被打得连退近丈摔在墙壁上才止住身体,尚亏他练的是天衣神功,只是皮肉受伤,筋骨未折,当下他身体一弹,如箭般弹开墙壁,猛力攻去。 简召舞万万料不到这一掌打失了,但打在肩上也要筋骨折断,不能再战,哪知芮玮一点没事,惊得简召舞脸色惨变,心道:“难不成他是铁打铜铸的?” 芮玮怒气未消,反而越发冒火,暗中大怒道:“你敢杀刘姑娘,我今天就给你拼命!” 心中所想,嘴中不觉喊道:“你不杀刘姑娘,我今天就饶了你。” 简召舞暗暗好笑,心想像你这样打法,自身就要难保,还要替别人打抱不平,实在可笑! 他轻易架开芮玮盲目的攻势,慢慢将全身攻力凝聚在双掌上,预备一击成功,纵然芮玮有无敌的护身神功,亦要他立即死在掌下! 芮玮正攻的猛烈,忽觉耳角一阵剧烈的刺痛,疯狂的神智顿时清醒,只听得耳边传来了阵如蚊蚋轻鸣般的声音道:“芮兄,你要好好爱惜自己的性命,不要中了简召舞的激将之计,沉着应战!” 这是女子的声音,也是芮玮熟悉的声音,他听到这声音就有莫名的兴奋,不由大声道:“你是谁?你在哪里?” 简召舞见他神智疯狂到自言自语的地步,哪知有人用“传音入密”的绝顶气功在指点芮玮,自忖是大好的机会,立时如狂涛骇浪般的掌力汹涌袭向芮玮的胸口。 芮玮识得这招,是简药官成名的三大绝招之一“滔天巨浪”,此招威力甚大,但芮玮这时神智清醒异常,冷静得很,立即以玄妙三十掌最后一招应敌,双掌轻拍在凌厉的掌风上,借力翻身飞起,十分巧妙又无惊险地落在简召舞身后。 此招是玄妙三十掌的救命绝招,可说妙到顶巅,简召舞满以为定要得手,哪知被他如此潇洒地躲让,惊得呆站在那里,忘了再出手进攻。 芮玮一定身便四下张望,寻找刚才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女子,望到门口,见夏诗正收拾细软,匆匆走进。 夏诗迎面看到芮玮,没有见着另一角的简召舞,进房就急急道:“我们快逃吧!莫要等公子回来便逃不掉了!” 简召舞嘿嘿笑道:“本公子就在这里,什么事莫要让我知道!” 夏诗听到这个声音,吓得不觉打个寒战,简召舞闪身而出,她陡然见着,失声惊呼! 简召舞知道此时要想再伤芮玮势非可能,不如羞辱他一番,出口鸟气,当下讥笑道:“好个慷慨激昂的英俊少年,来到本府不但偷学武功,尚学会偷香窃玉的本领,不错呀!不错呀!” 芮玮现在已不轻易受激,想到刚才实在惊险,若非那女子三次用牛毛针惊刺自己,此刻早已死于非命了。 他不动声色地道:“夏诗我们走吧!” 简召舞见他已不受激,哪能容他将夏诗带走,飞身掠过芮玮身旁,一脚朝夏诗下阴踢去。 夏诗惊吓得“啊哟”一叫,芮玮不及抢救,见简召舞打不过自己却去杀害弱女子,大怒之下,拼指如剑,朝简召舞背心重穴全力截去! 简召舞何等人物,一触指风便知若被截实,性命定然不保,当下无法再伤夏诗,迅快收回那脚,返身敌去。 眼看他俩又要大战起来,突听外面娇唤道:“大哥!大哥!我们去猎狮吧!” 简召舞在天池府中只有和他这个嫡亲妹妹相好,芮玮也听出是简怀萱的声音,想到那年她约自己去猎狮的情景不由心动。 简怀萱轻快地走进,只见她身穿素白色绒绸劲装,长发高堆,露出有如滴粉搓酥的颈项,比一年多前更成熟了。 她陡见室中站着两个一般模样的大哥,惊叫道:“啊!你们哪个才是我大哥?” 第十回 燕归去 芮玮见她天真娇憨之色,十分可人,不禁一笑。 这一笑简怀萱看痴了,连连摆头道:“你不是我的大哥!你不是我的大哥……” 说着走向简召舞,本来满面杀气的简召舞脸色立刻缓和下来,道:“妹妹,这么晚了,还去猎什么狮子?” 简怀萱叹道:“大哥,你为什么不笑呢?你要笑起来像他一样,不是很好看吗?” 简召舞薄怒道:“他是什么人,要我像他!不要胡说八道,快回万寿居去!” 简怀萱虽和她大哥很好,也是怕他,当下委屈地转身离去,走到芮玮身旁,停步道:“你……你……没有死?” 芮玮笑道:“当然没死,若是死了,怎能站在这里和你讲话?” 简怀萱天真地笑道:“那我就放心了,那天你被我大哥打伤,我真怕你就此去世,亏得老天有眼,否则……” 简召舞大怒道:“你还乱说什么?快快回去。” 芮玮不理简召舞的怒吼,拦身站在简怀萱的面前道:“你已知前年是我装扮你的哥来到此地了吗?” 简怀萱粉颈低垂道:“当然知道!你快让开,我要过去……” 芮玮站着不动道:“简兄,你曾说就是刘姑娘知道你的阴谋也不饶她,为何你的妹妹早已知道,却没有关系?” 简召舞大声怒道:“本公子家事,要你多管?” 简怀萱低声:“因为我不会将你装扮我哥哥的事告诉妈,大哥便饶了我啦!” 芮玮暗道:“敢情她不知简召舞要我装扮他的用意,只是听她哥哥的话,不说罢了,想来兄妹间的感情,实在不错!” 简怀萱急得小脚连连跺地道:“你快闪开,让我过去嘛!” 芮玮仍是不理,故意挡在她身前,道:“简兄,你既相信妹妹,为何不敢相信刘姑娘?” 简召舞气愤道:“阁下时时提到她,是何原故?” 芮玮一时无话可说,红着脸道:“春琴、冬画是你的丫环,总该相信她们,不应杀害……” 简怀萱道:“我哥哥无端怎会去杀春琴和冬画?” 芮玮道:“只因她们知道我曾装扮你哥哥来到此地!” 简怀萱回首问:“大哥,是真的吗?” 简召舞道:“那两个丫头不知轻重,嘴巴会乱说,若是说与母亲知道,我叫陌生人装扮来府,岂不要惹她老人家生气,不如杀了灭口!” 芮玮怒道:“你敢杀了她两人,芮某永生决不饶你!” 简召舞大笑道:“本公子会怕你的恐吓,你看着我立时就要将她们杀了!” 简怀萱滴下两颗晶莹的泪珠,楚楚可怜道:“大哥我求你不要杀了她们,好吗?” 简召舞见他妹妹流泪了,心肠一软,挥手道:“你快回去罢,我不杀她们就是!” 简怀萱高兴地抹去泪珠,娇憨道:“谢谢大哥,妹妹回去了!” 芮玮想不到简怀萱一下就让简召舞不杀春琴、冬画,见达到目的,闪身让开,简怀萱走过,他便向夏诗招手道:“我们走吗!” 简怀萱见夏诗拿着包袱,问道:“你要到哪里去?” 夏诗低头道:“我跟芮公子离开这里……” 简怀萱羡慕道:“你能服侍他,很有福气……” 芮玮一手拦腰抱起夏诗,匆匆道:“在下并非叫她服侍我……” 话声中向门外掠去。 简召舞见夏诗在芮玮手中,无法再出手伤害,只得厉声叫道:“总有一日,我要那贱婢死在我手下……” 芮玮抄捷径,抱紧夏诗翻墙越壁,未使天池府下人看到,已迅快走出,来到金陵大道上才放了夏诗。 他将夏诗安置在客栈中,用完饭后已是入夜时分,于是他换了一套夜行服,重新向天池府奔去。 天池府自简春其去世后,当朝失去权势,府中便渐渐衰落,偌大的宰相府第,守卫甚少,芮玮轻易翻墙掠进。 他闪闪躲躲向内府走去,走到刘姑娘的房前,呆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进去好呢,还是不进去? 突听房中传来声音道:“外面是谁?” 芮玮暗吃一惊,心道自己的脚步放得那么轻,怎会让她听到? 房中声音又道:“可是芮相公吗?” 这下芮玮可惊得差点跳了起来,暗暗思忖:“……她是能未卜先知的仙女吗?”立时应道:“在下芮玮拜访刘姑娘。” 刘姑娘道:“进来吧!” 芮玮缓步走进,心想这是第二次进她的闺房了。 房里陈设如旧,阵阵处女幽香扑面袭来,黑衣丽人刘育芷俏生生地站在房中,静待着他。 芮玮见她容貌未变,但比往年更为神清骨秀,周身发出一种令人不敢侵犯的光芒,真真好似仙女一般! 芮玮抱拳揖道:“多谢姑娘今日救命之恩。” 刘青芷柔和道:“哪用谢,我无法现身相助,用牛毛天王针刺相公,相公不要见怪。” 芮玮叹道:“我也太差劲了,竟然会被简公子激怒,若非姑娘那三针救我,芮某早已死在公子的手下,在下感恩不尽,怎会怪姑娘。” 刘育芷仙姿玉质般的人儿也没来由的红起了脸,道:“其实相公因妾身之故才被受激,我……我……怎该不救你呢……” 芮玮看她那般羞态,由不得心中砰砰乱跳,真想上前亲她一下,但想起她将是别人的妻子,怎好冒犯,自己私下来此,更不该了! 他越想越不安,依依不舍道:“我……我……要……” 刘育芷抬起头来道:“相公要走了吗?” 芮玮微微点头,刘育芷轻叹道:“白天我用传音入密给相公说话后,便猜测相公晚上会来道谢,现在讲过了,当然要走了!” 芮玮听她话意,仿佛是怪自己仅来道谢,一时不敢再讲告别,免得太现实了。 刘育芷见他不离去,便笑道:“相公请坐,我去拿盏茶来。” 芮玮着实不愿离去,呷了两口茶后,便和她闲聊起来,当下将在后山的遭遇,一一说出。 刘育芷静静听他说完,才道:“相公有这般奇遇,妾身也为高兴,目下讲来简公子已非你的对手,但想明年八月中秋之约,要知残叟早岁便已闻名江湖,武功皆都高过简公子,相公赴约时可要特别谨慎。” 芮玮抱拳道:“谢谢姑娘的关怀,不知姑娘住在这里可好?” 刘育芷的神色立时黯然下来,幽怨道:“好与不好有何分别,命已前定,改也改不掉了!” 他恨不得说:“你跟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但他怎敢冒渎玉人,又怎敢说出! 只听她好像在低声喃诉一句诗道:“恨不相逢未嫁时……” 芮玮听到这句诗,他震惊了,起身道:“姑……姑娘……我要走了……” 刘育芷跟着站起,叹道:“我送相公至门口!” 走到门口,刘育芷又道:“相公如今到何方去?” 芮玮道:“我自幼住在山西黑堡,如今要回去。” 刘育芷惊道:“相公回黑堡做什么?” 芮玮大叹道:“黑堡有我不共戴天之仇,我要去了结!” 刘育芷祝福道:“相公一路平安,望早日得报父仇……” 芮玮揖别道:“多谢姑娘,后会有期!” 他昂然地离去,本想决不回头,但走了十余步后,忍不住还是回头,只见她站在门首,依恋地望着自己。 芮玮一挥手,咬牙疾掠而去…… …… 翌日,他带着夏诗雇了一辆马车离开金陵,至邻县镇江,改乘舟船,发舟而下,抵燕子矶,见江中一舟倾覆,居民乘小艇往救,落水舟客,甚多不谙水性,在江中挣扎哀号,其状殊为可怖! 夏诗久居金陵,未出远门,登舟便已十分不惯,这时见到江中情形,吓得花容失色。 芮玮怕她受惊,弃舟在燕子矾登陆,才行水路不过一天,夏诗已显得憔悴了,芮玮急想赶回黑堡,却又怕她旅途劳累,不知如何是好? 夏诗孱弱道:“相公去黑堡复仇,带着妾身颇为不便,不如将妾留在此地如何?” 芮玮一想也对,此去黑堡甚多惊险,夏诗武功不高,带着不但不能帮助自己,反是个累赘,况她身体也不好,于是在燕子矶三十里栖霞山处,购下一栋房产。 喻百龙在墓中留下大批值钱的珠宝,芮玮带在身上,不惜金钱,购下房产后,另请了个丫环,三个男仆,服侍夏诗。 在栖霞山一带黛色层叠,风景优美,山上很多名胜,宅屋四周遍种白莲,时值白莲盛开,香风满溢,夏诗见到这般环境,大为欣喜。 芮玮将夏诗安置好后,告别时留下一柄玄铁木剑及喻百龙抄录简药官武功的秘本。 夏诗依依不舍,直送芮玮到十里外,才含泪分别。 芮玮沿江而上,或水或陆,风尘仆仆来到山西,已是炎热拂扇的五月天气。 黑堡在太原府,外与闽北白堡同称南北二堡。 堡主林三寒五十余岁,在三十年前便与白堡主胡异凡同时名震江湖,中年丧偶,只遗一女,视若掌上明珠。 芮玮一骑来到太原府,正是午饭时分,见前面有家酒楼,登楼而上,拣一个凭窗面街的位子坐下,伙计送上酒菜,他一面饮酒一面眺望阔别两年的街景。 酒到一半,他已看到有三批武林豪客携着红礼经过楼下向城西走去,芮玮暗忖:“城西只有黑堡名重武林,敢情黑堡有什么喜事?” 等他吃完酒饭,只见三批武林人物携礼而过,结完账后,正走出酒楼,旁侧有人喊道:“简公子!简公子!” 这时芮玮身着那件玄色长衫,简召舞性喜玄色,武林中见过他的都知道简公子除了玄色衣服不穿他色衣服,芮玮恰好仍穿那件奇异质料的长衫,给人看来,难免不被错认为简公子了。 芮玮起先以为也许叫的不是自己,但等那人到了身边,躬声道:“简公子还认识在下吗?”他这时才确定是叫自己。 他见那人四十多岁,浓眉大眼国字脸口,身空轻绸罗袍,像貌一见便知是武林中的豪客。 芮玮从未见过,知道是简召舞的朋友,皱眉道:“兄台是……” 那人抱拳道:“公子贵人,尚记得淮西范宗宁否?” 芮玮忽然想起在天池府书房中看过一本“淮西范家大河掌”心想此人定是范家的后嗣了,他不便说不识,笑道:“原来是范兄?” 范宗宁高兴地大笑道:“范某仅在淮西与公子一面,想不到公子还未忘记。” 他好似对简召舞能够记得自己,便有莫大的荣幸,由此亦可见简召舞在武林中的声望,因天池府的余荫,颇受人崇敬呢! 芮玮更不好意思推说不认识,寒喧道:“范兄远离淮西来此,有何贵干?” 范宗宁愉悦道:“还不是为了小儿的婚事。” 他回头向一位英俊轩昂的少年招手道:“康儿,快来见见简公子。” 少年人本在与友谈话,闻唤匆快走来,芮玮见他身高肩阔,走路稳重有力,不失名门之后。 范宗宁笑道:“还记得犬子范大康吗?他那日蒙公子教导,迄今还常说受益匪浅,能不能与公子长聚一些时日……” 范大康看见芮玮,尚离数步,便抱拳揖道:“简公子!” 芮玮抱拳回礼,笑道:“大康兄春风满面,定有喜事。” 范大康走近道:“有何喜事?能再见简公子一面便是最大的喜事了。” 芮玮道:“令尊适才说为了你的婚事来此,怎说没有喜事?” 范大康笑道:“那还不知成不成,若说是喜事未免太早!” 范宗宁接道:“小儿技艺浅薄,来此不过碰碰运气罢了!” 芮玮疑道:“婚事是否有困难,是否要小弟效力之处?” 范守宁大笑道:“多谢为小儿挂心,但是这件事除了他自己外,别人是帮不了忙的!” 芮玮不由问道:“什么事?” 范宗宁道:“公子有否发觉太原突然多了不少携礼的武林人物?” 芮玮道:“我见着六批向城西走去。” 范宗宁道:“他们都是到黑堡求婚去的。” 芮玮一愣,惊道:“求婚?求什么婚?” 范宗宁笑道:“敢情公子还不知武林中最近有件热闹的消息吧?” 芮玮急问道:“什么消息?” 范守宁道:“此地非谈话之所,我们到茶馆坐坐。” 太原府茶馆处处皆是,尤其现在炎夏,生意兴隆,三人就向附近的茶馆走进。 伙计送上茶点,范宗宁呷了一口茶,就道:“黑堡堡主林三寒有个武功容貌皆佳的掌上明珠,公子可知道?” 芮玮心中砰砰乱跳,神不守舍地点头道:“知道!” 范宗宁接道:“上月林三寒突然向武林宣布,要替自己的女儿招一位乘龙快婿,希望武林中的少侠多多应征……” 芮玮神色一阵黯然,心道:“她父亲到底要将她嫁了!” 范宗宁呷了数口茶,续道:“林三寒怕武林中的后彦不来应征,另外附道:凡被招中的女婿,亲传生平绝技一种,并赠避毒珠一颗,黄金百镒!” 芮玮苦笑道:“是故范兄也带令郎来应征了……” 范宗宁脸色一红,笑道:“范某倒看不上那颗避毒珠与黄金,实是传闻林三寒的女儿貌美贤淑之故,犬子年龄已大,当该替他选个佳偶。” 芮玮心想,“你若不是看上那一种绝技,想也不会带着儿子巴巴从淮西赶来!” 当下对范宗宁的人格虽未看低,却已对他父子内心产生厌恶之感,脸色亦不由现了出来。 范宗宁仍不觉道:“江湖闻讯赶来少年俊彦,不知凡几,今日便是选拔之日,林三寒要选出武功最高,像貌最好的少侠为婿。” 范大康道:“大康自觉武功低弱,要想选上实非易事。” 范宗宁笑道:“如今有幸碰到简公子,能指教犬子一二,犬子选中的希望就大多了!” 范大康接道:“公子技艺超群,那年一夕谈话,大康才知武道之深,今日若能再得一二指教,实乃三生之幸!” 芮玮摇头苦笑道:“近日身体不舒,他日再与大康兄聚谈。” 范宗宁这才发觉芮玮神色不对,他风闻简公子脾性阴晴不测,怕有他变,赶忙起身告别道:“多有打扰简公子,范某与犬子就住在黑堡,公子请继续用茶。” 芮玮不愿与他们同行,点了点头也没说话。 范宗宁走后,芮玮坐了一刻,叹口气就待结账离去,伙计赔着脸笑道:“刚才两位爷们已将账结过了。” 芮玮走出茶馆,不觉亦向城西走去,沿途触景生情,不由忆起儿时生活。 不数里,黑堡遥遥在望,如条长龙伏卧在乎冈上,后依高山,形势十分险峻。 这黑堡前沿途栽种两排巨槐,芮玮走到槐树中间,更是思情,想当年幼时,日日不都是与她在这里游玩吗? 芮玮走到一棵槐树面前,不由伸手摸去,顿时耳边回忆起一个女孩的声音道:“小玮,你爬上去看看,那树洞里有没有妖怪?” 这槐树被雷打断后,日渐枯萎,内心中空,除了漆黑一片,什么东西也没有。 芮玮每次爬上,下来后说没有东西,她总是不信,娇嚷道:“里面一定有娇怪!一定有妖怪……” 那时芮玮被她缠得没法,就道:“你不信,自己爬上去看!” 可是她又不敢爬上去看,总叫芮玮爬上去看,他一面想一面不住地摇头低叹! 突听身后一声巨喝道:“喂!你是黑堡里的兄弟吗?” 芮玮回头看去,看到那人长得好大的身材! 芮玮本已长得很高,那人竟比他还高一个头多,身体壮得如铁塔般,黑黝黝的皮肤衬着他那张朴实的面孔,给人竟无可怕之感,反而令人感到可亲。 芮玮摇头叹道:“兄弟不是黑堡里的人,你要找谁?” 第十一回 艺惊敌 铁塔大汉仍然大喝一声道:“咱是来应征的!” 芮玮向他身后看去,果见有五个随从,皆都带着丰富礼物,看来那大汉不像绿林人物,倒像世家之后。 铁塔大汉又道:“你也来应征的吗?” 芮玮很潇洒地笑了笑,没有做答。 铁塔大汉笑道:“咱姓马,世居鲁东,草字大成,你这位兄弟既然是来应征的,不妨结伴入堡如何?” 芮玮听他笑脸客套时,其话声仍响彻云霄,才知他天生大嗓门,想起鲁东只有一位武林世家,笑道:“兄台可是号称鲁东第一劈山掌,马氏世家之后?” 马大成畅笑点头道:“劈山掌哪敢称得鲁东第一,不过威势吓人而已。” 芮玮见他性格爽直豪放,顿生结纳之心,抱拳道:“小弟山西芮玮,欲去堡中了结一事,你我正好同路。” 当下两人谈谈笑笑向黑堡行去,顷刻之间来到堡前,只见漆黑的砖石砌成厚墙高有三丈,巨大的黑门附近站着九位黑色劲装异服的壮汉,上下全黑,真不愧黑堡之名。 尚未走近,门内走出一位身穿黑色长服,满面精悍狡狯之色的中年瘦弱汉子,芮玮认出他是堡主的智星“赛诸葛”何多生。 何多生蓦见来客之中一位似以前堡中的芮玮,心下犯疑,但不敢贸然说出,只得笑脸问道:“来者何方英雄?” 马大成道:“在下鲁东马氏。” 这鲁东马氏四字在江湖上甚有名气,何多生惊笑道:“哦!哦!原来是马兄,请进!请进!” 他再也没想到这面目平凡漆黑的大家伙会是鲁东第一劈山掌之后,哪敢怠慢。 马大成望了望芮玮,见他站着不动,便也站着,意在等芮玮一齐进去。 何多生见芮玮傲然无声站在那里,心下有气,带着不悦的脸色道:“阁下何人?” 芮玮冷笑道:“你也配问我的名姓?” 何多生脸色一变,正要发作,突从门内冲出一人道:“何兄弟,不要问了,他是天池府简大公子!” 何多生暗暗大吃一惊,忖道:“天下果有这等相似的人,难怪上次‘天魔’黄温凯回来,说他和芮玮简直无法分辨丝毫,如同一人了!” 芮玮见冲出的人,矮胖的身材,便知是天魔黄温凯,他神色不动,黄温凯迅速上前笑道:“简兄前来敝堡,有何事吗?” 此人明知那年袭击天池府未成,已结下仇恨,简召舞此来定然不怀好意,但他却表现得若无其事,好似早已忘了那年袭击之事。 马大成突然插口道:“奇怪?黑堡主明明宣告天下英雄前来应征其女之婚事,咱们来这里不为此事,为啥事?” 黄温凯心中一动,冷冷道:“简兄前来敝堡,是为应征的吗?” 芮玮本想说出自己并非简召舞,但为了便于复仇,给他个默不做声,既未承认也不否认。 马大成有点怒色道:“当然是来应征婚事!你们在这里拦着咱们,难道是黑堡的待客之道?” 黄温凯早有耳闻天池府的简大公子冷酷无情,不爱说话,暗道:“莫非简召舞真为小姐的美色,前来应征?” 他想到有这个可能,不敢得罪,忙抱拳道:“请进!请进!” 马大成昂然地与芮玮走进堡内,突听堡垒上的黑衣人,传叫道:“速报金陵简召舞、鲁东马大成驾到!” 那边两个黑衣人迅快翻身上马,急向堡中驰去,传报去了。 马大成疑惑道:“兄弟,你不是自称山西芮玮,怎么他们老称你是金陵的简召舞呢?” 芮玮笑道:“马兄只要认定我是山西芮玮,管他们叫什么。” 马大成性格爽直不喜追根究底,心想就称金陵简召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笑了笑,便没再问。 这黑堡范围之大,如同一个小市镇,人口三千左右,大都是来向堡主林三寒学艺,要知林三寒的武功在武林中占着很高的地位,山西慕名前来学艺的弟子,自不在少数。 “赛诸葛”何多生亲自带领他们两人到堡中最大的建筑物前,这广大的厅堂内人声喧哗,原已是到了不少的武林豪杰。 巨大的横匾,上书道:“四海云集”。 漆黑的巨大木匾上,塑上这四个泥金大字,气派好不威风! 马大成正望着这四个大字,匾下迎出一群人,只见当头是个黑髯飘胸,身着黑色锦袍,面目严肃的矮胖中年人。 芮玮见到他,顿时激起满胸的忿气,但在这忿气中,却又怀着恐怖之心。 何多生道:“这是我们的堡主林三寒。” 林三寒见到芮玮,虽是疑惑万分,但神色之间却无一点变化,气派不凡的微然笑道:“能得简公子、马家少爷前来敝堡,真是篷筚生辉。” 左右那些花花绿绿的公子少爷,全是应征的武林豪客,年纪都在三十以下,他们闻说天池府的简大公子来到,谁个不争先来看看领导武林数十年之久的天池府会出些什么人物? 马大成笑声赫赫道:“有劳堡主出迎,罪过!罪过!” 众人听到这等笑声,暗笑道:“鲁东第一劈山掌的后裔,果真声威不凡!” 芮玮不发一言,随着马大成向厅内走去。 众人皆都知道简大公子的名声:见他表情如此,也不以为怪,林三寒心中却暗暗警惕起来,忖道:“此番天池府大公子来,莫非是为那年偷袭之恨,若是为此,单身来到,也未免太狂了!” 当下他暗中招呼何多生注意堡中警戒,以防天池府大批高手,心想:简公子要报当年之恨,定然也里应外合。 众人人厅坐定后,顷刻摆上酒宴,席分两排,正中一桌林三寒当中而坐,旁边是两位七十余的老者,左首那人长得鸠形鹤面,衣着却甚为华丽,手持一根精光闪闪的烟枪,不断地吞云吐雾。 右首那人是个大腹肥脸的商贾,只见他笑脸常开,不住地用手扶着颏下的络腮黄须,不像是个会武之人。 芮玮与马大成并肩坐在一边,他不识林三寒旁边两人是什么人,见厅中两边坐着五十余人,暗道天下小辈英雄大概全都集于此了! 林三寒持酒起身道:“林某何幸能邀得各位英雄来此,敬水酒一杯,聊表谢意。” 众人起身饮毕后,林三寒又道:“各位来此应征,不免要技斗一番,林某请来两位师叔评判,希各位点到为止,大家一面欣赏一面饮酒,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芮玮听到林三寒旁边两人竟是他的师叔,不知怎会从未见过,若然是真的话,今天要想复仇恐怕不易。 突然座中站起一位脸色发青的少年,轻狂笑道:“我们都是来招亲的,风闻堡主干金姿容绝世,却未见过,今天不妨请出来,让大家见见可好?” 林三寒哈哈干笑道:“既是王少侠相请,自是要让各位一见。” 他吩咐身后站立的何多生,何多生去后,不多时一阵香风飘来,全座皆闻,王少侠精神一振,伸长脖子预备好端详一下这位美色闻名江湖的娇娃。 只听铃佩叮当轻响,先走出四位艳色的青衣婢女,后面跟着一位低头垂首,红衫轻飘的窈窕女子。 芮玮看到红衫女子,心中怦怦而跳,二年未见,如今不知伊人是何模样了? 红衣女子走到前面仍是低着头,众人见不到她的面孔,好不失望! 林三寒道:“菊儿,抬起头来!” 众人知道她会抬头了,哪知她好像没有听到林三寒的说话,仍是低头不语。 林三寒脸色微变,声音很不自然道:“菊儿,还不抬起头来?” 红衫女子这才委屈万分地慢慢抬起头来,只见一个秀丽震憾人心的面容,呈现在各人眼前。 但听赞叹之声四下迭起,就连鲁东的马大成也不由主地低声道:“好个漂亮的妞儿……” 芮玮也见到,但他见到的不是那众人注意的美丽面容,而是那面容上挂着的两滴清泪…… 于是他的心痛了,他知道这两滴泪代表着什么意思,他更看出,这两年,她虽然美丽多了,但也清瘦多了…… 芮玮不忍再看下去,转头他望,只听林三寒道:“菊儿,坐到爹的身边来。” 红衫女子茫然地向林三寒座前走去,众人见到她这般楚弱可怜之态,更觉美丽三分,无不暗暗赞叹! 红衫女在侧坐下,四名婢女随侍左右,各个前来应征之人,齐都挺胸直背端然而坐,知道美人一定在注视自己,可要好好表现出来。 林三寒笑道:“谁请先上场?” 只听飕的一阵风声,座上掠下一位长身瘦肩的汉子,抱拳道:“在下华不利,先下场讨教。” 众人见他是个面目生疏的人,也未闻说武林中有华不利这号人物。一个华山派的少侠想捡个便宜,抢快跃出,威风凛凛地道:“在下华山冯不败,领教阁下拳法。” 华不利冷冷道:“冯不败!好可笑的名字!” 冯不败听他话中有讽刺之意,勃然大怒,双拳交互向华不利胸前要害击去。 这华山破玉拳为华山派武术中最厉害的拳法,冯不败使来,功力虽不够,却也规规矩矩,大有名家的风度。 但见华不利的拳法平平常常,一招一式不徐不疾的一一拆解攻来的破玉拳。 本来华不利的拳法万万不是破玉拳的对手,但他身手十分敏捷,而且功力沉厚稳实,每到危急之际能化险为夷。 数刻后冯不败的六十四招破玉拳堪堪施完,只见他顿时有点呆滞起来,华不利灵机神威大发,突然一记怪招拍出,“啪”的一声拍在冯不败的肩背上。 冯不败不愧为名家之徒,见败即收,迅快跃退,抱拳道:“在下输了!” 华不利冷笑道:“怎么!你不是叫冯不败吗?” 冯不败脸色羞红成赤,自觉无颜再呆下去,向厅外飞奔离去。 众人听华不利说出最后一句话,羞走冯不败,心中皆都暗暗不平,华不利四下一望道:“哪位再来?” 众人都想保留实力,到最后比斗,一时竟无人下场。 停了一刻,林三寒突道:“王少侠既请出林某的女儿,怎么不下场比个高下,莫非瞧不上我女儿吗?” 那脸色发青的少年是湘西邵阳有名的武术世家之后,名叫王春西,把他家传的梅花剑练得已有六、七分火候,但他纵情酒色,年纪虽小,身体却虚弱得很。 他让林三寒用话一逼,不得不乖乖下场,拔出剑来。 华不利摇头道:“在下从不使用兵刃,你既用剑,就用剑攻吧,否则显不出你的家传绝学。” 王春西听他的话虽然气人,却不敢弃剑不用,因他一身所学,只有剑法可用,目下为了争得美女为妻,哪管到声名的问题,当下依照梅花剑法的路式,一剑刺出。 华不利换了一套平常的掌法,只见在闪闪剑光中,穿梭来往,身法丝毫不乱,虽然有时十分惊险,但是王春西仍不能伤到他。 王春西剑法厉害,内力太差,空有精妙的招式,无法伤到内力充沛的华不利,看看六十六招梅花剑一施完,稍一疏忽,被华不利又是一记怪招拍在后背上。 这一掌华不利用了几分真力,虚弱的王春西哪经得一掌,张口喷出鲜血。 林三寒倏地掠出,在王春西胸上连点三下,才止住他喷出的鲜血,王春西在这情况下,亦无脸再呆下去,收好宝剑顿足而去。 他却不知林三寒的三指,虽然暂止住他的伤势,但已加深内腑的伤害,此去大病一场,几乎死去,就怪他徒逞一时之快,请出林三寒的女儿,招致如此后果! 林三寒见王春西离去,走回座上,根本不问刚才的事情,要知华不利打伤王春西,已是违反他开始比武时,所说点到为止,千万不可伤了和气的话了! 华不利打倒两人,气焰高涨,冷笑连连道:“在下哪想到所谓名家之后,竟是如此差劲,可笑!可笑!” 他说出这等狂话,激怒几位少侠,同时跃落场中,大声道:“在下领教!” 华不利嘿嘿笑道:“也好,大家一齐上吧!免得麻烦。” 跃落场中的五位少侠闻言大怒,但他们皆是名家之后,哪敢群攻而上,一一道:“在下一人打你就够了!” 华不利道:“既不愿群斗,一个一个等着慢慢来!” 这华不利不知是何路数,武功非常了得,那五人一一施出家传绝学和他相斗,都被他在最后一招中击败。 座中各路英雄看得齐都失色,因他们到现在仍看不出华不利有丝毫疲惫之态,自忖要是上去,也难保不败? 只有林三寒与他师叔,仍不以为奇,好似早已算定华不利是不会败的,胜了似乎是自然之事,尤其林三寒的两位师叔炯炯注视场中比斗招式,每当华不利打胜一人,不由满面笑容,而对失败那人毫无同情之色。 连续再上三人,仍是绝学最后一招,被华不利打败,这样下去,等于每个人都将自己的绝学在华不利面前施展一遍似的,要想得胜,决不可能。 这三人败后,再无敢贸然下场。 华不利霍然大笑道:“在座各位敢称天下的英雄前来应征,真是十分可笑之事,看来你们乖乖回去,让我一人得胜算了!” 这下可激怒了一直坐在芮玮身边老老实实的马大成,只见他环眼一睁,道:“他奶奶的,谁敢狂?” 他猛站起铁塔般的身体,稳重有力地走到场中一站,真有气吞河岳之慨,华不利道:“阁下何人?” 看来马大成要比华不利的身体大了一倍多,不要说打架,就压也可以压死他,华不利心中不由有点寒意。 马大成道:“咱是要真与你打一架,用不着问姓名,败了再说。” 说着一掌斜斜劈去,这一掌未到已然响起破空的风声,华不利心知若要被打着,纵然有横练的功力,亦要被他震散。 华不利功力不及马大成,哪敢正面迎敌,突听座上那大腹肥脸的商贾笑道:“鲁东的劈山掌力太狠毒,今日看来,果然非凡?” 林三寒道:“师叔说的不错,若是贸然接上一掌定要吃个大亏。” 华不利听到林三寒的话,更不敢与马大成硬拼,当下极力展出轻巧的功夫,与之周旋。 鲁东劈山掌深得稳、狠、沉、毒四字的要诀,谈到灵巧快速便差了,华不利一直在马大成的四周游转,使得马大成空有功力,不得畅快地打上一掌。 只见他三十六招劈山掌,一掌一掌都打空了,旁边看的人不服气起来,讥笑道:“算哪门子英雄,逃得像龟孙子似的,好不要脸!” 马大成打到后三招,心气浮躁起来,三招快速攻出,要想抢在华不利身前,叫他好好吃上一记。 这一快攻,便犯了劈山掌四字的真诀,华不利抓到这个机会,一阵暗暗阴笑,挥起全身的真力,当马大成施完最后一式,突出怪招,狠力向马大成胸前攻去。 最后三招马大成要是不浮躁是再也不会失手的,这时最后一招施完,空门大露,哪能再挡得住华不利的怪招,只听砰的一声,结结实实被打在胸口上。 马大成环眼怒睁,站在那里却未动分毫,华不利见状大恐,心道:“这一掌已用全身的真力,怎没将他打倒?” 马大成一步一步走回座前,走到芮玮身边,苦笑道:“兄弟,咱打败了……” 言未毕,一道血箭从他口中喷射而出,芮玮急忙伸手按在他的气海穴上,将内家真力缓缓灌输过去,好一会马大成才止住喷血,苍白的脸色也渐渐恢复过来。 四座寂静无声,华不利呆呆地站在场中,忘了再出口大言挑战了,仿佛大家都已被马大成刚才的情况震住心神。 不久,只见马大成朴实的面孔,展开笑容道:“兄弟,咱没事了,谢谢你……” 芮玮摇手道:“马兄不要说话,看我替你出口气。” 他将马大成扶在位置上坐好,走下场中,华不利见他来到便紧张地道:“简公子也是来招亲的吗?” 芮玮冷冷道:“不是!” 众人齐都一震,心想你不是招亲,来这里做什么? 坐在侧座上一直垂头的林小姐,也不由抬起来头来,当她见到场中的芮玮,失声惊呼:“小玮!” 芮玮不敢回头去看她,也不敢想象她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 众人注意场中的变化,没理会到林小姐的那声惊呼,林三寒听得清楚,低声道:“菊儿,怎么啦!” 林琼菊颤声道:“他……他……他……” 林三寒冷笑道:“他不是那个姓芮的小子,你紧张什么?” 林琼菊虽是不信,心中却舒服多了,要真是芮玮当着众人说不愿招亲,那要令她多么伤心! 华不利愣了好一会,才道:“你既不是来招亲的,在下不愿与你比斗。” 芮玮玉面含威道:“你不愿动手,就像马大成那样,在胸口上自己捶一拳吧!” 华不利大怒道:“我不是疯子,为何要打自己一拳!” 芮玮冷笑道:“你刚才怎么打人,就该怎么打自己,要是再不动手,我可要动手了!” 华不利气得说不出话来,却不敢与他打斗,要知天池府的声名,江湖谁个不知,华不利已战了十场,哪敢再轻易动手。 众人见他适才气焰万丈,现在怕得跟孙子似的,莫不暗暗称快。 林琼菊越看假的简公子越象芮玮,忆起往年的情分,缕缕柔情一一升起,只见那双秀目紧紧不离芮玮的身上。 芮玮心有灵犀,虽未去看林琼菊,却已觉到她在牢牢注视自己,生怕回过头去,就要止不住情感的波动了,当下厉喝一声道:“还不自个了断吗?” 蓦地,一条人影掠到场中道:“简公子不要欺人大甚!” 华不利见到来人,喘口气道:“师兄,可要小心一点!” 他那师兄长得与他一般身材,面貌比他凶恶得多,狂声道:“你回去,曲无往可不怕天池府中的跳梁小丑!” 座中突有一人道:“太狂了!太狂了!竟敢说简公子是跳梁小丑,莫非吃错了药,在此瞎说大话?” 这段话说得尖声细气,显然是女子在装做学男人说话,众人被这声音吸引,都向她看去。 只见是个面貌俊俏的锦服公子,坐在右边座中,一手持酒细饮,另只手挟起一块鸡肉往樱桃似的口中送去。 刚刚送到唇边,却不吃了,放下筷,叹口气道:“我吃东西,有什么好看,真是奇怪?” 众人被他一说,赶紧摆回头来;心中奇怪,此人是谁?看来明明是女扮男装,为何也来这里参加招亲? 华不利正要走回,芮玮喝止道:“站住!你不用回去,和你师兄一起上吧!” 俊俏公子笑道:“对!对!不要回去了,师兄叫无往,师弟叫不利,联合起来,岂不是无往不利?否则单打独斗保险不利了!” 曲无往大怒道:“兔崽子!你是谁?有种也下来吧!” 俊俏公子嘻皮笑脸道:“不成!不成!我要下去,你的名字就要改成曲无回了!” 芮玮听他说得开心,不由激起童心,也道:“这下两位师兄弟联合起来,叫做无回不利,那意思岂不是没有一次不利吗?” 俊俏公子拍手笑道:“有意思!有意思!真有意思!” 就连愁容不展的林琼菊也被逗出一丝笑容,众人不用说早巳哈哈大笑起来。 曲无往、华不利师兄弟两人,被讥笑得双双大怒,由不得同时出手向芮玮攻去。 芮玮面临大敌不敢大意,身子一转,闪过攻来的四拳,双掌如雨点般迅速拍出,展开简药官的三大绝招。 这天罗掌三大招,此时在他手中施来,比起当年与天地人三魔比斗时,厉害得多,已然达到七分功力。 简药官曾仗此三招名震江湖,芮玮能达到七分火候,曲无往、华不利两人怎是对手。 只见芮玮招式一出,他两人便手足无措,施到第二招滔天巨浪时,两人全被芮玮的掌风罩住,脱身不得。 “骇流排空”那招声势突涌而出,众人看到这般掌势,无不震惊得目瞪口呆。 但听芮玮在掌影中,喝声:“着!”顷刻之间,曲无往、华不利身上各中十数掌之多。 掌声拍在他两人麻穴之上,顿时两人翻身倒地,丝毫不能动弹,如同死去一般。 众人喝彩声如雷声响起,仿佛已忘了自己也是来参加比斗的,都为芮玮高兴起来,尤其那俊俏公子叫的声音最为清晰。 林三寒的两位师叔,板着面孔走下座来,各走到曲无往、华不利的身旁蹲下,挥手拍去。 曲无往、华不利穴道被解开后,急忙爬起,各跪在林三寒两位师叔身边,颤声道:“师父,徒儿无能!” 原来曲无往是大腹肥脸商贾的徒弟,华不利是不断抽大烟的鸩形鹤面老者的徒弟。 这两人武功甚高,名叫张不笑、颜春富,在林三寒初出道时,便已名满江湖,誉称和合二怪。 两人晚年放徒,并且懒于教授,故致曲无往、华不利空有武功一流以上的师父,却未学到三、四成,被芮玮三招击败,自在定数。 张不笑、颜富春不怪自己,各各举手“啪啪”打了徒弟两记耳光,喝声道:“还不滚开!” 曲无往、华不利脸上无光,也不敢离开,只得躲到林三寒身后屏风里去。 第十二回 将军女 芮玮见林三寒两位师叔怒目望着自己,心下暗暗胆寒,凝神戒备。 笑脸常开的商贾张不笑此时果真不笑了,心中盘算如何替徒弟出口气,才不失自己的身份。 烟不离嘴的大烟鬼颜春富也忘了再含那根金光闪闪的烟枪了,恨不得马上好好揍芮玮一顿。 眼看他两人将对芮玮不利,林三寒突道:“两位师叔,今天是招亲比武,胜了将是晚辈的娇婿,也是你两位老人家的后辈,可不要伤了他。” 张不笑、颜春富望着芮玮英俊的面容,暗道侄孙女有个这般的丈夫,真是不错!立时他两人换下了脸色,张不笑笑了起来,颜春富大烟依然自得的抽了起来。 此时他们忘了刚才徒弟的耻辱了,好像认定只要能战胜自己的徒弟,便一定可以入选成为一家人了。 林三寒本有点疑惑芮玮装扮简公子来到此地,但见芮玮施出简药官的成名绝学,便确信不疑他是简召舞了,而不再怀疑他会是芮玮。 林三寒早就觊觎天池府内的珍藏,那年派天地人三魔袭击天池府,不过试探天池府的防卫能力,结果大败而归,便不敢轻举妄动,此时见简公子自动来参加招亲,心想不管你愿不愿意,今天一定要将这门亲事许下给你。 他打着如意算盘,以为自己的女儿嫁给简大公子,还怕天池府将来不为己有? 当下他笑吟吟站起来,向四座道:“谁再请下场与简公子比试?” 众人虽然皆都是名家之后,但比起天池府简公子的名望是差远了,适才见了芮玮三招神威,这时再无人敢下场去争取鳌头之名。 林三寒笑意更甚,连忙接道:“再无人下场,林某就要宣布简公子第一。” 俊俏公子拍手道:“就宣布简公子为第一吧!没人敢和他争了……” 林三寒大声笑道:“好!我就宣布简公子为第一,快将避毒珠,黄金拿来。” 顷刻五名黑衣壮汉捧来避毒珠、黄金放在林三寒面前,林三寒笑道:“谁不知天池府富甲天下,区区这点礼物表示一点意思,快请简公子收下。” 芮玮沉着脸道:“我为什么要收下?” 林三寒脸色微微一变,道:“林某曾实事求是告天下,只要来参加这场盛会,独得鳌头者,许配小女并赠绝艺一种,以及这点财物,简公子得胜,自然就该收下,算做订亲之礼。” 芮玮冷冷道:“在下并非简公子,来此并非为了参加这场盛会,故不能收下!” 林三寒脸色惨变道:“你不是简公子,是谁?” 芮玮哈哈一声凄笑道:“林三寒,两年未见,你就不认识我了吗?” 林三寒大惊道:“你是芮玮?” 芮玮冷笑道:“不错,你真还记得。” 林三寒脸色发青道:“好!好!未想到还是你!” 俊俏公子插嘴道:“你不是来参加招亲,来做什么?” 芮玮瞥了俊俏公子一眼,大声道:“芮某今日来此,是为先父复仇!” 突听林琼菊惨惋哀怨地道:“芮……你……你不愿娶我吗?” 她那如杜鹃啼血的声音,震撼得芮玮不由自主,回头看去。 那是一张多么凄艳绝伦的娇容,泪水还在不住地淌着…… 芮玮的心几乎要碎了,只觉一阵阵隐隐的绞痛袭涌到心头,他忍不住要向她那边跑去,但无比的仇恨心止住了他! 林三寒见状,喝叱道:“别那么下贱给老夫丢脸,快回去!” 林琼菊是林三寒的独生女,自幼丧母,严父兼做慈母,却从未对她大喝过一声,今日被骂,心中的难过与伤痛不可言状,她再也没勇气呆下去了,否则她真要扑进芮玮的怀里大哭一场,但现在能够吗?情郎已经负心…… 于是她怀着碎裂的心,掩面奔回…… 林三寒骂了女儿,心中也着实难过,苍声凄凉地道:“姓芮的,你父亲的死关系甚大,林某虽有罪嫌,尚不至于使你如此怀恨,再说你住在老夫这里十年,不图报恩吗?” 芮玮沉痛的心,怒极而笑道:“林三寒,你不用花言巧语,十二年前先父去世时,临死前说出你的名字,我那时年幼,虽有满腔复仇的决心,却无能为力,只有改姓投身仇家,哼!你再也没想到掌剑飞的儿子,会住在你堡中十年之久吧!” 颜春富突然放下烟枪,怪声道:“掌剑飞还有后代?” 张不笑脸色一沉,笑容顿敛道:“果然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芮玮指着和合二怪,愤恨得眼中几欲喷火道:“害我父亲,你……你……们两个也有份?” 张不笑笑容又开道:“怎么不是,若非和合二怪,江湖上有谁敌得住那老鬼?” 芮玮咬牙切齿道:“好!想不到今天查到另二个杀父凶手,只要有份,我芮玮发誓要一一杀绝!” 他狠毒地望着和合二怪,双掌慢慢布满真力,预备作不死不休的决斗!林三寒要劝他化解彼此的仇恨,这时见他如此怀恨害他父亲的仇人,心中不时涌上一阵寒意,暗道:“此时不除了他,莫要他年遗下无穷的祸患!” 于是林三寒阴阴地道:“师叔,今天万莫要放了他!杀了以除后患。” 俊俏公子突然道:“林堡主,你已承认他是你的女婿,杀了他,你的女儿,岂不要成寡妇了?” 林三寒厌恶地望了俊俏公子一眼,大声道:“今日盛会尚未了,待林某完结此事,再请各位继续比试,独得鳌头者,林某决不食言,将女儿许配他。” 众人有的早想告辞,见突变一起;便安坐观看,听林三寒这么一说,本已绝望的心,顿时复起,皆都有意要再尽力争取那鳌头之名,好娶个美貌的妻子,并能名利兼收。 俊俏公子格格笑道:“所谓‘一马不配两鞍,一女不嫁二夫。’堡主适才已宣布芮玮第一,现在又要选另一个第一,莫非堡主有两个女儿?” 林三寒大怒道:“你是谁?你来做什么?” 俊俏公子笑意盎然道:“我也是来招亲的啊!可惜听说堡主只有一个女儿,否则……” 张不笑截口道:“否则有个儿子就好了,可惜我那师侄没有儿子,你也不用到这里来招老公哪!” 俊俏公子被说得满脸绯红,众人大都皆已看出他是女扮男装,不由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但听一声暴喝,芮玮蓦地全力向和合二怪击去。 众人都是好武之士,立时全部心神都贯注到场中。 俊俏公子本来几乎要羞得无地自容,这时众人不再注意他,才好过得多,他关心芮玮,也注意看去。 和合二怪一向两人同时动手对敌,现在被一个后生小子攻来,可不好意思两人动手,颜春富一烟杆向他击来厉掌戳去,张不笑退身让开。 芮玮见烟杆来势凌厉无比,急忙收掌退身,颜春富立意不再让他生离此地,烟杆连伸三下,直袭过去。 芮玮急展玄妙三十掌第一招“妙手空空”,似有实无的封闭过去,这招本来十拿九稳可以夺下敌方的武器,但颜春富是何等人物,烟杆一圈,虚实莫测。 芮玮不但无法拿到颜春富的烟杆,反被对方刺破掌风了,袭向手臂上各处穴道。 在这危急万分的情形下,芮玮沉着应付,以一招“万妙成空”的手法,堪堪及时缩手,而免大难。 才交手两个回合,芮玮自知要以空手对敌。难以支持十招以上,当下即刻拔出玄铁木剑。 颜春富自忖芮玮决不是对手,这时没有追袭,举起烟杆猛吸一口大烟,意态十分轻藐。 芮玮木剑在手,一剑凛然刺出。 这剑含无穷玄机,颜春富见到这招,一口烟来不及喷出,举杆凝神拍去。 他一杆拍到芮玮剑上,立时发觉木剑传来了阵急遽的颤动,他是个武术大行家,知道这颤动并非功力不够的颤动,其中一定有古怪。 他急忙收杆,纵然他见机得快,还是被芮玮一剑带起,不由自主地烟杆跟着木剑转动起来。 颜春富大声一喝,只听啪一声破空脆响,总算将烟杆扯开木剑,但因用力过巨,那口未喷出的烟,呛到气管中,不由干咳连连,咳得老泪都流出来了! 芮玮心中暗叹可惜,只怪自己功力不够,否则只要在他烟杆圈上三转,定要使他撒杆而败。 颜春富一个大意,差点栽到阴沟里,弄得老脸通红,气怒之下,烟杆急速展出一套绝学,凌厉的攻向芮玮全身各大要穴。 芮玮沉稳地层开喻百龙传授的剑法,一一拆解,守得很稳,时而攻上一剑,但颜春富已拿出全付精力,攻去的招式,并无效果。 林三寒看到芮玮的剑法,心中对他更忌惮三分,心想要是让他再练上数载,莫说自己,就连师叔也不是对手,当下他离开座位,走到场中,向张不笑使了个眼色。 张不笑会意点头,双眼严密注视到芮玮的身形上。 时辰一久,芮玮渐渐落到下风,他剑法,功力都未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越打下去,破绽越多。 颜春富最厉害的一路杆法,叫‘鹤啄’,此时突然使将出来,芮玮接到三招,情势已见危殆,颜春富一面打,一面发出阴狠的笑声。 芮玮再接了五招,已感实难应付,想到眼前三个大敌,一个已战不过,哪能复仇? 突听张不笑笑道:“师弟,你这‘鹤啄’可说天下无敌了!” 张不笑意在既长颜春富的威风,给敌方意志的打击,哪知芮玮不但未被打击,反令他想到那招无敌剑来! 但听芮玮一声高吭道:“天下第一无敌剑!” 在这声高吭音未落,他那一招“无敌剑”破空而出,但见惊天动地的剑势,如雷击顶般袭向颜春富。 颜春富的“鹤啄”招式,顿时黯然无光,只听一声惨叫,颜春富在一点也不了解敌情下,被芮玮木剑拍在肩上。 这一剑威力何止数百斤,他的肩骨被拍得粉碎,烟杆脱手落地,张不笑大惊失色,从怀中抽出一面金算盘,攻向木剑,左手一把抓住颜春富,拉到身后。 芮玮一剑得功,见到金算盘,知道是柄奇门兵刃,千万不能被套在木剑上,于是赶忙收剑,接着施出另一招剑法。这招剑法载在喻百龙手抄秘籍中,是简药官的绝学,本是十分厉害的,芮玮想到不由使出,照理可以给张不笑一个下马威,但他却未想这招剑法从没练过,只是在书上看过。 知道和实用是两回事,他那一剑虽然依式施出,力量用得不纯,张不笑眼光可明察秋毫,这点哪能看不出,金算盘当的一声,正好击在剑尖上。 芮玮只觉剑已无法用力,好像前面有道铁墙,挡住剑的去势,急忙想抽剑回来,哪知剑已被金算盘锁住,抽不回来了! 这时他空门大露,正要以绝学解救时,老奸巨猾的林三寒在他背后,扑身而上。 众人见芮玮打败颜春富,都泛上崇拜英雄的心理,认为年纪青青的芮玮实在了不得,后见张不笑替上,便不平起来,心中暗骂:前辈高手还要车轮战,真丢人呀! 现在又见芮玮危急,林三寒突袭,齐声喝骂! 到底芮玮经验不足,别人齐声喝骂,他还没觉察到林三寒的阴险用心等到发觉时,林三寒一拳已打在他的背心上。 幸亏芮玮练的是天衣神功,没有被林三寒的掌力震断心弦,当场死亡,只见他口中喷出一道血箭,喷向张不笑的身上。 张不笑生性好洁,连忙跃身后退,金算盘离开芮玮的木剑,芮玮软绵绵地垂下手臂,无力再举剑了! 林三寒见一拳没打死芮玮,心下更寒,另一拳跟着击出,狠着心肠要将他活活打死。 众人不平声四处迭起,蓦听俊俏公子尖叫道:“还不住手!” 只见俊俏公子身形如箭,实比箭还要疾,掠到芮玮身旁,一掌向林三寒胸前击去。 这一掌攻敌之必救,林三寒暗自忖度,要被打中,十之八九非死不可,当下尽力跃退。 林三寒为了闪过那致命一掌,自己那一拳也因这一退没有打中芮玮。 俊俏公子不顾一切,抱起芮玮,芮玮全身无力,由他抱起,躺在他的怀中,不能动弹。 张不笑一算盘向俊俏公子脑后砸去,林三寒决不能让人救走芮玮,奋不顾身,也全力攻去。 俊俏公子前后受敌,手中抱着芮玮不能抵御,众人见状无不替他捏把冷汗。 却见他一足点地,身体一旋,倏失足影,张不笑算盘砸空,还险点砸到林三寒击向俊俏公子的双掌。 张不笑面无人色,大喝道:“哪里逃?” 只听俊俏公子在身后笑道:“没有逃啊!” 张不笑骇然失色,迥身看去,果见俊俏公子抱着芮玮正站在林三寒的座位旁,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张不笑见到这种轻功身法,竟能使自己觉察不到敌踪何在,吓得冷汗直冒,颤声问道:“你……你……是谁的弟子?” 俊俏公子没理他,低头伸出一手,拿起那颗桌上的避毒珠,笑道:“这是订婚礼物,我可要替芮玮公子收着。” 林三寒铁青着面孔道:“我女儿再也不会嫁给姓芮的小子!” 俊俏公子笑道:“不嫁也不行呀!烈女不嫁二夫,林堡主可莫害了自己的女儿独守空房。” 林三寒听到烈女两字,暗暗一凛,心想:可要好好劝解菊儿,莫要逼她紧了,去寻短见,那怎么对得起她死去的娘! 张不笑厉声道:“你到底是谁的徒弟?” 俊俏公子摇头道:“真是的,你就算问明白了又有什么用,难道不成敢向她老人家找麻烦吗?” 张不笑紧接道:“她?她是谁?莫非是……” 俊俏公子蹿向厅外,张不笑一手抓去,只见她突从自己身边掠过,却无法抓住,那速度实在太快了! 张不笑急怒之下,手中金算盘向着俊俏公子的身形,甩手飞射而去。 这金算盘数十斤重,被他大力射去,疾逾飞箭,直袭俊俏公子,到了不及一尺之距,俊俏公子陡然拔起身来,双足落在金算盘上,向后一蹬。 只见金算盘突然向后飞回,快速绝伦,而且照准张不笑的额头击到。 张不笑不敢硬接,俯身拾起颜春富的烟杆,向金算盘中央挑去,金算盘落到烟杆上,好像螺旋一般,转了数十圈,才停了下来。 他惊得汗水直流道:“是她吗?是她吗……” 颜春富忍住肩痛,突然道:“一定是她,若非她谁能教出这样的徒弟?” 芮玮躺在俊俏公子怀中,因伤势过重,倦得眼睛都睁不开,口中虽不再喷血,丝丝血水仍不断从口角渗出。 俊俏公子奔出黑堡后,一路疾奔没有停留,芮玮迷糊中闻到浓烈的女子香气,阵阵袭来,心道:“俊俏公子果真是个女子呀?” 也不知奔了多久,芮玮早又昏迷过去,等他醒来,四下一看,情况全非。 这是一间装饰高贵华丽的房间,锦被绦枕,轻纱垂帐,颜色调配得十分柔和,处身帐中,睡在软绵绵、香喷喷的丝毡上,如在仙境。 芮玮揉了揉眼睛,暗中调息,发觉身中伤势全无,好像并没有挨了林三寒一拳,只是有点乏力的感觉而已。 掀开透明的纱帐,走下床来,缓缓走了一圈,并无不舒,于是确定自己的伤势完全好了,回忆那天是俊俏公子将自己救出黑堡,莫非他给自己服下灵药,才治好伤势? 突听门声轻响,走进一位绝美的女子。 那女子长得好美,雪白的皮肤直可欺雪,远远看来好像一朵粉白的梨花,娇艳、柔弱,但在柔弱中却有挺秀之气,芮玮一眼便看出她是俊俏公子。 只见她天真地笑道:“啊!你能站起来了。” 芮玮几乎一揖到地,感激万分道:“在下一命幸承小姐相救,又赠灵丹治好严重的内伤,此恩此德,来生犬马难报!” 女子闪身让过,还了一礼道:“别讲得那么厉害,见义相助,人之常情,灵丹可不是我的,是小台山医隐史不旧史伯伯的。” 芮玮惊声道:“是‘死不救’的灵丹?” 言中大是不信史不旧会赐一粒灵丹来救别人的性命,原来“怪手医隐”史不旧个性怪僻,虽有起手回春、华陀再世的医术,却不愿救任何武林中的人物。 曾有十数次武林高手受了重伤,赶着遥远的路途送到小五台山,哪知怪乎医隐见死不救,任他在屋前死去,也不相顾一眼。 每次相送伤者的亲友,想强迫史不旧救治也不行,因他武功甚高,打也打不过,亲友们传到武林中,凡在江湖上走的豪客侠士,听到这件消息无不愤慨,遂叫他“死不救”,意思是说这个人见死不救。 这“死不救”的名声传开后,武林中便再也无人送伤者到小五台山求他相救了。 芮玮在黑堡中便听到“死不救”的传闻,哪想到今天竟会是“死不救”的灵丹将自己治好,岂非奇迹? 女子点头道:“可不是嘛!我到小五台山去要,史伯伯马上就给我,别人说史伯伯见死不救,真不应该!” 芮玮叹道:“这是什么地方?” 女子笑道:“这里是北京,我家的老宅子。” 芮玮不由又是一揖,感慨万分道:“小姐远至小五台山为在下求得灵丹,这种恩情莫说救命,仅是那番跋涉之苦,已令在下永生难忘!” 女子连连摇头道:“可别再作揖了,莫要折杀我,也别再叫我小姐,我最不喜欢人家喊我小姐,爹给我取个名字叫高莫野,可我从小就野得很,你就叫我野儿吧!” 芮玮道:“在下名叫……” 高莫野笑道:“我知道你叫芮玮,长得和简公子一般模样,哪天我要见见天池府的简大公子,到底和你有何相像之处?” 芮玮叹道:“我若与简公子站在一起,你再也分不出谁是我了!” 高莫野不信道:“真有那相像吗?” 芮玮若有所思道:“若不是那么相像,两年前就不会活了,早给黑堡三魔杀伤在荒野上,无人相救了……” 高莫野神情不解道:“你有一身莫测的武功,怎会被人杀伤?” 芮玮苦笑一声道:“莫测武功?我连几个杀父仇人都战不过,若非你仗义搭救,性命都要不保,怎会有一身莫测武功!” 高莫野摇头道:“你确有一身高深的武学,可惜火候不够,假以时日,莫说和合二怪与林三寒,就是名震武林的七残叟也难胜得了你……” 芮玮疑信参半道:“真有这个可能……” 高莫野接道:“当然可能!就是那天,你若一直以那招击败颜春富的剑法对敌,想来和合二怪与林三寒早死在你的剑下。” 芮玮“哦”了一声,心想那招剑法师父关照不可随便使用,当不知以后碰到仇人,是否用它对敌? 高莫野见他忽然不讲话了,忍不住问道:“你的师父是谁呀?” 芮玮随口道:“七残叟之一!” 高莫野失声一呼,惊道:“哪一位残叟?” 芮玮不在意道:“喻百龙。” 高莫野大惊道:“啊!是他!” 芮玮笑道:“怎么啦?” 高莫野吃惊道:“没……没什么,只是我知道你师父。” 芮玮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师父的?” 高莫野道:“这……” 忽听老远传来喝声道:“大将军到!” 高莫野立时停下话声,喜笑道:“我爹来这里啦!” 芮玮道:“令尊是个将军?” 高莫野有点自傲道:“我爹不但是将军,而且是兵马大将军!” 芮玮“啊”的一声! 第十三回 故人情 原来兵马大将军位居极品,统率天下兵马,自天子以下,文以宰相为首,武以兵马大将军为主。 天池府三代为相,其权力威势无与伦比,但说到兵马大将军,纵然简春其在世,天池府亦不敢压过。 芮玮万万料不到会来到兵马大将军的府第,而且救自己性命的竟会是兵马大将军的女儿。 当高莫野带着芮玮拜见父亲时,只见—— 正堂上大将军威风凛凛地坐在上首,其侧是高莫野的母亲相伴,右右侍立虎背熊腰的卫士。 高莫野见着父亲盈盈下拜道:“爹,野儿拜见!” 大将军声音洪亮道:“野儿,爹听说你救了一位重伤的武林人回家,放心不下,特来看看,是不是在外面又闹事了?” 高莫野撒娇道:“爹,野儿没闹事,你就不回来看看吗?” 大将军慈笑道:“谁说的?” 高莫野嘟着嘴道:“谁说不是!否则爹为何在大母家一住月余不回?” 高莫野的母亲斥声道:“野儿,没规矩!怎么说起爹来了。” 高莫野走近面如满月的中年妇人身旁,不依道:“娘心太好,总不管爹爹,难道咱们这边不如大母那边亲切吗?” 大将军笑道:“野儿,你真管起爹来了,记得给你取名莫野的用意吗?” 高莫野翕动鼻窦,道:“我知道爹说我生性好野,取个莫野教我永生记着不要在外面撒野。” 大将军颔首道:“你能记着就好,但爹还有一个用意是你要像个女孩子懂规矩,莫要像男孩子一般,结果……” 高莫野有点气苦道:“结果野儿偏偏像男孩子不懂规矩管起爹来了,惹得爹再也不喜欢野儿了……” 大将军显然是十分疼爱这个女儿,摇头道:“你看爹还没讲你,你就生气,别气!别气!爹公事繁忙才未回来,莫要错怪。” 高莫野转颜笑道:“怎不早说,害得野儿没大没小!” 大将军向夫人叹道:“这孩子!真是……” 中年妇人笑道:“官人从小把她宠坏,现在要管迟了。” 高莫野走近大将军,笑吟吟道:“爹,我救的那人,在等着拜见您老人家。” 大将军笑道:“我说没错吧!怎叫人在那里站着等,他是受伤刚愈的人,能站吗?”言中有点责怪高莫野不懂事。 高莫野道:“没关系,他的病好了!” 她轻移莲步,向芮玮走去。 大将军不由叹道:“野儿真是不懂规矩呀……” 一侧芮玮躬身站立,他瞧见高莫野与父母谈笑时的欢乐,内心泛起一阵阵哀伤,思起父母全已亡故,孤苦伶仃一人,哀痛更增…… 突听高莫野道:“你在伤什么心?” 芮玮慌忙抹去眼泪,讷讷地道:“没……没什么……” 高莫野刚才明明看到芮玮流泪,但她不好意思再问,她自然想不到芮玮伤痛的原因,是因为自己与父母相聚,令他触景生情,笑道:“爹爹脾气最好,你见他时不必怕。” 芮玮随着走上前,看清大将军的面容,见他虽然和善可亲,却透出一种无形的威严之气,常人见到,当真要有点忐忑不安,但芮玮却非常人,坦然一揖道:“晚辈芮玮拜见大将军与夫人!” 大将军神情微微一震道:“你姓芮?” 芮玮躬立道:“正是,先父芮问夫,将军可是单名一个‘寿字’?” 大将军高寿亲切道:“是令尊告诉你的吗?” 芮玮点头道:“晚辈幼时常听先父说到将军之名,迄今未曾忘记。” 高寿叹道:“令尊何时去世的?” 芮玮悲凄道:“十二年前,先父被人害死!” 高寿震惊道:“是被人害死的?” 只见他脸色顿时变得十分沉痛,好一会才摇头叹道:“令尊跟随我征战各处十三年之久,彼此情谊如同手足,十五年前他突然要离开我,记得那时你才四岁,我不知令尊要离开的原因,如今思来,莫非他自知有人要害他,不愿连累我,才辞去的吗?” 芮玮紧接问道:“先父那时有些什么仇人?” 高寿喟然而叹道:“要说令尊的仇人,真不胜数……” 高莫野插口道:“那总有几个特别厉害的仇人吧?” 高寿向中年妇人道:“夫人尚记得我那至友芮问夫否?” 中年妇人低叹道:“妾怎会忘记‘掌剑飞’其人,记得官人第一次带他来家时,他念念不忘官人的安全,不敢离去,官人语有妾在,毋庸担心,他不信妾有护卫的能力,要与妾比试,妾与他比半百招不败,他才安心离去。” 芮玮未想到中年妇人竟能与父亲战个平手,看那妇人纤弱慈祥,怎会怀有绝世武功?神色之间大是不信! 高莫野鬼灵精,一侧见状,便知芮玮心中在想什么,笑道:“家母武功出自峨嵋,年轻时便名震江湖,人称‘玉掌仙子’,当年黑白两道闻名莫不忌惮三分。” 玉掌仙子斥声道:“别给我说大话,芮公子的父亲是让着我的,否则我在他手下,再也走不过五十招。” 高寿道:“我那兄弟就因我的安全与事业,得罪江湖人物,结下不少仇家,细数当今黑白两道,十有六七曾与他为敌过!” 芮玮道:“武林人物为何要对将军不利?” 高寿故旧情深地道:“我与令尊虽未八拜,实胜过兄弟之情,他小我七岁,你就称我一声伯父,喊将军太生疏了。” 芮玮恭声改口道:“是!伯父!” 高莫野拍手笑道:“那可好!我有个兄弟了!” 玉掌仙子道:“野儿,你小芮贤侄一岁,该称声大哥。” 高莫野笑着向芮玮盈盈福礼道:“大哥,请受小妹一礼。” 芮玮慌忙回礼道:“在下……在下……怎敢……” 高莫野立时委屈地道:“大哥莫非不愿认我这个妹妹?” 芮玮急急摇手道:“不是!不是!大哥怎会不愿认你妹妹……”高莫野截口笑道:“那就好了,莫要再称什么在下在下!好蹩扭呀!” 高寿笑道:“既是一家人,贤侄不要客套,坐下细谈。” 芮玮坐定后,高寿接道:“数十年来,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贤侄可知是谁的功劳?” 芮玮道:“当是本朝两大中柱,天池府简家以及伯父吧?” 高寿道:“说到百姓安居乐业,无盗贼,无杀掠,因是简家三代之功。贤侄可知简家之事?” 芮玮点头道:“简家三代朝中为宰相,首代简药官、二代简燕真、三代简春其,末简召舞现尚未成婚,侄儿知道得清楚。” 高寿哦了一声,心中奇怪他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却未追问其故,续道:“简药官未为宰相前便文武全才,为宰相后常四出巡游,与武林人士交往,要知国家之乱,主在武林,武林纷乱与否,影响国家安危至巨,简药官鉴于此点,便主张安抚武林。 “他一生在江湖上奔波,本是为害百姓的绿林,从此销声匿迹,本是互相争杀,谋名的派系亦不再发生,武林安定了,国家随之安定,百姓专心耕作,世呈一片安乐气象。 “其后简燕真,简春其皆能秉承父志,数十年来人人安居乐业,社稷不殆,实是简家三代之功!” 高莫野道:“那爹爹呢?” 高寿神情轩昂飞扬道:“简家功劳在社稷之安宁,至于国家不被外侵,边塞稳固,帮基不危,则是本座之功了!” 芮玮心道,难怪兵马大将军高家声威,不在天池府简家之下,果有其中道理,若非兵马大将军,简家虽有通天之能将国家治好,但不能防御外侮,结果社稷不免沦为异族,说来两者皆为国家之基石,缺一不可。 高寿停下话声,好一刻才又道:“但本座所以能建此大功,则又全是我那兄弟之力!” 他神情顿时黯然稍停又道:“可惜当我功成名就时,他却离我而去,而今已去黄泉,想来令我伤心欲泪,恨天不公!” 芮玮闻言,眼泪不禁流下,高莫野亦止住笑容,面有戚色,玉掌仙子早已轻弹泪珠…… 芮玮哽咽道:“先父仇人,伯父记得可有几个?” 高寿激昂道:“凡阻我事业者,皆是令尊当年的仇人,要知异族不能侵,便想买通武林败类,阴谋将我除去,武林道中,受名利武学的诱惑,暗中被异族指挥而来与我为敌者,不在少数,我曾一一记在表中,马上给你,贤侄便知一切。” 芮玮感激涕零道:“侄儿有了那表,不难将先父仇人一一寻出……” 高寿颔首道:“令尊忠心为国,与我同心无间,凡来害我者,皆被令尊战败锻羽而归,未让他们伤了我一丝毫毛,至后令尊仇家越结越多,想是他怕连累到我,推荐几位武林高手为我护卫,便隐身而去,如今被仇家杀害,必是当年为我而结的仇家了!” 当下吩咐身后卫士,顷刻卫士取来一本绢册,芮玮拿到手中,只见封皮上用墨笔写道:“刺客录”。 顺手翻去,里面每段均记着,某年某月某日刺某人,以及当时行刺高寿的过程,一一详述,看来分明。 芮玮仔细揣在怀中,暗暗发誓要将绢册中所记行刺高寿的刺客,每个寻访,定要查出有否参加谋害父亲之嫌。 高寿爱怜道:“贤侄,你是如何受伤被野儿救回的?” 芮玮将那段经过详细说出,说到受伤的情形,高莫野接道:“野儿将大哥救回,大哥一直昏迷数日不醒,我急得慌忙找娘来看,娘看后说内腑受到严重的伤害,若无仙丹灵药,恐怕无法治愈,顶多延至半月便要枯萎死去! “我听到娘话,心中大急,想到小五台山的史伯伯连夜赶去,尚亏史伯伯赐给一粒九转返魂丹,大哥服下后,气色日见好转,今日发觉他醒来,竟能行动自如了。” 高寿松口气道:“老天有眼,未叫问夫兄绝后!” 玉掌仙子道:“那日妾见野儿带回九转还魂丹,便知一定有救,吩咐野儿小心照顾,并通知官人。” 芮玮听完自己被救的经过,不由向高莫野深情看去,内心感激之情,不可言表,真不知以后如何报答? 高莫野被他那双深邃的眸子看得好不自在,莫名其妙地霞生双颊,女儿娇羞之态,横溢无遗。 高寿,玉掌仙子旁观清楚,心想能叫野儿脸红,真是桩不容易的事情,思到其中原因,微微含笑不语…… 芮玮霍然见到高寿夫妇俩笑的神秘,心中一栗,不敢再看高莫野,正襟危坐道:“伯父可认识黑堡堡主林三寒?” 高寿摇头道:“不认识,在刺客录中亦未记过此人名姓,但不知他为何参加杀害问夫兄?” 芮玮叹道:“在刺客录中虽无他的名姓,但他参加谋害先父一份,先父临死前说出其名,是断断不会错的!” 高寿严肃道:“有仇报仇,然而贤侄要切记,不可错杀好人,否则令尊地下难安!” 芮玮庄重应道:“侄儿牢记伯父教训,决不滥杀无辜!” 高寿慈蔼笑道:“这才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玉掌仙子道:“贤侄以后安心在此好好养息,莫要再记惦替令尊复仇之事,等身体养好,一切慢慢来。” 芮玮道:“九转还魂丹为不世奇药,侄儿身体现在全已恢复正常,预备就要告辞,望伯父伯母见谅。” 高莫野失声惊呼道:“怎么?大哥就要走了?” 芮玮低头道:“是的,但我将会常来此地拜见伯父母。” 高莫野突然转身奔去。 高寿摇头叹道:“这孩子脾气真怪!” 玉掌仙子黯然不语。 高寿望着芮玮,又道:“你身体既已全愈,自有很多事要做,我不再留你,但希记着常来看看,告知替令尊访仇家的经过。” 芮玮见高莫野奔回,心中好生难过,暗中祈望再见她一面,于是坐着不动道:“是的!侄儿此去一在磨练己身所学,好替先父复仇,同时沿途寻访刺客录中所载之人。” 高寿从怀中摸出一块金牌,递给芮玮,芮玮接下,见金牌一面“令”,另一面是兵马大将军的官印。 芮玮不知此牌有何用处,只听高寿道:“这牌有如我本人,牌到之处等于我亲临,你以后在江湖上有何需求帮助之处,持牌至官府,便可得到应求。” 芮玮收在怀中,见高莫野还不出来一别,甚是焦急,但又不好呆坐,只得起身揖道:“侄儿就此告辞。” 高寿亲起相送,芮玮坚辞,一人大步向府外走去。 走到门阶前脚步不由放慢,想回头去看看高莫野出来没有,但想到伯父母在后,却又不好意思回过头去。 正在犹疑不决时,突听高莫野叫道:“大哥等一等!” 芮玮大喜,赶紧站住,回过身去。 高莫野奔上前来,神色略略有点幽怨道:“大哥真的走了吗?” 芮玮忍住感情的波动,缓缓点头,高莫野递上一物道:“这东西你带着。” 芮玮接下一看,是颗避毒珠,道:“这做什么?” 高莫野苦笑道:“这是大哥的订婚礼物,怎么忘了!” 芮玮塞还高莫野的手中,正色道:“她是仇人女儿,我是再也不会与她成亲的!” 高莫野脸色一霁,笑道:“大哥当真不要吗?” 芮玮道:“你拿去还给黑堡。” 高莫野语气忽变道:“大哥难道真能忘却林琼菊?” 提到林琼菊忆起往事,自幼两人相处一起,情感不可谓不深,怎能忘却,芮玮不擅谎言,忘了答话。 高莫野见状叹道:“大哥还是将避毒珠收下吧!” 芮玮道:“为什么?” 高莫野道:“哪一日大哥能忘却林琼菊再将避毒珠还我,我代为奉还,倘若不能忘却,你就收下。” 芮玮道:“我不收下呢?” 高莫野正色道:“你不收下,便说明永远忘却林琼菊了!” 芮玮心想不能骗她,自己实在难将林琼菊忘记,只有接下,表明心迹。 当他伸手接下后,只见高莫野脸色好不凄楚,他咬住牙根道:“野儿,我走了!” 高莫野忽然怒道:“你莫叫我野儿!” 芮玮没有做声,转身欲去,忽见门外走进一群人,只听高莫野道:“三叶上人要见家父吗?” 当前走着一位道家装扮的中年人,长的蚕眉凤眼,身背长剑,洒脱出群,颇有几分仙气。 后面跟着七位卫士服装的大汉,芮玮见那三叶上人眼神似乎有点呆滞,心想怎么这个出尘不凡的人怎会如此? 三叶上人语调生硬道:“贫道有急事要见大将军。” 脚步不停带着七位卫士经过身旁,芮玮被阻去路,停身一侧。 这三叶上人是高寿特聘的护卫,身份很高,可随时出入府第,面谒大将军。 高莫野挡住三叶上人笑道:“上人要见家父,莫要带着卫士。” 三叶上人恍若未闻,直向高莫野身前走去,高莫野不好再挡,侧身让过,忽见那七位卫士十分面生,娇喝道:“你们站住!” 七位卫士脸色倏忽一变,但未停下脚步,高莫野心下大疑,飞身跃到七位卫士身前举手挡住,只让三叶上人一人走去。 三叶上人好像不知身后事情,仍向前直走,七位卫士一位年纪最长者呼道:“三叶上人,叫她快让我们过去。” 三叶上人这才回过头来,荡然无主道:“让他们进来。” 高莫野机伶道:“你们是大将军的卫士吗?”七位卫士连连点头,高莫野又道:“你们可知我是谁?” 七人顿时愣住,年纪最长者慌忙道:“当是小姐!” 高莫野呼声冷笑道:“当然是小姐,莫非你们不敢确定?” 七人见她生疑,大是恐慌,一位横眉竖眼的大汉,见她是个女子,以为好欺,举手推去,低吼道:“还不让开!” 高莫野举掌微扬,迅快向那大汉的腕脉切去。 那大汉身旁是个同样身材,却显得机智伶俐的卫士,见高莫野一出手,便知是个扎手人物,举掌急快拍去,笑道:“小姐请让开!” 他出掌甚快,高莫野分心之下,飘身疾退。 第十四回 患难情 高莫野一心两用,丝毫不乱,左手不差分毫,恰好捏在那面貌凶恶的卫士腕脉穴上,右掌抵住击来的那掌。 面凶卫士立时被她制住动弹不得,另外那人未想到一个纤弱女子却有无比雄厚的掌力,当下被震开一丈,踉跄欲倒。 事变突起,另五名卫士不顾侣伴,齐向高寿那方奔去,芮玮尚未出门,见状便知这七名卫士是刺客,正要抢身救助,只见大厅后迅快冲出三位武师连同高寿身后的卫士,共有七人团团围住,保护高寿夫妇两人。 柔弱的高夫人玉掌仙子,此时尽扫妇人慈祥之态,在内层挺身护住高寿,凝目注视来敌,英气不下须眉。 高莫野点住面凶卫士的穴道,另一位尚未站稳,被她飞身上前,用袖指住“软麻穴”,“咕咚”一声摔倒。 高莫野不过举手之间,便制住两名刺客,另五名恰恰与高寿的护卫交上手,高莫野回头望了芮玮一眼,见他呆呆站着,嗔道:“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芮玮慌忙道:“你快去保护伯父!”脚下飞快奔上前来。 高莫野心知五名刺客决非父亲护卫的敌手,倒是不慌,走过三叶上人身旁,只见他站着看别人械斗,却一动不动,气道:“你是死人吗?” 突闻七声惨呼,接着“咕咚……咕咚”……倒地之声不绝,高莫野大惊奔去,就这片刻时间,不知何故,七名武功不弱的护卫,全已被打伤在地上,不能动弹。 芮玮几与高莫野同时掠到高寿身前护住,面对那五名刺客,芮玮急忙道:“伯母快将伯父护到屋后,此地有我与野儿!” 高莫野指着五名刺客,大怒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将我父亲护卫杀伤?” 五名刺客杀气满面,见到高寿将要走去,大喝道:“不要走,留下命来!”五人同时冲上。 高莫野双掌一分,倏然之间,已向五人扣去,芮玮心知高莫野武学修为尚在自己之上,回身偕同玉掌仙子要将高寿护到院后。 玉掌仙子见他来到,惊道:“你快去帮助野儿,莫要管我们!” 言词之中,甚是惊怕那五名刺客的厉害。 五名刺客被高莫野一挡,同时跃退一丈,他们晓得高莫野的厉害,不敢轻易对敌,高莫野又要攻去,忽觉手掌一麻,只听那年老刺客阴阴道:“你若要死得慢点,好好到一边去养息!” 刹那之间,高莫野觉得手掌上的麻痹越来越甚,大惊问道:“你们可姓花?” 年老刺客大声笑道:“咱们正是花门七毒!” 高莫野恨声道:“那七名护卫可是被你们的含沙射影杀伤?” 年老刺客道:“姑娘既知道,就尝尝含沙射影滋味吧!” 这含沙射影是极端霸道的暗器,又叫射人影,意思是说只要见到人影,便要发射,而且百发百中。 那位刺客话声才完,顿见他胸前射出一道光芒,速度好快,决非人力所能躲让得了,高莫野轻功绝世,再者有备,才能立时拔身掠起。 但她拔身一半,忽觉力不从心,这一些微的停滞,已被含沙射影射到双足上。 这含沙射影暗器用极细的毒沙做成,刹时数百粒毒沙全部嵌在高莫野雪白的肌肤里,毒气立时散布,高莫野“咚”的一声,摔倒在地上。 芮玮大惊,一个箭步上前,拔剑、出剑,几乎是同一时完成,向五位刺客刺去,高莫野躺在地上道:“小心他们的暗器,千万不要让他们接近!” 芮玮在此时机,如临大敌,不敢一丝疏忽,即以一招无敌剑施展开来。 五名刺客见他一剑未刺实,忽又变招,正要射出暗器,斗见乌黑的光幕,从头顶罩将下来。 五人大惊,同时将含沙射影射出,一时何止千万粒毒沙,但是奇怪得很,毒沙一粒也未射到芮玮,五人惊愕的念头尚未升起,玄铁木剑毫不留情地拍来,几乎是同一时间,全被木剑拍碎肩骨。 五人同时惨叫一声,摔倒地上,辗转呻吟。 芮玮趋身上前扶起高莫野,急道:“你……你……怎么啦?” 高莫野苦笑道:“你莫管我,快将三叶上人的人中穴用针刺一下。” 玉掌仙子赶上前来,泪落满面道:“野儿……你……你……” 高莫野强支精神,笑道:“娘不要急,外面尚有刺客,快拿一根针给大哥!” 玉掌仙子身上有针,递给芮玮,芮玮一针刺在三叶上人的人中穴上,立时三叶上人神智恢复,茫然道:“刚才发生什么事?” 高莫野振声道:“上人快去吩咐卫士防卫四周,注意刺客,千万记住,教他们莫要与刺客正眼相视!” 三叶上人去后,高莫野叹道:“大哥,你将我抱到那五位身旁。” 芮玮将她抱起,才看到她的左掌乌黑一片,已至手肘间;纤足也全已发蓝,蓝得十分怕人。 高莫野突见五位刺客的样子,惊叹一声,芮玮看去,见他们颈脖间皮肤蓝得跟高莫野双足一般的颜色,不禁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高莫野叹道:“他们的毒沙本想射你,哪知被你的剑势吸住,粘在木剑上,你将他们五人肩骨拍碎,毒沙也就拍进肉里啦!” 五名刺客早已昏迷过去,人事不醒,芮玮暗忖:厉害白毒沙,这瞬间毒气便侵到颈间,再片刻侵到全身,岂非要送命?想到高莫野也中了毒沙,急忙过去抓起与高莫野对掌的刺客,解开他的穴道,一手按在他的脑顶上的“百会穴”厉声问道:“解药在哪里?” 那刺客倔强不语,芮玮怕时间久了对高莫野不利,再变点他的麻穴,从他怀中搜出六瓶解药,但不知哪瓶解药有用,当下一指点在刺客的“天突穴”上。 这“天突穴”乃属奇经八脉中的阴维脉,是在任脉之会,一被点中,只觉全身皮下似有千万虫蚁乱爬乱咬,麻痒难当,那刺客知道厉害,赶忙说道:“第三个瓶子可解她身上的毒气。” 就在这片刻他已痛得脸色发青,芮玮一脚又解开他的穴道,拿起第三瓶解药给高莫野服下。 高寿夫妇眼见女儿中毒,急得站立不安,却也无法。 没有一会工夫,高莫野的毒气已解,手上的乌黑色尽皆消去,她不由叹道:“好厉害的毒气,我只与他对了一掌便从皮肤中渗进,若非用内功逼住毒气,此刻早已死去!” 芮玮倒看不出这七人面目平凡,使毒的功夫却如此骇人,教人再也不信,要说用毒的人一定有所特征,而这七人一点特征也没有,致使高莫野没有防范到,中了诡计。 她毒气已解,芮玮笑道:“我扶你起来吧?” 高莫野摇头道:“不行,我脚上的毒还没解,站不起来。”因她的衣襟盖在脚上,无法看到。 芮玮道:“我看可好了一点?” 高莫野轻轻拉起衣襟,只见此时蓝得更为怕人,高莫野低声叹道:“我用内功止也止不住啦!毒气仍一点一点上侵!” 高寿突道:“这是西域魔蓝,我曾见过,中人一刻即死,快向那刺客索取解药,莫要迟了!”言下十分惊恐。 芮玮大恐,生怕高莫野就要死去,一把抓起刺客,厉声道:“快将解药取出,不要自讨苦吃!” 刺客摇头道:“那毒我也无法可解。” 玉掌仙子急道:“你快取出解药,要知你的兄弟也中了魔蓝毒!”刺客仍是摇头道:“就是我的兄弟,也无法可解!”芮玮气愤已极,大喝道:“你胡说!” 手下一紧,扭住他的手肘,刺客痛得冷汗直冒,但他一声不啃,尽力忍受,显示真的没有魔蓝毒的解药。 高莫野低声道:“大哥逼他也没用,不如把他兄弟弄醒问他们较好。” 芮玮心想不错,此人也许有所忌惮不敢说,但他的兄弟中毒,为保性命不会不说,当下走到五人身旁,用手一探,顿时凉了半截,有气无力道:“他们全死了……” 只见五人全身皆已发蓝,蓝得隐隐透出青色,才讲几句话功夫,这五人本是蓝到头项,现在就布满全身,这毒播散得好快! 刺客脸色惊慌道:“我的兄弟真中了魔蓝毒?” 玉掌仙子急得流泪道:“我们怎会骗你?” 高寿知道这毒的厉害,眼看如花似玉的女儿将要死去,惊愣得呆站在那里,茫然无语…… 另位面凶刺客关切兄弟的安危,急吼道:“我的兄弟真的死了,花门誓不与你们罢休!” 芮玮叹道:“我们无冤无仇,为何要取你兄弟的性命,这怪他们自讨,如今连野儿……” 面凶刺客截口道:“你不要我兄弟的性命,就快将他们的毒血放尽,喂下最最滋补的药品,快!快!迟了不及。” 芮玮心中一动,急快抱起高莫野放在床上,脱下她的鞋袜,只见摩蓝毒仅侵到小腿弯,显是高莫野在竭力制压。 他忙捧起高莫野的雪白玉足,张嘴向脚心咬去,高莫野被脱下鞋袜已然害羞,这时被人用嘴亲住,更是羞赧万分,但她心中却甜蜜万分…… 芮玮一敲自己头道:“啊!我怎么没有想到他! “史不旧有扁鹊再世之能,他虽被称‘死不救’,既能赐高莫野灵丹来救自己,自不会不救她了!” 芮玮想到这里,大大放心,脸上露出笑容,高寿却不知史不旧是何人,但他见芮玮高兴,便放心道:“此去小五台山要十日行程,野儿不能行走,只有劳动贤侄,耽误贤侄的时光……” 芮玮连连摆手道:“别这样说,若非贤妹,我早已没命,此番无论任何艰难,都要尽力护送她到小五台山,请史不旧救她。” 玉掌仙子道:“有你护送野儿去,我十分放心,现在时间宝贵,你们赶快动身吧!” 当下芮玮抱起高莫野,玉掌仙子出外吩咐套马备车,高莫野不放心父亲的安危,担忧道:“爹,我走了以后要特别注意,莫要再被刺客闯进。” 高寿泰然道:“二十年来,刺爹不下百次,皆能逢凶化吉,爹怕什么,倒希你快痊愈,以免爹日日想念。” 高莫野摇头道:“现在伊吾国有邪教高手,精通催眠术,这次三叶上人都中了道儿,才不知不觉将凶手引进,爹要千万小心,吩咐护卫加强禁卫,一旦见着刺客,不要正眼相看,否则被催眠住,他们不但不能维护爹的安全,反被敌人利用,再者更要小心花氏一门……” 高寿点头笑道:“我晓得,你快去吧,要知爹仅有你一个女儿,千万注意才是。” 门前车马备好,芮玮与高莫野同坐车内,御手是京内第一把赶车好手,精神奕奕,三十来岁已跑遍全国各地。 高寿夫妇两人再三叮咛后,御手一鞭,马车飞驶而去。 高寿等马车去远,回头对夫人道:“这些刺客显系被奸人利用,剩下两个只要知道悔改,就放了他们吧!” 玉掌仙子点头同意,过去责了几句,见他们确已悔改,就拍开了穴道,放他们走了,现场自有手下去清理。 高莫野脚上中毒,劲力全失,站都站不起来,一路上,上车、下车、休息、吃饭,都是芮玮亲自照应,她心中的感激,自不可言表。 这日过“斋堂”出居庸关,关外是荒凉大道,少有人迹,车马行驶更速,车过带起满天尘埃,才行一个时辰,满车尽是黄蒙蒙一片,御手灰头土面,分不出五官何处。 车中;高莫野熟睡,芮玮闭目坐息,突然车子停了下来,只听御手叫道:“滚开!滚开……” 叫了十数声,车子仍未前进,高莫野被吵醒,睡眼惺忪道:“大哥,怎么啦?”芮玮替她盖好丝被,笑道:“你睡你的,我去看看。” 高莫野见他体贴入微,眼中露出幸福的光彩…… 芮玮打开车门问道:“怎么回事?” 御手道:“相公请看那群鬼画符野人,挡住去路!” 芮玮果见一群赤裸大汉,满身涂满奇彩异色,个个仅着及膝犊鼻裤一条,围在马路中间,成一个圈子来往跳跃着。 他正想问个明白,请他们离开,当他下车接近时,他们忽然跳跃加快,口中还不断地发出悲嗥声。 耳闻那极难听的叫声,眼见迷幻的彩色,芮玮顿感奉脑微微发胀,眼皮沉重,要想睡去,这情况令他一懔,急忙运气大喝一声:“站住!” 那群彩色裸人似是被他这喝声震惊,同时停下跳跃。 他们一停,身上的彩色便消失了迷幻的效能,芮玮大脑立时清醒,暗中凝神提气,大步上前道:“你们挡在马路中做什么?” 彩色裸人指手划脚,呀呀乱叫,芮玮知道他们在向自己说话,却一句也听不懂,不知他们说的什么话? 他只得作手势教他们两边分开,同时大声道:“让开路!让开路!……” 却见他们动也不动,直在摇头乱叫,芮玮心中十分冒火,恨不得一一将他们赶开,突见人群中走出一位灰衣老者,芮玮见他完全是汉人装束,大喜道:“老丈,烦你叫他们让开路好吗?” 老者满面威容,摇头道:“他们不会让开的!” 芮玮疑问道:“为什么?” 老者叹道:“他们族中一位青年人突生疾病躺在地上将要死去,依他们族里的风俗习惯,同伴要彩色哀号三天,那年青人的灵魂才能上升天国,否则暴毙不得超生,永沉地狱!” 芮玮道:“他们是什么族人,讲的什么话?” 老者道:“他们是泰族人,讲的是泰语,敢情相公听不懂?” 芮玮摇摇头,转问御手道:“你可听说过泰族人?” 御手精神一震道:“怎没听过!这泰族人专门喜欢搞鬼画符的玩意,有一次……”他正要滔滔不绝说出往昔经历,表示见闻渊博,芮玮摇手止住,向老者道:“那青年生的什么病?” 老者脸色一变,心有余悸道:“啊!从来没见过这种怪病,我与他们族人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突见横身一倒,在地上乱滚乱翻,惨声呼叫,越叫声音越小,那声音好不恐怖,现在已然叫不出声来,眼看就要断气,那样子实在可怜……” 芮玮暗忖:照这种情形,那年青人莫非被武林高手点住险维经?想到被点险维经的惨状,十分同情道:“可否让我去看看那年青人?” 老者大喜道:“相公是医生吗?” 芮玮摇头道:“你带我去看他,也许能治。” 老者慌忙回身,叽里咕噜向那些彩身人说话,彩身人听后,齐皆大喜,急忙两侧让开,并且大声嚷叫。 老者笑道:“他们说,相公若能治好青年人,全族感恩不尽,因那青年人是族长之子。” 芮玮道:“我不知成不成,试试看!” 只见马路中间盖着一方草席,下面鼓鼓的显是盖着一物,老者忙道:“族人怕他晒死,用草席盖着……” 芮玮正向草席处走去,忽听车里高莫野柔声道:“大哥别管闲事,咱们绕道好了!” 芮玮脚步一停,老者脸色突变,但他没见到,大声说“没关系,咱们马上就可以走啦!” 他走到草席前,又道:“把这草席拿开。” 老者迟疑不前,反退后三步,招来一彩身人,叽里咕噜说了一句话,那彩身人才满面不乐意地上前掀席。 芮玮在江湖道中的阅历甚浅,这一切都没引起他的疑心,倒盼快将青年人治好,好尽快赶到小五台山。 只见那彩身人抓住草席两角,猛然一掀,突然一大团青烟冲天而起,芮玮心知不妙,赶忙止住吸气,但哪来得及,不觉吸进一口。 他抬眼望去,草席下哪有人影,只有一个青铜大盆,里面正在烧着不知什么东西? 就这眨眼之间,那掀席的彩身人,突然翻身倒在地上,昏死过去,想是他也吸进了青烟! 芮玮这才完全了解是个做好的陷阱,当下大怒,回身向身后老者走去,却不敢大骂,那群彩身人见他不倒,觉得奇怪,老者哈哈奸笑道:“你知我是谁吗?” 芮玮紧闭嘴唇,双手握拳,他想一击之下,将这老者除去,老者何等狡猾,一面后退,一面连连笑道:“没用!没用!你纵然内功精湛,不说话,但只要一运气,立即昏倒,你可晓得那是何等厉害的药物?” 芮玮正要动问是什么药物,但他及时止住没有上当,这时忽觉有点乏力的感觉,心知那口青烟在体内发生作用,要是用力向老者一击,定如他所说要昏眩过去。 高莫野在车内由御手口中得知一切,急得尽力呼道:“大哥,你没事吧……大哥……” 语声焦急而关切,芮玮听得眼眶润湿,心道:“她若能动得一丝一毫,定然就要拼力下来帮忙了!” 想到她,不禁大声呼道:“你们快逃呀!你们……”一句话未说完,顿感天旋地转,昏倒过去,人事不知! 高莫野大惊,急叫道:“大哥!大哥……” 御手惊慌道:“芮相公昏倒了,我们快逃吧……” 他正要鞭马奔驶,高莫野厉声道:“停止!不准逃……” 第十五回 白头恨 灰衣老者大笑道:“正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乖乖跟我们走,莫要想逃!” 车帘掀开,高莫野已尽力爬到车边,颤声道:“你……你们……把他怎样了?” 倏见一灰衣老者,左手挟着昏迷不醒的芮玮,笑道:“你可是大将军千金高小姐?” 高莫野怒道:“你怎可这样待他?” 她的尖声一呼,老者突然将芮玮摔在地下,嘿嘿冷笑道:“心痛吗?舍不得吗?” 高莫野秀目圆睁,可怜她全身无力,不能发作,否则她定要将这老者挫骨扬灰! 老者得意地冷笑道:“我‘黑心不悔’郑必胜可不是软心肠慈悲的人,高小姐,你好好听话也还罢了,若然打歪主意,莫怪我将这小子毙掉!” 高莫野听到“黑心不悔”这匪号,心中暗寒叹道:“你们要怎样?” 老者抓起芮玮向车上一摔,冷笑道:“慢慢你就会知道,不必多问!” 车子转道向岔道驶去,高莫野放下车帘,见芮玮能在身边,心中稍慰,虽然他人事不知,如同死去。 车子驶行得很快,高莫野用尽方法弄不醒芮玮,不知他被何种毒药迷倒,突想到他身中有颗避毒珠急忙取出,拿着放在他鼻端。 这避毒珠黝黑无光,看来十分不起眼,但能发出淡淡的异香味,这香味倒是避毒的圣晶。 不及盏茶时间,芮玮幽幽醒来,高莫野大喜,搂住他的颈脖,就耳低声道:“莫要讲话,快设法逃走!” 芮玮被搂在软绵绵的怀中,闻到如兰的幽香,顿感心猿意马,不觉伸出手去,用力抱住。 高莫野被他一抱脸泛朝霞,全身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声音微抖道:“你……你……” 这辆马车装饰豪华,温暖舒适,再加那有韵律的颠波,最易启人遐思,突然二个大颠波,震得车身摇晃不已。 芮玮一被惊动,赶快放开双手,暗骂适才的举动,怎么那样失常!轻咬舌尖,一运真气,哪知用尽功力,总提不上来,要想坐起都不可能。 好半天高莫野朝霞方退,低声道:“你怎么样?” 芮玮连连摆头,高莫野低羞道:“有问题吗?现在可要设法逃出才是……” 芮玮摇头叹道:“我全身无力……” 高莫野竭力压低声音,惊道:“你真的真力全失?” 芮玮默不做声,又在运气,想提起那股丹田之气。 高莫野见他脸色挣得通红,便知他真的丧失内力,不由哀声叹道:“目下你的情形和我一样了!” 驹行很久,车子才慢慢停下,“黑心不悔”郑必胜掀开帘子,怪叫道:“地头到了,下来吧!” 他见芮玮睁眼望着自己,又“嘿嘿”笑道:“你倒醒来得快!” 言下一点也不惊慌,准是早知芮玮就是醒来,也无力反抗。 那边走来一人道:“郑大哥,谁来了?” 郑必胜大笑道:“你猜猜看?” 那人赔笑道:“这小弟怎么猜得着……” 郑必胜伸手车内,一手一个将芮玮、高莫野提出。 这时天已黑暗,郑必胜道:“老弟,跟我进屋来看,他俩是你的老相识呢!” 那人干笑道:“谁?谁和我花老幺是老相识?” 高莫野听到那人声音就觉耳熟,这时听到花老幺三字,便知是那日与自己对掌的花门七毒之一。 屋里灯火辉煌,是个大厅,正中是个长桌,郑必胜将芮玮、高莫野一下摔到桌上,大笑道:“花老弟,认不认识?” 花老幺见是芮玮、高莫野,大惊道:“啊!是他们?” 郑必胜得意洋洋地道:“前日我听老弟来说,高小姐中了尊兄弟的魔蓝毒,便想到这世上魔蓝毒没有解药,只有求死不救的那老家伙,匆匆赶到居庸关,也真巧,恰好碰到,于是乎郑某略施一计,便手到擒来,说来还得谢谢老弟来报消息,否则我也想不到他们一定出居庸关,去求姓史的那个老不死了!” 花老幺谄笑道:“郑大哥要将他二人如何处置?” 郑必胜道:“既是你来报讯,我才能擒住他们,高小姐由我处置,那男的让你处置,现在他已吸进‘神仙倒’,虽然醒来也要十三天后,才可恢复内力,你放手替死去的兄弟报仇,我决不过问。” 花老幺大笑道:“那多谢了!” 他上前抓起芮玮,高莫野见要将芮玮与自己分开,急怒道:“放下他,你敢动他一根毫毛,总有一日教你生死不得!” 花老幺仰天一阵大笑。讥讽道:“小姐!你已成刀俎鱼肉,再说充其量只能活七八天,还敢说狠话来维护这小子,岂非笑话!” 说罢一掌拍去,将芮玮摔到三丈外的墙角处。 高莫野眼见芮玮这下摔得不轻,心下大痛,激怒道:“花老幺,若非那一记毒掌暗算到姑娘,也不会躲不过含沙射影的魔蓝毒沙,更不会如今动弹不得,这些仇恨只要姑娘有生之日,定要使你数倍偿还……” 花老幺讥笑道:“可惜高小姐这有生之日是再也不会有了,于是乎老幺嘛!也用不着怕你的恐吓啦……” 说着连连大笑,得意已极。 高莫野等他笑完,冷冷接道:“但若你今天放过我大哥,他日姑娘不但不记今日仇恨,且要无条件在这世上助你三次!” 花老幺神情一愣,干笑一声道:“老幺确信以小姐之能助我三次,是件非同小可的事,但是话说回来,魔蓝毒到时发作,小姐一命呜呼,那时谁来助我三次?” 高莫野暗忖:“在八天内无人将自己送到小五台山,确是无法再活,别说助人三次,连芮玮都不能再见了!” 花老幺又道:“我说嘛!小姐还是先照顾自己,莫再管那小子,他害死我兄弟,我要报仇!”郑必胜道:“高小姐只能活七、八天?” 花老幺道:“照说高小姐只能活十五天,自那日起,他们七日行程为到此处当然顶多再活八天!” 郑必胜道:“这魔蓝毒确实无法可解?” 花老幺傲然道:“花门使毒的功夫,天下无二,凡是天下之毒,知无不晓,也不能配出解药的道理,惟独魔蓝毒,我花门追寻毒经,也不知其毒性,解药莫说能不能配,就是想也想不到!” 郑必胜叹道:“这样说来,高小姐的利用价值已太少!” 高莫野不知他所说利用价值为何,暗忖他们若要逼我太紧了,自己不能反抗,惟有嚼舌自尽! 花老幺笑道:“未必!未必!我看高小姐利用价值,纵然只有八天的活命,还是不小呢!” 郑必胜道:“我本打算把高小姐送到高昌国去……” 花老幺摇头道:“高小姐要是活的送到高昌国,定然价值不凡,但是等送到高昌国变成死尸一具,那就一个钱也不值,利用价值莫说太少了,简直一点也无!” 厅后一阵脚步轻响,走进十余人,个个身着五色彩衣,色泽鲜艳,在灯火下闪闪晃动,十分奇诡。 他们捧着酒食,一一放在长桌上,郑必胜这时换上一身彩衣,将高莫野一把抓起安放在座上,大笑道:“你也吃点罢,别饿坏了!” 高莫野空有一身绝艺,却无力击出,只有任人摆布,她自幼娇生惯养,何曾受过别人的屈辱,清泪滴滴流下,哪有心情动筷,呆呆坐着,不时向墙角芮玮望去。 花老幺一旁陪坐,十余位彩衣人另旁坐下,郑必胜道:“今天忙了一天,饿坏了,快吃吧!” 当先一筷挟去,十余位彩衣人跟着大嚼大吃,他们确是饿坏了,花老幺道:“若把高小姐在八天内送回她父亲那里,所得定然不少!” 郑必胜啃着一块鸡腿道:“这话怎么说?” 花老幺笑道:“要知高小姐是大将军的掌上明珠,视若命根,你据此人质,好好敲上一笔,哪怕大将军不乖乖献上!” 郑必胜抓起另条鸡腿,啃着道:“此话不错,我也曾想到这主意,但不知如何进行,才能平安无事地得到大批财物?” 花老幺捧起酒壶在郑必胜杯中倒满一杯,笑道:“我有个绝妙的好主意,能够平安无事……” 郑必胜截口问道:“什么主意?” 花老幺含笑道:“什么主意?” 花老幺含笑向十余位彩衣人杯中一一倒酒,只见他倒酒时左手捧在壶底,右手持把,倒完后,诡秘道:“这主意决无一失,纵然将军府中高手如林,亦无法伤到我们,只有眼睁睁看我们把财物拿走,而结果换得一具快要死去的尸体……” 郑必胜放下鸡骨,大喜道:“当真有这么好的主意?” 花老幺拿起自个酒杯,大笑道:“老幺的主意还会有错?来,大家干一杯,预祝我们发笔大财!” 众人听到有财发,谁个不喜,一一拿起杯,叫道:“干!” 顷刻大家喝个杯底朝天,郑必胜才喝一口就道:“那到底是条什么妙主意,说来听听……” 话声未完,“咕咚咕咚!”……只见十余位彩衣人一一摔倒在桌上,郑必胜陡觉腹中绞痛无比,大惊道:“花……你……你在……酒中为何下毒……” 花老幺阴狠笑道:“告诉你,哪有什么妙主意,你不死,我花老幺怎能得到这妞儿,建一大功!” 郑必胜从口缝中吐出两字:“好……狠……”便再也支持不住,翻身摔倒桌下。 高莫野坐在一侧看得清清楚楚,突道:“好毒的心!” 花老幺满面狰狞道:“无毒不丈夫,花某得到你往伊吾国一送,便是奇功一件!” 高莫野摇头叹道:“你将我的尸体送往伊吾国何用?” 花老幺大笑道:“你们都被我骗住了!魔蓝毒虽毒,但花门配出一道秘方,止住你的毒热数月不发,倒非难事,那时伊吾国得到你,迫令尊就范,在下怎会不得奇功!” 这时忽听远处传来呼唤声道:“老幺!老幺!……” 老幺应道:“四兄,我在这里!” 一人匆匆走进,高莫野抬头望去,原来是那位面貌凶恶的刺客,就是花门七毒中的老四,名叫花净心。 花净心一见厅中状况,吃惊道:“怎么回事?” 花老幺迎上前道:“小弟敬酒时,左手捧在壶底略施手脚,逼进掌毒,瞬间便将彩衣教中十余位高手一一毒死!” 花净心大惑不解道:“你不是硬要来这里求彩衣教帮我们复仇吗?为何反将他们教中高手毒死,若让教主得知……” 花老幺截口道:“四兄,你看座上那妞儿是谁?” 花净心仔细一看,惊呼道:“是高小姐!” 花老幺指着墙角芮玮,又道:“四兄可知那人是谁?” 花净心不由紧问道:“是谁?” 花老幺正要张口说出,突见芮玮翻身站起,稳稳走来,面容严肃道:“是我,芮玮!” 这下花老幺可吓坏了,牙齿直打颤声道:“你……你……不是……吸进了‘神仙倒’?” 他深知凡吸进彩衣教中至宝‘神仙倒’,不管有多大本领,没有十三天不能行动自如,如今芮玮若无其事,实在是件骇人无比的怪事! 高莫野见状大喜道:“大哥,莫非是避毒珠将你治好了?” 陡闻避毒珠三字,花老幺心中更惊,以为芮玮功力恢复,芮玮武功他们在将军府中见过,自忖绝非敌手! 芮玮仅微微点头,便默不做声走近高莫野身前,俯身抱起高莫野,当身体站直时,不由微微一晃。 这一些微的变化,便教花净心、花老幺得知芮玮功力并未恢复,只不过恢复气力罢了! 花老幺是个老江湖,恐惧心顿除,大笑道:“你们乖乖坐下,不要走!” 芮玮脸色突变,心知伪装功力恢复被看破了,原来在墙角他乘人不备时,想到避毒珠便偷放在鼻端直嗅,这避毒珠的香味能解万毒果是不错,吸了一段时间,觉得全身已然有劲,但那口内家真气还是无法提上,本想多吸一会时间,后见情势陡变,冒险起身想将高莫野救走,哪知刚吓倒花氏兄弟两人,又露出破绽,心中难过异常。 却听花净心突然道:“不要停,快走吧!” 花老幺吃惊万分道:“你说什么?” 花净心沉声道:“我说叫他们快快逃走,莫要迟了,被彩衣教主得知,便逃不掉了!”花老幺怒声道:“四兄,你疯了,咱们五位兄弟如何死的?” 花净心冷静地道:“我知道,此仇非报不可,但那日他们饶我们兄弟两人不死,并赐还兄弟们的尸身,此恩也要非报不可!” 转向芮玮的去处,呼道:“大丈夫恩怨分明,将军府施恩已经还报,下次再见,只要落到我们兄弟手中,莫怪不客气了!” 芮玮回身赞道:“好男儿,容后再见!” 花老幺眼见芮玮抱着高莫野离去,不敢追赶,但还想打动花净心的心,故意叹道:“可惜!可惜!若是将高小姐往伊吾国一送,花门从此要富贵无穷了!” 花净心冷冷道:“若将那女子依彩衣教送往高昌国去建立奇功,便不会觉得可惜了,是吗?老幺!” 花老幺哑口无言…… 且说芮玮抱着高莫野离开彩衣教后,因内功未复,不得施展轻功,只得尽拣荒径野道行去,一路千辛万苦,好不容易逃出百里以外,来到一处湖沼旁,累得昏死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脸上觉得清凉,睁眼看去,见高莫野含笑倚在身旁,纤手上的粒粒水珠尚不住滴下。 高莫野满面春风,柔声细语道:“睡饱了没有?” 芮玮微微点头,笑道:“睡是睡饱了,只是觉得全身无力,口中焦渴,想喝点水。”正要爬起,就湖旁掬水来饮,高莫野按住他,笑道:“不要起来,再躺着休息一阵,我替你拿水。” 芮玮见她一片好意,重新躺下,高莫野伸手在湖旁捧起清凉的湖水,放在芮玮嘴上,喂他喝下。 芮玮眼见洁白的玉手,口尝沁人肺腑的凉水,笑道:“这是神仙境地吗?” 高莫野摇头娇嗔道:“不是,这应是人间仙地!” 芮玮含笑道:“怎么呢?” 高莫野莞尔笑道:“因为……因为……我是人,不是神仙……” 说完,不敢望他,转面在湖旁掬水。 芮玮想到“只羡鸳鸯不羡仙”这句话,便知高莫野话中另有含意,思起那日在车中对她的举动,不由心意漾荡起来,望着她的侧面,痴然不语。 高莫野捧着水,转头见他这样看着自己,娇嗔道:“不准看不准看!把眼睛闭起来……” 芮玮好听话,立即把眼皮闭下,高莫野喂着他喝水,声音微有颤意道:“你……你为什么那样看我……” 这轻轻栗动的声音,听来诱人无比,芮玮伸手抓住她的玉手,高莫野仅下意识的微微一缩,便任他拉住…… 正当他俩人心意相通之时,陡听一声尖笑道:“光天化日之下这么亲热,好不害羞!” 芮玮霍然坐起,高莫野大惊道:“谁?” 只见前面的树林中,飘飘走出一位黄衣白发妇人,渐渐向他俩身前行来,脸色显出来意不善。 芮玮立身站起,上前护在高莫野身前,道:“你是谁?你来做什么?” 白发妇人头发虽是全白,面目却姣好异常,身高窈窕,想当年不失为个美貌女子,她离芮玮一丈站住,突道:“你是谁?” 芮玮奇道:“我尚未问清你是谁,怎倒反问我是谁?” 白发妇人恶声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可是姓芮!” 芮玮心肠一软,叹道:“我是姓芮,前辈认识我父亲吗?” 白发妇人霍然神情惨变,怒容满面,叫道:“好呀!你果是姓芮,是那贱人生的!” 芮玮听她话中骂到母亲,责斥道:“疯子!疯子!谁是贱人!只有你才是贱人!” 白发妇人被骂贱人,一愣后,不但不怒,反而眼泪直流,哀泣道:“我是贱人!我是贱人!你不知已骂我多少次贱人了!” 芮玮骂她后,见她如此伤心,不安道:“恕晚辈无礼,晚辈不会再骂你了!” 白发妇人摇头道:“你已骂得我太多了,骂得我心碎如粉,再骂我几句也无所谓了!” 芮玮惊道:“晚辈仅失口一次,以前何曾骂你?” 白发妇人本是低头哀泣,这时抬头注视芮玮,抹去泪痕,叹道:“我是说你,是说你父亲,他……他……” 芮玮道:“你与我父亲相识?” 白发妇人眼神茫然,若有所思道:“我不但与你父亲相识,而且十分熟识,我这一头白发便因他之故,不及一年统统白了!” 芮玮见她那头白发,雪白如银,并非她年龄应有的现象,照理她四十不到,没有一根白发才对,暗忖:难道真因父亲之故,令她如此早白吗?却又不敢相信,问道:“你既认识我父亲,可知他老人家名吗?” 白发妇人凄凉笑道:“他名嘛!他的名字我会忘记?不!不!不!不知每天暗暗呼他几遍,是再也不会忘记的!” 芮玮道:“你说出来,也许你心中认识的人,并非我的父亲。” 白发妇人尖笑道:“他叫芮问夫,你敢说他不是你的父亲?” 芮玮黯然点头道:“不错!你是谁?父亲怎会令你头发白了?” 白发妇人柔声道:“熊解花,你父亲有没有常向你提到这个名字?”言罢,全神贯注,好似等待芮玮说出:是的,我父亲常常提到你的名字! 哪知芮玮摇头道:“我父亲从未说过这名字,我也从未听过!” 白发妇人脸色倏地变得苍白,显得很失望地道:“他从未说过我?……” 芮玮见她那等表情,十分同情,安慰道:“前辈不要伤心……” 白发妇人突然神情凶恶地注视芮玮面孔,恶毒道:“他从不提我的名字,定然只说你母亲的名字啦?” 芮玮自幼就未见过母亲,父亲提到时就说,你母亲已去世,她是世上最,美的女子,名叫陈淑真。 想到母亲,不由哀戚道:“我父亲当然只提母亲的名字,难不成会提你的名字,再说我母亲是世上最美的女子,父亲再也不会去想别个女子!” 这话深深刺伤白发妇人熊解花的心,顿时惹得她大怒起来,一掌打去,芮玮闪躲不开,只听“啪”的一声清响。 芮玮见她出掌神奇,莫说现在功力未复,就是功力未失时,也很不容易躲开,当见她一掌打完,另一掌又打来,他反而不想躲避,心道就让他打个够吧! 但见熊解花一掌接着一掌,“啪”“啪”不绝地打去,顷刻打得芮玮脸颊浮肿,一旁高莫野看得很心痛,拼力站起,娇呼道:“住手!住手!住手……” 她哪能站得稳,才一站起,“咕咚”又摔倒,但她呼声未歇,只听叫得声嘶力竭好不凄绝! 熊解花一面打一面看高莫野,一直见她叫不出声音,才停歇下来,芮玮虽然齿血流得满脸皆是,却仍倔强道:“打够了吗?” 熊解花见他倔强之态酷似他父亲,知道就是打死他,也不会说一个“饶”字,惟有打他心爱之人,才能教他伤心,想到这,阴阴一笑,倏地,俯身抓起高莫野。 芮玮大惊,赶忙去救,但熊解花身法好快,早巳将高莫野挟在胁下,掠到丈外定身站住。 芮玮倔强的神色顿除,哀求道:“你莫要弄痛她!” 熊解花冷笑道:“你可知,你父亲当年怎样待我吗?” 芮玮齿血也顾不得抹去,不断哀求道:“你放下她!你放下她,她身中毒伤,经不起你那般用力挟住……” 熊解花突然加力一挟高莫野,痛得高莫野冷汗直流,微微呻吟,但她看也不看,冷酷道:“你别哀求,你越哀求,我越发要虐待她!” 芮玮吓得果然不敢做声,唯有用无限的怜爱眼光注视着高莫野…… 熊解花道:“你好好听我说一段故事给你听!” 芮玮连连点头,只要她不虐待高莫野,就是什么事也可以答应她,只听熊解花忽然声音变的哀惋道:“他却爱上另一个丑恶的女子…… “我万般求他爱我,不要爱那丑恶的女子,我更万般对他好,为他受任何的委屈,只求他回心转意,哪知他非但没有回心转意,反而骂我是个贱女人,教我不要再缠他…… “我任他骂,也不知骂了多少次,但望他总有一天会再爱我,就像他没有见到丑恶女子前爱我一般,谁…… “谁知这一天永没实现,他却和那丑恶女子成婚了…… “我得到这消息,伤心得无土意,生活颓唐万分,不及一年头发全白,身体孱弱得几乎死去。 “一年后,我得到消息,说那丑恶女子离弃了他,仅留下一个甫生一月的婴儿…… 芮玮听到这,脸色微变,几要出口辩解,但见到她胁下的高莫野也在静听,便极力忍住,只听她仍在回忆往事般的自语道:“我知道这消息,匆匆赶去,好好安慰他,万想不到我一番好意却换得一盆冷水,浇得我心灰意冷,记得那时他说:妻子去世了,并非离弃我,她虽然死去,但我对她的爱心坚贞如石,永不再变,你别缠我,快快走吧!否则莫怪我下逐客令了…… “这番话他竟狠心对我说出,难道这就是我对他多年痴情的代价吗?难道我就这么不值他一顾吗? “痛心之下,思之再三,我决定要对他报复……” 芮玮脸色大变,急问道:“你对我父亲怎样报复?”顿觉她可能是杀父凶手之一! 第十六回 死不救 熊解花摇头叹道:“但我到底曾深深爱他,迄至如今仍未忘怀,是故我不忍心对他直接报复,而间接报复……” 芮玮脸色顿缓,难道她非杀父凶手之一?不解问:“间接报复?” 熊解花续道:“我知道他一生对现今兵马大将军忠心耿耿,亦就是对国尽忠,于是我就反其道而行,投身外籍高昌国,专事设法谋杀大将军高寿! “只要高寿一死,当朝邦基必危,西域各国联合起来,兵强马壮中原失去了大兵法家,于是西域各国进攻中原必定势如破竹! “那时人生国亡,人生对就没有任何乐趣,当我见他痛苦时,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多年被弃的仇恨也就报复了。” 芮玮大叹道:“你这样报复未免太丧失人性,要知你是汉族人民,投身异族来灭自己的国家,简直猪狗不如!” 熊解花怒叱道:“好小子你敢骂我!” 跃身上前,左脚一勾,另只空手巧妙一转,把芮玮翻了个大跟斗,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下。 芮玮躺在地上,接道:“难怪我父亲不理你,你这种女人,任谁也不会爱你!” 熊解花大怒,柳眉倒竖,举起高莫野道:“我今天拼了不将这丫头送往高昌国,活活摔死在你面前,教你亲眼见她惨死,终生难忘!” 芮玮大惊道:“你放下她,有种把我摔死,莫要杀害无辜!” 熊解花闻而不理,举手将高莫野用力抛去,芮玮抢救不及,扑了个空,眼看高莫野就要被摔死,心中哀痛万分! 就在这刹那间,高莫野身体离地仅有尺许,陡见一条黑影,身形如箭,飞快射来,一把抓住高莫野,掠出丈余后,纵身站起,高莫野好端端的到了那人的怀中。 芮玮万料不到高莫野死里逢生,大喜望去,只见那条黑影是个长发披肩的黑衣女子。 她的黑发盖住大半个面孔,不知长得什么模样,芮玮见到这般打扮,倏然想起在天池府禁地内,与师父一同见到的怪女人。 熊解花一见黑衣女子的轻功,便知是个绝世的高手,恐非其敌,不敢轻易上前抢下高莫野,厉声道:“你是谁?竟敢抢救姑娘要杀的人!” 她自失意“掌剑飞”芮问夫后,便未再看上别个男子,尚是个处女之身,口中自称姑娘,当非没有来由。 黑衣女默不做声将高莫野抱到芮玮身前,递给他,芮玮忙接下,感激万分道:“多谢前辈!” 黑衣女凝望芮玮一会,便连连挥手,意思叫他快快逃走,芮玮心知黑衣女本领极高,有她护卫大可放心,望也不望熊解花一眼,匆匆走去。 熊解花大叫道:“站住,别想逃走!” 她口在叫,黑衣女子必定要阻止,干脆不动。 芮玮正要奔进林中,与高莫野隐身而逃,突见林内走出一排彩衣人挡住去路,领先是个白面中年汉子,手持摺扇,轻摇道:“何必这么快就走了?” 芮玮大惊,后退数步道:“阁下可是彩衣教主?” 白面中年汉子故作潇洒道:“正是,阁下可是毒毙本教十余位高手的芮玮吗?” 芮玮摇头道:“在下并没有毒毙贵教高手,更与彩衣教无冤无仇,敬请教主让开一条方便之路。” 白面中年汉子笑道:“要我让开不难,但若不替教中十余人复仇,我王书永还能在江湖上充字号?” 芮玮叹道:“在下决未毒杀贵教高手,教主为何不信?” 王书永笑道:“阁下若未毒杀本教郑必胜十余人,怎会逃出来的?” 芮玮道:“在下离开贵教时,他们已经被毒死,但是绝非我所为,此点请教主相信。” 王书永道:“我姑且相信你一次,那请问是谁将他们毒死的?总不会是他们自己把自己毒死吧!” 芮玮道:“这个我不便说出,请原谅让路。” 王书永大怒道:“好小子,本教主对你客气,你倒狡赖起来,什么不便说,分明是你毒杀的,有证人指出!” 芮玮冷静地道:“证人是谁?” 王书永大声道:“是花老幺,还要赖不?” 芮玮道:“在下若说花老幺是凶手,证人是我,教主相信否?” 王书永惊道:“花老幺吗?” 那边熊解花突道:“别再跟那小子啰嗦,快快擒下,将那女子送往高昌国便是奇功一件,莫要迟了,这边有姑娘挡住!” 王书永正感为难,一听有利可图,即道:“管你们谁是凶手,快快就擒,与花老幺互相对质去,若真非你所为,自会将你释放!” 言罢,双掌十指箕开,向芮玮肩头抓去,左右彩衣人迅快围拢上来,芮玮手抱高莫野,功力又失,闪得两闪,第三次无法闪开,被王书永抓住肩头穴道,不能再动。 黑衣女霍然脚步一退,熊解花正要出手拦阻,但见黑衣女身形一弹,就在她身前闪过,竟未拦住。 熊解花见到这等骇人的轻功,吓得呆住了,忘了追击! 黑衣女身形急如流星,顷刻掠进彩衣人合围的圈子,只见她长袖飞舞,软袖所到之处,彩衣人一一被击昏过去,竟无一人能挡上两招。 王书永见状骇然,急忙叫道:“你莫要近身,否则我立即将他俩毙死在掌下……” 他话声刚完,两手一麻,不知何时已被黑衣女软袖击中,芮玮脱身离开,正要上前向黑衣女道谢,黑衣女一袖指在他的后背上,推进林中。 芮玮进林后,晓得黑衣女要自己快走,本想要请教她的名字,这时无法再问,赶忙奔走。 出林后,芮玮找到一家牧场买了匹良马,晓行夜宿直向小五台山驰去,他路途不熟来到小五台山脉,已是高莫野中毒后第十五天了! 这时怀中的高莫野早已人事不知,全身隐隐透出蓝色,看来离死不远,使得芮玮焦急不已。 小五台山脉广阔数百里,要想去找一个人,若不知所在何处,谈何容易,更使芮玮不知如何是好。 史不旧住在何处,芮玮不知,高莫野知道却无法苏醒来告诉芮玮,只见芮玮在山麓下策马徘徊,决定不了从何去找史不旧,才能找到? 芮玮暗忖只有一天不到的时间,过了今天到明天,高莫野的性命就要不保了,这点时间不能白跑,跑错,等于白白送掉高莫野一命。 他考虑再三,最后决定此处上山,碰碰运气,心中不住祈祷:老天保佑,要让这条路走对! 走到下午仍不见人迹,只见光秃秃的山坡与本身的影子,另不见它物。 芮玮越走越失望,脚步也越来越慢,真想即刻退回,再选另条路登山,忽听一阵呻吟声传来,精神一震,寻声找去。 找到一个岩洞,只见一个老头躺在洞中,呻吟声不断发出,芮玮近前呼道:“老丈!老丈!” 老头儿忽然坐起,喘息连连道:“你……你……是谁?” 芮玮道:“我叫芮玮,来此想找一位姓史的名医,不知他住在何处,老丈可知道吗?” 老头望着高莫野道:“那丫头要找史不旧医病?” 芮玮点头道:“正是,老丈知道路途,请指示在下?” 老头摇头道:“别找他,别找他,我病入膏盲,想请他救活,哪知找到他,求了三天都不肯治,如今我就要死去了!” 芮玮连忙道:“我怀中女子与他相识,他一定肯治,治好后,我们求他再给老丈治病,想是没问题的!” 老头苦笑道:“别想得那么天真,你怀中女子纵然是他妹妹,他也不肯治的,因他被我紧逼时曾道:就是亲生父母也不救治!” 芮玮急急道:“不会的!不会的!请快告诉我史不旧住在何处,我要马上找他,否则我怀中的女子就要死去!” 老头急咳了数声,又摇头道:“他若救你怀中女子,就不会被称死不救了!” 芮玮急道:“老丈若能告知史不旧住处,晚辈愿为老丈做一切事。” 老头神情一变,忍住呻吟仔细看芮玮一阵,暗暗点头,勉强笑道:“你且坐下来。” 芮玮为求得史不旧的住处,暂且抛下焦急之情,坐了下来,将高莫野放在身侧。 这一坐近,芮玮看到老头右袖随风轻摇,心道:啊!他还是个残废人,真可怜! 老头盘膝坐好,暗暗调息一段时间后,呻吟渐歇,精神好转,芮玮不做声,耐心等候,频频注视高莫野的病情,心中不时祈祷上苍。 老头忽道:“你以前学过武功没有?” 芮玮道:“学过。” 老头道:“那你演一套剑法给我看看!” 芮玮迟疑不起,他哪有心情演一套剑法,真恨不得马上找到史不旧,脸亡不由显出不愿意的神色。 老头笑道:“那女子是你的妻子吗?” 芮玮尚未回答,老头接道:“你别心急,好好跟我待一段时间,于你有莫大的好处,那时我再告诉你史不旧在何处,否则你盲目找去,十天也找不到。” 芮玮无法,忧愁站起,拔出玄铁木剑,舞了一套简药官的剑法,敷衍过去。老头叹道:“剑法尚不差,可惜功力太差,而且又不熟练!” 这套剑法芮玮仅在书上见过,今天还是第一次演练,他存心要令老头失望,免得再有其他离题。 老头失望之下,挥手道:“你去吧!别烦我啦!” 芮玮急道:“那史不旧住在何处,请老丈告知?” 老头冷冷道:“你先骗我,当然我也要骗你。” 芮玮尽力抑制住怒气道:“我何曾骗过你?” 老头冷笑道:“你当我老了,眼睛不行吗?你能使出那套玄妙的剑法,却无丝毫功力,骗得谁来?” 芮玮喘口气,放松紧张的心情,叹道:“原来如此,老丈错怪了,我因曾吸入‘神仙倒’这种迷香药,至使功力丧失!” 老头“哦”了一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吸到‘神仙倒’?” 芮玮道:“八天前。” 老头颔首道:“那不错呀!闻说‘神仙倒’被吸进后,十三天内不能行动自如,你仅八天便能如此,想是内功定然不错?” 芮玮道:“我自幼跟先父学过龟息大功。” 老头惊道:“龟息大功!那你是‘掌剑飞’芮问夫的儿子了,是吗?” 芮玮点头道:“晚辈先父正是‘掌剑飞’。” 老头脸色和缓道:“这样可好啦!你既学过龟息大功,有资格跟我学一招剑法,这招剑法十分艰难,我望你一天内学会……” 突然他的脸色惨变,冷汗滴滴落下,呻吟了好几声,才慢慢竭力忍住痛苦,芮玮上前扶住他坐立不稳的身体,不安道:“你怎么啦?” 老头一手推开芮玮,大声道:“一天内,你定要将我教你的剑法记住!” 芮玮道:“老丈,你先告诉我史不旧住在何处,我将她送到那里后,定然回来跟老丈专心学剑!” 老头坚持道:“不行!你跟我学完剑后,我才告诉你!” 芮玮抱着高莫野站起,神情悲哀道:“你不告诉我算了,且去碰碰运气,倘若不幸她死了,我就陪她一死,世上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说着,走出洞外。 老头急道:“且慢!你回来慢慢商谈。” 芮玮停下脚步,却不回过身去,老头叹道:“我若先告诉你史不旧住处,你去后,万一他不肯救治,或者无法再救,你一定伤心欲绝,那时怎有心情来跟我学剑法,所以我才要你先学剑再去,并非我不顾人情,定要你先学剑……” 芮玮摇头道:“在没有救愈她之前,我也无心学剑!” 老头道:“那总比事后学剑法好,况且……”他心中坚信史不旧不会相救,自忖:把那女子送去等于送死,是故坚持芮玮先学剑,送不送女子去完全一样。 芮玮不等他话说完,跨大步子走去,陡听身后老头惨叫一声,那声音凄厉无比,非痛苦之极决不会发出! 芮玮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洞中老头倒伏在地上,他大生侠义心肠,急忙转了回去,奔进洞内,放下高莫野,扶起老头,叫道:“老丈!老丈……” 老头脸色苍白如纸,浑身汗湿,紧咬齿根,好一会才幽幽醒来,衰弱地道:“况且……况且……我的性命只有一天了……” 他续完刚才未说完的话,芮玮顿时升起无限同情之心,这才知难怪他紧要自己一天内学成剑法,心想就为他耽搁一天吧,否则自己盲目去找史不旧,成功的希望太渺茫了,当下柔声道:“老丈,芮玮尽力在一天内跟你学会那招剑法。” 老头摇头道:“要想学会决不可能,我只望你记下就好,你仔细听我说,这招剑法叫大愚剑……” 芮玮一面静听,一面晴祈上苍再给高莫野一天寿命,那时只要见着史不旧,不怕治不好她! 这招大愚剑果然十分深奥,老头仅用口说不能用手势比出,芮玮很难了解,几个时辰后,只摸着一个轮廓而已。 老头一点也不马虎,叫芮玮演给他看,稍有不对便详细指正,定要芮玮牢牢记下其中的巧妙。 芮玮要早早记会,尽心学习,直到第二日清晨,才把这招大愚剑的一切细微变化,记得清清楚楚。 他见高莫野身体没起变化和昨日一样,心中才稍放心,以为魔蓝毒并非一定要在十五天内发作出来,其实他不知是因高莫野那天吃了不少大内补品,才制住毒势,否则此刻早已死了! 老头教会芮玮大愚剑,病情更加越发恶劣,连说话都不能说得大声一点,芮玮要就耳听去,才能听得清楚。 只听他如蚊鸣般的声音道:“你现在已能完全记住大愚剑,只要勤练一段时日,这招剑法的威力不难被你完全学会,现在我该告诉你史不旧住在何处……” 芮玮精神一振,用心静听。 老头停顿一下,又道:“你还记得昨天说过,我告诉你史不旧住处后,将要替我做事吗……” 芮玮点头道:“只要老丈吩咐下来,晚辈定去办成!” 他忽然停下话声,叹了口气,又道:“我且先告诉你史不旧的住处,他住在此去东南三十里外的一个小峰上,你只要一直走去定可找到!” 芮玮道:“但不知老丈要我做一件什么事?” 老头张口却说不出话来,芮玮大急,生怕他就此死去,若不能替他做那件事,必将抱憾终身。 老头挣扎了盏茶时间,话仍说不出来,倒在芮玮怀中奄奄待毙。 芮玮内力未得,不能助他一臂之力,只有眼睁睁见他痛苦万分的惨状,忽听他全身骨骼发出一阵轻响,不一刻他的身体软绵成了一团,坐都无法坐了。 这时他却发出声来,断续道:“去……去……摩……霄……峰……明年……八……月……中……秋……” 一口气没接上,双眼一睁,模样十分恐怖地死去! 芮玮看他这般惨死,想到武学中“散功”一诃,便知他定是苦修内功,走火入魔,赶来求史不旧医救,史不旧不救,勉强支持到今天,终于慢慢将全身功力散去,痛苦而死。 脑海中想到他最后讲的话,连串起来,不由惊呼失声!“去魔霄峰明年八月中秋……” 顿时芮玮猜到这老头是谁了,传自己一剑的用意也知道了,苦笑抱起残了右臂的尸体,喃喃道:“你可知传我一剑,要我帮你去敌对的人,就是我吗……” 他哀痛地将残臂叟埋在一个小岩洞内,不再多想明年八月中秋的事,抱起高莫野向东南尽力奔去。 他现在脑中惟一想到的,便只有高莫野的毒伤了。 三十里外是个平顶山峰,顶上仅有一栋竹屋,远处看来,很不易发觉,芮玮奔到峰下,汗流浃背,气喘如牛,不及再休息一刻,便又急急登峰。 竹屋孤零零地建在山顶中央,四周除了山石之外没有一颗花草,隐居在此,其人的性格孤僻可想而知。 芮玮抱着高莫野走至竹屋前,四下静寂无声,似乎这里没有一个生物,暗忖:莫非史不旧出去了? 只见竹门紧闭,但未上锁,门旁高树一牌,白底红字,随口念去:“来客不见”。 这四字念来,语气好坚定,就这四字,把访客拒于千里外的意思,完全表现出来。 芮玮心想门未上锁,史不旧一定在屋内,不管那块牌子,恭声喊道:“晚辈芮玮拜见史前辈!” 停了片刻不见应声,当下又喊,但仍无应声,不由心中焦急起来,想闯进去却怕触怒史不旧,只得每隔一刻,便喊道:“晚辈芮玮拜见史前辈!” 足足喊了九遍,屋内一声大吼道:“瞎子!没看到门旁那块牌子吗?” 芮玮急道:“看是看到了,但……” 屋内人道:“看到就好,没有什么但不但,快滚吧!” 芮玮大急道:“晚辈有个病人,马上就要死了!” 屋内人冷冷道:“死了活该,管我屁事!” 芮玮不禁有点气怒,大声道:“前辈是不是人?” 屋内人大笑道:“当然是人,而且是个很好的人……” 芮玮接道:“前辈既自称好人,请救晚辈友人一命!” 屋内突然静止下来,好一会没有声音。芮玮大急,连连呼叫:“前辈!前辈……” 屋内人又道:“你再叫也没有用,史某虽是好人,却发誓不救人性命,小伙子不要白费时间,去想别的办法吧!” 芮玮道:“前辈不救人性命,江湖上号称‘死不救’,晚辈早已知道,但晚辈这个友人,前辈只要出来一见,一定肯救。” 屋内人笑道:“你这小子倒老实,史某还不知江湖上叫我死不救,史不旧!死不救!哈哈,我这个名字取得正好!” 芮玮又道:“请前辈出来一见可好?” 屋内人道:“世上还有一人,我是一定要救的,要是那人是你友人,我一定就救……” 芮玮大喜道:“正是,晚辈这友人就是前辈一定要救的人!” 竹门“呀”一声打开,走出一位像貌清雅,身着葛袍的中年人,笑道:“人在哪里?” 芮玮抱上前道:“前辈,此人你一定会救的。” 史不旧看清高莫野,一摇头道:“这人我不救!” 第十七回 毒药丸 芮玮大惊道:“为什么?” 史不旧盯着芮玮的面孔,望了一会,皱眉道:“这位高小姐要是二十天前来,我一定会救,如今不救,你抱着她走吧!” 芮玮急得连连又道:“为什么?为什么……” 史不旧道:“因为二十天前,她已来求过我一次,而我曾在她师父面前答应助她一次,现在诺言已兑现,当然不会再助她一次了!” 芮玮叹道:“她上次求前辈一颗灵丸,不是为自己,仅为一个陌生人,那陌生人与她无亲无戚……” 史不旧突道:“陌生人可是你?” 芮玮点头道:“她为陌生人远远来求一颗灵丹,前辈与她素识,还认识她的师父,难道就不能做轻而易举的施救?” 史不旧冷冷道:“她是她,我是我,你用不着激我,我若救她,也不会被江湖人称死不救了,哼!死不救,今天她就要死去,怪她自己!” 芮玮怒道:“你说什么?” 史不旧淡然道:“我说怪她自己,眼睛不放亮一点,救了你这小子一命,结果丧失自己惟一被救的机会,死不救!死不救!她既丧失了机会,就是死在史某的面前也不会救她!” 芮玮勃然大怒道:“你意思是说,她不应该救我吗?” 史不旧道:“不错!她若没有救你,我今天定然救她。” 芮玮凄然笑道:“那你快把我杀了,就等于她没有救我,换她一命,可不可以?” 史不旧摇头道:“不成,她既救你,如今就是再死一万次,也不能挽回她所丧失惟一被救的机会,你快抱她走吧!莫再烦我!” 说罢,冷漠地转身,向竹屋缓缓走去。 芮玮怒极,大喝道:“站住!” 史不旧冷笑道:“谁敢对史某这般凶?” 芮玮大声道:“你今天不救她,芮玮就跟你拼了!” 史不旧转身道:“姓芮的小子,你想跟老夫动武吗?” 芮玮神色倔强道:“你不救她,说不得就要跟你动手拼命,除非救她一命,芮玮不但终生感激,而且往后任凭前辈差遣!” 史不旧哈哈大笑道:“终生感激!终生感激!”蓦然神色一变,怒叱道:“什么终生感激,简直一派胡言!” 芮玮道:“前辈救她一命,芮玮当然终生感激,怎会胡言乱语?” 史不旧冷笑道:“你以为我相信?我上了你父亲的一次当,还会再相信你的终生感激?骗人!骗人……” 芮玮疑惑道:“前辈认识先父?”暗忖:“听他话意,父亲也曾对他说过终生感激的话?” 史不旧道:“芮问夫死了?” 芮玮叹道:“先父死了已经十二年…… (此处似有缺失) 芮玮见他对父不尊,怒不可遏,放下高莫野,一掌拍去。 史不旧大笑中,看似没有防备,其实早巳凝神戒备,算定芮玮会动手打来,当下一招绝学反腕擒去。 他本以为芮玮定要被自己擒住,哪知芮玮那一掌并非普通招式,玄妙三十掌何等精妙,搭在史不旧的腕脉间。 史不旧大惊失色。心想要是被他拿实,脉腕穴被制,那可丢人丢大了,即时默运神功,将全身的劲道运到手臂上。 芮玮内功未复,虽有精妙的招式与常人无异,被史不旧深厚的内功反弹,震得撒手飞起。 史不旧哈哈大笑道:“丢人!丢人!这种功夫还敢对老夫逞凶,我真替死去的‘掌剑飞’害羞,竟养出这么个差劲的儿子!” 芮玮翻身站起,并不因被打倒而感到难过,昂声道:“芮玮若不是吸进‘神仙倒’,丧失内劲,深信必不会败在你的手下!” 史不旧见他这时的神态,活像当年‘掌剑飞’一般的倔强,有心要煞煞他的傲气,说道:“你把这颗药丸吃下,不用一个时辰便可恢复内劲,到时咱们再比比看,莫要此时徒逞口舌之强。”从怀中掏出一物,屈指弹去。 只见那物直向芮玮口中射来,芮玮看得清楚,是粒火红色的丸子,他张口咬住,却不吞下,用力吐在地上,抱起高莫野,转身而去。 史不旧急道:“小子到哪里去?” 芮玮大叹道:“芮某无能救得野儿,她死了,我得将她好好安葬!” 史不旧道:“谁说她死了,就是再过两天也不会死。” 芮玮悲凄道:“无人救她,就是再活一月,与死有何两样……”脚步未停,向山边走去。 史不旧大声道:“你要救她,尚有一法。” 芮玮精神一震,回身道:“什么法子?” 史不旧道:“只要你能在武功上胜过我,我便救她。” 芮玮大喜,快步上前,俯身拾起吐在地上药丸,吞下腹中,史不旧接道:“坐下好好运气,便可恢复内功。” 芮玮依言手抱高莫野坐下,闭目运息。 史不旧陪坐一侧,半个多时辰,芮玮张眼道:“谢谢前辈,我内功恢复了。” 史不旧冷冷道:“你不用谢我,也不要以为我是格外施情,老夫的规矩,只要有人能在武功上胜我,便可依他一事。” 芮玮放下高莫野,站到空地上,抱拳道:“那就比吧!胜不了,芮玮即刻就走,倘若胜了……” 史不旧截口道:“胜了,老夫保证给你一个活蹦蹦的野儿,但是还有一个条件……” 芮玮道:“什么条件?” 史不旧冷寞地道:“这条件仅对你而言,要是别人,我也不会提出这个条件,原因是你姓一个‘芮’字!” 芮玮心知这条件一定苛刻,却不知他为何要计较自己姓氏,也不再动问什么条件,静静地站着。 史不旧本待他要向自己问话,却见他无动于衷的样子,好像不在乎加一个条件,冷笑道:“那条件要你舍弃一命!” 芮玮神情不变道:“为什么?” 史不旧恶毒道:“因老夫当年曾发一誓,决不愿再见一个姓芮的人武功上胜过我,而能好好活在世上。” 芮玮暗惊,转念一想他的动机,若有所悟道:“莫非前辈曾经败在先父的手下?” 史不旧大怒道:“你讽刺老夫吗?” 芮玮冷笑道:“前辈仅因曾经败在先父的手下,而来怀恨能胜过你的芮家人,就未免迁怒得幼稚了。” 史不旧哈哈一声凄厉的长笑,满脸恨色道:“我岂止仅仅武功败在芮问夫的手下,世上一切本来是我拥有的,结果都被他夺去,老夫败得好惨,即使杀了我。也比往昔那些惨败好得多!” 芮玮见他那般愤慨、悲凄,低叹道:“先父在世有对不起前辈之处,晚辈代为谢罪!” 史不旧厉声道:“一声谢罪就可以替你父亲盖过?芮问夫对不起老夫的地方太多了,你就是一死,也不足谢罪!” 芮玮叹道:“晚辈胜了,当真要舍弃一命,前辈才肯施救野儿?” 史不旧不屑道:“你要怕死,快快抱着那女娃儿走吧。” 芮玮摇头道:“我一死不足为惜,但怕不是前辈的对手,可否请求前辈,晚辈若是败了,亦以一死来换野儿的性命如何?” 史不旧坚决道:“不行!你败了,老夫决不救她,但你胜了,纵然不愿死,老夫亦要千方百计将你害死!” 芮玮望了望如同死去的高莫野,毅然决定道:“比吧!但望前辈将晚辈杀死后,莫忘将野儿治疗好。” 史不旧道:“这你放心,此时别先认定你会得胜,老夫胜不过你,简直是大大的笑话。” 芮玮拔出玄铁木剑道:“晚辈讨教剑法。” 史不旧不在意道:“剑非我所长,你既用木剑,老夫以空手接招。” 芮玮势在必胜,也不客气,一剑攻去。 史不旧一见剑势,不敢大意,双掌迅快拍出,招招皆是奇学,威势好不惊人! 芮玮展开喻百龙所授的天剑法。这剑法甚为厉害,是喻百龙年轻时的成名绝学,芮玮此时施来,终因所学时日太短,略有小疵,但已足够和史不旧相敌。 二十招后,史不旧仍不能胜,心中十分难过,心想隐居十余年来,苦练绝技,本以为可战得过芮问夫,如今连他儿子都不易胜,别说再战他父亲了! 五十招后,芮玮越战剑法越熟,天通剑法的威力施展出来,不同凡响,史不旧见他剑法胜过他父亲当年的剑法,暗暗心惊,当下掌法一变,施出另一套绝学。 他这一施展绝学,芮玮渐渐不敌,被他强劲的掌风逼得连连后退,芮玮白忖功力大不如他,不能硬拼,便以喻百龙、简药官的奇招异学,东一剑,西一剑游击起来。 当下只见他俩上下飞动,四面飞沙走石,这一战声势惊人,两人皆要胜对方,绝学一一展出。 芮玮越战越勇,毫不退缩,史不旧见他这般英勇,想到他明知得胜的结果要让自己杀死,实不知他的勇气从何而来,世上绝无奋勇的结果,是为了换得一死,只有求生才是正理。 但世上偏有这种邪理,芮玮明知战胜要死,心中只想到高莫野的性命,不住地暗暗叫道:一定要胜!一定要胜……根本就忘了自己的性命结果会如何了! 再战十招,芮玮虽然英勇,形势越发越危殆,史不旧的掌劲越来越强,看来不出十招,芮玮必要落败。 再战八招,芮玮随着心中所想,不由大呼而出,断喝道:“一定要胜!”胜字才毕,剑法突变,那招无敌剑无形展出。 史不旧只见无数剑影盖头罩来,想尽招式,也无法逃过此剑,暗呼:“罢了!”任他那剑砍来。 剑至史不旧的肩骨上,芮玮急忙收劲,手腕一翻“啪啦啦”连拍三下,飘身退后丈余站住。 史不旧被他木剑拍了三下,一下也不能逃避,心中的难过非笔墨所能形容,再见他内劲尽收,不伤自己,明是手下留情,难过外更添说不出的难堪。 芮玮插好木剑,抱起高莫野,史不旧道:“把她抱到我的房里。” 抱到房里,见里面陈设朴素,只有一榻一几,连张椅子也无,芮玮将高莫野安放在榻上,回头道:“麻烦前辈了。” 史不旧冷冷道:“你既答应我的条件,我该救她,什么麻烦不麻烦!”袖手站在一侧,望着芮玮不动。 芮玮叹道:“前辈一定放不过我,就请将我杀了罢,晚辈决不还手!” 史不旧冷笑道:“你还手,我会救她吗?废话!” 芮玮背对史不旧道:“请前辈一掌震断我的心弦,野儿醒来后,若问起我,就说我送她到这里,便不知去向。” 史不旧举起右手,一掌拍去,掌至芮玮背心,见他果是没有抵御,想起适才他手下留情,没有将自己肩骨打碎,收掌道:“你死前有什么要求,说出来,斟酌情形可答应你。” 芮玮叹道:“先父被仇家害死,可惜我未能替他报仇,死后惟有此点不能使我瞑目!” 史不旧道:“老夫与芮问夫之间有极深的仇恨,不能答应你替他报仇,若有别的要求,说来看看。” 芮玮摇头道:“没有,请即动手,芮玮只有对先父不孝!”史不旧举起手掌,仍不忍拍下,说道:“老夫受了你的恩惠,非报不可!” 芮玮静静道:“这也没什么,适才芮玮并非有意施惠,我未击碎你的肩骨,是为你便于医治野儿之故。” 史不旧见他在此生死关头,淡然处之,实非常人所能及,颇有乃父当年雄风,不禁心折道:“老夫不能替芮问夫复仇,却可让你自个去复仇。” 芮玮道:“莫非前辈要放过芮玮?” 要知凡人没有不怕死的,只是对死的看法不同罢了,有一线生机,芮玮哪有不求之理? 史不旧断然道:“不!史某决不放过你!” 芮玮失望地哦了一声,想起一年后要替师父赴约摩霄峰,这件事不能办成,师父知道后,不知要多么伤心! 史不旧又道:“我若让你替父报仇,要多长时间?” 芮玮不假思索:“一年就够。” 史不旧走进里间,取出一匣,打开拿出一粒鸽蛋般大的绿色丸子,递给芮玮道:“将这药丸吃下。” 芮玮即刻接下,吞进腹中。 史不旧冷冷道:“这是一顶极毒的药丸,但那毒性要到两年后才发作,这两年内相信什么事都能办成。” 芮玮知道自己尚可多活两年,感激道:“芮玮得报父仇,九泉之下不忘此恩!” 史不旧道:“什么不忘此恩终生感激,老夫最讨厌这类的话,以恩抵恩,咱们两不相欠。” 芮玮不知父亲生前对他有何亏负,致使他性格如此怪癖,不觉问道:“前辈与先父如何相识?” 史不旧霍然大怒道:“莫要在老夫面前提起那段往事,出去!出去!待会治好高小姐,你们快快走吧!” 芮玮走出竹屋外,思潮纷涌,心想史不旧为何隐居此地?为何死也不救武林人物?为何讨厌自己?一切都透着怪异的味道:“真不知往年曾发生一件什么事故?” 芮玮呆站在屋外,直到黄昏,不见竹屋内有何动静,暗暗心焦,不知高莫野的病情如何了? 快要天黑时,史不旧走出来道:“总算将她身中之毒全解除了!” 言下之意为慨叹解毒之不易! 芮玮忍不住心中的喜悦,道:“她好了吗?我可以进去看她吗?” 史不旧见他如此关切高莫野,全不顾自己,想到“情”之一字,暗暗伤心,叹道:“她现在已清醒,你进去吧!” 屋里一灯如豆,高莫野静静地躺在榻上,微弱的灯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好像已死去多时的尸体。 芮玮进屋见到她身上蓝色消失,心中安慰,缓步上前,唤道:“野儿!野儿……” 高莫野睁开倦弱无神的眼睛,低声道:“大哥,我没有死?” 芮玮忍住几乎要滚出的兴奋眼泪,欣喜道:“你没死,你没死,史前辈将你治好了毒伤……” 高莫野笑:“说你不要担心吧,只要见着史伯伯,再厉害的毒伤,他老人家也会把我治好的!” 芮玮的眼泪不由夺眶而出,但他却含笑道:“是的!史前辈医术高超,他一见你,就尽心替你治疗,总算老天有眼,将你治好了……” 高莫野低弱声道:“大哥,你为什么要流泪呀?我好了,你该高兴啊!” 芮玮抹去泪水,笑道:“大哥高兴得不由自主流出泪来……”他确是纯因高兴而流出泪水吗?不!这泪水流出的原因太多了! 高莫野孱弱地闭上眼睛,模模糊糊道:“我好困……” 芮玮替她盖好被子,低声道:“好好睡,大哥陪着你……” 高莫野声音微扬道:“我要睡了,你为我多谢史伯伯……”言罢睡去。 芮玮应道:“大哥会为你谢他的!” 屋人沉寂,屋外史不旧听到这里,长叹一声,他暗暗自问道:“我这样做对吗?我该对芮问夫的儿子报复吗?” 翌晨,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山顶上寂静无声,突然一声女子的呼喊道:“史不旧,你住在哪里?” 史不旧一夜坐在屋外,被喊声惊醒,回道:“谁找史某?” 声音苍劲远传,数里町闻,听那女子喊声至少三里外,却不及顿饭时间,掠上一条黄影。 史不旧看来人是个黄衣白发妇人,问道:“是你找史某吗?” 白发妇人姗姗走近道:“你住在这个鬼地方,害我找了好久。”史不旧听她说话好像与自己十分熟稔,疑道:“你是谁?” 白发妇人越走越近,离史不旧一丈处站定,幽怨道:“我变得厉害吗?” 史不旧凝视一刻,霍然惊道:“你是修罗玉女?” 白发妇人摇头叹道:“修罗玉女!好久没有人这样叫我了,我老了,头发全白了!怎再称得上玉女两字……” 史不旧未想到昔日江湖上的大美人,竟老得这么厉害,差点认不出来了!“你今天来找我有何要事?” 白发妇人道:“记得二十年前同芮问夫游侠江湖,那次见到你……” 史不旧皱着眉头,急道:“你莫在我面前提到他,更别提往昔的旧事!” 白发妇人怔怔低吟道:“不堪回首话当年……” 史不旧内心甚不愿见到她,大声道:“你什么事快说,若无事就请离去!” 白发妇人冷笑道:“何必那么凶,你见到我心中难过,难道我见到你心中就不难过?” 史不旧皱紧眉头,一脸显出十分的不耐烦。 白发妇人气怒道:“那你快把高寿的女儿交给我,我马上就走!” 史不旧道:“谁是高寿的女儿,我不知道。” 白发妇人道:“那臭小子没来?” 史不旧默不做声,白发妇人又道:“你要维护那姓芮的?” 史不旧大怒道:“我恨不得将姓芮的一一杀绝!” 白发妇人冷笑道:“那你快将芮玮及他带来的女孩子交给我,莫再说不知道了。” 史不旧道:“奇怪啦!你怎么肯定会有人在我这里?” 白发妇人逗:“那丫头身中魔蓝巨毒,世上除你外无人可解,芮玮深爱着她,一定将她带到这里,求你医治。” 史不旧道:“二十年来,我发誓不再救人……” 他说完这话,便即顿住。 白发妇人讥笑道:“不见得吧!听说你还有臭规矩,若有人在武功上胜过你,便肯施救,芮玮是芮问夫的儿子,武功不会弱呢!” 史不旧听她话中有讽刺自己的意思,怒目相视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发妇人咭咭笑道:“当年你武功输给芮问夫,结果将未婚妻都给输掉了,今天莫非又输在他儿子身上?” 史不旧最恨别人提起这段伤心往事,气怒之下,一掌猛力劈去,白发妇人身形一闪,飘退数丈,有意气他道:“你医术堪称天下第一,武功却糟得很,将未婚妻输掉是确实的事。”史不旧被她气得掌脚齐飞,攻势猛烈。 白发妇人只是招架,也不反攻,口中却不停道:“我今天也跟你在武功上赌赌,姑娘胜了,就将芮玮和那丫头快快献出……” 芮玮突然从竹屋内走出,昂声道:“用不着赌,熊解花,你找我不用麻烦史前辈。” 白发妇人纵身掠出史不旧攻击的范围,走上前道:“好小子,竟敢直呼姑娘的名字,简直目无尊长。” 史不旧心知熊解花武功高过自己,斗她不过,听她俨然以芮玮的长辈自居,便讥讽道:“可笑!可笑!人家父亲娶的又不是你,与你无亲无故,好意思自称人家的长辈,莫非想疯了!” 白发妇人被刺中心里的隐痛,回身寒着脸道:“我就是疯了,也比你为了陈淑真,孤苦一人隐居此地二十年,过着孤魂野鬼的生活好得多!” 芮玮听他们说到自己的母亲,便势成水火,插身上前道:“先父母都已去世,请你们谈话别再牵及他们!” 白发妇人大惊道:“你父亲死了?” 史不旧也惊道:“你母亲也死了?” 芮玮叹道:“先父母早已去世,人死为大,若在世有对不起你们的地方,都成过去,多谈何益!” 白发妇人失望过甚,茫然道:“他不该死!他不该死,他死了,我向谁去报复?”转眼望到芮玮,大怒道:“我要向你报复!” 芮玮暗自戒备,凛声问道:“你待如何?” 白发妇人道:“高丫头在哪里?” 芮玮道:“她与你无冤无仇,有什么仇恨尽管来找我,芮玮一力承当。”白发妇人怒道:“只要认识你的女子,姑娘都要一一将她杀掉。” 芮玮冷笑道:“你有本领就杀死我,若再欺凌弱女子,莫怪我对你不客气!” 白发妇人突然幽怨道:“弱女子,我难道就不是弱女子……” 史不旧突道:“你是个泼妇,与天使般的陈淑真相比,就好象恶鬼似的!” 白发妇人惨然笑道:“好!好!我是泼妇,我是恶鬼,陈淑真是天使,今天恶鬼、泼妇要杀你们,看哪个天使来救你们?” 当下只见她左右迅快一闪,向芮玮、史不旧各攻去一招,芮玮知道白发妇人武功甚高,小心接去。 白发妇人才攻一招,突有人道:“谁是陈淑真?陈淑真是谁?” 那声音听来清晰入耳,但听在心中,浑身觉得不自在,好像听到的不是人的声音,而是发自地府幽灵的声音。 白发妇人不由停下手来,回身过去,失声惊口尹道:“是你,你又来了!” 那人全身被黑发、黑袍遮住,看来真似幽灵一般,在场三人皆是武林一流高手,竟无人发觉这黑衣女子何时来到山顶上。 芮玮见过两次,心中对她好感很深,躬身揖道:“上次蒙前辈相救,芮玮没齿难忘。” 史不旧道:“你是谁?你是找陈淑真?” 白发妇人忌惮她的武功,暗暗向竹屋接近,预备冲进屋里,抓住高莫野马上逸走。 黑衣女子喃喃自语道:“芮玮!芮玮!这名字好熟……” 史不旧心中一动,走上前道:“你可愿将头发掀开,让我们见见你是谁?” 黑衣女子连连后退道:“你!你!你是谁?” 史不旧道:“你是不是对我有很熟的感觉?” 第十八回 寒毒掌 白发妇人乘众人分神不备之际,霍然掠进竹屋,高莫野躺在床上熟睡,被她点住麻穴,拦腰抱起。 芮玮首先发觉熊解花不在现场,便知不妙,飞身掠到竹屋前,厉声道:“熊解花!你敢将她抢去!” 白发妇人不敢从正门冲出,抱着高莫野纵身一跃,但听“哗啦”一声,屋顶暴裂,穿身而出,落到地上,身形未稳,疾展轻功,刹那掠到十余丈外。 熊解花较之芮玮、史不旧,轻功高过甚多,眼看两人有心要抢高莫野,势非可能了,芮玮尽力追去,大叫道:“你快将她放下!” 顷刻,白发妇人掠到山边,向山下奔去,霍然黑衣女子如只疾箭,后发先至,一下竟追到一尺之距,伸手朝熊解花前心抓去。 白发妇人不用猜便知是黑衣女子追上自己,心想不知与她有何仇恨,定要与自己过意不去,当下尽力前跃。 黑衣女子抓到她的黄衫,被她用力一挣,“嘶啦”一声,撕下一大片来,露出薄薄的白色衬里。 熊解花年纪虽大尚是处女之身,当着两个大男人眼前露出亵衣,脸上鲜红,回身大怒道:“你这疯子,还我衣服!” 伸手向黑衣女子身上撕去。 黑衣女子被骂疯子,身形半停,呆站不动,在熊解花抓到衣服下,竟未还手,好像整个人已经呆住了。 熊解花一手挟着高莫野,万料不到剩下一手竟能抓到武功高已甚多的黑衣女子身上,一下不敢贸然撕去,怕有阴谋。 但见她绝无还手的意图,歹毒的念头突起,踢出飞脚,突见玄铁木剑如条黑龙向熊解花胸前射来。 熊解花见势心知若再停滞一刻必被木剑穿胸而入,不及行凶,撒掌飞跃,闪开那剑,双脚却仍未忘攻击,连环向黑衣女子下阴踢去。 芮玮见状,大喝道:“前辈小心!” 黑衣女子被喝声惊醒,微微一闪,避开攻击,双袖陡然笔直向熊解花两胁击去。 熊解花知道她袖上的功夫玄妙难测,绝非其敌,慌忙后跃,但黑衣女子轻功比她还高,脚步一动,紧跟而上,双袖不离她胁下要害之处。 熊解花连跃三下都未能跃出黑衣女子的攻击范围,大恐之下,将手中高莫野用力向黑衣女子摔去。 黑衣女子接个正着,熊解花乘她不备,疾展轻功,飞奔而去,黑衣女子将高莫野往地上一放,紧迫熊解花不放,只听她连连在道:“谁是疯子?谁是疯子……” 高莫野孱弱地站起,芮玮迎上前道:“野儿,你好了吗?” 芮玮道:“我来抱你。” 说罢,将她拦腰抱起,高莫野在他耳边低声道:“大哥,你喜欢抱我吗?” 从北京一路抱到这里,芮玮都未有异样,现在经她这样一说,全身如触电般,赶忙将她放下。 高莫野“哎哟”一叫,摔倒地上,芮玮急忙将她抱起,连忙不住地赔礼道:“该死!该死!我不知道你还不能站……” 高莫野“噗哧”一笑,低低道:“我能站,你就不愿抱我?” 芮玮心知她刚才是故意摔倒,笑道:“野儿,你莫要淘气。” 高莫野咭咭笑道:“好呀!你敢学我爹爹说话,赶明儿我就淘气给你看。” 芮玮暗暗咋舌,心想淘气起来可不得了,否则高寿不会给她取名高莫野,当下没有答腔,向史不旧走去。 史不旧呆在那里,双目直视,不知他在看什么,芮玮望着他道:“前辈,我们告辞了!” 高莫野挣扎下地,喊道:“史伯伯。” 史不旧收回目光,冷冷:“你师父可好?” 高莫野叹道:“她老人家我一年多没见了!” 史不旧不再理她,向芮玮道:“刚才那黑衣女子你可认识?” 芮玮道:“认识。” 史不旧急道:“她是谁?” 芮玮摇头道:“我不知道。” 史不旧大怒,骂道:“你既说认识,怎会不知道她是谁?” 高莫野气他对自己冷漠,不像在师父身旁时,对自己百般迁就,讥讽道:“你也认识我,可知我是谁?” 史不旧道:“你是一灯神尼的徒弟,我怎么不知道。” 高莫野讥笑道:“我还以为不在师父身边,你就不认识我了!” 史不旧嘿嘿冷笑道:“当时我为求教一灯神尼武功上的秘诀,才理会你,否则我理你这小丫头做什么?” 高莫野牵起芮玮的手,气鼓鼓道:“这人好坏,我再也不叫他史伯伯了!”拉着要走,但她走了数步,腿一软,摔倒地上。 芮玮慌忙将她抱起,急问道:“你怎么啦?” 高莫野道:“我被那白发妇人点住麻穴尚未解开。” 芮玮将她穴道解开,她低声道:“我们走罢!” 芮玮心中厌恶史不旧,心想他给自己吃了毒药,只有两年可活,还理他什么,当下大步走去。 史不旧在后大声道:“小子,那黑衣女子到底是谁?” 芮玮脚下不停,冷冷回迫:“以前我只见过她两次,不知她是谁。” 走到山边,蓦见山下疾冲上一团红影,口中大喊道:“快快救人……” 芮玮侧身让路,差点被撞个正着,不由微怒,心想这人是谁,走路怎不长眼睛,胡冲乱撞,回身望去。 只见那团红影在史不旧身前停住,是个身材高大的僧人,手中也像抱着一个人,他声音洪亮道:“施主可是姓史?” 史不旧厉声道:“史某不救人,抱他下去?” 芮玮心想救人如救火,难怪他疾快冲来,不再理会史不旧会不会施救,欲要下山而去,却听高莫野突道:“大哥,我们去看看。” 那红袍僧人五十多岁,肤色黝黑,高鼻凹眼,不似中土人氏,手中所抱的是个肤色苍白无血的公子。 只听红袍僧人以中原话十分标准的求道:“此人施主一定要救。” 史不旧道:“不救就是不救,纵然他是当今圣上我也不救。” 转身,欲回竹屋。 红袍僧人抢到他前面,哀求更甚道:“施主救他一次,尔后必有厚报。” 史不旧哈哈大笑道:“不知有何厚报?” 红袍僧人听他有意,大喜道:“施主要什么就有什么。” 史不旧揶揄地道:“金银财宝史某视若粪土,你们还有何物能报我?” 红袍僧人道:“闻说施主嗜武,常道能在武功上胜过你,便施救病人,老纳有本武学秘本愿赠送施主。” 史不旧冷笑道:“这样说来,你自信在武功上胜我?” 红袍僧人道:“老衲这人病怀绝症,欲求施主费心治疗,若动干戈胜你,施主勉强搭救甚为危险,老衲情愿送你一本武学秘本,内中所载绝非凡学,但望施主能救好这人。” 史不旧道:“你怕我败后,便不尽力救他?” 红袍僧人道:“老衲不愿动武,彼此不会有胜败。” 史不旧傲然道:“但你要我救他,除非在武功上胜我,别无他法,莫说一本武学绝本,就是十本武学秘本我也不要!” 红袍僧人叹道:“一定要战?” 史不旧断然道:“别无他法!” 红袍僧人将手中公子仰面放下,说道:“那就战吧,老衲胜后,施主真要有把握一定将他冶好?” 史不旧十分自负道:“你若不信,战有何用。抱他走吧!” 红袍僧人走到一侧,免得战时伤到病人,史不旧站着不动,对地上病人也未望过一下。 红袍僧人站定后,合十道:“请施主发招。” 史不旧这才向地上病人望去一眼,看清那公子模样后,脸色陡地一变,对红袍僧人问道:“出家人何方人氏?” 红袍僧人道:“老衲天竺阿罗逸多。” 史不旧指着地上病人道:“他是何人?” 阿罗逸多讷讷道:“他是……他是……” 史不旧厉声道:“他可是突厥人?” 阿罗逸多勉强答道:“是……” 史不旧截口道:“你马上抱他离开,因他是突厥人氏,你纵然能胜我,我也不会救他!” 突厥民性强悍,喜屠杀,其时为害中土甚烈,边疆居民惨遭杀害者不计其数,史不旧虽是不问世事的隐士,但若提到突厥人也是满怀痛恨,此时要他去救一个残害自己同胞的敌人,他是万万不肯。 芮玮不由大加赞赏说:“对!突厥的狗子,救他做什么?” 阿罗逸多脸色倏变,十分狰狞道:“施主当真不救?” 史不旧毅然道:“你快抱走,莫叫我见他一眼,否则别怪我史某动手杀害病人!” 芮玮此时浑然忘了史不旧对自己的残害,大声道:“史前辈,他们若再不走,在下帮你。” 史不旧横视芮玮道:“要你多嘴,还不快滚!” 高莫野气愤道:“大哥,此人不知好歹,不要理他。” 那病人突道:“师父,他既不肯医治,徒儿一时无妨,只得再想他法。” 阿罗逸多摇头道:“不行,你的怪病世上惟有他能救,今日无论如何,定要教他救治你?” 未想到躺在地上的突厥病人,竟然亦能说出标准的汉语,高莫野奇道:“你没有死?” 病人身体不能动,头却能摆动,望向高莫野含笑道:“姑娘说笑,在下若是死了,还会求医?” 高莫野故意讥讽史不旧道:“可不一定,那位大爷有起死回生之术,你就是死了,他也可能把你救活,可惜你没死,就不能救啦!” 病人道:“这话怎说?” 高莫野笑道:“那位大爷现在只会救死人,不会救活人,你不妨死去一遍,看他就会救你。” 病人听得迷迷糊糊,不解何意,阿罗逸多大怒道:“别听那丫头乱嚼舌头,她在瞎说八道!” 高莫野笑向史不旧道:“史大爷,我可没有瞎说八道吧,待会他仍还不走,你将他们杀了,不是超度灵魂救了他们?” 芮玮低声道:“野儿,别再胡说。” 阿罗逸多狠狠扫视高莫野一眼,向史不旧厉声道:“施主到底救不救?” 史不旧一声不发,返身又向竹屋走去,阿罗逸多掠身上前,一掌劈去。 史不旧侧身让过,怒容满面道:“你当真要史某超度你们师徒两人?” 阿罗逸多道:“你有本领就将我杀了,没有本领教老衲擒住,不救也不成!” 史不旧自负本领了得,傲然道:“笑话,我会让你擒住。” 阿罗逸多又劈一掌道:“不妨试试看!” 史不旧回掌封去,两掌相击只听“嘭”的一声,阿罗逸多稳稳未动,史不旧被劈得退了五步,才拿住桩。 第一回合看出史不旧功力不如阿罗逸多,阿罗逸多挥掌再击时,史不旧不敢硬接,身形一层,快速还攻。 芮玮暗忖:以史不旧深厚的功力都不能敌,这红袍僧人的功力实在了得,不由低语道:“糟糕!史前辈恐怕不敌。” 高莫野在芮玮怀中看得清楚,说道:“史不旧一定不敌。” 芮玮道:“你怎么知道?” 高莫野微扬道:“听师父说阿罗逸多是天竺一等高手,精通掌法,史不旧掌法平平,怎是对手。” 史不旧听得暗暗心惊,这时本应设法取剑来战,但他心中不服,暗道:“就是不能胜他,保个平手谅没有问题。” 二十招过去,阿罗逸多掌法无奇,和史不旧战来,不分上下,史不旧心想天竺一等高手不过如此,当下掌法一变,展出二十年独自精研的一套掌法。 这套掌法声势不凡,芮玮曾用木剑也斗它不过,暗道:“看红袍僧人如何能保不败?” 他以为红袍僧人定要难以应付,哪知阿罗逸多仍是那套无奇的掌法,但数十招后阿罗逸多不露一点败象,好似史不旧那套掌法对他不起任何威胁作用。 芮玮好奇,仔细看去,这才看出阿罗逸多的厉害,原来他的掌法已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同样的掌法,他将功力稍加几成,威势便大大不同,堪与史不旧的新奇掌法相对,看来他还未用出全力呢! 史不旧越战越伤心,本以为精研二十年的掌法施展出来,定要给阿罗逸多一点颜色,哪知现在一点效果也无,二十年的心血如付流水,怎不教他伤心难过? 阿罗逸多一声大喝道:“注意啦!”掌法倏然强烈起来,风声呼呼真如雷霆万均之势! 这掌法不但劲力变强,招式更为神妙,比起刚才的掌法大不相同,史不旧才接五招已现危机。 陡听阿罗逸多一声断喝道:“着!”双掌十指箕张,迅速无比地朝史不旧胸前抓去。 史不旧心想千万不能被他擒住,否则面皮丢尽,当下双掌猛推,明知不能硬接,却毫不再考虑。 阿罗逸多未想到史不旧敢硬接,大骂道:“你找死!” 顿时只听“轰”的一声,史不旧被击得像断线风筝飞起,但他神智清醒,落下时一使腰劲,跌坐地上,没有摔伤,只觉双掌隐隐发麻,一时无法抬起。阿罗逸多大笑道:“看你还不就擒?” 只见他一步一步慢慢向史不旧走去,好像稳有把握将史不旧一手擒来。 将要走近,史不旧霍然站起,摆起架式,双目凝视。 阿罗逸多椰榆道:“你还敢再战?” 史不旧凛然道:“当然要战!” 突听高莫野道:“浮天沧海远,去世泛舟轻……” 史不旧神情一震,凝神静听。 原来当年一灯神尼携带才十岁的高莫野来到此地,向他求治,因高莫野自幼身体孱弱无法习武。 他早闻一灯神尼武功盖世,便要求神尼传授一套武功,即应允治好高莫野孱弱的身体,并愿尔后再助高莫野一次。 一灯神尼无法将高莫野先天孱弱的身体治好,于是答应下来,事后高莫野健康同常孩,一灯遵约传他武功时,曾先念道:“浮天沧海远,去世泛舟轻……” 但她念了这两句,停止不念,匆匆将一套精妙的步法走势教给他,带着高莫野飘然而去。 他依照神尼所授走势苦苦练了十年不得要领,虽有小成,却无太大的神妙可言,总觉其中有不解之处,时时忆起神尼最初所念的两句,便觉关键定在其中,但不知神尼为何不念完? 如今陡听神尼惟一的弟子念来,忘了眼前强敌,全神贯注,但听高莫野缓缓道出,越听越觉心痒难搔。 阿罗逸多有心要将史不旧挫服,使他能够好好救自己的徒弟,见他先不动手,便静等待。 高莫野念了盏茶,念到:“其中神妙奥秘,尽在此言中。”戛然而止。 史不旧恍然大悟道:“我了解了!” 只见他一脚向阿罗逸多前踏去,阿罗逸多一手抓向史不旧的胸襟,居然没有抓到,竟失了史不旧的影子。 阿罗逸多大惊失色,念头未转,只觉背心被史不旧一拳擂个正着,幸亏他手臂被震伤,功夫丧失大半,只被打得冲出数步,没有受伤。 阿罗逸多急快反身,主动攻击,他这一攻来,威风凛凛,掌风强劲,但史不旧好似不见,等快击到,横步一踏,阿罗逸多眼睛一花,又失去史不旧的影子,背心又被擂中一拳,差点跌个狗吃屎。 阿罗逸多的反来复去攻势不断,攻了七招,没有扑到史不旧一片衣角,却又被打中背心七下。 这七下虽未将阿罗逸多打伤,但雄风被打得尽失,他颓然一声长叹,掠出战围,抱起病人。 史不旧有心要奚落他一番,冷笑道:“怎么走啦?无妨再试试几拳!” 阿罗逸多洪声道:“总有一日老衲会将这路步法识破。” 高莫野笑道:“等你识破那日,怕已不在世上了!” 阿罗逸多深深注视高莫野一眼,将她容貌刻在脑海中,冷哼一声,转身飞奔下山而去。 等阿罗逸多一走,史不旧也跌坐地上,高莫野道:“你能将师父教的那套步法练得这般熟悉,不错呀!” 史不旧冷冷道:“当年令师为何只传走势,不传其中要诀?” 高莫野笑道:“倘若那时家师要诀传你,今日世上还有何人能是你的敌手?” 史不旧心想这话不错,自己苦练十年的步法,本是平淡无奇,今日才得要诀,便化腐朽为神奇,要是当年一灯神尼将要诀走势同时传授,天下无人能是敌手,想到这里,冷笑道:“令师难道怕老夫横行江湖,只传半套武功?” 高莫野道:“就是家师的半套武功传你,还不知足!” 史不旧突然颤抖道:“今日你为何将要诀说出?” 高莫野道:“你破例救我一命,我当然也要回报一次。” 史不旧身体颤抖的越发厉害,脸色煞白,只听他牙齿咬得格格打颤道:“寒……寒……毒……掌……” 芮玮惊呼道:“寒毒掌?” 向他手掌看去,只见史不旧的双手结出一层白霜,想到适才阿罗逸多与他对掌时,将他打飞起来,定是那时阿罗逸多将手中寒毒传到他手中,现在发抖起来。 史不旧挣扎站起,向竹屋走去,但他未走十步又翻身跌倒,这寒毒发作得好快,顷刻他的全身都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只听他牙齿格格声更响道:“快……去……房中……取出……三……阳……丹……” 芮玮毫不考虑,将高莫野放下,奔进竹屋,取出一白瓷小瓶上标签“三阳丹”三字。 史不旧格格道:“给……给……我!” 芮玮递过去,他一把抢下,颤抖地打开瓶塞,倒出三颗白色丸子,猛然吞下,闭目坐息。 这三阳丹好灵效,顿饭后,白霜全消,浸湿全身衣服,好似刚从水中出来,再盏时间,他身体不再打颤,张开眼道:“好厉害!好厉害!总算将那寒毒解了大半!”芮玮站在一侧没有走开,此时突道:“天下会寒毒掌的人有多少?” 史不旧恍若忘了刚才芮玮递药之恩,板着脸道:“你们怎么还没走?” 高莫野骂道:“你这人真不知好歹,我们若走早就走了,大哥没给你递药,现在早就冻死了,还能凶霸霸地说话!” 史不旧冷冷道:“药是我的,那小子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高莫野气道:“好没良心!好没良心……” 史不旧冷笑道:“什么良心不良心,你师父根本没有回报我一次,一灯那贼尼本应该传我一套武功,她骗人只传半套,现在你将另半说出,等于替你师父消弥骗人的罪过……” 高莫野杏眼圆睁道:“你敢骂我师父!” 史不旧不理她,续道:“但是老夫也未救你……” 高莫野奇道:“你没有救我,那我身上魔蓝毒是谁解去?” 芮玮怕史不旧说出其中原委,抢道:“是他将你治好,我们走吧!” 走上前来要将高莫野抱走,却见高莫野自动站起,史不旧冷冷道:“你别走动,好好听着,你的性命是换来的……” 芮玮大喝道:“你敢说!” 史不旧冷笑道:“现在老夫将‘凌波微步’体会透彻,不会再输给你了!” 高莫野走上前道:“你说,我的性命是怎样换来的?” 她才走到十步,“咕咚”一声,摔倒地上。 史不旧道:“叫你别动,可没错吧!” 芮玮惊道:“她怎么啦?” 史不旧“嘿嘿”笑道:“你管她怎么啦,她虽不能自由走动,总比你只能活两年好得多。” 他有意刺伤这对情人的心,只要能见到他们彼此痛苦,心中便会觉得有莫大的快感。 高莫野哀痛道:“大哥,是你用性命换我的性命——” 芮玮道:“莫听他胡说,你怎么不能走动?” 史不旧阴阴笑道:“你问她有什么用,她也不知道。” 芮玮低声下气道:“前辈是否将她治好了?” 史不旧摇头道:“我也没法治,魔蓝毒解得太迟,这双脚今生莫想再走动自如。” 芮玮道:“我不信世上没有药能将野儿的腿伤治好!” 史不旧道:“有是有的,但凭你怎能要到那药物?” 芮玮急迫地道:“什么药物?” 史不旧冷酷无情地道:“我没有义务要告诉你!” 芮玮拔剑道:“你说不说?” 高莫野叹道:“他不说罢了,你既只能活两年,我腿好了有什么用!” 芮玮道:“他胡说,我再活几十年也没问题,你的腿伤一定要治好,他若不治,誓不罢休!” 史不旧嘿嘿笑道:“你骗她有什么用,老夫那颗药丸巨毒无比,两年后一定发作,即使华陀再世,到时也没法救你一命。” 高莫野幽幽叹道:“大哥可是为了救我,将他那颗毒药丸吃下?” 芮玮怕她伤心,坚不承认道:“没这回事,是他败在我的剑下,不得不救你。”回身向史不旧大声道,“你敢否认不是败在我的剑下,不得不治?” 这是事实史不旧不得不承认道:“不错!但……” 芮玮不等他说下去,就一剑向他当胸刺出。 第十九回 异族人 史不旧知道芮玮剑法出奇,不敢大意,当即跃身闪去,芮玮刺空,眼前不见史不旧的影子。 高莫野大声道:“大哥注意,他又施展‘凌波微步’!” 芮玮大骇,头不回,翻剑刺去,史不旧双掌拍在他的剑上,此时史不旧掌力恢复,芮玮仓促之下,把持不住,木剑脱手飞出。 史不旧得理不让人,脚走“凌波微步”,手掌交互向芮玮攻去,芮玮无法捉定史不旧的位置,但见掌影四面八方袭来,想到简召舞所授天罗三招堪能应付,急忙施出。 在这情况下,天罗三招颇有用途,要知天罗三招是攻势最凌厉的招式,这时芮玮不明敌踪,四面八方受击,惟有以攻,才能保住自己。 “惊涛拍岸……滔天巨浪……骇浪排空”连环施出,三招施完,芮玮与史不旧正面相接,硬拼不下十掌。 芮玮功力远不如史不旧,硬对硬接下数掌,震得血气翻飞,差点要昏死过去!但史不旧寒毒尚未全解,几掌拼下,血液循环加速,寒毒立时慢慢发作出来。 史不旧感到心中寒意渐甚,不敢再战,撒掌后退,故作镇静,望着芮玮冷笑连连,还表示有意相让。 芮玮松口气,站了一刻才把血气平下,他明知现在不是史不旧的敌手,但仍向史不旧挑战道:“你说那药物是什么?若再不说,咱们再战!” 高莫野突道:“大哥,他现在‘凌波微步’越来越熟,不要和他战了。” 芮玮倔强道:“他不说,今日是战死也要战!” 高莫野道:“我不要腿好,我要你成天抱着我……” 芮玮叹道:“你腿一日不好,我心一日不安!” 说着向史不旧走去,欲要再战。 高莫野急道:“你难道不愿抱我?你难道要伤我心?” 芮玮停步道:“我决不伤你心。” 高莫野怕芮玮失手,她知道“凌波微步”的厉害,幽幽道:“你若再战,比什么都要伤我心,伤得厉害……” 史不旧故意道:“小子有种再来一战,胜得了我,我便向你说。” 这是欲擒故纵之计,其实他这时恨不得芮玮他们马上离开,再迟就要露出马脚,因寒毒渐来渐甚。 芮玮怕伤高莫野的心,也知再战不一定能胜,拾起玄铁木剑插好,抱起高莫野苦笑道:“我一定将你腿伤治好!” 即向山边走去,正要下山时,史不旧忽然大声道:“那药物是突厥国宝天龙珠。” 芮玮大喜道:“如何服用?” 史不旧冷冷道:“我念你适才递药之恩,才告诉你……” 忽然停止不说,芮玮正要回身相问,史不旧又壮声道:“研碎成粉,和酒服下……” 芮玮确知治法,不再停留,飞快掠下山去。 史不旧这时牙齿格格直响,最后一句话好不容易说完,差点就露出破绽,他慌忙再取出瓷瓶,吞下三颗白丸,他医术高超,要想根治寒毒,并非难事。 芮玮下山后,高莫野道:“大哥,我们到哪里去?” 芮玮毫不考虑道:“去突厥!” 高莫野叹道:“我们别去突厥好吗?” 芮玮道:“为什么?” 高莫野螓首贴在他胸前,柔声道:“我们好好在一起生活两年……” 芮玮心中一震,想自己只能活两年,听她话意要委身侍己,怎可以自己两年性命来糟蹋她一生的幸福,毅然道:“一定要去突厥!” 高莫野轻轻摇头道:“突厥高手如云,天龙珠为突厥国宝,要想取到,谈何容易,你何必冒着性命危险去为我取得那颗无用的天龙珠!” 芮玮道:“怎说无用,天龙珠可将你腿伤治好。” 高莫野:“我不愿将腿伤治好……” 芮玮笑道:“说孩子话,世上哪有人愿意自己是个残废?” 高莫野忽然倔强地撒娇道:“我不要将腿伤治好!我不要将腿伤治好!” 芮玮当她说孩子话,闷不做声,加快步子,不一会走到市镇上,来往有人,高莫野不好意思再撒娇,头面紧紧贴在芮玮胸前,要知一个女子当街被男人抱着走,任谁也害羞了。 芮玮雇到一辆马车,与高莫野同坐车内,低声吩咐车夫一句,顿时车子飞驶,绝尘而去。车内,高莫野突道:“你为什么问史不旧天下有多少人会寒毒掌?” 芮玮哀声道:“先父死时与寒毒掌的情形一般模样,不知是谁打的?” 高莫野道:“师父曾谈到寒毒掌,说寒毒是天竺绝学,中原无人会使。” 芮玮叹道:“看来杀父凶手,其中一定也有天竺人氏!” 高莫野道:“莫非阿罗逸多就是那凶手?” 芮玮道:“令尊那本刺客录中没有记载阿罗逸多这人。” 高莫野道:“但可有记载突厥派人刺家父?” 芮玮道:“有十数次之多。” 高莫野道:“那不会错了,阿罗逸多一定曾被突厥派来刺杀家父,可能是他武功高强没有被芮伯父擒住,故而刺客录里没有记载此人。” 芮玮一想大有道理,阿罗逸多的徒弟看来像突厥贵人,阿罗逸多为突厥效命,教突厥徒弟,当有可能被派来刺杀过高伯父。 高莫野道:“想那时阿罗逸多没有练成寒毒掌,被芮伯父打伤逃走,阿罗逸多寒毒掌练成便来报仇。” 芮玮越想越对,断然道:“那我更要去突厥了!” 高莫野本要坚持劝阻芮玮去突厥为自己冒险,现在见他要去突厥寻父仇,便不敢劝阻。 芮玮想起父亲的惨死,心中哀伤,默默无语。 这时车帘全已放下,好一会儿,高莫野闷得慌,她将车帘一卷起,忽然看到路上的风景,是向中原而去,大声道:“大哥,车子向哪里去?” 芮玮道:“北京。” 高莫野道:“回北京做什么?” 芮玮道:“大哥送你回家后,再出关,去突厥。” 高莫野惨然道:“你不要我随你去突厥?” 芮玮道:“此去突厥惊险可想而知,你腿上不便……” 高莫野苦笑:“是啦!我若去不但不能帮你,反而是个累赘……” 芮玮道:“你在家中好好静养,大哥尽快回来。” 高莫野神色凛然道:“你去突厥找阿罗逸多报仇,不要再找天龙珠!” 芮玮讷讷地道:“为……为什么?” 高莫野冷冷道:“大哥回来,我已死去,要天龙珠何用!” 芮玮斥声:“胡说!你好好的怎会死去!” 霍然,高莫野扑进芮玮的怀里,哭泣道:“我不要离开大哥!我不能离开大哥!” 芮玮拍着她的香肩,安慰道:“别哭!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暂时的分离,就会很快再见的!” 高莫野坐起,抹去眼泪,毅然道:“你不要我同去,决不会再与我相见了!” 芮玮惊道:“你……你……要干什么?” 高莫野冷笑道:“我不要再活了。” 芮玮大惊道:“你!”想到高莫野性格,说做可能要做,叹道:“你随我去吧!” 高莫野见达到目的,绽出笑容,娇声道:“那我们快转道。” 芮玮无奈吩咐车夫转道,向关外驶去,他可不知高莫野心知去突厥生还希望甚少,她哪愿就此永别,决定要死就和大哥死在一块! 出玉门关是沙漠一片,就等于进鬼门关,故中原商旅无人敢出玉门关,碰到残虐的突厥人非被杀死不可。 芮玮在关内打听清楚突厥人的风俗习惯,用高价请到一位专走关外的独行商,教自己和高莫野突厥语。 简单的突厥语学会,独行商带着他两人出关到关外化装成突厥人,他俩长得很白晰,化装起来,颇有点像突厥人氏儿,独行商名叫李油,二十来岁,是个汉人与突厥人生的混血儿,人很老实,是个规规矩矩的商人。 三人各骑一只骆驼,渐人一望无际的大漠中。 一路碰到数批突厥游骑兵,但只要李油和他们说几句话,突厥兵虽然凶暴,却不欺侮同族人,平安无事。 有时遭到杀人无算的沙漠风暴,因李油老走沙漠道,了解沙漠的气候变化,有惊无险。 有李油带道,芮玮与高莫野处处方便,一月后进入突厥的游牧区,也就是来到伊犁河流域。 这时处处可见突厥人的帐幕,但见突厥人个个善骑射,连幼童亦能在马上玩耍,芮玮暗道:“难怪中原兵不堪突厥兵一击,突厥民风强悍,而中原人不善骑射,年轻人成天饮酒作诗,怎能与他们骑马打仗呢!” 芮玮请李油打听阿罗逸多,问了好多次,突厥人都摇头不知,芮玮丧气得很,心想阿罗逸多是天竺人,怎会有人知道。 想到阿罗逸多的徒弟,能找到徒弟当然能找到师父,但不知姓名,只能向突厥人叙述阿罗逸多徒弟的容貌,突厥人有百万之众,想凭容貌打听人,好像海底捞针,势非可能了。 这样东打听西打听,渐渐引起牧民的疑心,因芮玮和高莫野突厥话说得不好,每逢打听时,只叫李油一人问,两人假装哑巴,牧民心中奇怪三人明明是行商装束,为何不做生意,老打听人呢,而且还有两个十分像汉人,不说话老盯着人望,做生意一人一张嘴,不说话做什么生意? 李油得到重酬,不厌其烦,芮玮叫他做什么也就做什么,找不到人,他也替芮玮急,却不多问找阿罗逸多干什么,有什么用意? 李油问他要找谁时,芮玮说要找突厥国王,李油闻言暗惊,要找突厥国王不难,突厥无城,大部都在金山一带,当下三人向金山驶去。 芮玮想找到突厥国王,以重金购买天龙珠,大概没有问题,他身上带了很多喻百龙留在墓中的奇珍异宝。 这天行到伊犁河上流,一望满眼尽是绿色,草木长青,沙漠地带甚不易见到这等好的地方。 只见伊犁河的水清澈碧绿,缓缓地流,波浪不兴,柔和得好似少女的长发,令人不禁想投身其中。 高莫野好久没有痛快地沐浴过,见到这般水,雀跃不已,芮玮不等她要求,就知道她想玩水,就叫李油向河畔驶去。来到河畔,忽见一群游猎装的突厥人在两边,其中两位装束高贵的突厥人在比试箭术。 此时一位高鼻碧眼,身材高大的突厥贵族正张着一只巨弓向远方数百步的圆瓜射去,而那瓜只有半个头大,顶在一个牧民的头上,吓得牧民腿直发抖,致使瓜也跟着摇晃不定。 突厥贵族一声巨喝:“着!”顿时一支长箭飞快射出,只“噗”的一声,圆瓜从中袭开,瓜汁流得牧民满面皆是,这一箭射个正着,观者欢声雷动才起,那牧民却已吓昏过去。 突厥贵族哈哈大笑道:“该你啦!” 观者欢声停下,另一位贵族拿起一弓,这人长得身体中等,鼻并不高,肤色还略略发黄,不像是突厥人。 但他举止高贵,衣着是最贵重的白色狐裘,打扮完全突厥化,不能不信他不是突厥人! 只听他笑道:“阿史那都也,你的箭法大有进步啊!” 阿史那都也听他称赞,咧开大嘴笑道:“谁不知哲别的箭法天下无二,我再进一步也不如你。” 观者都知那像汉人的名叫哲别的箭法高超,等不及纷纷叫道:“哲别快表演!哲别快表演!” 哲别从容地举起弓试了试弹性,放下道:“谁同我表演?” 观者数个同声应道:“我来!我来……” 他们明知哲别的箭法不会失准,很有信心地出来给他拿把子,哲别笑了笑随便请了一人。 阿吏那都也有点吃醋道:“他们都相信你,要是我请,他们一个也不敢出来了。” 哲别豪爽道:“要是你请我,我一定给你拿把子。” 阿史那都也本有点不高兴,听他这一说,绽开笑容。 哲别吩咐那自动出来拿把子的人,带着三个比较小的瓜向五百步外跑去,那人到达指定位置,将一瓜顶在头上,左右手各拿一瓜平举。 哲别从箭囊取出三箭,背身而立。 他将弓张开,忽然回身,“飒……飒……飒!”三箭几乎是同一时间射出,只见那边三瓜却是同一时间破裂。 这箭法之准确,已到出神人化的地步,无论速度、眼神、用劲之巧妙,可说都是妙到极点。 观者的赞叹声尚未响起,芮玮不禁看得大赞道:“好箭法!” 他自幼在黑堡中,武功没有学到,箭法却学得很精,若叫同一时间内射中三个目标,想都不敢想,因其中用劲之巧实在太难得了,由不得他脱口而赞。 但他却忘了是在突厥国中,用汉语赞叹,把李油吓得脸色苍白,幸亏四下赞叹声跟着响起,众人皆未注意。 惟有哲别向芮玮这边望了眼。 赞叹声停下,阿史那都也拍着哲别的肩膀道:“有你的!我的箭法和你比差得太远了!” 哲别谦逊道:“箭法是练出来的,总有一日,你的箭法会赶上我。” 阿史那都也叹道:“但我进步,你也进步,这箭法我一辈子赶不上来!” 众人见箭法比完,纷纷走开,回至附近搭设的帐幕去,大概这是支出猎的突厥贵族少年,阿史那都也和哲别比箭,不过是临时想出的节目。 芮玮见突厥人驻扎此地,不便再让高莫野去玩水,正要带转骆驼而去,哲别忽然跑上前来,向芮玮道:“你是汉人吗?” 说的一口标准的汉语。 李油赶紧用突厥语道:“我们是商客,不是汉人的奸细!” 哲别用汉语潇洒地笑道:“我也没说你是奸细呀!” 芮玮英雄识英雄,慨然道:“我是汉人,来这是要找阿罗逸多。” 哲别“哦”了声,问道:“你是要找一个天竺僧人?” 芮玮大喜,点头道:“是!是!你认识阿罗逸多?” 哲别笑道:“我认识,我带你们去找他。” 阿史那都也跟着跑上前来,他见到高莫野绝美的姿容一呆,不由紧紧地盯着不放。 高莫野被看得不好意思,心想这人好色,敢情没有见过中原女子,向芮玮道:“大哥,我们走吧!” 哲别随意看了高莫野一眼,即刻转头向芮玮,真是一派君子风度,芮玮道:“你何时带我们去找阿罗逸多?” 哲别道:“阿罗逸多住在金山,等会我们就要启程回去,你跟我们去,到金山我带你去见他。” 芮玮心想正好同道,到金山一举两得,既可找到阿罗逸多又可买天龙珠,回头向高莫野道:“野儿,我们等会走。” 高莫野并无马上要走的意思,不过被阿史那都也看得心中讨厌,顺口道出要走的话。 阿史那都也不懂汉语,只能听出阿罗逸多四字,用突厥语问哲别道:“他们要找阿罗逸多?” 哲别点头道:“待会回金山时带他们一起。”转向芮玮道:“我的帐幕就在那边,去休息会,我们收拾好就动身。” 芮玮见他汉语说得流利,人又豪爽,很想与他结交,当下一起向帐幕行去,他俩边行边谈谈笑笑,好不亲热! 到他帐幕内,芮玮与他已互通姓名,哲别也有个汉名,叫李潮,芮玮本想问他是不是汉人,却不好开口。 帐面陈设豪华,四周全是珍贵的皮饰,一个游猎的帐幕如此,李潮的富贵可想而知。 芮玮不敢再问李潮是不是汉人,因由一切看来,李潮的家族显然是突厥的豪贵,汉人决不会在突厥能够如此。 阿史那都也有自己的帐幕,但他没有回去,跟着进帐,还不时偷偷向高莫野望去一眼。 帐中还有一个矮桌,他们席地坐下,地上铺着很厚的熊皮,坐在上面软绵绵的很舒服。李油不敢同坐,退到帐外。 座中,芮玮忽然道:“你们国中有没有天龙珠这样东西!” 李潮听到天龙珠三字,不由一惊,问道:“你们要找天龙珠?” 芮玮点头道:“我要找一颗。” 李潮忽然笑道:“芮兄说笑了,天龙珠整个突厥国只有一颗,难道芮兄以为天龙珠很多吗?” 芮玮失惊道:“什么?天龙珠只有一颗?” 阿史那都也突然道:“你们说什么?” 他听不懂汉语,闷得发慌,见他们脸色有异,想问问谈些什么,也好让自己知道一点。 第二十回 牢中囚 李潮用突厥语向阿史那都也道:“他们要找一颗天龙珠。” 阿史那都也大笑道:“天龙珠!他们竟敢要天龙珠?” 芮玮听得懂这句突厥语,见他有讥刺自己的意思,有点不悦道:“我们可以用重金买那颗天龙珠。” 芮玮说的是突厥语,虽然生硬,阿史那都也听得懂,他停下笑声,冷哼道:“我有天龙珠,你要用多少金子来买?” 芮玮惊喜道:“你真有天龙珠?” 阿史那都也骄傲地道:“天下只有一颗天龙珠,而那颗天龙珠就在我家里。” 芮玮道:“要多少金子才可以买你家那颗天龙珠?” 阿史那都也心知芮玮身边决不会有很多金子,漫天讨价道:“你有黄金万镒,我便将天龙珠卖给你。” 高莫野失声惊呼道:“黄金万镒!” 她虽是兵马大将军的女儿,家中豪富,但听说一颗珠子要用黄金万镒来买,也令她难以相信,心想芮玮并不富有,这件事一定谈不拢了。 要知黄金一镒等于二十四两,万镒黄金就是二十四万两,任谁叫他一时拿出二十四万两黄金来,决非可能的事。 李潮明知芮玮不可能有二十四万两黄金,心知阿史那都也故意开芮玮、的玩笑,于是揶揄地问道:“你敢将天龙珠卖掉?” 阿史那都也望着芮玮,满面轻视地笑道:“他若能现在拿出二十四万两黄金来,我敢做主将天龙珠卖给他。”芮玮神色不动,缓缓地道:“难道非要金子才行?” 阿史那都也毫不在意道:“二十四万两黄金十匹骆驼也拉不动,送给我,我也带不走;”芮玮赶忙接道:“你的意思说同样价值的东西也可以?” 阿史那都也见高莫野望着自己,故示豪爽地笑道:“当然可以!” 李渐闻言脸色一变,盯着阿史那都也道:“你可知汉人有句俗语说:君子一言……” 阿史那都也大笑道:“驷马难追!” 他昂然自得地向高莫野扫视一眼,似乎在自夸道:“你看,我也懂得汉人那句俗话!” 高莫野垂下头,心中十分厌恶阿史那都也的狂妄,暗叹道:“要是在北京家里,一定要爹爹拿出二十四万两黄金来,一两一两摔在他头上!” 芮玮向李潮道:“李兄,你们这里可有人认得珠宝?” 李潮暗道:“糟了!”却不得不道:“有一个珠宝商的儿子,我叫人请他来。” 匆匆走出,不一会带进一个猎装的年轻人,他的父亲是突厥国中最有名的珠宝商,只见他手指上戴满了,闪闪发光的珠宝,每颗价值皆都不菲。众人坐定后,芮玮从怀中取出一个黄绫小包,递给珠宝商的儿子道:“你看能值多少两黄金?” 那年轻人名叫耶多,对珠宝方面的鉴识家学渊博,他慢慢解开黄绫,众人向他手中望去,只见他手指轻轻一动,珠光便闪烁耀眼,高莫野暗笑,此人莫非生怕别人不知他是珠宝世家,要是他有脚指也能露在外面的话,相信他也要在脚指上戴上十个珠宝! 黄绫解开后,耶多慢吞吞地将包中东西倒出,但见刹时帐内霞光万道,耶多不由惊呼道:“啊!啊……” 他“啊”了数声,却没说出一句赞叹的话,好像他已被眼前的东西惊呆了,竟无法再说出赞语。 阿史那都也脸色苍白道:“能值多少?” 耶多左手五指一伸,右手爱怜的轻抚在那些东西上,他见到珍贵的珠宝,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只见他右手上的五颗珠宝,这时相较之下黯然无光,众人看去只能看见芮玮的珠宝光彩,再也见不到他手上所能发出的一丝珠光。 阿史那都也大声道:“只值五千吗?” 耶多摇摇头,阿史那都也脸色惨变,骂道:“混账!你也不是哑巴,怎么不说话?” 耶多惊醒,见阿史那都已发怒,颤抖道:“能……能……值……五百万……” 阿史那都也大惊道:“五百万?” 李潮跟道:“五百万什么?” 耶多定下心神,说道:“足足能值五百万两黄金。” 阿史那都也怒喝道:“胡说!” 耶多慌忙道:“小的怎敢胡说,这是中原最奇的珍珠,名叫‘猫眼’,一颗已经价值连城,这里共有十二对,其价值本不可计,五百万两黄金还是少算。” 李潮道:“耶多家学渊博,他的话不会错。” 阿史那都也颓然长叹,脸色越发苍白,耶多见机不对,鞠躬告退,临去时眼光恋恋不舍那十二对“猫眼”。 芮玮将“猫眼”全推到阿史那都也面前道:“这,全部给你。” 阿史那都也呆呆地看着“猫眼”,突然变色道:“天龙珠不卖!” 芮玮冷静道:“你忘了汉人那句俗话?” 阿史那都也撒赖道:“忘了又怎样?” 李潮正色道:“都也兄,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阿史那都也忽然将十二对“猫眼”包起,塞到怀中,冷笑道:“好罢!天龙珠就卖了!” 芮玮道:“天龙珠在哪里?” 阿史那都也强硬道:“不在我身边,到金山时给你!” 李潮接道:“芮兄放心,都也兄收了‘猫眼’,到金山时天龙珠一定会交给你。” 芮玮豪爽道:“我相信李兄。” 阿史那都也哼声道:“大概是不相信我了!” 说罢,招呼也不打,一气而去。 高莫野笑道:“大哥,你从哪儿得来那么多珠宝?” 芮玮没想到“猫眼”的价值如此昂贵,他从喻百龙留在墓中的珍宝,只取一部分,用去不少,留下看来很好玩的十二对“猫眼”,今日派上大用场,实非所料! 心想天龙珠得到,野儿的腿伤即可治愈,高兴地笑道:“是师父留给我的。” 高莫野道:“大哥用珍贵的‘猫眼’换一颗天龙珠,不心痛吗?” 芮玮道:“再多的‘猫眼’也比不上野儿的一只小指头。” 高莫野听到这话,心中感到无比的甜密。 李潮自阿史那都也去后,愁眉不展,闷闷不乐。 芮玮抱拳道:“多谢李兄帮忙,若非李兄仗言一二,在下无法换得天龙珠。” 李潮叹道:“芮兄为何非要天龙珠不可?” 芮玮将其中原委说出,李潮点头道:“天龙珠确能将高小姐腿伤治好。” 芮玮心知史不旧不会骗人,但不解地道:“世上天龙珠真只有一颗?” 李潮道:“芮兄可知天龙珠是什么?” 芮玮道:“想是一颗特别珍贵的珠宝。” 李潮摇头道:“天龙珠不是珠宝,是条天龙的内丹!” 芮玮恍然大悟,心想“龙”要看都看不到,定是突厥国遇到一条天龙,射杀后,取出内丹,这样难怪天下只有一颗了,而其能用来治愈高莫野的腿伤,可想而知。 这时忽听外面“嘟嘟”牛角号声吹起,一只百人组成的猎队,开始向金山迸发。 一路上芮玮和李潮越说越投机,两人皆有相见恨晚之感。走到黄昏,一个贵族少年将李潮请去。 李潮回来后,愁容满面,不做一声,芮玮不便过问,天黑时搭起帐幕,大队全部憩息,预备明日再继续前进。 此去金山尚有数天的路程,芮玮和高莫野自有小型帐幕,跟着搭起,帐幕刚搭好,李潮派人来请他两人去吃饭。 李潮幕中早已陈设好精美的大食,除了李潮一人外,别无他人。芮玮奇怪一日都没再见到过阿史那都也。 芮玮见李潮一番诚意,不疑有他,就座后便与李潮互相痛饮,高莫野只要没有阿史那都也那种人在座,也委实很欣然地浅饮数杯。 所谓“酒逢知己干怀少”,芮玮高兴交到李潮这样好的朋友,虽未饮干杯,但至少饮了数十杯。 直吃到酒干菜尽,芮玮大醉睡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芮玮醒来,发觉四下景况全非,所在不是李潮的帐幕,而是个光线幽暗的洞窟。 他大惊失色,第一个令他想起的是野儿,野儿到哪里去了?心中一急,慌忙爬起,大呼道:“野儿!野儿!” 声音在洞窟中缭绕,只听那空洞的呼声,四壁震回,好像十数人在呼唤:“野儿!野儿!” 芮玮叫了好几声,不见高莫野回应,忽听一人声音干枯道:“醒来乱叫什么,惊扰老夫好梦!” 洞内太过暗黑,又无烛火,芮玮见不着说话的人,惊问道:“你是谁?” 那人冷冷道:“牢中囚!” 芮玮失声呼道:“这是个地牢?” 那人叹道:“你还不知身在牢中?” 这时芮玮慢慢恢复夜视的能力,要知他在简家墓中,没有一点光线亦能看清,现在尚有些微光线,时间一久,视力不下在昼间所见。 只见这是一个十丈见方的岩洞,说话那人坐在一角,年纪苍老,颏下胡须雪白一把,眼睛紧闭。 芮玮道:“老先生,这地牢是什么地方?” 白须老人道:“金山!” 芮玮脸色倏变,惊呼道“金山?可是在突厥国内?” 白须老人道:“世上只有一处金山,当然是突厥国内!” 芮玮摇头不信道:“不会!不会!我记得昨天还在伊犁河?” 白须老人道:“昨天你一步也未离开这里。” 芮玮大惊道:“那……那……我什么时候来到这里?” 白须老人道:“三天前,你被抬到这里。” 芮玮大惊道:“三天?”心想伊犁河到金山要四、五天路程,难道那晚酒后,一下就过去七、八天了。 白须老人又道:“抬到这里时,你身上酒气很重,当是吃了百日醉。” 蓦然,“砰”的一声,响彻洞内,白须老人道:“是你在打洞壁?” 第二十一回 天龙珠 芮玮又是一拳击在壁上,“砰”声更重,白须老人赞道:“好功力!” 陡听芮玮厉喝道:“李潮!李潮,好个鄙卑的小人!” 想到他假意与自己结交,怒气冲天,大步向洞外走去,转一个弯,眼前是道铁栅将洞口封住。 铁栅外无人看守,只有一只牛油灯装在前面洞道上,洞道甚长,看不到外面,芮玮上前抓住两只铁条,大喝一声:“开!” 他现在两膀的气力何止千斤,然而那两只铁条纹丝不动,仔细看去,当非铁条,说不出是什么金属制成。 要是铁条做成这个栅栏,芮玮不难一一拗断,他连用三次功,还是无法拉开,颓然一叹,放下手来。 想到七、八天过去,野儿不知怎样了?李潮请自己和野儿吃酒,内中暗放“百日醉”,显是有计划的陷阱,但不知他为何要陷害自己,是为了知道野儿是高寿的女儿或是为了野儿的美色? 蓦然想起阿史那都也频频注视野儿,莫非他想染指野儿,便请李潮帮忙,回想当日情形,李潮曾被一位贵族少年请去。 想到这里,芮玮恍然大悟,难怪那一日不见阿史那都也,定是怕自己疑心他,暗中指挥李潮来骗自己,自己过于相信李潮,结果被骗饮下“百日醉”! 一想野儿也曾饮下“百日醉”,那要落在阿史那都也的手上,后果不堪想象,不由得忧心忡仲,霍然大呼:“有人没有?我要见李潮!有人没有?我要见李潮……” 一面呼喊,一面双掌用出全力,一掌一掌向栅栏击去,栅栏被击得“嘭”“嘭”直响,却无一点损坏! 击到后来,芮玮双掌被震得红肿一片,声音也呼喊得沙哑了,但他仍不停歇,直到无力气时,身体软成一团,跌坐地上…… 忽觉身后伸来一手,拍在肩背上道:“年轻人不要糟蹋身体!” 芮玮这时双掌仍在缓慢地击着栅栏,但那样子好像在轻拍着栅栏,相击声几不可闻。 那人叹道:“这栅栏用钢母做成,你不要妄想击断!” 芮玮迥头望去,不知何时白须老人走来身后,听他同情自己,软弱道:“老先生,我要见李潮,问他为何陷害我?” 白须老人摇头道:“我不知李潮是谁,但我告诉你,你再大声呼喊,他也听不到!” 芮玮道:“他虽听不到,总会有人告诉他。” 白须老人道:“这洞窟深在山中,除了一个又聋又哑的老突厥人给我送饭外,别无他人来到此处!” 芮玮悲哀道:“当真不会有别人来到此处?” 白须老人叹道:“我被关在这里快九年了,这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将你送到此处,此外再没遇到过!” 芮玮暗暗胆寒,心想难道以后和白须老人永远监禁?父仇、师约、野儿的安危都不管了?不!一定耍管,当下雄心一发,大声道:“我们慢慢设法,总有一日可以逃出这道栅栏!” 白须老人道:“你想有什么法子?” 芮玮道:“铁杵亦能磨成绣花针,我们一点一点来,时日久后当不成问题!” 白须老人道:“九年来各种法子,我都想过,每件试来,皆都落空,我劝你不要多费脑筋!” 芮玮哀伤道:“不想法子,难道就坐以待毙?” 白须老人苦笑道:“若有法子可想,谁愿将生命白白浪费在这里!” 突听脚步声响,洞道走来一位伛偻老人,手中捧着一盘食物,虐近栅栏,将盘上食物一一递进。 递完最后一盘食物,芮玮倏地出手抓住他的手臂,厉声道:“阿史那都也在哪里?哲别在哪里?” 伛偻老人连连点头,另只手指指耳朵、指指口,表示自己又聋又哑,芮玮废然一叹,放手让他离去了。 芮玮本想逼问他,开这道栏栅的法子,见他可怜苍老之态,不忍下手,白须老人好像知道芮玮。的心意,叹道:“这栅栏惟有一人能开,任何人没有他的钥匙无法开启!” 芮玮道:“那人是谁?” 白须老人道:“便是你刚才所说阿史那都也的兄长。” 芮玮大声一叹道:“看来一定是阿史那都也的阴谋了!” 白须老人道:“你和阿史那都也有仇恨?” 芮玮本还不确定“百日醉”,是否阿史那都也主谋,现听栅栏的钥匙在他兄长手里,便确信不疑,思起野儿也一定落在他手中,心乱如麻,一时白须老人的问话,根本没有听进。 白须老人听芮玮没有回答自己的问话,也不在意,就地坐下,吃起放在地上的食物,这些食物还很精美,白须老人吃得津津有味。 芮玮虽然觉到饥饿难耐,但他哪有心思吃东西,好像呆子一般,怔怔地坐着,脑中一片纷乱。 白须老人忽道:“咦!你怎么不吃?” 芮玮摇头低叹道:“我吃不下!” 白须老人道:“你不吃,我可要将它吃光了。” 当下他又吃起,芮玮心想这位老先生真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胃口还那么好,不由抬头向他看去。 只见他吃饭时,双眼仍然紧闭,但动作却很迅快,仿佛闭着眼睛吃饭,已经习以为常。 白须老人将食物吃完一半,拍拍肚子道:“有道‘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东西可不行呢!”白须老人有意劝芮玮将另一半吃完,却听芮玮忽然站起,走回洞窟内,他也站起跟着走回。 芮玮心中忧急,默不做声,白须老人却滔滔不绝地向他说话,好像九年没有跟人说过话,今天可要说个饱。 说了半个时辰,芮玮已知白须老人因为不愿教阿史那都也兄长的武功,九年前被擒住,便一直关在此地。 芮玮一句话也不回,白须老人却无所谓,只要有人听他说话就好,可不管别人是否听进。 说到武功,白须老人更为来劲,大谈九年来内功的修炼如何了得,可惜无法试验,念头转到芮玮身上,笑道:“我听你掌声击岩壁,内功不弱,可否我俩来对掌一番?” 芮玮没有做声,他便一直要求,芮玮烦他不过,叹道:“我心中甚为烦恼,请你让我清静一下好吗?” 白须老人笑道:“年轻人有什么好烦恼,想开一点,否则你一日也不能在这里呆下。” 芮玮道:“我一人倒无所谓,实在是野儿令我放心不下!” 白须老人道:“野儿是谁?” 丙帏道:“野儿是个女子。” 白须老人想到他一醒来便叫野儿,显是心中时时在念着她,笑道:“她可是你最心爱的人?” 芮玮大叹一声,默然无语。 白须老人很感兴趣道:“你为何会被关到这里?” 当一个人郁闷时,总想对别人一吐为快,当下芮玮沉痛万分地将高莫野中魔蓝毒,向史不旧求救,以及来寻天龙珠被“百日醉”陷害的经过,一一说出。 白须老人听完,好似听到一个哀艳缠绵的故事,同情万分,真想助一臂之力,将高莫野救出魔掌,但一道栏栅,隔成两个世界,要想出去都不可能,如何去救人,惟有劝解芮玮道:“目前慢慢等机会,你绝不会一生关在这里。” 芮玮苦恼道:“这机会何时才能来到?” 白须老人道:“也许几年,也许几十年……” 芮玮苦笑道:“也许几年?一年若不能出去,我将给师父背上大大不信之名,他老人家要是知道,必定痛不欲生?” 白须老人脸色倏地变得苍白起来,只听他喃喃自语道:“一年后!一年后!”霍而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芮玮道:“算来昨日刚好是中秋。” 白须老人大惊道:“昨天是中秋!那……那……只剩下一年……” 蓦地,他拔身掠起,冲到洞口,双手抓住两根栅条,一声喝叱,要想拉开,结果与芮玮一样,栅条纹丝不动。 芮玮跟出洞口说道:“你想毁坏这道栅栏?” 白须老人决然道:“我早想将它毁掉,总是不成,快五年没试,今天一定要将它毁掉!” 他蹲下身子,用手托住栅栏,暗暗运气,尽出全力,一声大喝,栅栏如故,动也不动。 但他毫不气馁,一次一次重新再试,只要每拔一次栅栏时,他脸上必定血红一阵,可见用力之巨,已到极点。 芮玮看得暗暗摇头,有心上前相助一臂,可是自忖刚才力击栅栏,真力用尽,上去帮忙,不但无用,反而碍事。 倏听白须老人一声极大的喝叱,这喝声震耳欲聋,十分惊人,跟着又是一声,这一声喝毕,他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芮玮见状,慌忙道:“老先生!老先生……” 欲要上前扶住他将倒的身体,却见他摇头道:“走开!” 顿见他喝声又起,这下喷出更多的鲜血,但那栅栏也被他摇动了一下,他毫不停留,喝声连起,每喝一次必定喷出鲜血,然而那拔动的力量却越来越厉害! 这情况十分惨烈,感动得芮玮泪水直流;他心知武功中有种“血功”运起这种功夫就好像自杀一般,但那力量远超他平时实有的力气,尤其当喷出最后一口鲜血,其势直可拔山倒海! 倏地,轰隆一声,栅栏连同岩石整个倒下,白须老人也跟着倒下,落下的岩石盖满他全身。 芮玮急忙上前扒开岩石,抱起白须老人,只见白须老人身上满是鲜血,口中却再无一点血丝流出,那情形真似已将血液喷尽了! 芮玮流泪道:“老先生,你睁开眼睛看着我!” 他生怕白须老人一口气接不上,就此逝去,白须老人摇头道:“我没有眼睛,怎么睁得开……” 芮玮见他精神还好,暗暗放心,抱起道:“目前惟有去求突厥医生为你救治!” 白须老人坚决道:“不!你抱我坐下!” 芮玮知他性格倔强,不敢违背,就地坐下;白须老人从中掏出一张薄薄的皮革,递给芮玮道:“我自知活不长,有一事要托付与你?” 芮玮眼泪模糊道:“老先生说出,晚辈尽力而为……” 白须老人道:“阿史那都也将我关在此地的原因,为要逼我传他一剑……” 芮玮心中一动,暗忖:“莫非阿史那都也兄长,要他传的那剑是……” 白须老人续道:“但我怎肯将惊天动地的一招剑法传给异族人,坚辞不肯,怪我那时身负内伤,竟活活被他手下能人擒住,一关就是将近九个年头……” 芮玮这时的确知他是七残叟之一——无目叟,若非九年前那场凄厉的决斗,七残叟皆都重伤,必不会被擒关到此地! 白须老人又道:“我明知不能冲出这道栅栏,却不忍见绝学埋没,从股上割下斗皮,将那剑的练法要诀刺在上面,现在给你,希你一年内将它练熟,然后……” 芮玮突然喊道:“老先生……” 本想说出自己是喻百龙的徒弟,不能替你练剑赴约,但不忍令他失望死去,硬生生住口不语。 白须老人停了一下,没听芮玮说话,续道:“然后明年八月中秋为我赴闽东大姥绝顶摩霄峰,遇到六个老人时,就说我无目叟去世了……” 芮玮暗叹道:“届时哪有六个老人,师父与残臂叟亦不能赴约,只剩下四个老人了!” 白须老人精神虽好,那是迥光返照现象,说到“去世了”三字才完,果真死去! 他死后全身苍白无比,芮玮伤心抱起,走出洞道:“外面日光明亮,满山林木苍翠,一片蓬勃生气。” 选到一个好地方,芮玮将他安葬,竖碑曰:“无目叟之墓”。 旁注:“弟子芮玮泣立”。 突厥大部落分布在金山一带,为游牧民族,故无固定的建筑,族民全以皮幕为室,惟有少数贵族在金山附近富庶区,盖着简陋的房屋,形成一个小镇。 芮玮下金山,心想阿史那都也是突厥贵族之一,便向那个小镇奔去。 来到小镇已是上更时分,游牧民族皆都早息,路上行人甚少,芮玮轻功不弱,街上虽有卫兵,却未发觉到他。 他不知阿史那都也住在何处,而这镇上至少有千户左右,一一找去,一两个时辰,还真不易找到。 正在徘徊不决之际,忽听一侧传来诵读声,暗道:“突厥也有人寒窗夜读?”仔细一听,读的竟是汉文。 在突厥国竟有人苦读汉文,实是件不可思议之事,芮玮觉得奇怪,便向声来处掠去。 这是一栋完全汉化的宅屋,正中是厅堂,两侧是厢房,读书声从左侧厢房传出,芮玮轻巧来到窗前,见窗内情形一目了然。 内见依窗坐着一位汉装青年,手持一卷,摆头轻诵,所诵是名人诗句,再仔细一看那汉装青年就是李潮! 见到李潮,芮玮满怀痛恨。当下将真力贯注双掌,预备跳进去,不用分说,先给他两掌,杀了这种虚伪小人! 蓦见厅堂内忽然灯光明亮,走进一位突厥青年,手持烛台,照清他的面目,略有几分与李潮相似,但肤色、眼、鼻等处看来,不似李潮像汉人模样,却是标准的突厥人。 他走到左侧厢房前,说道:“大哥,还没睡?”说的是突厥话。 李潮放下书本,亦用突厥语道:“时间尚早,读些诗句,爹娘都睡了吗?” 突厥青年走进厢房道:“爹娘都睡了,我有一事想问大哥。” 李潮:“什么事?” 突厥青年在他面坐定后道:“那位姓芮的汉人,大哥就任他关在铁牢中?” 李潮叹道:“这件事想起来就令我伤心!” 突厥青年脸色不悦道:“我听外人说,是大哥在酒中暗下‘百日醉’将那汉人情侣迷倒,活活擒住!” 话中意思在怪李潮将他们主动迷倒就擒,还有什么伤心之处? 李潮道:“你想咱们祖先也是汉人,我会这样做吗?” 突厥青年道:“我想大哥不会这样,是故才来问问。” 芮玮心想,定是他们祖先投身异族,娶胡妇为妻遗传下来,仍不失汉人血统,致使兄弟两人一像汉人,一像突厥人,但不知他们祖先是谁,为何投身异族? 李潮又道:“我与芮玮汉人一见如故,这番他被关在铁牢,虽是我在酒中下的‘百日醉’,主谋非我,几日来内心揣惴不安,总有一日,我定要设法将他释放!” 突厥青年道:“那汉族姑娘怎么办呢?” 李潮叹道:“我没法救她,要知就因她之故,我才被迫在酒中下‘百日醉’!” 突厥青年道:“可是阿史那都也看上汉族姑娘?” 李潮摇头道:“要是他看上汉族姑娘,命我在酒中下‘百日醉’,我决不会做的,可惜那看上汉族姑娘的人是咱们主上!” 突厥青年惊道:“是阿史那都支!” 李潮低叹道:“不错,正是阿史那都支,往年幼时他们兄弟两人与咱们一起游玩,可以随便,如今他是国王,你想主上看上那汉族姑娘,我敢不遵命在酒中下‘百日醉’!” 芮玮偷听到这话,大出意外,决未想到阿史那都也是突厥王弟弟,心想突厥国王没有见过野儿,怎会看上野儿?莫非是阿史那都也假传圣旨? 突厥青年头摆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信说:“不会!不会!主上从未见过汉姑娘,一定是阿史那都也骗大哥,怕大哥不听他阴谋,故意抬出主上,好叫大哥不得不听他命令,在酒中暗下‘百日醉’!” 李潮道:“我也想到这点曾问得很清楚,确是主上看中那汉姑娘,如今那姑娘就在主上的宫内。” 李潮悲痛道:“人家与我推心置腹,我却暗中害他,令他情侣拆散,为兄好生难过,明日我就去见主上,劝主上赐下牢中钥匙,去将他放了。” 突厥青年道:“假使主上不答应呢?” 李潮语气坚定道:“主上不答应,我一定以死相求!” 突厥青年赞声道:“好!我明天陪大哥去,想主上念在咱们幼时与他一起长大的情分,不会不答应!” 李潮道:“你去睡罢,莫忘在祖先神位前行礼。” 突厥青年点头持烛而去,厅堂与厢房只有一墙之隔,芮玮转头望去,只见突厥青年走到厅堂,将手中烛台安放在堂中供桌上。 烛光照亮墙上的神像,是个仪貌威风的汉将军,身背巨弓,手按佩剑站迂,神像上大笔书道:“汉李陵神位。” 神像两旁,另书道:“经万里兮度沙漠,为群将兮奋匈奴,路穷绝兮失刃摧,士众来兮名已贵,老母已死,蚤欲报恩将安归?” 芮玮看罢,心中不由侧然,顿时对李潮的怀恨心尽除,暗叹道:“原来李潮是李陵后人,难怪箭法如神了!” 要知陇西李氏在汉朝神射之名,天下皆知,李陵之降匈奴,亦为天下人所同情,不为后世不齿。 因李陵当年以五千步骑被八万匈奴兵围困,李陵奋战不退,直到最后,矢绝食尽,兵众死亡大半,才降。 而其最初投降的意思,是要立功反正的,但皇帝不知,以严厉的汉律法,将李陵的母亲妻儿全家诛戮。 他被迫归不得家国,才正式降匈奴,在匈奴娶单于女儿为妻,生子传后。 李陵本是汉朝骑都尉,降匈奴后,极受匈奴单于尊敬,赐与的官位比在汉时高得甚多,其后子孙繁衍到匈奴各部。 突厥为匈奴别种,李潮在突厥的地位很高,不但是他,只要是李氏一门在匈奴各部异族皆都是特殊贵族阶级。 但他们能够地位不衰是有原因的,自李氏开祖李广以下,神射之技绝不传外,而异族尚武,尤其爱好射艺,李氏神射之技为射中之秘,外人不得而知,李氏后人有这种特殊的技能,怎能不令异族人尊敬而地位特殊? 且说突厥青年在神位前行礼,回房安睡,芮玮本要杀李潮,现既得知李潮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且是最受后世同情的李氏后人,杀害之心顿灭无遗。 想到东汉史学家班固云,然三代之半,道家所忌,自广至陵,遂亡其宗。 李家在中原历三代,李广、李敢、李陵;至李陵声誉是完全被毁,被人忘三代对汉代守边之功;如今在族的后人,他们仍不忘祖先,育读汉书,实在是不容易了! 当下芮玮反而对李潮泛上几分崇敬的心理,当下不愿惊扰他,轻悄离去,走到远处,仍微微可闻李潮夤夜诵读。 他迅快在镇上飞奔一圈,发现一栋宫殿建筑,暗忖:一定是突厥国王居处,不知野儿是否真的被掳在这里? 这宫殿较之天池府还小,芮玮不难慢慢搜寻,搜到内宫,发现一处灯光明亮,挨近从碧纱窗户看进。 屋内是完全汉化的陈饰,软绵绵的鹅绒床上,仰面躺着一个熟睡的女子,芮玮看清那女子,心中大喜,原来她就是高莫野。 正要从窗户掠进,将野儿叫醒,里间一声轻响,走出一位轻袍缓带的汉装公子。 芮玮认出他是阿罗逸多的突厥徒弟,心想,他的病怎么好了?为何在宫内,莫非…… 顿时恍然大悟,这人就是阿史那也的兄长,突厥国王——阿史那都支,难怪他会看中野儿,在小五台山他就频频注视野儿,现在被掳至此地,不知他对野儿会有何举动? 只见他走到床沿坐下,凝视野儿的睡姿,不做一声,看了好一会,忽道:“你长得真美!” 隔会叹了口气,又道:“你好久才醒来呢?” 野儿仍在熟睡没有回答,他接道:“我自幼得着一个怪病,每当发时几乎要死去,这病到现在,我已三十余岁,却从未注意过任何女子,哪知这次病发,师父抱我至小五台山医治,竟遇到你。 “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美丽的女子,见着你就见着仙女一般,不觉病势就轻了,回来后一直念念不忘。 “我兄弟听我常常叙述你的容貌,便说天下美丽的女子多得很,何必一定对你念念不忘,便找些与你长得相似的女子来安慰我,可是他们虽有点像你,却总无你那般特殊的气质,一点也不打动我,反使我越发思念你了! “数月来,我以为再也无法见着你了,却没想到让我兄弟遇到你,他不该让你吃下‘百日醉’,害你到现在还不能醒来,但若不教你吃下‘百日醉’,我怎能伴在你身旁,整日的细细看你呢!” 芮玮听他自言自语,才知野儿白吃下“百日醉”后尚未醒来,倒未受到污辱,心中暗暗放心。 阿史那都支呆望了一会,忽又道:“我可以摸摸你吗?” 说着伸出手向高莫野的玉体摸去,只见他那双手微微颤抖,仿佛不敢随便去摸心中视如仙子的野儿,伸到半空,迟迟不敢放下。 芮玮推开纱窗,轻轻走到他身后,他都不知道,芮玮见他如此痴情,真是又气又好笑,不由轻声道:“不要梦想了!天龙珠在哪里?” 阿史那都支自幼得高手调教,武功不弱,平时再也不会听不出有人走到身后,此时陡闻话声,立即警觉,向前掠去。 芮玮有备,他身子一动,及时出手擒住他肩上的厚肉,阿史那都支被擒,只觉全身再也用不出一丝劲,双手软软下垂,任芮玮处置了。 芮玮低声道:“你把天龙珠给我,我便教你……” 阿史那都支声音微扬道:“你是谁?” 芮玮道:“我便是被你关在铁牢中的汉人!” 阿史那都支惊呼道:“你……你……怎么出来的?” 芮玮稍一用劲,阿史那都支痛得直皱眉头,却不敢再呼出声来,芮玮道:“你莫要故意说话大声,告诉我,天龙珠在哪里?” 阿史那都支低声道:“在里间,你随我去拿。” 芮玮随他正走到里间门前,忽听身后有人冷冷道:“放下你的手!” 芮玮急忙挟起阿史那都支返身看去,只见阿罗逸多一手按在高莫野的天灵盖上,阴狠地笑着。 芮玮见到他,心中大怒,恨不得上前和他好好打一架,替父亲报仇,但高莫野性命操在他手中,不由得忍下怒气,咬牙道:“你放下她,我便放下他!” 阿罗逸多抓起高莫野,道:“你先放下都支!” 芮玮摇头道:“我信不过你,你先将野儿放在床上退出,我即刻就放你的主子。” 阿罗逸多道:“老衲也信不过你,不如同时互相交换。”芮玮道:“好,你先将野儿抛来。” 阿罗逸多自忖轻功高超,毫不在乎先将高莫野向芮玮抛去,芮玮一见野儿抛来,亦将都支抛去。 芮玮接到高莫野,抱在怀中即向外间奔去,都支知他心意,笑道:“不用进去啦!你想我会将珍贵的天龙珠轻易放在此处?” 芮玮返身怒道:“你早知那天竺和尚在屋外?” 阿罗逸多冷笑道:“废话,都支为一国之王,岂能容你轻易擒去!” 芮玮大为懊悔,暗责自己太粗心大意,心想刚才阿史那都支故意大声说话,便应知屋外会有人,小心一点怎会被阿罗逸多抓住野儿要挟自己。 阿史那都支道:“你还是将她好好放在床上罢!” 芮玮不理他在说什么,暗暗思忖如何将昏迷不醒的野儿,安然无恙地救出此地?然后再单身回来寻阿罗逸多报父仇。 阿史那都支又道:“你将她放在此地,我自会用天龙珠将她腿治好,不然你抱她走,等于害她终身!” 芮玮听他这话,一时心中迟疑起来,暗道:若然真有意治野儿的腿伤,自己再抱野儿逃出此地,真要害了野儿终身。 阿史那都支见芮玮脸色有迟疑之色,赶忙接道:“我以一国之主的信誉,向你保证,决不谎言,你假若真心爱她,就应该将她放在此地治好腿伤,否则你就是太自私了!” 芮玮暗中自问,要是不理他话,将野儿救出,莫非真有私之意?阿史那支笑道:“你怕我将她强占,便不顾她的腿伤抱离此地,好和你相好。这心意,你敢说不是自私?” 他句句话都在打动芮玮的正义心,要知阿史那都支自幼精通汉学,是个聪明的君主,很会猜测别人的想法,芮玮脸色稍有异变,他便知芮玮的念头了。 芮玮被他用话套住,不由问道:“你真能将野儿的腿伤治好?” 阿史那都支见他中计,得意地笑道:“区区一颗天龙珠有什么了不起,我当用它将你那野儿腿伤治好,而且向你保证,决不侵犯她。” 高莫野忽然道:“大哥,莫要听他说鬼话!” 芮玮大喜,望着怀中的野儿,高兴道:“你好久醒来的?” 高莫野笑道:“被那臭和尚抛在空中就醒来啦!一时不能说话,才未向大哥说,大哥不怪我吗?” 芮玮连连摇头道,只望着野儿笑,倒未完全听清野儿在说些什么,他仅听到最后一句,便连连摇头。要知这几日不见,芮玮经此一劫,心中十分思念野儿,这时见她醒来,高兴万分,连眼前的敌人都忘记了! 阿罗逸多突道:“你倒醒来得快!” 高莫野望着芮玮笑道:“这有什么快?” 阿罗逸多道:“常人吃下‘百日醉’没有百日不会醒来。” 高莫野顿时明白自己已睡数日,想是那天与大哥同时被李潮的酒迷倒,大哥醒来得快,赶来救自己,不由望着芮玮笑得更加甜密,道:“我们不是常人,当然醒来快。” 阿史那都支见高莫野说话一直望着芮玮笑,看也不看这边一眼,嫉妒道:“醒来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残废!” 高莫野道:“我就是残废也比留在这里好!” 阿史那都支叹道:“留在这里有什么不好?” 高莫野柔声道:“留在这里,教我和大哥分离,我是再也不肯的。” 阿史那都支道:“天下只有天龙珠能将你腿疾治好。” 高莫野不为他这话所动,笑道:“你怎知天下没有别的药物能将我腿疾治好?” 阿史那都支道:“这是你们自己向李潮说的,我劝你们莫要强硬,终身残疾是再痛苦不过的事!” 高莫野倔强道:“大哥我们走罢!” 芮玮心中不安道:“那你的腿疾……” 高莫野道:“他不给天龙珠算了,我宁愿腿不好,终身陪在你的身旁。” 芮玮心想目前先把野儿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再回来强求天龙珠,并报父仇,当下不再说话,向房外走去。 阿罗逸多拦在门口,冷冷道:“有那么容易,就走了!” 芮玮怒道:“你待如何?” 阿罗逸多道:“你将女娃留在此地,自走自的,决不会为难!” 高莫野笑道:“你这师父真不错呀!” 阿罗逸多道:“老衲怎的?” 高莫野道:“说你不错嘛!既教徒弟的武艺,又替徒弟守卫,现在又替徒逞凶,天下有你这像奴才一般的师父?” 阿罗逸多大叫道:“你敢骂老衲奴才!”一掌拍去。 芮玮蓦见身侧墙上挂着自己的玄铁木剑,纵身跃起,阿罗逸多第二掌跟着拍出。 芮玮取剑在手,两脚不闲,在墙上一蹬,只见他身体如只疾箭,向窗外射去,阿罗逸多两掌落空,大为羞怒,跟掠而出。 芮玮落到窗外,尚未站稳,四面八方的兵刃一起袭夹而来,芮玮心中有备,知道一定惊动了宫中守卫,当下立刻手剑挡去。他这一剑,守中有攻,四面八方出袭芮玮的只是些普通卫士,顿觉一阵剑风袭来,立止兵刃下击之势。 卫士们尚未升起一个念头,芮玮那剑的攻势已出,顷刻间,每个卫士的手腕均已挨了下。 顿时只听“叮当叮当!”兵刃落地之声,每个卫士手中的兵刃皆被芮玮转瞬间同时击落地上。 阿罗逸多跃出,见状大怒道:“一批大饭桶,快滚开!” 卫士们慌忙退走后,现场只留下阿罗逸多一人与芮玮面对,此时芮玮不愿争斗,一手挟着高莫野,向宫外奔去。 奔到宫外,只见黑压压一片,数以千计的铁甲突厥兵重重围在宫门四周,要想硬闯出去,真不容易! 这批铁甲兵来得好快,在一夜间突厥能调兵如此神速,可见平时训练有素,难怪突厥兵在中原战无不克! 每个铁甲兵手中持着火炬,宫门外被照得通明,不下白日的光亮,芮玮正要预备杀条血路,阿罗逸多追出,大笑道:“看你哪里逃?” 芮玮回头看去,阿罗逸多身后还跟着十余位武林高手,有突厥人也有汉人,年纪都在四五十岁左右。 他们分散在芮玮周围,各出兵刃,严密监视着他。 阿史那都支在左右拥护下,亦缓步走出,见芮玮没有逃走,便道:“我劝你还是将野儿留在此地……” 高莫野杏眼怒睁道:“‘野儿’岂是你叫的!” 阿史那都支明知芮玮不可能逃走,故意讨好,将天龙珠从怀中掏出,叹道:“我留你在此并无他意,因我随时有去世的可能,只要求你在我去世前,每日能见着你就心满意足了!” 他屈指向高莫野弹去,高莫野伸手接住,阿罗逸多道:“都支对你这般好,你还不快感谢?” 高莫野笑道:“我为什么要感谢?” 阿罗逸多道:“天龙珠藏在宫内,为突厥国宝,都支特为你取来赠送,这番情意还不值得感激?” 高莫野道:“天龙珠也不是他的,我当然不感激。” 阿罗逸多道:“都支为一国之主,天龙珠就是他的财产,怎说不是他的?” 高莫野笑道:“你不信,问他看看。” 阿史那都支道:“天龙珠不是我的,会是谁的?” 高莫野道:“是我大哥的。” 阿史那都支道:“你胡说。” 高莫野笑道:“谁胡说啦!我大哥用价值连城的十二对‘猫眼’向阿史那都也购买,敢说不是吗?” 阿史那都支失色道:“真有此事?” 原来阿史那都也贪得十二对“猫眼”这件事,并没向他兄长说,而李潮只向阿史那都支报告芮玮来此的目的,要找天龙珠给高莫野治腿伤,并没说出“猫眼”购买之事。 高莫野道:“你们不信,去问阿史那都也就知。” 阿史那都支传令下去,都也尚在睡梦中,被拉醒来到此地,向都支道:“三兄,唤我何事?” 阿史那都支铁青着脸,怒道:“你将十二对‘猫眼’拿出来!” 都也只知道宫外兵卒重重,在围捕刺客,尚不知被围的是芮玮,故作不知道:“什么‘猫眼’?” 高莫野格格笑道:“我大哥来向你要天龙珠啦!” 阿史那都也回头看到芮玮,脸色大变,都支冷冷道:“快将‘猫眼’还给他们!” 阿史那都也不得已从贴身衣裘中拿出十二对‘猫眼’,他还保管得真好,生怕放在宫内,会被偷窃。 围在芮玮四周的十余位武林高手,皆是好利之徒,骤然见到价值连城的珍宝,不由伸长颈子望去,忘了监视。 阿史那都也拿着“猫眼”恋恋不舍,凡人都喜爱珍贵的珠宝,谁也不例外,此时教他放弃价值五百万两黄金的珠宝,真比割他心中的一块肉还痛。 阿史那都支怒道:“你敢不听我命令!” 突厥军律甚严,都也虽是王弟,也不敢违抗命令,否则都支一怒,就有斩他的可能,在性命与金钱的比较下,都也还是选了前者,忍痛将“猫眼”摔给芮玮。 芮玮一掌劈飞十二对“猫眼”,正色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阿史那都也,你忘了吗?” 十二对“猫眼”被劈散满地,闪闪发光的“猫眼”落在黑漆漆的地上,更增光辉,这是极大的诱惑! 十余位武林高手忍不住这种诱感,一窝蜂涌上,展出最快的手法抢夺地上的“猫眼”。 阿史那都也眼看“猫眼”要被抢光,一声大喝,纵身掠起,也争夺起来,顿时现场一团糟,各人为了多争得一颗“猫眼”,丑态百出。 阿史那都支气得全身颤抖,忍不住喝道:“射!” 铁甲兵即时张弓射去,芮玮采此良机,背起高莫野飞身跃起,手中木剑贯注全身真力开道。 阿罗逸多护住阿史那都支退到宫内,无法去追芮玮,只见芮玮尤如山神一样威赫,木剑砍到铁甲兵身上,顿时铁甲兵甲裂身亡,死状极修,无一幸免! 铁甲兵哪见过这般吓人的声势,一一闪开,忘了射箭,十八位武林高手抢到“猫眼”自知无法再留突厥国内,挡开来箭,纷纷逃走。 惟有阿史那都也武功不高,被射中数箭,躺在地上痛苦呻吟,抢到的一颗“猫眼”早被一位武林高手夺去了! 芮玮冲出铁甲兵重围,疾展轻功,飞掠而去。 奔了盏茶时间,突听身后一骑追来,芮玮背着高莫野奔行不快,只听越追越近,暗道:“此人是谁,为何仅一人前来,穷追不舍?” 他在铁牢中用力过巨,此时虽未完全恢复,心想一人追来,有何可怕!干脆转身等他前来,看他怎样? 只见那骑来到十余丈,骤然停下,骑上那人翻身下马道:“芮兄,我是李潮!” 芮玮不悦道:“你来做什么?” 李潮一身轻装,只背箭囊一袋,巨弓一张,他走上前道:“奉主上命令,请将高小姐留下!” 芮玮怒道:“你莫要近前,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了!” 李潮道:“我对不起你,你不用对我客气。” 说着抽出一箭射去,芮玮知他箭法,心中大骇,凝神注定来箭,只见那箭来得很慢,虽然照准芮玮胸前射来,芮玮却能轻易的接到手中。 高莫野笑道:“这箭他故意射慢!” 李潮道:“谁说故意,芮玮!你再不留下高小姐,下一箭可不会再失手了!” 芮玮叹道:“你当真要我留下野儿?” 李潮断然道:“不错,你一定要留下高小姐!” 当下又抽出一箭射去,这箭来得好疾;芮瘴急忙用剑拨开,忽听“飒!飒!飒!”接连三响,三箭并排射来,速度之快决非暗器所比拟的,芮玮没有全部拨开,大怒之下,接住的第一箭当暗器向李潮抛射而去。 芮玮拨开两箭,另一箭射到左肩上,只觉一阵疼痛,低头看去,并没有受伤,心下奇怪万分? 却听李潮一声痛呼,芮玮抛射的那箭恰好射在他胸前,幸好芮玮用手掷箭,劲力不能全部用出,只射进李潮胸前厚肉二寸深,没有伤及要害。 芮玮见他根本没躲让,好像故意让自己那箭射到胸上,大惑不解道:“你为什么不躲开?” 李潮笑道:“这样我就好回去向主人交待了。” 第二十二回 伊人失 芮玮心中一震,俯身拾起李潮射来的四只箭,只见每只箭头都被拗断,只剩箭杆,故再也伤不得人! 顿时芮玮恍然大悟,原来李潮第一箭故意射慢,好让自己接住,然后激怒自己,向他回射。 其实他无意射伤自己,自己不知,将他射伤,心中好生难过,快步上前道:“李兄,我帮你拔箭。” 李潮急忙后退,摇头道:“不要持有拔,一拔我就不好回去向主上交待了。” 芮玮叹道:“李兄,你为我受这一箭,教我如何过意得去!” 李潮笑道:“没有关系,这箭只是皮肉之伤。” 芮玮道:“倘若那箭射到李兄要害,兄弟怎对得起你?” 李潮道:“只有我对不起你,没有你对不起我,芮兄,你快走罢,阿罗逸多就快率兵追来了!” 芮玮道:“你回去,他们不会疑心?” 李潮笑道:“我已受伤,他们决不会疑心。” 芮玮抱拳道:“兄弟有生不会忘记李兄的恩情,他年有缘再见吧!” 李潮道:“你以老友待我,我却下‘百日醉’害你,这件事你会原谅吗?” 芮玮笑道:“我早就原谅你了。” 说罢,转身飞奔,留下一个疑问在李潮脑海中,心想:他怎会早就原谅我了?却不知要不是祖先的神像以及晚上的说话,他早已死在芮玮掌下多时了! 芮玮怕阿罗逸多迫来,自知抱着高莫野决非其敌,目前惟有先将野儿藏在安全处,越奔越快,不觉奔向金山。 金山即今之阿尔泰山,山脉甚广,藏身其间,不易找到,芮玮奔到山上,寻到一个岩洞,已经累得气喘嘘嘘。 高莫野怜惜道:“大哥,你累了!” 芮玮放下高莫野,躺在地上,点点头,此时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高莫野轻抚他额头道:“我们再也不要分离,大哥,你说好吗?” 芮玮没有回答,高莫野低头看去,原来这短短时间,芮玮已熟睡,高莫野低声一叹,伏在芮玮身上,跟着睡去。 翌日,天气睛爽,芮玮梦中被“吱喳”的鸟语声吵醒,昨夜的劳累,这一好睡,尽皆消除,不由伸个懒腰坐起。 四下一看,野儿不在,以为她在洞外,呼叫道:“野儿!野儿!你在做什么?” 半晌没有回声,芮玮大惊,心想她的腿疾只能走几步,不能走远,不在洞外会到哪里去了呢? 还以为野儿故意不答自己的呼唤,虽惊不慌,缓步走出,走到洞外,真不见野儿的影子! 这下把他脸色吓得苍白,大呼道:“野儿!野儿……” 满山回音袅袅,却无一丝野儿的应声,芮玮急得奔奔跑起来,边跑边大声呼喊道:“野儿,你在哪里?” 奔了半个时辰,仍未寻到高莫野,却奔回原地,他冲进岩洞,以为野儿会回到洞内,但洞内空空如也! 高莫野就像被夜魔吞噬了,失踪得连一点痕迹也无! 芮玮记得昨夜迷糊糊睡去时,她说不再分离,怎么今日就不见她的影子,决不会是她自己走离。 不是她自己走离,那会到哪里去了呢?莫非…… 想到阿罗逸多,顿时断定只有他将野儿掳走,也惟有他能在自己身边抱走野儿,而不留下痕迹。 芮玮想定后,仰天道:“阿罗逸多!我誓不与你罢休!” 飞奔下山,朝昨夜来处奔回,他这时心中完全以为是阿罗逸多将野儿掳去,却没想到要是阿罗逸多,怎会只将高莫野掳去,而不伤害他? 芮玮来到镇上,见行人全无,只有少数突厥兵来回巡游,走进几栋宅屋,暗暗查访,都是空屋,没有主人。 奔到宫内也是无人,乘隙抓到一个守卫,用突厥语问道:“人都到哪里去了?”守卫被他大力抓住,痛得呻吟道:“什……什……么……人?” 芮玮怒道:“当然是宫里的人!” 守卫道:“都……都……到……大……大草原去……” 芮玮手一紧道:“大草原做什么?” 守卫忍住巨痛道:“你……放……松……我,才……好……讲话……” 芮玮心中挂念高莫野,脾气显得不宁,放松守卫道:“快说,他们到大草原做什么?” 守卫知道利害,不敢不说:“我们国王去大草原迎接伊吾国王。” 芮玮心想原来镇上的贵族全跟阿史那都支去大草原去欢迎另一国国王,怪道无人,但不知野儿被藏在哪里,又问道:“可看见一位汉姑娘?” 守卫摇头道:“没有看到。” 芮玮心想问他也问不出所以然来,惟有到大草原去找阿罗逸多算账,当下点住他的穴道,即向大草原飞奔。 大草原是金山一带最大的畜牧区,也是大部分突厥兵的驻飞区,地方广大,一望无际。 芮玮来到大草原上,只见遍布营幕,兵骑来往不绝,他们见芮玮突厥装束,以为附近牧民,并不过问。 营幕数以万计,要在其中找到阿史那都支的营幕,短时间内决不可能,芮玮不敢向突厥兵询问,怕启人疑窦。 正在彷徨不决时,蓦听草原响起号角声,一边“嘟嘟”吹起,另一边也跟着也“嘟嘟”吹起,顷刻苍劲的号角声震彻草原。 倏地兵马雷动,纷纷向草原中驰去,好一会儿才慢慢安静下来,只见本是分布各处的兵马,此刻大部聚在一处。 仅剩下廖落的突厥兵,守着真空的营幕,芮玮想聚集兵马的地方,一定便是阿史那都支所在。 于是,他也向草原中心奔去。 接近草原中心,可见十余万突厥兵有条不紊地排列四周,这么多人却静得偶闻马嘶声,不闻一句人语声。 这种精良的训练,实在惊人,芮玮心中奇怪为何十余万突厥兵静默的排列,而不说一句话呢? 忽然惊天动地的呼声响起,十余万兵众如同一人,同时开口道:“吾王万岁!吾王万岁……” 这呼声响彻天际,听来令人凛然生威,芮玮暗道:“大概是阿史那都支才出现在兵众之前。” 霎时,呼声停歇,草原又恢复平静,芮玮近前见兵众一动不动地站着,个个好像雕刻成的石像。 他见不着里面的情形,倏地拔身掠起,施展轻功在突厥兵的头盔上,借力奔行。 被他踏着的突厥兵,虽然惊讶,却仍然不动,更未发出一丝声音,如同没有看见芮玮在头盔上飞过一般。 奔掠数十丈,落到地上,芮玮拔剑在手,只见被突厥兵围着的方场,有百丈见方,远处阿史那都支站在伞下,后跟一群人,阿罗逸多也在其中。 另一边也是一张大伞,伞下是个异服老者,后跟异服随员,老者方面大耳,缓步向阿史那都支行去。 两方相隔三十丈,阿史那都支傲然地站着,没有动弹,俨然似大王的威仪,接见来者。 芮玮心想异服老者,一定是伊吾国王,难怪十数万兵众不做一声,原来正在进行迎接仪式。 要知异族风俗,越以强大的兵力阵列,这迎接外客的仪式越发隆重,不像中原在朝廷要斯斯文文的接见。 其时突厥兵力最盛,异族各国皆都屈服突厥,阿史那都支贵为西北方异族第一领袖人物。 芮玮见到这种壮观的情景,站立一侧,不愿打扰,欲等迎接仪式完后,再上前找阿罗逸多算账。 仪式虽隆重,却很简单,异服老者走至阿史那都支身前,互相一谈后,这迎接仪式便算完成。 谈了一会后,一位突厥大汉奔到场中,大喊道:“突厥与伊吾结盟!” 这喝声很大,传至百丈以外,于是十余万兵众忽又大呼道:“突厥与伊吾结盟!突厥与伊吾结盟!” 芮玮见状,暗暗叹息,心想突厥又多一盟友,其为害中原将更为剧烈,不知高伯父如何才能遏止突厥的侵犯? 呼声未毕,倏地一骑飞来,到芮玮一丈前,骑上那人翻身下马,走上前道:“芮兄,你来做什么?” 芮玮见是李潮,正色道:“李兄,你今天万万不要阻拦我!” 李潮下意识地摸着前胸箭伤,叹道:“我要阻拦,也无法阻拦你!” 芮玮难过道:“你的箭伤无碍吗?” 李潮道:“只要不再张弓射箭,一月后便可痊愈。” 芮玮心想李潮不能射箭,是大好的机会,否则待会找阿罗逸多拼命时,李潮用箭相助,必定落败,现在他不能用箭,就是不相助,也不会引起阿史那都支的疑心。 这时呼声停息,芮玮怕阿史那都支注意到这边,急忙道:“你快走吧,我要找阿罗逸多拼命!” 李潮求道:“芮兄,你可不能对我主上不利。” 芮玮知他忠心耿耿,叹道:“我决不会有不利阿史那都支的举动,你放心!” 李潮安心道:“芮兄小心为要!” 说罢,策马驰向阿史那都支那边,芮玮停了一会,即刻大步奔向阿史那都支身前。 阿史那都支见是芮玮,大惊道:“你敢来这里?” 芮玮威风凛凛道:“有何不敢?” 阿罗逸多护住都支道:“小子,你今天来得去不得!” 伊吾国王第一眼见到芮玮神色一变,后见芮玮来意不善,便退到一侧,静观其变。 芮玮大声道:“什么来得去不得,阿罗逸多!你今天不交出野儿,我决不罢休!” 阿史那都支奇道:“野儿不是被你抱走了?” 芮玮声道:“不错!但又被贼和尚偷去。” 阿史那都支闻言大喜,问阿罗逸多道:“当真有这回事?” 阿罗逸多摇头道:“没有,这小子诬蔑老衲。” 阿史那都支大失所望,向芮玮道:“我师父不会骗你。” 芮玮道:“阿罗逸多,你敢发誓没有趁我熟睡时,将野儿偷走?” 阿罗逸多冷笑道:“你连一个女人都看不住,还好意思来问老衲!” 李潮忽道:“阿罗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 阿罗逸多冷眼看了李潮一眼,哼声道:“老衲决不欺骗都支。” 阿史那都支关心道:“野儿真是失踪,咱们帮忙找,找到者必有重赏。” 芮玮看情形,心想很可能野儿不是阿罗逸多偷去,但不是他偷去,又会是谁偷去了呢? 李潮问芮玮:“高小姐在何处失踪?” 芮玮叹道:“金山!” 阿史那都支低声吩咐身后的一位突厥将军,突厥将军得令后,即时率领一队兵马,开往金山,寻找野儿。 阿罗逸多恶狠狠地道:“小子,你当众骂老衲贼和尚,快将舌头自行割断!” 芮玮道:“你本就是贼和尚,为何骂不得!” 阿罗逸多气得哇哇大叫道:“好小子,不要徒逞口舌之强,有种在老衲手下走上几招。” 芮玮怒目道:“我今天就是来找你拼命的!” 阿史那都支心想芮玮一定不是师父的对手,落落大方道:“芮玮,你若能在师父手下不败,本主就饶你不死。” 芮玮豪声道:“你不过化外番人,有什么资格要我死!” 阿史那都支道:“你擅闯此地,依律处死。” 芮玮大笑道:“但我非你突厥人氏,突厥军律奈得我何?” 阿罗逸多走离都支十余丈,轻视地道:“你要找老衲拼命,快动手呀?” 芮玮沉着上前,阿史那都支笑道:“芮玮,好好打一场,嘉宾面前,倘若打得有声有色,虽然败了,本主亦可饶你不死。” 芮玮气极而笑道:“这样说来,你要以一场决斗来娱乐贵宾了?” 阿史那都支含笑而不语,却向伊吾国王道:“闻说贵国精通武术之士甚多,可请贵国高手前来鉴赏?” 异服老者挥手招出身后两位瘦长的老头,笑道:“敝国哪有武术高手,请他们出来为大王师父掠阵。” 两位瘦长老头走到阿罗逸多身侧站定,双目炯炯注视芮玮,芮玮看他们的眼睛,感到有种不舒服的味道。 当下急忙转开视线,望着阿罗逸多道:“你可知,我为什么要和你拼命?” 阿罗逸多大咧咧地道:“啰嗦什么,先动手吧!” 芮玮声音高亢道:“先父‘掌剑飞’死在寒毒掌下,今天他儿子来报父仇!” 阿罗逸多大惊道:“你是芮问夫的儿子?” 阿史那都支亦失惊道:“真是芮问夫的儿子,万万不能放过!” 芮玮确定父亲所中寒毒掌是阿罗逸多下的毒手,顿时所有悲痛化成一股强大的力量,一剑劈出。 阿罗逸多即以寒毒掌应战,边战边道:“你也吃我一记寒毒掌!” 芮玮剑法已然纯熟,虽碰到十分厉害的寒毒掌,亦能一一招架,而无败象。 伊吾国王突然问阿史那都支道:“他会是‘掌剑飞’芮问夫的儿子?” 阿史那都支道:“他也姓芮,而且自认,想是不会错的。” 伊吾国王道:“敝国亦有不少高手死在芮问夫手下,待会请准许助阿罗大师一臂之力。” 阿史那都支笑道:“他虽是芮问夫的儿子,也决非师父的对手。” 伊吾国王不放心道:“万一不敌呢?” 阿史那都支心想芮问夫也曾杀过不少自己派去行刺高寿的刺客,今天决不能让他儿子生还,应道:“好吧!你叫那两位贵国高手相机行事。” 伊吾国王前去吩咐,两位瘦长老头即时特别注意芮玮的身手,以防阿罗迪多不敌时,及时相助。 时间越久,阿罗逸多的寒毒掌效力越大,芮玮只觉四周袭来的寒气渐重,大大影响剑法的施展。 剑走轻灵,慢了些,威力大减,阿罗逸多“嘿嘿”笑道:“如今纵然你父亲在世,也非老衲敌手,莫说你了……” 芮玮想到父亲惨死,为之不由大怒,暗忖四下皆敌,不展绝学,父仇不但不能报复,尚有性命不保之忧! 阿罗逸多掌风凛厉,功力雄厚,每一掌都将芮玮木剑震开准头,心想再战下去,大失面子,当下全身功力贯注双掌,猛力推去,喝道:“撒剑吧!” 芮玮也喝道:“未必见得!” 剑法突变,展出“无敌剑”那一招,此招一出,阿罗逸多变掌落空,正在奇怪怎会失手,蓦见无数剑光盖头罩来。 阿罗逸多识货,大叫道:“不好!” 声才毕,只听“嗦喇”一声,肩骨碎裂,真力顿失,无力再战,急忙后退,要保一命。 芮玮毫不放松,又一招跟上,眼见此招必能将阿罗逸多击毙,突听身后唤道:“芮玮不要打了!” 这声音阴气沉沉,芮玮听到,不禁想起适才见过这两位瘦长的老头目光,由不得停剑回身看去,下意识命令他再去看那目光一眼。 两位瘦长老头正等他回身看来,当目光一接触,两人低沉道:“芮玮,你的头感到昏沉沉了吧!”芮玮果觉头昏起来,在这危机一刻时,霍然脑中想到三叶上人呆滞的目光,又想起野儿说的“催眠术”,暗惊道:“糟了!他两人会催眠术!” 急忙一咬舌尖,避开对方的目光,但心中仍然想着,不敢再留,朝前直奔。 四周围着突厥兵,他以那招无敌剑开道,当者披靡,只听突厥兵惨叫连连,不会儿,竟让他杀出一条血路。 奔出包围,芮玮觉到头昏的感觉仍未消,心中还是想看瘦长老头目光的欲念。 身后追赶声,咚咚直响,不绝于耳,芮玮拼命跑,跑了盏茶时间,抬头着去,前方处处黑压压的突厥兵又转了过来,此时他战斗力消,心知再被围住,一定昏倒,却不知前方为何又有突厥兵,不是已冲出了吗? 原来十余万众的突厥兵被指挥从两侧围上,纵然芮玮再冲出。又可两侧围上,要知兵马人多,而且又训练有素,来围捕一个人,那是太容易了! 芮玮停下步来,眼见无法再冲,便思别法,忽见右前方有堆营帐,便向右前方奔去,好寻个隐蔽地方。 奔到哪里,追兵也到哪里,芮玮东望西看,发现不到有任何隐蔽之处,惟有十几个大大的帐幕。 没法,芮玮就向一个最大的帐幕钻进,刚藏好身,帐幕外奔进几个女子,娇唤道:“公主!有敌人跑到我们这里来了!” 突见床上跃起一个轻炒窈窕影儿,发怒道:“什么敌人?来到这个鬼地方热都热死了,还有敌人?” 几个女子同声道:“是有敌人,追兵快接近咱们这里了!” 窈窕影儿惊呼道:“真的吗?快挡在帐口,不要让人进来,我换衣服!” 她匆匆抓起一件衣服,走到屏风后,也未看清屏风里有什么东西,就将轻纱脱掉,仅剩下短短的亵衣裤。 她脱掉轻纱,却未穿上衣服,唤道:“小桃,递一套衣裤来!” 小桃从外面走近,拿出一套亵衣,递进屏风后。窈窕影儿一手接下,放在身后地上,伸了个懒腰,就将自己的兜胸脱去,露出雪白的酥胸。 正要脱裤儿,躲在高凳后的芮玮,再也忍不住,低呼道:“脱不得!” 她回身看去,才看出高凳后站着一个男人,因被掩住半个身体,匆匆走进,竟未看见。 她张嘴要呼,却看清芮玮的面目,立时止住,惊道:“是你?” 第二十三回 蛮公主 霍然,她想起自己光着上身,怎可见人,羞得满面通红,急忙抓起衣服罩在身上。 芮玮脑海中,仍然想着瘦长老头的目光,此时不禁就盯着她那双秀目呆看,看得她掩面娇呼道:“别看!别看!” 芮玮见不着慑人心魂的目光,脑盘顿时清醒,问道:“请问你是谁?” 她放下手,好不高兴道:“我叫呼哈娜,你难道不认识了?” 芮玮以手抚额道:“我头昏沉沉的,不知你是谁?” 呼哈娜惊道:“啊!你中了催眠术!” 突听外面小桃道:“公主,突厥将军率兵要搜所有帐幕。” 呼哈娜怒道:“他们敢搜!” 小桃道:“将军说,是奉了咱们王爷的命令。” 呼哈娜望着芮玮,低声娇嗔道:“你怎么把父王也得罪了啊?这下如何是好?” 芮玮神色一变,大步向帐外走去,“我不会留在这里连累你!” 呼哈娜叹道:“你身中催眠术虽不深,但时间越久战斗力越弱,着不好好养息一番,出外必然被擒。” 芮玮自知现在身体软弱,不像首次冲出重围时尚有充沛的真力,果然出外十成要被擒住,但他生性倔强,苦笑一声道:“被擒就被擒吧!” 当下又要走去,呼哈娜拦在他身前,阻止道:“你堂堂天池府大公子,若要被突厥兵擒住成何体统?” 芮玮道:“你不要弄错,我不姓简,姓芮,不是什么大公子,莫要张冠李戴。” 呼哈娜当他说笑,笑道:“就算你姓芮好了,我现在想帮你一次忙,你可愿意?” 芮玮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见她客气,便道:“你要如何帮我?” 呼哈娜拍手道:“小桃,你们一起进来。” 帐门掀开,走进七位异服女子,个个头发高束,罩着圆帽,身着右臂袒露的紧身衣裙,后背裘皮氅风,芮玮在屏风后,适才只听到他们声音没见到样子,这时见着,惊得脸上失色,暗道:女子会有这种奇异的服装? 异服女子们见着芮玮也是一惊,不知何时,帐内会多了个大男人,小桃认得他,笑道:“公子怎么会到咱们公主这里来了啊?” 芮玮听她汉语说得很标准,正要答话,呼哈娜抢道:“你们快把他化装成我的女兵。” 七位女子顿时格格都笑了起来,早有一位身材较高的女子赶忙取出自己的一套衣服,不由分说,七人一齐动手,把芮玮化装起来。 芮玮听呼哈娜要把自己化装女子,连连摇手道:“不行!不行!我怎可化装……” 呼哈娜截口笑道:“中原有句俗话:大丈夫能屈亦能伸。目前你就屈就一下做我的女兵有何不可,难道你不愿意?” 芮玮心想人家与自己陌生,却好心来救助,还挑剔什么,化装成女兵暂且逃过一关也好,待体力恢复再说。 七位女子快手快脚,不一会儿就将芮玮化装好了。 芮玮站起低头一看,那个样子和七位女子一般模样,才知七位女子便是呼哈娜的女兵,见自己袒着右臂,心中感到十分别扭。 还好他练过天衣神功,皮肤越来越白晰,露出的右臂竟比七位女兵的还要白,看不出是男是女了。 那边呼哈娜也穿好衣服,亦是袒着右臂的长衫,想起在大草原上所见异服老者以及身后的异服人,这才知伊吾国的衣着习惯,皆是袒着右臂的。 呼哈娜笑道:“你现在是我的女兵,可要听我命令啊!” 芮玮见她娇蛮的神态很像高莫野,如今不知她在何方,是生还是死?不由低声一叹。 呼哈娜道:“你叹什么呀?” 芮玮摇摇头没有做答,呼哈娜又道:“可别担心,要知你现在的样子,谁……也认不出来了!” 正说着,帐外匆匆走进另一位女兵,禀告道:“公主,突厥将军搜到这里了!” 呼哈娜心想真敢搜到这里,太不给自己留面子,冷笑道:“让他们来搜,搜不到时,你们将他们赶出去!” 帐外突有人道:“突厥罗高拜见公主。” 呼哈娜冷冷道:“进来!” 帐门开处,走进一位披甲将军,未拜呼哈娜先冷眼四下扫,见帐内惟有屏风是个隐蔽处,便大步走到那里,张头看了一会,不见有人,退后道:“公主曾见有个男人进来吗?” 呼哈娜绷着脸道:“有啊!” 罗高大喜道:“在哪里?” 呼哈娜道:“就在这里!” 罗高讷讷道:“没……没……有啊?” 呼哈娜冷笑道:“谁说没有,难不成将军是个女的?” 罗高才知指的是自己,大窘道:“公主弄错了……” 呼哈娜怒道:“什么弄错了,本公主住处从不准野男人进来,你既敢进来,就得滚出去!” 罗高自命是大国将军,不把伊吾公主看在眼内,反身欲退出帐幕,女兵们抢到他身前围住,小桃笑道:“咱们公主请你滚出去,可不是走出去!” 罗高大喝道:“谁敢叫我滚出去?” 小桃飞起莲足踢他膝盖,口中在道:“就是咱们公主。” 她这一脚踢得又快又准,罗高有力却没学过武功,被踢倒在地上,正要站起,小桃又是一脚踢在他另一只膝盖。 两边膝盖被踢,罗高再也无法站起,爬也不行,因膝盖一着地便疼痛万分,这时小桃催道:“再不滚出去,小桃可要把你踢出去!” 罗高被踢两脚尝到厉害,若被踢出去,不死也要重伤,吓得硬是滚了出去,女兵们见他狼狈,齐皆大笑。 芮玮混在女兵中,一直未被罗高注视,等她们笑毕,赞道:“小桃,你那两脚,功力不错嘛!” 小桃笑道:“别捧我,在公主面前,那两脚真是孔夫子面前卖文章,贻笑方家啦!” 芮玮向哈那一揖道:“承蒙公主救助,芮某感激不尽。” 呼哈娜见他身着女装却行男子礼,样子十分好玩,格格笑道:“别谢啦!倒是委屈您啦!” 众女兵见状,也跟着格格笑起来。 芮玮见他们在笑自己的怪样了,他脸皮嫩,被笑得好不自在,慌忙道:“芮某就此告辞了……” 呼哈娜顿时止住笑声,轻轻一叹道:“这就要走了?” 小桃忽道:“公子现在可不能走。” 芮玮道:“为什么?” 小桃道:“公子到帐外一看便知。” 芮玮走到帐外,只见附近帐幕四周密密麻麻的排列着突厥兵,带队的将领纵横来往,显是在严密监视。 呼哈娜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桃道:“适才帐外听突厥将军说,敌人一定在这附近,想是他们眼见公子逃到这里,非要搜到不可了!” 呼哈娜向芮玮道:“这怎么办?你现在不能走呀!” 芮玮暗忖以目下的体力冲出重围,势非可能,愁眉叹道:“惟有硬拼了!” 呼哈娜急摇首道:“不成!你被催眠尚未完全恢复,至少还要几天,这几天不如仍旧装我的女兵如何?” 芮玮想到性命重要,尔后尚有很多事等待自己去办,再者继续装成呼哈娜的女兵,探听野儿的踪影较为方便,当下答道:“好吧!可是要麻烦公主了。” 呼哈娜连连道:“不麻烦!不麻烦……” 她巴不得芮玮留下,怎会嫌麻烦呢? 芮玮、小桃陪着呼哈娜入帐,刚坐定,外面女兵道:“王爷来了……” 呼哈娜惊道:“王爷来了,怎么办?” 小桃道:“王爷认识公子,可要躲避一下。” 呼哈娜将芮玮藏在屏风后,伊吾国王呼韩邪稳步走进,呼哈娜迎上前拜道:“女儿叩见父王。” 呼韩邪笑道:“起来!起来!别在爹面前行那些怪礼。”呼哈娜嗔道:“爹真是的,给您行礼又不好了!” 呼韩邪摸着颔下胡须笑道:“往常你也没向爹行这大礼,今日行来,岂非异常?” 呼哈娜芳心怦怦而跳,未想到自己心虚,行径自然而然与平日不同,小桃赶忙替她掩饰道:“公主跟奴婢谈到中原礼节,见王爷来到,不由行出。”呼韩邪望着小桃点点头。似在称赞她这谎话说得不错。 呼哈娜慌道:“爹,咱们回去呀!” 呼韩邪道:“才来,怎么就要回去?” 呼哈娜撒娇道:“这里好热,还是回去的好。” 呼韩邪摇头道:“是你吵着要来,现在又要吵着回去,早晓得不带你来。”呼哈娜笑道:“爹与突厥盟约已订,怎不回去?” 呼韩邪道:“回去也不急一时,爹要带你去见见都支。” 呼哈娜脸色一板,摇头:“女儿不喜欢陌生人。” 呼韩邪正色道:“爹在都支面前谈过你,他很想见你一面,爹已答应,不去可不行!” 呼哈娜委屈万分道:“去就去吧!” 呼韩邪见女儿不悦,笑道:“别不开心,告诉你一件巧事,爹今天见到天池府简公子……”呼哈娜喜道:“他真是简公子……” 呼韩邪脸色一变道:“他?他是谁?谁是他?” 呼哈娜话才出口,便知不对,惊道:“没……没……有……” 呼韩邪脸色很难堪道:“什么没有?没有什么?” 呼哈娜急得轻泣道:“爹,真的没有啊……” 呼韩邪见女儿哭泣,心肠一软,摇头叹道:“你还想瞒爹,爹一猜便知,芮玮定是你藏的,才教突厥将军搜索不到!”呼哈娜不敢辩说,惟有低泣不语。 呼韩邪又道:“要知那人不是简公子,是掌剑飞芮问夫的儿子,简公子是咱们友人,他却是咱们的敌人!” 呼哈娜虽在低泣,仍在静听她爹的话,暗忖:“他果然不是简公子,但为何长得跟简公子一般模样?莫非是简公子的兄弟?” 呼韩邪接道:“芮玮父亲与咱们为敌,若不是他,高寿早就死了,高寿倘若早就死了,中原一定不保,而今高寿未死,中原邦基稳固,致使咱们不得入侵中原,完全是他父亲当年作祟……” 呼哈娜泣声道:“咱们为何要入侵中原呢?不人中原不是很好吗?也不会与芮玮父亲为敌……” 呼韩邪道:“这是国家大事,你女孩子自然不懂,芮玮是都支一定要将他擒到的人,他在哪里,快告诉爹!” 呼哈娜泣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呼韩邪宠爱女儿,无可奈何,转向小桃厉声道:“你一定该知道,快讲出来!” 小桃慑于王威,惊道:“在……在……” 呼哈娜抬头止泣道:“小桃!你敢胡说!” 小桃慌忙改口道:“在什么地方,奴婢也不知道!” 呼韩邪霍然大怒道:“你若谎言,被我查实,必处极刑!” 呼哈娜重又泣道:“爹,您何必吓小桃,难道不信女儿的话……” 呼韩邪叹道:“呼哈娜!你要乖呀!要听爹的话才对!” 呼哈娜道:“女儿本来就乖嘛,爹要我去见都支,我就去见都支,怎说不乖呢?” 呼韩邪暗自摇头,深怪自己平时太溺爱女儿,如今要逼她说出,真不容易,无可奈何,惟有慢慢寻查,叹道:“你好好打扮,待会爹带你去见都支!” 说罢,走出帐去。 呼韩邪去远,小桃奇道:“他既是咱们的敌人,公主为何冒犯王爷维护他呢?” 呼哈娜微摇着螓首道:“你不知道,别要问。” 小桃自是想不透公主为何死命维护芮玮,纵然是简公子,仅见过几面,亦无如此维护之理,却不知呼哈娜的想法与她完全不同。 呼哈娜一想到与芮玮相见时的窘状,便情不自禁,她虽是异族儿女,亦重女儿羞耻,自己的身体被芮玮看得无遗,当时那种微妙的关系,怎能令她忘怀? 呼韩邪和呼哈娜谈话时讲的虽是伊吾语言,但因伊吾与突厥语言相差无几,芮玮在屏风后亦能听得懂,听到呼韩邪说简召舞是他们的友人,感到很奇怪,心想简召舞祖先三代为宰相,他怎会与异族来往呢? 呼哈娜唤道:“芮公子,可以出来了。” 芮玮走出,十分感激道:“公主一力维护,芮某……” 呼哈娜笑道:“好啦!好啦!别再谢我,人道中原人士好礼成性,今日一见果然不差。” 小桃道:“公主,你该化妆了。” 呼哈娜坐下,小桃取出梳妆盒,为她梳发、描眉,芮玮无事,静坐一侧看着,化妆完毕,呼哈娜站到芮玮面前道:“你看可好?” 芮玮见她化妆后,容貌甚美,不觉赞道:“很好!” 呼哈娜高兴地道:“当真好吗?” 芮玮笑道:“我不骗你。” 呼哈娜道:“可有中原女子漂亮?” 芮玮听她问话直率,亦豪爽道:“中原美女虽然娇美,但无你那种天然的妩媚之态。” 呼哈娜接道:“你可喜欢?” 芮玮被问得一愣,答不出话来,呼哈娜急道:“你不喜欢吗?” 芮玮摇摇头,呼哈娜笑道:“那是喜欢了?” 芮玮却没点头,这时呼韩邪在外大声道:“呼哈娜好了没有?” 呼哈娜轻叹道:“我出去,小桃陪你在这帐内,可别乱跑,等我回来。”离去频频回首,好一会才走出帐去。 芮玮坐在帐中,取出无日叟给他的皮革,展开细研,内里载道:“这招剑法名曰‘洪水’,取其如洪水无可遏抑……” 小桃见芮玮用功,不敢打扰,直到午间用饮时,才唤他一声,在侧服侍,芮玮吃罢,继续研究那洪水剑。 落日时,芮玮将那招洪水剑体会在心,预备明日就练,几天后可练成,从呼哈娜去后,其间好几次突厥兵到附近搜索,却不敢到呼哈娜帐中去搜,想是知道小桃的厉害。 小桃预备服侍芮玮晚饭时,呼哈娜回来了,她一进帐,便气得坐在一侧,嘟着嘴不言不语。 小桃请她吃饭,她也不吃,结果小桃陪芮玮吃罢,掌起灯来,芮玮想到睡的问题,不得不上前请问道:“公主生什么气?” 呼哈娜忽然流泪道:“我生气也不会有人关心我……” 芮玮心中一酸,叹道:“可是白天都支欺负你?” 呼哈娜抹去泪珠,点头“唔”了一声,芮玮怒道:“他怎样欺负你?” 呼哈娜好像面对亲人倾诉道:“爹带我至他宫内,他倒很热心地招待咱们,但父亲带我引见他时,他只斜视一眼,便再也不正眼一瞧,难道呼哈娜就不值得他一顾,简直太欺人了!” 芮玮本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现在一听,仅因都支没有好好看上呼哈娜一眼,便令她如此气愤,心想女人的心真怪,这点小事有什么值得计较呢? 于是劝道:“他不看算了,公主可别饿坏了身子。” 呼哈娜忽然笑道:“其实我才不喜欢他看我呢,就气他那种目中无人的样子,现在我可不气了,因我知道你喜欢我。” 芮玮听到这种话,急忙道:“你该吃饭了。” 他说着便吩咐小桃,一会小桃端上食品。 呼哈娜一面吃食,一面又道:“白天你不说,现在我知道你一定喜欢我,你知什么原因?” 芮玮心知异族女子不像中原女子忸忸怩怩,他们心中有话便直说而出,但他不愿意与她谈到这些,他言道:“公主可要吃饱一点。” 呼哈娜甜蜜地笑道:“你别故意打岔,我知道你关心我,你若不喜欢我,怎会关心我呢?” 芮玮暗道:“糟糕!心想外番女人太多情了,以后千万小心一点,莫要蹈入情网,对不起野儿。” 呼哈娜吃完食物,小桃收拾后,芮玮讷讷道:“公主,我……我……在哪里憩息?” 小桃笑道:“咱们有十多个帐幕,都是跟随公主来的女兵,公子愿到哪睡,就到哪睡好了!” 呼哈娜道:“那怎么行,芮公子要到你们帐幕去睡,她们不知,怕会出事,不如就睡在这里吧。” 芮玮慌忙摇手道:“不成!不成……” 呼哈娜“噗哧”笑道:“怎么不成?睡在这里怕我把你吃掉吗?” 小桃道:“公子睡在这,我就收拾。” 不管芮玮是否答应,就动手整理起来,芮玮不好阻拦,只有干着急,暗忖:等下再说,决不能与公主同睡帐内! 异族皆是席地而眠,小桃在他毡上另外铺个位置,这时天色虽早,但在塞外游牧民族已是入睡时分,小桃煮好一壶奶子茶,便告辞呼哈娜自个回帐幕睡去了。 芮玮呆坐在帐中,呼哈娜笑道:“还不睡?” 芮玮摇摇头,呼哈娜道:“你不睡,我先睡了。”她不在乎芮玮就在身旁,卸去装饰,脱下长衫。 塞外气候,一到晚上,十分寒冷,虽然白日炎热得怕人。呼哈娜长衫才脱,便一骨碌钻进铺好的皮褥中。 另一铺位就在呼哈娜对面,芮玮却不去睡,眼睛直向帐外望去,心想今天晚上设法露天坐一夜。 呼哈娜鬼灵精,一看芮玮的眼神便知其意,笑道:“你想出去?” 芮玮没有做声,暗道:等她睡熟才出去,现在出去未免令她太难堪了。呼哈娜忽然叹道:“你不愿睡在这里,我不怪你,但你要在外面坐一夜,冻着身体,谁来照顾你呢?” 芮玮道:“公主睡罢,我待会就睡。”心中决定等她睡熟才出去,倘若与她同睡帐内,这不白的嫌疑,就是倾三江水也是洗它不清。 呼哈娜不再说话,帐内寂静无声,芮玮是背着呼哈娜而坐,坐了将近半个时辰,以为呼哈娜睡熟了,转头偷偷望去,心想乘她不觉溜出帐外。 却见呼哈娜睁着大眼,在望着自己,芮玮惊道:“你……你……怎么没睡……” 呼哈娜幽幽叹道:“你不睡,我也睡不着……” 她忽然站起,皮褥落下露出雪白的肌肤,芮玮慌忙转回头来,想到白日初见时的情景,心中怦然而跳。 只听呼哈娜走到身侧,递来一袭皮裘,说道:“天越来越凉,你快睡罢!” 芮玮觉得冷寒,接下皮裘披在身上,道了声谢谢。 呼哈娜叹道:“你不要谢,若是不睡,我陪你好了!” 说着坐下,芮玮见她仅外披一袭单衣,慌道:“公主快去睡,莫要冻着。” 呼哈娜道:“没有关系,我陪你聊天。” 芮玮立身道:“公主快睡,否则芮某坐着不安,只有出去了。” 呼哈娜不得已站起,重回皮褥躺下。 芮玮道:“公主好好睡,我出去走一遭。” 来到帐外,迎面冷风袭来,不由打个寒战,只见四下灯火幢幢,突厥兵竟然仍未退去,而在四周搭起帐幕了? 芮玮怕惊动,不敢随意乱走,就在帐前坐下,才坐了一刻,帐呼哈娜道:“你莫非不愿与我同睡帐内?” 芮玮道:“在下为避嫌疑,才不得不如此;希公主见谅。” 呼哈娜道:“避什么嫌疑呀?你在帐内睡有何关系?” 芮玮道:“我睡帐内虽然心迹清白,但要知人言可畏,流传出去,对公主的名声甚是不好!” 呼哈娜道:“名声有何重要,人家要说让他们说好了,我可不怕,你快进来睡,否则我要生气了。” 芮玮道:“我决定在帐外坐一夜,公主不要多说。”说罢便走出帐外。 呼哈娜气道:“你!你瞧不起我,才不愿与我同睡帐内,我知道你们中原人怪规矩特别多,但你不愿睡在帐内,便一定是瞧不起我。” 说着,轻泣起来,忽然帐门飞飘,掠进一个人影,呼哈娜以为芮玮进来,大喜抬起头来。 却见不是芮玮,是个白服年青公子,只听他咋嘴道,“啧!啧!这么漂亮的女子,谁敢瞧不起你,告诉我,可是坐在外面的那个傻子?” 呼哈娜惊道:“你是谁?快滚出去!” 她本是仅着亵衣坐起,这时慌忙拿起皮褥掩在身上,白服公子笑道:“没用!没用!我早已看得清清楚楚。” 呼哈娜羞怒道:“再不滚出去,我要叫了!” 芮玮坐在帐外没有留意,只觉眼前一花,便知来了武林高手,怕呼哈娜有失,走进帐来,说道:“阁下是谁,请出外一谈。” 白服公子道:“你是谁,是男还是女?” 芮玮道:“是男是女与阁下何关,阁下擅自闯进此地,主人已下驱逐令,还好意思呆下去?” 白服公子笑道:“我自然好意思呆下,不但呆下,尚要好好陪陪这位美女子。”转向呼哈娜道,“他不愿陪你同睡帐内,我来陪你。” 呼哈娜嗔怒道:“谁认识你,快滚出去!” 白服公子嘻皮笑脸道:“认识不认识有何关系,只要我爱你,愿意陪你在这帐内,比个雌雄不清的傻小子好得多,你该让他滚出去才对。” 呼哈娜虽是异族女子,但听才见第一面的男子,便大胆地说出“我爱你”这三字,亦不禁觉得荒唐可笑! 芮玮更是觉得荒廖,暗忖:这位仁兄敢情是疯子?不是疯子怎会说出这种疯颠的话? 第二十四回 七情魔 白服公子倒很主动,走到铺好的皮褥旁,脱下长衫,当真就要睡在帐内陪呼哈娜了! 呼哈娜急道:“喂!喂!那不是给你睡的?” 白服公子装傻道:“不是给我睡,给谁睡的?” 呼哈娜指着芮玮道:“是给他睡的,你快出去!” 白服公子笑道:“但他不愿跟你睡,徒呼奈何?” 呼哈娜见他脱得只剩下短衫裤,而且作势欲要掀起皮褥,气怒道:“芮公子,你当真不愿睡在这帐内?” 芮玮背着呼哈娜向白服公子道:“阁下怎知我不愿睡在这帐内?” 白服公子傻笑道:“章某耳朵不聋,适才明明听到有个傻小子说要在帐外坐一夜,敢情是听错了?” 芮玮语气肯定地说:“阁下是听错了!” 白服公子哈哈一笑,穿起长衫,叹道:“可惜不叫我睡,却叫这傻子睡,人家傻子直心眼,不爱睡在这里又有何用!” 芮玮怒道:“阁下左一声傻子右一声傻子,骂的是谁?” 白服公子道:“你不是傻子谁是傻子?” 呼哈娜接道:“芮公子才不是傻子,只有你看来像个痴子。”白服公子嘻嘻笑道:“世间男儿难得痴,我的名字叫章痴,就是个痴子又何妨?” 芮玮道:“阁下名字叫章痴,芮某的名字却不是叫芮傻,阁下自称痴子,在下却不是傻子!” 白服公子笑道:“你还不自认傻子,这样漂亮的女子在眼前你不爱,我要爱还来不及,怎说不是个傻子?” 芮玮见他疯疯颠颠,来此地并无恶意,虽听他老骂自己是傻子,不再动怒,揄揶道:“倘若有个更漂亮的女子在这里呢?” 白服公子痴迷道:“还有个更漂亮的女子,在哪里?在那里?” 芮玮道:“我是比方说,阁下别听错了。” 白服公子道:“真有这么个女子,我更要爱她。” 芮玮道:“倘若有一打漂亮女子在这里呢?” 白服公子大叹道:“真有的话,我全爱!” 芮玮暗叹道:“果真是个痴子!”当下劝道:“你快出去吧!莫要在此再胡言乱语,冒渎玉人,要知她是伊吾国公主,并非常人。” 白服公子道:“公主、常人有何两样,你要爱她,管她是公主还是常人,否则她就悲哀了!” 芮玮听他这话倒是不痴,暗暗称赞,心想这人虽是有点痴颠,尚不失是个有血性的男儿。 呼哈娜忽道:“章痴,你还不走,我要叫人赶你了。” 白服公子章痴道:“我本要走的,现在不走了。” 呼哈娜惊道:“你……你为什么不走?” 章痴笑道:“我要问那个傻子是不是真的爱你,若不是的话,我再也不走了。”说着面对芮玮问道,“你爱不爱她?” 芮玮被问得一时无法做答,章痴又道:“你既否认不在帐外坐一夜,便是要在帐内睡,既睡在这里,自然你是真心爱她的。” 芮玮听他这话,暗暗有气,心想这人不但是个爱痴,而且还自命多情呢! 呼哈娜见芮玮迟迟不答,羞赧道:“芮公子……你……快回答他的话……” 她心中甚盼芮玮说:“是的,我爱她,你快走吧!” 但芮玮怎能说出,在这情况下实教他难于回答,违心的话不能说,若说不爱,却又怕伤了呼哈娜的自尊。 正在这尴尬的局面,帐幕外掠进一个人,只见是个黑服公子,年龄与章痴一般大,皆在二十七八。 他一进来见到呼哈娜皱眉道:“五哥,难怪半天找不到,原来又被狐狸精迷住!” 章痴笑道:“原来是六弟,你回去向大哥说,我明天自会与大伙相见。”黑服公子眉头越发紧皱道:“这异族女子一点也不好看,五哥为何被她迷住,大哥说有事相商,还是快回去。” 呼哈娜听他说自己狐狸精已是不悦,现在再听他说自己一点也不好看,娇嗔大发,怒呼道:“滚出去!滚出去!” 章痴听大哥有事相商,不敢迟缓,叹道:“六弟,我们走罢!” 黑服公子临出帐幕时,回头冷笑道:“这一生气,更是难看!” 女人,尤其年轻的女人,最怕男人说自己难看,呼哈娜气得伏在皮褥上,不住地抽动香肩,低声哭泣。 芮玮正要上前劝说,陡听外面呼声雷动,仔细一听,原来是围在四周的突厥兵喊道:“敌人逃出来了……” 敢情章痴与黑服公子进来时,没有被突厥兵发觉,出去时却被发觉,突厥兵便以为是被围的敌人逃出来。 芮玮心想这样一来,突厥兵以为自己逃走,明早便会撤围,可以安然离开这里,看到呼哈娜越哭越厉害,怕相持下去,会有意外,当下转身退到为自己铺好的皮褥被里,和衣睡去。 第二日醒来,觉得精神奋发,没有一丝昨日的疲弱的感觉,暗忖:“呼哈娜说中催眠术要数日才能恢复体力,怕是危言耸听?”却不知他所学的内功心法不同凡响之故。 回首望去,呼哈娜尚未醒来,便悄悄换下伊吾女兵的装束,回复男儿面貌,正换好,小桃走进,惊道:“公子要走了?” 芮玮不答话,先道:“突厥兵可是撤离了?” 小桃点点头,芮玮接道:“我要走了。” 呼哈娜突然坐起,只见她眼泡哭得红肿,小桃见状惊道:“是芮公子欺侮公主?”回身面向芮玮道:“你好大胆子……敢对我们公主无礼!” 芮玮讷讷道:“别胡说,我……可没有欺侮你们公主。” 呼哈娜幽幽一叹,站起身来,披好衣服,小桃为她梳妆,芮玮静站一侧,好一会才梳妆好,呼哈娜转过身来道:“你当真要走?” 芮玮道:“我体力恢复,不敢再麻烦公主。” 呼哈娜道:“我知道无法留你,但不知你现在要去哪里?” 芮玮道:“我一时不会离开金山,因有一位好友在此神秘失踪,直至找到后才回中原。” 呼哈娜道:“父王也要一段时间才归国,希你有暇来此。” 芮玮慨然道:“好,在下这就告辞。” 转身走至门帐,呼哈娜唤道:“且等一下。” 芮玮定身站住,呼哈娜拿出一块花绿绿的牌子递给他道:“这是伊吾国通行无阻的信符,尔后你持此到伊吾国来,无人会阻你,如遇我国两大高手魔眼摄魂原氏兄弟,他们要对你为难,就说这是我给的,他一定不敢再加刁难。” 芮玮心知她给他这牌的用意是要自己到伊吾国去看她,暗忖自己的性命不到两年,怎会有时间去看也,奉欲不受,但听“魔眼摄魂”四字问道:“原氏兄弟可是长得瘦长的老头?” 呼哈娜点点头道:“他兄弟俩人都通邪术,你被催眠想必是他俩人的杰作,尔后你要小心。” 芮玮伸手接过牌子道:“我不一定能到贵国去,但对原氏兄弟实在无法抵御,只有借重此牌,在下多谢公主”。 小桃忽道:“公子就是不能到我国来,他日也要给公主送个信,莫要一去便如陌生。” 芮玮霍然长声一叹道:“芮玮决不会将公主忘去,两年后只要不死,不用送信,我一定到伊吾国看望公主!” 呼哈娜笑吟吟道:“那我两年后恭迎大驾。” 芮玮悲道:“只怕那时,我已不在世上。” 说罢,飞奔而去,留下无限的惆怅,深埋在呼哈娜的心中。 芮玮向金山奔去,暗自决定,就是把整个金山搜遍,亦要找到野儿。奔了一刻,忽远方有人喊道:“芮玮吾儿,你找得老夫好像……” 一声一声连绵不绝,好像找不到芮玮,他这呼喊决不会停下,芮玮听得暗怒,心想是哪个疯子,这样瞎喊? 不觉向那方奔去,越奔近时,越听那喊声嘹亮,而且悲凄哀伤,真似寻儿的慈父在声声呼唤。 转过山丘,眼前出现七条人影,各个身着蓝,紫,灰、黄、白、黑、红,七种不同颜色的衣服。 呼喊那人身着灰衣,芮玮认出穿白和穿黑,昨夜在呼哈娜帐幕中见过,其余五人皆未见过。 七人年龄顶多三十出头,个个面貌不恶,打扮皆是公子模样,芮玮不识那灰衣公子,不知他为何要这样呼唤。 当下,跃到他们身前,抱拳道:“诸位请留步。” 灰衣公子哭丧着脸道:“你是何人,要拦着咱们去路,莫非知道吾儿行踪。”白衣公子章痴笑道:“我认识他,他名字叫芮玮!” 蓝衣公子笑嘻嘻地回揖道:“阁下也姓芮。” 芮玮道:“在下就是芮玮。” 灰衣公子大叫道:“啊!你就是芮玮,可知为父找得你好苦!” 芮玮怒道:“在下与你不识,说话不要辱及先父!” 黄衣公子脸现难色道:“三哥,你这下可闯祸了!叫你不要瞎叫,现在把主儿叫出来,看你如何收拾?” 紫衣公子大怒道:“这有什么不可收拾,他要不服气就打一架!” 灰衣公子哀伤道:“我这样叫他是番好意,怎会打架,应该感谢我才是。” 蓝衣公子嘻嘻道:“芮兄,我三哥确是好意叫你,你莫要生气。” 芮玮心想这群兄弟莫非都像章痴一般,有点疯颠?他心胸宽大,缓色道:“纵然是好意,也不应该这样叫我。” 灰衣公子悲戚道:“不这样叫你,你哪会闻声匆匆直赶来,要知一灯神尼吩咐的事,咱们兄弟不得不办,而金山一带辽阔千里,如何去找你,莫某灵机一动,才思得此计找你,倒未想到果然灵验。” 芮玮惊道:“一灯神尼!她老人吩咐你们什么事?” 黑衣公子恶声道:“要知道,快叫三哥一声爹爹!” 芮玮大怒道:“要说就说,不说就算,芮某可不是好欺侮的人。你若再辱及先父,在下不客气了!” 紫衣公子凶恶着道:“好小子!敢在咱们兄弟面前发狠,吃我一拳。” 说着一拳照准芮玮心窝击去,芮玮一招反擒,心想这人脾气好坏,得给他颜色瞧瞧,下手之间绝不容情。 这一招是玄妙三十掌中的绝招。紫衣公子未想到一出手便是如此厉害,一个大意,被芮玮捏在腕穴上。 芮玮运上真力,立时捏得紫衣公子整条手臂不能动弹,不由痛极而呼,黄衣公子见状,大骇道:“不好,二哥完蛋了,咱们不是他的对手。” 说罢,掉头要逃,灰衣公子一把抓住他,悲哀道:“咱们兄弟有福同享,有祸同当,可不准逃。” 黄衣公子吓得发抖道:“祸由你招惹,由你与二哥同当,不管咱们的事……” 章痴道:“四哥别丢人,这小子没什么了不起。” 黄衣公子仍是发抖道:“他是一灯神尼的朋友,本领一定很大,三十六计,咱们还是快逃的好!” 蓝衣公子笑道:“逃什么,好好站着?” 蓝衣公子虽然笑嘻嘻地说话,却有一种无形的威严镇住黄衣公子,黄衣公子果然好好站着,不再想逃。 蓝衣公子生来脸上永挂笑容,无忧无虑,向芮玮走进几步道:“芮兄,请高抬贵手,放过我二弟。” 芮玮见紫衣公子已吃了苦头,不为已甚,放开他手,紫衣公子被放不但不感激,左拳霍然击出。 芮玮心知紫衣公子的脾气十分凶暴,放开时早已有备,急往后掠,紫衣公子一拳落空,欲要再击去时,蓝衣公子笑道:“二弟住手。” 紫衣公子出拳快,收拳更快,蓝衣公子话才说完,他就退到蓝衣公子的身后,怒容满面地望着芮玮。 蓝衣公子笑道:“我二弟的脾气很坏,芮兄见谅。” 芮玮见他客气,不好意思道:“在下出手鲁莽,尚请原谅。” 蓝衣公子笑道:“咱们兄弟的性情各有怪癖,行事不免有点异常,二弟对你无礼,温某代为谢罪。” 说着,躬形一揖,芮玮急忙还礼。蓝衣公子接着笑道:“昨日咱们遇到一灯,她老人家吩咐转告芮兄一件事。” 芮玮心想一灯神尼是野儿的师父。一定有要事相告,急问道:“什么事,烦请转告?” 蓝衣公子笑道:“她老人家说……” 黑衣公子突道:“大哥,暂且不要告诉他。” 蓝衣公子笑道:“六弟有什么事?” 黑衣公子走上前道:“等他胜了六弟,再说不迟!”转身向芮玮道,“二哥不小心被你擒住,有本领再将我葛恨擒一次。” 芮玮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擒你?” 葛恨厌恶道:“我要打你,自然就引起仇恨!” 当下果然一拳朝芮玮击去,芮玮掠身闪过,葛恨毫不客气,见他不回手,反双掌一起用,交互快攻。 芮玮还是不回手,仅用轻功闪躲黑衣公子攻来的拳法,葛恨见打不到他,气得哇哇大叫。 蓝衣公子笑道:“六弟住手,咱们来此要打的不是他,何必自费力气。” 突见山丘后走来两个人,冷笑道:“打的不是他,可是咱们兄弟?” 葛恨急忙收拳后惊道:“原氏兄弟!” 芮玮看清来人,原来是伊吾国两大国师:“魔眼摄魂原氏兄弟俩。” 蓝衣公子回身道:“你们来得正好,免得咱们兄弟找。”他面对仇敌仍是笑,左边那瘦长老头是老大名原思聪,右边那瘦长老是老二原思敏。 原思聪冷冷道:“七情魔数年前已是手下败将,今日再来何足言勇。” 原来这兄弟七个人个个性情古怪,江湖称之七情魔,喜、怒、哀、惧、爱、恶、欲,依次为序,喜魔老大,最得众兄弟的敬畏。 “喜魔”温笑道:“那年咱们兄弟败在邪术下,今天再来已非当年的七情魔,有本领在真功夫上见个真章。” 原思敏“嘿嘿”笑道:“敢情七情魔不再怕催眠术?” “怒魔”吴愤眼见仇人,怒火中烧道:“催眠术不过邪魔外道,雕虫小技,咱们兄弟怕什么?” 原思聪讥讽道:“口说不怕,但今日七情魔仍要败在你们不屑的邪术下!” “恶魔”葛恨道:“胡说八道!” 原思敏道:“不信就试试!” 他兄弟俩忽然攻到,七情魔立既排成一列,各以左手搭在前一个的肩背上,连成一串。 顿时七情魔如同一人,以“喜魔”温笑为首迎战原氏兄弟,原氏兄弟才接一招,便觉温笑的功力大得异常,无法相抗,心中明白七情魔的功力大半集中在“喜魔”一人的身上,再要正面接招,必定不出数招必然落败。 他俩深通武学的道理,知道无法正面迎敌,便分开攻击七情魔的两侧,温笑一人无法兼顾,突然喝道:“围成圆。” 最后一人是“欲魔”赵柔,他迅速接上温笑,如此一来围成一圈,左面防卫力最弱的地方围在里圈便无忌惮。 右面外圈,七情魔各个右手空着,可抵御,原氏兄弟,不敢攻温笑,便攻其余六人,哪知六魔虽然右手功力不如温笑,也是非同小可,决非他俩所能抗衡。 攻下十数招,原氏兄弟已知他们的功力连成一环,无论攻哪一个,其余六个必定分出功力助他。 这种圆阵厉害无比,原氏兄弟想不透他们的功力怎会互用,心知今日仅凭武功想得胜,不但不可能,尚有失败的危险。 原思聪攻去一招被震退数步,大叹道:“今日咱们兄弟算认栽了!” 温笑笑道:“你们本就注定要失败。” 原思聪虚攻一招,急忙后退道:“要是一对一,不用十招,我便可宰一个!” 温笑笑道:“也不见得。” 原思聪冷冷道:“怎么不见得,不信一个个来比,十招不败,我兄弟两人自认不敌!” 温笑笑道:“别吹大气!” 原氏兄弟仅温笑一人说话,其余六人瞪着大眼,随着温笑摆动,不言不语,原思聪心中一动,故意逗“怒魔”吴愤道:“要是吴愤和老夫独斗,老夫确信一招可败!” 他本意激怒吴愤,哪知吴愤不受激,仿佛没有听到原思聪在说话,原思聪暗暗吃惊,心想吴愤不受激,别人更不会受激,要想激他们撤阵寸个来独斗,势非可能了。 原思聪连攻三记虚招,忽然叹道:“大哥,他们怎么知道咱们来到这里?” 原思敏故作惊奇道:“怪啊!咱们一向住在伊吾国,来到这里行动神秘,他们怎会知道?”他跃到温笑身前,故作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眼光灼灼盯着温笑的眼睛,温笑接着他的目光,笑道:“这很简单,咱们到伊吾国打听清楚你兄弟两人随国王远游,便千里追踪,你们行动虽隐秘,但伊吾国王的目标太大,不难找到。” 原思聪惊道:“千里追踪!这是一段很长的路程。” 温笑不觉笑道:“确是一段很长的路程。” 原思聪笑道:“那你们该感到疲倦。” 温笑喃喃道:“疲倦……疲倦……唔!我们都疲倦了……” 芮玮一旁见状,知道原氏兄弟又在施展催眠术,再不惊醒他们恐怕就要中计,当下立即大喝道:“小心催眠术!” 这一喝出自丹田真气,把有点迷糊的温笑震醒,他一醒来,想到催眠术,急忙紧闭下眼睛。 温笑闭目后,身形毫不迟缓,攻守更见凌厉,原氏兄弟无法再向他们施展催眠术,但见另六魔没有闭上眼睛,反而瞪得更大。 他两人暗暗好笑,心想你一人闭眼睛有什么用,转移目标望着六魔老二、老三的眼睛,暗忖:“只要其中一人被他施术后,不怕此阵被毁去。” 原思聪盯紧“怒魔”的眼神道:“你大哥已累得闭下眼睛,你也该睡了。”手下不闲,连环攻去两招,但见“怒魔”吴愤眼睛眨也不眨,掌风凌厉地还攻两招,原思聪不敢硬接,尽力闪开。 原思聪紧盯“哀魔”的眼神也道:“你成天中悲哀,名字却叫莫悲,岂非好笑已极,今天我给你改名‘莫睡’,那你应该成天要睡了!” 他最后“要睡了”三字语声沉重,要是常人一定中术,哪知莫悲一点睡意也无,反而精神奕奕,一等他拳脚攻来,立即凶猛地回攻。 原氏兄弟连向“怒魔”“哀魔”施术数次皆不见效,心中大急,那边温笑虽闭着眼睛,但凭六魔的眼睛带动阵法,凌厉攻来,声势惊人,他俩人险些被掌风扫中。 原氏兄弟急展轻功随着阵法转,绝不与温笑正面相对,转向“惧魔”、“爱魔”施术,哪知他两人与“怒魔”、“哀魔”一般,不为催眠术所动。 原氏兄弟慌乱起来,不信催眠术会失效,再向“恶魔”、“欲魔”施术,结果依然无动于衷,至此他两人确认催眠术对怒、哀、惧、爱、恶、欲六魔已完全无效。 惟有对“喜魔”温笑有效,但他已闭下眼睛,无法再向他施术,这时温笑忽然笑道:“催眠术果是雕虫小技!” 话中讽刺他们两人对自己兄弟无可奈何了吧! 原思聪冷笑道:“你以为凭仗此阵便不再怕催眠术?” 温笑笑道:“咱们创得此阵,早就想到贵兄弟的邪术将成废物,今日试来,果然不错!” 原思聪一面闪躲温笑的掌风一面道:“这阵道理简单,六魔功力贯注在你一人身上,就连精神也失去,是故不再怕催眠术。” 温笑道:“你们纵然知道这道理,无法破去惟有乖乖地等待失败的命运。”当下掌风一紧,加快攻去。 原思聪竭力闪躲,口中仍道:“你的兄弟虽不怕催眠术,但你精神还在,老夫尚可向你施术。” 温笑大笑道:“温某想到此点,闭下目来,看你又如何对我施术?” 原思敏接口道:“你以为闭着眼睛,便对你无可奈何?” 温笑豪笑道:“正是无可奈何,否则温某早就中术了!” 原思敏冷冷道:“但你现在要中术也不为迟!” 温笑道:“又吹大气,小心把旁观的芮兄吹跑了,咱们还有要事对他说。” 芮玮问道:“究竟是什么事?” 温笑潇洒地笑道:“别慌!别慌!等原氏两老儿被咱们打输求饶,再说不迟。”霍然迅快展开阵法,掌风陡然更见威猛起来。 温笑眼不见却能认定原氏兄弟的位置,无论他俩如何奔跑,紧跟而上,一掌一掌渐渐封住他俩的退路。 合七人的掌力,温笑掌风之强劲可想而知,不一会儿,原氏兄弟被逼得渗出满头大汗。 原思聪突然断喝一声道:“住手!” 温笑手下稍一停滞,原思聪见机一掌向原思敏背后推去,原思敏得他兄长一臂之力,飞身跃出温笑的掌力范围。 温笑听一人逃出,毫不在意,大笑道:“如今只剩下你一人,不出十招,温某定要把你擒住,那时再擒逃出的那一人,不怕你们不一一求饶。” 原思聪叹道:“五年前,咱们兄弟一时意气将你们兄弟七人打败,如今要求饶,老夫向你们求好了,我那兄弟脾气刚烈,希望放他一马。” 温笑道:“你要求饶?” 原思聪脸上露出诡笑道:“我无法抵御,当然是真的!” 温笑道:“当年你们兄弟两人将咱们一一点伤要穴,好不容易才恢复,今天你一人担下罪过,就把点伤咱们的那根指头折断好了。” 温笑没有全力出攻,原思聪一时能够闪躲,但见他不再说话,温笑又道:“你可是不愿意?” 忽听一声幽怨的乐声响起,温笑侧耳一听,不由被那乐声感染,手脚更是缓慢了。 第二十五回 两异叟 原来原思敏跃出掌力范围后,从怀中取出一管七孔笛,幽幽吹起,那调子虽然平浅,但听在耳中感染力却是特别的大。 温笑手脚越来越慢,原思聪不再受威胁,轻易跃出他的掌力范围,走到原思敏身旁同时坐下。 原思敏口中笛音不断,原思聪顺着苗音道:“温笑,你也坐下罢!” 温笑停下拳脚果然坐下,其余六魔随温笑而动作,也跟着坐下。 原思聪又道:“二弟的笛音天下无双,你们好好听,莫要错过机会。” 温笑默默无语,显是在静听。 芮玮在旁听到这等幽怨哀伤的音调,也静听起来,其实由不得他不听,越听下去心中越感幽怨,渐渐觉得四肢软弱无力,也就地坐下。 原思聪突然唱道: “风摇荡,雨潆潆,翠条柔弱花头重,春衫窄,香肌湿,记得年时,共摘莲子。 “都如梦,何曾共?可怜孤似钗头风。关山绝,晚云碧,燕儿来也,又无消息!” 这首词和着笛音唱来,更增幽怨,芮玮听罢,蓦觉眼皮沉重,要想睡去,心中仿佛在道:“睡罢!睡罢!不要再听这等哀伤的乐音了……” 这情况与昨日在大草原上中术时一般无二,芮玮想到昨天霍然大惊,这才知原氏兄弟又在施术了,惟施术的方法不同,竟教人不知不觉坠入陷阱。 他越来越感到疲倦,要想塞住耳朵不听却是不行,便忙运起天衣神功,欲要借重神功的玄妙,驱除疲倦的感觉。 哪知神功虽然玄妙,却无法消除乐音的魔力,疲倦的感觉暂时停止加重,但丝毫不退,持久下去,必定中术。 他见神功无效,心想父亲传下的龟息大功,力具神妙,不知管用否?想到不觉便运起龟息大功来。 才运行一周天,芮玮耳中在听乐音,心中却好像没有听乐音,丝毫不再受感染,而疲倦的感觉,一扫而尽。 未想到龟息大功对于外魔的侵袭,竟有无比的防卫力,大异一般内功心法,连天衣神功誉称天下第一内功心法,亦无此等神奇的力量。 芮玮再运行几个周天后,已完全无碍,纵然此时不再运行,一时三刻也不会受魔音的感染了,不由停下运息,却在此时,原思敏的笛音亦跟着停下。 原思聪站起得意地大笑道:“温笑呀!温笑呀!你虽然闭下眼睛,却不曾塞住耳朵,岂知老夫兄弟俩不用视觉,利用听觉亦可教尔等中术!” 芮玮站起洪声道:“未必见得,在下芮玮便未中术。” 原思聪返身见是芮玮,大惊道:“你……你……怎会没睡去?” 芮玮眼见七情魔一个个呼呼大睡,暗恨邪术的歹毒,怒声道:“凭仗邪术胜人,卑鄙下流!” 原思敏走上前来冷笑道:“你敢对我再说卑鄙下流?” 芮玮转头望去,大声道:“有何不敢!” 望着原思敏的眼睛,见他射出异样的光彩,便知他在施术,芮玮起先有点心惧,但觉与他相望,心中没有异样感觉,心知龟息大功的神效还在。 心中一定,讥笑道:“你就是再多十只眼睛,我也不会中术!” 原思敏不由也惊道:“大哥……他……怎么不怕催眠术?” 原思聪摇头叹道:“我也不知!” 芮玮道:“你们有本领在真功夫上战胜他们,利用邪术得胜,岂非卑鄙下流已极?这样你们纵然战胜一万次,天下亦无人认为胜得公平!” 原思聪道:“不管公平不公平,老夫这时就有夺取七情魔性命的能力,他们会有吗?” 芮玮庄严道:“他们虽无,你们亦无夺取他们性命的能力。” 原思敏仰头大笑道:“你的意思,咱们要取他们的性命时,你要阻拦?” 芮玮断然道:“正是这个意思!” 原思聪不屑道:“小子凭恃什么,说此大话?” 芮玮抽出背上木剑,屈指一弹道:“就凭这个!” 他弹在木剑上“嗒”的一声,原思敏大笑道:“一柄木剑,何足为奇?” 原思聪却警惕道:“你以这只木剑能够击碎阿罗逸多的肩骨,这剑上功夫确实了得。” 原思敏接道:“但在咱们看来,微末之技。” 芮玮冷静道:“在下就以微末之技向阁下讨教。” 原思敏冷笑道:“你要败了如何?” 芮玮毫不考虑道:“任凭处置!”转念又道,“但若在下胜了又如何?” 原思聪道:“你要如何!” 芮玮道:“就请将七情魔完全救转,不可令他们有一点伤害。” 原思聪奇道:“你与七情魔有什么关系?” 芮玮爽然大声道:“一点关系也没有!” 原思敏道:“想不到小子竟敢在咱们兄弟面前抱不平,未免太不自量力,小子出招!老夫一人接着。” 原思聪比他兄弟稳重,低声道:“二弟,可要留神一点,不要大意。” 原思敏嗤声一笑,把他兄长的话当做耳边风,心想这小子能有多大气候,老夫让他几十招也不为过。 芮玮见原思敏赤手空拳,满面轻狂大意之色,暗暗有气道:“要战快将兵刃取出。” 原思敏冷哼道:“与你过招还要兵刃?” 芮玮道:“阁下要空手接招?” 原思敏轻狂笑道:“老夫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空手接招又有何妨,小子不要多说,快出招吧!” 芮玮神色凛然道:“你要空手接招,在下一招内胜你!” 原思敏大喝道:“放屁!” 芮玮等他话声一完,举剑挥去,一出手便是残臂叟所授的“大愚剑”,这招剑法自在小五台山得传后,他已练得融会贯通,深得个中味。 但等木剑拦腰扫到,原思敏看出这招表面平缓,其实骨子里含有无穷的玄机,心中暗惊,飞身掠起。 “大愚剑”一出,他哪能逃过,陡觉腿骨一阵巨痛,落下时站立不稳,摔倒地下,跌得满身皆是尘埃。 原思聪飞身上前,扶起他道:“二弟怎么了?” 原思敏额上冷汗直冒道:“还……还好,他手下留情,没有将我腿骨拍碎……” 原思聪万料不到芮玮果能在一招之内战胜二弟,自忖就是自己也不一定能接下那剑招,今日要想杀七情魔,有他在,势非可能,当下抱起二弟,缓步走去。 芮玮怒喝道:“站住!” 原思聪脸色很难看道:“你已胜了,还要如何?” 芮玮道:“说话不算数吗?” 原思聪想到刚才互相应诺的话,不得已放下原思敏,走到七情魔身侧,芮玮跟着走上,严密监视,怕他暗施手脚伤害七情魔。 原思聪冷笑道:“你今日战胜我二弟,自怪他学艺不精也还罢了,但一定要我施救七情魔,这样的事咱们兄弟就永不会忘记了!” 芮玮道:“别威胁,芮某只知胜了,你就得救好七情魔,尔后有什么不了的事,尽管记下,我可不在乎。” 原思聪阴狠道:“咱们兄弟虽不是你的敌手,但总有人能制住你,那时落在咱们手上,可别怪心黑手辣。” 原思敏躺在地上接道:“咱们与七情魔的仇恨不是三言两语解说得开的,好不容易令他们落在咱们手中,以雪当年之恨,你定要强自出头,我看不值得吧!” 芮玮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彼此间好胜心而已。” 原思聪道:“可没那么简单。” 芮玮道:“是你自个说的,一时意气用事将七情魔打伤,如今他们来寻、仇,不幸又败,这不是为了好胜心吗?” 原思聪摇头道:“七情魔不是好相与的人,否则也不会称之为魔,当年无冤无故,你想咱们会凭意气用事将他们打伤?” 芮玮道:“不是为了好胜心,那为何故?” 原思聪叹道:“我不能跟你说!” 言下颇为激愤,仿佛当年确有一件难言之隐痛不便说出。 芮玮道:“不说罢了,但言而不可无信,快将七情魔救转过来。” 原思聪愤慨道:“好,我救就是!”蹲下身子,向七情魔挥手连点。 但见七情魔各个身子连连颤动,好像就要醒转,原思聪站起身来,重回抱起原思敏。芮玮抢上前道:“等他们醒来再走不迟。” 原思聪霍然大怒道:“你信不过我吗?” 原思敏躺在他兄长怀中更是满面愤色,芮玮心想做人不要太绝,当要相信人家,概然道:“好!我相信七情魔已被救好,你们走吧!” 原思聪临去时唱道:“凡事皆因强出头,到时招得祸满身……” 声音断时,人已去远。 芮玮听到这两句江湖俚语,心中十分不舒,暗忖:“难道我救七情魔不会得到善果?这其间到底有什么怨恨?” 忽见七情魔一一醒来,跃身站起,看来精神饱满,原思聪果然守信将他们无恙救转。 温笑唤道:“芮兄,原氏兄弟呢?” 芮玮心想原氏兄弟也许不是坏人,确有怨恨才找七情魔报复,想到这,不由对他兄弟俩感到歉疚,神不守舍道:“他们走了!” “欲魔”赵柔惊道:“他们真走了?” 芮玮应道:“真走了!” “哀魔”莫悲哀声道:“我不信他们就这样轻易放过咱们?” “惧魔”钟寒颤声道:“这……这……不可能呀……” “爱魔”章痴抢道:“没有什么不可能,定是咱们昏倒后,芮兄在他兄弟俩的手中救了咱们。” 温笑一揖到地,笑道:“芮兄大德,小弟永不忘怀。” “怒魔”吴愤横目相望道:“你会在原氏兄弟手中救了我们。” “恶魔”葛恨嗤声笑道:“我才不相信,他有能耐在原氏兄弟手中救了咱们!” 芮玮心中有气,怒道:“不信算了,我芮玮并没叫你相信曾经救了你们!” 温笑急忙赔笑道:“六弟无知,芮兄不要见怪,咱们心照不宣但芮兄是个大有能耐的人物,小弟是知道的。” 芮玮谦逊道:“我有什么能耐,不过粗识拳脚而已。” 温笑大笑道:“芮兄客气了……” 芮玮等他笑声未毕,问道:“你们怎会与原氏兄弟结仇?” 温笑笑声顿止,发愣道:“没有啊!” “爱魔”章痴接道:“仅因武功上一点胜负,彼此不服而已。” 芮玮摇头道:“我不信,到底其中有何情由?” 吴愤怒道:“你不信拉倒!” 温笑见情势发展下去不对劲,慌忙言道:“一灯神尼说……” 芮玮紧张道:“她说什么?” 温笑道:“昨日午间咱们遇见一灯神尼时,见她怀中抱着一个绝美的女子……” “爱魔”章痴大叹道:“那女子的美貌,实是章某生平绝未见过,教我才见一面,已深深爱上……” “欲魔”赵柔淫笑道:“当我见时,食欲大动,有云:秀色可餐。妙啊!妙啊!”看他那样子,想见那时一定口水都要流下。 芮玮颤声道:“那……那……女子……可是长的瓜子脸吗?” 温笑迟疑道:“我没看清,让我想想……” 赵柔道:“我看清了!我看清了!她长得像……” 陡听一声巨喝道:“王八羔子,你在这里,总算教老夫找到!” 赵柔大惊道:“克星来啦……”拔足狂奔。 芮玮飞身掠上,一把抓住他的后心,声音紧张得仍是发抖道:“她长得像什么,可像……” 赵柔大喝道:“放开我!放开我!再不放,老子骂啦!” 芮玮道:“你不说清,决不放你!” 巨喝声近前道:“对,千万不要放他!” 赵柔全身打颤道:“完了!完了!大哥,你们快来救我!” 温笑大声道:“七弟放心!无论如何咱们兄弟不会让你吃亏!” 吴愤怒喝道:“谁敢对你不利,咱们跟他拼了!” 说着六人围在赵柔身前,芮玮本以为他们要对付自己,哪知他们背酮里,原来不是冲着自己,而是冲着来人。 只见来人共有两位,长的白胡苍老,估计年龄,少算也在七十左右,但无老年人的龙钟之态,精神矍铄。 左面那人声音洪亮道:“你们还敢维护?” 芮玮一听便知他是巨喝的人,不知他为何要找赵柔,而赵柔又为何一听到声音,便怕得跟耗子似的? 右面那人不言不语,只是向芮玮这边看着,仿佛在盯牢赵柔,只要一逃立即抢上,现在有芮玮抓着,他们一时放心,不急着冲上将他擒住。 温笑道:“他是咱们兄弟,当然要维护。” 左面那人道:“哑老,他们说什么?” 右面那人向他打了阵手势,左面那人便知温笑说的话,怒喝道:“这种兄弟趁早杀了,有什么可维护的!” 温笑道:“江湖所称七情魔,生死相共,你要杀他,就将咱们全杀了,否则莫想杀他。” 左面那人又问右面那人,右面那人打完手势,左面那人才又道:“你们以为老夫就不敢将你们全杀了?” 芮玮看到这里,已知来人是两个残废老人,左面那人只会说不会听,是个聋子,右面那人只会听不会说是个哑子。 吴愤怒目道:“聋子,你有本领来杀!” 莫悲哀戚道:“莫要杀不着咱们,倒将有限的残生报销了!” 钟寒装做不怕道:“咱们决不怕两个残废。” 他口说不怕,脚却发起抖来。 哑子打完手势,聋子断喝道:“不怕就来打,看老夫的残生会不会就此完了!” 温笑听赵柔叙述过聋子的厉害,暗忖七人合手不见得会赢,还是小心点,最好不战为妙,笑道:“老先生何必动怒,凡事皆好善休,不一定要动干戈。” 聋子得说其意后,毫不缓色道:“别的事可善罢,惟有此事不可善罢!赵柔罪大恶极,老夫从中原追到这里,非杀不可!” 温笑虽然笑容未收,但已动怒道:“当真要杀?” 第二十六回 失两剑 聋子凭直觉便知温笑话意,当即喝道:“当真要杀,你们再敢维护一起杀!” 芮玮不知赵柔所犯何罪,问道:“你说为什么招他老人家这样恼怒?” 赵柔脸色苍白道:“你别管!” 芮玮道:“我不管!你快将那女子面貌说出。” 赵柔狡猾道:“等他们走了再讲,不然我决不说。” 这时六魔连成一串,温笑道:“七弟,快押在阵后。” 赵柔一挣,芮玮不放,他拼命再挣,竟挣之不脱。 芮玮道:“你说了,我就放你。” 赵柔喊道:“大哥,他不放我。” 温笑道:“芮兄,咱们面临强敌,你快放了他。” 芮玮见他们要合七人之力来战残废人,断然道:“不放!” 温笑不敢得罪他,另树强敌,心想少一人无所谓,合六人之力,功力已是天下难敌,大笑道:“聋子,来杀吧!” 聋子艺高胆大,等他们排好阵,冷笑道:“你们以天罡阵法来战我,老夫可不客气啦!” 说着一拳擂去,脚下跟随踢出。 温笑见他识得功力能够互通的天罡阵,心中更是谨慎,暗忖:纵算你拳法无敌,我不跟你游斗,左右都是硬碰硬,不信你能抵得住六人之力。 当聋子拳脚齐来时,他看也不看,一拳照准聋子的门面击去。聋子知道厉害,不敢硬接,飘身退开。 温笑抢得先机带动阵法,左一拳右一拳,全是合六人的功力,大开大阉的向聋子打去,一点也不防守,全以攻招袭敌。 一时聋子被打得连连后退,毫无还手之力。 他空有无上绝技不得施展出来,最后打得真火上冒,心想你要硬打我就硬接,不管你们合六人功力会有多高。一拳接去。 两下相接“砰”的一声震天价响,聋子身形未动,反而将六魔的阵法稍稍震乱。 他心下大喜,暗忖:原来你们合六人之力,也还不如我这个残废人呀!当下不再后退,反而主动地攻去。 温笑暗暗叫苦,心知聋子的功力深厚无比,竟然六人之力还稍逊一分,可惜七弟没有参加,否则便能多胜一分。 不及盏茶时间,两下已接下八拳,到第九拳,聋子一声巨喝,拳劲袭来无比的凌厉,温笑一接之下,便知糟了,果然被震得连退六步,接着六人撒手,一一跌坐地上。 这一下弄得六人精疲力尽,手臂酸软,无法起身再战。聋子长声一笑,缓步走到芮玮身前道:“好小子,将赵柔交给老夫。” 芮玮道:“为什么要交给你?” 聋子一愣,哑子上前比个手势后,聋子怒道:“你不交给我,莫非也要维护他?” 芮玮道:“正是,在他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前,你决不能将他擒去!” 聋子知道芮玮意思后怒喝道:“你也要跟我们打一架,才肯放?” 芮玮豪声道:“你要硬抢时,说不定只好打一架了!” 聋子道:“你可知赵柔犯了何罪?” 芮玮道:“纵然是十恶不赦了的坏人,也不能交给你。” 他心想聋子的脾气暴躁火烈,交给他立时将赵柔杀了,自己要问的话再也无从得知,是故坚持不交,要等赵柔说出一灯神尼所抱的女子面貌后,再交。 聋子以为芮玮故意庇护,大喝道:“你放下他,咱们来打一架!” 芮玮遥头道:“我不跟你打。” 他将赵柔拉到一旁,正要发问,聋子一掌袭来,口中同时说道:“你敢庇护采花贼,老夫决不容你!” 这一掌声威惊人,芮玮已见过聋子的功力,知道难敌,当即拔出木剑挡去。 聋子恍若未见,脚踩迷踪,只见那掌直袭而来,芮玮竟是无法挡住,心中大惊,慌忙跃退。 他虽躲开那一掌,却让聋子将“欲魔”赵柔抓去了。 赵柔已被芮玮制住,这时被聋子抓住更是动弹不得,颤声呼道:“芮兄救我……芮兄救我……我和你说那女子的面貌……” 聋子听不见他在呼叫什么,却知他在向人求救,大笑道:“谁也无法救你,今日你该对那些被你奸杀的无数清白女子偿命!” 原来“欲魔”赵柔为七情魔中品德最坏的一魔,不但好色如命,而且嗜好杀人,被他奸淫的女子无一幸免,所行恶迹入神共愤,但因他行事诡密,未教中原中人发觉。一次在江陵奸杀江陵知府千金后,被聋子撞见,当晚月黑风高,赵柔竭力抵挡下,终于逃逸。 聋子得知他是七情魔中的老幺,便一直追踪,适当七情魔前来塞外寻仇,一时聋子无法追及,直到如今终是被擒。 赵柔张嘴还要再叫,聋子火起,“啪!啪!”两记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口吐鲜血。 芮玮怕赵柔被打死,一剑攻来,他心知聋子武艺高深,寻常剑法丝毫无用,所以一出剑便是绝招“无敌剑”!聋子识得这招,不敢抵挡,飘身后退,芮玮没有存心伤他,一把抓过赵柔,急问道:“那女子是何模样?” 赵柔心智狡猾,知道六位兄长现在不能动弹,目前能救他一命的,惟有芮玮,而要芮玮来救自己,只有以一灯神尼手中所抱女子的面貌来钓住,这时他怎会说出,讷讷道:“长得像……长得像……” 聋子忽然大声问道:“小子!你的师父可是喻百龙?” 芮玮见问仅点点头,却没望去聋子一眼,追问道:“长得像什么?” 赵柔故作害怕道:“像……像……” 聋子怒喝道:“臭小子,就是喻百龙自己,也不敢对老夫这般骄傲!”说着,倏忽间,袭来三拳。 这三拳精妙无比,逼得芮玮非将赵柔放开不可,但他哪肯再放,心想就要知道野儿的下落,谁也不能阻挡,即时木剑一挥,以“不破剑”守住四周。 这“不破剑”为天下最厉害的守招,喻百龙曾以这一招立于不败之地,这时芮玮展出,顿时聋子三拳尤如泥牛人海,无声无息地被化解开去。 聋子大怒道:“好小子,喻百龙的绝活,让你学全啦!” 芮玮又问赵柔道:“长得到底像什么?” 赵柔脸上露出狡色道:“像……” 他把像字尾音拖得好长,聋子又道:“你纵然是喻百龙的徒弟,若要再庇护那淫贼不放,老夫可要不客气,到时别怪老夫出手不留情!” 芮玮见赵柔正要说出,又被聋子打断,抬头怒颜道:“在下尊称你一声前辈,请你不要再扰乱!” 这时芮玮心中业已知道,眼前两位是七残叟中的聋哑二叟。 聋子见芮玮对自己摆出怒色,以为他仗着师父的势力,不买自己的账,心中大怒,要知他是七残叟中脾气最躁而又嫉恶如仇的老头,什么事都是凭着直觉来处理,这时一发怒便不可收拾,随手从六魔身后抽出一剑,说道:“你敢庇护,老子就要杀你!” 他见芮玮已会两招海渊剑法,自知空手无法对敌,亦要以另一招海渊剑法抢下赵柔,将他杀掉。 哑叟也取得一剑,聋叟问道:“你要助我?” 哑叟点点头,聋叟大笑道:“这小子虽会两招,到底是晚辈,老子不会输他!” 哑叟连比手势,聋叟冷笑道:“你是说这小子功力深厚,不同凡响?” 哑叟点头,聋叟豪笑道:“功力越深,老子越不怕他,小子,发招!” 声未毕,一剑凛然刺去,芮玮点住赵柔麻穴拉到身后,木剑霍然挥出,聋叟一见便知是“不破剑”,心道:“喻百龙施出‘不破剑’我攻不进去,总不会在这小子手上也攻不进去!”他不信以芮玮的功力会守得住。 哪知一剑刺到芮玮布下的剑幕上,但觉一阵奇怪的暗劲袭来,手中剑不由自主旋转起来。 聋叟大惊,叫道:“好小子!功力果然非同小可!”急忙翻腕抽出,幸亏他功力高过芮玮,否则手中剑定被芮玮“不破剑”所产生的暗劲旋飞。 哑叟走上前来,聋叟怒道:“兄弟,你等会上来,我决不信他还会守得住‘杀人剑’!” 芮玮心下奇怪,问道:“什么‘杀人剑’?” 聋叟见他神色,便知其意,大笑道:“我这招海渊剑法,世无匹敌,一当施出必杀敌人,故曰‘杀人剑’,小子,你也授首吧!” 芮玮听是海渊剑法,暗吃一惊,凝神贯注,决不敢有丝毫疏忽,聋叟望见他没有动弹,叫道:“小子,还不出招守住?” 芮玮仍是没有动弹,聋叟以为他瞧不起“杀人剑”,仍当普通剑法来看,要等己方刺出,才施出“不破剑”。 心中暗笑道:“这小子不知好歹,竟敢大意,死了莫怪老夫。”他此时确认“杀人剑”一出,芮玮必然中剑。 却不知芮玮丝毫没有大意,思忖道:“聋叟功力高过自己,‘不破剑’不一定守得住他攻来的海渊剑法,若是万一守不住,其势必将被他杀伤,那时赵柔只有眼见被聋叟杀死,但……但……赵柔千万不能被杀死啊……” 倏地聋叟手臂一举,剑光带起,芮玮霍然长啸一声,不守反攻,心道以攻制攻才是胜的法门,才能保住赵柔不被杀。 聋叟万料不到,芮玮不以“不破剑”来守,反而抢攻上来,大笑道:“无敌剑,老夫可不怕他!” 他说完这话,仗着一股狂气,越发将那招杀人剑施展得虎虎生威,心想:我功力高过你,哪怕不胜? 正当两剑相接之际,芮玮忽然收剑变招,聋叟心中奇怪,却见芮玮剑招一变已不是无敌剑了。 聋叟心道:“你不以无敌剑来攻,自取速亡!”当下将杀人剑攻到芮玮身前布下的剑幕,芮玮万难逃避。 芮玮却不逃避,所变之招,凛然刺出。 聋叟眼看芮玮要伤在剑下,忽见芮玮带起的剑光射向自己的腰际,念头一转,已知纵然能将他杀伤,自己必定被芮玮的剑法拦腰斩断! 聋叟想不出芮玮曾施出何种剑,竟能与杀人剑的威力相等,他不愿两败俱伤,收剑拦住。 此时芮玮突又变招,但见这招施来,犹如长江大河汹涌袭至,聋叟认出这招,大惊道:“洪水剑!” 呼声未毕,剑至胸前,这时他想躲开此招,万万不能,再以杀人剑来攻,也来不及了! 眼看聋叟要被芮玮的木剑刺个透明窟隆,哑叟在侧早已有备,一剑抢快刺出,顿时封住芮玮的攻势。 要知芮玮练的那招洪水剑尚不熟练,而哑叟刺出的一剑亦是海渊剑法,名叫大乐剑,他这招施来要比洪水剑厉害得多,只见不但救了聋叟的性命,而且剑的余势直拉芮玮,芮玮慌忙变招,以不破剑堪堪将大乐剑挡回。 聋叟惊得脸色苍白道:“洪水剑!洪水剑……” 他喃喃自语,明知那招是洪水剑,却不信芮玮会它,心想洪水剑是无目叟的绝招,是再也不会传给喻百龙徒弟的。 哑叟将剑收回,心知不能将芮玮打败,退回身来。 聋叟见他退回,问道:“那招可是洪水剑?” 哑叟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至此聋叟确信不疑,大声喝向芮玮道:“无目叟是你什么人?” 芮玮想到无日叟,潸潸落泪,说道:“他老人家是我师父……” 哑叟听到这话大吃一惊,十分不解,喻百龙与五目叟怎会同时做了他的师父?用手势转告聋叟,聋叟不信道:“当真是你的师父?” 芮玮点了点头,聋叟望着哑叟苦笑道:“我想不透无目叟怎会做他的师父?” 但见哑叟做起手势来,聋叟看后,惊道:“什么?你说他还会残臂叟的剑法?” 哑叟微微颔首,聋叟一想适才芮玮第一次变招确有点像残臂叟的剑法,否则不会敌住自己的杀人剑,又向芮玮道:“难不成残臂叟也是你的师父?” 芮玮点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残臂叟他老人家确也是我的师父。”聋叟得知残臂叟也将大愚剑传给他了,喟然一叹道:“好小子,你竟会四招海渊剑法,聋叟不是你的对手,赵柔由你处置,但要告诉你此人作恶多端,罪不容恕!” 芮玮道声多谢,抓起赵柔问道:“你不要再吱吱吾吾,快说那女子面貌是何模样?” 温笑忽道:“你不要问了,她的名字一灯神尼曾告诉我们,说,若你问起就说她叫高莫野。” 芮玮兴奋得流泪道:“真是野儿!真是野儿!她师父将她带去,这下我可放心了!” 他心中却不免有点怅惘,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才能和她重见,若是两年内不能见一面,此生就无法再见她了,不见她一面死去是多么令人难受呀!暗暗决定,无论如何在死前要去和野儿相见一面。 他将赵柔交给聋叟,赵柔大叫道:“芮兄!芮兄!神尼还有话告诉你,你快将我救下,我就告诉你!” 芮玮道:“你生性狡狯,不如问你大哥。” 聋叟大笑道:“小淫贼还叫什么?再叫老夫不一掌劈死你,教你有得零碎苦头吃!” 赵柔仍是大嚷道:“大哥救我!大哥救我……” 聋叟大怒,正要给赵柔苦头吃,蓦听四下雷声振动,聋叟听不到,也觉到不对,因由地上的颤动,他也感觉得到似有千军万马攻来。 芮玮惊呼道:“突厥兵!” 他已尝过被突厥兵围攻之苦,心知要想与千军万马相敌,纵有举世的神功亦难,听声音攻来的突厥兵约在数万,定是原氏兄弟搬请而来。 聋叟不知厉害,大喝道:“来的是突厥龟儿子,老夫今日可要大开杀戒!” 赵柔一听是突厥兵,吓得直打哆嗦,聋叟冷笑道:“你迟早要死,还怕什么?”一掌将他拍飞,落到数丈外,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看来穴道未解,突厥兵冲来必被践踏成烂泥一堆。 顷刻四面冲来的突厥兵已近,只见到处都是黑压压一片,其势甚为惊人,胆子小的不要说战,看到这种情形就要吓得魂飞魄散! “惧魔”钟寒天生胆怯,躺在地上,牙齿咬得格格打颤道:“钟……钟……某……今……日……阎罗王……召见……” “哀魔”莫悲哭丧着脸道:“咱们兄弟要死在突厥兵的铁骑下,岂不是冤枉吗?” “怒魔”吴愤狠毒地望着聋叟,说道:“我死后变成厉鬼,必要找你这老贼索命!” 聋叟虽不知他说什么,亦看得出他在骂自己,心中不觉有点抱愧,暗想他们无力起来一战,全因自己将他们击伤之故,但又无法将他们治好,只有眼睁睁见他们被突厥兵杀死了。 “笑魔”温笑这时也消失了惯有的笑容,叹息道:“大丈夫要死得轰轰烈烈,这样平白让突厥兵杀死,咱们兄弟死不瞑目!”说着脸上满布凄凉的笑容。 芮玮见他这般笑容,热血上冲,大声道:“只要芮某一命尚在,尽力保护你们兄弟不被突厥兵杀害!” 温笑感激万分地呼出“芮兄……” 就这片刻,先头的突厥轻骑兵杀到,聋叟一剑挥去横扫八方,见十余匹马腿被他砍断,骑兵摔下马来。 聋叟接着挥剑砍去,落下的骑兵皆被他砍掉脑袋,死状甚惨,但冲来的骑兵毫不退缩,势如潮水不可阻挡。 聋叟又是一剑挥去削断马腿,落下的骑兵不及砍杀,另批骑兵袭来,他回首见哑叟拿着剑呆呆地站着,就喝道:“兄弟,这时还慈悲什么,杀呀!” 哑叟尽量去想突厥兵的残酷,想到边塞居民被害之惨,杀心大起,数剑落下将摔在地上的骑兵一一刺死。 聋叟大笑道:“痛快!痛快……” 笑声中又砍断十余匹马腿,落下的骑兵还未站起便被哑叟迅快的手法刺死,他俩砍一个杀一个,配合得十分利落,不一会儿就解决了百十来个轻骑兵,但那冲势却未受到丝毫挫折! 芮玮在内侧护着六魔,这时“欲魔”赵柔尸首早已不见,十成是被攻来的铁骑踏烂了。 聋哑二叟虽然厉害,也不能完全阻止来犯的骑兵,攻进的骑兵不在少数,将芮玮他们围在当中。 芮玮要保护六魔便不能大开大阖的砍杀,只见他在六魔四周游走,一见骑兵冲到六魔身侧,飞起一剑击碎他的脑袋,芮玮身手利落,片刻也被他击杀了数十人。 数刻时间,聋哑二叟以及芮玮他们四周,突厥兵的尸首堆积成山,冲来的骑兵要将尸首抬去才能再冲。 只见尸首抬去后,数刻时间又是堆积如山,这样一个时辰不到,先头的千余轻骑兵被他们杀尽。 接着攻来的步卒,步卒手中皆是长矛大枪,而且布成方阵,杀不胜杀,有时一个不小心便会被长矛大枪挑伤。 杀到后来聋哑二叟的长剑都砍钝了,身上的伤痕到处皆是,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步卒长矛大枪挑中要害。 芮玮要保护六魔情状更惨,只见他全身成了血人儿,除了面部外,身上没有一处不是伤痕。 六魔见他这般舍命保护自己,无不感激涕零,就连见人就生厌恶的“恶魔”葛恨也对芮玮的观感大改,喃喃呼道:“芮兄,你快自个逃走吧!别管咱们……” 聋叟见杀了半天,冲来的突厥兵丝毫没少,也没稍退的迹象,好似突厥兵个个都是没有血性的人,全不顾自己的生命! 他心知再杀下去,力气用尽了,要冲都没法冲出去,便向芮玮叫道:“小子,咱们冲吧!” 芮玮却知冲也没用,心想突厥兵重重围捕,是再也冲不出的,还不如守在这里杀一个是一个,杀多了也就等于为国报效,此时根本不抱活命的希望。 聋叟叫了十多次见芮玮不理,回首望去见他死命保护六魔,便又道:“咱们可以背着六魔逃出去!” 他已知芮玮这个人重义气,要不将六魔救走是再也不会自个逃走的,他不愿芮玮死在这里,因在他心目中认为芮玮那四剑很可能已是天下仅存,想是喻百龙他们都是快死了才将剑法传他,否则决不可能传他,而宁可自己怀剑赴约了。 若是芮玮也死了,四剑跟着他绝世,想学全海渊剑法再也不可能,惟芮玮不死,四剑也许能被自己学到。 聋叟心中有了这个自私的念头,招呼哑叟向芮玮那方杀去,他俩功力深厚,杀了这么久仍有充沛真力,渐渐移至芮玮这边。 聋叟一声呼喝:“快抱六魔!”和哑叟争速蹲下身子,每人在手臂下挟起两魔,剩下温笑及章痴。 芮玮见状,心想要冲就冲冲看,当下也挟起温笑及章痴,这时聋哑二叟已开始冲去。 芮玮跟着绝后,只见他三人挟着六魔只剩一手,威势却也不弱,突厥兵当者披靡,渐渐杀出一条血路。 聋哑二叟手使海渊剑法,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算杀出重围,他俩大喜,飞快向前奔走。 芮玮心中却无喜意,知道不久将又被围住,除非是奇迹出现,否则是无法逃出重围的。 果然突厥兵又从两侧围上,围成一个大圈子,再度从四面八方袭来,聋哑二叟不知所以,还以为又是一批突厥兵,便鼓起余力再度冲杀。 但杀出重围后不久又被围住,如此三度,聋哑二叟功力最深,到底年老后劲不足,已累得精疲力尽了。 芮玮年轻力壮,再得屡次断后不耗真力,情况尚佳。 到了再被围住,三人本来合在一起力斗,结果全被切断,芮玮独斗一方,眼睁睁看到聋哑叟将力尽被杀,想冲过去抢救,已无能为力,因自身都已难保。 只见聋哑二叟被杀倒后,步卒汹涌而上,倾刻斩杀得尸骨无存,温笑,章痴见兄弟被杀,亦是爱莫能助。 芮玮也感到精力尽了,手足酸软,他好像看到死亡的阴影渐渐袭来,边战边道:“温兄,章兄,我不能再救你们出去了!” 温笑从不流泪,这时亦流泪道:“芮兄恩情永感五内,死后有灵亦当不忘……” 章痴道:“你快放下咱们,自个拼命逃吧!” 芮玮摇头叹道:“要死就死在一块!” 章痴道:“昨日晚上我对你及伊吾公主胡言乱语,希你原谅。” 芮玮苦笑道:“这也没什么,我不怪你!” 温笑道:“三弟对你无礼,他虽死了,我做大哥的还要代他向你致歉。” 芮玮想起莫悲找自己的恶作剧,笑道:“要不是那样还真不容易找到我呢!” 章痴道:“但若没找到你,也不致害你如此……” 芮玮道:“快别这样说,生死由命,怎能怪得他人。” 说着一连击倒七人,但他腿上也中了一枪,伤势见骨,站立不稳跌坐地上,手中木剑却不停地仍是苦苦强撑。 温笑暗佩芮玮这人竟能在生死关头谈笑自若,胆识为人,无不超人一等,心想让他惨死在突厥兵的乱刀下,苍天岂非真是无眼了? 蓦见一骑飞快冲来,步卒纷纷让道,那骑来到近前飞起一枪向芮玮的咽喉刺去,芮玮不及格挡,放下温笑章痴,剩出左手,不假思索一把抓住来枪。 他用力一拉竟拉下骑上那人,不由抬头向那人看去,一看原来是李潮,李潮显然是故意摔下马来,落到他的身边,低声道:“快骑我的马逃走!” 芮玮也不言语抱起温笑,章痴,尽出全力飞跃上马,一抖缰绳猛冲出去。那匹马高大强壮,不一会儿冲出重围,也因是李潮的坐骑,突厥兵不敢将它刺伤,才能轻易冲出。 芮玮用力挟紧马腹,坐骑飞奔起来,只见奔得好快,四下景物迅快倒转,迎面风声呼呼吹来。 芮玮低下头,抱紧温笑,章痴,任那坐骑狂奔,奔了个把时辰,竟未再见突厥兵围来了。 突然坐骑跪倒地上,摔下芮玮三人,只见坐骑直吐白沫,想是它驮着三人尽力狂奔,虽是神驹也累得差不多了。 芮玮一见四面风景,竟是伊犁河的上游,少算这马已奔了数百里,难怪迫兵不见,这马奔得太快了,突厥兵无法再围上来。 这一次又是李潮相救,若不是他的坐骑,普通坐骑是再也无法摆脱突厥的围捕,芮玮怕追兵再来,强打精神负起温笑、章痴,向无人烟处逃去。 走到夜晚,自信突厥兵无法再找到,放下温笑、章痴,仰面躺在长草中,顷刻呼呼入睡。 他实在太累了,这一睡直到第二日太阳高照,才被阳光晒醒,回身看去,温笑、章痴仍在熟睡,他怕俩人被太阳晒昏,摇醒过来。 幸亏长草盖身,要是平地,睡到这时日正当中,必被晒焦,一睡永不能醒来了! 温笑、章痴体力稍稍恢复,一醒来便觉得口干欲裂,眼看前面有条小溪,连爬带滚挨到溪旁,狂饮溪水。 芮玮干脆将整个头浸在溪水中,泡了好一会儿,足足饮了满肚子的水,才伸出头来,仰天大笑道:“芮玮!芮玮!今日你还能活在世上实是奇迹!” 温笑叹道:“咱兄弟俩人能再见天日,才真的奇迹,若非芮兄,现在还不知在地狱中受着何种罪刑?” 章痴道:“大哥,一灯神尼托转芮兄的话,还未告诉呢。” 芮玮道:“神尼将野儿抱走,留下什么话?” 温笑道:“她说你要再想见高莫野,除非办到一事,否则终身别想再见她一面了。” 芮玮紧问道:“神尼要我办什么事?” 温笑道:“她说当你学会海渊剑法后再去滇西大理点苍山找她,若未学会不用找她,就是找到她也不让你见高莫野,尚且……” 章痴接道:“那老尼好凶,她不但不让你见高莫野还要将你废掉!” 芮玮失声呼道:“学全海渊剑,这……这……不可能?” 温笑关心问道:“为什么不可能?” 芮玮哀痛道:“因……因……天下会另两招海渊剑法的前辈,已……死去了!” 章痴大惊道:“死去了!是谁?” 芮玮双手抱头低声道:“就是救助咱们逃出重围的聋哑二叟……” 章痴太过关心,满面忧急道:“那……那怎么办?你不能再去找一灯神尼,否则……” 芮玮放下双手,毅然抬头道:“就是没有学全海渊剑法,我也要到点苍山去找神尼,天下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我再见野儿一面!” 温笑摇头道:“这不成!这不成!一灯的武功为宇内第一人,而且脾气冷酷,你若没有学全海渊剑法,她决不会让你见高莫野。” 章痴跟着劝道:“芮兄还是不要去滇西,你打不过神尼,她会将你废掉。” 芮玮苦笑道:“废掉我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能让我再见野儿一面,将我性命取去,又有何妨?” 章痴讷讷道:“你!你这么爱高小姐?” 芮玮茫然道:“我不知是不是爱她,但要我永生不能再见她一面……”说到这里,他住口叹息一声,心想,自己仅有一年多好活,谈什么永生! 温笑见他这般伤心,显是对那野儿已经爱到极点,倒反而说不出什么爱不爱了,不像五弟成天将爱字挂在嘴边,被人称爱魔,其实他是谁也不爱,根本谈不上爱的情感,惟有芮玮这种人一旦爱上一个人至死不变,看来谁也无法阻止他去点苍山,当下出主意道:“闻说海渊剑法共有八招,你学会另六剑,纵未学全,但已尽心力,想一灯神尼知道情由后不会再固执己见。” 芮玮一听有道理,点头道:“我已学会四剑,尚有二剑尽力学会,到时怀六剑求见,看神尼会不会让我与野儿相见?” 章痴道:“聋哑二叟去世,已非人力可挽回之事,芮兄不能学全八剑,照理神尼不会怪你,但希芮兄快将另两剑学会,早日和高小姐相见。” 芮玮好生感激道:“多谢贤兄弟两关怀小弟,另两剑今年八月十五日便可学到,现在离八月只剩五个月,小弟要赶赴闽东……” 温笑道:“到闽东芮兄有把握学到另两剑?”芮玮点头嗯了一声。 章痴道:“那你快去吧,此去闽东数月路程,莫要错过八月。” 温笑道:“咱们兄弟无妨,再过几日便可完全恢复功力,你不用为咱们担心,现在咱们就可行动自如。” 说着,他俩都站起身来,芮玮见他两人确实无妨,抱拳道:“那我先行一步了!” 芮玮转身才走数步,温笑忽然喊道:“芮兄,有一事七弟对你不起,可要向你说明……” 芮玮头不回道:“他已死去,再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已成过去,不要再说了。”脚下不停,转瞬走出十余丈外。 温笑在后大喊道:“尔后遇到原氏兄弟,你要小心一点,他兄弟两人睚眦必报……” 芮玮听到这话毫不在意,加快步子,片刻走离温笑的视线内。 第二十七回 断门刀 福建名山集天下之大观,奇峰怪石无地无之,此已不谈;论气慨,八闽脊梁的戴云山可称磅礴;论景色,闽北丹崖翠峰的武夷山可称秀丽。 尤其秀丽的武夷山天下无人不知,其实并不全在秀丽而名闻天下,真正的原因是在这山下有座天下闻名的堡垒。 这堡垒便是与山西黑堡同时齐名江湖的白堡,只见在武夷山南面的山麓婉蜒着一条白龙,长约数百丈,近前一看全是白砖彻成的城堡,那每一块白砖长约五尺,宽约三尺,高约二尺,真不知这些整体白砖是如何造成的? 是五月端阳的日子,平日冷清的武夷山南麓,这时车马络驿不绝,从一清早便有武林豪侠到白堡来。 为什么今日各处武林豪侠赶往白堡来呢?原来白堡每当五月端阳有一个很热闹的英雄大会,堡主胡异凡广会天下英雄。 在这会上主要的一个节目便是比较武技,但这比较武技并不是普通英雄大会互相比较,而是白堡以地主身份向天下英雄挑战。 堡主胡异凡向天下英雄宣称,若有人在一年一度的白堡英雄大会上,胜得过白堡祖传绝艺断门刀,赠黄金万两的彩头。 这万两黄金,并不是一个极大的诱惑,最大的诱惑是能将断门刀打败,立时能够名震江湖。武林豪侠谁个不爱慕高名,只要能会几下真功夫的,来年端阳都向白堡赶来,虽然没有一个人抱着绝对战胜信心,但想来观摩一番也是好的。 是故一到端阳这日,白堡热闹异常。这英雄大会堡主胡异凡已举行过九次,这次是第十次,所谓十周年纪念,白堡越发铺张,比往年更要热闹。 时到中午,天下英雄来了五百多,大宴后,在白堡的广场上,堡主的徒弟开始向各路领教。 来的英雄虽多,下场的却少,纵有下场的不用顿饭便能见个胜负,因白堡主主要的目的是看看天下英雄,有没有胜得过断门刀,所以一动手就是断门刀的绝技,断门刀共六十四招,六十四招使完,没有人能打败,这场较技就算完结。 落日时在堡主十八徒弟主持下,共战百余场,没有见到哪位英雄在六十四招内胜得过,看来今年要像往年九次一般,无人能得到那万两黄金的彩头。 堡主胡异凡心下暗暗得意,心想断门刀如今虽不是天下第一等刀法,但能不败已是不错的了。 眼看十八个徒弟个个刀法熟练,来参加大会的虽有年高功深的前辈英雄,亦不能在六十四招内战胜,暗忖要是自个下场,六十四招内不要说战胜,能保不败都找不出一个。 正想的得意,突听大徒弟丁孕山一声“啊哟”大叫,围观的众英雄呼喝道:“败了!败了……” 胡异凡脸色大变,赶忙下场道:“是哪位英雄得胜?” 众英雄纷纷围上前,有人道:“不得了!这么年轻就能将断门刀打败!” 另有人道:“更不得了的是他在第十招就得胜了,实在厉害!” 跟着四下你一句我一句道:“看来断门刀也不过如此。” “断门刀要想号称不败的刀法,看来是梦想了。” “以前是没有能人下场,否则堡主的第二次英雄大会就不用想举行……” 胡异凡听到这些讽刺的话,内心难过异常,他排开人群走进场中,只见大徒弟垂头丧气地抱着右腕站在那里,一见着师父,惭愧道:“徒儿无能!” 胡异凡挥手道:“你下去!” 大徒弟丁孕山低头从人群中逸去,另有四处是另四个徒弟在主持,这时早已停下,胡异凡向他们道:“你们四个也不用斗了,快将各位英雄劝回原位坐好。” 好一会儿现场的秩序安静下来,众英雄静观堡主如何处理,是否就要将万两黄金送给那得胜的青年? 只见胡异凡面对一位二十一、二岁的玄衫公子道:“公子尊姓大名?” 玄衫公子道:“姓芮名玮。” 原来芮玮买到一匹好马,两月不到便来到福建,见离八月十五尚有三月余,赏游各处消遣心怀,得知白堡英雄大会亦赶来参加。 胡异凡一听玄衫公子姓芮,心里便有点不舒服,再见他脸色显示来意不善,冷冷道:“是你胜我那大弟子吗?” 芮玮更不客气道:“你不相信再叫那姓丁的来战一次。” 胡异几道:“我十八个弟子,断门刀只得四成不到的火候,胜得了他们实在是很平常的事……” 众英雄听到这话,嘘声大起,显然堡主话中,有意不承认芮玮的得胜,敢情舍不得万两黄金的彩头? 胡异凡四面一揖道:“承蒙各位英雄看得起赶来参加,胡某感激万分,这位姓芮的小哥将胡某的徒弟打败,宣布得胜,但因断门刀这门武学胡某的几个徒弟不成材都未学成,要是他能将胡某的儿子打败,才算真能胜得过断门刀。” 一位年老的英雄站起道:“这样说来令郎已将断门刀完全学成了?” 胡异凡点头道:“正是,他若能将犬子打败,胡某才承认断门刀输在他手下。” 芮玮十分干脆道:“那就快请令郎出来一战。” 突见一位剑眉星目身着白衫的青年走至场中,向胡异凡喊了声爹爹,胡异凡道:“星儿,你向芮大哥讨教。” 堡主见儿子胡天星脱下白衫露出全白的劲装,那边堡丁赶忙送一柄雪亮的薄刃钢刀,胡天星接到手中,脚踏丁字道:“请赐教!” 芮玮拨出玄铁木剑,凝重道:“你先出招。” 胡天星不客气,一刀砍出,芮玮仍是不动,胡天星砍到一半手腕一翻将刀收回,他见芮玮识出第一招是虚招,心下奇怪,暗道:“莫非此人识得断门刀法?” 第二招还未递出,芮玮笑道:“下一招该是‘笑里藏刀’啦!” 胡天星大吃一惊,虽知他认得第二招仍是横削而去,芮玮一剑刺向胡天星的钢刀,这“笑里藏刀”本是一招杀手,横削是假,敌人不知,以为是招很平常的刀法,等到举兵刃挡去时就要被那招刀法向下一沉之势,砍到手上,但芮玮不挡反而刺向钢刀便使他无法变招,那是明明知道“笑里藏刀”后着了。 芮玮又道:“跟着是‘举火燃眉’、‘丁娘十索’、‘不即不离’啦!” 胡天星听他又说出后三招,大惊之外暗暗心寒,一侧胡异凡脸每铁青,再也想不出芮玮怎会知晓断门刀法? 芮玮轻易将三招拆解开去,接着又念招数,这情形哪像较技,倒像芮玮在教胡天星的刀法,每念几招胡天星便即使出,芮玮陪着他喂招。 念到第五十招,胡天星吓得满头大汗,心想芮玮对断门刀不但熟练而且深知每招刀法的弱点,一剑刺来便教刀法的威力施展不出,就是爹爹下来也无法奈何得了他。 这时胡天星根本不打胜他的主意,仅想再保住十四招不败,能够平身而退,便算不败,如此芮玮在六十四招内胜不得,那万两黄金的彩头便得不到。 第五十一招芮玮却不念招数,喝道:“在下反攻了!” 胡天星知道他一说反攻必有极厉害的杀着,刀法急忙一变,胡异凡见儿子刀法变了,暗暗放心,心想姓芮的小子要想再胜,那是梦想! 第五十一招芮玮明知一定是“并蒂莲花”,而且已想到破解之法,要叫胡天星在这一招内败下阵来。 哪知第五十一招不是“并蒂莲花”,刺出的一剑完全无功,心中一动,展出喻百龙的天遁剑法攻去。 天循剑法在江湖上可说是一等一的剑法,能够抗挡住这路剑法,武功已是一流身手,芮玮攻到第四招,胡天星皆能一一挡过,到第五招胡天星重又展出第五十一招的变招来挡住。 芮玮这时已知胡天星有五招极厉害的守势,天遁剑法要想攻破已不可能,果然攻到第六十招,胡天星仍然不败。 第六十一招胡天星又施出第一招极厉害的守势,施了两遍,芮玮已识出这五招刀法的路势,心想要破这五招刀法惟有无敌剑可以成功。 到得最后第六十四招,胡天星尚未展出,胡异凡确信儿子不会再败,大笑道:“断门刀谁能破得?” 他见芮玮这般厉害的剑法也不管用,心中一高兴,不觉呼出,以为可以保不败刀法的名声,却听芮玮喝道:“芮某破得!” 说着一剑攻去,胡天星但见满头乌黑的剑光罩来,施展的刀法虽然护住脑门,却觉得绵密的刀法中遇到这招剑法,仍有些微破绽,眨眼果见木剑从破绽中刺进。 这一刺进被拍在右肩上,只觉一阵剧烈的痛疼,手中钢刀保持不住,脱手飞去。 众英雄见状,喝彩大起道:“好剑法……” 芮玮手下留情没有拍碎胡天星的肩骨,纵然如此,胡天星的右臂短时间内不用想抬动。 胡天星冷汗直冒,惭愧得几乎要流泪道:“爹爹,儿子败了……” 胡异凡眼神呆滞,茫然道:“败了!败了!断门刀竟然败了……” 先前那位站起的年老英雄笑道:“当然败了,胡兄这下可是承认了吧?” 胡异凡眼神转过来,铁青着脸道:“胡某不是输不起的狗熊,来人呀!将万两黄金抬来。” 芮玮大声接道:“不慌抬来!” 年老英雄奇道:“怎么?小伙子不要黄金?” 芮玮点头道:“正是,在下不要黄金。” 胡异凡气愤地道:“不要黄金,你要什么?” 芮玮道:“在下只打听一件事,打听得到黄金我全奉送。” 胡异凡声音异常道:“打听什么事?” 芮玮一字一字缓缓吐出道:“当年‘掌剑飞’芮问夫如何死的?” 胡异凡厉声回答道:“不知道!”芮玮道:“不知道就请将黄金抬来。” 当着天下英雄面前,胡异凡不敢耍赖,吩咐堡丁下去,顷刻万两黄金,一盘一盘抬到面前。 芮玮抓起一把碎金道:“若有人知道掌剑飞如何死的,这里黄金便全是他的。” 半晌没有人说话,在坐的英雄有的根本没有听说过掌剑飞的名声,黄金虽可爱,却不能随便编一个故事来骗人。 芮玮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是没有人知道了!” 手中黄金随手洒去,叫道:“你们想要的就自个拣吧!” 跟着一把一把的黄金四下乱抛,众英雄起先不好意思拣,不知是哪个先拣了一块,大家也就拣起来。 到后来你争我夺,一下子芮玮抛掉一千两黄金,立时就被拣个精光,有两个小伙子为了同时拣得一块黄金,不肯相让打了起来。 一万两黄金共分十盘装着,抛完了一盘,芮玮正待举手去抛另一盘赤金,胡异凡大声喝道:“住手!” 芮玮笑道:“堡主有事吗?” 胡异凡脸色好难看,说道:“你这样糟蹋我的黄金是什么意思?” 芮玮道:“这些黄金是你的?” 胡异凡讷讷道:“当……当……然是我的……” 众英雄听到这里,哄声笑起,纷纷道:“是你的,还是他的?” “好不要脸,输不起黄金,充什么胖子?” “干脆咱们拣到的黄金也还给他算了,莫要叫堡主倾家荡产,到明儿连米都买不起了。” 听到这话,胡异凡差点活活气死,大声叫道:“你们问问芮玮这些黄金是不是我的?” 芮玮神色一动,抢问道:“那你要告诉在下掌剑飞如何死的了?” 胡异凡迟疑不答,这时众英雄问道:“芮公子,黄金你送给他了吗?” “芮公子,这些黄金都不要了吗?” 众英雄见他随手将千两黄金抛掉,以为芮玮家财万贯,口中呼来都叫公子,恨不得他再将九千两黄金抛掉,不要承认是胡异凡的。 而芮玮低声道:“堡主再不说来,这九千两在下又要抛给众位英雄了。” 胡异凡舍不得黄澄澄的金子被别人拣去,叹了口气道:“此地不好说话,等众人散后再仔细谈。” 芮玮道声也好,当下向众英雄道:“余下黄金在下送还堡主,果真已是他的了。” 众英雄好生失望,胡异凡接道:“断门刀已败,今后白堡主不再举行英雄大会,各位远道而来,招待不周处,尚请谅宥则个。” 这话说来,众英雄听出是送客词,纷纷自动离去,不多时走得精光,本是热闹的场所顿时安静下来。 堡丁各处收拾,胡异凡将芮玮请至内厅,坐定后,下人送上香茶,芮玮开口先道:“堡主可以说啦?” 胡异凡道:“公子怎知掌剑飞的死因,胡某一定知晓?”芮玮从怀中掏出高寿给他的刺客录,翻到一页,念道:“庚子七十三,白堡主一门共十一人前来行刺,全仗芮问夫发觉,结果十一名刺客死七人被擒四人,其中一名首领胡异凡擅长断门刀法。” 芮玮念完收好刺客录,说道:“掌剑飞杀死堡主门下七人,又活擒堡主,此恨说来万难消除,十三年前掌剑飞被围攻不敌战死,想来当年围攻的人必有堡主在内,是吗?” 胡异凡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已知掌剑飞的死因,还来问我做什么?” 芮玮道:“在下只要你说一句,当年你是不是真的参加围攻掌剑飞?” 胡异凡脸色倏变,一咬牙,狠声道:“参加了又怎么样?” 芮玮凄凉一笑道:“很好,芮玮得知一名杀父仇人,此仇非报不可!” 最后六字说来,声音铿锵,胡异凡跃出坐位,大喝道:“刀来!” 堡丁急忙送上钢刀,胡异凡手持钢刀一抖,厉声道:“胡某来会会掌剑飞的后人,到底有何能耐?” 芮玮拔出木剑,声色俱厉道:“这是一场不死不休的决斗,你将五招断门刀守势展出来,别的刀法都不是我的对手!” 胡异凡道:“你怎会知道断门刀法?” 芮玮自不好说出在天池府看过五虎断门刀那本秘策,就是说出胡异凡也是莫名其妙,怎会想到天池府会有一本记载五虎断门刀的秘册? 胡异凡又道:“谅你也不会说,看刀!” 一刀劈去,芮玮木剑一架,“啪”的一声,两下各各跃退三步,功力竟是不分上下。 胡异凡料想不到芮玮二十出头的年纪,竟和自己四十余年的内功火候不差丝毫,其实他尚不知芮玮没有用出全力,否则此时他早已撤刀而输了。 刷刷刷又是三刀劈去,这三刀全是断门刀法,芮玮识得不难破解,拆到第三招,看准那一招弱点,木剑一圈,击飞他手中兵刃。 胡异凡虽败不乱,从堡丁手中抢过一把钢刀,再又战起,堡丁见到堡主钢刀被击飞,慌忙走告守在外厅的胡天星及十八名弟子。 众弟子虽知师父的脾气,严禁任何人干涉他的私事,但在这生死关头,顾不得师父平日的嘱咐,冲了进来。 胡异凡奋战中见众弟子进来,喝叱道:“滚出去,你们进来有个屁用!” 众弟子慌忙退出,胡天星早知父亲的刚烈,暗中一想,惟有自个的媳妇父亲疼爱,叫她来助父亲一臂之力。 胡即匆匆上楼,去请新娶的媳妇。 胡异凡知道断门刀法不管用,便展出五招传子不传徒的守势,这五招哥势在胡异凡手中使来比之胡天星功力大大不同。 芮玮心想这五招守势不在天池府秘册记载之中,自己虽然熟悉,但想取破除了海渊剑法外都不可能。 本来胡天星使来有几次破绽,不难一击而破,现在胡异凡使来破绽虽有,却被深厚的功力盖住,就连海渊剑法也难一击成功了。 芮玮攻了三招无敌剑,没有攻破,胡异凡大笑道:“海渊五式是那么容易破的吗?” 芮玮一听海渊五式四字,心中一动,笑道:“海渊五式虽是天下不破的刀法,但你使得不好,还有几处破绽……” 胡异凡骂道:“放屁!放你妈的臭屁!” 芮玮道:“若无破绽,怎会将你儿子打败?” 胡异凡一面抵挡一面道:“那是怪他刀法不够熟练,有本领将老夫打败?” 芮玮笑道:“打败你有何难处,就像你这第一式,口诀上说‘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但你刀法不够快,这‘风似刀’三字便使得差了!” 胡异凡第二式使出,芮玮又笑道:“这一式嘛,口诀是说‘绝顶一茅茨,直上三十里’,本想向上挥刀,好似敌人在上方,你却斜挥而上,在‘直上三十里’这五字的意味上就不够深啦!” 一等胡异凡使出第三式,他又说出第三式的缺点,说到第五式,胡异凡越听越慌,吓得手上的劲道大减,功力大弱,芮玮乘机从破绽中攻进,一剑拍碎胡异凡的右肩骨,钢刀飞落厅外。 芮玮木剑抵紧胡异凡的咽喉,厉声笑道:“今日你该给老父偿命了!” 胡异凡叹道:“你杀吧!但在临死前我有几件事相问,你能告诉我,解我疑惑吗?” 芮玮道:“什么事说来?” 胡异几道:“海渊五式真有那么多破绽吗?” 芮玮道:“没有,若是有的话,我也不会屡攻不破了。” 胡异凡苦笑道:“那你刚才所说的缺点是骗我的了?” 芮玮老实道:“你这海渊五式使来别人看不出一点破绽,我却看出有几处守得不够深厚,但被你深厚的功力护住,却也叫我攻不进去,所以我故意乱说,令你分心之下,一击而破!” 胡异凡连连苦笑道:“那是怪我自己不够沉着,但不知你是怎么知道这五式的口诀?” 芮玮道:“因这些口诀我也学过。” 胡异凡大惊道:“你……你……也学过……” 芮玮道:“我学的口诀虽和你们一样,招式却不一样,而且用的是剑,叫做一招‘不破剑’,不像你们分成五招。” 胡异凡更是吃惊道:“一招!一招!那本来就是一招,你……你……可是一灯神尼的弟子?” 芮玮道:“一灯神尼我知道,但不是她的弟子。” 胡异凡脑袋直摇道:“骗人!骗人!你在骗人……” 芮玮怒道:“你是临死的人,我骗你做什么?还有什么话快问,不问我要刺了!” 胡异凡大叹一声道:“你刺吧!” 芮玮正要刺下,忽听身后女子声音道:“大哥住手!” 芮玮骇然回首看去,惊呼道:“是你!菊……” 林琼菊苦笑道:“是我,你已经遗忘的菊妹……” 原来自芮玮离开黑堡后,林三寒强令女儿嫁给白堡胡异凡的独子,林琼菊在慈父的逼迫下,再想芮玮已变心,伤心下就也应允。 她武功深得林三寒的真传,尤在胡天星之上,嫁后胡异凡百般呵护,较之独子还要喜爱。 胡天星虽然想到父亲的危急,请她下楼相助,林琼菊念及胡异凡乎日的爱护,一听说公公有难,急着下楼来。 哪知杀公公的不是别人,竟是昔日旧情人! 芮玮眼见儿时伴侣,心酸道:“胡异凡是你什么人?” 林琼菊低下头来,轻叹道:“是我公公……” 芮玮“哦”了一声,眼光直盯着她道:“你终于嫁了人!” 他这句话本是慨叹,过去的小伴侣已经嫁人,林琼菊却错会了意,以为怪自己不该嫁给别人,情怀一动,流泪道:“爹爹迫我嫁人,再说你……你……” “你已变心”这话没说完,突听一声喝叱,胡异凡乘芮玮不注意翻身站起,扑至厅外,抢到那柄钢刀握在左手中。 胡异凡忍住右肩剧烈的痛苦,走进厅来,钢刀一指芮玮,厉声问林琼菊道:“他是你的什么人?” 芮玮忙道:“我幼时借居黑堡十载,她是林三寒的女儿,我当然认识。” 胡异凡嘿嘿笑道:“认识!何止认识!难怪媳妇进门不言不笑,原来有个青梅竹马的情人,星儿,进来!这件事可要弄个明白。” 胡天星走进道:“爹唤孩儿何事?” 胡异凡满面气愤道:“拿起刀来,咱们父子俩来会会掌剑飞的后人!” 胡天星正等父亲这句话,他知芮玮的厉害,叫道:“师兄弟一起进来吧!” 第二十八回 伤心剑 胡异凡十八名弟子,同时走进,分站芮玮四周。 林琼菊见状,情急道:“你……你……们要做什么?” 胡异凡铁青着脸道:“你公公被这小子打碎肩骨,非叫他偿命不可!” 林琼菊急得泪珠直流道:“不……不行……你们不能将他杀死……” 胡天星奇道:“怎么不行,我不是请你下来相助爹爹的吗?” 胡异凡冷笑道:“当然不行啦!我们要杀你的情人,你自是不愿意。” 胡异凡平日爱护林琼菊,是见她人美,性情又好,只是少说话,但也是美德,哪晓得今天才知她不说话儿另有原因,嫁到这里来,还是被林三寒逼的呢! 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尤其胡异凡的性情十分刚愎,现在认出媳妇的坏处,就恨不得马上给她重重地责罚! 胡天星蒙在鼓里,不清楚原因,问道:“谁……谁是她的情人?……” 胡异凡骂道:“笨蛋!早就戴了绿帽子还不知道,快将那臭小子杀了!” 胡天星一听戴了绿帽子,骇然大怒,一刀劈向芮玮道:“好家伙!原来是你!” 胡异凡挥刀跟上,同时唤道:“徒儿们,一起上罢!对付这种人不用客气。” 十八名弟子本还不敢上手,听到师父准许动手,心下奇怪道:“师父往日不是常说自己和敌人相斗时,严禁旁人相助吗?” 不知胡异凡说这话时,自命天下无人能将他打倒,现在情况不同那就另当别论了。 十八名弟子生性好斗,再见都来打一个年轻小伙子,十有九赢,乐得愿意,异凡命令一下,同时攻上。 芮玮见十二人攻来,倒是不怕,手捏天遁剑诀,东一剑西一剑,抢攻起来。 林琼菊被公公冤枉婚前不贞,气得耳朵嗡嗡直响,好一会说不出话来,这时见打了起来,忙唤道:“别打!别打……” 但她哪里止得住,只见越战越是凶狠,满厅尽是刀光剑影,看来没有死伤不会住手。 芮玮胸怀父仇,剑下毫不留情,他的天遁剑法已练到七分火候,江湖罕有敌手,虽在众人围攻下,不露败象。 斗到后来,芮玮的剑威力展了出来,一声“着!”立即打断一名弟子的手腕,不能再战。 跟着又是喊了十七声“着!”剩下的十七名弟子依样画葫芦被击断手腕,抱着呻吟,痛苦难当。 胡异凡的弟子这般无用,气得哇哇大叫,猛砍猛劈已不成章法,倒是胡天星尚能沉着应战。 芮玮被胡异凡不要命的打来,逼退了几步,心想:“你这样打法,能打得几时?” 胡异凡一阵猛砍牵动右肩的伤势,疼得直咬牙,顿时刀法缓慢下来,芮玮毫不留情,大喝道:“躺下!” 这一剑拍向胡异凡的左肩,假若拍中,他的双手都要残废,胡天星抢救不及,一头向芮玮撞来。 一侧林琼菊见公公危急,不忍心不救,手中带着宝剑,一剑挥出,想止住芮玮的攻势好救下公公。 芮玮一见剑势,心中大惊,知道要是再打胡异凡必被来剑击中腕骨,翻剑以不破剑那招一挡。 这一挡,林琼菊那剑威力太强,收势不住,刺到胡天星的胸上,胡天星大叫一声,翻倒地上。 胡异凡怒睁双眼,颤抖道:“你……你……竟敢帮助奸夫谋杀亲夫……” 芮玮被林琼菊那招剑法惊住,讷讷道:“你……你……也会海渊剑法?” 林琼菊却被眼前情况惊呆了,抛下宝剑,扶起胡天星哭道:“我……我……没心伤你……” 只见胡天星胸前鲜血直流,两眼上翻,看来活命不长,胡异凡一刀朝林琼菊头上砍下,骂道:“臭女人,别在老子面前假惺惺,还我儿子命来!” 林琼菊心中悲伤也不逃避,芮玮出剑托住那一刀,说道:“你儿子不是她杀,别冤枉她……” 胡异凡回刀朝芮玮砍去,叫道:“奸人,你也一起陪命吧!” 芮玮见他儿子要死了,不忍再伤他,右挡左架,并不还攻,胡异凡一味猛攻,攻到后来,神智有点疯狂起来。 林琼菊哭喊道:“公公别打了,天星快死了……” 这句话说动胡异凡,霍然抛下钢刀,抢着抱胡天星,老泪纵横,苍声凄凉道:“星儿,你不能死……” 只见他一面叫着“星儿,你不能死!”脚下飞快向厅外奔去,想是设法求医救活他的儿子。 十余名弟子不敢留下,都抱着手腕走出厅去。 厅中只剩下芮玮和林琼菊两人,林琼菊呆呆地站着,芮玮叹了口气,向她说道:“你快去看看,他的伤势如何?” 林琼菊突然娇啼起来,哭着道:“谁要你来的?谁要你来的……”她不知芮玮来这里要报父仇,却以为芮玮打听自己出嫁赶来看望,心想你已对我无情,为何又要来看我? 芮玮对她这话莫名其妙,一时茫然无语,林琼菊哭了一刻掩面朝厅外奔去,却听她才奔到厅门口就一声惨叫。 芮玮大惊,飞掠而出,才到厅外迎面一排弩箭射来,亏他心中有备,一剑挥出,格挡住来箭未被射到。 望见林琼菊睡在地上,一把抱起,迎面又是一排弩箭射来,芮玮一面挥剑格挡一面退回厅内。 他将林琼菊放在榻上,见她胸前共中三箭,血染得衣衫湿透一片,顾不,得嫌疑,撕下她的衣衫,将箭头轻轻拔出。 然后撕下自己的衣襟,替她包扎住伤口,这一番动作不免触着林琼菊很敏感的地方,直羞得她苍白的脸色泛起红霞。 芮玮将要包扎好,林琼菊突然抓住他的手,道:“大哥,你抱我走吧,我不要死在这里。” 芮玮安慰道:“没有关系,箭射得不深,你不会死的。” 林琼菊哭泣道:“不会死,我也不要再呆在这里,他们要杀我,还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芮玮劝道:“你跑出去,他们不知当做是我,误伤了你,不会存心要射你。” 林琼菊摇头道:“一定存心!一定存心!你没有看到刚才公公一刀要将我杀了吗?” 芮玮道:“他一时气愤出手,你别当真。” 林琼菊道:“我杀了他儿子,他是不会放过我,凭着咱们幼时相交一场,送我回到爹爹那里。” 芮玮道:“这件事我要向你公公说明,不能怪你,他知道你那一剑收势不住后,自会原谅。” 林琼菊哭道:“你不送我走,是一定要看我被杀啦……” 芮玮连连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你别瞎疑心……” 到得傍晚,两人肚中饥饿起来,林琼菊失血过多,脸色越来越苍白,芮玮怕她不支,说道:“我出去给你找点食物。” 林琼菊想起来阻止,却无力坐起,芮玮一走到厅外,迎面羽箭又是纷纷射来,他虽有能耐闯得出去,但怕自己出去后林琼菊遭到不测,退了回来。 林琼菊低声问道:“外面的弓箭手还没退吗?” 芮玮有点气愤道:“不让咱们出去,是什么意思?” 林琼菊哀戚道:“公公以为我婚前不贞,是定要将我活活饿死。” 芮玮怒道:“他胡猜疑,明天弓箭手再不撤退,我抱你冲出去,找他理论!” 入夜,林琼菊昏昏睡去,芮玮不敢睡,等到三更天,四面飘进阵阵浓烟,芮玮大惊道:“他们放火!” 赶忙摇醒林琼菊,就这片刻功夫,四下火光熊熊,无路可以冲出去,林琼菊尖声叫道:“要烧死咱们!要烧死咱们!” 但听外面胡异凡大声笑道:“一对奸夫淫妇活活烧死,陪葬我的儿子。” 芮玮惊呼道:“啊!他儿子果然死了!” 林琼菊急道:“这时管他儿子死不死,咱们快想法逃出去呀!” 芮玮见她丈夫真的死了,反而一点不悲,心中暗暗不悦,林琼菊又道:“小玮,你要等死吗?” 芮玮听她喊起幼时的小名;念到往日的情分,叹了口气,抱起她来,林琼菊立时双手紧紧勾住他的脖子。 芮玮抱紧了她,弓身一跃,直向屋顶冲去,胡异凡四面倒下火油,同时烧起,以为芮玮万难逃出,却忘了以芮玮功夫可以冲破屋顶,跳将出来。 芮玮一落地,就教胡异凡看到,大叫道:“快射!快射!奸夫淫妇逃出来了!” 弓箭手措手不及,才张开了弓,芮玮已跑出很远,胡异凡紧追身后,叫嚷道:“别逃,还我儿子命来……” 深夜中,芮玮左拐右弯便抛丢胡异凡的追踪,不一会儿,白堡各处呼嚷起来,齐声叫道:“捉奸夫淫妇呀!捉拿奸夫淫妇呀……” 芮玮听到这样叫嚷,心中十分气愤,恨不得将叫嚷的人一一打个大耳括子,只见叫嚷处灯光亮起。 他怕惊动到全堡,将灯光全亮起就难逃走,当下疾展轻功,掠到堡外才喘了一口气。 到了堡前左侧一里处,一户农家取回寄存的马匹,仍抱着林琼菊快马加鞭朝城中奔去。 黎明,驰到连阳城这个地方寄宿一家客栈中。 这时林琼菊经一夜振动,伤口又流出很多的血,支持不住早就昏迷过去,芮玮将她抱到房中,要来一盆水,不得已脱光她的上身帮她洗涤伤口,重新扎上新的白布。 芮玮上街配了一方草药,买了几贴上好的金创药,回来重新又给她上药,上药中林琼菊曾经醒来,见他这样照顾自己,深情一笑便闭上秀目,重又睡去。 芮玮煮好汤药,弄了一锅稀稠的食物,将她唤醒,用匙子一口口喂她吃下,再服侍她吃下汤药。 林琼菊虚弱过甚,吃完一句话也没说便又睡去。 直到第三天都没说一句话,晚上发高烧,整晚梦呓,直呼‘小玮’!‘小玮’……吵得芮玮一夜不敢安睡。 芮玮听她整夜唤自己的小名反而不高兴,心想:“你丈夫才死,梦中也不成悲戚,未免太无情了。” 第四天请了一位医生来看,说是伤口发炎,开了一方药,关照要好好养息,否则伤口恶化起来,性命危险。 芮玮每天替她洗涤伤口换药,直到半月后,林琼菊的伤势才渐渐无妨。 半月来的肌肤相亲,林琼菊已把芮玮当做丈夫看待,芮玮则不假以颜色,总是板着面孔,虽然心中对她亲切,面上却一点也不露出来。 一月后林琼菊已能行动自如,但仍不能剧烈活动,这天她道:“大哥,你送我回黑堡好吗?” 芮玮皱眉道:“我再也不去黑堡。” 林琼菊道:“为什么呀?你从小住在黑堡,送我回去一趟不好吗?” 芮玮厉声道:“等我再回黑堡时,不会放过你爹爹!” 林琼菊颤声道:“你……你……还要杀我爹爹……” 芮玮眉头皱得更紧,一言不发。 林琼菊道:“我爹爹再对你不起,总有十年养育之恩,你!你不该再对他老人家记仇……” 芮玮气愤道:“十年是我忍辱偷生,要想找机会行刺,说不上养育的恩德!” 林琼菊道:“但那年我救你一次,你就不记得吗?” 芮玮回忆起往事,在黑堡得到一个机会谋杀林三寒,未想到林三寒很机警,不但未刺到,反而使他得知我是芮问夫的儿子,将我关在牢中。 那一次她冒着大险将我放了,临别时说:“父亲知道我和你要好,说要将我嫁了,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你……” 芮玮又想到父亲死得好惨,临死前拚命挣扎跑回家来,传了几句练功口诀,仅说出一个仇人的名字便死去了。 这仇人就是黑堡堡主林三寒,父亲不说别人名字,先说林三寒的名字,一定他是主凶,这主凶是万万不能放过…… 想到这里,他大声回道:“我记得那年救我的事,你救我,我也救你,但与上一代仇恨不相干,除非我死了,不然非杀林三寒不可!” 林琼菊幽幽道:“那你现在已经救我一命,算是回报当年救你一命啦?” 芮玮硬着心肠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林琼菊听到芮玮这般无情的回话,哭泣道:“你还是不要救我的好,让我早早死在白堡好了……” 说着哭泣不停,芮玮见她摆出女儿的娇态,幼时她便常常以哭来威胁自己,不觉眉头深蹙,退到外房。 中饭时,芮玮进房请她用饭,林琼菊寒着脸道:“你不送我回黑堡,总可以送我回山西吧?” 芮玮想到山西来回要数月路程,怕赶不上摩霄峰十年之约,一时迟疑不答。 林琼菊嘟起小嘴,气道:“要是我身体完全无妨,我就自个回山西,也用不着你送!” 芮玮道:“就因你身体没有完全恢复,我才不能送你回山西。” 林琼菊道:“那是什么原因?” 芮玮道:“三个月后,我在闽东有个约会非到不可,山西此地来回快马三个月赶得及,但你身体却不能快马赶路啊?” 林琼菊张口欲问:“是什么约会非到不可?”一想在和他生气,也就不问,冷冷道:“那等约会后,再回山西好了。” 当下在客栈安定住下,芮玮住在外房,林琼菊住在内房,夜晚门帘放下看不到,但白日门帘卷起,芮玮在房中做什么事,林琼菊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这几日来,芮玮忙着练功,尤其勤练四招剑法,她好几天没有跟芮玮讲话,这天实在忍不住,走到外房,说道:“大哥练的是什么剑法?” 芮玮正在练不破剑,停下剑来道:“这招剑法叫不破剑。” 林琼菊道:“我看来好熟,是不是那天你以这招剑法将我一剑挡去?” 芮玮被提醒那天的事,不答反问道:“你那一剑可是海渊剑法?” 林琼菊摇头道:“什么海渊剑法?我不知道,但我那一剑叫做伤心剑。” 芮玮喃喃道:“伤心剑?伤心剑……”心想好奇怪的剑名,忽然想到聋叟的杀人剑名字不也是怪吗? 念头转到这里,赶忙又问道:“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教你这招伤心剑?” 林琼菊道:“是个身材高大的老头教的。” 芮玮道:“他身上可有什么特征?” 林琼菊侧头想了想,忽然叫道:“有啦!他身材虽高,却长得驼背弓腰,看来也不太高了。” 芮玮惊呼道:“啊!他是驼叟,他怎会传你那招伤心剑?” 林琼菊脸色忽然变得幽怨道:“人家可不像你,知恩不图报,有一次在堡外见他饿倒路旁快要死了,扶他到堡中饱餐一顿,他要离去时,说我心肠好无他物可报,就将一招最得意的剑法传我。” 芮玮道:“他传你剑法,可有请你赴约?” 林琼菊道:“没有啊!但在临走前他似乎开口说过一句二年之约,但末说完,便蹒跚离去,看他走路都走不稳,看来活不多久!” 芮玮抓着脑袋自语道:“如此看来,他自己不能赴约,会以谁来代赴约呢?” 林琼菊不解道:“赴什么约呀?你说给我听听?” 芮玮道:“你不知道,就不要问!” 他心中要给林琼菊难堪,教她厌恨自己,林琼菊气得娇嚷道:“好!你这样,我决不理你了。” 说罢冲进内房,用力放下门帘。 芮玮却不觉得,仍在想:“驼叟不能来,可能是谁来?” 想到聋哑二叟平白死去,剑法没有流传下来,很可能驼叟也死了,剑法也没有再教给旁人。 那天下会伤心剑的人,只有林琼菊一人啦! 这样说来要学伤心剑惟有请教林琼菊,当下就向内房走进,见她坐在床沿,上前说道:“菊妹,你那招伤心剑可不可以教我?” 林琼菊叹道:“别和我说话,我不理你!” 芮玮碰了一个软钉子好生没趣,他不习惯相求别人,见林琼菊不悦,只得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到外房,心想假若她不愿教自己,看来要学到六剑都不可能。 连六剑都学不成,一灯神尼会让自己和野儿相见吗? 想到此处,不觉连连叹息。 林琼菊听到芮玮的叹息声,顿感不安,忘了适才说决不理他的话,匆匆走出道:“大哥……” 芮玮回头喜道:“可是你愿意教我了?” 林琼菊叹道:“不是小妹不愿教你,实因那年驼背老人传我剑法时,叫我发了一个毒誓,说要是传别人,必……必定终生不育……” 要知孔子曾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一个女子不能生育,在古时一定被丈夫遗弃,而且遗弃得明正言顺。 那时女子最怕不能生育,驼叟要林琼菊不发别的誓,深知女子发别的誓没用,只有发这个誓才一定不会违背。 林琼菊将那誓言说出,才觉满面通红,芮玮不好强命她违背誓言,笑道:“算了,你记着不要再传给别人,是因为这招剑法十分厉害,若让歹人学到,为害不浅。” 这时忽听外面传来苍劲的声音,说道:“伙计,最近有没有看到七八十左右的残疾老头来到这里?” 芮玮心中一动,急忙走出,只见店门外站着一位年纪虽老精神却很矍铄的道士。 第二十九回 仅一叟 芮玮向他双腿看去,老道稳稳地站着,显是没有残废,暗忖:“这人会是谁,总不会是七残叟之一吧?但不是的话为何要打听残叟的下落呢?” 伙计回道:“没见到!没见到!” 老道自言自语道:“奇怪?八月十五就快到了,为什么没遇到他们呢?难道他们都去世了?” 说着走进店来,这客栈兼卖酒菜,前面一个大厅足可容纳数十人吃喝,老道捡个位置坐下,吩咐伙计送上酒菜。 芮玮肚子正饿,随意坐下,也叫上酒菜,另外吩咐伙计做些精美的食品送到房中,因林琼菊不便出房。 老道酒量甚大,足足吃了一二斤酒尚不见醉态,又吩咐伙计打上一斤酒。这时突见店外走进三人。 先头一人是个面目狰狞的老和尚,身着灰布袖衣,手持一根儿臂粗的月牙铲,一进门便大声问道:“伙计!有没有见到残废老头打过这里?” 伙计正要放下老道所要的酒,回头见是个和尚在问话,便不耐烦地道:“过往的客人难以计数,我怎么知道!” 老和尚大怒,掠进店来,一把抓起伙计,大喝道:“你说什么?” 伙计身体高肥,却被老和尚当小鸡般抓起,心中大骇,吓得脸色苍白,连连求道:“佛爷放下好说……佛爷放下好说……” 他这一怕,忘了手中拿着酒壶,但见酒从壶口哗哗流出,老道眉头一皱,伸手扶住伙计的手,说道:“小心点,别把我的酒流光了。” 老和尚顿觉伙计的身上传来一股暗劲,他不及防备,不由自主地撒手放开伙计,伙计“嘭”的一声摔倒地上,手中的酒壶却被老道接过,放在桌上。 伙计慌忙爬起,望了老道一眼,心知眼下两人都是会武功的人,说不定就要打起来,顾不得凶和尚再说什么,拔腿向店后跑去。 那凶恶的老和尚却不阻止,怒目望着老道道:“你是谁?”他心知老道的功力不浅,竟能借物传力,不敢大意,想先问清老道的身份来历,再作计较。 老道拿起酒壶又满一杯,也不看老和尚一眼,冷冷说道:“凭你也配向贫道问话?”神色轻视已极。 老和尚大怒,一掌向老道酒杯打去,心想打掉你的酒杯,看你还喝什么? 这一掌非同小可,老道却不在意,左掌托在杯底左右一旋,顿时一股酒箭从杯中冲出,直向老和尚眼中射去。 老和尚见那酒势,知道厉害,若被射中眼睛,非瞎不可,慌忙收掌后退,纵然如此,仍被酒箭射到衣襟上。 只见那件宽大的衣袖溅湿,老和尚气得脸色发紫,道:“你这老杂毛,不要命吗?” 老道哈哈大笑,讥讽道:“像你这点本领能要得谁的命来?” 老和尚凶目怒睁,哼了一声,说道:“顶顶大名的七残叟也曾被老衲一拳打死,你有多大气候,能够比得上七残叟?”说着一铲直袭而出。 老道疾出右手捏住铲头,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道:“此话当真?” 老和尚连夺三下,月牙铲纹丝不动,老道倏地放手,冷笑道:“别吹大气,你这点本领会是七残叟的对手?” 只见老和尚站立不稳,“蹬蹬……”退了七八步,后面两人跃上前来,齐齐道:“你可是七残叟?” 老道仰起脖子满一杯酒,再不理会。 那两人俗家装束,年纪也不过百,面目长得与老和尚一样凶恶,左首那人又道:“举世难有敌。” 为首那人接道:“宇内是三凶。” 芮玮听到这两句话,心中一凛,原来这三人在武林中颇有一点名声,号称“无敌三凶”,老大是少林派普字辈的长老,法名普真,另二人亦是武当派辈份甚高的道士,一名张雄威;一名孔不包。 三人早岁便因凶名太著被少林、武当掌门逐出门墙,普真没有还俗,张雄威、孔不包被掌门下令还俗,而且永不得再以武当派的招牌行走江湖。 这三人臭味相投聚在一起,二十余年前倒给他们闯下“无敌三凶”的匪号,黑白两道见到他们无不头痛三分。 老道又满下一杯酒,才道:“无敌三凶能吓得倒谁?就是十个无敌三凶也别想伤得了七残叟。” 芮玮见老道一再维护七残叟的名声,心下起疑,仔细打量,仍是看不出老道会是七残叟的“铁脚仙”。 普真虽是出家人,却全是出家人不应有的嗔念,双手握紧月牙铲,大声说道:“七残叟中有个驼背高大的老人,是吗?” 老道脸色又变,沉声道:“嗯!是驼叟。” 普真得意地笑道:“不错,就是这驼叟被老衲一拳打死。” 老道突然站起身来,离开桌子,冷笑道:“这么说来,驼叟当真被你打死了?” 要知七残叟的名头在武林中是最巅峰的一辈,能够战胜七残叟任何一个,足可名震江湖。普真好名心甚重,毫不知厉害地说道:“打死一个驼叟何足道哉,听那残废说今年八月十五七残叟有个聚会,无敌三凶此次前来,就要会会另外六叟,说不好请他们六位跟他那位驼背兄弟去会面吧!” 这话说得好狂,老道大笑道:“有志气!有志气!你这老秃贼想将七残叟全都打死,好来个名震天下了?” 普真脸色不改地道:“不错!不错!我这老……” 他本是接着气说下去:我这老秃贼正要名震天下。后来一想不对,怎可自个骂自己是老秃贼,急忙转口道:“你这老杂毛,看铲!” 这一铲扫出威势吓人,不愧是个武林高手,却见老道又是轻易地伸出右手捏住铲头,立时便将普真的攻势止住。 普真第一次被捏住铲头不服气,这下见他出手迅快已极,铲头怎么会被捏住,连自己也不相信,才知厉害,一夺不动,便叫道:“兄弟,快上手!” 张雄威、孔不包两个拔出长剑,左右分别刺出,老道也不敢大意,放下铲头,避开两剑,冷笑道:“一个不是对手,只好一同上啦!” 伙计一旁大叫道:“出去打!出去打……”叫了两声,见张雄威如毒蛇般的目光射来,吓得赶忙停住话声。 老道掣剑在手,一边向店外走去,一边道:“出来打,别扰了店家的生意。” 来到店外的广地上,这店地方偏僻,此时行人甚少,倒好大大的打上一场,不用顾及伤到旁人。 “无敌三凶”分成三个方位围着老道站好,孔不包道:“老杂毛,你要败了,就将那招海渊剑法传给咱们。” 普真凶狠地道:“那驼叟就因舍不得那招剑法,嘿!嘿!老衲就这么一拳将他活活打死。”但见一拳劈空击出,威势惊人。 三人仿佛认定老道便是七残叟之一,心想三人合斗老道一人,那是有胜无败,倘若真是七残叟,无论如何也要逼他将一招惊天动地的剑法传出。 老道此时确定驼叟死在普真的手下,但不知普真他们怎会知道八月十五七残叟的总聚会?驼叟又怎会死在普真的手下?敢情他逼驼叟传出海渊剑法,驼叟不答允便被活活打死了? 想到驼叟一世英名,竟会死在恶和尚普真的手里,怒气勃生,一剑挥出。 他一剑砍在普真的月牙铲上,震得普真双手隐隐发麻,心知老道功力远在自己之上,若非月牙铲份量重,这一剑便要将自己的兵刃震飞,当下普真反铲使出降魔杖法。 张雄威、孔不包两人使出武当镇山两仪剑法,这两仪剑法共六十四招,一人使来也还罢了,两人同时威力惊人。 才战三个回合,芮玮走出叫道:“三个打一个,好不要脸。” 他拔出玄木剑向普真刺去。 老道一剑震开芮玮的木剑说道:“你是谁,谁要你帮我?” 芮玮又是一剑向张雄威刺去,同时说道:“老道,你打你的,我打我的,谁来帮你?” 老道跃出战阵,停剑不斗,普真一铲追出,叫道:“想逃吗?” 芮玮一剑格开,怒道:“谁想逃啦,莫非是你自己想逃。” 普真那一铲用足全力,被芮玮木剑一挡,竟未将芮玮的木剑震飞,暗吃一惊,心想:“这小子是谁,怎么也有这般深厚的功力?” 数招一接,芮玮的天遁剑法已将普真三人攻得使出全力来招架,普真骂道:“小乌龟蛋,瞎了眼睛,找麻烦别找错人啦!” 芮玮冷笑道:“你们不认识小祖宗,小祖宗却认识你们,十二年前你们是那种货,今天还是那种不要脸的货色。” 孔不包挡了一剑,奇道:“谁不要脸啦?” 芮玮道:“十二年前你们围攻一位孤身剑客,还记得否?”普真大惊道:“你是‘掌剑飞’芮问夫的什么人?” 芮玮一声怒极的长笑,剑势加紧攻去,招招都是杀着,普真三人挨上一剑非毙命不可。 原来芮玮只在刺客录中知道无敌三凶的名字,还不知他们有否参加围攻的罪嫌,这一番问话,才知无敌三凶也是杀父凶手,手中剑便再不容情。 天遁剑法远胜各派剑法,两仪剑法虽然厉害,亦不如天遁剑法的精妙,芮玮这时功力大进,普真三人合手竟越来越不是他的对手,眼看就要败了。 普真急骂道:“王八羔子,你到底是谁?” 芮玮朗声道:“我便是‘掌剑飞’的儿子!” 说到最后一字,“啪”的一剑击在普真腕骨上,月牙铲脱手飞出,普真抱着手腕转身飞奔。 芮玮大叫:“哪里逃!” 一剑追出,又拍在普真的背骨上,这一剑芮玮全力拍出,普真痛得翻倒地上,芮玮一脚踏在他的胸前。 芮玮追击普真却便宜了张雄威、孔不包,乘芮玮无法兼顾,不管普真的死活,飞逃而去。 芮玮自知无法追及,心想总有一日教你们两人落在我的手中,普真生怕芮玮就要一脚将自己踏死,大叫:“快来救我!快来救我……”芮玮轻轻一踏,痛得普真“啊哟”一叫,芮玮骂道:“亏你还是少林弟子,这般脓包!” 普真转头一看,已不见张雄威、孔不包的影子,当下忘了痛苦,哺哺骂道:“贼厮鸟,临险弃友,还是人吗……” 芮玮暗暗摇头,心想一个少林和尚皆是污言秽语,哪还像个出家人,却不知普真离开少林三十余年,酒肉全来,虽着僧装,却早已失去出家人的行径。 普真道:“快拿开你的脚,老衲背骨全碎,经不起你这般用力踏着,再踏要死人啦!” 芮玮道:“如今你还想活吗?”就要一脚把普真跺死。 普真急呼道:“慢着!慢着!令尊当年并非死在老衲手下,可别杀错了人……”芮玮脚下稍稍放松,问道:“那谁是凶手?” 普真苦着脸道:“当年围攻令尊不下百十人,老袖虽然是围攻之列,却未向令尊攻上一拳一脚,就连挨进令尊身边都不可能,怎会是凶手呢!” 芮玮冷笑道:“你这身功夫就别想伤得了先父,我问你凶手是谁?快快说来!” 普真摇头道:“人那么多,我没看清是谁打伤令尊。” 芮玮心想他这话不会错,已将他重伤,足可抵消围攻之恨,芮玮行事不为已甚,拿开脚,叹道:“滚罢,看你窝囊的样子,先父不会伤在你手中。” 普真好一会才爬起,口中逞强道:“那不见得,令尊虽厉害总不会胜过驼叟,想驼叟一拳便被老衲打死……” 芮玮气得一脚将他踹翻,骂道:“你还吹牛!” 这普真脸皮真厚,喃喃自语道:“本来嘛!驼叟那老家伙一点不中用,怎会是老衲的对手……”芮玮一把将他抓起,喝问道:“驼叟怎会死在你手中,快将实情说出!” 芮玮正好抓住他背后伤处,痛得普真冷汗直冒,大嚷道:“我说!我说!”芮玮这才放下,普真不得不道出实情。 原来驼叟病重后身体一直没有痊愈,那年传了林琼菊一招伤心剑,抱病离开黑堡,想找一位传人,以便赴十年之约,可惜林菊琼是位女子,否则就请林菊琼赴约了。 驼叟自知内伤复发,病情越来越重,随时可能去世,急切之下传人没找着,却遇到无敌三凶。 无敌三凶认出他是七残叟,想在他身上得到好处,假意照护,驼叟以为他们是好人,心想自己行走不便,竟请他们代寻资质绝佳的少年。 无敌三凶用话套出驼叟的企图,不但不帮他寻找,反而逼他将伤心剑传出,驼叟这才知道无敌三凶不是好人,但他功力全失,怎会是无敌三凶的对手。 驼叟绝不肯将伤心剑传给歹人,无敌三凶用尽方法不能逼驼叟就范,普真脾性暴躁,一怒之下,将驼叟一拳打死。 芮玮得知情由后,暗暗为驼叟可怜,普真说完后,爬起身来,走了两步,回头道:“驼叟虽然有病,但普真能够一拳将他打死,这件事绝非虚假,足可傲视江湖。” 芮玮万想不到普真无耻到这种地步,勃然大怒,上前一拳擂在他胸前,骂道:“好不要脸!” 这一拳只用三分真力,却打得普真喷出一大口鲜血,再不敢逞口舌之能,蹒跚离去。 四下一望,老道不知何时也离去,芮玮垂头丧气走回店中,心想驼叟死了,这天下会伤心剑的人惟有林琼菊,但她不肯传出,却也无法可想。 又寻思:“还有三天是八月十五,该动身赴太姥摩霄峰,莫要迟过日期,负了师父的嘱托。” 走到房中,林琼菊迎了上前来,问道:“你刚才和谁打架?” 芮玮心知是伙计告诉她,冷冷道:“你不认得,问他做什么?” 林琼菊一片好意,落得冷颜相向,心中有气,嗔道:“你以后就是被打死,我也不会再关心。” 芮玮不理她的气话,当天下午清账,雇了一架车子,让林琼菊坐在车内,骑马随在车后,向闽东赶去。 八月十五清晨来到摩霄峰上,摩霄峰高达千余丈,人在峰上眺望远处,但见群山连绵起伏,苍苍茫茫。 看那东边海天浑然一色,岛屿点点有若繁星,诚如前人诗云:“苍崖千尺晓烟消,岛屿微茫海色边,无数乱峰皆在足,不知自己近青霄。” 想当年汉武帝派遣东方朔为天下名山授名时,东方朔游到此地,被壮丽奇景所惊震,慨然勒石太姥名为“天下第一名山”。 芮玮登临此峰,暗赞道:“果不愧天下第一名山!” 林琼菊随来山上,亦不禁就奇峰怪石所迷,忘了一切,娇唤道:“大哥,听说太姥有三十六峰,七十二洞,十岩,四十五石等胜景,咱们好好赏玩一番,好吗?” 芮玮嗯了一声,没有答理。 林琼菊见芮玮毫无心愿的神色,气道:“你不陪我赏玩,我一个人玩。” 就要独自走去,芮玮叹了一口气道:“你身体还未恢复健康,我能陪你玩吗?” 林琼菊心中一动,乖乖地站着,不再提赏玩之事,芮玮四面一望不见人迹,自言自语道:“他好久才会来呢?” 林琼菊拣一个如同座椅的洁怪石,安静地坐下呆呆地望着芮玮,那眼中柔情的光芒,谁看来都要心动。 但芮玮却不觉得,自个走来走去,突听脚步声,精神一振,抬头望去,只见走上一位老道。 那老道白眉白须,正是芮玮数日前店中所遇,而后不声不响离开的道士。老道到得峰上,盘膝坐下,好一会不见老道动弹,芮玮走上前问道:“老前辈,你要等谁?” 老道慢吞吞地说出:“我在等你。” 芮玮大惊道:“等我,你……你……是谁?” 老道笑着说:“我知道你是喻百龙的弟子,难道你还不知道我是谁?” 芮玮道:“前辈认识家师?” 老道叹了一口气,说道:“十年不见,想不到令师已经作古了!” 芮玮失口呼道:“啊!你果然是铁脚仙!” 心下惊疑,你双腿好好的,怎会便是缺腿叟? 老道也不说出自己到底是谁,仍是静坐不动。 芮玮不禁又问道:“老前辈还要等谁?” 老道自言自语地说:“应该来了呀?” 芮玮恍然大悟,苦笑道:“他们不会来了。” 老道抬头望了他一眼,没问他说这话的意思,心中再也想不到七残叟除了自己外,再也不会有另一叟出现。 又坐了三个时辰,太阳直升到头顶,老道不耐烦久等,霍然站起身来,就道:“咱们先比吧!” 芮玮心想:“今天本就是一决雄雌,用不着再多加客套了。”当下抽出剑,凝神而立。 老道不在意地说:“那天见你与无敌三凶相斗,喻兄的本领想是全已传授给你,当年约定,届时一定赴约,由你代表,总是晚辈,这样吧!你只要能打败我,即将一招海渊剑法传出,用不着再等啦?” 芮玮寻思:“我师父作古,难道真的死啦?老道说师父不是咒他吗?”却不知道当年七残叟约定,除非死了,这约定是一定亲临的。 又想:“另外五叟皆已去世,等一辈子也等不到,你是不得不一人和我相斗。”但此时芮玮不愿意说了,怕影响老道的心情,那时纵然自己侥幸得胜,算不得光彩。 只见老道从身后抽出一柄长剑,形式古朴,老道望着芮玮的木剑说:“我这把剑名曰‘青竹’,十分锋利,你可要小心一点。” 芮玮道:“晚辈这把木剑不怕宝刀利刃。” 老道哦了声,神色凝重道:“你先攻来!” 芮玮不再搭话,一剑斜刺,手腕一转,起三朵剑花,这一招在天遁剑法中名曰“三花献佛”,是极具礼敬的剑招。 老道哂然一笑道:“谢啦!” 手中“青竹”一挥,只见他这么轻易一挥,却能连着带起一排七朵剑花,芮玮心中一凛,暗忖:自己顶多只能一次挽起五朵剑花,他一下就能挽起七朵,这剑法上的功力造诣,还胜过我。 当下贯注全神,把老道当做大敌,丝毫不敢疏忽。 老道把“青竹”轻灵地挥动,顿时一套绝妙的剑法,施展出来。 当年老道以这套剑法与喻百龙相斗时,战了千招以上,分不出上下,这时芮玮施展的天遁剑法,就是喻百龙当年与他相斗的剑法。 老道对天遁剑法已了然于胸,芮玮施出上招,他便知道下一招的路子,而芮玮却对老道的剑法全然不解。 如此一来,芮玮大大吃亏,不到十招险象环生,还好芮玮脑筋机灵,见势不利,急忙使简药官的剑法。 简药官的剑法深得快、狠、毒三字的真诀,老道人未见过这种剑法,一时被芮玮攻得扳回平手。 但百招之下,老道深厚的功力渐渐发挥出来。越战芮玮越觉得手中剑使得不甚灵便。 立时芮玮又落回劣势,芮玮不能把木剑快速攻出,简药官的剑法威力,十成只能使出六成。 再战数十招,芮玮随时有失手的可能,心中暗呼:“千万不可败了!千万不可败了……” 但见老道一剑犹如空中飞击来,心知无法抵御,木剑翻转之下,剑招突变为“不破剑”。 老道那招“时乘六龙”是他自创剑法中最具威力的一招,心中以为芮玮万难抵挡,不知芮玮变为他最头痛的“不破剑”。 只见一剑击到芮玮布下的剑幕上,一招极厉害的“时乘六龙”竟然无影无踪,一点威力也发挥不出。 老道对这“不破剑”的路子熟得不能再熟,喻百龙施展了无数次,自己都不能将它击破,如今传了徒弟也不能击破,心中悲痛实非笔墨所能形容。 当下他大喝一声道:“小子,注意!”一剑击出。 这一剑的威力绝非老道适才的剑法所能比拟,芮玮暗吃一惊,心知是海渊剑法,便将“不破剑”施展得更为严密。 第三十回 大龙剑 老道的“青竹”击到芮玮的剑幕上直削而人,再无被阻的现象,而剑招的威力亦不破损,老道心中大喜:“到底这小子的功力不够,否则怎能攻进?” 当年老道这招攻喻百龙时仅能将喻百龙震退,却不能攻进喻百龙布下的剑幕上,如今蓦然攻进,心中欣喜异常,暗忖:“小子快认输吧!” 哪知剑势已尽时,仍然刺不到芮玮,老道大惊失色,抽出剑来,呆住了。 芮玮停剑喘了一口气,只见他脸色煞白,一颗心怦怦直跳不止,心想,好险!好险!要是再被老道攻破最后一道剑幕,非被老道刺伤不可! 老道一声长啸,呼道:“再试一招!” 一剑击来仍是适才那招剑法,但威力更增,芮玮见状不敢再以“不破剑”,守,反攻击出。 老道大声道:“好个无敌剑!” 两剑蓦地相交,只听“铮”的一声,芮玮木剑脱手飞出,老道长笑一声,又是一剑击出。 在这危急万分的当儿,芮玮倏地伸出左手抓住木剑,也是一剑击出,要知芮玮在黑堡练剑法惯使左手,这时左手出剑丝毫不见涩滞。 芮玮刚才右手把剑不住,心知功力与他相差太远,这时再战,左手那一剑尽量不敢与老道正面交锋。 老道忽然惊呼道:“噫!大愚剑?” 老道想不到芮玮左手使出的会是残臂叟的绝招,但他这当儿却不慌乱,那一剑使得更具凌厉。 但听又是“铮”的一声,两剑相交,芮玮左手亦把持不住木剑,脱手飞出,芮玮左手不及抢剑,换伸右手把飞出的木剑抢握手中。 老道见芮玮临变之迅速,奇快无比,想他年纪不大,不可能凭后天练成,看来这是他天生的资才,不由大赞一声道:“好本领!” 话声才毕,还是那一剑击出,芮玮急使剑招对敌,心里连连警惕道:“绝不能与他硬碰硬地交锋。” 但芮玮使出的海渊剑法威力和老道施出的那一剑不分上下,老道功力高过芮玮,要和他硬碰,芮玮却是无法躲避得了。 只听仍是“铮”的一声,芮玮脱手飞剑,但他左手却又握住。 老道心中更加奇怪,大惊道:“这一招是无目叟的绝招,好小子,你到底会几招海渊剑法?”口中在说,剑招却不停下。 芮玮暗忖:“这样战下去一个措手不及,非败不可。” 突然灵机一动,参照简药官的快速剑法,左手一招无敌剑没有使完,又变洪水剑。 这样一来等于三招变成一招,同时之间分向老道身上三个方位刺去,老道要再想硬拼芮玮的木剑,已不可能。 老道以一招海渊剑法来敌芮玮的三招剑法,顿处极端的劣势,不由手忙脚乱起来。 芮玮毫不客气,当下将三招剑法不断地连环使出,起先他尚不熟练,越到后来,越见凌厉。 到底姜是老的辣,老道处此劣境,仍能度量情势,以他人之长补己之短,心知在剑招精妙上已输芮玮,唯有发挥出十成真力,将那一招海渊剑法使得如同雷霆震怒一般。 这样一来,老道慢慢将慌乱的局面稳定下来,芮玮被他深厚的功力所逼,不能再占优势。 然而海渊剑绝非普通剑法能比,多会一招,威力便大增一分,这时芮玮多会两招,威力更增。 芮玮功力虽大不如老道,凭仗海渊剑法的精妙,把老道击出来的剑势一一化解,只见两方一时战个平手。 一个时辰后,老道心中渐渐不安,要知他使那招海渊剑法,每一剑都是用足真力,战得久了,哪能不累。 芮玮每一剑以快抢攻,用不着贯注全力,又当处年青力壮时,战个一天也没关系,纵然消耗真力亦不如老道消耗的多,时间越久于他越是有利。 再战牛个时辰,老道每一剑击出,只能发挥原来功力的七成了。 老道功力一减,又处劣势,但见他步步后退,仅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再战一刻危险更增。 倏地芮玮千招快攻,木剑“啪”的一声打在老道的左脚上,芮玮一剑打出暗暗懊悔,心想这一剑要将他残废了。 哪知老道身体稳稳不动,芮玮一剑好似不是打在他的腿上。芮玮大惊失色,暗忖:难道他这条腿是铁打铜铸的? 老道乘芮玮失神不注意间,“青竹”剑猛力向木剑砍去,芮玮惊觉时已不及躲闪,索性贯注全身真力到木剑上。 两剑一交,“铮”的一声,但见两剑同时飞出,芮玮手腕被震得酸麻难当,右手竟忘了抢剑。 老道没想到自己也把剑不住,右手亦是酸麻难当,心想自己的功力竟耗损得与芮玮不分上下,若要再迟一刻,功力就要不如他了。 蓦地,老道出左掌拍去,他乘芮玮呆愣之时出手,本意占个便宜,好一掌将芮玮打败,却不知芮玮剑虽脱手,并没有呆住,和老道同一想法出掌拍去。 两人急切求功,出掌胶着,双双跌坐地上。 两人不由同时运功掌上,变成较量内家真力的局面了。 一侧林琼菊见状,大为不安,她心知这一较量,非有一方死伤不可,伤了老道与己无关,倘若伤了芮玮,那可怎么是好? 她急忙走到两人身前,情急万分道:“你们不要比了!你们不要比了……” 见芮玮与老道忽然闭上眼睛,显是要全力运功了,接道:“你们无冤无仇,何苦如此拼命……” 老道忽又睁开眼睛道:“这姑娘说得对,咱们无冤无仇,莫要十年前旧事重演,弄得两败俱伤。” 老道心知功力越来越要输于芮玮,现在暂时平手,但时间一久,自己年老体衰,必定要败。 他知自己一人别想战胜芮玮,不如双方罢手,待五叟来到其一,两位合力对付这小子,不怕胜不了他。 芮玮缓缓睁开眼睛说道:“前辈说话莫非要承认败了?莫非要将一招海渊剑法传出?” 老道勃然大怒,斥声道:“胡说,老夫怎会败给你,那一招海渊剑法岂会传你?” 他这一怒,功力顿减,只见他满面通红,好一会儿才又返回平手局面,不敢再分神,闭日用功。 芮玮更不敢大意,心知这一战关系甚大,师父的期望全寄托在这一战,要想多学一招海渊剑法来和野儿见面,亦在这一战,他哪敢有一丝分心,当即闭目,加紧用功。 林琼菊见芮玮不听自己劝解,叹道:“我真想不透,一招剑法怎会令大哥不顾性命来求索,大哥以前决不是这样的呀?” 突听一人道:“你想不透,我来告诉你这贱人!” 林琼菊满面惊色道:“是公公!” 话声才完,那人已在芮玮与老道的坐处转了一圈,迅速无比地将他两人点住七大麻穴。 那人站定身形,正是林琼菊的公公,白堡堡主胡异凡,他站在林琼菊对面,冷冷道:“你还有脸叫我公公?” 林琼菊不理他话中的意思,慌忙道:“你……你暗中伤人,卑鄙无耻,快将他俩的穴道解开。” 胡异凡道:“淫妇,老夫会听你的吩咐。” 举起手来,一掌将林琼菊震开丈外,林琼菊伤后无力抵抗,这一掌打得喷出三口鲜血,幸亏她向后躲了一下,否则内脏受伤,不死也要终生遗憾。 胡异凡见林琼菊没有被自己一掌打死,也不上前再补一掌替儿子报仇,却道:“贱人,九泉之下你有脸见我儿子吗?” 林琼菊低弱声道:“我什么地方没有脸去见你儿子?” 胡异凡指着芮玮道:“在奸夫面前,你还想不承认?” 林琼菊气苦道:“你……你……再胡说八道,我……要骂你了……” 胡异凡一声大笑,狂妄道:“你骂呀!你有种就骂骂看。” 林琼菊向芮玮望去,只见他伏在地上,老道却是瞪着大眼,仰面躺在地上,他两人在平时决不会被胡异凡点住穴道,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想不到被武功远不如他两人的胡异凡制住,能怪得谁来? 胡异凡见林琼菊不做声,阴狠道:“谅你这贱人不敢骂我,不然老夫把你脱光衣服,在脸颊上写两个淫妇大字,送到黑堡,看你爹还有脸做人不?” 林琼菊听到这话,吓得连打寒颤,胡异凡见她害怕的样子,内心大畅,又道:“贱人,可要老夫告诉你一件妙事?” 林琼菊知道不会是好事,忙道:“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胡异凡冷笑道:“你不愿听你奸夫的事情吗?” 林琼菊内心把芮玮当做丈夫看待,听说是有关芮玮的事情,便不做声,心想会是什么事情与他有关? 胡异凡连连冷笑几声,接道:“你那奸夫,情人可不止你一个……” 林琼菊未经思索,冲口而出:“胡说!” 胡异凡嘿嘿笑道:“胡说?你当然希望我胡说,可惜事实如此,你不信也得相信……”林琼菊塞住耳朵道:“我不听你的鬼话。” 胡异凡不理她打岔,接道:“你知道你奸夫为何不顾性命要战胜老道?” 林琼菊自幼生性好奇,小时常要芮玮到树洞里去看有没有妖怪便是她本性的表露,这时不由放开耳朵,问道:“什么原因?” 胡异凡道:“因为战胜后便可向老道学得一招海渊剑法……”这原因林琼菊早已知道,算不得秘密。 胡异凡见她脸色,便知她在想什么,大笑道:“但你可知道,他为何要学那招海渊剑法呢?” 林琼菊突然问道:“大哥,你不碍事吗?” 胡异凡霍然大怒,一脚将芮玮踢开丈外,冷笑道:“他被我点住大麻穴道没有人解救,神仙也别想动,贱人!你别妄想他自动醒转,乖乖听老夫说话!” 老道忽然说道:“那不见得,只要会冲穴法,不难将穴道自己活转。” 胡异凡冷冷道:“有本领冲冲看!” 老道默默不做声,胡异凡得意地笑道:“胡某的手法岂是轻易冲开得了?纵然当今第一人一灯贱尼被胡某点住也别想冲开,七残叟更别想啦!” 老道知道他这话并非吹牛,要知点穴功夫到家的高手,冲穴法便不管用,像胡异凡的功夫,在江湖上已是罕见,要想冲开他点的穴道,当真连一灯神尼也不可能。 林琼菊忽然叹道:“他俩与你无冤无仇,你不要难为他们!” 胡异凡冷笑一声,轻藐芮玮身体一眼,又道:“这小子到满风流,为了见他情人一面,不惜和名满天下七残叟决斗,勇气可嘉!” 林琼菊心中一震,问道:“什么情人?” 她满面露出情急不安的神色。 胡异凡大笑道:“贱人,你以为他只有你一个淫妇吗?可不止呢!” 林琼菊喃喃自语道:“我不信!我不信……” 她心想自幼与芮玮青梅竹马的相爱,深知芮玮不会对女子乱来,决不会私下有了姘妇。 胡异凡几次冷冷道:“你不信吗?告诉你,那女子名叫高莫野,是一灯贱尼的弟子,那贱尼得知弟子与他不规,带回山上,却对他说,要想再见女弟子的面,非将海渊八剑学全不可,而会八剑的人,当今除贼尼外惟有七残叟。” 林琼菊想到那年在黑堡与芮玮重逢时,自己被芮玮的冷情气得掩面奔回内屋,但心中却又想看他,便在帘后偷看,看到爹爹暗算他,心中大惊,正要拼死相救时,突见那女扮男装的少年公子飞快抢救。 想他要向自己求学伤心剑,记得幼年时从父亲那里学来的武功,偷偷传他,他却不要学,如今自己不传他,反而要学,这其间的差别太大了。 林琼菊越想,心里越不是味道,忽然掩面伏在石上轻泣起来。 胡异凡大笑道:“你也有伤心的时候,哈哈……” 笑了一阵,他的笑声低下来,恨恨道:“但我儿子死时,你却一点眼泪也没流,淫妇,你现在可是不打自招了吧!” 倏地一拳打在林琼菊的后心,林琼菊惨叫一声,昏眩过去,胡异凡拍了拍手,狠声道:“死得好,这样让你死去,还真便宜了你。” 老道轻轻摇头道:“好狠!好狠!这样对付一个弱女子,教天下英雄得知,不知堡主的脸往何处安放?” 胡异凡转过身来道:“胡某在这里做大事,天下谁能知晓?” 老道缓缓道:“此处虽是游人不至的荒山野岭,你要知一句俗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胡异凡嘿嘿阴笑道:“这句俗话,胡某不信,胡某只知道将此地的人杀了来灭口,便无人得知。” 老道听到这番话,并不被恐吓,静静道:“贫道还想多活几年,还不愿意死。” 胡异凡面上突然变得和颜悦色起来,含笑道:“其实七残叟的名头天下皆知,胡某巴结还来不及,岂会对前辈有不敬之处,还靠前辈栽培。” 老道通晓世故,一听胡异凡的话,便道:“你不杀我,有何要求?” 胡异凡喜笑颜开道:“要求谈不上,晚辈只想向前辈在武功上求取指点?” 老道是个铁铮铮的汉子,最讨厌巧言令色的人,不耐烦道:“你要我指点什么?” 胡异凡慢慢道:“听说……” 老道截口道:“什么听说不听说,尽管自己说吧,用不着吞三吐四!” 胡异凡轻咳一声,续道:“前辈会一招海渊剑法,不知是真是假?” 老道非常爽快地回道:“是真的,但我告诉你,别的武功可以指点,这招剑法,任你怎么说,决不相传!” 胡异凡笑容顿敛,说道:“胡某正要求前辈将这招剑法相传。” 老道撇头一边,胡异凡接道:“前辈若要活命,嘿!嘿!只有那招剑法相换。” 老道振笑道:“你要挟老夫吗?要知道铁脚仙可不是好要挟的人物!” 胡异凡阴阴道:“前辈的右腿再被残废,不知还能称得铁脚仙吗?” 老道仍然笑道:“你要砍我右腿就砍吧!” 胡异凡大叫道:“你到底传不传那招剑法?” 老道断然道:“不传!反正贫道左腿已经残废,砍掉右腿装上一只假肢,还来得方便。”笑了两声又道:“贫道两只腿装上铁打的假肢,‘铁脚仙’三字才名符其实呢!” 胡异凡拨出雪亮的钢刀,走上一步,道:“你以为就只砍断一腿,可没那么便宜。” 老道轻松地笑道:“大不了命一条。” 胡异凡脸色狰狞道:“传不传?”手中钢刀在老道脸上一晃。 老道嗤声笑道:“你要贫道说几遍?告诉你,那招剑法不传无义之人。” 胡异凡道:“就算胡某是无义之人,你也一定要传那招剑法。” 老道大笑一声道:“你不要脸吗?” 胡异凡道:“我有什么不要脸的地方,海渊剑法奉是我胡家绝学,胡某拼了一切,也要你传那招剑法。” 老道冷笑道:“要不要脸啦!从未听说白堡胡家有人会剑法,小心别把贫道吹跑了。” 胡异凡长叹一声,倏地坐下道:“海渊剑法本叫海渊刀法……” 老道插上一句:“那当然,既是胡家的绝学,剑法应该改名为刀法,不然天下英雄听来,要笑掉大牙,是吗?” 胡异凡不理老道的讥讽,续道:“目下有谁知道海渊剑法本是我家的海渊刀法……” 老道冷笑一声道:“越听越真啦!” 胡异凡文道:“更有谁知道百年以前,天下第一人是我胡家的人……” 老道脸色突然正经起来,问道:“胡一刀是你什么人?” 胡异凡叹道:“是我胡家的高祖。” 老道“唔”了一声,道:“看来,你说的话有点真了。” 胡异凡道:“当年我高祖名震天下时,一灯那贼尼还只是个黄毛丫头,不知怎的高祖竟会爱上她,高祖大她二十多岁,说来是极不相配的……” 胡异凡顿了一顿,似在考虑如何措辞,才能把一大件天下很少人知道的畸恋叙述出来。这时老道凝神静听,不再插口,胡异凡接着又道:“高祖对她用情甚深,她对高祖却毫无情分,但她表面上丝毫不表露出来,这其中原因是为了高祖有八本刀谱。 “这八本刀谱记载的正是八招海渊刀法,高祖凭这八招以名扬天下,自然对那八本刀谱十分珍惜,轻易不显露出来。 “一灯未出嫁前名叫张玉珍,她对高祖假情假意,害得高祖不顾家中妻子,成天跟随着她。 “想来那张玉珍在年轻时,一定十分美貌……” 老道忽然叹道:“何止美貌,倾国倾城四字来赞她的美色,亦不为过,唉!可惜她心如蛇蝎……” 胡异凡接道:“心如蛇蝎!高祖就害在她手下,当高祖对她难分难舍时,她要求高祖传她海渊刀法,高祖说这刀法不能传她。 “就此她将高祖抛弃,高祖已被她美色所惑,离不开她,好不容易找到,要和她重新和好。 “她提出条件,除非将刀法传她,否则别想和好,高祖一再说刀法不能传她,她说不相信。 “高祖就说,你要怎样才能相信呢?她倒了一杯毒酒,说:‘你老说刀法传我于我不利,那是深爱着我啦?’ “高祖说那是自然,她就说:‘你要是深爱着我将这杯毒酒喝下!’那时高祖自忖内功精湛,一般毒酒喝了无所谓,毫不考虑一口喝下。 “却不知张玉珍那贼尼好狠的心,她晓得求高祖没有用,就起毒心将他害死,高祖喝下毒酒,不到一刻就昏死过去。原来那杯毒酒,她竟用天下第一毒‘金菊花’制成。 “内功再精湛的高手也无法抗拒金菊花的巨毒,高祖怎会想到她会这般狠心,这一眼下,从此胡家没落不振。 “张玉珍一等高祖昏死过去,从高祖身上搜出那八本刀谱,高祖虽不将刀谱轻易暴露,想来全部被她得知。 “她得到刀谱高兴异常,以为高祖死了,也不理他的尸体,临去时反而在高祖胸口刺了一剑。 “其实高祖一时并没死去,那贼尼最后一剑,刺醒高祖的心,知道她一点也不爱自己,想起深爱自己的妻子,费尽心力赶回来,将这件事原原本本说给高祖母知道。 “高祖怕绝学失传,要想将海渊刀法默写下来,但他只写了一本刀谱,终因胸口那一剑刺得太深,撒手而去。 “那本刀谱高祖在精神错乱中写来,不完全的地方有好几处,先祖五人终生探索合创一式,参在断门刀法中……” 老道接口道:“难怪断门刀法又叫五虎断门刀,原来其中的精萃就是五虎所创的五式,这五式一定很厉害啦!” 胡异凡摇头道:“这五式仅是防守之势,再厉害也不管用……” 老道心想这五式大概就是喻百龙会的那招不破剑,当下又接口道:“不见得,要是我会这五式,再也不会输给他了。” 老道说的“他”是喻百龙,胡异凡不晓得,叹道:“会这五式有什么用,我连这小子的攻势都守不住!” 老道随胡异凡手势看看,见他指的是芮玮,芮玮背面躺着,一直没动,心下奇怪,叫了一声:“老喻的徒弟。” 芮玮仍是没动,胡异凡接着又道:“照说高祖被害,高祖母将这故事传下,咱们做晚辈的应当报仇,但是咱们知道一日没有学全海渊刀法,就别想战胜一灯那贼尼。 “有两位叔祖就因报仇死在贼尼的手中,此后明知贼尼藏着咱们胡家的刀谱,却无人敢再去讨取。 “其实她要那刀谱有什么用,高祖不传她的原因,就因这海渊刀法练来全是阳刚之劲,女子不可能练得成功,反而对身体有害,如今她虽然改名剑法也是无法自己学会。” 老道“哦”声道:“胡一刀不传一灯海渊刀法,这原因算是一点,但还有一个原因,你可知道?” 胡异凡道:“什么原因,你能知道,我反而不知道?” 老道冷冷说道:“胡一刀虽然深爱张玉珍,但他深明大义,知道张玉珍心术不正,万一让她学会刀法,为害武林,无人再能制她。” 老道哼了一声道:“这道理再明显不过,你说了半天,虽然使我相信海渊剑法本是你胡家绝学,可是贫道也和胡一刀同样想法,这一剑决不能传给坏人。” 胡异凡大怒道:“我哪里是坏人?” 老道冷笑了数声道:“你心术不正自己不知道,贫道却看得出,趁早别想我教你那招海渊剑法了。” 胡异凡怒急,心想白白将祖宗的秘密说出,气得一刀向老道右腿砍去,口中叫道:“先废了你再说!” 一刀正要砍到,突然背后伸来一剑,击在刀上。 这一剑功力好纯,将他震开身去。 胡异凡回头见是芮玮击出那一剑,不由大惊失色道:“你……你……怎能动啦?” 芮玮道:“你以为天下就无人能够冲开你点的穴道?” 胡异凡大声道:“有是有的,但我决不相信你有这种能耐!” 芮玮道:“事实如此,你不信也得信。” 老道心感芮玮救了自己右腿,赞道:“小子,真有你的。” 其实芮玮并非真有能耐冲开胡异凡所点的七大麻穴,原来芮玮修练的天衣神功有种特殊效能,练到深处就好像身上罩了件天衣,不怕突来的袭击。 芮玮天衣神功,虽未练到深处,但胡异凡点他时,被化解开不少指力,所点七大麻穴无关要紧,暗中冲穴也就自然解开。 胡异凡度量情势,无法再使芮玮就范,但他心有不甘,一刀砍去,叫道:“还我儿子命来。” 芮玮展开海渊剑法,两剑便把胡异凡制住,反点了他七大穴,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胡异凡躺在地上,大骂道:“不要脸,用我家绝学胜了我,算什么英雄。” 芮玮道:“天下武功本出一源,你家绝学我不能学吗?” 一句话把胡异凡顶得哑口无言,芮玮挥手解开老道的麻穴,老道翻身站起。 不等老道说话,芮玮掠至林琼菊身边,将她抱起,只见她满面、满胸皆是鲜血,芮玮心中一痛;差点抱个不住。 老道跟上道:“不要伤心,死不了。” 芮玮一探鼻息,尚有口气,大喜道:“没死!没死!谢天谢地。” 老道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解开三层布,里面是个木盒,小心翼翼打开木盒,取出一枚雪白的莲花,花中结着一颗果实,急道:“快给她吞下!” 芮玮知道是珍贵无比的雪莲,专治内伤,来不及道谢,接下就往林琼菊口中塞去。 林琼菊紧闭嘴唇?神智早已昏迷,塞进后也不知吞下,芮玮顾不得嫌疑,救命要紧,急忙亲着她嘴,暗将自己唾液送过去,才将雪莲帮林琼菊服下。 胡异凡冷笑道:“小子!你抱着我媳妇那么亲热,要不要脸?” 芮玮震怒道:“你的媳妇,你还好意思说她是你的媳妇?” 这雪莲好灵效,林琼菊醒来紧抱芮玮,娇呼道:“大哥救我!大哥救我……” 芮玮拍着她的香肩,安慰道:“别怕!别怕!大哥替你出气。” 胡异凡又道:“我儿子明媒正娶,她虽不贞,总是我胡家的人,做公公的责打媳妇有何不该?” 林琼菊唤道:“我不做媳妇,爹爹!我不做别人的媳妇……” 芮玮知她神智尚未清醒,想她这话定是出嫁前向黑堡堡主林三寒说的,可怜她并非愿意嫁到胡家。 芮玮眼眶润湿,点了她的睡穴,望着胡异凡怒目道:“打媳妇能打得这样凶吗?告诉你,她不再是胡家的人!” 胡异凡哈哈讥笑道:“难道你要她做芮家的人?你们通奸我没法管,要媳妇做你芮家的人,老夫决不答应!” 要知那时甚重婚姻法,胡异凡虽然死了儿子,但若他不自动替儿子解除婚约,林琼菊永不能自由嫁人。 芮玮可没想到这个,大怒道:“你再胡说,小心将你牙齿全打了!” 胡异凡顽强道:“一个是奸夫,一个是淫妇,凑成一对狗男女,老夫就是要说要骂,看你怎样?” 芮玮一气之下,蹲下身子,一掌待打去,蓦地想到他去世的儿子,不忍心再打,反而替他解开麻穴,叹道:“你快走罢!” 胡异凡站起身来,掸掉灰尘,慢吞吞地道:“老夫爱走不走,谁管得着。” 但他站了一刻,觉得不是味儿,打也打不过,只好尔后寻机报仇,转身走去。芮玮想到一件事,忽道:“你怎么知道我学海渊剑法去见野儿!” 心想找到这里倒是不难,只要派人追踪不难发觉,但他能知道自己心里的事,那就奇怪了? 胡异凡边走边嘿嘿笑道:“是你好朋友告诉我的,他们出卖你,去杀吧!” 芮玮底头沉思,心想莫非是温笑与章痴?可却不信胡异凡的话,寻思:“他们来这里,一定是番好意。” 抬起头来,胡异凡已经去远。 芮玮放下林琼菊,向老道抱拳道:“谢谢前辈的雪莲,咱们胜负未分,重新较量。” 老道想了一会,摇摇头道:“咱们不用比了。” 芮玮道:“为什么?” 老道说:“残臂叟,无目叟为何要传你海渊剑法,他们在哪里?” 芮玮叹道:“他们都去世了。”当下说出一切。 老道大叹道:“七残叟只剩下我一人,还有什么好争的,既然残臂叟与无目叟传你剑法,我也传了你吧。” 芮玮摇手道:“胜负未分,晚辈不敢求前辈相传剑法。” 老道叹息道:“还有什么打头!你年纪小我一大把,数百招不败,早就应该算我输了,当然应将剑法传你。” 芮玮心想师父并没死去,应该告诉他,正要说出,老道又说:“年少出英雄,这一代天下该你们争雄,贫道早该归隐,快跟我学会那招剑法,也好了结我一桩心事。” 他手捏剑诀,叫道:“注意看着!” 他缓慢地将一招剑法演完,接道:“这招海渊剑法,贫道给它取个名字叫做大龙剑。” 芮玮随着念道:“大龙剑。” 心想好一个雄壮的剑招名。 第三十一回 误失贞 第三天,大龙剑芮玮已练得熟练。这几天林琼菊的伤势也渐渐好转,再休息一段时间,不难痊愈。 下午,铁脚仙飘然而去,他是个道土,终身云游四海,也没有一定的去处,临别说有缘再见。 摩霄峰上树木虽少,禽兽尚多,芮玮想将大龙剑揣摸透彻,无意急着下山,每天射几只飞禽来吃,专心研练剑法。 林琼菊身体孱弱,芮玮不提下山,她也不问,芮玮不跟她说话,她也不跟芮玮说话。 第五天,芮玮自信大龙剑没有问题,想到高莫野,顿时下山之心,急切起来,向林琼菊道:“咱们下山吧!” 这句话是芮玮四天来第一次和林琼菊说话,林琼菊早闷得慌了,心中很气芮玮,立即回问道:“下山到哪里去?” 芮玮道:“我想到点苍山一行。” 林琼菊芳心一酸,心想他不说先送我回黑堡,显然是不将自己放在心上,到点苍山一定是找一灯,去见那高莫野。 芮玮想到点苍山,呆想好一会,叹道:“此去不知能否见一灯神尼?” 林琼菊听他到点苍山果然是去见一灯神尼,芳心大为恼怒,撇过头去,暗中很生芮玮的气。 芮玮尽在想求一灯神尼的事,没有注意到林琼菊,继续又道:“八剑我只会五剑尚差三剑,唉……” 想到一灯传言道:“学会八剑才准与野儿相见,否则不但不准见,还要对自己不利。”暗忖:“一灯真会对我不利吗?” 又想:“要是再会一剑就好了,那时见面也好说话,不然问起为何没有学到伤心剑,自己怎好措词?” 不觉自言自语道:“总不能说会伤心剑的人不肯传我,那样显得自己学剑之心不诚啦……”他望着林琼菊的侧影,走上前唤道:“菊妹!” 林琼菊正在伤心生气的当儿,没有应他。 芮玮接道:“我想……我想……求你一件事……” 林琼菊冷冷道:“什么事?” 芮玮讷讷道:“你……你……能否将那伤心剑说给我听……” 林琼菊想到他要学到伤心剑好去相见心上人,顿时泪珠纷纷落下,心伤得不能自制。 芮玮见她不答话,哀求道:“你传我那招伤心剑,我用五剑相换。” 这句话触怒林琼菊,反身信手挥去,只听“啪”的清脆响亮声,这一下打到,林琼菊急得泪水直流道:“你……你为什么不躲……你……为什么全不想我一点……” 芮玮料不到林琼菊会打自己耳光,激起他男子的尊严,不听林琼菊在说什么,回身掠去。 林琼菊追了几步,一跌摔倒,不顾伤痛,呼道:“你到哪里去,你到哪里去……” 不一会儿,芮玮去得没了影儿,林琼菊仍在低声道:“你到哪里去?” 天暗了下来,林琼菊自撑起摔痛的身体,她内伤好转,却走不得路,更不能跑,一跑身体劲力不足,就会摔倒! 她慢慢走回几天来憩息的山洞内,望着远处芮玮的铺位呆呆发怔,心想:“他好久回来啊?他会不会回来啊……” 天更暗了,林琼菊独坐漆暗的洞内,突听洞外一阵脚步声,大喜叫道:“大哥!大哥!你回来了。” 洞外静了一下,脚步又响,向洞内走来,林琼菊眼睛一亮,洞内被火熠子照得通明,进来的人正是芮玮。 林琼菊想碍好苦,以为他一去不回,此时见面,欣喜莫名,娇躯迎上,投入芮玮的怀中,唤道:“大哥,大哥!你可不要再离开你的菊妹……” 芮玮静静地道:“菊妹,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林琼菊拥在怀中慢慢抬起头来,望着芮玮道:“大哥,你知不知道,自你离开黑堡,我无日不在思念着你,你的面貌我每天都要想过好几遍……” 芮玮笑道:“你想我什么?” 林琼菊撒娇的唔了一声,此时洞外吹进一阵冷风将火熠吹熄,八月天已甚寒冷,林琼菊身体娇弱,更向芮玮拥紧了一点。 芮玮被她紧紧一抱,手上就不规矩起来。 林琼菊口中娇唤:“不!不!不……”身子却不愿动弹,任他抚摸,最后她被挑起情焰,不顾一切,任芮玮摆布。 但听洞内阵阵娇喘,外人听来,不知洞内是否有人病了…… 半夜,林琼菊怀着无限的甜蜜沉沉睡去。芮玮醒来,穿好衣服,喃喃自语道:“怎么来晚了五天,一个也见不着,他们高手较量武技,怎会这么快就解决了?” 手触着林琼菊细腻的身体,吃吃笑道:“总算没有白跑一趟……” 他挂着满足的笑容走出山洞,心想找不到七残叟算了,找到他们也不会传自己剑法,快步下山而去。 留下林琼菊孤独一人在荒山中,她尚不知情郎已去,仍在做着一个接一个的甜蜜美梦…… 离去的那人到底是谁? 翌日,林琼菊醒来,望着自个铺上白布殷红一片,想起昨晚,脸色鲜红起来,突听洞外脚步声响,急忙抓起白布单。 洞外走进的人是芮玮,他见林琼菊慌慌张张,问道:“什么事?” 林琼菊红着脸道:“没什么,我去将单子洗了。” 芮玮心想要洗单子有什么慌张的,又将单子藏在背后,好像还怕自己看见,林琼菊抬起头来,又低下头道:“我去洗了就来。”匆匆走过芮玮身旁。 芮玮见她神情好奇怪,不由目送她背影,看她手后单子上的殷红色,急问道:“你受伤了吗?” 林琼菊骂了声道:“傻子!”飞快走出洞外。 芮玮被她骂得迷迷糊糊,心想她今天怎么一点也不生气? 想起昨天被她一记耳光打得气下山去,走到一个小镇上,喝了个醉醺醺,半夜醒来,仔细一想,不该生气。 无论如何她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若不是她偷偷将自己放了,早已死在林三寒的手里,这点恩惠一辈子也报答不完。 再想白天实在是自己不对,答应赴摩霄峰之约后,送她回黑堡,她问时却说到点苍山一行,那时一心只想野儿,根本忘了答应她的事,这就难怪她生气。 又想她身体现在弱不禁风,留她一人在山上,实在危险,记得下山时,她追自己哎哟一叫,定是摔了一跤。 芮玮生来多情的性格,越想越记惦她了,当夜留下了店钱,向摩霄峰赶去,清晨竟赶了回来。 回到洞内就见她神情不定,心想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她变得这个样儿? 他站在洞内呆想,不知想了多久,林琼菊慢慢走回,芮玮迎上前扶住她的身体;问道:“你昨晚摔痛了?” 林琼菊低着头道:“没有,没有,是我昨天实在不该打你,摔了一跤有什么关系,真是说孩子话。” 林琼菊抬起头来含情脉脉地望着他,说道:“大哥,你要学伤心剑,我传你好吗?” 芮玮奇道:“你不再怕对驼叟发的誓言?” 林琼菊红着脸道:“我才不信那誓言,只怕咱们……” 咱们什么,说不下去,又道:“你到底愿不愿意学?” 芮玮听她说要传伤心剑已甚欣喜,这时见问,连连应道:“愿学!愿学!” 林琼菊情愿已偿,心里十分高兴,故意刁难道:“那你可要叫我一声师父。” 芮玮摇头道:“不成!不成!我是你大哥,怎能叫你师父?” 林琼菊娇笑道:“你再不叫我,我就不收你这个徒儿了。” 芮玮急得没法,在洞内踱来踱去,自言自语道:“我叫你一声师父,可不是比你矮了一辈……” 林琼菊见他焦急的样子,不忍再刁难他,笑道:“傻子,看你急成那样子,还是叫我菊妹算了。” 林琼菊用手比划,将伤心剑传出,讲了半天,才讲得透彻。 芮玮理解力越来越强,稍微一点,便晓剑法的精意,林琼菊说完,他也就了解,即刻仔细练去。 林琼菊一旁静看,有不对处,才指点一二,十分认真地传授起来。 一个认真教,一个认真学,第二天黄昏芮玮学得差不多了,晚饭吃了野味后,憩息时芮玮突然问道:“菊妹,你本来不愿教我,怎么才隔一夜,忽然变得愿意教我?真令大哥想不出是何道理?” 林琼菊娇羞道:“你那样对我,我有什么不好教你,咱们彼此间还分什么?” 芮玮听得好生奇怪,心想:“我怎么对你了,为何彼此不分?” 林琼菊接着又道:“去年受家父之命嫁到胡家,年来我身在胡家仍是念念不忘你,天星明里是我丈夫,其实却不是我的丈夫。” “怎么明里是你丈夫,却又说不是呢?” 林琼菊以为他装傻,嗔道:“你当真不知?” 芮玮摇头道:“不知。” 林琼菊羞赧道:“我和他虽然结过婚,却没有同过房。” 芮玮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和他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 林琼菊点头道:“我不能忘你,怎能和他行夫妻之礼。” 芮玮叹道:“其实我对你不好,有什么值得你念念不忘!” 林琼菊低声道:“这是命运,我想忘你,想忘也忘不掉,前天夜里你对我那么亲热,这一辈子我更不能忘你了。” 芮玮一怔,心想:“前天晚上我不在峰上,怎会对你亲热了?”以为林琼菊记错,问道:“我怎么对你亲热啦?” 林琼菊脸色一红,那晚上的事,她怎好宣之于口,默默不语。 芮玮心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琼菊忍不住,没好气道:“那晚上我失身于你,你还装傻……” 说罢脸色更红,低垂粉颈,羞得抬不起头来。 芮玮脑中“轰隆”一声,心中不住地在道:“失身于我?失身于我……” 蓦地想起,前天晚上放心不下林琼菊弧身一人在峰上,赶了回来,凌晨上山时,远远看到一人好似从山上下来。 那人身穿玄服,公子打扮,恍惚是简召舞。 但想简召舞远在金陵,怎会跑到这里来?以为自己深夜赶路跑得累了,眼睛看错,便不在意。 如今想来,当真是简召舞那晚上来到霄魔峰上,而林琼菊不知,错认为我?又想到昨天早上和林琼菊相见时,林琼菊拿着白被单的慌张之态…… 那白被单上染着血渍,莫非……莫非…… 第三十二回 红袍公 芮玮已知简召舞是个奸淫之徒,不禁失口问道:“前天晚上,你见到的当真是我?” 林琼菊没有看到芮玮这时脸上惊慌的表情,缓缓道:“不是你是谁?就是你化成飞灰,我也会认得出……” 芮玮正要张口向她辨明,说出那晚上并非自己而是天池府的大公子简召舞,因这世上只有他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不易分认。 但芮玮霍然想到辨明后的后果,林琼菊羞愧之下,可能就会轻生,心想这件事只有以后慢慢解说了。 他原来有点不信林琼菊嫁后竟未与胡天星同房,现在仔细想来并非谎言,要是谎言也还罢了,那想到不是谎言,这其间的情分…… 芮玮想到这里不禁眼眶一红,暗暗心伤,叹道:“菊妹,我对不起你……” 他心想简召舞玷污她白壁之躯,实因自己之过,要是那天晚上不一气离开她,决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林琼菊以为他抱愧前晚对自己不住,怕他过分难堪,轻摇螓首道:“自幼我便认定将来是你的人,你这样对我,我一点也不难过,只要你别把我遗忘就好,大哥,你会把我遗忘吗?” 芮玮长声一叹,心中有说不出的纷乱,只听林琼菊又道:“我知道你心中有个高姑娘,那也没关系,你对她时只要记着我一点,我就心满意足了!” 芮玮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心中一直暗道:“菊妹是个好姑娘,我万不能毁了她,宁愿背上不义的罪名,也不能告诉她那晚的真相……” 他心知这将是一个很大的误会,这误会足以使自己身败名裂,但他为了林琼菊,终于不解说清楚,让这件误会深埋心中,尔后惟有看老天的安排。 林琼菊见他默然无语,接着又道:“我不急着回黑堡,其实我已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回不回黑堡无所谓,将来你高兴时再带我回去……” 她停下话头,迟疑一阵,接道:“你要去点苍山,我……我也跟你去,我要见见高姑娘,和她交个好朋友,她要不喜欢我,我绝对不生气,我会尽量讨好她,教她知道我不会影响她和大哥的感情。” 芮玮听到这里,哪能再说不要她随自己作点苍山之行,心想她话中的意思全将自己当做夫婿看待,倘若要推辞的话,会令她多么伤心。 要知芮玮是个多情的男儿,处处总是为人打算,他不忍林琼菊伤心,何况一个女子孤单单的一人能叫她到哪里去?心中想定,便道:“咱们现在就走吧!” 林琼菊欣喜地笑道:“可是带我去点苍山?”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芮玮的心中,心道:“事既如此我何不促成他们一对,简召舞虽然行止不端,但可好好劝说于他,教他要负起责任,不能始乱终弃。” 当下接道:“你跟着大哥,我决不能再让你孤零零一人,直到将来我对你有了更好的安排,那时我才放心。” 林琼菊想到将来的安排,暗忖:“以后能和大哥共处一起,白头偕老,这一生夫复何求?”却不知芮玮心里的打算和她想的完全不同。 这日两人离开摩霄峰,径向云南驰去。 大理位居滇西,当康滇交通要冲,上关与下关分据南北,商贾络绎,而下关尤盛,月余后两人来到云南大理县。 大理,城倚点洱山,面临苍海,气候温和,四季如春,山光湖色,风景秀丽,所谓“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料海月。”称为大理四景。 说到苍山雪,可见点苍山之高,山上盛产石料,“大理石”向著称于世,是众所周知的。 芮玮在大理城内停了片刻,便登点苍山,他此时六剑练得剑剑俱熟,深得个中三味,于面谒神尼之事,满怀信心。 芮玮顾虑到林琼菊伤后身体,本不愿她随己上山,要她留在大理休养,但她坚持不肯,说要上山见见高姑娘。 芮玮心中好生为难,心想带她上点苍山,难免要引起野儿的误会,但又想本身行得正,怕什么。 两人装束停当,打听得知山顶上有座尼庵,常人少至,芮玮心想多半便是一灯神尼的居处,便向该处进发。 这点苍山山势陡削,甚难行走,常人要想登山一游真是不易,但在芮玮看来却如履平地,可是林琼菊现在的身体与常人无异,故不能像芮玮那样满不在乎。 才登数百尺,林琼菊娇喘吁吁,脸色苍白,芮玮看得心痛,想起幼时一起共游时,两人活活泼泼,当比赛时总是自己输给她,如今她娇弱不堪,迥非当年可比。 回忆到往昔,芮玮生心怜惜,遂伸手将林琼菊抱起,并道:“还是我抱你上山走得快一点。” 林琼菊乘势倒在他怀中,微闭眼帘,紧搂在他的腰际。 只听风声呼呼,芮玮奔行得好快。 山上气候,越来越冷,山下是春天,但一到山顶只见白雪皑皑,举目一片白色,纵有苍松亦被白雪覆盖,那情状煞是好看。 一到山顶,林琼菊已冻得脸色发紫,全身瑟瑟打颤,芮玮从包中取出皮裘,给林琼菊穿了,才显得好一点。 他自己却挺起胸膛,举目远眺,毫无寒冷之态,林琼菊看得好生羡慕,心想大哥的内功修为,恐怕已在爹爹之上。 芮玮看到东方白雪中露出一墙红砖,大喜道:“在那边!” 挟起林琼菊飞奔,顷刻来到,只见一栋小小的红屋,并不像尼庵的样子,芮玮心中高兴,不管三七二十一,呼道:“晚辈求见神尼……” 一声呼毕,红屋内有人道:“是谁啊?” 芮玮一听是男人的声音,心中正觉奇怪,红屋的红门打开,走出一位眉目清秀的中年人,穿着一袭宽大的红袍,芮玮一看不是神尼,揖道:“啊!我找错了地方,打扰!打扰!” 牵着林琼菊的手,回身欲走,红袍人问道:“喂!你可是姓芮?” 芮玮一怔,回头道:“晚辈芮玮。” 红袍人笑道:“八剑都学全了吗?” 芮玮更是一惊,回过身来抱拳道:“前辈怎知晚辈姓氏?又怎知……” 红袍人摇手道:“别问,别问,你回我的话要紧。” 芮玮摇头道:“八剑仅学会六剑,另两剑……” 红袍人不待芮玮解说,连忙道:“那不成啊!” 芮玮眉头一皱,回头向身旁林琼菊望去。 红袍人又道:“你带着她更不成啊!” 林琼菊灵机一动,笑道:“我是他的妹妹,怎么不成?” 红袍人生气道:“骗人!骗人!你不是他的妹妹,我还看不出,我猜不是妹妹,倒是……” 林琼菊脸色一红,低着头道:“你别瞎说,我们还没成婚。” 红袍人哈哈大笑起来,只听他边笑边道:“小姑娘真有意思……” 芮玮急着要见一灯神尼,好知野儿的近况,抱拳道:“前辈,咱们告辞了。” 重又牵起林琼菊的手,返身欲去。 红袍人叹道:“你们小两口好好的,何必去见张姑娘?” 芮玮想起一灯神尼俗名张玉珍,既然红袍人喊神尼张姑娘,定是深交,想来自己要见神尼的事,神尼已经告诉他,故而知道自己的姓氏。 一灯神尼传言:“未学全八剑来点苍山,不但不准见高莫野,反要对自己施以残刑。”红袍人这番话倒是关心自己,芮玮回头谢道:“多承前辈关怀,晚辈感激不尽,但晚辈此来决心要拜见神尼,纵然凶险在前,也是顾不得了。” 说完拉着林琼菊快步走去。 才走十余步,红袍人又道:“等一下,等一下,我不能眼见那小姑娘去送死。” 芮玮不由停下步来,寻思:“倘若惹恼一灯神尼,将自己废了也还罢了,万一要对林琼菊不利,怎生过意得去,这倒要想个法子。” 当下又转身走回,林琼菊笑道:“谁说我去送死啊?” 红袍人正色道:“我是一生对女孩子心肠最软,可是张姑娘要杀人却不管是男是女,你这小姑娘很好,我得想个法子救你。” 林琼菊有情郎在旁,心情愉悦,又是笑道:“什么法子啊?教我下山让大哥一人去,那可不成。” 红袍人叹了口气,望着芮玮道:“这小姑娘对你真好,你真有福气……” 他停了一停,一咬钢牙道:“说不得我只好搬出传家本领了。” 林琼菊笑道:“什么传家本领?” 红袍人望着她道:“我本想传给你,但你武功底子不够,我只有传给你的丈夫……” 林琼菊羞红着脸道:“胡说!胡说!我告诉你了,我们尚未成婚。” 红袍人又是哈哈大笑道:“真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笑了一阵,转头对芮玮严肃地道:“张姑娘如要对这小姑娘不利,你便用我传你的步法带她逃走,千万不可迟疑,否则害了小姑娘的性命,我要惟你是问!” 芮玮想到可能发生的后果,心中一栗,战战兢兢道:“一灯神尼的凌波微步,天下无二,晚辈如何逃得脱神尼的追击?” 红袍人笑道:“你也见过凌波微步?” 芮玮点头道:“见过!” 红袍人自豪道:“凌波微步已算天下无二,那我这套飞龙步,天下再无匹敌!” 语气之大,直认飞龙步远在凌波微步之上。 芮玮心中不信,心想:“天下还有比凌波微步更精妙的步法?” 红袍人道:“你不信吗?” 芮玮不答表示已是默认,红袍人大声道:“好好瞧着。” 只见他一步踏下,人已腾空,在空中尤能运转自如,宛如天际游龙,落下时又一步踏下,人又腾空,此时在空中的运转如前招一样,但姿式已全然不同。 顿时他连落八次共踏八步,步步精妙,尤其在空中的运转,其中的玄妙,非外人所能体会。 八步踏完,红袍人停下身来,问道:“如何?” 芮玮道:“晚辈看来,飞龙步不如凌波微步。” 红袍人气得直瞪眼道:“瞎说八道,瞎说八道……” 芮玮道:“前辈没见过凌波微步,当不知凌波微步的厉害。” 红袍人仰天一阵大笑,好一会才道:“我会没见过凌波微步?” 芮玮冷静道:“前辈见过,怎敢说凌波微步不如飞龙步?” 红袍人道:“我当然敢说,凌波微步是我往昔成名绝学,其精妙处不如飞龙步,我当然知道得清清楚楚。” 芮玮一愣,不信红袍人所说是真,摇头道:“前辈不用欺瞒,晚辈早知凌波微步是一灯神尼的绝学,怎会又是……” 红袍人截住他的话头,大声道:“张姑娘的凌波微步是我传的。” 这一下芮玮惊愣得说不出话来,红袍人又道:“二十年来我费尽心血创出飞龙八步,针对凌波微步的弱点,你要学会这路步法,纵然张姑娘使出凌波微步,又何足道哉!” 芮玮大喜,暗忖:“会了这套步法,万一神尼有不利菊妹的举动,当可带她逃走。”向红袍人一揖道:“请前辈指点。” 红袍人大大方方道:“好说,好说,我看这小姑娘身体不好,可先到红屋内休息,咱们在外面慢慢磋磨。” 芮玮心想这一磋磨少不得要花些时间,林琼菊伤后体弱可别让她冻坏了,回头道:“菊妹,你进去休息,待会再走。” 林琼菊乖乖点头,走进红屋。 红袍人笑道:“可要好好地学,别让小姑娘等久了。” 说罢,在地上走了一圈,只见坚硬的冰地上深深印出八个足痕,芮玮一看即知每个足痕的位置正是适才红袍人施展飞龙八步所踏的八个方位。 足足费了二个时辰,红袍人才将飞龙八步的走法解说清楚,但芮玮却听得似懂非懂,尤其在空中运转的玄妙,懂得更少了。 红袍人见芮玮不甚了解,重又解说一遍,这次芮玮懂得多了,但要说全盘了解却还不够。 红袍人细心地解说到第五遍,芮玮才无疑问,这时天已昏暗,再要想习练,红袍人已无法指点。 但芮玮练成一双夜眼,红袍人所踏的八个方位,他看得清楚,照着那几个足痕,自行习练起来。 红袍人传授一天,肚中正觉饥饿,林琼菊捧出热气蒸腾的食物,红袍人食欲大动,道声:“好姑娘。”接下食物,便吃了起来。 芮玮仍在习练,心无旁顾,红袍人吃饱后,赞赏道:“姑娘好手艺,这样一顿大吃,我已二十多年没有享受过了!” 忽然想起芮玮尚未吃饭,但端来的食物全已用尽,不由大窘,讷讷道:“糟糕……糟糕……” 林琼菊本是做的两人食物,谁知红袍人胃口太好竟将两份一吃而光,笑道:“不要紧,不要紧!我再去做来。” 等林琼菊做好食物再端出时,天已全黑,伸手不见五指,林琼菊看不到人,轻唤道:“大哥!大哥……” 叫了十多声,忽听身旁一人道:“你还没睡?” 林琼菊吓了一跳,要知她身体虽弱,耳力却佳,竟未听出芮玮来到身旁,暗惊道:“大哥的轻功怎会精进如此之快?” 想起在黑堡时大哥轻功远不如自己,如今已大大超过自己,实不知近年来大哥的轻功如何练到这种地步? 其实芮玮离开黑堡后,轻功进步不多,但他适才走到林琼菊身旁用的正是飞龙八步。 林琼菊道:“大哥,你今天尚未用过食物。” 芮玮专心习练飞龙八步,忘了饥饿,一被林琼菊提醒,立时饥肠辘辘,只听他腹中“咕咕”直响。 林琼菊掩嘴笑道:“大哥快吃吧!” 芮玮红着脸接下食物,生怕林琼菊看到自己的窘态,走到一旁蹲下身子,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 他不知天上五月,漆黑一片,林琼菊哪有像他一般的夜眼,根本看不到他的窘状,但林琼菊站在那里想象大哥这时的吃相,忍不住轻声发笑。 一会芮玮吃完,将盛装食物的篮子递到林琼菊的手中,林琼菊问道:“大哥还不睡吗?” 芮玮道:“我不睡了,明天得把飞龙八步学会,你一个人回红屋内睡吧!” 林琼菊摇头道:“我也不睡。” 林琼菊道:“红屋只有一间,是红袍前辈的居处,我一个人进去睡恐怕……” 芮玮道:“前辈已经睡了,你进去睡没有关系。” 林琼菊失惊道:“红袍前辈睡在那里?” 芮玮道:“前辈就是在雪地上打坐,想是他要让你一个人睡在屋内。” 一侧红袍人忽道:“没什么,没什么,小兄弟,你若练得累了,也去红屋内憩息,我在雪地中打坐惯了,坐上几月那是常事。” 芮玮道声:“多谢前辈。”将林琼菊送回红屋内,林琼菊掩上木门时,道:“大哥累了,就进来睡。” 芮玮练到东方微明时,飞龙八步才走得熟悉,感到身心疲倦,便停止不练,当下也坐在雪地上闭目打坐。 他为避嫌疑,不敢进红屋内憩息,心想红袍前辈能够打坐,我也坐它一坐,哪知才坐一刻,直打哆嗦。 他练飞龙八步时,奔走运动不觉寒冷,这时停止运动,才知道这点苍山顶深夜奇寒无比,直到龟息大功运行三周,才坐得稳,入定后便也睡去。 东方大明,日头上升,芮玮朦胧中被冻醒,睁眼只见红袍人含笑站在身前,慌忙站起,笑道:“前辈早。” 红袍人颔首道:“小兄弟真有你的,你能在此坐上一个时辰,内功不弱啊!” 芮玮低头看时,全身已然结上一层薄冰,心想要不是暗运龟息大功,恐怕已冻成冰人了。 红袍人又道:“我一片好意,让你们小俩口在红屋内睡,你怎么陪我打坐起来?” 芮玮听他话意好像认定自己和林琼菊是小夫妻,莫非他看出菊妹…… 想到这里,慌忙道:“晚辈也习惯在雪地上打坐……” 红袍人大笑道:“好习惯,好习惯……” 芮玮不擅说谎,在雪地上打坐还是第一遭,那谈得上习惯,说完话后,他红着脸低头下望,只见红袍人接道:“我这雪地上打坐的习惯二十多年才养成,你仅一夜就养成,不错呀!” 芮玮被他拆穿谎言,头更低,不敢抬头望他。 红袍人所以一眼看穿,因见芮玮身上结冰,习惯冰地打坐,体内自然发热气,决不会如此,心知芮玮不过仗着内功神妙,才能打坐,否则只要在点苍山坐它一刻就要冻死。 红袍人怕芮玮太过难堪,换言道:“一晚上飞龙八步练得如何?” 芮玮道:“晚辈盲目练习不知进展如何,请前辈指教。”说着就在原地上将飞龙八步走出。 走完后心想自己练得已甚熟悉,红袍人一定惊奇,哪知红袍人连连摇头道:“不成不成!差得太远,好好瞧着;我再演一遍你看。” 芮玮用心细看,只见红袍人走的步子虽和自己一样,但在空中的变化,其运动之灵巧,显然高出自己一大截。 芮玮虚心向学,红袍人八步走完,跟着练出,红袍人一旁指点,芮玮得到指点才有进步。 转眼间,七日过去,芮玮早晚习练,略有小成,这几日来林琼菊身体休养得大有进展,芮玮心下奇怪,他不知红袍人暗中传授了林琼菊一套内功疗伤法。 第八日清晨,红袍人向芮玮道:“飞龙八步你练得足可应用,我已无法指点,尔后你勤加练习当有大成,今天你就去罢!” 芮玮深感红袍人传艺之恩,心想他如师父一般,今日临别当改口叫他一声,于是道:“师父,您老人家今日总该告诉徒儿的姓氏……” 红袍人脸色一板,怒道:“谁是你的师父,我要收你做徒弟还会不早就把姓氏告诉你!” 原来芮玮问过红袍人数次姓氏尊讳,红袍人都不愿意说出,临别想问个清楚,总不能学了人家武艺连姓氏也不知道。 谁想到一声师父喊坏了,芮玮急得流泪道:“我……我……” 他本想说:“我不配做前辈的徒弟吗?”但他一急之下,连话也说不下去了。 红袍人大声道:“好好记着,我不是你的师父,你对任何人决不能提起我,我传你飞龙八步是看在那小姑娘的面上!” 芮玮听到这话,心中难过万分,七日来和红袍人相处,深知红袍人心地善良,他说这话决不是真心,但不知为何不准喊他师父,还不许提起这件事。 林琼菊闻声走出红屋,见红袍人生气,笑道:“红伯伯,你生谁的气呀?” 红袍人不愿说出姓氏,林琼菊干脆喊他红伯伯,当他姓红,红袍人喜欢林琼菊如同爱女,这几日来也就任她这样喊。 这时他脸色一点也不好转,凶狠地道:“林姑娘,以后你也不准在别人面前提起我,红伯伯三字不准再喊,你们赶快走吧!” 回身走进红屋,用力关上木门,在门内仍大声道:“快走!快走!” 林琼菊叹道:“大哥,红伯伯为什么生气?” 芮玮摇着头道:“怪我不好,怪我不好!我一声师父把他喊得这样生气,该死,该死!” 林琼菊抓住芮玮的手,劝道:“你别自责,红伯伯一定另有原因,不会因大哥一声师父生气,咱们走吧,别呆在这里了。” 芮玮心想不走,但怕红袍人更加生气,随着林琼菊慢慢离开,走了十余丈,忍不住回头叫道:“前辈传艺之恩,晚辈永不忘怀。” 两人越走越远,消失在茫茫白雪中。 此时红屋木门又开,红袍人望着芮玮他们的去处,嘴角含笑道:“小两口子很好,我红袍公在这里庆祝你们来年生个胖娃娃。” 点苍山顶横亘数百里,要想去找一座尼庵谈何容易,芮玮与林琼菊走了一个多时辰,仍不见尼庵何处? 芮玮怕林琼菊劳累,正要歇一会,林琼菊指着前方道:“大哥,你瞧,那有一栋屋字。” 芮玮随她指着的方向望去,果见一里前有一栋隆起的建筑物,但因白雪覆盖,看不清是否尼庵,加快步子向该处走去。 第三十三回 蓝髯客 走近一看,只见是栋蓝瓦的院落式屋宇,看那气派像是一座大尼庵,但尼庵怎会用蓝砖蓝瓦盖成,心下起疑,便道:“恐怕不是一灯神尼的住处,咱们又找错了。” 林琼菊道:“不会吧,点苍山顶终年积雪,谁会在这里盖这么一大栋的屋宇,八成是神尼修行的地方。” 芮玮摇头道:“一定不是。” 他刚说完,院门打开,走出两位妙龄尼姑,高声问道:“何方贵客驾临敝处?” 芮玮笑道:“还是菊妹说对了。”心想:“这里既有尼姑,那一定便是神尼修行的地方,但不知野儿住在何处?”随即答道:“在下芮玮求见一灯神尼。” 一位身材较矮的妙龄尼姑走上前,笑道:“原来是芮公子,久仰公子大名,怎么来到咱们这儿?” 芮玮闻言一怔,心想这哪里是出家人的口气,出家人该称来客为施主,怎么称起公子了? 另一位妙龄尼姑接道:“公子长得好俊,到咱们屋里喝盏茶再走吧?” 林琼菊在旁见她们两人尽向大哥抛媚眼,讲话又嗲声嗲气,不由心中有气,说道:“谁要喝你们的茶,咱们要见神尼,不是来喝茶的!” 较矮的尼姑笑道:“哎哟,好凶!我说芮公子她是您的什么人?” 芮玮眉头一皱,有点不悦道:“请向令师传禀一声,芮玮求见。” 较高的尼姑笑道:“你要见咱们的师父?正好,他老人家也要见你。” 芮玮道:“就请传见。” 较矮的尼姑道:“可是话要说在前头,我们的师父不是尼姑呢!” 芮玮以为她们故弄玄虚,心中有气道:“那你们也不是尼姑啦?” 两位尼姑同时道:“本来嘛,我们哪里是尼姑呀?” 林琼菊讥讽道:“不是尼姑,两位一定是名门千金啦?” 较高的尼姑道:“谈不上名门,家父只是个知府罢了。” 林琼菊更是有气,向较矮的尼姑道:“那你呢?” 较矮的尼姑笑道:“请芮公子猜猜看?” 芮玮不惯见她们那种轻佻之态,摆头他望。 林琼菊道:“谁有兴致来猜,快带咱们求见神尼。” 较矮的尼姑道:“不忙,咱们再聊一会,等下见到师父,你们就要走了,那时想聊也没机会。” 她说这话好似在点苍山顶住了数年,没有见到外人,今天好不容易见到,得要谈个痛快。 林琼菊气得张嘴想骂她几句,忽听一阵洪亮的声音传来道:“紫凤、玉凤,叫你们看是谁来,怎么聊起天了?” 只见院门走出一位蓝衫大汉,满面蓝色的胡须,身高体壮,像貌威风凛凛,好似古时的大将军。 两位尼姑退到一旁,低声道:“我们师父来啦,快去拜见!” 芮玮一看她两人的师父果真不是出家人,心想看这两人言语轻佻,师父也不会是好人,懒得与他相见,牵起林琼菊的手回身就走。 蓝衫大汉叫道:“好小子,敢对我无礼,站住!” 芮玮听他话声凶狠狠的样子,激起怒气,转回身说道:“无礼便又怎样?” 蓝衫大汉见芮玮对自己果然无礼,一怔之下,竟忘了回话。 芮玮冷笑一声,道:“天下哪有尼姑的师父是个大男子,我看你们一定不是好人。” 蓝衫大汉突然哈哈一声大笑,也不搭话,一拳击出。 那一拳当胸而出,是再也平凡不过的一招,但芮玮一见却知一拳后含有无穷的杀着,不敢大意,双手一封。 果然拳未至,蓝衫大汉手一沉,左手不知怎的,霍然而出,“啪”的一声,打在芮玮的脸颊上,清脆响亮。 芮玮一封之下,本也有极厉害的攻招,哪知攻招未出,先被蓝衫大汉打了一记耳光。 至于这记耳光是如何出掌,以芮玮这时的武学底子亦看不出所以然来,竟是迷迷糊糊地被打到。 芮玮心中凛然一惊,抑住怒气,回攻一招。 蓝衫大汉一拳横扫而出,击向芮玮攻来的那招。 芮玮心想:“你以这样简简单单的一拳来挡我的攻势,岂非自取其辱?”暗中以为蓝衫大汉定要被自己还击一掌。 看着将要得手,这一掌打在他脸颊上,挽回面子,忽觉手上的劲道被化开,一掌顿时落空,仔细看去,蓝衫大汉又是倏出左掌将自己的攻招化解无形。 芮玮大失所望,实不知蓝衫大汉左掌是如何出招,再要变招攻去,蓝衫大汉横扫的右拳突然化掌,只听“啪”的一声,另面脸颊又吃了一记耳光。 这两记耳光打得芮玮怒气全失,代之而起的是满怀伤心,暗中叹道:“此人面貌粗鲁,其实掌法精妙远超自己。” 他自知再用空手对敌,非再吃耳光不可,急忙掠身后退,拔出木剑。 蓝衫大汉看他拔出木剑也不追击,芮玮一剑在手精神陡振,却听蓝衫大汉哈哈笑道:“小子,你早该拔剑啦。” 芮玮一剑刺出,蓝衫大汉一拳将芮玮那剑震开,摇头道:“不行,不行,快使海渊剑法。” 芮玮听他道出海渊剑法,再想到名唤紫风、玉风两女尼,一听到自己报名便甚熟悉,想来一灯神尼也告诉他们自己要来,由此可见一灯神尼与蓝衫大汉相交非浅。 蓝衫大汉能与一灯神尼相交同处点苍山顶,就难怪掌法玄妙,看来他的武功不下于红袍人。 想到这里,便道:“好!” 木剑倏地刺出,正是海渊剑法。 芮玮陡遇强敌,出剑毫不容情,心想就让你尝尝海渊剑法的厉害,这第一招是喻百龙传的无敌剑。 蓝衫大汉知道海渊剑法的厉害,不敢有丝毫疏忽,立即展出最得意的掌法,这套掌法是他数十年精力所创。 芮玮把那招无敌剑练得熟得不能再熟,凭以往的经验,暗忖:“这一剑虽不能将你打伤,也要使你手忙脚乱。” 却见蓝衫大汉双掌同出,掌到中途,眼看就要被无敌剑拍到,其时芮玮所布下的剑光,蓝衫大汉绝难逃脱。 霍然蓝衫大汉左掌击在右掌上,两掌相交,“啪”的一响,响声未毕,双掌分开,幻出无数掌影。 此时芮玮只见掌影不见人影,顿时那招无敌剑击空。 芮玮心中微微吃惊,行动却毫不迟缓,跟着又是一剑,这一剑是残臂叟所传的大愚剑。 此剑威力绝不下无敌剑,只见蓝衫大汉左掌击右臂上,只听“啪”的一声响后,仍然化出层层掌影。 大愚剑刺进掌影中,不见伤敌,也落空了。 芮玮惊慌之态已现于形,迅即连续展出洪水剑、大龙剑、伤心剑。 蓝衫大汉掌法变快,芮玮击出三剑,他不是以掌击掌,就是以掌击臂,或是以掌击肘,每相击的响声中,化出精奇的掌法。 芮玮三剑击完,三剑击空,蓝衫大汉毫无损伤。 打到这里,芮玮收剑不斗,一声长叹,心想海渊剑法世称第一剑法,但到自己手中不起作用,陡呼奈何! 两记耳光只有被蓝衫大汉白打了,蓝衫大汉见他不斗,笑道:“怎么不斗了,莫非自知打不过吗?” 芮玮点点头,慨然道:“你掌法精妙,我不是你的对手,我对你无礼任凭处置!” 蓝衫大汉挥手道:“你去罢,你承认输了,就得了,还处置什么?” 芮玮微一抱拳表示谢意,牵起林琼菊的手。 林琼菊望着他,轻唤一声:“大哥!” 这一唤道出无尽的爱怜,用不着再多说一字,足以表出她心中的关怀。 芮玮道:“咱们走吧。” 转身才走数步,只听蓝衫大汉得意地笑道: “那丫头说海渊八剑天下无敌,简直骗人!” 话中的意思把海渊八剑小瞧了,芮玮听到这话心有不甘,回身道:“海渊八剑确是天下无敌的剑法。” 蓝衫大汉大笑道:“要是天下无敌的剑法,你为何使到第五剑便自知不敌,不敢再使了?” 芮玮道:“那两剑我没学。” 蓝衫大汉脸上茫然,心中却道:“仅会五剑攻招,便逼得我施出‘化神掌’,而且只能守不能攻,倘若八剑学会,我是非败不可了。张丫头说海渊八剑是天下第一等剑法倒非吹嘘!” 芮玮见蓝衫大汉再无问话,正要离去,蓝衫大汉忽然开口道:“你到哪里去?” 芮玮道:“去求见一灯神尼。” 蓝衫大汉道:“你八剑未学会,还去见她做什么?” 芮玮道:“在下此来点苍山,势在必见。” 蓝衫大汉摇头道:“张丫头和你说什么来着?” 芮玮心知他说的张丫头便是一灯神尼张玉珍,回道:“一灯神尼传言说:若未学会八剑来点苍山见她,必然对在下不利。” 蓝衫大汉道:“岂止不利,我劝你不要去。” 芮玮知他是番好意,道:“多谢相劝,我命一条,难道一灯神尼会要了我的命。”说罢,昂然走去,林琼菊跟在他身旁,亦是毫无惧色。 蓝衫大汉忽道:“且慢!” 芮玮才停下身,只觉手背一麻,牵着林琼菊的手不由放开,返身看去,林琼菊已到蓝衫大汉手中。 芮玮怒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只听林琼菊叫道:“放开我!放开我……”却不能动弹,显是穴道被制。 蓝衫大汉笑道:“你去送死,可别叫她陪你送死。” 林琼菊仍是不停地叫道:“谁要你管,快放开我!大哥,大哥,来救我啊!” 芮玮见林琼菊被蓝衫大汉挟在腰中,不知蓝衫大汉到底是何用意,哪敢轻易上前相救,怕蓝衫大汉一时火起对林琼菊残害,问道:“你究是何种用意?” 蓝衫大汉道:“我要救她一命,你不愿意吗?” 芮玮道:“我带她去自有不使她受伤害之法,请你放下。” 蓝衫大汉道:“你连我也斗不过,别想打得过张丫头,自身难保,还谈什么不使她受害,要知张丫头杀起人来,可厉害呢!” 林琼菊被他紧紧挟住,气极流泪,泣道:“大哥,你还不救我,打他一顿……” 芮玮怒道:“你到底放不放她?” 蓝衫大汉笑道:“不放,不放,喂,我说小丫头你哭什么,跟我做名弟子吧?” 林琼菊泣道:“谁要做你的弟子,你再不放下我,我要咬你了。” 蓝衫大汉道:“别人想跟我做弟子,我还不要,我看中你,是你的造化……” 蓦地,林琼菊张嘴向蓝衫大汉的手背咬去,蓝衫大汉任她咬住,动也不动,林琼菊一口咬下去,只觉咬在皮革上一般。 蓝衫大汉大笑道:“咬呀!咬呀!用劲咬呀,老夫有个怪脾气,你越是不想做我的弟子,我就非要你做不可,今天徒弟收定啦!” 芮玮忍无可忍,一步掠上,右掌劈向蓝衫大汉,左掌去抓林琼菊,蓝衫大汉身子一晃,闪向一边,芮玮两掌落空,正要再出招抢救时,蓝衫大汉一掌按在林琼菊天灵盖上,道:“你敢再动?” 芮玮见他果然要残害林琼菊,吓得急忙定身。 蓝衫大汉笑道:“你想在我手中夺她,如同白日做梦,势如登天。” 芮玮忍气道:“天下哪有强迫人家做弟子的道理?” 蓝衫大汉道:“当然有这道理。” 芮玮冷笑道:“敢情你的弟子全要强迫人家做的!” 蓝衫大汉叫道:“胡说八道……” 芮玮接道:“以在下看来,你的弟子莫非全是抢来的,令得人家不做也不成?” 蓝衫大汉哇哇叫道:“紫风、玉风过来!” 两名尼姑走过来,蓝衫大汉道:“你们跟这小子说,可是我要你们做弟子来的?” 较高的尼姑名唤紫风的摇头道:“谁要强迫我啊,我就是死也不愿意。” 另一位尼姑名唤玉凤的接道:“我说姑娘,你就拜我们师父做名弟子吧,他老人家本领可大呢,你想学什么,他老人家就能教你什么。” 她这话是向林琼菊说的,林琼菊“呸”了一声,骂道:“谁像你们不要脸,出了家还不清净。” 紫风道:“谁不要脸啦?” 林琼菊道:“我说你们不要脸,尼姑庵还能留男人住吗?” 蓝衫大汉笑道:“丫头别弄错了,这里不是尼姑庵。” 林琼菊道:“不是尼姑庵怎会住着尼姑?” 玉风道:“跟你说过咱们不是尼姑,怎么又乱说。” 蓝衫大汉接道:“凡我弟子皆是尼姑打扮,小丫头,你要做我弟子也是尼姑打扮。” 林琼菊嚷道:“谁要做你的弟子,放开我,放开我。” 芮玮道:“菊妹别闹,这位前辈是个讲理的人,他的弟子都是情愿的,你不愿意,他定会放你。” 芮玮自知用武力不能从蓝衫大汉手中抢下林琼菊,便用话激他,哪知蓝衫大汉闻言大笑道:“今天说什么也要这丫头做我的弟子。” 只见他放下林琼菊,左手一把抓住林琼菊的发根,右手如把快刀,伸掌削过。 顿时林琼菊满头乌黑柔发应手而断,被风吹起,洒得满地皆是。 再见林琼菊头上只剩下数寸长的短发,林琼菊被蓝衫大汉突然的举动惊呆了,虽见满地长发,竟是不声不响。 芮玮实在未料到蓝衫大汉手法这么快,等看得长发落地,要抢救已然不及。 待林琼菊会过意来,心想长发齐断,不知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一定男不男,女不女,女子爱美成性,想到可能的怪样子,不禁掩面痛哭起来。 蓝衫大汉一不做,二不休,但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哈哈一笑,举刀平着林琼菊的头面削去。 林琼菊掩面不知,却把芮玮看得勃然大怒,不顾自身能否抢下林琼菊,一脚踏下,这一脚正是飞龙八步。 只见芮玮身子一脚踏下后,忽然飞起,蓝衫大汉眼前一花,手中的匕首削个空,心知不妙,返身匕首向空中射去。 芮玮一招飞龙步将林琼菊抢到手中,心中大喜,着实想不到飞龙步有这等威力,连蓝衫大汉这等武学高手也防范不住,身在空中忽见匕首射来,当下依红袍人所授,扭腰一转,在空中一脚将匕首踢飞。 蓝衫大汉抬头看清芮玮在空中的身法转变,见他竟能将匕首踢飞,这等应变之快,之奇,不由得赞声:“好!” 一等芮玮落下地时,扑身而上,双掌尽快拍出,要想将芮玮身形罩住,再抢回林琼菊。 芮玮见无数掌影拍来,不敢接招,又是一脚踏下,展出飞龙第二步,这飞龙八步,步步不同,步步精妙。 芮玮一踏后身形飞起,不但将蓝衫大汉的来掌闪过,而且平着蓝衫大汉头顶飞过时,伸脚将蓝衫大汉的发髻踢掉。 还亏蓝衫大汉闪身得快,否则芮玮那一脚非将他的脑袋踢碎不可。只见芮玮这次落下时,远离蓝衫大汉十余丈外。 蓝衫大汉自知要追芮玮已不容易,大声叫道:“好步法!你会这套步法足可保住小丫头不受害,当可带她去见张丫头,我先前倒是杞人忧天啦。” 芮玮解开林琼菊被点的麻穴,牵起她手,缓步离去。 蓝衫大汉想到一件事,急又问道:“姓芮的,你那套步法跟谁学的?” 只听林琼菊道:“大哥,这人坏死啦,别理他。” 她长发被削断,心中恨死蓝衫大汉,要是芮玮武功在他之上,一定会求芮玮好好打他一顿出口恶气,但她心知芮玮武功不及蓝衫大汉,不敢相求。 两人越来越远,蓝衫大汉高声说道:“你那步法可是红袍公任有庆传授的?” 芮玮一听“红袍公”三字,心中一动,回过身来,想向蓝衫大汉问清红袍伯身份来历,正待张口欲问,林琼菊道:“大哥,红伯伯关照咱们的话,别要忘记啊。” 芮玮硬生生收回想说的话,改口道:“什么红袍公我不认识,那套步法是我家传绝学。” 蓝衫大汉耳朵何等锐利,要知他在屋中便听出外面来的客人,才派紫风、玉风出来一看,此时林琼菊虽低声向芮玮说话,也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蓝衫大汉哈哈笑道:“别要骗我,既然红袍公传你一套步法,我也来传你一套绝学吧?” 芮玮大声回道:“多谢美意,在下不愿学。” 蓝衫大汉道:“你要学,我要传你适才海渊五剑无法击败的化神掌法。” 芮玮心想那化神掌相击之间便化出无数奇妙掌招,确是一套奥妙的绝学,值得一学。 要知会武的人,见到奥妙难解的武学,都有想一观究竟的心理,化神掌能够抵住海渊剑法,实是值得探索。 林琼菊道:“这人掌法虽好,品格太坏,他的掌法大哥不要学。” 芮玮点头道:“不学也罢。”当下与林琼菊转身而去。 蓝衫大汉听到他俩的话,气得直吹胡子,倏地拔身跃起,身子如只疾箭向他两人的去路追去。 芮玮斗觉身后风声有异,欲待应变,已然迟了一步,只觉手背一麻,林琼菊又被他从身旁抢去。 两次被抢,芮玮皆无法适时防止,可见蓝衫大汉轻功之高,手法之快,真出人意外。 蓝衫大汉抢到林琼菊哈哈大笑道:“你学不学?” 林琼菊在不觉中被制住麻穴,挟在蓝衫大汉腰中,急得大叫道:“大哥就是不要跟他学!” 蓝衫大汉怒道:“要你这丫头多什么嘴!”翻手一抛,将林琼菊向身后掷去,呼道:“紫凤接着!” 这一掷恰好掷到紫凤手中,紫凤远在蓝衫大汉的身后,芮玮要想救时一定要冲过蓝衫大汉这一关。 蓝衫大汉道:“这次你别妄想再救,紫风,把那丫头关起来,饿她几天几夜,看她还有精神说话不?” 紫风遵命抱着林琼菊与玉风走进院门。 芮玮急道:“慢着,你们不能关她。” 蓝衫大汉笑道:“不关可以,但你得乖乖地将化神掌法学会。” 芮玮道:“天下还有强迫学艺的道理吗?” 蓝衫大汉道:“跟你说过,老夫有个怪癖,越是不要跟老夫学艺,老夫却一定要他学。紫风听着,这姓芮的一天不跟我学化神掌法,便一天不给那丫头饭吃,还要好好打她一顿。” 紫风在门内应道:“是,师父。” 芮玮心知林琼菊身体孱弱,经不起折磨,不得已大声说道:“你们不要关她,在下跟你们师父学那化神掌就是。” 蓝衫大汉笑道:“要学,咱们现在就开始。” 芮玮不敢说化神掌什么时候能跟蓝衫大汉学会,想起那日学飞龙八步,本以为几个时辰便可了然,哪知一直学了七日,才学个大概,这化神掌法玄妙处不下飞龙八步,当下大声向林琼菊道:“菊妹,你安心与那两位姐姐住在屋内,大哥学会化神掌即接你出来。” 只听玉风格格笑道:“芮公子,你放心,咱们这里姐姐可多着呢,保证不会亏待她。” 匆匆七日飞逝,这七日芮玮与蓝衫大汉没有一人进屋,饭菜由玉风送来,整日练习累了便憩息,憩息过后即又习练。 起先芮玮学化神掌还不心甘情愿,到后来深深地被其中奥妙所吸引,暗中认定这套掌法,天下除海渊剑法外,再无任何武功胜过它,不由对蓝衫大汉起了钦佩之心。 蓝衫大汉教得认真,决无一点马虎,芮玮练得稍有不对,即声严色厉地责骂,但芮玮一点也不生气,虚心讨教,只是常常在想,为什么蓝衫大汉一定要把这么高深的掌法相传呢? 到第八日,化神掌法芮玮已完全学会,算来所耗时日与学飞龙八步一样,芮玮半月中学到两套玄妙的武学,心中不无欣喜。 这日蓝衫大汉道:“今天你可以去见张丫头了。” 芮玮此时对蓝衫大汉十分礼貌,说道:“前辈费尽心血将化神掌相传,后辈感激不尽。” 蓝衫大汉笑道:“你不要感激我,我传你化神掌自有用意,说来还是为我自己,你要感激我,那就吃亏。” 芮玮摇头道:“不论前辈有何用意,既以高深武学相传,晚辈再也不会忘记传艺之恩。” 蓝衫大汉哈哈笑道:“但你别忘了,你本来不愿学,是我强迫你学的呢。” 想到八日前的事,芮玮脸一红,那时要自己学化神掌好像要命一般,但学过后不由自己升起感激之心。 蓝衫大汉接着又道:“你要感激我也无法阻止,可是有一点你要记住,这化神掌相传之事不准向别人提及,亦不准说曾见过我!” 芮玮听得一怔,他怎么和红袍人一样,本要请教他的姓氏,现在也不敢再问,生怕一问惹他生气。 哪知他自动向芮玮道:“数日相处,总不能连我是谁你也不知,临别在即,我不妨告诉你,我姓路名庭花,人称蓝髯客。” 芮玮心想好秀气的名字,与他本人极不相称,倒是蓝髯客三字叫得十分恰当。 蓝衫大汉忽然大声道:“将林姑娘带出来。” 数日不见林琼菊,芮玮有点惦记,暗想:“这几日可苦了她,她一定要消瘦了……” 只见院门一开,林琼菊当先姗姗走出,紫风、玉风随后相陪,三人走出,后面又跟着七、八个女尼。 到得外面,她们一齐围上,一个个向她低声道别,临别依依之情,溢于言表。 芮玮仔细向林琼菊瞧去,只见她泣然欲泪,显得不舍分别,脸颊比进去时胖了一点,气色红红的,哪里是心中所想的样子?不由得看呆了。 蓝衫大汉笑道:“好啦,该让他们走了!” 第三十四回 活死人 芮玮与林琼菊手牵手行在茫茫白雪上,四望无人,一路芮玮由林琼菊口中得知她几日来与蓝髯客的女弟子处得甚好。 林琼菊叹道:“她们个个身怀一种绝艺,有的会弹琴、吹箫;有的会诗书绘画;更有的精擅刺绣,至于武功皆都不弱,她们每个将绝艺传我,我一时哪学得那么多!” 芮玮道:“她们的绝艺可全是蓝髯客传的?” 林琼菊点头道:“我真想不到那个蓝胡子大汉那么多本领,难怪他的弟子皆甘心在这雪岭上跟他学艺,他的本领实在了不得。” 芮玮笑道:“你既然羡慕蓝髯客的本领,也跟他在这雪岭上学艺吧。” 林琼菊摇摇头没有吭声。 走了好大一大段路,林琼菊才道:“大哥若要我与你分离,天下再有趣的事也吸引不了我。” 芮玮一怔,暗道:这怎么是好,倘尔后当真难分难舍时,如果再劝她与简召舞相好,啊!我得疏远她,莫要做蚕自缚,多生烦恼。 芮玮避免和她再说话,默默向西南方赶去,原来一灯神尼所住的尼庵,蓝髯客已告诉了他。 一个时辰后来到一座尼庵前,只见那座尼庵黄砖砌成,气势宏伟,不下一座广大的庙宇,门前一牌泥金横匾,书道:“湘妃神庵”。 尼庵前苍松数株,地上白雪打扫得干干净净,芮玮呼道:“晚辈芮玮求见神尼!” 叫了数声不见有人出来询问,正待前去敲门,内里忽传来柔和的女子声道:“八剑学全没有?” 芮玮知是一灯神尼的话声,老实答道:“神尼嘱咐,晚辈未能达成,八剑只学六剑,因……” 芮玮正要解释哑聋二叟去世,两剑失传,那女子断然道:“未学全来做什么?限你盏茶以内离去。” 芮玮哪肯离去,当下将其中原委一一道出,他说的礼敬有加,林琼菊在旁听来,心道:“大哥这么解说,神尼总该谅解大哥不能学全八剑了吧。” 芮玮话毕,盏茶时间已过,庵门忽开,走出八个女尼分站四周,接着走出一位中年女尼,胸挂着一大串佛珠,相貌虽已苍老,姿色犹存,想当年定是位绝色佳人。 那中年女尼向芮玮身旁林琼菊扫过一眼,寒着脸道:“芮玮,你怎么还没离去?” 芮玮躬身一揖道:“老前辈可就是一灯神尼?” 中年女尼脸色更寒,语调严峻地说道:“谁是老前辈,前辈就是前辈,还要加个老字,莫非有意来气我?” 芮玮料不到一个老字惹神尼生气,其实前辈上加个老字是极具礼敬的称呼,却不知一灯神尼最怕有人在她面前说个老字,于是芮玮慌忙改口道:“前辈,晚辈见野儿一面,不知她近来好吗?” 神尼道:“你管她好不好,我说过的话你敢不听?” 芮玮道:“前辈嘱七情魔相传的话,晚辈记得,只是晚辈见野儿一面就好,不敢多求。” 神尼冷哼一声说道:“念你取得天龙珠治好野儿的腿伤,才给你盏茶时间离去,你不知好歹还敢留在这里,不能再饶,快快自行绝去一足,莫要我来动手。” 林琼菊不知厉害,忽道:“喂!你这位老尼怎么不讲理啊?” 她见一灯不让芮玮见野儿一面,心口已是不悦,心想历经风霜赶来,再是铁石心肠,也该同情,何况神尼还是个出家人;不让见也就是了,还要芮玮自断一足,忍不住心中的气忿,冲口道出的话毫不考虑。 一灯听林琼菊喊自己老尼,以为有意,大怒之下,胸前佛珠脱手飞出,直射林琼菊的胸口。 芮玮大惊,心知一灯的手劲非同小可,林琼菊要被佛珠射到,胸口非射穿她一个大洞不可,当即拔剑挡去。 只听“当”的一声大响,佛珠被芮玮那一剑串到剑身中,他这一出手剑,用的是无敌剑,否则无法挡住那串佛珠。 一灯冷冷道:“好啊!你敢用海渊剑法来挡我佛珠,不让我杀那丫头,敢情要自己杀她,也好,快快动手。” 芮玮插回木剑,大声道:“前辈无缘无故,为何要杀她?” 一灯怒道:“你可是在教训我?” 芮玮恭敬道:“不敢!” 一灯冷笑道:“谅你不敢。”倏地蹲下身,抓起一把松针向林琼菊射去,但见数十枚松针带着疾风向林琼菊全身要害处射到。 林琼菊见小小的松针竟有这等声势,眼看只要射中一枚便要毙命,吓得花容失色,惊呼一声。 芮玮一旁有备,不假思索,拔剑一招不破剑挡在林琼菊的身前,顿时松针落入芮玮布下的剑幕中,无影无踪。 两次被挡,一灯脸色大怒,喝问道:“芮玮,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芮玮毫不畏惧,道:“纵然她有对前辈不敬之处,罪不致死。” 一灯冷笑道:“你要见野儿,与野儿和好,就得替我杀了她。” 芮玮摇头道:“要杀她才能见野儿,野儿知道也不会答应。” 一灯道:“你不杀,我来杀,倘若你再敢阻止,顾不得野儿怪我,也要杀你。” 芮玮叹道:“出家人何必尽言‘杀’字?” 一灯听他话意,又在教训自己,气得尖声叫道:“数十年没有人敢再逆我心意,今日竟有人一再逆我心意,说不得我要大开杀戒了。” 只见她拔出身后拂尘,一步掠上,向林琼菊拂去,芮玮为救林琼菊,挥剑挡去,一灯大声道:“今日你只要胜我手中拂尘,不但饶这丫头一命,野儿任你去见。” 芮玮雄心大发,大声回道:“好!” 展开海渊剑法第一招便是无敌剑。 一灯见到无敌剑毫不惊惧,拂尘一圈一转间,芮玮剑法才使一半,威力全失。 芮玮接连使出大愚剑、洪水剑、大龙剑、伤心剑,只见每剑只到一半,便被一灯手中拂尘轻描淡写地化开威力,另一半不用再使,已然无功。 芮玮万料不到海渊剑法如此无用,以为一灯的武功超凡人胜,比之红袍人、蓝髯客高出一大截,至于七残叟和她比,差得更远。 其实芮玮不知要是能学海渊八剑,融会贯通后,不但不会输给一灯神尼,还能胜她,这时只有六剑,不能融会贯通,海渊剑法的威力一成还不到。 至于一灯为何能将芮玮五剑轻易化开,原来一灯从胡一刀手中得到海渊八刀刀谱后,改成剑法苦苦习练。 哪知练了十几年,虽然练成,和高手一较艺,毫无所用,起先以为自己未练到家,再用心苦练时,发觉练到极处,自己体内血脉翻腾,内功顿时减了一层。 一灯想,胡一刀当年说过,传了自己刀法,不但无用反而受害,此时才信,其后揣摸才知道这海渊剑法只有男人能练,女人虽能练,但不能练到深处,否则阳劲冲体,损害身体。 一灯知道这个原因后不再练,但想以后要有人会这海渊剑法,自己怎是对手,于是苦研破招。 她将每招剑法揣摸透澈,再一一创出破招,费了十余年功夫,自认有成,心想以后纵有人会海渊剑法也不怕了。 今日试来果然不错,芮玮五剑无功,一灯沾沾自喜道:“还有一招守势,芮玮,你看能否守住。” 当即拂尘上下翻飞,向芮玮要害攻去。 芮玮不破剑展出,但剑幕才布下三道,拂尘招招而入,直袭当胸,芮玮大惊失色下,弃剑一步踏出。 这一步是红袍公传的飞龙八步,一灯只觉眼前一花,芮玮影迹已失,拂尘只卷到芮玮那把玄铁木剑。 一灯转身见芮玮神定气闲地站在身后,冷笑道:“好啊,你还藏着看家本领。” 当下也是一步走出,施出“凌波微步”的功夫,手中拂尘随着步子向芮玮颈中缠去,芮玮头一低,脚踏飞龙八步,身形飞起时,双掌“啪”的一响,打出一招化神掌。 一灯拂尘落空,陡觉头顶掌风飒飒,抬头一看无数掌影拍来,不及逸走,拂尘一招挡去。 但她这招拂尘出手仓促,并无多大威力,一接芮玮掌招抵敌不住,惟有撒去拂尘才能自救。 一灯为保头颅,只得将手中拂尘放下,借这一瞬间,飘身逸出芮玮击下的掌力范围。 只见那把拂尘被芮玮击飞,一灯眼看拂尘要落地;一招绝顶轻功抢出,握回那把拂尘。 拂尘虽抢回亦等于失了一次兵刃,适才芮玮失剑顿时还以颜色,一灯败得没有话说,但在晚辈面前失掉这面子,恼羞成怒,拂尘一抖,一招绝学攻来。 芮玮见她手中兵刃,也不去拾回木剑,心知拿出木剑还不如空手对敌,他这时不敢有点大意,心想:这一战决不能败,当下出手向一灯要害攻去。 一灯拂尘的招数不知打败过多少武林高手,今日却全然无功,原来芮玮的飞龙八步太过玄妙,凡她攻来的招数,芮玮皆能轻易闪过。 反之,芮玮攻去的化神掌,一灯却无法闪避,纵然展出凌波微步也无用,要知凌波微步与飞龙八步同是红袍公所创,红袍公创飞龙八步的目的,便在针对凌波微步,其玄妙处远胜凌波微步,可惜芮玮将飞龙八步练得未至精体,否则化神掌至少要打到她一掌。 打了将近百招,一灯皆是被打的份儿,只见她被芮玮的掌招逼得步步后退,又过百招,一灯厉喝一声:“小子,你欺我太甚!” 顿见她拂尘一记横扫,芮玮悦身掠过,人在空中,一灯又道:“今日杀你,怪我不得。” 只见她身子一蹲,拂尘反背挥出。 芮玮在空中看得奇怪,心想将拂尘向后挥去有什么用,也不深想她的目的,化神掌一招拍出。 他心急求胜,只顾化敌,蓦觉背心一凉,好似一把利剑刺来,顿时真气一泄,摔倒在地上。 一灯一步走上,右掌直劈芮玮的头颅。 芮玮只觉得背心奇痛,哪来及得抵挡,眼看一灯那掌劈到眼前,不由双目一闭,暗叹道:“吾命休矣!” 蓦听一声低柔、慈祥的声音道:“阿玉,你怎么又杀人!” 芮玮不觉那掌逼来,睁开眼来一看,只见一灯退到丈外,身旁站着一位面目慈蔼,长身飘飘的老人。 这老人说老不老,只是年纪定然不小,好似神仙人物,明知他年龄甚大,却看不出老在什么地方。 芮玮知是他救了自己,迫得一灯撤掌后退,翻身跃起,欲要相谢,但突然背心剧痛,站立不稳,翻身又倒。 直到这时林琼菊才惊呼出口,原来适才一切变得太快,到得芮玮将被一灯击毙时,她又吓得呼不出声。 林琼菊缓过神来,惊呼中抢上前,扶起芮玮,在他身后一把扯下一物,芮玮回头看去,原来是一灯那把拂尘。 一灯反背挥出拂尘那招奇妙无比,芮玮被她那拂尘射中就如中了一把利剑,尚亏他练了天衣神功,未曾伤了要害。 这拂尘拔出顿时鲜血直流,老人上前低声道:“快止气闭穴。” 要知背心穴道最多,为人身一大要害,芮玮虽未深中致命之伤,但那伤势不轻,若不适时救治,还是一死。 芮玮遵命止气闭穴,就这片刻芮玮血流太多,脸色苍白,林琼菊吓得直流眼泪,哭不出声。 老人点了芮玮几处穴道,闭住伤穴,再将怀中药粉敷在伤口,这药粉十分灵效,顿时结出一层黄色的浓体。 “小姑娘别担心,他没事了,只要好好休养不要动伤口,一月即愈。” 一灯在一侧静观,这时才道:“活死人,又是你来管我。” 芮玮听得奇怪,暗忖:“恩公怎么被一灯叫出这个名字?”以为一灯有意骂恩公,恩公决不会理,哪知那老人笑道:“阿玉,你答应不再杀人,只要你不杀人我便不管你。” 一灯无奈,显得曾经答应过他,说道:“我不杀他们,活死人,你该走了吧?” 活死人摇头道:“这件事我既管了,就要管到底,我不能走。” 一灯怒道:“你还要管什么?” 活死人笑道:“阿玉,你别生气,我就在松树上观看,你用拂尘击伤芮玮那时,我还准备不管,但你见他伤了还要杀,就不得不管了。” 一灯道:“我才不会在你面前生气,你到底要管什么,快说出来,这次我还是听你的。” 活死人道:“第一,该承认输给了芮玮。” 一灯道:“我用拂尘他仅空手,尚战个二百招不败,果然该算他得胜,我认输了又有何妨。” 活死人道:“第二……” 一灯嚷道:“没有第二,咱们说好的,每次你只得管一件事,说话不能不算数。” 活死人道:“我没有要管第二件事啊?只是这第二要你记得说话不能不算数,你既承认输了,就该让芮玮去见你的高徒。” 一灯叹道:“算你厉害,我每次在你手中,就连说话也说不过你,芮玮,别再装死,快起来跟我去见野儿。” 她转身不进神庵,向左侧走去,芮玮挣扎爬起,林琼菊小心扶着他随后而行;活死人跟在最后仍不离去。 来到一座雪峰前,只见一道铁门,一灯掏出钥匙正要打开,手一碰铁门,铁门忽然翻倒。 原来这铁门早已毁坏,只是虚掩着,一灯大惊呼道:“野儿,野儿!” 芮玮怒道:“你……你……竟将她关在这里……” 一灯回头厉色道:“我的徒儿怎么不能关,她不听我吩咐,竟和喻百龙的徒弟相处一起,难道不该关吗?” 芮玮回道:“我是我师父的弟子,又不是坏人,为何野儿不能与我相处一起。” 一灯大怒道:“我说不能在一起,就不能在一起。” 话音中走进洞内,只见里面空空的,哪里有野儿的影子? 一灯低声骂道:“好丫头,敢背我偷偷逃走。” 林琼菊眼尖,叫道:“看,那里有张条子。” 一灯抢起那张条子,气得念出声道:“师父原谅徒儿不是,徒儿去了! “此去天涯海角,无一定踪迹,你老人家不要找我。 “倘若芮玮采此,就说我与他有缘再见……” 一灯念到这里,只听“砰彭”一声。 林琼菊大叫:“大哥,大哥……” 只见芮玮昏死地上,背后伤口处,鲜血直流…… 第三十五回 一夕谈 芮玮伤口进发,突然昏倒,情势十分严重,林琼菊不知厉害,兀自痛苦,活死人叹了口气,道:“姑娘别哭,救伤要紧。” 说着蹲下身子,迅快点住芮玮穴道,止住伤口流血,并把住他的腕脉。林琼菊低泣问道:“我大哥的伤势要不要紧?” 活死人摇摇头,但脸色凝重,一时没有说话。 林琼菊情急下,冲口道:“前辈,你快救他呀!” 一灯冷笑道:“丫头,你急什么,死不了的。” 林琼菊回头望着一灯,怒道:“倘若大哥有三长两短,便是你害的!” 一灯道:“就是我害的,你又怎的?” 林琼菊咬牙切齿道:“我现在虽打不过你,将来也必定要报此大仇。” 一灯脸色一变,手中拂尘向林琼菊天灵盖击去,活死人头不回,身不转,反手一掌打歪拂尘,不悦道:“阿玉,你敢在我面前杀人?” 一灯忍住怒气,向活死人道:“好,这里的事由你管,但那小子醒来,你对他说,要是他再敢去找野儿,只要让我碰见,说不得我将他俩人杀了。” 说罢转身而去。 活死人又是叹了口气,抱起芮玮,道:“姑娘,随我来。” 他快步走出,直向湘妃神庵的左侧奔去。 走了十里,一座山峰挡在面前,那山峰被白雪覆盖,皑皑一片,只见活死人走到峰下,指着一块岩石道:“那便是我的住处。” 那块岩石不沾白雪,显是有人经常拭摸,活像一块大墓碑,上写五字:“活死人之墓”。 那五字非雕非刻,倒像用毛笔深写石内,字字挥笔自然,就是天下第一巧匠也雕刻不出。 但若说用毛笔写成,实非可能之事,林琼菊心想:“莫非用手指写成?” 那墓碑用极坚硬的花冈岩做成,竖在峰前三尺上,林琼菊只见墓碑不见坟墓,心下大是奇怪,暗道:“天下奇人怪士比比皆是,住在墓内是有的,但此处不见坟墓,又是住在何处?” 活死人走到碑前供石处,一脚踏下,供石缓缓下陷,同时碑前的山峰开出一缝,恰可容得一人进入。 活死人当先而人,林琼菊略一迟疑,随后跟进。 来到峰内,活死人在壁上一按,山壁又封,碑前的供石跟着上升,但机关何在,林琼菊却无法见到,心中暗赞这机关的巧妙。 峰内是一条狭长的洞道,照说山壁严闭该是黑漆一片,然而洞道内却有微弱的光线,不知从何而来? 走过洞道光线渐强,眼前是间数丈见方的石室,室内光线明亮,只见当中停着两具白玉石棺。 活死人打开左边那具石棺,林琼菊见他开棺,心中惧怕得不敢近前,脑中想象棺中一定有副死人骨头,暗忖:“死人业已安葬,他为何要开棺惊扰?” 蓦见活死人将手中芮玮放棺内,她大惊上前,抓住他手向外拖,口中急嚷道:“我大哥没死,我大哥没死……” 活死人笑道:“你睁开眼来看看。” 敢情林琼菊怕见死尸,虽然走上前来却是紧闭双眼。 她用尽力气没有拖动活死人手臂半分,暗惊活死人的内功了得,不由睁开眼来,只见棺内那有恐怖吓人的死尸,原来是具空棺,内里有枕有被,还是个很舒适的床铺呢! 活死人将芮玮安放好后,回头笑道:“你不会再怕我将你大哥活葬了吧?” 林琼菊适才确是以为活死人要将大哥安葬,这时才安下心来,问道:“前辈就睡在这棺内吗?” 活死人点了点头,林琼菊心想:“他既然自称活死人,睡在棺内确也名符其实,不知隔壁那棺是否空棺,要不是的话……” 想到这里,身子微微一抖,不敢再细想下去。 活死人坐在棺旁用手推拿芮玮的周身穴道,顿饭时间芮玮渐渐醒转,睁开眼便道:“你不能杀野儿!” 林琼菊趋身上前握住他的手,问道:“大哥,谁要杀野儿?” 芮玮看清是林琼菊又看到活死人,便知怎么回事,欲要挣扎起身道谢,活死人按住他,不令他坐起,说道:“你好好睡上几日让老伤结疤,不要动弹。” 芮玮道:“多谢前辈再次相救。” 活死人摇头道:“你不要谢我,我也……” 说到这里突然停下话声,望了林琼菊一眼。 芮玮神色一怔,忽地转向林琼菊道:“菊妹,刚才我做了个可怕的梦。” 林琼菊道:“什么梦?莫非有人要杀高姑娘?” 芮玮叹道:“我梦见找着了野儿……” 林琼菊笑道:“那很好呀?” 芮玮接道:“但……但……她师父赶来把她捉住,要……杀……要杀她……” 林琼菊想到一灯临去向活死人说的话,正好与大哥的梦不谋而合,心中感到一阵寒意升起,暗忖:“难道大哥去找高姑娘,一灯那妖尼果真可能杀他们?” 以后就因芮玮这一梦,她百般拦阻芮玮去找野儿,结果风波屡起,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这时天色渐暗,石室顶上从峰外射进的光线慢慢消失,活死人点起四盏油灯,照亮石室。 他在室内储有干粮饮水,分给芮玮与林琼菊,芮玮伤势虽重,胃口却佳,林琼菊撕下干粮,喂着芮玮吃饱。 林琼菊喂芮玮食水时,问道:“大哥,你怎么突然昏迷过去的?” 芮玮道:“我也不知何故,但听一灯神尼念完野儿留下的条子,脑中剧烈一痛,痛得摔倒在地下便什么也不知道。” 林琼菊叹道:“你可是一听高姑娘不知去向而急得昏眩过去?” 芮玮“唔”了一声,没有答话。 林琼菊听他竟为了高姑娘昏过去,心中不免有点酸意,暗忖:“要是有天我遭遇不幸,大哥可会为我这般伤痛?” 整日来林琼菊为芮玮提心吊胆,倦意顿生,盘膝欲睡,活死人见状,长袖一挥,拂住她的睡穴,沉入睡乡。 芮玮睡在棺中虽不见外面,但听声音便知林琼菊被点睡穴,问道:“她睡着了吗?” 活死人点头道:“她睡了。” 芮玮道:“前辈也知我身中巨毒之事?” 活死人道:“我把脉时见你脉象紊乱不定,却不知何故,暗中轻点人中穴也不见醒来,心知你昏去,并非寻常忧急过度而致昏眩,定是身有怪症突然发作;我医术不高,不能治你身中怪症,是故说,你不要谢我,我也无法救你。” 芮玮叹道:“前辈能否判断,我还能活几日?” 活死人道:“你先把如何中巨毒的事,说来我听。” 芮玮将如何与野儿认识,野儿如何受伤,如何至小五台山求史不旧救治等等之事,一一道来。 说到突然昏倒时,不由叹了口气道:“晚辈自从服下史不旧的毒药丸,迄今只有年半,依史不旧说毒药要两年后才发作,不知何故早半年?” 活死人道:“这使毒之事我一窍不通,但我想,你既然与高姑娘彼此情感很深,终日念念不忘,忧劳过度,不免就将能潜伏体内二年的巨毒提早发作出来。” 芮玮点头道:“毒既发作,晚辈命已不长,前辈相救之德来生报答,野儿早知晚辈身中巨毒之事,两年不见当知我已去世,惟有……” 说着转向林琼菊望去,但她睡在棺旁无法看到,接着又道:“我这义妹身世可怜,亟希前辈照拂一二……” 活死人道:“我虽然不了解毒性,然而能将剧毒逼在一处,使它暂不发作,其间你可求药王爷治你毒伤。” 芮玮道:“药王爷?他是谁?住在何处?” 活死人道:“这药王爷的医术尤过史不旧,数十年前名扬于世,后来因故避世不出,甚少人再知其名。” 芮玮道:“晚辈前去求治,他肯救吗?” 活死人道:“药王爷的性子与史不旧截然不同,人称圣手如来药王爷,这如来两字便是说他心慈如佛,只要有人求他治病,无有不治,而且药到病除。” 芮玮道:“此人避世不出,实是人间一大损失。” 活死人道:“当年他避世时,我曾劝他,但他心灰意冷,说什么也不肯出世济人,那时我认为他未免太看不开了,如今想来,唉!世事于人也真难说……” 芮玮心知活死人必定有段悲伤的往事,才会住在棺中又自称活死人,这时谈起药王爷引起他的伤心事,慌忙插口问道:“前辈,药王爷隐居在什么地方,竟然数十年之久未教世人发觉?” 活死人从伤心的回忆中转醒,道:“药王爷除了有数的几位老友外,再无人知他居处,我告诉你去,只要找他,他一定肯将你毒伤治好。” 芮玮又问道:“是在什么地方?” 他心想到底是什么地方,使得无人发觉? 活死人道:“他的居处共有五个地方,我说出来你也记不清楚,这里有张地图,你好好收藏,图上详载一切。” 当活死人从怀中摸出一张地图,放在芮玮的衣内,芮玮想拿出来看,但全身乏力,懒得一动。 活死人又道:“我现在以内家真气将你体内剧毒逼到两只手掌上,注意啦……”正要伸手棺内用功,忽听波的一声。 这“波”声夜中听来清晰响亮,芮玮听出那声音是从顶上传来,只见活死人脸色一变,低声道:“不要说话?” 活死人凝神静听,脸色十分凝重,好似来了强敌。 但听又是“波波”数声,芮玮发觉是用手指在顶壁上敲弹,其用意显而易见要寻找洞中之墓。 顷刻“波波”声越来越清晰,活死人喃喃自语道:“她要找到照光处就糟糕了……” 芮玮奇怪地问道:“他是谁?” 活死人随口回道:“阿玉。” 芮玮道:“一灯神尼要找这墓的入口吗?” 活死人“嗯”了一声,说:“她要盗取我娘子的遗体。” 芮玮一听此话,心中奇怪万分,暗忖:“一灯神尼堂堂一代武学宗师,而且又是出家人,人称神尼,怎么要盗取活死人娘子的尸体,太不可能了?” 活死人叹了口气,道:“我若不说个明白,你一定不信阿玉要盗我娘子的遗体吗?” 芮玮心中是这么想便不隐瞒,点头示意。 活死人道: (此处似有缺失) “家师的大哥与二师伯感情最好,家师曾与晚辈谈过大师伯与二师伯指腹为婚的事。” 蓦见活死人脸色黯然,芮玮又道:“前辈认识我大师伯吗?” 活死人道:“我就是你的大师伯。” 芮玮大感惊奇道:“前辈……前辈……竟是我的大师伯,他……他……不是去世了!留在世上的仅是一副躯壳……” 活死人叹道:“你的大师伯是去世了,留在世上的仅是一副躯壳……” 芮玮暗道:“活死人,活死人,仅就是活着空的躯壳,不正是活死人,不知大师伯为何无意于世?” 活死人接道:“你二师伯虽然贵为宰相,但性好游侠,我与他一见如故,那年我们的娘子同时怀孕,一时性起,相约下一辈孩子的事,其实儿孙的事何必担心太早。后来二弟的娘子平安生下一子,我……我的娘子……生下一女……但不幸……”说到这里,老泪纵横,话不成声。 芮玮心中暗叹道:“大师伯真可怜,本来生女生子是何等乐事,未想到祸从天降,难产俱逝,任何人处在当年大师伯的境遇,皆都承受不起这打击。” 活死人忽然仰天大哭道:“苍天!苍天!我刘忠柱有何败德亏行,害得娘子去世,惩罚我一人孤魂野鬼般的活在世上!” 活死人边哭边走到邻近的石棺,伏在棺上,又道:“慧慧,你真的死了吗?不,不,你没有死,你若真的死了,这世上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芮玮挣扎着坐起,看到旁边的石棺,只见那石棺封得死死的,一丝缝隙也看不到,显然是具真的棺材。 心想:“大师伯的妻子藏在其中,显已死去数十年,莫非大师伯与她妻子情爱深挚,虽然死多年,仍当她没有去世?” 活死人哭声渐低,呜咽道:“慧,你若有灵,就和我说句话儿,只要短短的一句,以慰我终日相思之苦……” 芮玮摇头轻叹,暗忖道:“大师伯想得疯了,死人怎能说话?”又想:“世人这等情爱深挚的夫妻也真难见,这几十年来不知大师伯怎么度过?” 芮玮爬出石棺,一步三摇地走至活死人身,劝道:“大师伯节哀,你这样伤心,伯母泉下有知,定然难安。” 活死人站起身来抹去眼泪,说道:“玮儿,你怎么起来了,快去躺着。” 芮玮重又躺回石棺内,活死人道:“你心中可在笑我,第一次相认我这个大师伯,便哭哭啼啼好像疯子一般?” 芮玮摇头道:“世上‘情’之一字最是可贵,大师伯为情哭泣,晚辈深受感动,怎会笑话?” 活死人伸手棺内抚着芮玮道:“好玮儿,多谢你刚才劝我,不然,我不知要伤心到何时,若真教娘子不安,于心何忍。”他叹了口气,又道:“此后我当尽节哀!” 芮玮道:“师父怎说大师伯已经去世了?” 活死人道:“那年娘子去世,我捧着她的尸体隐居点苍山上,临去时留言两位拜弟,说我无意在世。此后数年江湖无人见我,他俩以为我已殉情。 “来到点苍山我筑下此墓,伴在娘子身侧,心想就这样终老一生,不复出世,但一年后想到药弟,还是下山了一次。 “那次下山没见到药弟,得知他已先我去世,我在他墓前痛哭一阵后,打定主意回点苍山再不下山。 “但上山时碰到六位残废老头聚在一起相谈,说及喻百龙的名字,我与三弟虽无与二弟的情分,自然也是关心他的。” 芮玮道:“那六位残废老头是名震江湖的七残叟吗?” 活死人颔道道:“那时我已知七残叟的名头,但不知其中之一便是我的拜弟,只听他们说:七残叟为海渊剑法残废一生,为何同样残废,喻百龙竟会两招海渊剑法? “正当他们争执不平时,哑叟用手势道出,说喻百龙受了宫刑,这残废比之他们痛苦万分,当该会两招海渊剑法。” 芮玮惊呼道:“啊!宫刑,宫刑……”暗道:“难道师父白面无须,原来是受了宫刑,是谁这么残酷对师父施下这等刑罚?” 活死人叹道:“当时我听到这话,好为三弟难过,三弟一生十分自负,受了这种刑罚,教他怎生对得起父母,暗中起了替他复仇之念。 “却听说他们又在争执,说张玉珍那淫娃太不公平,我一听张玉珍的名字,脑中轰的一声,三弟的仇恨我不能替他报了……” 芮玮插口道:“为什么大师伯不能……” 蓦地觉得说话的语气有点责备的口吻,大师伯长辈怎可如此无礼,当即住口不语,但神色间仍是不悦。 活死人接道:“但后来一想,张玉珍虽是师父的女儿,也要管上一管,否则三弟不是与我白结义一场……” 芮玮“啊”的一声叫道:“大师伯,我错怪你啦!” 活死人道:“怎么?” 芮玮坦白道:“我心中以为大师伯因见一灯神尼美貌,便不思替拜弟复仇,哪知一灯神尼竟是师伯的师妹。” 活死人大摆其头道:“哎!你怎么这样想,要知世上除我娘子外,就是天仙化人,我也不会瞧上一眼。” 芮玮满面愧疚之色,嗫嚅道:“我……我错把大师伯……当做胡一刀一般……” 活死人“唉”声一叹道:“你也知道胡一刀吗?” 芮玮点头道:“白堡堡主胡异凡曾把他高祖与一灯神尼间的事,说得清清楚楚,晚辈知晓。” 活死人道:“师妹那时勾引胡一刀,我才离开师门,但他的污秽事已轰传江湖,武林豪杰皆知我的师妹是个淫荡的女子。 “师父对他这个女儿十分伤心,虽然我在师门时,师父便将她逐出师门,然而总是师父的骨肉,每当师父知道女儿做了一件坏事,便将自己关在书房,数十日不言不语。” 芮玮想到为父之心,心中一痛,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往……” 活死人道:“令尊?” 芮玮含泪道:“先父去世多年矣!” 活死人感慨地摇头道:“好玮儿,令尊去世你尚有风木之悲感,不愧为一孝子。咳!我那师妹,先师去世时,她竟不回去祭奠一趟。” 芮玮怒道:“一灯神尼竟是这样不孝之女?” 活死人道:“她虽不孝,我也不敢对她过分惩罚,看在师父的面上,那一年我找到她,但劝她从善,心想她只要改过自新,拜弟的仇恨也就罢了。” 芮玮道:“莫非一灯神尼听了大师的话,出家修行得神尼之誉?” 活死人摇头道:“她哪会乖乖地听我相劝! “她说:‘谁要你拜弟贪得天下第一的海渊刀谱?’ “原来师妹将胡一刀毒死盗得刀谱之事江湖皆知,那时胡一刀被公认天下第一人,他的刀谱谁不想得? “只要将胡一刀的刀法练成,则下一名天下第一人,非她莫属……” 芮玮心中不信,摇头道:“那不见得?” 活死人道:“师妹将刀谱改成剑谱,攻效仍然不弱,你若真将海渊剑法练成,别说师妹不是你敌手,便是我也不成。 “可惜你只会六招剑法,仅能说会了六招精妙的剑式,若说学会海渊剑法还差得太远,是故你不会知道海渊剑法的真正威力。” 芮玮脸上一红,低头不再做声。 活死人又道:“当时我说,三弟纵然贪得,你不该传了两招剑法,做了好人又做坏人,将他残废一生。 “她冷笑道:‘我事先说好,要想学海渊剑法就得任我处置,他武功不如我,不能逼我传他剑法,只有先乖乖让我处置。’ “我听她这样说,很气愤地道:‘你要处置他,也不该这样残酷啊!’ “她脸色变得很难看,说:‘先他而来的已有六位,他们甘愿让我处置,结果处置后只传一招剑法,破例传他二招剑法,就该处置得严重一点。’ “我问:‘难道我三弟甘心情愿让你这样处置吗?’ “她回说:‘不错!’ “我决不信三弟这样傻,几经追问,才知其中尚有原由,原来三弟去求剑法,第一眼师妹就看上他。 “俩人相处数日后,师妹就向三弟求爱,但三弟是个铁铮铮的汉子,去求她目的在得天下第一剑,却绝不愿与她苟合。 “况且三弟那时已有爱人,怎会再去移爱一个江湖闻名的淫荡女子呢? “师妹气三弟不应允她的求爱,说好要想学剑法就得受宫刑,三弟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竟是答应了。 “她说得振振有词,好像残废三弟一生是应该的,我越听越火,说:你既将三弟宫刑,就该传他一套剑法啊? “她笑道:有那么容易,我不是傻瓜,会将整套海渊剑法轻易传出,让天下有人武功胜过我? “我听后大怒,说:天下能胜你的人比比皆是。 “她决不相信,问道:你说出来会有谁? “我自忖武功胜过她多,因师父知她品行不端,武功没传她多少,而我将师父的功夫学全了,便道:我就能胜你。 “她格格大笑,说道:你若能胜我,我就任你处置,那时随你怎样替拜弟复仇好了。 “我见她蔑视师父的武功,不管她会不会天下第一的剑法,一上手的便是极猛烈的攻招,心想,十招之内教你败下。 “岂知千招后仍是平手,没想到几年不见,她竟学到天下各门各派的神奇武功。 “我见到这情形越发气愤,心知她不知做了多少淫事才骗得这许多武功,暗暗替师父伤心,出手间更不容情。 “她武功虽是兼各家之长,却没有师父所传武功的精纯,结果被我用险招胜她,将她制住。 “我想起师父因她气起,武林中又不知多少正人君子败在她手中,因她而毁灭一生清誉。 “更想起三弟的残废,一剑便要将她刺死。 “在这关头,她叫道:我传了你拜弟天衣神功,你还忍心杀我……” 芮玮听到这里,心中一震,失口呼道:“天衣神功!” 活死人道:“你也会天衣神功吗?” 芮玮道:“天衣神功师父传我,但他老人家自己并不会天衣神功,仅对我说,天衣神功是一位武林奇女子传给他老人家的。” 活死人“嗯”声道:“三弟学的是邪派内功,自不能再习水火不相容的天衣神功。”顿了一顿,咽然一叹道:“天衣神功是师父武功的精华,当年师父传师妹时,说:以后你有了意中人可将这神功传他,算是为父的一点嫁妆。 “我听她将神功传给三弟,果真不忍再杀她了。 “但我不能轻易放过她,命她随来点苍山,强迫她发个毒誓,除非我答应,否则只准在山上落发修行,终身不能下山一步。 “又怕恶性难改,有人闯上山来,难免遭了她的毒手,又命她不准杀人,不然让我知道,教她做一件极端难做的事。” 芮玮心想:“难怪大师伯说了话后,一灯便乖乖给我引路见野儿,可惜野儿走了,如今不知她去了何处?” 活死人见芮玮唉声叹气,劝道:“年轻人何必伤心,天下虽大,只要有恒心,何患找不着一个人,况且她此去旨在寻你,一定有线索可查。” 芮玮自知活命有望,暗忖:“大师伯的话对,我有什么好伤心的?”他抬头道:“晚辈劝大师伯不要伤心,结果自己伤心,真该打。” 说着出手敲了一记脑袋。 活死人笑道:“真是孩子气,干吗打你自己?” 伸手棺内摸着芮玮自个击打的地方,又道:“此后数年师妹倒很安分在点苍山修行,我见她确有改过向善之心,便一年准她下山一二次。 “第一次下山她回来后感到十分惊奇,向我说:怎么江湖上皆都知晓她的法名,尊称一灯神尼,只要走到哪里,人人奉若神明? “我没有回答她的疑惑,但知她下山人人尊敬她,一件坏事也没做,反而行了几件善事。 “直到如今江湖上仍尊敬一灯神尼,并不知一灯神尼是昔年的张玉珍,纵然听人传说,也是不信。 “其实是我因师父教养之恩,不忍见他老人家的女儿遭世人唾骂,在师妹落发那年便常常下山做此侠义之举,事后画下师妹的尼姑头相,留名一灯。 “久而久之,江湖便传开一灯神尼的侠号,只知她是救人济世的神尼,谁也不去查究她的底细。 “虽然后来胡一刀的后人得知一灯神尼便是张玉珍,极尽散播谣言,破坏师妹名誉之能事,但神尼的侠号武林人氏心中已根深蒂固,谁也不去信他。 “其时江湖上出现两位奇人,一位性喜红色;一位性喜蓝色,他们无论穿着居室,皆是性喜之色。” 芮玮失口叫道:“啊,是红袍老前辈,与……” 忽然想到两位前辈嘱咐不准泄漏他们的话,急忙住口不语,但已经说出红袍公。芮玮正感懊悔不已,活死人笑道:“你那套神奇的步法是红袍公传的,化神掌却是蓝髯客传的,我说的可对吗?” 芮玮大惊失色,讷讷道:“大……大师伯……怎知道的?” 活死人道:“你向他俩学艺的经过,我在一侧看得分明,只是你们不知道我行踪何处。” 芮玮心想:“有好几次红袍公与蓝髯客在传自己武功时,都疑心有人偷看,但总不知偷窥者在哪里,原来是大师伯。” 活死人接道:“当时江湖上有句口语:‘红照一天高,蓝暗四海深’,这红字就是指的红袍公信有庆,蓝字指的是蓝髯客路庭花,他两人纵横江湖,是那时的两大武学高手。 “师妹虽然隐居几年性情改善多了,但好胜之心仍不泯灭一点,一年下山听到这两人的名气,遂找上门去。 “红袍公与蓝髯客武功虽高,却仍逊师妹一筹,他们输了,将最成名的武功传给师妹,因他们事先约好,倘若师妹输了将海渊剑法传出。 “并且此后江湖上再不见红袍公与蓝髯客的侠迹,原来,师妹竟迫他两人随来点苍山。 “她对我说:‘你整天整月不跟我说一句话,一个人怪寂寞的,现在我请到当代绝世高手陪我,你答应吗?’ “那时她武功越来越强与我相差无几,我想不答应也困难,便对她说,只要不犯淫行就成。 “结果还好,师妹规规矩矩,我想到底她已是出家人,对于往昔的淫荡生活根本忘绝。 “又过了几年,她下山带回一位孱弱的女孩……” 芮玮忍不住道:“那女孩一定是野儿了。” 活死人微笑点头道:“不错,正是高姑娘,但她孱弱得随时有死去的可能,师妹她远至小五台山求史不旧救治。” 这件事高莫野向芮玮说过,为此一灯神尼将凌波微步传给史不旧。 活死人道:“高姑娘慢慢长大扎下了内功基础,师妹便将她送回家里,以后每月下山一次去传高姑娘的武功。 “师妹下山次数多了,渐渐不耐烦再隐居点苍山顶,虽然此时她武功已不输我,但为以前毒誓所约束,却也不敢擅自离开点苍山。 “不知怎地,她探听到我住在墓中是为了陪伴娘子,一见到我就说:‘活死人,这里住厌了,咱们搬个地方吧?’ “我怎会迁离别处,万万不肯去惊动娘子,当然毫不考虑地拒绝了师妹的要求,师妹见目的不达,便常常缠我,只要一见到我,便要我离开点苍山。 “一天我被她缠得烦了,大声道:‘我决不会迁离点苍山,一生一世住定此地,你别妄想劝我离开。’ “她笑着回道:‘假若有本领劝你离开呢?’ “我心中有气,暗想天下再有什么力量能令我离开娘子,便说:‘你有本领教我离开点苍山,我便任你自由。’ “她冷笑一声道:‘好啊!咱们就这样说定。’ “我听到她这样说,心中就懊悔起来,当时气愤下说话未经思索,现在仔细想来,就知她要偷盗我娘子的遗体。 “我的猜想果然不错,这几年来屡次发现她在寻找这墓的入口,一旦找着,乘我不备,盗去娘子的遗体离开点苍山,那我非跟着下点苍山不可,如此一来我就输了,她的自由也就不再受毒誓所约束。” 说到这里,活死人叹了口气,脸色郁郁不乐,芮玮一看便知大师伯又想起去世的妻子,慌忙道:“红、蓝两位前辈,为何也不离开点苍山?” 活死人道:“他俩与师妹比武,说好输了时,不但将成名武学传给师妹,而且终身陪着师妹居在点苍山,除非有一天他们自信能在武功上胜过师妹,那时便可下山。” 芮玮问道:“那这十多年来,红、蓝两位前辈武功一直不能胜一灯神尼吗?” 活死人摇头道:“这个我不知道,因自隐居点苍山后,他俩从未向师妹挑战过。” 芮玮奇道:“他们为什么不试试,难道也愿终老点苍山?” 活死人道:“我本也感到奇怪,后来才知他们不敢向师妹挑战的原因。 “原来师妹打胜他们未曾用过一招海渊剑法,来到点苍山师妹怕他们有一日精研出神奇的武功胜过自己,便故意在他们面前演出海渊剑法。 “这海渊剑法我知道师妹没有练成,但招招剑式演出,把他俩吓倒,师妹威吓他们说:若自信能胜过这套剑法,再来找自己比试,否则不自量力,胜不过自己,定当将他们家人一一杀绝。 “红袍公、蓝髯客是言出必行的汉子,他们输了师妹,便抛弃家人隐居点苍山,但他们知道一灯神尼就是昔日杀人不眨眼的张玉珍后,怎敢不顾家人性命,轻易向师妹挑战?” 芮玮叹道:“难怪两位前辈传了我武功却不准我向外人提及,原来怕一灯神尼知道。” 活死人道:“师妹要是知道你的步法和掌法是他两人传的,恼怒之下真要下山去杀他俩的家人,那时我也无法阻止。” 芮玮好生难过道:“他们何必冒那么大险传我?” 活死人道:“他们精研十多年,创了神奇的步法与掌法,却不知是否有把握胜过师妹,自己又不敢试,恰好碰到你要找师妹,料定你们要打起来,便不昔将多年的心血传给你。 “你机缘凑巧得到这两门奇学,获益匪浅。” 芮玮道:“两位前辈又怎知他们的武功能不能胜一灯神尼呢?” 活死人笑道:“我不知道,在你和师妹决斗时,我们三人各据一棵松树偷窥,可笑师妹一个也没发觉,真是粗心大意。” 芮玮关心红袍公、蓝髯客,问道:“他们现在的武功是否能胜过一灯神尼呢?” “我不敢断定,但我想他们仍不敢找师妹挑战。” 芮玮道:“为什么?” 活死人道:“你合他俩人的绝学虽占上风,但他们不见师妹施展海渊剑法,终是不敢轻易一试,要知世上有谁见了海渊剑法,仍敢说有信心胜它?” 此时曙光已明,照进墓中,这一番谈话,竟然过了一夜。 第三十六回 药王爷 林琼菊睡了一夜,穴道自解,朦咙醒来。 芮玮闻声道:“菊妹,你醒了吗?” 一句话说完,脑中“嗡”的一声,巨痛忽起,忍不住呻吟起来,林琼菊惊得睡意全没,急忙扶在棺边,问道:“大哥,大哥!怎么啦?” 芮玮断断续续道:“我……我……头……好……痛……” 活死人轻叹一声,一指点住芮玮麻穴,使其昏睡过去。 跟着伸手棺内,按在芮玮胸前,慢慢推揉。 林琼菊不放心道:“前辈,我大哥不要紧吗?” 活死人没有理她,继续做全身各部位的推揉,但推行的方向全朝芮玮手部推去。 林琼菊见状知道严重,不敢再问话。 半个时辰过去,活死人头顶直冒蒸气,接着全身也丝丝白气冒出,顷刻他的四周全被白雾罩住。 林琼菊此时看不见棺内的情形,那灼热的蒸气把她熏得香汗淋漓,不由退后了一步,口中却在喃喃默默祈祷。 只见那白色的蒸气越来越多,灼热的感觉越来越甚,林琼菊又退了二步,忽觉身后被一物挡住。 她心知是另具石棺,此时天已大亮,不觉害怕,被蒸气熏得久了,感到站立不稳,便伸手向后欲扶住那石棺顶。 在她心中确知那石棺盖得好好的,但觉双手一按下去,按了个空,这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力已用实,收势不住,直接下去。 按到棺底才止住下倒的身子,林琼菊吓得花容失色,心道:“这石棺好久开的?莫非也是空的?” 回过身来看去,只见石棺棺盖打开一旁,棺内黑黝黝的,但仍可见一套女子的寿衣散置棺底,显然这棺本来并非空棺。 林琼菊闻到一股霉气从棺内散出,那霉气正是死人的味道,到这时林琼菊吓得低声一呼。 这呼声没有惊动活死人,这时他全神用功,就是泰山崩于前也不觉得。 林琼菊止住怦怦乱跳的心,定下神来。 她用心思索:“这棺决不会昨晚开的,活死人把这棺安置身旁一定是他极亲近的亲人,莫非是他妻子? “要是他妻子的灵枢怎会让人打开,更不会自己打开,他绝不会傻得去惊动业已盖棺的死人? “那会是谁打开的呢,棺内只剩寿衣不见尸骨,显然那人开棺的目的在盗取尸骨,会是谁要盗他妻子的尸骨?” 林琼菊想不出原因,又不敢这时向活死人讲,知道活死人在跟芮玮疗伤,惊不得。 她又想:“这棺好久被打开的? “在活死人防备时,盗取尸骨的人一定不敢进来开棺,纵然活死人睡时也不敢进来偷盗,除非活死人死在这墓中才敢进来,否则以活死人的武学造诣,谁有这大的胆子?” 渐渐墓内的白雾消散,微闻活死人在低低喘息,林琼菊回首望去,见他握着芮玮两只手臂,闭目用功。 林琼菊看芮玮的手臂,不由又是低声惊呼,因这时芮玮两只手臂漆黑如墨,样子好不怕人。 但见活死人的手掌缓缓下移,每移一寸,芮玮的手臂上立刻白出一寸,而臂肘以下是更加黑了。 林琼菊才知芮玮身中巨毒,活死人在运用玄门内功替大哥驱毒,等到将黑气全部逼到手掌上,放出毒血,大哥的毒伤自然而愈。 她两次惊呼,没有丝毫惊动活死人,寻思:“这时活死人全神贯注不是跟死人一样?莫非盗取尸骨的人就在活死人替大哥疗毒时偷偷进来?” 仔细回忆前半个时辰内的动静,似乎听到身后有些声音发出,但因注意活死人在替大哥疗伤的情形,没有在意。 过了片刻,活死人喘了一口大气,挥汗道:“总算大攻告成。”回首唤林琼菊道:“小姑……” 倏地看到石棺打开,脸色大变,抢上前,扶在空棺旁,凄厉地叫道:“娘子!娘……” 他伸手抱起棺内的寿衣就好像抱着娘子的遗体一般,回过身来,向林琼菊望着。 林琼菊见他泪如雨下,神情好不凄苦,但在那凄苦的神情中却又怀着无比的悲愤,不由林琼菊看得害怕起来。 她知道活死人的意思是在询问自己,讷讷道:“前辈……前辈……在用功时,那……那人进来的……” 活死人一声大吼,道:“那人是谁?” 林琼菊被他这大吼,吓得不寒而栗,颤抖道:“我……我……不知道……” 活死人怒极骂道:“你是死人吗,为什么不知道,快说是谁将我娘子盗去?”说着双目喷火,恨不得马上碎尸那偷盗的人。 林琼菊害怕之下,再被他这样恶狠的一骂,委屈得哭泣起来,这一哭如江海泛滥,不可遏抑。 活死人忽然仰天大叫道:“张玉珍,张玉珍,我知道是你,我知道是你……” 只见他抱着寿衣冲出墓道,人已出墓,那余音袅袅,仍在回旋:“我知道是你,我知道是你……” 不错!那盗取尸骨的正是一灯神尼,她早就发现入墓的机关,但因活死人天天守着无法盗取。 昨夜她故意探测入墓的方法好教活死人提防。 其实活死人和芮玮一夜的谈话,一灯神尼躲在暗处听得清清楚楚,活死人以为她离去,但她离去后又悄悄转回,竟未教活死人发觉。 等到活死人替芮玮疗毒伤时,这是大好的机会,开机关进墓,再开棺盗骨,这一切动作轻巧无比。 当时就是林琼菊发觉了,也不过白送一命,一灯神尼一掌将她打死灭口,活死人用功时也无法知道。 林琼菊这一阵好哭,把数月来的辛酸哭得千干净净,好一会才慢慢止歇,抹去泪痕,不见活死人。 想起大哥不知怎样了,走到棺边,只见大哥仍在沉睡,两只手掌黑晶发亮,心知大哥身中巨毒全被活死人用内家真气逼到这里。 当下拨出一根发钗,从芮玮的十指心一一戳进,顿时从指心处血液直流,那流出的血液如墨汁一般。 渐渐芮玮两只手掌由黑转白,那流出的血液也渐渐停了,因指心伤口结出浓疤,血液不再流出。 林琼菊心上放下一块大石,以为芮玮的毒血流尽,哪知片刻后芮玮的手掌又渐渐转黑。 盏茶后,芮玮的手掌恢复原来的黑晶色。 林琼菊大惊下,用发钗再将芮玮的十指心重新戳破,只见流出的又是墨汁般的毒血。 毒血流尽,手掌转白,但盏茶后却又转黑,这次林琼菊不敢再戳破芮玮的指心,心知芮玮身中之毒为天下奇毒,非常法所能治愈。 倘若再戳破,徒然损失大哥的血液,于大哥的健康有影响。 林琼菊束手无策,心想要是活死人在这里一定有法救活,但活死人走了。怪自己粗心,让人开墓盗去尸骨尚不知道,否则发觉得早,尸骨未盗,活死人也不会走的。 她担心之下,把芮玮的毒伤未愈全怪到自己身上,越想越是恼恨自己,不由又呜咽起来。 她蒙头在棺旁痛哭,也不知哭了多少时候,芮玮麻穴自解,醒来道:“菊妹,你哭什么?” 林琼菊哽咽道:“大……大哥……你……你的毒伤……” 芮玮看到手掌,果见活死人把毒逼到此处,笑道:“菊妹,你别担心,我的伤不要紧。” 林琼菊抬起梨花带雨般的面容,轻摇螓首道:“我不信,我不信,这么厉害的毒伤会不要紧?” 芮玮道:“这毒虽厉害,天下只有一人能救我。” 林琼菊道:“是活死人吗?他……他……走了……” 芮玮道:“大师伯去哪里了?” 林琼菊道:“他是你大师伯?” 芮玮点头嗯了一声,林琼菊将刚才的经过一一说出。 芮玮叹道:“那盗取尸骨的一定是一灯神尼!” 林琼菊又哭了出来。 芮玮劝道:“别哭,别哭……” 林琼菊道:“大师伯走了,天下还有谁能救大哥……” 芮玮道:“大师伯并不能治我毒伤。” 林琼菊停一哭声,道:“那能救大哥的人是谁?” 芮玮道:“你不认识,那人名叫圣手如来药王爷。” 林琼菊心急道:“咱们这就去找他吧。” 芮玮道声好,一跃而起,忽觉身体轻灵如常,不再受背后伤口影响,大觉奇怪,暗忖:“怎么一夜之间,内伤痊愈了?” 仔细一想,恍然大悟,原来活死人用内家真元之气替芮玮收毒,连带治好他的内伤。 要知真元之气,为习内功者最宝贵的内气,耗损多了,于身体大有损害,但于被治者却获益良多。 别说芮玮的内伤已被治好,尚有另一宗好处芮玮还不知道,就是他的内力比平日增加不少。 芮玮暗暗感激大师伯,见师母的棺盖打开一旁,抱起它来重新盖好,只觉那棺盖重逾千斤,不禁暗佩一灯神尼功力了得,竟能开此重棺而未教菊妹知觉。 芮玮与林琼菊携手出墓,林琼菊问道:“药王爷住在何处?” 芮玮伸手从怀内摸出那张地图,交到林琼菊手中道:“大师伯将他住处载在图中。” 林琼菊展开图才看一半,芮玮道:“咱们去看看红袍老前辈。” 心中隐隐觉得有股不祥的意念,飞快朝那座小红屋的方向奔去,来屋前,只见红门倒塌。 芮玮抢进红门,呼道:“老前辈,老前辈……” 林琼菊也觉得事情不妙,顷刻芮玮走出,怀中却多了一具脑袋破裂的尸体,林琼菊上前唤道:“红伯伯,红伯伯……” 芮玮神情木然道:“他死了,是一灯杀死的。” 林琼菊气愤得咬牙切齿道:“为什么?她为什么杀死红伯伯?” 芮玮流下两行泪珠,缓缓道:“因……因为红伯伯传了我一套飞龙八步。” 蓦地想起蓝髯客,大叫道:“还有他!” 纵身而起,直向蓝髯客的居处奔去,远远便见那栋蓝色的屋宇烧得墙倾屋倒,青烟仍一丝丝地向天上飘。 那蓝衫大汉横卧屋前广地上,四周躺着脑袋全已碎裂的女弟子,情状甚为凄凉、怕人。 芮玮流着泪抱起蓝髯客,只见地上写着七个大字:“谁教你与我作对?” 芮玮仰天大呼道:“一灯贼尼!他哪里跟你作对啦?” 他缓缓放下蓝髯客的尸身,跪在地上道:“难道仅为了前辈传我一套化神掌?” 霍然伏地大哭,林琼菊见到四周的女弟子,想起数日前她还有说有笑,争着传自己绝艺,如今魂归西天,忍不住珠泪纷落。 哭了一阵,芮玮爬起来就在屋前挖了三个大坑,然后恭恭敬敬的将红袍公与蓝髯客埋在第一、二个坑内。 林琼菊将蓝髯客的女弟子埋在第三坑内。 芮玮盖好土后,站在墓前,声音坚决道:“无论如何我要替前辈报仇。” 他本来还直认张玉珍是一灯神尼,现在认她是个十恶不赦的贼尼了。 芮玮与林琼菊下了点苍山,林琼菊脱去皮裘道:“咱们先去开阳。” 开阳地处贵州,在那时唯一繁荣的市镇,芮玮道:“开阳作什?” 林琼菊笑道:“去找药王爷啊!” 芮玮吃惊道:“找药王爷?” 他以为圣手如来隐居的地方一定是不知名的深山大泽,才教人们数十年来没发觉他,哪想到会隐居在最热闹之地——开阳市。 林琼菊道:“药王爷隐居的另外四个居处,都是极知名的闹市。” 芮玮失笑道:“大隐于市,我以为药王爷在深山大泽隐居,真是大错而特错。” 开阳最有名的药铺,开在城中心,招牌是小小药铺,然而这药铺一点也不小,门面之广,生意之隆,当可改为大大药铺。 铺上来了两位衣饰珍贵的少年男女,那少年男子双手插在袖口内,就是下马也不抽出。 那女子貌美似花,和那男子一般骑着一匹骏马,下马走到铺上,嚷道:“找你们大掌柜的。” 柜台上走下一位白发白须的龙钟的老头,螨珊地迎上前来道:“我就是大掌柜。” 那女子笑道:“那你一定是老板啦?” 老头道:“可以这么说。” 女子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有可以这么说的道理。” 老头道:“客官找老板有何贵干?” 女子指着身后男子道:“我们是京里来的,有笔大生意找你们老板谈。” 老头见那男子双手老是摆在袖内,神秘莫测,心想莫非是大内派来的,恭敬道:“多大生意,找我谈一样。” 女子笑道:“你能做得主吗?” 老头道:“千把两的黄金没有问题。” 女子纤纤十指一伸,老头道:“可是一万两的生意?” 女子摇头道:“十万两。” 老头听到这个数字,眼睛一瞪道:“真有这么大的生意?” 女子道:“你不信吗?” 说着有意摸摸发边的玉簪,老头看那玉簪发出晕晕光彩,少说也值千两金子,心想一个发上的小玉簪便如此珍贵谈个十万两生意一定不会假的。 老头迟疑了一阵,道:“我虽是这店的老板,但这票生意我不能做主,需找咱们的大老板谈谈。” 女子笑道:“还有大老板?可是老板上的老板?” 老头不苟言笑道:“咱们这小小药铺共有五号,每号有个老板,大老板则总管五处,大的生意就要找他说。” 女子格格笑道:“果然是老板上的老板,喂!大老板在不在这里啊?” 老头硬板板地摇头道:“不在!” 女子笑容顿敛,老头又道:“你到大竹、湘潭、南陵、巨野四个地方的小小药铺去看看。” 女子眉头轻蹙道:“难道你说不准大老板到底在哪里?” 老头道:“大老板五处地方各处走走,谁也无法断定他高兴到哪里。” 女子回身向拢着袖口的男子道:“大哥,咱们去大竹。” 半年后,这对男女跑遍了大竹、湘潭、巨野这三个地方,都未找到小小药铺的大老板,最后只剩下南陵这个地方了。 南陵在浙江,到得浙江境内,女子道:“大哥,这次一定能找着了。” 男子有气无力道:“菊妹,多亏你……” 话未说完,已无力接下。 原来这对男子就是求医的芮玮与林琼菊,林琼菊知道隐于市内的人最忌有人专诚拜访,便装京里的买卖人,以隐求隐。 但十分不巧,连找四处未找到药王爷,一耽误就半年之多,芮玮手掌上的毒止不住,暗侵全身,弄得身上劲力全失,就是说话也很困难,这一路上就是亏林琼菊照顾,不然芮玮再无余力来浙江。 俩人来到南陵镇上,小小药铺亦是座落镇中心,林琼菊下得马来,上前唤道:“大老板在吗?” 这时旭日才升,做生意的时间还没到,只有一个小伙计坐在台上自个玩着,他抬头白了琼菊一眼,心道:“大清早嚷什么,谁来理你。” 林琼菊又道:“大老板在吗?” 忽见身旁走来一人,问道:“你们要买药吗?喂,小老鼠招呼招呼。” 这时小伙计才移动身子,走下台来,问道:“要抓什么药?” 林琼菊不去理会小伙计,打量身旁那人,只见那人长得矮小、猥锁,衣着朴素,就是刚才坐在铺前躺椅上打盹的一位小老头。 林琼菊以为他不过也是位伙计,便不再打量,向小伙计道:“咱们要买最好的何首乌。” 小伙计咋舌道:“买最好的何首乌,我可不敢做主。” 匆匆走进铺内,请出一位满面红光,衣着华丽的大掌柜。 要知何首乌价值不菲,好的何首乌万金难买,常人问也不敢问,这时有人要买好的,小伙计惟有赶忙请出大掌柜。 大掌柜仔细看了林琼菊一会,认为尚有资格购买何首乌,便道:“最好的何首乌,我们这里没有存货。” 林琼菊道:“那怎么成,就要买来做药的啊!” 大掌柜笑道:“这里虽没有,就能拿来,姑娘要买几钱?” 林琼菊五指一伸道:“五斤。” 大掌柜笑道:“姑娘说笑了,做药的哪要得了五斤。” 林琼菊寒着脸道:“我大哥病重非要五斤不可。” 大掌柜见她说得认真,慌忙道:“一下哪收得到五斤最好的何首乌?”心想:“何首乌珍贵无比,就是全浙江的药铺也凑不出五斤来。” 林琼菊道:“小小药铺名重四方,哪会收不到五斤何首乌,找你们大老板来。” 猥琐的小老头忽道:“坐在那马上的可是姑娘的大哥?” 林琼菊点了下头,又道:“你们的大老板在不在?” 大掌柜笑道:“在,在。” 小老头叹道:“就是十斤最好的何首乌也治不好你大哥!” 林琼菊闻言一惊,心想大哥坐在马上,他便知大哥的病用何首乌治不好,莫非他就是大老板药王爷。 第三十七回 失心女 大掌柜指着小老头道:“这就是我们的大老板。” 林琼菊万想不到身旁其貌不扬的小老头果真是药王爷,神情一凛,恭敬道:“十斤何首乌治不好,那什么能治好我大哥?” 小老头道:“你把他带到里面来。” 说着当先走进铺内。 林琼菊扶着芮玮下马,芮玮不便行动,一直没有下马,大掌柜引着他俩向铺后行去。 这铺后的地方很大,有园有池,在闹区忽见此地,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沿着花圃走到一间整洁无华的房子前,小老头坐在里面闭目养神,大掌柜带到这里,悄悄告退。 林琼菊扶着芮玮进屋,将芮玮安坐椅上,站立一侧。 小老头张开眼来,笑道:“你也坐啊!” 林琼菊摇着头道:“我大哥要请……” 小老头接口道:“姑娘别错会意,小老头可不会瞧病。” 林琼菊道:“那你怎知十斤何首乌也治不好我大哥的病?” 小老头道:“这个嘛,简单得很,你大哥面膛隐隐发黑,这是毒发现象,谁也看得出,何首乌虽然珍贵却不能解毒,这是更简单的道理。” 林琼菊不悦道:“那你请咱们进来做什么?” 小老头笑道:“我铺内有几名医生就快来了,待会他们来了替你大哥看看,说不定就能配出一方解药来。” 林琼菊道:“我大哥身中巨毒,就请你配一方解药吧。” 小老头哈哈笑道:“我——我哪成,我对医药一窍不通。” 林琼菊冷笑道:“一窍不通,万窍通,药王爷,你还装什么?” 小老头脸色倏变,冷冷道:“谁教你们来的?” 林琼菊忧急芮玮的毒伤,怕就要全部发作起来,说话间无法心平气和来谈,这时确定对面是药王爷,大哥的救星,不得不心静,恭敬有礼道:“是我们大师伯指点来见老前辈。” 小老头道:“你们大师伯是谁?” 芮玮插口道:“大师伯姓刘,名讳上忠下柱。” 小老头脸色顿缓,笑道:“原来是他,过来,过来,让我瞧瞧你毒伤如何?” 芮玮近身上前,小老头又道:“他倒还没忘我,给我找生意上门,把你手伸了来看看。” 芮玮将乌黑晶亮的手掌伸出,小老头轻轻用手捏了捏,“唔”声道:“这毒伤不轻啁?” 从怀中摸出一只小银簪,一簪戳进芮玮的掌心内,停了一刻抽出来在鼻端直嗅,嗅了一刻脸色又变,摇头道:“这毒我也没法解。” 林琼菊大急道:“怎么没法解?” 小老头茫然望着墙壁道:“世上毒药种类繁多,我哪能全部解得。” 林琼菊大声说道:“大师伯称你圣手如来药王爷,说只要找到你,大哥的毒伤一定能治好。” 小老头喃喃自语道:“刘大哥,怨我无法救你师侄,谁教他中的是我师兄独门毒药……” 林琼菊嚷道:“你一定能治我大哥毒伤,你既称药王爷,决不会治不了,你不能推辞,你不能推辞……” 说到后来神情有点疯狂起来,要知芮玮的性命比她自己的性命还重要,满心以为找到药王爷就好了,哪知千里迢迢赶来,落得一句回话“没法治”,怎教她生受得了。 小老头被她嚷得坐立不安,倏地站起,怒道:“我就是治得了也不能治,你们快快走吧。” 林琼菊惨笑道:“那你是故意不救我大哥啦?” 小老头硬着头皮道:“正是,你向你们大师伯照实说,我对不起他就是,他要绝几十年老交情,我也不能治。” 林琼菊哈哈笑道:“为什么?” 小老头寒着脸挥手道:“快走,快走,多问无益,别耽误时间,你大哥尚有三日可活,尽快去想他法救治吧。” 林琼菊神情绝望道:“我大哥真的只有三日可活了吗?” 小老头道:“我的判断决不会错,快去想别的法。” 林琼菊冷笑道:“三天内还有什么法子可想,大哥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你一掌趁早劈死我吧!”说着门户不守,一拳向小老头要穴捶去。 这拳捶中势必要了小老头的性命,小老头见他出手这么很辣,怒道:“你不要命吗?” 左手挡住那拳,右手指向林琼菊要穴点去,看要点到了,倏地收手,大声道:“还不快走!” 林琼菊仿佛不知适才从死亡边缘上转了一圈回来,仍是毫无防备地一拳向小老头打去,口中在道:“药王爷,你早早打死我,成全了我吧。” 小老头怒火中烧,挥手点住林琼菊麻穴,“咕咚”一声,林琼菊结结实实地摔倒地上,动弹不得。 芮玮看到这里,蓦地奋起全身之力站立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林琼菊身前,弯下腰去,将林琼菊抱在怀中。 林琼菊身子不能动,却叫道:“大哥,你不能出力!” 小老头怒道:“你找死吗?嫌死得不快吗?” 芮玮一句话不答,凛然生威地抱着林琼菊向药铺外缓缓行去,小老头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不停地道:“快别用力,快别用力,放下她,放下她……” 要知芮玮手掌上的毒业已散发全身,只要用力,毒散得更快,一攻到心脏,立即毙命。 林琼菊知道大哥死意已决,心想:“反正自己陪他一死,他啥时死,我也就死,何必再多担心?” 当下心中泰然,伏在芮玮怀中,安静不动。 渐渐走到药铺门外,小老头大声警告道:“你这样出力走,百步不到必然丧命。” 芮玮回头喘着气,道:“多谢阁下关照。” 说完这句话,再走一步也觉困难,只见芮玮抱着林琼菊站在道旁,那一步良久踏不出去。 忽听远处有人嚷道:“失心女,失心女,快来看失心女……” 芮玮心想:“好奇怪的名字,怎会有人叫失心女?” 小老头跟在芮玮身后道:“我虽不能将你毒伤治好,但还可帮你抑止毒气,教它再过一月不发,其间你可去求别救治。” 芮玮根本没听小老头在说什么,只是在想失心女那个怪名字。 但见一大堆人拥来,中间不知围着何人,围着的人穷叫:“大家快来看失心女……” 走得离芮玮近了,芮玮可听中间被围处,一女子声道:“我的心,我的心,我的心在哪里……” 芮玮一听这声音好熟,心想:“这失心女是谁,我认得她吗?” 小老头仍在道:“你大师伯是我老友,我不能完全不顾你,快跟我进去。” 蓦地围观众人齐声大叫,抱着脖子纷纷散开,其中一个散到芮玮这里,站立不稳,摔倒地上。 小老头怕他碰到芮玮,将他扶起,忽地看到他颈中伤口,惊呼道:“啊,牛毛天王针。” 芮玮听到“牛毛天王针”这五字,心中猛地一震,但见人群散去,可见被围的失心女蹒珊地行在路上。 只听她边走边道:“我的心,我的心,我的心在哪里?” 芮玮仔细向她看去,只见那失心女长得十分娇美,穿着一套褴楼的白绸衣裤,芮玮越看越觉面熟。 忽地认出失心女,膝下一软,呼道:“你……你是……” 话声未完,双膝“砰”的一声跪倒在地上。 芮玮双膝跪在地上再也站不起。 小老头伸手要扶他起来,芮玮道:“药王爷,我求你一件事。” 小老头药王爷道:“你不用求我,我一定将你毒伤止住,世上能救你毒伤者,不只我一人。” 芮玮摇头道:“你别管我,求求你去救那失心女。” 药王爷道:“她是疯子,我救他做什么?” 芮玮惨然道:“你不救我,我一点也不怪你,求你看在大师伯的面上,救救那失心女。” 药王爷道:“你如此关心那失心女,她是你什么人?” 芮玮咬着牙道:“她是我妹妹。” 药王爷惊讶一声,快步迫上失心女,点住她的穴道,挟臂下疾奔回来。 这出步追赶、点穴、赶回,一连串的动作如闪电,道上除了芮玮外竟无一人看得清楚。 第三十八回 魔心眼 芮玮目送药王爷挟进药铺,至此心神一松,眼前发黑,跪也跪不住,伏身摔倒地上,昏死过去。 摔倒另旁的林琼菊,急叫:“大哥,大哥……” 她以为大哥死了,再无生意,但她麻穴被点,动弹不得,只有瞪着大眼望着身旁的芮玮,眼泪一滴滴淌下。 药王爷安置失心女,重又自药铺缓缓走出,蓦地看到芮玮昏倒路旁,心神一震,快步走上。 他把一脉便知芮玮尚未死去,暗中叹口气,唤道:“小老鼠,怎么让客人昏倒咱们店前,快扶进去。” 小伙计快步跑出,用尽力气抱起芮玮,药王爷装着无事道:“慢慢走,别把客人摔着了。” 说着头也不回,伸手解开身后林琼菊的麻穴。 林琼菊翻身站起,呼道:“还我大哥……”就待追上小伙计抢下芮玮。 药王爷低声斥道:“不要鲁莽,你大哥没死!” 林琼菊惊喜道:“真的?” 药王爷嗯了一声,慢步走进药铺,林琼菊安下心来,抹去泪痕跟在药王爷身后。 来到屋里,药王爷神情严肃地和林琼菊道:“你要救你大哥,得乖乖听我的话。” 林琼菊含着泪笑道:“老前辈尽管吩咐。” 药王爷叹口气,道:“姑娘,你别高兴,我只能救你大哥数月性命,在这数月时间内,你们另想他法,不然毒再发时,必然无救。” 林琼菊脸色顿时黯然道:“前辈就不能救人救到底,一次将我大哥身中巨毒解去?” 药王爷摇头道:“我要救早就救了,倘若你大哥中的是别种毒物,不用你求,唉!可惜偏偏是这……” 说到这里,又摇了几下头,叹道:“总之,我当年发过誓不解你大哥中的那种毒,你再怎么样的求我,我也不能答应!” 林琼菊茫然问道:“为什么?” 药王爷道:“其中原由——唉!还说他做什么,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咦!小老鼠怎么还没将应用东西带来?” 话刚讲完,小老鼠走进,苦着脸道:“大老板,那口缸我们三个人也抬不动。” 药王爷摇头骂道:“真是饭桶,这点事也办不成!” 匆匆走出,不一会儿单手平举一口巨缸进来,那缸足有一人高,容积甚大,盛满水一家人吃它十来日也吃不完。 他身后陆续走进三位伙计,每个提着两大罐醋,放下缸,药王爷催促道:“快去打水,快去打水。” 三位伙计你来我往,打来水就往那口巨缸内倒,个个累得满头大汗才将缸内盛到一半清水。 药王爷又催促道:“快搬柴、搬砖!” 等到砖柴都搬来后,药王爷砌好砖,搭成一个临时用的灶,将盛着半缸水的巨缸安放灶上,再将醋倒缸内。 林琼菊看着药王爷忙得不亦乐乎,这时忍不住问道:“干什么啊?” 药王爷道:“你别闲着,帮着生火,快,得快!” 林琼菊刚将火头升起,药王爷抱着芮玮,快手快脚地将芮玮的衣服脱个一干二净,林琼菊看得清楚,不由羞得她满脸通红。 柴一添进灶内立时火光熊熊,药王爷举起光溜溜的芮玮往缸中一放,芮玮昏迷中坐到缸内,水面恰齐颈上。 林琼菊看得迷迷糊糊,药王爷又催道:“快煽煽火,快煽火!” 林琼菊好像中了催眠术,手中果然煽起火,煽到几下,惊叫道:“不行呀,要把大哥煮坏了!” 药王爷板着脸,正色道:“要救你大哥,火越大越好。” 听到这话,林琼菊加快煽火,不会儿火势熊熊。 火势最大时,但听灶内火声烘烘直响。 药王爷道:“好啦,好啦,注意着加柴,别让火头小了就成。” 林琼菊停下煽火,药王爷递给她两瓶药,说道:“等到水快滚了,就把你大哥抬出来……” 林琼菊一想大哥光着身子怎好意思将他抬出来,不由低垂粉颈,没心再去听药王爷说什么? 药王爷叫道:“嗳!你好好听呀!不听水滚了把你大哥煮熟了,可不是好玩的!” 林琼菊暗中咬牙道:“大哥已是自己的丈夫,还怕羞什么?” 当下泰然抬起头来,注意听药王爷说话。 药王爷咳了一声,接道:“抬出来后,那黑瓶子里的药喂他两匙;那白瓶子里的药帮你大哥全身拭抹,可别忘了,否则再放在缸内煮时,真要把你大哥煮坏了!” 林琼菊一听要帮大哥全身拭抹白瓶子里的药,芳心怦怦乱跳,但为大哥着急,忍着心跳问道:“这样把大哥煮几次啊?” 药王爷道:“一天三次,最少要煮三天,记着每天要换一缸醋水,三天后你大哥的性命便可保数月。” 林琼菊听他话意要自己一个人弄,问道:“前辈要去何处?” 药王爷道:“我不去哪里,但这几日内我要医治那失心女,你大哥只有你一个人照顾啦!伙计们粗手粗脚帮不上忙,至于换水的事,叫他们做,别客气。” 林琼菊微点螓首,但想到此后三日,仍忍不住心发跳,脸发红。 药王爷见一切交代清楚,走进内房。 林琼菊一面加柴一面看着缸内,一个时辰后缸内蒸气丝丝冒出,知道水快滚了,当下尽力按住要跳出来的心,伸手把赤裸裸的芮玮提出。 将芮玮安放榻上,倒出一匙黑瓶子里的药水,却见他昏迷不醒,不知如何喂下大哥这匙药水。 想到大哥往日服待自己伤势时,柔情顿生,将药水含在口内,闭着眼儿,吻着芮玮暗送过去。 两匙药水喂完,不禁迟疑起来,拿着白瓶子呆呆痴想,竟忘了给芮玮全身抹药。 忽听房外一人道:“小姐,饭菜来啦!放在什么地方?” 林琼菊头一回见是小老鼠,赶忙取条毯子盖着芮玮下身,红着脸道:“就放在桌上,待会吃。” 小老鼠提着两份菜饭,放下一份,另份送进内房,出来时,道:“小姐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小老鼠做。” 林琼菊道:“知道啦!隔段时间再进来收拾。” 小老鼠躬身告退。 林琼菊怕时间耽搁太久,不得已暂时摒下女儿羞赧,倒出白瓶子里的药水,着手替芮玮全身拭抹起来。 顿饭后拭抹完毕,其实做这差事并不累,但却把林琼菊累得香汗淋漓,敢情心里太紧张把汗累出…… 林琼菊定下心来又将芮玮放回缸内,加好了柴,坐到桌旁,眼望桌上丰盛的饭菜,虽觉肚中早饿了,却总无心去吃。 随便划了两口饭,就去注意烧水的情形,小老鼠轻悄悄走进,先去内房收出饭盘,再将桌上几乎原封未动的饭菜收好,带出房外。 一天三次,到第二天最后那次,林琼菊将芮玮抬出时,听他发出低微的呻吟声,芳心大喜,忙着放在榻上,就给他喂药,抹身。 一切停当,林琼菊揩去额头上汗珠,正要喘口大气,忽见芮玮睁开眼来道:“菊妹,可麻烦你了……” 林琼菊脸上红霞立时满布,她适才以为芮玮尚在昏迷中,却不知芮玮呻吟时就醒来了,但觉自己全身赤裸不好意思睁开眼来,任由林琼菊服待完毕,才敢睁眼。 林琼菊羞赧中,双手蒙着脸道:“大哥好坏,大哥好坏……”心想:“你醒来了,还装着不醒,让我亲口给你喂药,不是成心享受吗?……” 芮玮叹口气道:“你这样服侍我,我永不忘怀……” 林琼菊放下手,正色道:“咱们之间还说什么忘怀不忘怀,大哥难道没服侍我吗?” 芮玮问道:“药王爷呢?” 林琼菊道:“昨天就进内房医治那个失心女。” 芮玮望着屋顶,喃喃祈祷:“谢天谢地,有药王爷医治,她一定会好的……” 林琼菊低声问道:“她是谁呀?真是大哥的妹妹吗?” 芮玮转过头来,道:“你还记得天池府里的事吗?” 芮玮曾将离开黑堡后的遭遇一一告诉林琼菊,林琼菊记得清楚,点头道:“大哥的事,我怎会忘记。” 芮玮道:“我跟你说的那位与我相像的天池府大公子,你也记得吗?” 原来自离开摩霄峰后,芮玮为使林琼菊心中认识简召舞,以便将来促进他们的婚姻,常提在天池府的经历,一提到天池府就讲简召舞比自己的好处。 林琼菊道:“你常常说他,我怎会不记得;只是我总有点不信天下会有和大哥完全相像的人。” 芮玮道:“你将来见到他就会信了,那失心女就是他的妹妹简怀萱。” 林琼菊惊呼道:“啊!她既是天池府里的千金小姐,怎会流落到这般地步?” 芮玮大叹一声,满面戚容道:“我也不知何故……” 说着连连轻叹,显出心中极端零乱。 林琼菊见大哥悲伤,强作笑容道:“你向药王爷说失心女是你妹妹,莫非以为酷似她哥哥,心中不觉也以为她是你妹妹?” 芮玮微微一怔,道:“药王爷问我,我随口道来,其实我在天池府假装大公子,简怀萱不知,喊我大哥,我当然也就把她当做妹妹了。” 林琼菊道:“天下难有相像之人,简召舞真的完全像大哥,竟连家里的亲人也分辨不了,我想……我想……他一定和大哥有血统关系?” 芮玮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家祖籍山西,简召舞祖籍金陵;两地相距千里之遥;一北一南哪会发生血统关系啊?” 林琼菊笑道:“大哥真傻,地方能隔得住情感吗?就是相距再远的地方,人也能去的,彼比只要相亲相爱,何处不能相会?” 芮玮道:“这么说,莫非简召舞也是我父亲的儿子,才会长得与我一般无二?” 林琼菊红着脸道:“这……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也许你们是孪生子,生下来后被分开,简召舞则被天池府收养……” 芮玮接口道:“不会,不会,简召舞年龄比我大三岁,我与他决不可能是孪生子;你说可不可能他就是我父亲的儿子?” 林琼菊的脸更红了,她心中隐隐觉得只有这个可能,但想到芮玮父亲风流成性才会和简召舞的母亲生下简召舞,这种事让她女儿家去想,怎能不令她脸红。 芮玮脑际忽然想到在天池府禁地见到的那位长发掩面的黑衣女,她不是长得也和自己相像吗?莫非她是自己的亲人? 想到这个可能胸口一热,要知黑衣女救了他两命,一次在逃出彩衣教后憩息的湖畔;一次求史不旧救野儿的小五台山上。 这两次相救使芮玮对黑衣女产生特殊的感情,暗中早已把她当做爱护自己的长辈一般,现下想她的面貌,果有亲人的可能,不由令他越想越痴了。 林琼菊见他痴呆想的样子,暗吃一惊,心想:“大哥是个死心眼,莫要让他越想越糊涂。”慌道:“大哥,大哥……” 连唤了好几声芮玮才惊醒,问道:“什么事?” 林琼菊道:“大哥别想啦,天下也有巧合的事,天上的流星有时还会相撞,人和人无故相像也有的。” 以前芮玮从未去想黑衣女,简召舞和自己相像的原因,这时想到就好像在心上打个结,解也解不开,暗忖:“巧的事自然有的,但哪有三个相像而无原因,未免太巧合了,何况黑衣女每年去祭简召舞父亲的坟墓,她又怎知人天池府禁地的路线,其中一定有个极大的秘密在内,可是这个秘密谁知道呢?” 芮玮脑际一直在转:“谁知道呢?谁知道呢……”想得很久,渐感疲倦,不觉昏睡过去。 朦胧中被推醒,耳听林琼菊叫道:“大哥,大哥,起来吃饭。” 芮玮道:“什么时候了?” 林琼菊笑道:“天早黑了,大哥睡得真熟,睡了两天还没睡饱吗?” 芮玮问道:“药王爷出来没有?” 林琼菊摇头道:“没出来,话也没听他说一句。” 芮玮奇道:“或许病情复杂需要一段时间医治,咱们不要打扰他。” 芮玮嗯了一声,林琼菊忽听他腹中咕噜一响,不禁噗嗤一笑,芮玮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肚子好饿。” 林琼菊道:“也该饿啦,你睡了两天粒米未进,快起来吃饭。” 芮玮动了一下,没有起来,林琼菊笑道:“快起来呀?” 芮玮摇头叹道:“我起不来。” 林琼菊急道:“怎么起不来?” 芮玮道:“我全身一点力气也用不上……” 林琼菊哦了一声道:“对啦,药王爷说要煮三天,敢情不煮三天,大哥便动弹不得,那我喂你吃饭,你好好躺着。”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小老鼠换了一缸醋水,燃着柴火,林琼菊唤醒芮玮道:“大哥能动吗?” 芮玮叹道:“还是不成。” 林琼菊轻咬樱唇,红晕双颊,说道:“我抱你放在缸内。” 芮玮身上仅盖毯子一条,慌得双手按着毯角道:“等会,等一会……” 林琼菊又咬着樱唇,默然无语地呆坐床边。 一时两人感到很尴尬,这时芮玮神智清醒,总觉光着身子要她把自己放在缸内十分难以为情。 过了一刻,林琼菊毅然抬头道:“我已是大哥的人,大哥还怕什么羞?” 说着伸手抱芮玮,芮玮心想:“已被她服侍两日,要是再说什么,反而弄得双方难堪。”当即放开毯角,任由林琼菊来抱自己,忽听一声女子轻叹从窗外传来。 芮玮身体一震,大声问道:“是谁?” 虽然林琼菊已服侍过芮玮两天,业已习惯,但她女儿家矜持心最重,等她要抱芮玮时,脸已通红,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这时听芮玮大声喝问,低声道:“这里除了小老鼠外,不会有旁人进来。” 芮玮道:“我听到一个女子声音在窗外叹息。” 林琼菊叹道:“大哥胡思乱想,哪里还会有别的女子来到这里。” 芮玮语气肯定地道:“一定有的,而且那声音听来甚为熟悉。” 林琼菊幽幽说道:“大哥又在想高姑娘了。” 芮玮听她怪自己因想野儿而生幻觉,误听窗外有人叹息,便不再说话,心里却想:“那决不是野儿的声音,会是谁呢?” 这一天过去,林琼菊对芮玮更加亲热,芮玮见她这般服侍自己,自然而然消除彼此间的隔阂,也就不拘形式。 本为被活死人用内家真气逼聚双掌的毒素,因三天的煮蒸,再加上药物治疗被散发全身。 此时芮玮双掌恢复原来的肤色,毒素虽然散发全身,但被三缸醋水吸收,毒素散去大半,存在他体中的毒素暂时不足为害。 翌日醒来芮玮已能坐起,行动虽不方便,但有林琼菊照顾,又过三天芮玮已能行动自如。 这天早上起来,芮玮道:“今天是第七天了,药王爷怎么还不出来?” 林琼菊道:“我问小老鼠,小老鼠说药王爷整天呆坐房内并没医治简怀萱。” 芮玮奇道:“那简怀萱可在房内?” 林琼菊正待答话,房内一声轻咳,只见药王爷缓步走出,芮玮迎上前道:“前辈辛苦了。” 药王爷摇头叹道:“我在房内苦思七日仍想不出治好你妹妹的法子。” 芮玮见他脸颊深陷,显是七日苦思十分艰苦,心想:“他的确用尽心力,难怪小老鼠说他呆坐房内。” 当下心平气和道:“那她的疯颠没法治吗?” 药王爷道:“你妹妹现在已不疯颠了。” 芮玮大喜道:“那不是痊愈了吗?” 药王爷一声喟叹道:“你跟我进来。” 芮玮随着药王爷走进内房,里面共分两间,前面一间存书数千册显是书房,后内一间与书房一帘相隔。 帘子掀开只见简怀萱仍着那套褴褛的白绸衣裤坐在床沿,面向门帘这边。 芮玮见她安静地坐在那里与常人无异,七日前的疯颠状态已失,欣喜的上前唤道:“怀萱,怀萱,你还认识我吗?” 简怀萱那双明亮动人的眸子并没因人进来而稍稍转动,芮玮的呼唤对她不起一点反应。 芮玮一步步地走到她身前,声音凄凉地道:“那怀萱,你还认识我吗?” 简怀萱一语不发,忽地站起身来,走过芮玮的身边,直向门帘那边走去,芮玮以为她不愿理会自己,问道:“你大哥好吗?” 简怀萱走到门帘旁又走回来,芮玮心喜道:“上次一别,咱们快两年没见面了。” 简怀萱走到床旁转身又走向门帘,就这样走来走去直走了十数趟才又待到床沿边,仍是一语不发。 芮玮呆愣地看着简怀萱的行动,见她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脸上无丝毫表情,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寒意。 转向药王爷望去,药王爷苦笑道:“第一天我就治好她的疯颠,但这六日来除了吃饭睡觉外,她就这样走来走去,问她什么话也不答。” 芮玮道:“是她不愿意说话吗?” 药王爷摇头道:“我苦思七日才得到一个结论……”顿了顿又道:“她根本不能说话。” 芮玮惊道:“为何不能说话?” 药王爷道:“她没有心,当然不能说话。” 芮玮大摇其头道:“她好好活着,怎么会没有心,前辈说笑吧!” 药王爷一本正经道:“疯颠症并不难治,但她不但疯颠,而且失了心,疯颠虽治好了那失去的心却仍未找回……” 听到这怪话,芮玮暗暗好笑,但他见药王爷神情严肃,想笑也笑不了来,暗忖:“天下还有找心的道理吗?” 药王爷继续在说:“七日来我一直想不透她不说话的原因,后来想到一人才恍然大悟,那人精通一种魔心眼的邪术。 “只是那人早已隐迹江湖,所以我才没想到她,说起此人你决不会知道,但你还记得那日看热闹的人群叫你妹子失心女吗?” 芮玮道:“因为怀萱疯颠中一路在叫:‘我的心,我的心,我的心在哪里?’才被人叫她失心女。” 药王爷道:“你知道她为什么说这种话?” 芮玮道:“人在疯颠中说的话自然古里古怪,哪会真的失了心,失心的人决不能活。” 药王爷神情诡秘地道:“但被魔心眼看过的人,就以为真的心失掉了,那人施术时一定说:‘你的心丢了’……” 芮玮忽然想到原氏兄弟对自己施术时说:“你感到疲倦了,你要睡了。”说完此话自己果然感到极欲大睡一场,莫非怀萱也中的此术?当即道:“魔心眼可是催眠术,那人可就是一对瘦长的老头,长得一模一样,叫做原氏兄弟?” 药王爷摇头道:“魔心眼之术迷住人心窍的能力远过催眠术,要是你妹子中的是催眠术,我早已将她治好。” 芮玮已信药王爷的话并非荒言,大是着急道:“怎么办呢?怎么办呢?不能教怀萱终生无心呀!” 药王爷道:“怀萱真是你妹妹吗?” 芮玮道:“不是,她是天池府的后裔,名叫简怀萱,但我待她如真的妹子一般,求求前辈想法救她一次……” 药王爷道:“世人称我圣手如来药王爷,皆以为我百病能医,其实世上怪症特多,我并非都治的。” 停了一下,又道:“我认识简药官……” 芮玮道:“那更好啦!她是简药官的曾孙女,看在她曾祖父的面上,前辈开恩救她一救。” 药王爷不悦道:“我能治还会不治……”忽想起芮玮的毒势自己确实能治却不去治,难怪这时他不信自己的话,脸色顿缓,道:“你身中之毒我曾发誓不解,否则我一定将你治了,但简怀萱的失心症我的确不能治她。” 芮玮回头见简怀萱仍静坐床沿,想她本来多么活泼可爱,如今似白痴般,忍不住心酸道:“难道就让她这样地过一生……” 药王爷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芮玮接道:“对啦,我去找原氏兄弟解此邪术。” 药王爷道:“那没有用,以原氏兄弟的能耐无法解得了魔心眼。” 芮玮道:“那施术之人到底是谁?” “他没有名宇,记得只有个怪号,叫做三眼秀士,听说他收了对孪生子做徒弟,大概就是你说的原氏兄弟,你要去找他才有希望治好简怀萱的失心症。” 芮玮道:“找到他后,如何才能治好怀萱的失心症?” 药王爷道:“三眼秀士只要在施术时对她说:‘你的心找到了,就在你身上。’她就会忘了存在意识中的那句:‘我的心,我的心,我的心在哪里?’而立时痊愈,恢复常态。” 芮玮道:“除此外再无他法可想吗?” 药王爷道:“魔心眼是天下至邪的摄魂术,医术中无法可治,惟有找会魔心眼之术的人来治,决无他法可想。” 芮玮叹道:“三眼秀士会轻易施救吗?” 药王爷道:“有一个法子能使他一定施救。” 药王爷道:“三眼秀士嗜武成性,你传他一套武功,他就会施救简怀萱。” 芮玮道:“那我就去找三眼秀士。” 说罢走到床旁牵起简怀萱的纤手,简怀萱也不反抗,乖乖地站起,芮玮仍不死心,问道:“怀萱,你认识我吗?” 简怀萱的眼睛直直望着前面,一转也不转,脸上的表情好似木刻一般,一丝变化也看不出。 芮玮长叹一声道:“天涯广际无边,到哪里去找三眼秀士!” 药王爷道:“你找到原氏兄弟,想来就可找到三眼秀士。” 芮玮问道:“前辈,晚辈的性命尚能活多久?” 药王爷道:“半年内你能找到解药还来得及。” 芮玮道:“半年内找不到解药呢?” 药王爷黯然道:“那时毒再犯时势同烽火,一烧不可收拾。” 芮玮苦笑道:“可是再无活命的希望?” 药王爷默默无语,芮玮茫然地呆立一会,牵着简怀萱的手向外房走去,走到门帘旁,回头道:“半年内晚辈找不到三眼秀土,托人带回怀萱,届时,要求前辈带她去找三眼秀士,前辈可愿答应?” 药王爷叹道:“我与她曾祖父相交一场,此事定然义不容辞。” 芮玮道:“那我就放心了。” 正要掀帘而出,药王爷大声道:“等一下!” 赶上前来,从怀中掏出一本黄皮书卷,递到芮玮手中道:“这本书你拿着。” 芮玮接下一看,只见封皮上写“扁鹊神篇”四字,下书“黄山野叟珍藏”六个端端正正的小字。 扁鹊是战国神医,医术通神,名传后世,但他的神术却不见传下,芮玮陡然看到此书心神一震,心知这本《扁鹊神篇》是医家至宝。 药王爷道:“这本书借给你半年,半年内你能读通此书,自能配出一方解药,解去你身中巨毒。” 芮玮大喜,感激万分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药王爷冷冷道:“你现在别太高兴,半年内你能不能读通还在未知之数,纵然读通配出解药是你自己的运气,与我毫不相干。” 芮玮道:“我有一事不解,前辈可愿告知?” 药王爷道:“什么事?” 芮玮道:“前辈心慈如佛,为何不愿解去晚辈身中之毒?” 药王爷当先走出门帘,来到书房,药王爷道:“你坐下,我讲一个故事你听。” 芮玮恭敬坐到一侧,则把简怀萱安坐桌旁,简怀萱坐下后便不动弹。 药王爷仍然站着,好一会突然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有一位奇人因见当世惶惶不安避世而出,在他避世时收了两个弃儿为徒。 “二十年后两位弃儿长大成人,各个皆向那奇人学了一身本领,他俩随同师父在荒山中长大,彼此间的友爱不下手足之情。 “奇人命他徒儿出道行世,于是这两位兄弟分开行道江湖,这一别十年匆匆而逝。 “到了第十一年师兄弟遵师父之命重回荒山,报导十年行道江湖的经历,但他两人来到山上,他们的师父早已去世三年了……” 说到这里药王爷脸上露出极端凄侧悲怆的神情,芮玮暗忖:“不知那两位师兄弟谁是药王爷?” 药王爷接着又道:“师兄弟痛哭一场后跪在他们师父坟前各叙十年的经历,十年变化很大,那师兄已成家立业,在江湖上博得极大的名头,师兄弟各有专长本无上下之分,惟因师弟相貌丑陋,走到哪里都不受欢迎,自惭形秽,以致十年来毫无成就,年已三十余却连个妻子也讨不到。” 芮玮心中隐隐觉到那个师弟就是药王爷,心想:“世人俗见,以貌取人,药王爷长得矮小猥琐便不受欢迎,其实空有堂堂仪表无才学又有何用。” 药王爷迷惘地望着芮玮道:“要是他有你这般相貌,十年的成就再也不下他师兄,但……唉……” 这声叹息道出他心中的愤慨,芮玮想安慰他一番,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药王爷摇摇头接道:“那师兄知道师弟的情况,为他师弟的遭遇深抱不平,就在师父坟前安慰师弟,师弟十年未尝一日有人关怀过他,得到师兄的安慰激起幼时手足之情,不禁抱着他师兄大哭。 “这一哭十年来的寂寥孤寞一扫而空,与他师兄长谈了一日一夜,彼此的友爱更增一层了。 “他们师父有个忠诚的老仆,为了等候那对师兄弟交待主人最后遗命,三年不敢离山,师兄弟祭过坟,他交给他那师兄两本奇书,一本是武学奇书,另一本就是扁鹊神篇,并留言说:‘黄山一派冀望大弟子发扬光大。’ “那师弟见师父把光大本门的壮举全交给师兄,当时虽未表示出丝毫不忿,心里却埋下师父不公的恨种! “要知黄山一派武学与医术双绝于世,那师弟心想:自己练武的资质虽大大不及师兄,就是秉承师父的医术也是好的,哪知他师父一样也不传给他,实令他伤心不已……” 芮玮心里好像为药王爷难过,暗忖:“要是我是那师父的话,决不如此不公。” 又想:“药王爷既未秉承他师父的医术,为何如今反而博得圣手如来的名头,扁鹊神篇又怎的到他手中?” 药王爷续道:“师兄弟在山上伴着师坟居留一月,下山时师兄邀那师弟到他家中去住,那师弟并无去处,心想:住在师兄那里,总比一个人流落江湖,过着孤单的生活好。 “到了他师兄家里,只见他师兄置下很大的产业,邻人见到他师兄莫不礼敬有加,那师弟,看着好生羡慕。 “更且他师兄有个既贤淑又娇美的妻子,那师弟见到他师嫂不但羡慕,妒嫉心却由此而起,心想:自己有这么个妻子,就是短命而死也是好的。” 芮玮听到这里,暗暗叹息,寻思:“药王爷有这种念头,住在他师兄家里纠纷焉能不生?” 药王爷痴痴地看着芮玮,芮玮见他神情,好生奇怪,心想:“我脸上有什么好看的,莫非有东西在上面?” 举袖拂面,又用力揩拭一阵,药王爷看到芮玮突然的举动,自知失态,慌忙道:“你脸上没什么,是我想起那师嫂,不由看得呆了。” 芮玮道:“我像那师嫂?” 药王爷怔怔道:“像极了,像极了,越看越像……” 芮玮暗暗好笑,怎么又碰到一个与我相像的人?药王爷喃喃道:‘奇怪,奇怪……’ 芮玮问道:“前辈,什么好奇怪的?” 药王爷道:“没什么,没什么;哦!那故事我说到什么地方啦?” 芮玮心想:“那师弟明明是你,你既然当故事讲,我也只好将故事听啦。”回说道:“说到那师弟十分嫉妒他的师兄。” 药王爷道:“那师弟本不欲长住,但已来到不住几日给他师兄面上太不好看,只有忍着妒嫉心住下。 “这一住倒住了三载……” 第三十九回 扁鹊书 芮玮心里“啊”的一声:“我猜的大大不对,他住在师兄家里不但没起纠纷,反住了三载,实在难能可贵,这三年下来的嫉妒心一定减了。” 药王爷续道:“那师弟早就想走,但他师兄、师嫂待他如亲兄弟一般,实令他不忍骤然离别,尤其他师嫂毫不嫌弃他,他心想:别的凡女子见到自己看都不看一眼,师嫂天仙化人却对自己好,还有哪处好去。 “于是那师弟安心住在他师兄家里,天天享受天上仙子的照顾,因在他心中早已把师嫂当做最美、最好的仙子了。 “但他在他师兄家里也开始发奋图强,精研医术,把他师父从前教给他的医学一一复习,几年来倒给他体会不少心得。 “直到第四年……” 药王爷停下话声,露出痛苦莫名的神色,倏地举掌“啪啪啪”接连地打了自己十几个耳光。 芮玮想去阻止,但见他出手之快不下搏斗中的高手,恐不易阻止,仅能大呼道:“老前辈,老前辈……” 药王爷打得自己脸颊浮肿才止住,芮玮劝道:“前辈何必如此自苦?” 药王爷理也不理,接着又道:“直到第四年发生了一件事,那禽兽不如的师弟乘他师兄远游,他师嫂生病给她医病时做出卑鄙的事。 “他自以为师嫂对他好便好欺负,说了一大堆污秽的话,心想师嫂病中一定需要安慰,她平时对自己既无恶感,这时机大可利用,以为可以挑动他师嫂的春心,成全自己三年来的暗自想思之苦。 “谁知他师嫂是个极端贞烈的女子,说了一番晓以大义的话,那师弟梦想成空,再也无颜呆下去。 “他没有等他师兄回来,悄然离去。” 药王爷苦笑了笑,续道:“那师弟离开他师兄家里后,心想:师兄在江湖上有极大的声誉,自己就不能闯出更大的声誉吗? “于是他凭着苦修而成的医术行道江湖,他为了声誉做尽好人的事,几年下来倒真给他闯出大声誉。 “人人当他是活佛,是救命恩人,其实他并不是存心救他们,是为了自己,是为了赛过他师兄的名头,绝无一点真正救人的好心。” 芮玮叹道:“那不见得,装做好人一看就知道,那师弟是正向善才未教别人看出,更博得人人称赞的声誉。” 药王爷冷笑道:“是吗?”顿了一顿道:“有一年那师弟接到他师兄的通知,说有要事极需见,亟盼火速至他家一行。 “那师弟以为师兄要杀他,心想自己侮辱他妻子,师兄是一定不会平白放过他的,他武功不如他师兄甚多,决不敢去的。 “但他经过一夜思虑还是去了,自忖:师兄虽恨自己,决不会杀一个江湖上的大好人以坏了自己的名头。 “然而他真正敢去的念头,还是想见师嫂一面。 “到了他师兄家里不见师兄出迎,仆人径带他至后堂卧房,那师弟心中忐忑不安,心想:莫非师兄要当着师嫂面前杀了自己? “那师弟贪生怕死,站在曾经调戏师嫂的房前不敢举步而人,忽听他师嫂在房内一声呻吟道:‘咱们何必再麻烦师弟来这里?’他听到师嫂的声音精神一振胆子顿壮,暗忖:能够再见师嫂一面,就是立时死在她面前,又有何憾?” 芮玮暗暗摇头,心想:“他对他师嫂实是一往情深!” 药王爷脸上肌肉突然扭曲得甚为难看,只听他声音悲怆道:“他一进房,看到一副凄凉、悲切但却爱意横溢的画面;他师嫂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腊,那样子只剩下一口气;他师兄则搂着五岁的独生女坐在床沿。 “他们没有因人进来而有惊动,仿佛没听到有人进来,只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他们是要在死别前看过透彻,这时世上的事对他们根本无关,只知道彼此看着,刻骨铭心的看着。 “那师弟见到他师嫂快要死了,心好像被人戳了一刀,忘了师兄在旁,冲上前去把着他师嫂的腕脉。 “他师兄才知师弟来了,声音颤抖:‘师弟,师弟,她还有救吗?她还有救吗?’ “那师弟医术胜过师兄甚多,他师兄虽有扁鹊神篇但因注重武功从未研究过,那师弟稍一把脉便知病情,肯定地答道:‘别急,别急,一定有救!’ “那师兄大喜道:‘碧妹,碧妹,你听到没有,师弟说你有救,你不会死,你不会死了。’ “那师弟望着他师嫂憔悴的面容,只望她定会感激自己,说些感激的话,自己便立即救她。 “哪知他师嫂好像没有看到他,低弱声说道:‘让开,让开,别挡着我的视线……’ “顿时他的心如同掉入冰窖中,心想:师嫂心中根本没有我啊,她宁愿自己性命不要,也不愿有人挡着她看丈夫的视线。那师弟懊丧万分也嫉妒万分,霍然站起身来,冷笑道:‘让你看吧,好好看吧,再不看就永远看不到了!’ “说罢,掉首向房外走!他师兄叫道:‘师弟,师弟,你快救她呀,你到哪里去了。’ “他回首哈哈大笑道:‘师父偏爱你,师嫂也爱你如命,我算得什么,你不是有扁鹊神篇吗?你去救她呀,你去救她呀!’ “他不顾师兄的苦求,不顾师嫂一线性命,终于去了,去得远远的,不再救世上一人,因他认为世上已无一人值得他救……” 药王爷一口气说到这里因脸上肌肉过度的扭搐,显出极度的苍白色,气喘吁吁好似刚经历一场凶恶的博斗,芮玮心想:“他心中实想救他师嫂,但因可怕的嫉妒心阻止了他,其间经过一场内心的天人交战,是故迄今说来,仍不能忘记当日的心情。” 不知何时药王爷瘦削的脸颊上流下两串泪水,是伤心抑是忏悔?只听他声音变得平和道:“那师弟怀着一颗千疮百孔、破碎的心隐居自幼成长的荒山中,伴着他师父的坟墓,懵懵懂懂地一过就是五年。 “这五年来人老了,头发白了,好像是过了五十年而不是短短的五年。 “一天他看到五年不见一面的师兄。骤然的会面,那师弟心知不妙,他知道绝不是师兄的对手,师兄要杀自己只有任其宰割。 “但他师兄却未向他动手,身旁随着一个徒儿,向他徒儿说:‘向你师叔行礼。’那徒儿果然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这个礼把那师弟的心刺出血来,大叫道:‘你要杀我就画下道来,替你贤淑美丽的妻子报仇吧!’ “他师兄静静地道:‘师弟,凭良心说那日你有没有救你师嫂的心?只要你有救师嫂的心,是为了我而不救,我便饶你。’ “那师弟大笑回答:‘我不要你饶命,我讨厌你,更讨厌你那虚情假意的妻子,有本领就来杀我吧。’ “那师兄脸色斗然惨变道:‘你讨厌我也还罢了,师嫂有何亏负你的地方,你竟见死不救,她有哪点虚情假意啦,今日若不说个明白,我一定要杀了你!’ “那师弟道:‘有什么好说的,你杀呀,你杀呀,用师父教你的武功来杀我呀!’ “那师兄冷冷地摇头道:‘只怪我没将师父的医术好好学,否则那日我也不会求你,更不会让妻子死去……’ “那师弟讥讽道:‘你不是有师父给你的扁鹊神篇吗,怎么救不得你妻子呀?哈哈……’ “那师弟越笑越大,他要刺激他师兄的心,因他得到的比自己多得太多了,那师兄等他笑完,才道:‘我难道只有用武功才能杀你吗,你自命医术了得,我今日要你死在自己的医术下。’ “那师弟听得一愣,笑道:‘可惜我的医术只会救自己却不会杀自己呢,你要我自杀却没那么容易。’ “他师兄从怀中掏出一瓶毒药道:‘这是我自己配的毒药,你也配一瓶毒药,等你配好,你吃我的,我吃你的……’ “那师弟顿时明白他师兄的用意,他心中暗喜,这几年他闲着无事玩弄毒物正配出一方剧毒,心想:要比医术,就不会输给师兄了。 “他拿出自配的剧毒,与他师兄交换,很轻松地道:‘你吃了我的毒药,毒性发时别指望我会救你。’ “他师兄沉痛地道:‘咱们同门师兄弟自相残杀对得起师父教养之恩吗?师父在天之灵原谅徒儿的不是!’ “那师弟冷笑道:‘这是你想出的比赛法子,师父要怪咱们自相残杀的不是,嘿嘿!你就是死了,到地府中遇见师父,也别忘记承接这全部罪名。’ “他师兄道:‘不错,这罪名应该我承受,纵然见师父的灵魂怪我,我也要承受,我忘不了碧妹死前的痛苦,那痛苦本可消除,更忘不了碧妹临死的频唤,她万万不肯离开我呀,而那时你只要高抬贵手救一救,她就不会痛苦了,也不会芳心寸裂地离开我了,这仇恨我一定要报复,我也要见你死在痛苦中!’ “这一番话说得那师弟回不出一句话来,于是他们相互喝下对方配制的毒药,他们面对面脸色都很沉着,因他们自信含在口中的解药可以解去对方毒药的毒性。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静静地没有一个人说话。 “那师兄的徒儿焦急地看着他师父,就怕他师父脸色一变,那就是解药失效了,性命立时就有失去的可能,却见他师父含笑地对他说:‘不旧,我若毒发死去,将我尸体运回,葬在你师娘的坟旁……’” 芮玮暗吃一惊,心忖:“原来史不旧是他的师侄,难怪他不肯救自己,他师侄配毒药害我,难不成反来救他师门的敌人。” 又想:“不对呀?他与师兄为敌,师侄也就是敌人,我服下他们的毒药,他应该救的啊?” 芮玮着实想不透其中的原因,只听药王爷续道:“出乎意料的那师弟的脸色变了,不一会摔倒地上,痛苦地呻吟,要知师兄弟俩人配的毒药皆都剧毒无比,一发作起来就不可收拾,那师弟自知命不长久,微弱地唤道:‘师兄,师兄……’ “他本意决不再喊师兄一声,但在要死的时候,忆起幼时的情分,终于忍不住再喊师兄。 “他师兄心肠慈悲,趋上前问道:‘师弟,你叫我有什么事?’ “那师弟挣扎道:‘我不明白五年不见,师兄的医术怎会高过我?’师兄叹道:‘五年来我精研扁鹊神篇……’ “那师弟好生羡慕,实未想到师父的扁鹊神篇有这等效用,断断续续道:‘师兄我要死了,求你两件事……’ “师兄道:‘什么事,你尽管说。’ “那师弟道:‘第一件事让我看看扁鹊神篇……’ “他师兄毫不考虑将扁鹊神篇递到他手中,他忍着极端的痛苦一页一页地翻着看,他是医学大行家看到这等医学奇书,脸上露出爱慕的神色。 “瞧了一刻,他自知时间越来越短了,不久就要离开人世了,于是递还那本扁鹊神篇,吃力地赞道:‘好书,好书,能见此书死复何憾……’ “师兄问道:‘第二件事呢?’ “那师弟口中缓缓流出毒血,实已无力再说话了,但他不知从那来的生命潜力,道出那段调戏师嫂的事来。 “他忏悔的向师兄说:‘这件事死也对不起师嫂,求你在师嫂坟前祭告我的悔过,我心爱她仙子一般,绝不应该侮辱她,求她原谅我这畜牲不如的师弟……’ “他说完第二件事再也支持不住,死了过去……” 芮玮明知那师弟就是药王爷并没死去,好好活在眼前,但听到这里,不禁出口问道:“真的死了么?”药王爷泪水直流道:“他是该死的,世间绝无他再活的理由,可是他苏醒过来,他还以为到了阴间,用力一咬舌头才知没有死去,是他师兄饶了他这条狗命。 “他站起来发觉身上的毒全已解去,怀中揣着一卷书,拿出一看是那扁鹊神篇,得此奇书,他大喜过望,翻开来见到他师兄夹在书内的一封信。 “那封信说:不知师弟爱他妻子造成师兄弟失和的惨剧,他原谅了师弟,并说师嫂早就原谅了他,因师嫂从未将调戏的事告诉自己,这不是原谅了吗? “又说既然师弟嗜爱医学,扁鹊神篇送给他,盼他好好光大本门的绝艺,说自己无缘医学,精研了五年扁鹊神篇仍然医术不能胜他。 “那师弟看到最后那句说:咱们这次比赛不分胜负,可见师弟医学天资大胜过我,扁鹊神篇该你所属,师父在天之灵亦赞此举。 “他看到此猛然想起一事,飞快下山,赶到师兄家里,但他终于晚了一步,他师兄已然死了,是毒发而死的。 “他伏在师兄僵硬的尸体上,痛哭道:‘师兄,师兄,这场比赛是你胜了,你为什么不救自己啊,你有扁鹊神篇,决不会再死在我配制的毒药下。’ “因他知道自己配制的毒药十分霸道,服下后不到一刻就要毒发,倘若毒不发,那毒药就失了效用。 “他师兄既有解药只要连服三天,毒性定可全部解去,但他师兄把扁鹊神篇给他,便知师兄已无意于世。 “他师兄的徒弟陪在一旁泣道:‘师父毒发时,侄儿劝他服下解药,师父不肯服,说要陪师娘去了……’ “那师弟大哭道:‘师兄,师兄,你可是为了替师嫂复仇才偷生世上,你该复仇呀,为何又饶了我,更何必将扁鹊神篇传给我,你医学的天资胜过我,那场比赛是你胜的呀,光大本门绝艺有你就好了,我这不成材的师弟怎能胜过你……’ “他跪在师兄尸体前哭了一天一夜,哭得血都流出来了,但仍不减一丝悲痛之心,自此后他虽苟活世上却更无意出现江湖,只盼找到资质绝佳的青年,将扁鹊神篇传他,由他来光大本门绝学,因那师弟不够资格再称黄山门下了…… “然而几十年来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青年……” 说到这里药王爷痛哭出来,这一哭如江河泛滥,越哭越大,芮玮不由陪着他泪下来,心想:“他现在哭得这么伤心,想在几十年前伏在他师兄尸体上痛哭不知又是多么伤心了。” 又想:“几十年来,他忆起往事仍能说得清清楚楚,可见在这几十年中每夜梦回,都在深责自己,无一日忘却!” 芮玮见他再哭下去,这么大的年纪一定受不了,上前劝道:“前辈节哀,事已过去几十年,不要再悲苦如此!” 药王爷不愿在外人面前这般痛哭,听芮玮劝道便渐渐停下哭声,尽力抑制住缠绕心中的悲痛。 他抹干泪痕道:“我与你师伯是至交好友,他要你来求我,我怎会不救你,然而你中的毒就是当年我师兄与我赌赛配制的毒药,只是被史不旧改成慢性,但那毒性与师兄配制的一般无二……” 芮玮听他这时坦然说出那故事中的师兄就是他的师兄,暗暗叹道:“药王爷一生也太凄苦了!” 药王爷道:“当年我发誓不解师兄给我服下的毒药,因我是彻底地败在师兄手下,永无能力再解那毒药。” 芮玮叹道:“师伯不会怪你,我更无一丝怪你,生死在天,我当尽半年之力精研扁鹊神篇,自配解药。” 暗中忖道:“药王爷有了扁鹊神篇,一定能够解他师兄当年配的毒药,只是他心存尊敬,不敢再配解药。” 又想:“怪自己命不好,史不旧什么毒药不好给我服,偏偏给我服的是那毒药,若是别的毒药,药王爷早给我解了。” 药王爷道:“在半年内,你能自配解药,那本扁鹊神篇便不用还我,你有这等质资,当可接下此书,光大本门绝艺。” 芮玮道:“若不能自配解药,晚辈死去时,不知将此书交还给谁?” 药王爷脸色不悦道:“难道没有一点自信吗?” 芮玮雄心一发,心忖:“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哪怕悬梁刺股我也要自配解药来。”当下豪气如云,说道:“我配出解药后,一定以扁鹊神篇所载奇术,普救世人!” 药王爷笑道:“只要你有这志气,我预祝你成功。” 第四十回 病美人 芮玮道:“晚辈尚有一事请教前辈。” 药王爷说完本身的故事后对芮玮的感情大增,他也不知为何会将这故事原原本本告诉他,心忖:“敢情是他像师嫂的缘故吗?” 芮玮唤道:“前辈……” 药王爷从沉思中醒来,笑道:“你有何不解之事。” 芮玮道:“那日晚辈听到前辈说牛毛天王针,不知牛毛天王针现今是何人惯使的暗器?” 药王爷道:“你问这做什?” 芮玮想到驯狮女刘育芷,神采焕发,道:“晚辈曾被一女子用针形暗器救了一命,心想也许就是前辈说的牛毛天王针。” 药王爷道:“那女子是谁?” 芮玮道:“她就是大师伯的后裔。” 药王爷摇头道:“牛毛天王针不是刘家暗器,当今武林中以牛毛天王针为暗器者,只有天山玉面神婆一派,牛毛天王针不似梅花针轻易可以练成,非有绝妙手法与内功者,甚难练得成功。” 芮玮猜测道:“莫非她是天山玉面神婆的弟子?” 药王爷道:“玉面神婆性情古怪,没听说收过弟子。” 芮玮惘然若失道:“这么说来,会是谁用牛毛天王针驱散在街上高喊‘失心女’的人群?” 药王爷道:“以当时的情况看,那发射牛毛天王针的手法已达炉火纯青的地步,我想只有玉面神婆才能做到。” 芮玮心中难信,疑问道:“玉面神婆为何要用牛毛天王针驱散人群?” 心想:“那发射者的用意显是要自己认出失心女就是简怀萱,那他一定知道我认识简怀萱,又有谁知道我认识简怀萱呢?” 药王爷道:“玉面神婆的行径一向奇怪,她发针驱散人群,实难猜测有何用意。” 芮玮喃喃低语道:“她不可能认识我呀?她不可能认识简怀萱……” 药王爷笑道:“不要再胡思乱想啦,你把爱妻抛在外房这么久没有去理会,不怕她怪你吗?” 芮玮暗骂糊涂:“怎可让她一人冷落在外一上午。”红着脸道:“她不是我妻子……” 药王爷“哦”了一声,继又笑道:“不是你妻子也是最最要好的女友,我去请她进来。” 药王爷走出,不一会林琼菊一人慢慢走进内房。 芮玮迎上握住她手。 林琼菊微微一挣没有挣开,任他握住,声音却有点委屈道:“你们一上午谈些什么,不能让我也来听听?” 芮玮叹道:“药王爷讲了个故事,那故事叙他一生,他老人家一生坎坷不平,惋转凄恻,令人听来心酸不已。” 林琼菊道:“难怪我在外房听到药王爷的哭声,是不是他叙到伤心处痛哭起来?” 芮玮点头轻嗯一声。 材琼菊道:“这么大年纪的人痛哭失声,想来他那一生也真悲苦了,大哥,你能说说给我听吗?” 芮玮道:“好的,有时间我说来你听。” 林琼菊见简怀萱静坐桌旁,目光瞬也不一瞬,问道:“她的病好了没有?” 芮玮又是叹道:“只能说好了一半,还有一半没好。” 当下将简怀萱的病情详细说出。 听他说完,林琼菊不由也叹道:“她也真可怜,大哥半年内又要找人驱去内毒,又要去帮她寻访三眼秀士,时间怎么可能?” 芮玮道:“药王爷借我一册医学奇书,我想在半年内找一个安静所在,研究医术自配出解药出来,然后天涯飘泊寻访三眼秀士。” 林琼菊问道:“那是一册什么书?” 芮玮道:“是战国名医扁鹊遗下的,我只要在半年内能够研究通,定然可以解去自身之毒。” 林琼菊忧戚道:“倘苦研究不通呢?” 芮玮凄凉道:“这是个以两人一生为赌的赌注,赢了我与怀萱皆有救,若不能赢我死了,怀萱流落无依,谁来照顾她……” 说到这里,握紧林琼菊的手,恳切道:“我有一事请你答应。” 林琼菊幽幽道:“可是要我来照顾简怀萱?” 芮玮点头道:“你照顾她,送到药王爷这里,请他设法医治,若是药王爷也无法找到三眼秀士,你带她回黑堡,求你父亲给她口闲饭吃。” “这件事?你不要托我去办。” 芮玮道:“为什么,你不愿意或是……” 林琼菊忽然流下泪道:“大哥死了,我也不想再活。” 芮玮心头一震,哑口说不出话来。 忽听小老鼠道:“送到里面。” 只见当先走进一位店伙,提着大桶饭,另只手提着菜盒,小老鼠跟在后面也是双手提着莱盒。 小老鼠笑道:“咱们大老板从斜对面酒楼叫来一桌菜,说请你们三位好好吃一顿。” 说着吩咐店伙摆上酒菜,小老鼠一旁指挥,俨然以主人自居,芮玮笑道:“请你们大老板也来吃呀。” 小老鼠道:“大老板早走啦,说你们要在这儿住半年。” 芮玮大声问道:“真的走了吗?” 这时那个掌柜的走进来,笑道:“我们老板走了好一会了。” 芮玮:“他老人家去何处?” 掌柜摇头赔笑道:“不知道,老板说来就来,说去就去,谁也不知道他现在要到何处,总之五个地方,他随意走。” 芮玮心想:药王爷隐居于市,行迹自不愿让人知道。问道:“他可留下话来?” 掌柜道:“老板去时交待,要你们住在这里,说我们这里三位大夫医术尚佳,相公研究医术有不懂之处可请教他们三位。” 芮玮暗忖:“药王爷一片好意于我大有帮助,否则此去居无定处哪有心思研究扁鹊神篇,不懂处又去向谁请教。” 当下答道:“你们老板好意我接受啦,我们住在这里有麻烦之处,尚请多多包涵。” 掌柜客气地道:“哪里,哪里,相公尽管安心住下,有什么事叫我们来做就是。” 半年转眼就到,这半年内芮玮日夜用功,无一丝一毫的松懈,林琼菊知情达理,晓得这半年事关重大,平常除了体贴照顾芮玮外,还去照顾简怀萱吃饭、穿衣、睡觉。 她任劳任怨无一句怨言,也绝不打扰芮玮,半年中可说和芮玮没有说上十句话儿。 芮玮精心研究加有三位大夫也可请教,半年进展甚快,扁鹊神篇已然读通,尤其毒药篇最具心得。 这毒药篇内遍载天下各种毒物,毒草,以及配毒方法及性质,至于各种毒性的解法载有至深的医理,能够研究得通,再解天下各种奇毒,可以说是举手之易。 这天他配成一服解药安心服下,心想要是三天毒性不发,再服下一服,如此连服三次当可全部解去史不旧配成的慢性毒药。 林琼菊见他大功告成一半芳心喜不自胜,不由积在胸中半年未说的话儿,一股脑儿地搬出来。 芮玮含笑静听,说到后来,引起他的谈兴,就和林琼菊对聊起来,真是海阔天空无所不谈。 只有简怀萱既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也不晓得说什么,她只知道饿了要吃,倦了要睡,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从午后谈到黄昏,忽听“哗啦”一声大响,打断他俩话头,惊站起来,简怀萱却不知觉,仍然呆呆地坐着。 芮玮还未出门察看究竟,小老鼠匆匆跑进,脸色苍白道:“不好,不好啦……有……有……” 芮玮道:“你静下心来说,有什么?” 小老鼠余悸尤在,颤抖道:“有……有……” 芮玮不耐烦再听,冲出房门,穿过庭院,来到店前。 只见店门前站着二个高大的老头,左边一个身穿麻衣,头发黄疏,结成一个小髻施在脑后,面目长得十分可怖,若在半夜见到,定当厉鬼出现。 右边那个面目之可怕不下左边那人,身着白布宽衣,腰中不知怎地紧一条大草绳,那样子一看就令人不舒服。 他两人当着店门而立,店门边的槐木长柜,显然被他俩人用掌力劈倒在一边。 他两人后面停放着一顶暖轿,四个壮健的杠夫站在一旁,轿边还站着一人,却看不见面貌。 芮玮懒得去看轿中何人,走到店前,只听麻衣老头大叫道:“再不请药王爷出来,咱们哥俩拆房子啦。” 白衣老头哈哈笑道:“药王爷有什么见不得人,咱们有事求见,躲着算那门子?” 芮玮大声问道:“你们有什么事要见药王爷?” 白衣老头侧过身来道:“治病呀,找他老人家除了治病还有什么找头。” 芮玮静静地道:“药王爷不在这里?” 麻衣老头凶狠道:“你是什么人,要你来说话?” 芮玮微一沉吟,便道:“我是药王爷的记名弟子。” 白衣老头道:“那好啊,请你师父出来见见。” 芮玮道:“我说过,他老人家不在。” 麻衣老头大怒道:“放屁,药王爷隐居五处,咱们找了四处,这里是最后一处,不在这里,还会在哪里!” 芮玮心想:“他们是谁,怎会知道药王爷隐居五处,莫非也是药王爷的好友介绍来到这里,那可不必和他们冲突。” 于是和颜悦色地笑道:“他老人家确实不在。” 白衣老头还有点讲理,笑道:“你师父不在,就请你来看看咱们小姐的病情如何,名门之徒必然不凡,请不要推辞。” 芮玮很豪爽地点头道:“好,我来看看,能治我就治,若不能治还请另找高就。” 白衣老头大喜,道:“这个自然,请,请!” 芮玮走到轿前,一看轿内那人是个绝色的病美人,其美如空谷幽兰,实不下刘育芷的美貌、娴静、温柔。 但她的肤色却与众不同,全身肤肌露在外面的无处不呈鲜红色,好比妖艳的花朵,红红的要滴出水来。 她闭着眼睛斜依轿中的躺椅上,芮玮道:“小姐,请你张开眼来。” 病美人轻展眼帘,那双眸子其美处不要说了,只是也带着淡淡的红色散布眼珠四周。 芮玮当即说道:“小姐,你中了参毒,还来得及救治。” 轿旁那人,芮玮过去没有正面看到,忽道:“胡说,我不知道中了什么毒,你竟知道,骗得谁来?” 芮玮抬头一看,那人竟是史不旧。 第四十一回 魔鬼岛 芮玮笑道:“原来是你,怪道他们知道药王爷的住处。” 史不旧扳着脸道:“我师叔呢?” 芮玮说道:“药王爷半年前离开这里,不知去了何处。” 史不旧冷哼道:“你说谎,师叔一定在这里!” 芮玮道:“我骗你做什么,药王爷确实不在这里。” 史不旧道:“你记得咱们别后有好久了?” 芮玮道:“小五台山一别,迄今有两年有余。” 史不旧嘿嘿笑道:“这就是啦,两年你还活着,若非我师叔在此,可能吗?”转向暖轿中对病美人道:“小姐的病惟有我师叔能治,这小子不说实话,叫勾魂使者给他点苦头吃吃,他就说了。” 史不旧自知非芮玮敌手,想假手麻衣老头来对付芮玮,这麻衣老头又叫勾魂使者,白衣老头叫夺魄使者。 病美人慵弱地道:“公子的师父真的不在这里吗?” 芮玮点了点头尚未答话,病美人又道:“你师父不在,就麻烦你治我这病……” 史不旧道:“小姐,他懂得什么,别信他胡说,不是我师叔救他,他早已死在本门毒药之下,哪晓得医药之道。” 病美人冷笑道:“姓史的,你知道我生的什么病?” 史不旧道:“小姐的病怪异无比,史某医术浅薄,是故来求师叔,史某不知,我师叔是一定知道的。” 病美人又是冷笑道:“你说他不懂医药之道,但你不知,他却说对了,这话怎说?莫非你故意假装不知?” 史不旧惶恐道:“史某岂敢假装不知,的的确确不知小姐生的病,若是知道,史某早已对症下药,用不着再来这里。” 病美人眉头轻皱,脸色不屑道:“你不知道就站到一旁,还啰嗦什么?” 史不旧乖乖地退后两步,不敢再做一声。 芮玮暗暗奇怪,心想:史不旧誓不救人,怎么会巴结这位病美人,而且神情之间显出甚为惧怕她。 病美人向芮玮嫣然一笑,说道:“我自幼体弱,家父常赠人参给我吃,也不知吃了多少,你说我中的是参毒,有何办法治好吗?” 芮玮道:“人参本是大补圣品,但有一种红叶参吃了不但于人无益,反而有害,但这种红叶参与普遍人参甚难区别,品种又少,世上罕有人知,于是被参客采来后,常人无知,购来一旦吃下慢慢毒发,最先的症状全身软弱无力,而后皮肤局部发红,到得全身发红便无救了……” 白衣老头忧急道:“那怎么办!我们的小姐……” 芮玮回头向白衣老头夺魄使者笑道:“还好这位小姐来早一步,适才我看她眼睛没有全红,三两日内无妨,只要配一服解药吃下就可痊愈。” 麻衣老头勾魂使者大叫道:“那快配呀,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病美人笑道:“三叔,人家给我治病,该对他客气点。” 勾魂使者凶霸霸道:“怎么!他敢不治,客气要治,不客气也要治,治不好就要他命!” 夺魄使者斥声道:“三弟,你胡说什么!”转向芮玮赔笑道:“我这三弟性情暴躁,你别把他话放在心上。” 芮玮一笑道:“那没什么!我学医的目的就在救人,你们先把小姐抬进店中憩息,让我慢慢收集药材配制解药。” 勾魂使者丑脸开一丝笑容道:“你这小伙子心地倒好,刚才是我胡说啦!” 说着“拍”的一声打了自己一记耳光。 芮玮心想:“这人长得虽然丑恶,性格却是粗直可爱。”把刚才对他的厌恶心消失不少。 夺魄使者吩咐杠夫抬起暖轿,芮玮正待领先走进店内,史不旧突道:“且慢,姓芮的我有话问你。” 芮玮转过身来道:“你有什么话?” 史不旧冷冷道:“你怎会知道世上罕有人知的红叶参,莫非在《扁鹊神篇》看到?” 原来史不旧也知参中有种奇毒的红叶参,但只听自己师父说过,却不知中毒后的症状及解毒法,这时听芮玮说得头头是道,心里起了疑惑。 芮玮爽快地答道:“不错,我是在《扁鹊神篇》上才知道这种红叶参。” 史不旧更是疑惑道:“师叔让你看的吗?” 芮玮道:“药王爷不但让我看了《扁鹊神篇》,而且传了给我。” 史不旧脸色突变,大骂道:“放屁!我师叔会将《扁鹊神篇》传你?” 芮玮气他给自己服下毒药,拿出《扁鹊神篇》有意气他道:“这不是《扁鹊神篇》吗?” 史不旧一看不错,一声大喝道:“拿来!” 身形如箭,向芮玮身上扑来,欲从他手中抢下《扁鹊神篇》,芮玮早已有备,一闪而过。 史不旧一扑不中,回身十指箕张再度向芮玮抓去,芮玮看他眼睛直盯在《扁鹊神篇》上,恨不得马上将它抢到手中,心知他对这本书定然渴望已久。自己倒要小心一点。 眼看史不旧就要抓到《扁鹊神篇》,忽听一声巨响,震得自己耳鼓隐隐发麻,却见史不旧霍然翻倒地上。 回身只见勾魂使者拿着双钹,哈哈大笑道:“老怪物,这是你自找苦吃呀!” 接着双钹一击,又是一声刺耳的巨响,史不旧滚在地上,惨叫道:“住手,住手……” 勾魂使者双手不停,又连击三响,更是得意道:“要住手吗?可没有那么容易。” 只听一声声钹响连接不断,每一声都震得史不旧惨叫一声,响到十响,他在地上滚得皮破血流,显是痛苦难当。 夺魄使者与病美人冷眼旁观,不为心动,芮玮虽然恨极史不旧,却不忍再看下去,呼道:“住手!” 勾魂使者一时击得兴起,哪管芮玮的呼喝,每击一响看到史不旧痛苦煎熬的样子便乐得哈哈大笑。 芮玮见呼喝不住,一步踏出,双手平伸,轻而易举地从勾魂使者手中夺下双钹,轻轻一抛飞入空中,丢得无影无踪。 勾魂使者莫名其妙的被夺双钹,又见双钹被丢得不见了,惊愣道:“喂!喂!我帮你制他,你怎么反倒过来帮他?” 病美人笑:“三叔,你忘了他们是同门师兄弟,你整他师伯的弟子,人家会答应吗?”又向芮玮笑道:“你功夫比那老怪物可要高得多了,尤其那一步神奇无比,是什么功夫呀?” 芮玮板着脸道:“史不旧被你们服了迷魂药物吗?” 勾魂使者怒道:“好小子,你丢了我的双钹,我不怪你,咱们小姐问你话不答,莫非也要吃点苦头?” 芮玮冷笑道:“若非因你性格粗直,哼!就凭你刚才残酷无情的举动,断断不会轻易饶你。” 勾魂使者哇哇大叫道:“这么说来,你丢我双钹还是最轻易的惩罚?” 芮玮神情严肃道:“不错,芮某最恨人用迷魂药物,丢你双钹已是最轻的惩罚,尔后再见你用双钹声制人,芮某必断你双手。” 病美人道:“好大的口气?” 芮玮冷冷道:“你不信吗?” 病美人娇声道:“你别对我那么凶,你要记住我是你的病人,喂!你不会因这点小事就不治我的病吧?” 芮玮豪然道:“大丈夫言出必行,但你说给史不旧服了什么迷魂药物?” 病美人道:“那是我家传药物,你既不反悔给我治病,我给他服下解药,就算是咱们的交换条件。” 伸手榻旁摸出一白瓷小瓶,唤道:“二叔,喂那老怪物服下。” 夺魄使者应声上前取去解药,自去一旁喂史不旧。 芮玮道:“我且问你,为何给史不旧服下迷魂药物?” 病美人笑道:“我使用迷魂药物,难道你也不肯轻易放过?” 芮玮道:“只要你下次不用,我不会找你麻烦。” 病美人道:“你那师兄是江湖上的有名的怪物,我为要求他治病不得不事先想个制他之法,否则他再也不肯乖乖带来这里求他师叔替我治病。” 芮玮有过经验,心里难怪如此,不然钹声一响催动迷魂药物的效力,史不旧怎生吃得消。 又想:“史不旧性格倔强竟然屈服在这迷魂药物下,要是自己身处其境也定然如史不旧一般乖乖答应她的要求。” 想到迷魂药物的可怕,不由叹了口气道:“我治好你病,劝你以后决不可再用迷魂药物制人!” 病美人道:“你真的最恨别人使用迷魂药物?” 芮玮点了点头道:“为人要光明正大,使用迷魂药物及邪术制人算得那门子英雄,要使人屈服就该凭真功夫。” 病美人笑道:“好啦,好啦,我答应以后决不再使用迷魂药物。” 史不旧服下解药后,倦弱地爬起身来,勾魂使者喝道:“你赶快滚吧,咱们用不着你了。” 史不旧不但不走反而上前数步,向芮玮道:“《扁鹊神篇》给我。” 芮玮道:“《扁鹊神篇》药王爷传我,为什么要给你?” 史不旧道:“那本医学奇书本是我师父的遗物,他送给师叔研读,师叔既然要传后人就该传给我,决不应传给你!” 芮玮道:“你师父送给师叔就属你师叔所有,药王爷愿意传给谁就传谁,承他老人家看得起传给我,就属我所有,我当精研其中所载,济世救人,给你你不救世人又有何用!” 史不旧怒喝道:“你怎知我不救世人?” 芮玮冷笑道:“你若愿救世人会被叫死不救吗?” 史不旧愤恨道:“小子,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芮玮想起在小五台山说母亲去世时,他脸色惨变,心中一动,问道:“你是我什么人?” 史不旧忽然哈哈大笑道:“你不是以为我是你的同门师兄吗,同门师兄?可笑,可笑……” 芮玮怒道:“可笑什么?” 史不旧停下笑声,双目好似要喷出火来,望着芮玮道“我可笑你不明身世,竟不知母亲是什么人,还以为她去世了。” 芮玮惊问道:“难道我母亲没有去世?” 史不旧冷冷道:“当然没有去世。” 芮玮迷惘地摇头道:“我不信,我母亲早就死去了,先父说得清清楚楚,决不会错的……” 史不旧大骂道:“你的父亲是个大混蛋,他要咒你母亲,可恨他已去世,否则我史不旧终有一日将他碎尸万段!” 芮玮见史不旧这般恨自己父亲,怒火高升,一招化神掌倏地拍来,只听“啪”的一声,结结实实地打了史不旧一记耳光。 史不旧摸摸被打的脸颊,暗忖:“这小子的武功比在小五台山时高得多了,今日若想从他手中夺得《扁鹊神篇》,势非可能。” 芮玮打他一记耳光,心想他年纪一大把足可做自己的长辈,有点过意不去,歉然道:“我父亲是江湖上有名的大侠客,你不骂他,我决不会随便打你。” 史不旧又是哈哈大笑道:“你父亲是大侠客?狗屁!他是个卑鄙无耻的人……” 芮玮忍不住又要打他耳光,但见他全无防范,就是一拳将他打死,他也不知防守,心想打一个不愿争斗的人算得什么,忽地左手握住要出手的右手,怒喝道:“你快滚,快滚……” 史不旧全然不惧,接着道:“你知道世人为什么叫我死不救?还不是因为你那该死的父亲,他,他忘恩负义,我白白救他一命,结果还落到坏处,我灰心了,难道救人的结果就应该落个坏处吗……” 芮玮听到这话怒火平息,放下双手,问道:“你当真曾经救我父亲一命?” 史不旧好像没有听到芮玮的问话,自个接道:“既然如此,我史不旧再去救什么人?管你世人骂我死不救好,骂我是个怪物好,我发誓不轻易去救人……” 芮玮暗暗一叹,要是确因父亲对他忘恩负义的缘故,使他不救世人,灰心如此,我芮家倒对不起他了! 史不旧又道:“就是《扁鹊神篇》在我手中,我也不愿再救世人,但那本书由你芮家得,我史不旧心有不干,小子,今天我武功不如你,无法从你手中抢下《扁鹊神篇》,总有一日我要得到它!” 说罢,忽然转身走去。 芮玮见他走了十余丈,身形渐要落入暮霭中,呼道:“若有一日你愿再救世人,芮玮《扁鹊神篇》双手奉上。” 话声充沛有劲能传数里,史不旧虽然听到,但他头也不回,径自去了,显然送他《扁鹊神篇》,他也不愿再救世人。 芮玮发愣地站在原地,心中不断在想:“父亲到底有什么对他不住,令他对人生这般看法……” 四名杠夫抬着暖轿走到芮玮身旁,病美人轻轻唤道:“芮公子……” 芮玮回头道:“什么事?” 在夕阳余照中病美人的脸色红得怕人,但也美得惊人,芮玮想到她病势不轻,慌道:“抬进去。” 暖轿从后门一直抬到院中,林琼菊从屋中迎出,问道:“大哥,外面怎么回事呀?” 芮玮笑道:“没有什么,只是一个病人要求药王爷救治。” 林琼菊猛然看到夺魄、勾魂两使者吓了一跳,颤声道:“他……他们是谁?” 夺魄使者哈哈笑道:“咱们长得可怕吗?” 林琼菊抓着芮玮双手不敢再看他们一眼,芮玮拍着她手背道:“别怕!别怕,他们心地善良不要紧的。” 勾魂使者笑道:“心地善良?谈不上,谈不上,芮公子替咱们美言啦。” 芮玮道:“请你们小姐入房诊病。” 林琼菊低声道:“药王爷不在,谁来治病?” 芮玮道:“我来试试。” 林琼菊道:“你成吗?” 芮玮笑道:“到时不成要请你帮忙。” 林琼菊道:“我帮什么忙?” 这时病美人缓缓走出暖轿,敢情她连走路也无力,走了两步竟走不动了,林琼菊上前扶住她道:“我扶你进去。” 病美人抬头谢道:“有劳你了。” 林琼菊看清她面貌,也不由心中暗赞:“好美!” 走进房内,只见简怀萱仍然呆坐那里,仿佛没有看到有人进来,病美人问道:“她是谁?” 林琼菊道:“她是我大哥的妹妹。” 病美人望了简怀萱一眼,又问道:“她有病吗?” 芮玮跟在身后,听到病美人竟能看出简怀萱有病,心中一动,问道:“小姐知道她生的什么病?” 病美人回头笑道:“你是名医之后,你不知道我怎知道。” 芮玮道:“小姐怎知,我不知她生的什么病,莫非小姐知道,她这病难有人知?” 病美人神色一怔,但随即转变,笑道:“别老叫小姐,小姐的,听得好不别扭,我有名有姓,家里有人叫我叶青,又叫青儿,你就叫我青儿好了。” 芮玮见她有意撇开话题,也不再问,向林琼菊道:“菊妹,你扶叶小姐到内房憩息,我去配药。” 叶青听芮玮仍叫自己小姐,不愿叫自己青儿,心中不悦,暗忖:“终有一日要你心甘情愿地唤我青儿。” 夺魄、勾魂使者两人寸步不离叶青,叶青走进内房,他俩就守在房门,忠心耿耿地好似仆人一般。 林琼菊不放心简怀萱,重出房门牵起她走进内房,进房时,林琼菊不敢侧头一看,要知她生来胆小,没有勇气去看夺魄、勾魂两使者的面貌。 一个多时辰天已暗黑,芮玮才配好红叶参的解药,拿到内房,林琼菊服侍叶青服下,芮玮道:“叶小姐,你安心在此憩息一夜,明日身上红色退了那就痊愈了。” 叶青道:“倘若红色不退呢?” 芮玮迟疑了一会,才道:“你放心,会退的。” 芮玮退出房外,一夜无话,翌晨,林琼菊服侍芮玮盥漱时,芮玮问道:“那位小姐好了吗?” 林琼菊摇头道:“她身上红色没有退去。” 芮玮道:“那就麻烦了。” 林琼菊道:“麻烦什么?” 芮玮道:“那小姐中毒太深而且救治太晚,解药无法发挥效力,要用金针过穴法补助才能使解药有效。” 林琼菊道:“救人救到底,大哥就替那位小姐快施金针过穴法吧。” 芮玮道:“这金针过穴法施来甚为困难,而且,而且……” 林琼菊道:“而且什么呀?” 芮玮:“男女授受不亲,我与那位小姐素昧平生恐有不便。” 林琼菊一怔,想起自己给大哥解药那回事,不由脸色红起来,暗忖:“这倒是件难事。” 芮玮又道:“今天加重药量,且看有无效力。” 林琼菊道:“那小姐病情厉害吗?” 芮玮道:“今天再不治好,恐有性命之虑。” 林琼菊道:“医者父母心,纵有不便,大哥也只好施用金针过穴这一途了。” 芮玮道:“好,你来帮我忙。” 房内叶青静静地躺在床上,简怀萱静静地坐在床沿,呆呆地望着叶青,室内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 林琼菊牵起简怀萱让她坐到另一边,叶青看见芮玮进来,笑道:“公子,我这病看来你治不好了。” 芮玮见她面临生死关头仍然谈笑自若,不禁暗佩她镇定非凡,上前把着脉沉思片刻,抬头道:“病不及膏盲,金针过穴且有效。” 叶青道:“你要用针炙法治我病吗?” 芮玮道:“金针过穴法比一般的针炙法凶险数倍,施用得不好便有性命之虑。” 叶青笑道:“你是药王爷的传人,我相信你精通此术,定无惊险,就烦你用金针过穴法治我。” 芮玮正色道:“在下并不精通此术,只在书上知道此法,并无实际经验,叶小姐,你要三思,否则另有一法就是加重解药的份量,但那药量太大虽解参毒,小姐却要瘫痪终身。” 叶青道:“阿哟,要我终年睡在床上那可不成,生死由命,公子不要犹豫,请快动手吧。” 芮玮从书房取来一只黄色木箱,里面放着医家应用物品,这木箱本是药王爷的东西,药王爷去时留给芮玮,芮玮取出三十六只盈尺长的金针,说道:“菊妹,请帮叶小姐宽衣。” 这时叶青已无法动弹自如,惟有任凭林琼菊将她衣服一件件脱去,脱到后来只剩下薄薄的亵衣裤。 林琼菊不好意思再脱,转头只见芮玮正襟危坐,一派道貌岸然,没有意思吩咐停止不脱,心想:“看来非把她脱光不可了。” 伸手再脱时,叶青声音不由有点颤抖道:“还……还……要……脱吗?” 林琼菊叹道:“若不脱光,我大哥怎好认穴!” 芮玮虽是医生,但这医生太年轻了,也太仪表不凡了,叶青竟害怕在这人面前赤裸裸的,但又有何法,是自己要他治病,既然治病就得任其一切了。 林琼菊将她最后的一点衣物也脱去了,叶青又怕又羞的闭紧眼儿,忽觉一只滚烫的手掌摸到自己胸前。 她清白女儿身除了自己外,从未教人抚摸过,不由全身一颤,伸掌去推那只滚烫得怕人的手掌。 但听一声低喝道:“别动!” 话声下,只觉“膻中穴”一麻,一只盈尺长的金针竟然齐根没入那穴道中,随着滚烫手掌的移动“期门”、“将台”、“巨阙”跟着一一被戳入金针。 三十六穴分布头部、胸部、背部、手部、足部、阴部、胸部戳完轮到手部、再接着头部、背部、足部最后一关便是阴部了。 五部戳完余下四针,芮玮右手拿针,左手促掌迟迟没有下手,叶青见三十二针一口气戳完,忽然停下来便知怎么回事,她这时已被芮玮摸得胸口鹿撞一般,心想要被他摸到那个地方,这可怎生是好? 足有盏茶时间芮玮没有动手,叶青等得心要跳出口来,暗忖:“你要动手就快动手,一下子过去就算了。” 她想睁开眼来看看,这位年轻的医生窘到什么样子,猜中以为芮玮迟迟不下四针的原因,是害怕的关系。 其实她想错了,芮玮纯以医家身份来治病,原无一点停滞不前的心里,但就连一旁的林琼菊也以为芮玮怕触摸叶青私处而不敢下手。 岂知这最后四针最为险要,因为人身最柔嫩的地方便在阴部,倘若下针一个不小心,稍为力运不妥刺伤穴道,叶青这生就完了。 芮玮心想:“刺了三十二针,功成大半,这最后四针千万不要出岔,否则功亏一篑,那时挽救不及。” 他将真气一半运到左掌上,要知他未出针前先用左掌抚穴是将真气灌输进去,不让金针伤穴,不然一只盈尺长的金针刺入穴道,哪有不伤之理。 两盏茶时间后,芮玮运足真力,自忖护穴有余,才慢慢地将一只只金针戳入余下的四处穴道。 这四针戳完,叶青整个人真的瘫痪了,但这不是身体上的瘫痪而是心理上的瘫痪,好像一个不会饮酒的人而喝了烈酒,醉醺醺的没一点儿力气。 芮玮一方面因初度试用金针过穴法,过于紧张,另方面真力耗损不少,累得汗湿青衫,倦弱地向林琼菊道:“你给我再服一剂解药。” 叶青睁眼看到芮玮疲倦不堪的样子,内心有说不出的感激,心想自己这条命被他救回来,该怎生回报才是。 芮玮与夺魄、勾魂两使者住在外房,第二日去看叶青时,叶青业已恢复常人的肤色,又配了一剂补药吩咐林琼菊煎给叶青吃。 一连三日芮玮配了三付补药,要知他配的补药非比寻常,这三剂补药吃完,叶青体力渐复,与常人无异了。 芮玮自己身中之毒并没有发,心知半年功夫没有白费,解药生效,暗中甚为欣喜,心想再过几日携带简怀萱去寻三眼秀士。 这天起来,芮玮向勾魂使者道:“你们小姐业已痊愈,今日可以离去。” 勾魂使者哈哈笑道:“药王爷的弟子果然不凡,咱们岛主知道你救了小姐,定要大大酬谢你一番。” 芮玮道:“些许微劳,说不上酬谢。” 夺魄使者笑道:“若非你,世上再无谁能救小姐,这些许微劳四字未免太容谦了,酬谢却是少不了的。” 勾魂使者道:“二哥,那咱们如何谢他?” 夺魄使者从袖口抽出一只奇形小笛,放在口中轻轻一吹,顿时一道尖锐的怪声呜呜响起,芮玮见那小笛十分眼熟,却忘了何处见过。 响了一刻,奔来四个人影,身形甚快,瞬眼来到房中,只见是四位白衣女子,每个女子长发披肩,手足套着闪闪的金环,那种打扮甚像富豪家女奴,但这四个女奴透着诡异的气度,非比寻常。 她们手中各捧一只金盘上面盖着白巾,恭恭敬敬走到夺魄使者身前,夺魄使者道:“把白巾拿开!” 芮玮心中奇怪这四位白衣女奴从何而来,若说是跟着叶青来的,怎么那日黄昏没有见到。 再见她们那种打扮的样子,与夺魄、勾魂两使者一般怪异,心想:“莫非叶青是他们秘密帮会的首脑人物?” 白衣女奴揭开白巾,露出一盘盘金玉珠宝,夺魄使者笑道:“这四盘财物请公子收下。” 芮玮脸色一变,向白衣女奴道:“你们把它拿走。” 勾魂使者道:“这些珠宝价值不菲,公子还嫌不够吗?” 芮玮怒道:“芮某并非爱财之人,若不拿走,在下要逐客了。” 夺魄使者笑道:“这些东西公子一定收下,就这四位女奴也一齐奉送。” 芮玮脸色大变,喝道:“你们把我看做什么人?” 夺魄使者赔笑道:“公子若不收下,小姐定要责怪我们,无论如何请公子赏个情面。” 芮玮冷笑道:“倘若在下坚持不收呢?” 勾魂使者道:“你救了我们小姐一命非收不可!” 芮玮心想:“天下还有强迫收礼的道理?”不由大笑道:“今天看你们有何法叫我收下。” 夺魄使者道:“来,把礼物送到里面去。” 白衣女奴才移一步,芮玮喝道:“站住!” 白衣女奴不敢停步,芮玮欲要上前阻止,房内姗姗走出一人正是叶青,笑道:“芮公子不要就算了。” 勾魂使者愤愤不平道:“他不收下,也太瞧不起我们!” 叶青向白衣女奴挥手道:“你们下去!” 四位白衣女奴恭敬地行个礼,迅快地退出。 勾魂使者道:“芮公子,你不要财物,要我们如何谢你?” 叶青笑道:“二叔,芮公子并非常人,大恩不言谢,我们记着他的好处就是啦。” 勾魂使者道:“小姐,我们离岛快半年了,岛主一定记挂,今儿就回去吧?” 叶青点了点头,勾魂使者道:“那我去吩咐备轿。”说完匆匆走出。 芮玮心中奇怪叶青与夺魄、勾魂两使者的关系,看来好似主仆,但叶青却为何又叫他们二叔、三叔?叶青向芮玮笑了笑道:“多谢这几日来,你招待我们。” 芮玮道:“那没什么,这店是药王爷的财产,你们要谢的话,该谢他老人家。” 叶青道:“你不叫药王爷师父吗?” 芮玮道:“他老人家传我医术,却尚未行过拜师之礼。” 叶青轻轻“哦”了一声,又道:“我知道你不愿我谢你,我就不谢你啦。” 芮玮道:“我学会医术旨在救人救己,并不希望人家谢我。” 叶青默默地想了一刻,心中决定一事,抬头望着芮玮道:“我想帮你一个忙。” 芮玮道:“在下不知什么需要帮忙之处?” 叶青道:“那日你问我,是不是知道你妹妹难有人知的病,当时我没有回答你,现在我要说你妹妹的病确实难有人知。” 芮玮道:“那不见得,我妹妹的病我知道是因被一种邪术,名叫‘魔心眼’所惑的缘故。” 叶青微微一怔,芮玮接着又道:“而那魔心眼天下会者,据说是三眼秀土。” 叶青道:“你既然知道,难道不希望去请三眼秀土解去你妹妹所中之术吗?” 芮玮道:“在下就要去寻三眼秀士。” 叶青道:“你可知三眼秀士住在何处?” 芮玮道:“目前我不知道,但总有一日会被我找到的。” 叶青道:“你不要再找了,三眼秀士住在魔鬼岛。” 芮玮道:“魔鬼岛!魔鬼岛在哪里?” 叶青道:“我告诉你,你也不易找到,不如我带你去……” 夺魄使者大声呼道:“小姐,不能带他去……” 叶青笑道:“二叔,没有关系。” 夺魄使者见小姐坚持,不再做声。 芮玮道:“你要帮我忙,就是指这个吗?” 叶青笑道:“正是,若是我不带你去,你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不易找到,况且找到三眼秀士,他也不一定会肯帮你妹妹解魔心眼之术。” 芮玮不悦道:“我妹妹与三眼秀士无冤无仇,如今三眼秀士把她弄成白痴一般,凭什么不帮她解去邪术!” 叶青轻叹道:“不知为何敝家父向令妹施魔心眼术,若真是无冤无仇,我代他老人家向你致歉。” 芮玮闻言惊道:“三眼秀士是你父亲?” 叶青颔首道:“令妹到了魔鬼岛,我定能求得家父治好她。” 芮玮道:“你会不会魔心眼术?” 叶青摇头道:“天下只有家父会魔心眼,我要会它,何劳公子再去魔鬼岛。” 勾魂使者走回,叶青道:“三叔,轿子备好了吗?” 勾魂使者道:“就等小姐起程。” 芮玮道:“且请暂候,我与舍妹收拾行装。” 叶青笑道:“你跟我们一起去?” 芮玮道:“这个忙在下接受,舍妹治好时再多言谢。” 叶青道:“你救我一命都不要谢,这点小事谈不上谢,只望你不要记恨家父,好吗?” 芮玮慨然道:“好的!”匆匆走进内房。 第四十二回 剑门劫 勾魂使者低声急问道:“小姐,真的要他去魔鬼岛?” 夺魄使者道:“岛主严禁外人进入本岛,还请小姐三思。” 叶青叹道:“他救我一命还算外人?” 夺魄使者担忧道:“但不是岛主允许总是不妥,倘若岛主翻脸无情,小姐一番好意反而害了他们。” 叶青心中没有把握确定父亲会不会愿意自己带入进岛,低头沉思好一会,毅然决定地说:“父亲要怪罪他们,我一力承担,决不会让他们伤一根毫发,他老人家不会不顾父女之情。” 夺魄使者仍是有点不放心:“但愿岛主看在小姐面上,不会怪罪!” 话声刚完,奔来一条白影,到得房中“砰”的一声摔到地上,叶青面门而立看得清楚,大惊道:“是玉奴!” 那摔到地上的人白衣金环,正是去了不久的四位女奴之一,夺魄使者上前扶起,只见她身中三剑,胸前衣服鲜血透湿,性命危在一刻。 夺魄使者急问道:“怎么回事?” 白衣女奴语音含糊地说:“七……七……人……” “什么七人?” 白衣女奴只说了这两个字,一口气没接上,圆睁眼珠,死状甚惨。 勾魂使者怒喝道:“还有三位女奴哪里去了?” 院前传来了一阵阴沉沉的声音:“去见阎王。” 夺魄使者惊问:“谁?” 花树下并排走来七人,中有和尚,道士三人,俗家四人,每个身背长剑,年纪多者四十余,少二十出头。那阴沉沉的声音发自那惟一的道士,他又道:“武当、少林、昆仑、崆峒、峨嵋、点苍七弟子在此。” 夺魄使者跃至院中,大笑道:“号称武林七大剑派的门人聚全了!” 勾魂使者跟着跃出,怒声问道:“是谁杀死咱们的女奴?” 那道士冷笑道:“这两位是魔鬼岛来的吗?” 夺魄使者神色一惊,心想:“他们怎知魔鬼岛?” 尚未答话叶青缓步走到院中,娇怯怯地道:“你们为什么要杀死我的女奴?” 原来叶青离岛时,除了夺魄勾魂使者随护外,暗中还带了四名女奴侍服因怕目标显着,那四位女奴不跟叶青走在一起,到投店时共同一处,才来服侍。 少林和尚长得肥头大耳,笑哈哈地瞪着娇美如花的叶青道:“你就是白衣女奴口中说的郡主吗?” 崆峒和尚却长得又黑又瘦,不耐烦地道:“丫头,你是魔鬼岛里的什么人?” 叶青面蕴怒色道:“我问你们为什么要杀死我的女奴?” 那武当道士道:“你跟谁说话,哼!你在魔鬼岛上当郡主,来到中原算得什么人物,此生别想再回魔鬼岛。” 叶青柳眉一皱倏地一步踏出,“啪”的一声打了武当道士一记耳光,武当道士未来得及抵挡,叶青业已退回原地,冷笑道:“我来问你们为什么要杀死我的女奴?” 七大剑派的门人被叶青那神奇一步震惊住了,半晌没有人接口答话,要知那一步就是那天芮玮夺下勾魂使者双钹的步法。 叶青天资十分聪慧,只见芮玮使过一次便记住走法,适才她那一步虽未学得飞龙八步的神髓,但配合本身不凡的轻功。竟然一击成功,大奏神效。 忽听一位年轻的华山弟子道:“魔鬼岛来的人都该杀!” 叶青道:“为什么该杀?” 那华山弟子怒睁双目,咬牙切齿道:“我师父被你们魔鬼岛的人害死,杀绝魔鬼岛的人不足以报师仇!” 叶青缓和地问道:“谁说你师父被魔鬼岛害死?” 华山弟子含泪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然有人知道我师父死在魔鬼岛上,今天你们别想生离此地!” 叶青笑道:“你们找错人了,谁说我是魔鬼岛来的,我那四位女奴用钱买米,你们不赔她们的命就该赔钱。” 昆仑派是位布衣壮汉,哈哈一笑道:“咱们决不会找错人,只要魔鬼岛来的人一查就知,郡主小姐你要怕死就说明,咱们看在你一个女流分上放你一马,也用不着掩饰自己身份呀。” 叶青脸色微微一变,暗忖道:“他怎么一查便知魔鬼岛来的人,又怎知魔鬼岛一词,此中定有隐情,非套出情由不可。” 点苍派也是位血气方刚的年轻弟子,怒喝道:“七大剑派都有门人死在魔鬼岛上,咱们皆与魔鬼岛仇如海深,管他男女,都是可杀!” 叶青更是一惊,心忖:“他们又怎知七大剑派的门人死在魔鬼岛上,会是谁把魔鬼岛上的事情告诉他们?” 勾魂使者听得怒极,大笑道:“你们都说魔鬼岛来的人该杀,我就站在这里谁敢来杀!” 这句话等于承认自己就是魔鬼岛来的,夺魄使者跟着冷笑道:“只怕杀不着反而送了性命。” 话声刚毕,一解腰中草绳,身向七剑派门人足下卷去。 七剑派门人见他用草绳卷来,心存轻视,哪知那条草绳看来像草绳,其实是用猿狐丝做成,贯注真力坚逾金钢,七剑派门人听到风声不对时,那条草绳已如疾风狂飕般袭来,点苍弟子闪躲不及,被一卷之势,扫倒地上。 勾魂使者一看二哥动手,哪敢落后,他没有兵刃,但他天生蛮力,拔起一棵花树,一招“横扫千军”,其余五人心中有防,一一躲过,他们先后拔剑迎击,然而机已失,碰到夺魄、勾魂这种一流高手,劣势哪能扳回。 夺魄使者不断长笑中,草绳击到三人,尚亏七剑派门人自幼苦练,功力不浅,虽然被草绳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溅飞,却无人败退下去。 勾魂使者武器不称手,不能发挥妙招,但那声势骇人,七剑派门人对他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数十招后,每人皆被夺魄使者击到,武当道士亦不例外,他心想:“这两人武功远在自己七人之上,各自为战必定败得不可收拾。” 蓦地大声呼道:“七星阵!七星阵!”当先站到阵中主位,共余六人一边抵挡下,一边人阵位。 显然事前他们练熟七星阵,这七星阵一布成,顿时他们如同四周增加一层铁壁,夺魄使者的草绳竟无法攻进去,勾魂使者的花树更是无用了。 阵既布牢,武当道士又是一声大呼:“反攻!” 一声令下,只见七道剑光各以七种剑法刺向夺魄、勾魂两使者,他俩无法攻入阵中,却只有抵挡击来的剑光。 然而要知七剑派的剑法皆是剑中绝学,每种剑法都可独步武林,七剑合壁,威力更增,但见剑光霍霍,纵横在夺魄、勾魂使者的四周。 夺魄使者要用草绳去卷他们的长剑,却连剑光也碰不到,但若自己防守稍为疏忽,剑光如匹练射来,被击中非死即伤。 勾魂使者用花树去挡,但那树枝怎能挡住宝剑,没有多少时间那棵枝叶茂盛的花树只剩下光秃秃的主干了。 这样也好,勾魂使者手中觉得轻便起来,当即展开一路棍法,这套棍法虽妙,却不敢去挡宝剑,威力大减,就纵然是只铁棍敢挡,又有何用? 时间越久,七剑派门人的剑阵威力越厉害,这时剑光满布两使者四周,两使者已被包围,想全身而退都难了。 叶青一直静观,看到这里仍看不出那剑阵有何玄妙,她虽聪颖,但这剑阵奇奥复杂,一时岂能被她参透? 叶青越看越危险,自己再不下场相助,两使者立有毙命的可能,只有咬紧牙根,空手闯入剑阵。 她自幼向魔鬼岛上的武学高手学到不少武功,夺魄、勾魂两使者就曾教过她武功,是故叶青喊他们叔叔,其实他们是她父亲的手下而已。 只见她一加入,两使者立时轻松下来,压力消去不少,叶青虽向他俩学过武功,武功却在他们之上,拳脚上的功夫既博且精,一招一式都非凡响。 可是她的拳脚仍不能攻破剑阵,这七星阵越来强敌,阵法的威力越发厉害,不多时间两使者的压力又增。 数十招后叶青也被围了,其危险处不下夺魄勾魂两人,夺魄使者情知不妙,大叫道:“小姐快退,咱俩替你断后。” 勾魂使者也叫道:“他奶奶的,这鸟阵哪来的,这么厉害,小姐,快逃出去!咱们跟他们拼了,你回魔鬼岛搬救兵来。” 夺魄使者笑骂道:“等小姐搬得救兵来,咱们早完了,三弟,你有能耐等吗?” 勾魂使者憨声道:“我跟他们战个十来招咱们就要回老家。” 夺魄使者大笑道:“只怕再战个十来日!” 数招一过,勾魂使者中了两剑,夺魄使者中了一剑,他见小姐奋战不退,急叫道:“小姐不要管我们,快退出去,以后替俺俩报仇就是!” 叶青好似没有听到夺魄使者的呼叫,仍在力战,其实她并非不想退出,好去告知父亲二位使者被七星阵包围了。 蓦地七道剑光同时射至叶青,这一招势非要致叶青于死地不可,因只要她一死,再取两使者的性命,尤如探囊取物,轻而易举。 叶青芳心一怔,暗忖:“吾命休矣!” 就在此时,一道乌光直挡过来,但听“当”的一声大响,击向叶青的七把宝剑齐头折断。 叶青侧头看去,芳心大悦,暗道:“你早该来了。” 那道乌光是芮玮的玄铁木剑,他脚踏飞龙八步,手使海渊剑法,七星阵哪堪症两种绝学冲来,七剑派门人收势不及,竟然被芮玮深厚的功力削断宝剑。 芮玮先声夺人,第二剑击出时,只见七剑派门人同时“啊哟”大叫,宝剑撒手飞去,个个腕骨断裂。 武当道土大呼:“快逃!” 勾魂使者哈哈笑道:“哪里逃!”一棍追击而出。 芮玮“啪”的一剑挡住那棍,拦在叶青三人面前,低声道:“让他们走。”顷刻七剑派门人奔得无影无踪。 芮玮急道:“七剑派练成绝阵,定然不止这一批,他们存心要与魔鬼岛为仇,速离此地为要,迟了再来七剑派高手咱们不敌。” 叶青气道:“那你为何放他们,一一杀死,还怕他们去报信吗?” 芮玮道:“杀人无益。” 叶青道:“你不杀他们,他们要杀我们。” 芮玮不悦道:“你一个姑娘人家,还喜欢杀人吗?” 叶青无话再说,赌气道:“那快逃啊?” 芮玮大声道:“菊妹,快走!” 只见林琼菊左肩背着包袱,右手牵着简怀萱奔出房来,叶青慌道:“她到哪里去?” 芮玮道:“我到哪里,她就到哪里。” 这句话说得情真意切,林琼菊听到这句话,芳心大慰,心想:“大哥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叶青默默无言地领先走出庭院,轿子也顾不得坐了,走出南陵镇,吩咐夺魄使者买来六匹骏马,各人一匹,快马加鞭,绝尘而去。 奔驰一日一夜来到一处无名海口,六人下马倒在海滩上,叶青道:“二叔,你去把船找来。” 夺魄使者也不休息,沿着海岸飞奔而去。 芮玮奇道:“这里有船吗?” 叶青道:“有的,过一阵二叔就能找来。” 芮玮有点不信,心想这里一望无际,看不见船影,怎会找到船来? 叶青道:“公子,昨晚亏你出手相救,否则此生再也无望回魔鬼岛了。” 芮玮道:“危急相助人之常情,算不了什么?” 勾魂使者心想:“你为要去魔鬼岛当然要救咱们,哼!咱们不帮你去,这生你别想找到魔鬼岛。” 其实芮玮相救尚有一个原因,要知在高寿给他的刺客录中也有七大剑派的门人,也就是说七大剑派很可能当年有人参加围攻“掌剑飞”芮问夫之嫌。凡是刺客录上的人,芮玮都心存鄙视厌恶之心,心想那些武林高手被金钱收买去行刺高大将军,实有失武人精神。 七大剑派为天下武林正宗,竟然也有人被收买,可见这些正宗的剑派良莠不齐,纪律不严,芮玮想到父亲之死,一时气愤下,出乎毫不容情,一剑破阵,二剑伤敌。 要不是刺客录上有七大剑派的门人,他绝不会第二剑击断他们的腕骨,顶多将他们击退。 半个时辰不到,忽见海那边升起一点白影,芮玮呼道:“啊,船来了。” 叶青淡淡道:“应该来了。” 渐渐白影越来越清晰,那是一艘张着白帆的快舰,不过数刻时间就接近海口。 不知何时夺魄使者已然奔回,叶青道:“船长是谁?” 夺魄使者道:“是大哥。” 话声中,那艘快舰停泊近岸,只见快舰上放下一张长板桥,当先走出一位高大威猛的老汉,面貌却无夺魄、勾魂两使者那般凶恶,他走在板桥上,大声问道:“是小姐吗?” 夺魄使者奔上前去,大声回道:“大哥,是小姐回来了。” 威猛老汉走下板桥,飞步跑来,满面喜色地呼道:“小姐,恭喜你的病医好了,岛主日日记惦。” 忽然看到芮玮、林琼菊、简怀萱躺在海滩上,指手大声问奔到身前的夺魄使者道:“他们是谁?” 第四十三回 不归谷 叶青倦弱地从海滩上站起,笑道:“大叔,是我的客人。” 威猛老汉脸色微变,问站在身旁的夺魄使者道:“有没有得到岛主允许?” 夺魄使者摇头道:“岛主根本不知。” 叶青走上前来,威猛老汉向她一揖行礼,压低嗓子说道:“小姐,你的客人不能上船。” 叶青道:“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到魔鬼岛有事相求父亲,我准他们上船,大叔不要阻拦。” 威猛老汉为难道:“但是岛主……” 叶青板着脸道:“父亲那边有我做主。” 威猛老汉无可奈何道:“那上船吧!” 这时芮玮、林琼菊、简怀萱相继站起,林琼菊问道:“大哥,他们说什么?” 芮玮道:“那威猛老汉不愿意咱们上船,叶小姐做主要我们上船。” 勾魂使者站在他们身后,听到芮玮的话暗吃一惊,心想这小子好厉害的耳力,在海边相隔大段距离,自己一句话也听不到,他竟听得清清楚楚,实在了不得。 芮玮又道:“威猛老汉不得不答应,咱们过去准备上船。” 林琼菊牵着简怀萱与芮玮并肩向这边走来,林琼菊边走边道:“大哥,叶小姐的二叔怎么招来这船的呀?” 芮玮低声道:“我不知道。”心想:“那威猛老汉的快舰不但莫名其妙地被招来,尚且知道等在这里的是叶小姐,而夺魄使者又知船主是他大哥,这比船来得还要奇怪,但不知他们如何彼此通讯?” 又想:“听叶小姐问话,起先不知船主是谁,莫非他们行在这海上有的是快舰,并非一艘?” 威猛老汉没有看清芮玮的面容,这时走近看得清楚,不由微惊道:“是简公子!” 又看清林琼菊身旁的女子,笑道:“怎么?简公子把妹妹也带去魔鬼岛吗?” 叶青奇道:“大叔,谁是简公子?” 威猛老汉指着芮玮,笑道:“不就是他,早知小姐的客人是简公子我也不会阻止了。” 叶青道:“他不姓简姓芮。” 威猛老汉一听姓芮,神色一惊,不再说话。 芮玮道:“阁下认识简公子?” 威猛老汉短短回道:“以前见过一面。” 叶青笑道:“大叔,芮公子的妹妹要求父亲治病,咱们快开船回去。” 威猛老汉冷笑道:“芮公子,你也有妹妹?” 叶青道:“那位林小姐和你不同姓,怎会是你妹妹?” 芮玮指着简怀萱道:“但她姓简,也不跟我同姓。” 叶青恍然大悟道:“原来只要比你年纪小的女子,你就认她妹妹?” 芮玮道:“不一定,要看她够不够资格做我妹妹。” 叶青笑道:“我比你年纪小,可愿收我这个妹妹?” 芮玮默然不话,叶青碰了个软钉子,心中好生难过。 威猛老汉道:“芮公子,是你救了我们小姐吗?” 芮玮点了点头,威猛老汉又道:“那也是你求小姐父亲治那简姓女子的病了?” 芮玮道:“是你们小姐愿意帮在下这个忙。” 威猛老汉道:“小姐不帮这个忙呢?” 芮玮道:“那在下要踏破铁鞋寻找三眼秀士,解去他所施行的魔心眼术。” 威猛老汉冷笑道:“姓简的女子非你亲妹妹,公子不觉有点太管闲事吗?” 芮玮笑道:“天下事天下人管,又何必是我亲妹妹不可。” 威猛老汉道:“那女子自有他同胞哥,何劳阁下费神。” 芮玮道:“若是她哥哥在,我自然不管这事。” 威猛老汉冲口道:“她哥哥当然在。” 芮玮接道:“在哪里?” 威猛老汉自知失言,赶忙道:“我哪里知道。” 芮玮笑道:“你不知道,我不知道,看来这件事还是我来管了。” 叶青听到这里,莫名其妙地道:“你们打什么闷葫芦,到底上不上船呀?” 威猛老汉脸上闪过一道狠毒之色,冷笑道:“现就上船。” 威猛老汉领先,陆续上船,船上水手个个白色紧身衣靠,头包白巾,他们见着叶青伏身而跪。 芮玮见到这种隆重的礼节,心想:“这不是成了皇家之礼?” 叶青望也不望跪在地上的水手,只见船舰行出两排金环白衣女奴,一一福礼道:“郡主回来了。” 芮玮暗忖:“既有郡主必有公主,不知那公主是何等模样?” 船舱内陈设豪华,芮玮他们行了一天一夜的旅程,腹中早已饥饿难当,刚刚坐定,白衣女奴送上酒菜。 只见那盛装酒菜的器皿都用金片打成,就是海上巨盗亦无这等奢侈。 这餐酒菜丰盛已极,然而林琼菊与简怀萱一点也吃不下,她俩从未航海,一上船就觉不舒服,船行后,头涨心跳,呕吐不已,哪能再吃食。 芮玮却无所谓,但他见林琼菊不舒服,无心下咽,匆匆吃了一点,就去舱房中照顾。 芮玮陪着林琼菊、简怀萱在一间舱房中,终日不出舱门一步,到时就有女奴送来水果、素点以及酒菜。 那水果、素点是给林琼菊、简怀萱吃的,她们晕船只有吃些水果,酒菜却是为芮玮预备。 芮玮滴酒不沾,仅吃菜饭,并非他不好酒,实因看到林琼菊她俩难过的样子,岂有心情去饮酒? 三天来除了送食物的女奴外,没有人进来打扰,威猛老汉本怕芮玮默记魔鬼岛的航线,这下真好,免得担心。 叶青也没进来问过,她好像在赌气,但赌什么气呢?谁也不知道。 第四天,勾魂使者敲门道:“芮公子,魔鬼岛快到了。” 这天林琼菊与简怀萱已然好转,芮玮道:“咱们到船上看看。” 船上甲板每日洗刷,纤尘不染,站在甲板上只见海天一色,分不出东西南北,更哪见陆地的影子。 芮玮凝望波涛凶涌的海水,心中感慨甚深,真是念沧海之一粟,觉人生之渺茫。 叶青走到船上,见芮玮在沉思,林琼菊不在他身旁,迟疑了一刻,终于慢慢走近他身旁,轻声道:“你的妹妹呢?” 芮玮回头笑道:“哦,是小姐。” 叶青叹道:“你就不能喊我一声青儿吗?” 芮玮笑了笑,他言道:“菊妹她俩头昏得怕到船上来。” 叶青酸酸地道:“你对两位妹妹真好呀,一步也不离。” 芮玮叹了口气,道:“这四日来真苦了她俩,你要见到定觉她们瘦了。” 叶青生气道:“我管她们瘦不瘦!” 芮玮一愣,不知再说什么好,忽见黑影在前,大喜道:“魔鬼岛真到了,这下可好了。” 叶青道:“有什么好?” 芮玮笑道:“至少免得我那两位妹妹再受航行之苦。” 叶青气道:“还有你那呆妹妹也可以治啦!” 芮玮不悦道:“她并不呆,小姐不要弄错。” 凝目去看渐近的魔鬼岛,不再看叶青一眼,叶青被他那句话顶得珠泪盈眶,莹然欲滴。 那魔鬼岛不算小,但见岛中央起伏一长形山脉,山脉的形象好似一个独角怪人伏蹲在岛上,想那魔鬼岛的名字是由此而来。 快舰渐渐靠上岛岸,只见岸上是个岩石码头,码头旁停泊另艘快舰,白衣水靠的水手一一登上那船。芮玮心想:“不知这艘舰要开到哪里去?” 忽听“砰”的一声,快舰触上石岸,长板桥缓缓放下,威猛老汉走上甲板,躬揖道:“小姐请下船。” 林琼菊与简怀萱从舱中被带上船来,叶青道声:“请客人下船。” 她也不看芮玮一眼,首先从长板桥走下,到了岸上,只听众人呼道:“郡主回来了,郡主回来了。” 芮玮、林琼菊、简怀萱跟着走下长板桥,才走一半,芮玮忽见一人正要上那艘开出的快舰,不由大呼道:“简召舞!” 上船那人正是简召舞,他一看清芮玮,又看清芮玮身后的简怀萱,脸色大变,倏地,船不上了,转身飞奔回岛去。 芮玮见到简召舞岂肯放过,他有许多不明之事要问他,第一件事他要知道,天池府怎样了,还有他要问他在摩宵峰所作的事如何解决。 可是简召舞一见到他就跑,实令他大惑不解,心想:“你跑什么,我也不跟你打架,我要好好跟你谈谈。” 当下从长板桥飞掠下岸,大叫道:“你不要跑,我有话问你!” 简召舞不但不停反而奔得更快,顷刻奔入岛的西北方,芮玮不假思索,跟追奔去。 林琼菊叫道:“大哥,大哥……” 她想跟着奔去,但她手牵简怀萱要照顾她,如何能够分身。 叶青也叫道:“芮公子,芮公子……” 她不知道追玮要迫什么人,跟着追上,叫道:“回来!回来!那里不能去。” 原来这岛的西北方有块禁地,不管任何人都不敢进入这块禁地,叶青放不下,她怕芮玮会闯入那块禁地。 简召舞的轻功并不输芮玮,他起步在先,芮玮一时无法追上,只见两人相隔十丈余,飞行得风驰电掣般,一掠而过,叶青轻功较弱落后数十丈,她在后大呼:“那里不能去,那里不能去……” 芮玮虽然听到却不敢止步,因一停步就再也无法追上简召舞。 奔行半个时辰,芮玮蓦地看到一堆白骨,再前又见一堆,更前白骨叠叠,堆满各处,至少有百十人的尸体。 尸体堆在一条狭长的谷口,简召舞脚步不停奔入谷中,芮玮跟着要过谷口,抬头忽见山壁上题着一人高大的三个“不归谷”! 芮玮一惊,暗中念道:“不归谷,不归谷……” 稍一迟疑,也不在意,就进谷中。 叶青赶到已然迟了,芮玮走得没了影儿,她呆呆站在谷口,默默祈祷道:“希望你安然地出来,希望你安然地出来……” 但是她只有祈祷却无一点信心,因要从谷中出来太不可能了。 第四十四回 剑老怪 芮玮一进谷就失去简召舞的影子,心想:“也许自己在谷口耽误的关系,他一定在前面!” 于是加快步子,越来越深入谷中了。 狭长的谷道,光线暗淡,冷风阵阵,阴森刺骨,芮玮边走边呼:“简召舞,简召舞……” 声音回绕清彻嘹亮,在这寂静的谷道中,除了呼声外只有芮玮的脚步声,忽然芮玮停下呼声侧耳静听。 这时仅剩下芮玮的鞋履声,片刻另端也响起步履声,芮玮听得真切,止步不前,于是那“咔嚓”“咔嚓”的脚踏碎石声听得更加清晰了。 声音是芮玮这边响来,芮玮心想:“莫非是简召舞转回?” 谷道曲折见不到前方,但听那孤零零的脚步响起来越近,霍然一条人影从弯道现出,只见那人的身体瞒珊而行,好像受了重伤行走不便。 芮玮目光锐利,虽然在暗淡光线下相隔二十余丈,却看清那人并非简召舞,而是位方丈和尚。 那和尚勉强又走了三步,忽地倒在地上低声呻吟,芮玮飞奔上前,不敢立时扶起他,道:“你是谁,受了伤吗?” 和尚前身伏在碎石上,背心起伏不已,原是呼吸甚为困难,芮玮又道:“你告诉我是谁,我可以帮你治伤。” 和尚忽然挣扎地道出:“贫僧法海……” 芮玮低声地惊噫道:“法海!” 原来当今少林派辈分最高的是法字辈,除掌门法本,法字辈仅剩下法海、法意两位长老,这三人在少林寺中声名最高,江湖武林道上无人不知。 芮玮万想不到受伤的和尚竟是法海,暗忖:“少林高僧怎会来到这里?又怎会受重伤?” 当即伸手扶起他,让他仰面依靠在自己身上,只见他前身尽是鲜血,一道道伤口纵横交错,仅脸面的伤口就有二十余处,分不出眼鼻口耳。 芮玮仔细看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发现他脸上二十余处全是一道道剑伤,而且每道剑伤深浅长短一致,好像每剑都是量好尺寸再在法海的脸上划下。 法海声音微弱,断断续续地说出:“邪……邪……剑……再出……” 芮玮道:“邪剑!什么邪剑?” 法海身体突然一阵剧烈的抽搐,芮玮暗暗摇头,心想,他身上的剑伤少说百余道,治也无法治,眼看他性命垂危,等到再一次抽搐血流尽时,就将离世,不由叹道:“老前辈,你有什么遗言尽管说,晚辈能力虽然薄弱,定当为前辈尽力完成。” 法海眼睛已被刺瞎,他看不见眼前是谁,更不知芮玮是否敌人,但他听到芮玮这番诚恳真挚的话,奋起余力,嘶哑嗓子力颤抖道:“如……如意令……送至少林……就……就说邪剑再出……” 说到这里,双手猛地抓紧芮玮的衣领,大声呼道:“邪剑……好……厉害的邪剑……” 一阵剧烈的摇动后慢慢静止下来,终于一点也不支了,但那双手仍然紧抓着芮玮的衣领,仿佛他要抓着害他的敌人,与之同归于尽。 芮玮看法海死状甚惨,不由眼眶润湿,用力搬开那双满是剑伤的双手,让他慢慢倒在地上。 法海死不瞑目,芮玮心情沉重地抚抚他那怒张的眼皮,低声道:“前辈,你安心去吧,我一定替你将如意令送至少林……” 就在左近芮玮找到一个岩石洞,抱着法海走到洞内,恭恭敬敬地放好,虔诚地道:“晚辈放肆了。” 伸手在法海袖衣内搜出一支纯白色玉如意,那支玉如意仅有巴掌大,触手生温,芮玮心知如意令就是少林的最高信符,小心翼翼地收在怀内。 凭着这支小如意,自己的传话才能使少林寺僧相信,却不知为何要传“邪剑再出”这四个字,心想这邪剑两字一定指某位使剑高手,而这位高手就是在法海身上划下百余道剑伤的凶手。 少林法字辈高僧名重江湖,竟然让敌手在身上重划百余道伤痕,实是骇人,就算在一个死人身上划下无数道深浅一致的剑痕都很困难,何况法海这等高僧。 芮玮想到这点不寒而栗,暗忖:“这位邪剑高手实在太可怕了!” 他将一块块岩石搬到洞口封死,做好后站在洞口合什说道:“你暂在此处安息,尔后晚辈至少林寺再请寺僧替你移灵。” 这时要追简召舞已不可能,但这谷中只有这一条通道,芮玮仍不死心,一步步深入,心想:“纵然见不着简召舞,见见那位邪剑高手也是好的”,根本不想谷中可能住着一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将会杀害自己。 那条通道共数百尺长,尽头豁然开朗,只见谷中是块平原绿油油的稻田阡陌纵横,田沟中流水不断。 田埂上可见数位农家装束的汉子,他们没有看见谷中来了陌生人,只呆呆地望着稻田。 芮玮走到田埂上迎面向位农夫抱拳道:“请问这位大哥适才有没有见到外人进来?” 那农夫抬头看看芮玮,脸上没有一点惊讶的表情,也不问芮玮怎么来到这谷中,摇了摇头。 芮玮又道:“前面可以去吗?” 农夫仍是摇头一声不啃,芮玮心想:“莫非他是个痴子?” 那农夫忽地走下稻田,伸手抓起一条蛇,那蛇未被抓着七寸处,反口咬在农夫粗壮的手臂上。 芮玮惊呼:“啊哟!”却见农夫浑然无事,嘿嘿笑了起来,芮玮心想这人好傻任蛇咬住,幸亏是条极普通的水蛇,若是条毒蛇,岂不送了性命? 正想着,农夫举起手臂,霍然张口咬住蛇头,一口就将蛇头咬下,嚼了数口吞进腹中,跟着又咬一口,不停地咀嚼起来。 不一会那条活生生的蛇被他吃得一干二净,芮玮见他满嘴沾着蛇血,吃得津津有味,看得心中发毛。 只见前面又有一位农夫走下田中,芮玮快快步走,心想他也要抓蛇吃,却见这位农夫手中抓起一只癫蛤蟆一口一口地咬着吃。 芮玮恶心得几乎要吐出苦水,慌道:“喂!喂!那不能吃呀!” 农夫抬头向芮玮傻笑了笑,也不说话就又吃了起来,芮玮本想问他话,见他这种可怖的样子,摇头快步而去。 附近尚有几位农夫看见芮玮走过不闻不问,芮玮心知他们个个跟白痴一样,但这决非天生的痴子,而是被施邪术。 芮玮生来侠义心扬,心想这谷主太可恨了,定是捉到外人施术后跟自己做牛马,可怜他们不明事理,肚子饿了抓东西吃,暗暗决定非找到谷主跟他理论不可。 稻田走完,一栋茅屋横在眼前,茅屋四周栽着高高的翠竹,屋前是晒谷场,但场中并未晒谷,只有一位老头靠在躺椅上晒太阳。 这情景现出宁静、柔和田园风光,工作累了就在晒谷场上憩息,无忧无虑悠然自得。 芮玮踏过横架在潺潺流水的简陋木桥,走到晒谷场上,只见那老人闭着眼睛睡着了,芮玮停下脚步,不愿上前惊扰他的好梦。 仔细端样那老头,身材中等,穿着一套灰色的粗布衣裳,衬着那张满脸皱纹的慈祥面孔,十足乡下老农的模样。 在他躺椅的旁边放着一个箩子,底方上圆,箩口紧盖,不知里面盛装着什么东西。 芮玮站了一刻,心想站着不是办法,四下无人,惟有唤醒这位老农才能打听谷主的住处。 正在迟疑不进时,老农忽然打个哈欠张开眼睛,他看到芮玮慈祥一笑,芮玮见他虽然张开眼睛却只张开一只,另一只眼睛仍然紧闭,不由一呆忘了问话。 老农不问芮玮从何而来,径自打开箩口,仅有的那只眼睛盯着箩底望着,芮玮奇怪的想:“里面会是什么东西呢?” 老农似乎看准了方位,倏地伸手探进箩口,一忽儿抓出一条头呈三角形、红信直吐的红尾巴花蛇。 芮玮暗暗惊呼:“赤尾!赤尾……” 这赤尾蛇是天下十大毒虫之一,剧毒无比,咬人后毒性发作之烈仅次于百步蛇,尚在青竹丝之上。 却见老农手抓的部位正是赤尾的七寸处,赤尾不能反噬,惟有直摆鲜明夺目的红色尾巴,老农望着赤尾的头部嘿嘿直笑。 芮玮看到这笑容心中一懔,因这笑容冷酷、残忍,与老农慈祥的面容,极不调和,仿佛刹那间换了个人。 老农笑容突敛,张嘴一口将赤尾的三角头咬下,当老农抓起蛇时芮玮就想到他将吃蛇,但想这是毒蛇总不会也吃吧,那位老农还是吃了,不由得芮玮惊得呆住,心想:“难道他不知道是条毒蛇?” 仔细一想却又不对,因这老农抓蛇正好抓在七寸处,不像刚才见的农夫乱抓一气,抓的不好抓到毒蛇就完了,显然老农知道是毒蛇,怕它反噬才抓在七寸的地方。 而老农吃蛇时的神情变化,而非茫然无知地乱吃,好像他吃这条蛇有用意,不是为了充饥果腹。 芮玮的预想果然不错,老农吃蛇的目的确非如田埂上的农夫吃了塞饥,只见他咬下蛇头后,蛇身随手一抛,只咀嚼那颗蛇头。 老农将蛇头吃完,抹了抹嘴,挺身伸个大懒腰,芮玮暗暗叹道:“你明知毒蛇还敢吃,命不长矣!” 老农倏地站起身来,却又低身拾起那条没有蛇头的赤尾,走到芮玮身前站住,先不问话,递出赤尾,短短说句:“给你吃!” 语气中有点命令的意思,芮玮脸色不由一变,不悦道:“你自己吃吧,我不是野人。” 老农大惊道:“你会说话?” 芮玮更是不悦道:“我有嘴有舌当然会说话?” 老农笑道:“我见你进来一话不说,还当也是个白痴呢!” 芮玮心道:“你才是白痴,否则见我进来为何不闻不问。”这话自是不便说出,心想这人神智清晰,怎么敢吃蛇? 老农又道:“你来这里有什么事?” 芮玮道:“请问这不归谷的谷主住在何处?” 老农道:“你找他做什么?” 芮玮道:“我有一事请教。” 老农道:“什么事?” 芮玮心想你未免多问了,虽然不悦,仍然客气地说:“老丈若是知道就请告知,倘若不愿告知,我自去寻找。” 老农冷冷地道:“你知道不归谷三字是什么意思吗?” 芮玮听他问这话,猜出他便是谷主,心想这人表面慈和,其实心如蛇蝎,草菅人命,倒要小心为是。 当下故作不知,答道:“不归谷,名称不错,但也平常。” 老农冷哼道:“平常?不归谷三字是说进来此谷就别想活着出去。” 芮玮笑道:“不见得吧?” 老农脸色一沉,怒道:“谁叫你来的?是叶士谋吗?” 芮玮摇头道:“叶士谋?我不认识,这岛上我倒认识一位小姐叫做叶青。” 老农“哦”了一声,说道:“认识女儿不认识她父亲,是叶青带你来的吗?” 芮玮这时才知三眼秀士名叫叶士谋,心想叶士谋必定与这吃蛇的怪人相识,而且相交甚深,是故连叶青他也知名,说道:“不是,叶青不但没带我来这里,还阻止我前来。” 老农冷笑道:“叶青这丫头知道这入口的诫条当然阻止你来,可是你这小子不知死活硬闯进来,莫非不把老夫看在眼内。” 芮玮笑道:“我不认识老丈,怎会不把你看在眼内。” 老农道:“我就是谷主,你来这里找我做什么?” 芮玮道:“最初我进谷的目的并非要找老丈……” 老农冷笑道:“结果进谷后看不惯,所以要找老丈理论啦!” 芮玮心想你倒有自知之明,自个接道:“我有一位朋友两年不见跑到谷中,芮某为要追他有事相谈,所以贸然闯进谷中。” 老农道:“这里没外人进来也不敢进来,你的朋友不在这里。” 芮玮道:“确实不在,芮某自会告辞。” 老农道:“那用不着,这生你在这谷中住定啦。” 芮玮听到这话丝毫不惧,笑道:“暂时我还不想离开,事情办完了,要走自然就走。” 老农冷笑道:“那么容易,别做清秋大梦。”转念一想,又道:“你要办什么事?” 芮玮道:“老丈先前已说过了,芮某要找老丈理论一事,这事实令在下看不惯,不得不伸手管一管。” 老农大怒道:“你这小子好大的胆!莫非吃了豹胆,喝了凶酒。” 芮玮笑道:“这么大年纪的人生气不好,有伤身体,咱们好好谈谈。” 老农怒极而笑,心想从未见过有人敢在自己面前这样轻松,叶士谋站在自己面前说话还要发抖,这小子真他妈的特别,说道:“谈什么?”暗忖:“等下再教你知道厉害。” 芮玮找着一张石凳坐下,指着另张石凳,笑道:“坐啊,不要客气。” 老农“嘭”的一屁股坐到石凳上,心中骂道:“这小子真臭美啊,喧宾夺主,客气!客气你娘的蛋。” 芮玮察言观色,微笑道:“老丈德高望重,涵养一定很好,定不会在心中暗暗骂人。” 老农心道:“这不是在说反话,讽刺老夫?我就忍着看你还有什么名堂,等会不把你卸成八块是你养的。” 芮玮道:“天地孕人自有大用,蚂蚁尚知惜生,老丈滥杀无辜,这点有失人道,老丈以为如何?” 老农心想给你个不认账,看你怎应付,直摇头道:“血口喷人罪大恶极,小子,乱说话要先想后果。” 芮玮郑重道:“不归谷口白骨累累,有实证在。” 老农故意轻松笑道:“欲加其罪何患无辞,你要说凡是死人都是我杀的,我又有什么办法来争辩。” 芮玮道:“这么说来,谷口白骨不是你杀害的人?” 老农老着脸道:“当然不是,小子,你诬蔑老夫,该当何罪!” 芮玮严肃地说:“在下若是无凭无据果真诬蔑到老丈,愿受任何责罚。” 老农冷笑道:“那你还有什么话说。” 芮玮缓缓说道:“老丈认识法海其人吗?” 老农心中一震,心想他怎么问起法海来了,幸好已将他丢进深谷中尸骨无存,当下大胆地说:“认识呀!但已多年未见,不知他近来武功可有长进?” 芮玮暗暗冷笑:“你还装蒜!”慢吞吞道:“老丈多年不见法海,芮玮却在一个时辰前见到,你相不相信?” 老农很快地摇头道:“我不相信。”心想:“法海被我重创百余道剑伤再丢进深谷,就是铁打金刚,也要破裂,法海再强不过血肉之躯,决然无法再活。” 却未料到法海虽然被丢进深谷,但恰好被树枝钩住,没有摔死,法海功力深厚,勉强攀登,直爬到谷道中见着芮玮才血尽而亡。 芮玮冷笑道:“你敢肯定说出不相信,莫非早知法海已经去世?” 老农脸色微变,心想这小子好厉害,暗中决定要和他斗斗,笑道:“这个嘛,我明知少林高僧不会来到这里,当然敢说不信。” 芮玮点点头,似在称赞老农应答恰当,伸手在怀中掏出那枚法海身上的如意令。 老农正自得意,猛然见到如意令,惊道:“哪来的?” 芮玮道:“老丈认识不?” 老农道:“少林如意令哪个不知,当今少林持有如意令者只有两人。” 芮玮不由问道:“哪两人?” 老农自负见识渊博,声音微扬道:“就是掌门法本的兄弟,法海、法意两人。” 芮玮道:“这枚如意令上刻着一个‘海’字。” 老农微惊道:“那是法海之物!”一想似乎不可能,又说:“你拿来我看看。” 芮玮毫不犹豫,递过如意令,老农没想到芮玮这么慷慨,不由笑道:“小子不错。” 接到手中一看果然在玉如意的柄手雕刻蝇头“海”字,心想这倒怪了,这令怎会到他手中,虽不成法海没有死去,送他此令,否则法海死在深谷中,他便不会得到。 芮玮道:“老丈还不信我见过法海吗?” 老农疑惑道:“法海为什么送你如意令,他现在哪里?” 芮玮也不隐瞒,说道:“法海已经去世,这令在他临死前送我。” 老农一怔,问道:“他送你此令留下什么话?” 芮玮道:“法海老前辈要我送到少林,传达四个字。” 老农微惊道:“什么字?” 芮玮凝重地道出:“邪剑再出。” 老农自言自语道:“好险,好险!” 芮玮道:“敢情老丈深怕少林寺的和尚。” 老农有气道:“老夫岂怕少林秃贼……” 顿了一顿又道:“说老实话,少林掌门我也不看在眼内,只是传到少林寺知道我未死,举众前来,我一人倒非敌手。” 芮玮道:“老丈,如意令你已过目,请还在下。” 老农笑道:“你还要它做什么?” 芮玮脸色一沉,庄重道:“在下受人所托,这如意令一定要送至少林!” 老农笑道:“一枚如意令有何稀罕,拿去。” 芮玮接到手中,老农又道:“老夫二十年来没有与人谈过三句话以上,今天与你这满有意思的小于谈了这许久,也算咱们有缘。” 芮玮道:“老丈还承认不承认滥杀无辜?” 老农笑道:“算我栽倒在你的手中,老夫决没想到法海没有死去,我坦白跟你说,不错,谷口白骨累累全是我杀的人。” 芮玮激起义愤地说:“你为什么要杀这许多人,他们与你有仇吗?” 老农摇手道:“年轻人易生怒气有伤元气,有话慢慢说。” 这话针对芮玮劝过他的话而说,现在反过来劝他,老农满以为逗得芮玮一笑,哪知芮玮实在气愤,脸色丝毫不苟,缓缓道:“好,我慢慢说,你说为什么要随便杀人。” 老农道:“我在谷中二十多年来未出一步,这些人叶士谋送到谷中让我杀,老夫反正闲着无事,杀来玩玩。” 芮玮大怒,喝道:“杀人玩乐,天下有这等事!” 老农笑道:“大丈夫言出必行,答应慢慢说怎么又生气啦?” 芮玮抑住怒气,一字一字道:“你狂杀生灵,芮玮恨不得一剑将你刺死。” 老农望望芮玮背后木剑,笑道:“我看得出你剑术不弱,所谓艺高胆大,但现在不忙,迟早咱们要较量一场,现在咱们再好好聊聊。” 敢情老农多年来未与人谈话,今天谈出兴头,生平嗜好比剑一事暂搁一旁,但芮玮这时哪愿多说,紧闭着嘴,沉默良久,老农耐不住又道:“其实这些人杀了也不可惜。” 芮玮道:“杀人不可惜,什么才可惜?” 老农道:“叶士谋送进来的人都是痴子一个,我不杀他们,让他们活着也没意思。” 芮玮惊道:“莫非叶士谋将七剑派高手施术后再送至谷中?” 老农笑道:“你倒知道得清楚。” 老农安然说道:“叶士谋知道我日日练剑,他为要讨好我,送来七剑派高手给我当练剑的靶手,他单这一点,就是宗好处。” 芮玮愤怒得胸膛几要炸裂,心想叶青是个好女子,她父亲却如此歹毒,不由得大声问道:“他为什么这样做,这样做于他有什么好处!” 芮玮冷笑道:“这么说来,叶士谋虽然无仁无义,但究根追底,他只是帮凶,罪大恶极的人还是你。” 老农也不生气,笑道:“我本就不是好人,杀人在我看来小事耳。” 芮玮道:“你不但嗜好杀人,而且残酷无比,我问你,你养的农夫,他们辛辛苦苦的为你插秧种稻,为何不给他们饭吃?” 老农奇道:“这话什么意思?” 芮玮心想把你罪状一一揭穿再与你拼命,说道:“我进谷时看见农夫饿得抓生蛇、癫蛤蟆吃,这不是证明你不给他们饭吃,你……你这人难道没有一点心肝,残忍到这步田地,要知他们种稻是在为你做事呀!” 老农哈哈笑道:“原来如此,小兄弟,你弄错了。” 第四十五回 一剑仇 芮玮怒道:“谁是你的小兄弟!” 老农显然对芮玮十分好感,也不以为然,笑道:“好,我不叫你兄弟,要知那些农夫是叶士谋送来服侍我,我当然要给他们吃饱,不然,岂不是找自己麻烦,只是他们无知,看我生吃毒蛇,也学会啦。” 芮玮本想问老农为什么生吃毒蛇头,而且不怕中毒,但他不愿再跟老农说些无谓的话,问道:“那些农夫也被施过术吗?” 老农道:“不错呀!否则他们怎肯安心住在谷中。” 芮玮手按剑柄遣:“老丈,咱们没话再说啦,你杀法海,杀许多无罪的人,罪该万死,芮某今天要替他们复仇,拿剑出来斗吧!” 老农叹道:“唉,你不愿跟我好好说话,今后我又要孤独一人了,你等着,我进去取剑。” 说完,伛偻着背,慢吞吞向茅屋走去。芮玮见他老态龙钟,不由暗暗叹息,心想这人也真寂寞孤独得可怜,不知他为何隐居谷中,难道有着伤心的往事? 一刻后,茅屋内当中走出一人,老农跟在后面,只见那人衣着玄服道冠,显然是位三清道士。 道士年约四十,相貌清雅,一看就知不是歹人,手持一剑呆呆地走到晒谷场上,芮玮暗暗摇头,心想:“他一定被施过邪术,不知他在武当派中什么辈分。” 老农手中亦持一剑,却是把竹剑,芮玮道:“你为什么要拿竹剑出来,要知在下的木剑并不平常,是用玄铁木制成,比之真剑还要威利。” 老农笑道:“好小子,你心肠不错,我还真不愿与你比剑呢。” 芮玮拔出剑来,凝目站定,老农又道:“先不忙,老夫年纪大,功力深厚占了大便宜,要公平相比,定要让着你一点。” 芮玮豪然道:“咱们以死相拼,用不着相让。” 老农道:“我不让你也当让你知道点我剑法的来龙去脉,否则你一上手就招架不住,未免太吃亏了,好好看着。” 只见他竹剑一抖,竟然嗡嗡大响,这份出剑的功力,芮玮自忖大大不如,刹那间那竹剑尤如毒蛇出洞,飒飒响声中已然划到道士胸前。 那道士手中虽有剑却不知去挡,老农剑出即收,再看道士的胸前已被划下七、八道剑伤,鲜血直冒。 这些剑伤刺痛道士,呆滞的眼神一转,仿佛有点人性的知觉了。 老农一声低吼,说道:“归真,看剑!” 只见竹剑剧烈颤动的刺出,这种奇怪的剑招只要刺到身上就是数道伤痕,与通常剑法大不相同。 道士不像先前茫然无动于衷,惊举起剑来,一剑挡去,两剑相交,“当”的一声,老农虽是竹剑,却无丝毫损伤,反见道士那利剑火星直冒,忽然跟着竹剑也颤动起来。 老农手腕微微一旋,道士手中剑把持不住,顿时像车轮般回转,转了三圈,老农猛力一带,生似那把竹剑上有着吸力,竟将道士的真剑吸了过来,“当”的一声,落到地上。 道士失剑,老农哈哈一笑,剑出如风,飒飒又在道士胸前划下十道伤口,只见每道伤口皆是一般长短。 道士胸前共着十八道剑伤,这些伤口虽不深,亦自不轻,痛得道士狂性大发,不要命地去抢地上的宝剑。 老农并不阻止,让他拾剑,一等拾起叫道:“看剑。” 话声虽出,却见老农并未出剑,然而道士不知,本能的举剑攻来,老农剑垂于地也不招架,仅是轻轻一闪。 道士一剑落空,怒吼一声,那声音如同负伤的野兽发出,老农哈哈大笑,意在激起道士的杀气。 道士眼睛血丝满布,剑光一划布下一道森森剑幕,刹那从剑幕内左出三剑,右出三剑,上下各三剑,总共三四一十二剑。 这道士的剑法颇为不弱,老农见到这种剑招大为喜悦,呼道:“好一招‘铁树开花’!” 要知“铁树开花”是武当剑的精华,此人是武当掌门一辈,法名归真,这招在他手中使来无论火候、部位、速度俱在上乘。 老农好不容易逼他使出这招,原来叶士谋送来七剑派高手皆被施术,不知战斗,惟有激出他潜在的本能,自然而然将练得熟得不能再熟的剑招使出。 只见老农不敢托大,竹剑倏地举起,从左到右一划,这一划看似平常却甚玄妙,但妙在哪里,芮玮一侧旁观也看不出,心想归真那招“铁树开花”要无功了。 果然归真刺出的十二剑被老农那么一划,仿佛石沉大海,一点威力也施展不出剑剑报废。 老农不等归真收剑出第二招,拇指一按剑身,但见那根细竹尤如灵蛇乱颤,刺及归真的右颊上。 那竹剑锋利如刀,立时在归真的脸上纵横交错划下六道三寸来长的伤口。 归真大声痛呼,剑法凌厉地攻向老农,老农也不伤要害,从容对付,遇到归真展出武当绝招,就不客气,亦以怪招相对,而且必然胜他,在他前身,门面划下剑伤。 两刻时间,来往百余招过去,只见归真这时已同血人一般,身上的伤口不下百余道了。 芮玮看得不忍,归真的剑法与老农实在差得太远了,老农本可三两招内杀死归真,但他不杀,慢慢折磨归真,就好像归真成了老农绝好的练剑靶子。 芮玮几次要出手相助归真,但他不失剑道精神,心想归真虽然受伤并未落败,自己加上去,那就以二敌一了。 他万万不肯这时加入战阵,心想要战就战得光明磊落,等归真败了,再向老农讨教。 然而归真神智不清,他哪知认输,越打越狂,剑招越发凌厉,反而把老农逼得守多攻少。 这是老农的诡计,他在暗中揣摸归真剑法的神髓,攻的虽少,但一攻出去必叫归真挂彩。 再两刻时间归真身上脸上又多了百道剑伤,这时归真根本不成人形,全身皮肉外翻,好不骇人。 这情景使芮玮想起法海,想他身上剑伤也是这样得来。 归真失血太多,手臂一软,宝剑“咣当”落地,老农杀得兴起,已失名家剑手风范,飒飒剑光不止,顷刻就在归真身上添了十余道伤口。 芮玮大怒,心想归真弃剑已然落败,哪能再残忍的伤害,大喝一声:“住手!” 木剑倏地拍出,托地一声,击在竹剑上,竹剑嗡嗡直抖却不能带动芮玮的木剑,芮玮默运天衣神功,大喝:“开!” 这天衣神功是天下人正宗玄功,正好是老农邪功的克星,老农功力虽较芮玮为高,一时却被木剑源源不绝的剑气,震得不由收剑倒退三步。 老农垂剑站立,瞪眼望着芮玮,脸色煞白,心想这小子从哪里学来这种剑功,正好是自己的克星。 芮玮持剑举道:“你要歇歇,还是现在就比。” 老农怒道:“当然现在就比。” 芮玮见他脸色仍未恢复过来,摇头道:“不成,等下再比。” 说着,收剑后退。 老农大怒道:“小子,你瞧不起老夫吗?” 芮玮平静道:“不是,咱们要战得公平。” 老农气得胸血上冒,想这小子不识抬举,定要与自己战得公平,竟一点也不怕自己。 想当年叱咤江湖时邪剑之名不可一世,哪个不怕,每次交战,无不让对方二三招以上,如今这小子不但不要自己让他,反而明明有便宜占而不占,实令自己又气又佩。 芮玮走到归真身前,扶起他来,只见归真的伤势无可挽救,他睁开血肉模糊的眼皮,忽然道:“邪剑……邪剑……好厉害的邪剑……” 老农见归真说起话来,不由一惊,心想:“奇怪,他被叶士谋施了魔心眼术,怎会说出话了?” 原来大凡邪术虽施于人身,但若经过惊变,邪术自解,恢复正常,归真在中了百余剑伤后就已恢复正常,现在奄奄一息,神智清醒。 只要老一辈的武林人物都知邪剑之名,因这邪剑十分奇特,与一般正宗剑法绝然不同,归真当年虽未领教过邪剑,然而一当神智恢复就看了出来。 芮玮低声道:“前辈,你的伤势甚重,好好养息不要说话。” 归真微弱地摆头道:“我要死了,邪……邪剑……未死,烦你……转告江湖……要他们注意……” 一口气未接上,瞑目长逝。 芮玮轻轻放下归真,心中回旋那句“邪剑未死”的话,这句话与法海说的“邪剑再出”有同样的意思,是指邪剑没有死去。 显然当年武林道都以为邪剑死了,决未想到没有死去,隐居在这不归谷中。 芮玮站起身来,问老农道:“他们为何在临死前要我传告你未死的消息?” 老农铁青着脸道:“我怎么知道!” 芮玮叹道:“老丈,莫非当年你在江湖上杀孽太重,谁都怕你再活在世上?” 老农怒道:“是又怎样!” 芮玮道:“老丈,你可知道,世上决无本性嗜好杀人者,惟你所练之剑,偏走邪恶,一旦有人入你手,你就非杀不可了。” 老农道:“你在跟谁说话?” 芮玮练了海渊剑法,见识高人一等,他的看法确实不错,老农嗜好杀人果因剑道邪恶之故,芮玮有心劝他,说道:“此处再无他人,在下自然是在和你说话,我劝你以后不再杀人了,要知因果报应,你今天杀人,将来就有人家杀你的一天。” 老农大怒道:“你是在教训老夫吗?” 芮玮道:“在下不敢。” 老农大笑道:“你就是敢,也只能最后说这些话了。看剑!” 一剑刺出,但剑到中途,倏地收回。 芮玮以为他体力恢复,不敢即时比剑,说道:“今日咱们决少不了生死相拼,芮某稍通剑术,自忖没有信心胜你,我若败了死在剑下,是我命短,但我仍要劝你,你杀了我,希望是最后一次杀人,尔后你只要与人不起比剑念头,就不会杀人了。” 老农一语不发,忽地低声吼道:“让开!” 芮玮听他话声好生奇怪,不禁依他所说,一侧退开,在芮玮身后放着盛装毒蛇的箩子。 老农身体颤抖的一步步上前。走到箩旁,猛然跪下,伸手掀开箩盖,那惟一能睁开的眼睛看准箩底,一下就抓出一打奇毒无比的雨伞节。 老农好似捉惯了毒蛇,手法十分准确,只见雨伞节恰好被他抓住在七寸处,蛇头动弹不得。 芮玮见他牙齿格格直响,看出他身怀隐疾,暗忖:“难道他那隐疾只有吃毒蛇才能稳住不发?” 这时芮玮要杀他易如反掌,然而芮玮不愿乘人之危,只见老农果然张嘴就将毒蛇头咬下。 一阵咀嚼咽下腹中,老农才叹口气,身体很快就不颤抖了,恢复常态,站立起来。 芮玮读了扁鹊神篇,医术精通,摇头道:“这不是办法,你的病应该治本,治标徒增痛苦。” 老农这时对芮玮的敌意大减,心知他适才要杀自己,十个也报销了,当下很悲痛地道:“有什么办法,惟有如此,我才能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幸亏我用对了这以毒攻毒的法子,否则二十年多前就已见阎王。” 芮玮道:“你每天都要吃吗?” 老农点头叹道:“一天不吃都不行,今天只因多用了点真力,才吃一条赤尾蛇,毒又发作出来,还好箩中还剩一条雨伞节,不然……” 说到这里老农悲痛地大叹一声。 芮玮心想这样活下去也太可怜了,问道:“老丈以前中了什么巨毒,非要一天吃一条毒蛇不可?” 老农仰望苍天道:“是天下第一毒,金菊花!” 芮玮惊呼道:“金菊花!” 老农道:“你知道金菊花吗?” 芮玮点了点头,想想白堡堡主胡异凡叙述他高祖胡一刀的往事,不是也是吃了金菊花而死的吗? 难道老农中的金菊花和一灯贼尼张玉珍有关? 不由大声问道:“是谁下的毒?” 老农悲愤地道:“张玉珍!” 芮玮道:“果然是她!” 老农道:“怎么?你认识她?” 芮玮道:“认识,我听说她曾用金菊花害死天下第一高手胡一刀……” 老农道:“不错,想不到你年纪虽轻也知道了这件武林轶事,张玉珍害死胡一刀,没几年找上了我……” 芮玮道:“那是看上你那套邪剑啦!” 老农望了芮玮一眼,道:“她想用美色诱我坠入她的圈套中,却不知我郭少峰虽然杀人如麻,对‘色’一字倒不含糊。 “她屡次不得手便起了杀害心,一日向我纠缠时说:‘少峰,我对你那么好,你能将剑法传我吗?’ “我当即大笑道:‘张姑娘,你用美色诱惑我当我不知道吗,少峰没有碰你一根汗毛,想我传你剑法的念头早打消吧。’ “她脸色顿变,泼辣道:‘你今天要不传我剑法就杀了我。’ “我气她恬不知耻,全不把女人的贞操看重,当即一剑划出,说:‘杀了你这个贱货又怎地。’ “哪知她不闪不避,就让我在她胸前划了两剑。 “少峰从不杀女人,这两剑伤了她,心中好生懊悔,她拿到把柄更加泼辣道:‘好呀,你不传我剑法就罢了,还要杀我,不成,你今天非传我剑法不可了。’ “我歉然道:‘要我传剑法趁早别做梦了,我传你一套别的武功吧。’ “她知道我的剑法最利害,别的武功像她的身手不会看在眼内,撒赖道:‘非剑法不成,要不让我在你胸前划两剑扯平,以后我就再也不找你了。’ “我想这倒公平,让她划两剑免得再缠我,于是敞开胸膛道:‘你来划吧!’自忖剑法比她高,不怕她杀我。 “她格格笑道:‘你长得又俊又壮,我还真舍不得划你两剑呢。说着飒飒两剑,只轻轻在我胸前划下剑痕。’” 芮玮惊道:“这下糟了!” 郭少峰道:“怎么糟了?” 芮玮道:“她剑上有毒,金菊花剧毒无比,划破一点皮肤就能传毒进去,致人于死。” 郭少峰叹道:“你比我聪明,我就没想到她剑上会有毒,还自以为她爱我长的俊壮,所以只轻轻划我两剑。” 芮玮愤怒道:“她这种人淫毒无比,心比蛇蝎还毒!” 想起红袍公、蓝髯客的惨死,不由流下泪来,郭少峰道:“你与她有仇吗?” 芮玮大声吼道:“仇比天高,倾四海水洗之不净!” 郭少峰道:“二十多年没见她了,想她武功比以前更为精进,你要报仇可要小心一点,我无法助你,不然我就帮你。” 芮玮奇道:“你难道不报此仇?” 郭少峰叹道:“我有更强的仇敌,仅他一人我就不易应付,至于张玉珍的仇恨暂时只有撇开一旁。” 芮玮道:“你那更强的仇敌是谁?” 郭少峰喟然长叹,好一会才道:“我无知中了张玉珍的诡计,毒很快就发作出来,那感觉如同万蚁啃咬,大惊道:‘张姑娘,你……你……’ “阴毒的张玉珍格格直笑,边笑得意地说:‘姓张的好惹吗,凡我得不到的就要他毁灭,我剑上喂着金菊花毒,你就慢慢等死吧!’ “我一听是金菊花脸色惨变,心知这种剧毒无人能解,我不能白死,一定要她陪我,决不能让她得逞心意。 “于是我拔剑快攻,她没想到我中了巨毒尚能杀她,急忙招架,但她那时岂是对手,我又是全力而攻势同疯虎,几十招下来就杀得她险像环生。 “我知道快要死了,反而哈哈大笑道:‘一命抵一命,我也不吃亏啊!’ “那时我只想杀她复仇,决无一点要死去的痛苦,眼看就要得手,忽然杀出一程咬金来。” 芮玮道:“他是谁?”心中隐隐猜测到一人。 郭少峰咬牙切齿道:“就是我那更强的仇敌。” 芮玮本意问个明白,郭少峰却没说话,只听他接着道:“那人现身就道:‘住手!住手!有话好说。’ “我自知命不长久,这短短时机岂肯放过,加紧快攻,猛的一剑斩断张玉珍的长发,张玉珍大惊娇呼:‘救命!’ “这声救命倒真灵验,那人本意劝架,这时毫不犹豫,一剑向我刺来,他那一剑实在他妈的厉害,也是我求功心切忘了守卫,刹那间,左眼感到——阵剧痛。” 芮玮不由惊呼:“啊!”心想难怪他只一眼,原来他那左眼被人刺瞎了,这仇恨结定了。 “我抚着伤眼,痛得发力长奔,直奔得精疲力尽昏死过去,心想完了,仇报不成,恨不能消,那是死不瞑目呀! “哪知金菊花还没将我毒死,忽又幽幽醒来,一睁眼就看到眼旁一条几尺长的百步蛇在吸我的伤血。 “我不由恶向胆边生,心想:畜牲,老子就要死啦,你还来欺负,气得一把抓住百步蛇的七寸,一口就将蛇头咬下。 “居然要死啦,向一个畜牲泄气也稍快吾心,于是三两口就将一只奇毒无比的蛇头吃了。 “奇怪得很,蛇头吃完精神大壮,金菊花的毒性霍然而解,只是双眼痛得厉害,我心中十分欢喜,以为毒蛇头就是金菊花的解药。 “于是爬身来用金创药敷在眼上,当即转回,要去向那刺我一剑的人报仇。 “张玉珍使毒的仇恨反而忘了,心想要不是刺我那人,仇早报了,如今瞎了眼睛,仇又报不成,就全是那人害的。 “于是我只记着刺我那人的仇恨,一路寻去,但他们早已不见,直到找到第二天,疲累过度下,金菊花的毒性症状又发作出来。 “他娘的那种罪不是人受的,我一时聪明起来,忍着痛苦匆匆捉到一条青竹丝,几口就将蛇头吃完。 “就这样给我撞到一条以毒攻毒的法子,然而从此后每天少不了一条剧毒的毒蛇。 “虽然我每天要找毒蛇,但找刺我一剑的敌人更切,有一天给我打听到,那人,原来那人号称当代武林高手——刘忠柱!” 芮玮突然嗯了一声,心想:“果然是大师伯救了贼尼一命。” 郭少峰叹了口气,接道:“我得知此人,心中凉了一半,自忖本来就难敌得过刘忠柱,何况我中毒后,真力不能长用。 “想到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暂时将仇恨放在一旁,欲要寻个地方精研剑术,同时根本解去金菊花毒。 “一天忽然听到传说,说我被淫娃张玉珍杀死,真是大快黑白两道武林人氏的心意,我听到这话气得要吐血。 “心想好不要脸的张玉珍,以为杀死我是件大大光彩的事,于是到处宣扬,越想越气,就在那天毒性又高发。 “当毒性发作偏偏找不到一条毒蛇,越找越急就在一条道路旁,痛昏死过去。 “算我命不该绝,醒来时恰好碰到喜养毒蛇的叶士谋经过,于是我向他讨了一条饭匙清吃下,救了一命。 “叶士谋那时的名气不如我,就有意巴结我,邀我到他岛上养伤练剑,并免费供应我毒蛇。 “正好我没有去处,就随他来到这岛上。 “时光真快,一晃就到了今天了,当年我立下诫条,除了送毒蛇外,不准任何人进谷一步。 “前几年叶士谋遣人送蛇来时,随带送来七剑派三位好手,说给我当练剑的靶子。 “你知我嗜好杀人,有人自运送武林高手来给我杀,岂有不接受的道理,于是就几年杀了几百人。” 芮玮叹道:“叶士谋在利用你呀!” 郭少峰笑道:“你当我不知道吗,叶士谋想独霸武林,首先要翦除七剑派,他要嫁罪给我让我杀,我郭少峰怕什么,杀就杀吧!” 芮玮摇头道:“你就不能不杀吗?” 郭少峰正色道:“我只知你姓芮,不知你叫什么,能见告吗?” 芮玮道:“在下单名玮。” 郭少峰道:“我能叫你小兄弟吗?” 芮玮点了点头。 郭少峰大喜道:“小兄弟,你与我很合得来,而且……而且……你对我很好。” 芮玮叹道:“我哪里有对你好!” 郭少峰道:“这个么嘛,我也说不上来。” 芮玮道:“我劝你能不能不要再杀人报仇?” 郭少峰坚决道:“你劝我不杀人,我尽量答应你,但那一剑一仇,伤目之恨不能不报!” 芮玮一怔,忽道:“你的毒伤,我能帮你解去。” 第四十六回 恩怨难 郭少峰闻言大喜,说道:“你真能帮我解去二十多年来的痛苦枷锁?” 芮玮道:“小弟深晓各种毒物的毒性,要解巨毒并不为难。” 郭少峰欣喜得不由流下泪来,声音微微颤抖道:“谢天谢地,想不到少峰也将有不痛苦的一天……” 芮玮暗暗叹息,心想这二十余年来,他被巨毒缠身,日日不能安宁,痛苦是可想而知。 郭少峰道:“咱们何时开始?” 芮玮道:“事不宜迟,小弟这就替你着手除毒。” 郭少峰道:“待我先把归真的尸体埋葬。” 只见他虔诚的抱起归真,找到一处好所在,挖个大坑,又恭恭敬敬将归真放进坑内,忙了两个时辰才安葬完毕。 芮玮一侧旁观也不插手帮忙,心想他在谷中杀了数百人,恐怕是第一次葬埋被害的人,这种转变表示他的本性还是善良的。 芮玮让他一人忙碌,意在使他心安理得。 当天时辰已暗,医治不便,一夜安息无话。第二天清晨,芮玮用金针过穴法开始替郭少峰疗毒。 要知金针过穴法此术最易驱毒,医家会此术者可说绝无仅有。芮玮拿出制好的解毒丸喂郭少峰服下,到第三天他的毒伤就全解了。 这天郭少峰精神甚壮,脸上充满笑容说:“小兄弟,我老哥还有这么一天,可见苍天悯人,自今后老哥也不枉杀世人了。” 芮玮心中大慰,心想惩戒一个恶人还不如劝善,自此尔后武林邪剑已除,更且多了一只正义之剑。 郭少峰又道:“兄弟,你把我从地狱救转,这种恩惠如何能报?” 芮玮道:“你只要不杀好人,除暴安良,比再怎样谢我都好。”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匕首,递给郭少峰,郭少峰接到手中,十分不解,问道:“你给我这把匕首做什么?” 芮玮道:“小弟有一事求你。” 郭少峰慨然道:“别说一事,就是十件事老哥无不从命。” 芮玮叹道:“这件事怕你下不了手!” 郭少峰大声说道:“什么事,要我杀人吗,哪一个?小兄弟认为该杀的人定然罪无可赦,我要下不了手,不得好死!” 芮玮摇手道:“赌什么咒,快快收回。” 郭少峰笑道:“好,你说到底要杀什么人?” 芮玮指着左眼道:“你用匕首将我这只眼睛戮瞎,快,我决不怪你。” 郭少峰惊得匕首“当”的落地,脸色惨变道:“为……为……什么……” 芮玮凄侧道:“当年大师伯不知,无意伤了你的眼睛,使得你痛苦二十多年,这种仇恨你不能不报,但是我的大师伯他年纪老了,又死了爱妻,自居墓中伴着妻骨度日,他不能再接受你的报复,我年青力壮,瞎了一只眼睛没什么要紧,长辈有劳,弟子服之,你就成全我这番心意吧!” 郭少峰想起小兄弟劝自己不要杀人报仇,当时自己答应不杀人,但那一剑之仇不能不报,自己说的那么肯定,以致小兄弟才有现在的举止,小兄弟对自己有再造之恩,这伤目之恨还能再报吗?但若不报二十余年的苦熬,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有一日练剑成功,重出江湖,找回一目? 这恩仇两事在他心中相互冲突,煎榨,不由令他为难的号啕大哭出来。 芮玮流着泪道:“张玉珍是大师伯的师妹,他事先决不知你身中巨毒,更不知那巨毒是张玉珍害的,只因他路过碰到,见你要杀他师妹,焉能不伸之以援手呢? “要是他知道你因毒性发作不能防守决不会出手凌厉一剑,事有那么凑巧,就那一剑竟将你眼睛戮瞎了……” 这事芮玮并末目睹也未听刘忠柱说过,但按郭少峰的叙述猜测出来,心想大师伯是个仁慈的人,经过一定是这样的,他不会助纣为虐,因他早知张玉珍不是好人。 事实也是如此,芮玮的猜测并没一点错误。 只听芮玮又道:“但这大错铸成,无法挽回,等大师伯知道其中原委悔之已晚,今日我来承当这罪过,你不要为难,有仇就报吧!” 郭少峰抬起满是泪水的头来,大吼道:“不!不!我怎能向恩重如山的小兄弟报这仇恨,你不要说了,我自会去找刘忠柱索还这笔仇恨,我不一定胜得了他,让我死在他的剑下好了。” 芮玮抹去泪痕,叹道:“你就不能成全我这番心意吗?” 郭少峰直摆头道:“不行!不行!冤有头,债有主……” 芮玮倏地拾起匕首掠后一丈,站定道:“你不忍下手,我自己来。” 说着举起匕首,猛然向左眼戮去。 郭少峰竭尽内力,高呼:“住手!” 这一呼声直有山震地摇之势,不由令得芮玮停下手来。 郭少峰心知要阻止芮玮自伤决不可能,声音斩钉截铁道:“你戮瞎眼睛,我就立时死在你的眼前。” 芮玮一怔,权衡情势,匕首慢慢放下。 郭少峰叹道:“你去吧,我答应此后与刘忠柱的仇恨一笔勾消!” 听到这话,芮玮好生感激,激动道:“小弟仅代大师伯感谢你的大量,今后不知你当如何?” 郭少峰道:“不久我就要离开此地,咱们日后江湖见。” 芮玮记挂林琼菊与简怀萱,抱拳道:“那小弟告辞了。” 郭少峰言词诚恳道:“魔鬼岛上不是个好地方,你办完事后速速离开。” 芮玮道:“小弟知道,一当事完,立即离开。” 说罢转身而去。 奔行十余丈,郭少峰忽又喊道:“小兄弟……” 芮玮回头道:“什么事?” 郭少峰摇手叹道:“没事,没事,但望咱们再相见时不忘今日的情分……” 芮玮听得一愣,心中感到有点不妥,但有什么不妥也说不出来,一咬牙,飞奔离去。 沿着旧路来到谷外,第一眼就看到不归谷口站着两人,那两人身着白衣,长发飘飘,凝目向着不归谷这边。 其中一人首先发现芮玮,娇呼道:“出来啦,出来啦……” 芮玮业已看出她是叶青,在她身旁相并站立的是简怀萱,简怀萱也叫道:“大哥,大哥……” 听到简怀萱的呼唤,芮玮心中大喜,飞奔上前握紧那双白嫩的纤手,欣喜道:“妹妹,你的病好了吗?” 简怀萱粉脸羞红,低着头道:“我的病好了。” 芮玮见状,放开手笑道:“到底是个假大哥,行动不能太随便呀!” 简怀萱仍是低着头道:“你……你……还是我的大哥……” 芮玮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简怀萱慢慢抬起头来,道:“青姐带我来此……” 芮玮这才向叶青望去,笑道:“叶小姐,你好。” 叶青应声:“你好。”忽地珠泪一滴滴淌下。 芮玮一怔,只听简怀萱道:“青姐说在这里可以等到大哥,她说你到谷中去,生死不知,放心不下,就来这里等啦,到今天已等了二天二夜……” 叶青强作笑容道:“既然等到了,我可以走了,你们好好谈谈。” 说完,扭转娇躯,姗姗行去。 芮玮大是感动,心想只有她知道自己进不归谷去,人家关心自己的生死枯守此地,而自己出来招呼也不打一个,只知和简怀萱说话,难怪令她伤心得流泪了。 不由快步赶上,说道:“叶小姐,谢谢你……” 叶青泪珠未干道:“你不要叫我叶小姐好吗?” 芮玮改口道:“青儿……” 叶青伸袖抹干泪珠,笑道:“大哥,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芮玮连忙应道:“可以,可以,只要你愿意这样叫我。” 叶青满面春风道:“我求爹,爹就马上将萱妹治好了。” 简怀萱走上前来,说道:“我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噩梦醒来,人事全非……” 芮玮问道:“天池府现在怎样?” “娘死了,二哥也死了……” 芮玮声音微怒道:“谁杀死的?” 简怀萱痛苦地摇头道:“大哥杀的,大哥杀的!我亲眼看见他杀的……” 芮玮从牙缝中进出声音道:“好狠的家伙!” 简怀萱低泣道:“娘虽对大哥不好,大哥也不该这样狠心呀,不!从此我再也不认他大哥了,二哥无罪,他竟连他也杀了。” 芮玮道:“他的未婚妻呢?” 简怀萱摇头道:“我不知道,刘姐姐本领大不会死的,那天我亲眼看见他杀死娘和二哥,娘和二哥就任他杀,也不知还手……” 芮玮暗暗叹道:“他们一定事先中了叶士谋的魔心眼术,根本不知还手呀!” 简怀萱续道:“当时我吓呆住了,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秀才向我走来,盯着我看,口中说:‘怀萱姑娘,你的心呢?’ “我不知不觉应道:‘我的心?在哪里?’ “那位秀才说:‘你的心丢了……’听到这话,脑中嗡的一响,就此失去知觉直到前两天才醒来。” 叶青叹道:“那位秀才是我爹爹,他重将你醒转,你不要再怪他好吗?” 简怀萱幽幽道:“我不知道要不要怪他,青姐,你对我好,我很感激你!” 芮玮发觉怎么不见菊妹,急问道:“林琼菊呢?” 叶青低着头不说话。 芮玮大声问她道:“告诉我,林琼菊在哪里?” 叶青迟迟道:“那……那……天求爹治萱妹,爹说一命换一命,芮公子将你救活,爹只救他妹妹,算报答他的恩德,至于另一女子无故闯到魔鬼岛上,该处一死,以示告戒。” “我急急求爹说她是你的妹妹,爹不答应说非处死不可,就是见到你也要处死,我怕你从不归谷出来碰到爹爹,所以等在这里,你……你快带萱妹走吧,船已备好……” 芮玮悲痛道:“菊妹死了没有?” 叶青道:“我不晓得,当天就再没有看到她……” 芮玮转身飞奔,叶青惊叫道:“你到哪里去?” 芮玮回道:“找你爹爹去理论!” 顷刻奔得没了影儿,急得叶青差点昏了过去。 芮玮漫无目标地狂奔,心中在连连大叫:“叶士谋,你敢杀死菊妹,芮玮必要剥你皮,食你肉……” 他奔行甚速,岛上守卫看到他来,要拦时,芮玮就出拳打飞,其势谁也阻挡不了。 半个时辰,芮玮看到一栋森伟的建筑,心想:“看这气派,叶士谋一定住在里面,不管对不对硬冲而入。” 来到里面,找到这栋建筑的最大房间闯了进去,内房一道高重门深闭,芮玮一拳打开,大步走入,叫道:“叶士谋,叶士谋……” 忽然发觉这间内房是间闺房,当门对的是座梳妆台,旁边坐着一个花衣女子,正在照着镜子。 芮玮心知走错,正要转身而出,花衣女子在镜中看到,急忙回身呼道:“啊!你来了。” 芮玮见她长的十分美貌,尚美过叶青,却不相识,道声:“对不起!” 转过身来,猛然看到门前并排站着两人,拦着去路,身后花衣女子忽然大哭道:“你忍心再抛弃我吗?” 第四十七回 缚龙索 芮玮认识门前站着的两人,他们就是伊吾国的两大国师“魔眼摄魂”原氏兄弟。 原思聪冷笑道:“天堂有路不去,地狱无门自要来,小子,咱们又见面啦!” 原思敏唱道:“凡事皆因强出头,到时招得祸满身……” 这两句是当年芮玮在他兄弟手中救下七情魔时,原思聪唱的,今天原思敏重新唱出,那时芮玮心中不舒的感觉又现出,暗忖:“他兄弟俩与七情魔一定有极深的仇恨……” 芮玮退后一侧,只见花衣女子哭得甚为伤心,状若疯颠,心想:“奇怪呀!奇怪呀?我根本不认识她,她为何因我离去哭得如此伤心?” 花衣女子边哭边道:“你骗了我的感情,骗了我的身体,当年的山盟海誓就忘得那么快吗……你想一走了之,不行,不行,决不行,今天我就不让你走了……” 听到这话,芮玮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原思聪冷笑道:“小子看清楚没有?” 芮玮直摇头道“这女子芮玮从未见过,胡说八道,敢情神智不清?” 原思聪道:“你能看出她神智不清就成啦。” 芮玮大惑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 原思聪道:“你不认识咱们公主,对吗?” 芮玮惊道:“什么?她就是公主,叶青的姐姐?” 原思聪嘿嘿笑道:“你不认识她,那年你救的七情魔却认识她,而且识之甚稔。” 芮玮恍然大悟,寻思:“莫非与她山盟海誓的人就是七情魔之一,七情魔个个性情古怪,怎会专心一意地爱她,是故害得她疯颠,自己误打撞来到这里,她就以为我是她的爱人回来?” 想到这里,不由叹道:“七情魔已死其五,往昔他们兄弟若有对不起这位姑娘的地方,也就算了,唉!这世上情之一字本就勉强不得!” 原思聪大笑道:“算了!有这等便宜的事,我们岛主的女儿岂是好欺负的,七情魔虽然死了五个,但还有两个是谁。” 芮玮道:“他们七兄弟间手足情深,死了兄弟悲痛可想而知,剩下两个你们难道还放不过吗?” 原思聪道:“你同情他们,就不同情我们公主……” 说着指向花衣女子道:“你看,这么个好女子,竟害得她疯颠,当年就是我兄弟俩陪着公主到江湖游历,未想到遇到章痴花言巧语地把她整个心骗去了……” 芮玮一听是章痴,心想这就难怪,章痴素号“爱魔”性格是见一个爱一个,见到这么美貌的女子,怎不追求? 原思聪声音激动地接道:“公主自幼深居简出,在魔鬼岛上长大,第一次到江湖走动,那晓世情的险恶,章痴要追她本是好事,我兄弟也不敢阻止公主的意志。然而对一位清白女子忍心虚情假意吗,公主无知还被骗去了身体,这对她是何等重要的事,但章痴爱够了,玩腻了,竟把她抛弃,一走了之……” 芮玮心想:“章痴不是那种人呀?他的性情虽然喜爱美色却非好色之徒。” 原思聪道:“公主不能忘情,苦苦追踪,总算有一天追到,你知不知道七情魔对公主说什么话吗?” 芮玮默然无语!心想一定不是好话。 原思聪悲愤道:“我还记得清楚,葛恨说:不要脸的丫头,你追我们兄弟做什,找汉子也不是这样找法,要找去街上随便拉一个好啦,我们的性情闹云野鹤,谁也羁绊不了,你这臭丫头,快滚,快滚! “你想这种话什么人能够忍受得了,公主一阵大笑就此气得神智失常,可怜迄今她还未能痊愈,只要见着生人就当她的爱人回来了……” 芮玮暗暗摇头,心知恶魔葛恨最讨厌女人,也只有他能说出这种伤透女人心的话来,不觉忆起那年在金山时,闯入伊吾国公主哈娜的帐中避难,恰好章痴看中呼哈娜的美色跟来,葛恨来找章痴时也对呼哈娜说出厌恶的话,气得呼哈娜伤心透了。 原思聪道:“当时我兄弟只要章痴回心转意也不过问,我们可以回来禀告岛主将公主嫁给他,成就一桩好事。 “但那话实在令人气疯,我们不得不教训他们,七情魔空负盛名,数十招不到就被我兄弟俩用催眠术迷倒,然后将他们一个个从此打断了腿才弄醒。 “还是看在公主分上没敢重伤他们,弄醒后就劝章痴永远相伴公主,负个为人的责任。 “该他们命不该绝,却恰好让他们师门长辈经过救走,我们没法,只好带着失常的公主回来,还好岛主没深责。只略略告诫我们一番,我们免惩罚,但见公主终日哭哭无常心里怎生过意得去。 “于是我们离岛远避至伊吾国,伊吾国国王聘我们当国师,渐渐把公主的往事淡忘。 “谁知我们不去找七情魔替公主泄恨,他们却找上我们报那断腿之恨,他们自以为练成阵法后不怕催眠术,结果还是被制,那时只当公主的仇恨可以报……” 原思聪话声一顿,原思敏抢着说道:“你这小子打他妈的抱不平,告诉你还不听,硬要知道有什么仇恨,我们好意思说出公主被辱的丑事吗?” 原思聪道:“那日离去时我说过一句凡事皆因强出头,到时招得祸满身的话,今天你就承当多事的祸害吧!” 芮玮心急林琼菊的下落,按着剑柄道:“你们要怎的?” 语音豪迈,有着要战就战的意思。 原氏兄弟领教过芮玮的厉害,自忖绝非他的对手,不禁吓得后退一步。 芮玮道:“快滚开!我有急事,要是敢拦着我的去路,剑下绝不容情!” 花衣女子忽然停止哭泣,站起身来,走到芮玮面前,泣道:“你不能走呀!你不能再弃开我呀……” 说着掏出长长的汗巾向芮玮抛去。 芮玮以为她拿汗巾要拭泪,绝未想到神智未清的女子会施诡计,待他惊觉到一股奇怪的香味随着长巾飘来已经迟了,只觉天昏地转,“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花衣女子抱起昏迷不知的芮玮,嘿嘿笑道:“从今后就再也不会离开我啦。” 她根本不管房中尚站着原氏兄弟,神态亲热地将芮玮放在牙床上,从怀中抽出一根又细又长的绳索。 只见她手法熟练地在芮玮手上打了几个结,又在脚上打了几个结,如此来芮玮就是醒来,若不能挣断颜色深黑发亮的绳索,就无法行动自如。 原思聪忽然走前道:“公主,这人不是章痴,交给属下处置吧。” “谁说他不是章痴,他就是烧成了灰我也认识,你是谁,快快出去不要打扰我们。” 原思聪暗暗叹息,心想公主的病实在癫得厉害了。 花衣女子打开锦被温柔的盖在芮玮身上,自己跟着脱去长衫钻进被中,睡在芮玮的身侧。 她虽叫原思聪出去,原思聪却没出去,仍站在原地,心中寻思如何才能使公主知道芮玮并非章痴,只见她右手托着香腮,满脸流溢爱怜地看着芮玮,仿佛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看了好一会,她忽然笑道:“你怎么只知睡觉,也不跟我说话呀?” 芮玮被她汗巾上的迷魂香迷住,一时哪能醒来,但她忘了,只道芮玮睡着了所以不跟自己说话。 于是她摇着芮玮的肩膀,说道:“醒来,醒来,跟我说话嘛。” 摇了好一阵,芮玮眼皮都没睁开一点,花衣女子忽又哭泣起来,呜咽道:“你不再爱我,所以不跟我说话吗,以前你天天说爱我,赞我比天仙还美,现在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她越哭越伤心,却还不停地摇着芮玮道:“你就再说一句爱我的话,也不成吗?” 原思聪忽道:“他不是章痴,所以不会说爱你的话,要是章痴早就说啦。” 花衣女子停下哭声,怔怔地朝芮玮直看,忽然“啊哟”一叫,双手用力将芮玮推下床,伤心道:“对啦,对啦,你不是他,你不是他……” 转身面向里,哭道:“他不会回来了,他不会回来了,他将我抛弃了……” 哭着哭着疲倦得睡去梦中还在不断地流泪。 原思聪见公主这般哭笑无常,显然病情甚为严重,心想当年要是将七情魔一一杀死带回首级,也好教公主看了断绝痴心,病情说不定好转。 如今就怪芮玮当年多事,要不是他,公主之仇早报复了,病也不会像今天这般,想到气处,一脚向芮玮踢去。 原思敏道:“咱们要消恨,就把他丢到大海喂鱼去。” 原思聪想了想,就说:“好,把他丢到海里去。” 原思敏抓起芮玮,领先向房外走去。 走到房门正好碰到叶青追来此地,叶青脚程慢还要一路询问,是故直到现在才找来这里。 她第一眼就看到芮玮昏迷不醒,惊道:“他怎么啦?” 原思聪慌忙上前一揖,说道:“郡主问的是他吗?” 叶青寒着脸道:“当然是他,还会有另外一人。” 原思聪慌忙上前一揖,说道:“此人是公主的大仇人,公主用迷魂巾迷倒他捆了起来,吩咐咱将他丢进大海里去。” 叶青冷笑道:“你们把我当做小孩子骗吗,我姐姐神智不清岂会叫你们把他丢到海里,况且你们知道他是谁?” 原思聪老奸巨猾,一看情形不对,尽量推卸责任道:“公主虽然神智不清,但确实下命叫咱们把他丢到海里,至于他是谁,咱们只知道是公主的仇人。” 叶青道:“难道你们不知他是爹爹的上客,我的救命恩人?” 原思聪急摇头道:“不知道,不知道,咱们前天才回归岛上,岛上的情形还不清楚。” 叶青道:“不知者不罪。”怒视着原思敏道:“还将他挟右臂下做什么?” 原思敏急忙将芮玮放下,要知叶士谋只有两个女儿,自幼娇生惯养,岛上的人谁也不敢拂逆她们。 叶青冷冷道:“好了,这里没你们的事,快出去。” 原氏兄弟不敢多问一问,退出房外。 简怀萱跑上前,抱起芮玮,见他神智不醒,手足被绑,焦急地说:“青姐,你快来看看。” 叶青蹲下身子,摸摸芮玮手足上的绳索,眉头不由紧蹙,简怀萱道:“大哥不要紧吗?” 叶青道:“他被迷魂香迷住倒不要紧,只是……” 简怀萱忧急道:“只是什么?” 叶青道:“他手足上的绳索无法解开。” 简怀萱不信从怀中拿出一把小刀,用力一割绳索竟然割不断,心想这么细的绳子哪有割不断的道理。 当下使足劲割,“克啦”小刀折断,细绳却无一点损坏。 简怀萱游目四顾,问道:“有没有剪刀?” 叶青摇头道:“别费心啦,就是宝刀宝剑也不能割断。” 简怀萱丢掉断刀,细心的找着绳结的纹路,意欲将他解开,忙得香汗直淋,一个结也没解开。 叶青叹道:“这些绳结天下只有我爹爹解得开,姐姐早向爹学过,如今神智不清会结不一定会解。” 简怀萱急道:“那赶紧去找你爹爹解吧!” 叶青道:“怎能去找爹爹,爹爹说要杀他,送他去求爹爹,还不是送他去死。” 简怀玮跺足道:“那怎么办呢?” 叶青道:“目前先救他离岛要紧,萱妹,你抱着他随我来。”忽听冷冰冰的声音道:“到哪里去?” 叶青失惊而呼,声音微微颤抖:“爹爹……你老人家来这里做什么……” 房门现出一位面目清秀的中年秀士,说道:“你来做什么,爹就来做什么。” 叶青拦在简怀萱身前,一怕爹爹抢走芮玮杀害,简怀萱天真说道:“咱们来救我大哥,你也来救他吗?” 魔鬼岛岛主叶士谋笑道:“快把你大哥还给我。” 简怀萱看到叶士谋的眼睛,迷迷糊糊就要递过去。 叶青从她手中抢先接下芮玮,连退数步,哀求道:“爹爹,你不能杀他,他是女儿的救命恩人,你要杀他就杀我吧。” 叶士谋脸现怒色道:“他就对你那么重要?” 叶青道:“知恩图报,爹要是杀了他,女儿怎生对得起人家!” 叶士谋道:“谁说我要杀他啦?” 叶青道:“爹自己说的,爹说决不能让外人来到岛上,而他所以来到岛上,是女儿邀请来的。” 叶士谋道:“我不杀他,你快把他递给爹,一个女孩子抱着大男人成什么体统。” 叶青素知爹爹杀人不算回事,又退了两步道:“不,不,爹爹骗我,不能递给你。” 叶士谋见女儿不听话,大怒道:“还不递来,要讨打吗?” 倏地叶青双膝跪下,低泣道:“你杀了我吧,女儿自幼没娘,也没人疼我,反正活着也没意思啦……” 叶士谋听女儿提到她娘,不由心伤道:“你的脾气跟你娘一样的倔烈,孩子,我不会杀他的,你想他能从不归谷出来,我还会杀他吗?” 叶青忽然止泪露出笑容道:“啊,我怎么忘了,他能从不归谷出来,爹就不会杀他了。” 说着将芮玮递给她爹。原来叶士谋嗜性好武,要是知道一个人的武功高强,必定对他礼敬有加,因为郭少峰剑法强所以无条件地供养在不归谷内,而郭少峰是有名的喜欢杀人,但芮玮进谷过了三天忽然出来,显然武功在郭少峰之上才未被杀害。 一个比郭少峰武功还强的人,爹爹惟恐招待不及,怎会去杀害呢?叶青想通这点就肯了。 叶士谋将芮玮接到手中,看清芮玮的面貌,大吃一惊,自言自语道:“果然像,果然像,像极了。” 叶青道:“爹,你说什么呀?” 叶士谋神情奇异地道:“简召舞说他与自己相像,陆文兰也说他像,我总不信,今日亲眼看到,不由得不信天下有这等相像的人!” 陆文兰就是接引叶青、芮玮他们来岛上的威猛老汉,亦就是夺魄,勾魂使者的大哥,魔鬼岛十三铁卫的老大。 叶青离开魔鬼岛求史不旧治病时,简召舞才来魔鬼岛,是故她并不知世上有一人长得和芮玮一模一样,问道:“像谁呀?什么人长得和他一样呀?” 叶士谋道:“你不认识,那人是天池府的主人,名叫简召舞。” 简怀萱忽然叫道:“他不是天池府的主人,他不是天池府的主人……” 声音异常悲愤,心中好似有股仇恨的火焰要暴发出来,叶士谋冷笑道:“简召舞是你大哥,天池府一脉单传的继承者,你做妹妹的难道不承认吗?” 简怀萱低泣道:“他杀死我母亲,杀死我二哥,我再也不认他……” 叶士谋斥声道:“你这丫头真没良心,简召舞白疼你了,那日简召舞杀死要害他的后母,杀死要阴谋夺取天池府产业的弟弟,惟独不忍心杀你,就因平日疼爱你,你还不知道吗?” 简怀萱愤怒道:“谁要他疼爱,我决不原谅他,还有你,你!你是帮凶,是杀我全家,令我家破人亡的帮凶!” 叶士谋老羞成怒,骂道:“臭丫头,你敢对我不敬,非给你吃点苦头。” 说着一步上前,伸掌去掴简怀萱的脸颊。 叶青急忙挡住,那一掌没打到简怀萱却“啪”的一声打到她,立时在她粉嫩的脸颊上显出五根红红的指印。 叶士谋怒道:“谁要你挡啦,滚开,滚开!” 叶青道:“爹,你忘了说过决不为难她的话吗?” 原来叶士谋答应救简怀萱恢复神智,说过为报答芮玮救活叶青之情,决不伤她一根毫发。 说过的话岂会忘记,叶士谋讪讪地收回手掌,问道:“青儿,爹昏头昏脑打错到你,痛不痛?” 叶青摇头道:“不痛,就是打痛了,爹打女儿也是应该的。” 叶士谋望着芮玮手足上的绳索,问道:“这些绳结是你姐姐结的吗?” 叶青道:“缚龙索为天下绝技,爹只传过姐姐,除她外还会是谁结的?” 叶士谋叹道:“白儿神智疯颠竟尚未忘缚龙索的结法,难得,难得!” 叶青道:“姐姐病了这多年总不见好,爹爹,难道就让姐姐这样终身下去?” 叶士谋摇头叹道:“为父终生钻研慑魂术,结果自己女儿的疯颠却无法治,莫非是老天的惩罚,给我的一个报应?” 叶青道:“姐姐的疯颠并非中术,是故爹爹无法治好,这只有精通医术的人才能治,女儿认为一个人定可治好姐的病症。” 叶士谋道:“是谁?他若能将白儿治好,为父一定重重酬谢他。” 叶青指着芮玮道:“就是他,他能治好女儿的绝症,医术堪称天下无二,爹快将他醒转,解开绳索,请他救治姐姐。” 叶士谋迟疑半晌,才道:“他被你姐姐迷魂香迷倒,醒转不难,但这绳……却不能立时解开。”叶青急道:“为什么啊?” 叶士谋道:“简召舞说他武功虽强,但性格却与吾辈大不相容,只怕放了他一定对咱们不利,暂时要考虑考虑,孟浪不得。” 叶青幽幽道:“爹爹这般听简召舞的话?” 叶士谋道:“我深知简召舞的为人精明干练,他的话不可不信,万一放了芮玮,纵虎归山,再要擒时就难矣。” 叶青道:“爹,你查出是谁泄漏本岛的秘密,以致七剑派联合起来对付咱们?” 叶士谋眉头紧皱,说道:“七剑派门下一一被擒来本岛之事,只有十三铁卫知晓,他们对我忠心不二,实令我想不出内奸会是谁?” 叶青道:“简召舞也知道吗?” 叶士谋道:“我曾向他说过,他与我同有称霸武林之心,所以这些事情对他并不隐瞒,而天池府在武林中尚颇有潜力,为父还想利用他,将来以便扩充自己的势力。” 叶青冷笑道:“爹想到利用他,他就不会利用爹吗,以女儿看来这泄漏秘密的人一定就是他,这叫做坐山观虎斗,然后来个渔翁得利呀……” 叶士谋微怒道:“不要乱说,他不是这种人!” 叶青不理父亲的告诫续道:“他也是想独霸武林,岂能容得下爹爹,等到七剑派与魔鬼岛两败俱伤后,这天下就是他的了……” 叶士谋怒道:“叫你不要乱说,就不要再说啦!” 心中被叶青的话烦扰,隐隐觉到女儿的话颇有道理。 叶青幽幽叹道:“爹要相信他还不如相信芮大哥,他比简召舞忠厚老实多了……” 叶士谋截口道:“我看人决不会错,简召舞一定不会出卖我,况且我帮他争得天池府产业,他一辈子永远感激我。” 叶青心想爹爹一向机谋多端,怎会对简召舞这么信任,莫非简召舞善于花言巧语,骗得爹爹死心塌地信任他,想了又想道:“简召舞此人为了争得产业不惜杀母杀弟,这种人呀,无情无义,什么坏事做不出来。爹呀,你千万小心!” 叶士谋心中更是纷乱,骂道:“死丫头,别说啦!” 叶青忽然有种感触涌上心头,不禁又道:“依女儿猜简召舞离开本岛后一定会招引七剑派高手来攻打本岛……” 叶士谋心头一震,暗忖:“他离开这里已经三天,莫非真会招引七剑派来攻打,这倒不可不防。” 想到这里,又自我安慰道:“不会,不会,我对他有恩,绝不会恩将仇报。” 话声刚毕,原氏兄弟双双奔进,大声禀告:“岛主,有三艘快船向本岛驶来!” 叶士谋脸色大变,问道:“是不是商船?” 原思聪道:“不是,船身吃水甚浅,不可能是装载货物的商船。” 叶青道:“船上情况如何?” 原思聪道:“每艘船头站着七位劲装的大汉,其中有僧有道……” 叶青叹道:“爹,不错啦,一定就是简召舞引来的七剑派高手,他们七人一处,分明就是练好的七星阵。” 叶士谋怒极笑道:“哈哈!好小子果真出卖我。” 说着将芮玮递到原思聪手上,说道:“把他好好关起来,等咱们退敌后再来问他。” 叶青担心道:“爹,他们的七星阵十分厉害,还是芮大哥醒转请他相助的好。” 叶士谋一怔,摇头道:“此人决不会助我,况且七星阵不见得难到咱们。” 说完飞奔而去,叶青不放心紧跟其后。 原氏兄弟彼此一打眼色,倏地双双跃出房门反手将沉重的木门关住。 简怀萱迟了一步,叫道:“开门!开门!” 原思敏哈哈笑道:“等咱们退敌后再放你出来。” 简怀萱捶门道:“你们把我大哥关到哪里去?” 房外寂无声音,原氏兄弟已经走了。 第四十八回 不苟同 几个时辰后迷魂香药力散失,芮玮自个醒转,只见睡在一张锦榻上靠着墙壁,翻身爬起发现手足被缚。 当下用力一挣,这时芮玮双臂的臂力非同小可,但那黑亮的绳索纹丝不动,再用力时只见筷子粗的细绳深陷肤内。 芮玮不敢再挣,怕伤到筋骨,暗忖:“这绳子什么做的呀?有把刀子就好了。” 他细一想,暗暗摇头:“有刀子也不成!” 要知他双臂一挣之力胜过小刀断绳之利,挣不开刀子便更割不断。 再看那暗结,只见一个个小结纹路细密,看不出是怎么结上去的,看久了头晕脑涨,别想自己解开。 芮玮心念林琼菊的安危,自言自语道:“怎么办呢?菊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谁去救她?” 忽听墙壁内传出女声,道:“隔壁是谁?声音好熟啊!” 芮玮也觉声音十分熟悉,问道:“你又是谁?” 女子声音显得很不高兴地说:“我不跟你讲。” 芮玮心中好笑,暗忖:“是你先问我,不讲就算了。” 闭目在思解脱的法子,想来想去非有把削铁如泥的宝刀不能割断绳索,绳索不断就无法离开这间除了一张锦榻外别无他物的房子。 过了一刻不由又忆林琼菊的安危,喃喃说道:“菊妹要是被害,我一定要杀叶士谋替她报仇……” 隔壁女子又道:“你与叶士谋有仇?” 芮玮不愿再和魔鬼岛上的人啰嗦,呆呆地坐着不言不语。 女子道:“你莫非也是牢中的囚犯吗?” 芮玮道:“怎么这是间牢房?” 芮玮一摸墙壁触手生凉,才知道这间普通的房子竟然是生铁做成,心想虽是铜墙铁壁只要能够脱开束缚,也拦不住自己。女子又道:“我以为你是看牢的仇敌,所以不愿跟你讲我的名字却没想到咱们同是落难人。” 芮玮道:“叶士谋为什么要将你一个女子关在牢内?” 女子叹道:“他留我做人质要索人家的钱财!” 芮玮心想,叶士谋为一岛之主,小钱不会看在眼内,问道:“令尊很有钱吗?” 女子道:“家父身为国王当然很有钱。” 芮玮惊道:“国王!”蓦然想起她是谁,急道:“啊,你是伊吾国公主呼哈娜,难怪声音好熟。” 芮玮正要说出自己是谁,房门“呀”的打开,走进一位中年秀才,芮玮见他神态直觉感出是叶士谋。 叶士谋走到旁坐下说道:“芮公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芮玮冷笑道:“岛主,林琼菊呢?” 叶士谋讲述道:“她跟简召舞走了,当真,她见着简召舞时以为是你,所以毫不犹豫地跟他走了。” 芮玮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叶士谋对芮玮道:“我若早知道简召舞的为人,就不会让他带走。” 芮玮道:“怎么简召舞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叶士谋道:“适才本岛刚刚经过一番大战……” 芮玮心思灵敏,转念便知,说道:“来敌可是七大派的门人?” 叶士谋微微一惊,心想他被关在牢中怎知外面的事,难道他预先就知七剑派要攻魔鬼岛,问道:“你怎么知道?” 芮玮冷冷道:“我不但知道而且敢肯定地说,他们是简召舞带来的。” 叶士谋摇头道:“简召舞并不在来敌中。”芮玮道:“他会那么傻吗,他不会告诉七剑派的航线吗,要是跟着来了就不聪明了,他离开远远的静候两败俱伤的消息。” 叶士谋悲伤地叹道:“你的看法与青儿一样,都看出简召舞的野心,惟有我老眼昏花,被蒙在鼓里,唉!他太没良心了,我帮他得天池府,不该这样对我!” 芮玮毫不客气地冷笑道:“这叫做自食恶果,你以为帮他杀母杀弟,他就会永远感激你的,不想想他这杀母杀弟的罪恶,愿意有人知道吗?他若一日不杀你,心里一日难安。” 叶士谋哈哈大笑道:“骂得好,自食恶果,果然是自食恶果!”顿了一顿,又道:“但是他的阴谋却未成功,七剑派虽然来了七九六十三人,结果一一或擒或杀,本岛主一根汗毛也未伤。” 芮玮冷冷道:“这一批败了还有下一批,七剑派门人散天下,从此后魔岛再无一日安宁。”叶士谋大声道:“本岛有天险屏障,七剑派敢再来,来一个杀一个。” 芮玮道:“不见得吧,七剑派练成七星阵,要杀可没那么容易。” 叶士谋大笑道:“七星阵何足道哉,这次来了六十三人共成九个七星阵,却被本岛主在二个时辰内一一击破。” 芮玮见过七星阵,心知七星阵的威力并非普通阵法可比,暗忖:“魔鬼岛虽将七星阵击破,人员定也大有损失。” 芮玮问道:“贵岛伤亡如何?” 叶士谋一时答不出话来,显然他的部下死伤甚重。 芮玮对叶士谋印象很坏,有意说道:“还只来了六十三人,倘若来了数百人,岛主自忖能够全身而退吗?” 叶士谋怔怔呆住,脑中一片纷乱。 芮玮道:“七星阵由人而定,功力越高阵法越厉害,此次七剑派仓促而来准备不周,下次或是七大掌门率众而来,那七星阵定然不同今日了。” 叶士谋威风尽失,叹了口气道:“不错,七剑派再来时,七星阵定然不同今日,就是今天若无一人相助,本岛将要伤亡更重!” 芮玮又道:“那人是谁,是郭少峰吗?” 叶士谋摇头道:“不是,郭少峰隐居不归谷,一步不出,我生性嗜武几次向他求教剑道,他回说:大仇不报,终生不谈剑道。今天相助之人,是一位女子,武功尤在郭少峰之上。” 芮玮喃喃自语道:“武功在郭少峰之上,而且还是女子?” 叶士谋望着芮玮疑惑的脸色,笑道:“那位奇女子公子或许相识。” 芮玮好奇地问:“快说是谁?” 叶士谋一怔摇头道:“我也不知是谁?” 叶士谋有气道:“你不知是谁,怎地知与我相识。” 叶上谋道:“因为她长得与公子一个容貌,所以猜她与你相识。” 芮玮惊呼一声想起在天池府墓中见到的黑衣女,只有她长得和自己甚为相像,急问道:“她在哪里!快带我去见她。” 叶上谋叹道:“她走了!” 芮玮失望地说:“走啦,你可知道去哪里?” 叶土谋道:“她的行动神秘莫测,虽然住在本岛但每年要到中原去一次,我问她去中原做什么,她却不说,其实她平常根本不说活,我问她当然白问。” 芮玮心知黑衣女子每年去中原的缘故,师父说过她每年八月十五到天池府祭墓,现在已是七月,一定又是到天池府去。 叶士谋又道:“记得还是十八年前的一个明月当空的夜里首次见到她,那天她救了我一命,迄今我还忘不了当时的情形!” 说到这里叶士谋不说了,顿了顿笑道:“过去的事还提他做什么,芮公子,我有一事想和你谈谈。” 芮玮摇头道:“你还是说当时的情形。” 芮玮甚想知道关于黑衣女子的往事,仿佛黑衣女的身世与自己有着密切的关系,凡是她的往事皆想打探清楚。 叶士谋道:“你想知道,我不妨告诉你,这件事我只向女儿说过。 “十八年前我到中原游历,想讨教中原武功增长见识,我的武功自幼家传,在中原说来算不了什么。 “首先我拜访中原最有名望的七大剑派,想向他们印证武学,哪知七大剑派说我武功不正,不愿与我印证。 “我听到这话内心有气,心想你们自命武学正宗,我就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看你们还敢瞧不起人嘛。 “哼!七大剑武功虽然自称正宗却无特出人才,半年不到被我一一挫败该派名望最盛的高手。 “那天夜里踌躇满志的预备回归魔鬼岛,心想能够挫败七大剑派的高手,自家的武功也不弱啊! “走到途中旷野处忽然七人将我围住,他们说要讨教我的武功,我想对呀,要讨教就讨教吧! “足足战了三个时辰,天将破晓时,他们没有一个能胜我,但我也没有打败他们一个。 “我想打到现在也该够了,就说各位不错,咱们以后再印证,哪知他们七人忽然同时围攻来,我和他们每个武功难分上下,但是他们一齐攻来,我怎是对手,边战边骂道:‘好不要脸的七剑派掌门,明里不敢与我印证,暗里围攻算那门子英雄。’ “原来我到七剑派见各个掌门印证时,他们不屑见我,认为与邪派高手印证武学有失身份,胜了不光彩,败了颜面难存。 “后来见我将他们门下一一打败又不甘心,于是不约而同地找到我暗中印证,如此一来胜败无人知道,就是败了也不会传扬到武林中去。 “他们一一不能胜我就起了杀心,满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把我打个重伤,教我永生不再到中原逞威。 “岂知我早知他们是七派掌门,我虽未正面见过,但在赴各派讨教时,已将各个掌门的性格、容貌打听清楚。 “我一叫出他们的底细,武当派掌门就说,好啊,你既知道咱们是谁,就别想活啦。 “武当掌门说完七人加紧抢攻,所谓双拳难挡四手,几个照面不到我就左支右结,节节败退。 “退到路旁,忽见一位黑衣长发女子骑马而来,驰到我们争斗处,说道:‘不准打,不准打……’ “那女子颜面被长发掩住,谁也瞧不清楚她是谁,七剑派掌门哪会听她一个女子说话,兀自围攻不休。 “她只说‘不准打,不准打’这句话,别的话也不说,忽地加入战斗,只见她既不伸拳也不出掌,就用长长的衣袖挥舞起来。 “那衣袖被他舞动得飒飒作响,挨到身上就是受伤,七掌门以为她是我的帮手,分出四人来对付她。 “其实她谁也不帮,有时攻七掌门又有时攻起我来,她那衣袖的功夫神奇莫测,十几招下来就把我们每人打了一袖。 “这一袖打得我痛到骨髓去,忽然间我想到她说:‘不准打’的话,于是我就停止不斗。 “说也奇怪我一停手她就不攻我了,只攻七掌门,七掌门被她攻得无一人能分手对付我。 “我一旁静观,只见她那套袖功招奇妙,看得我目瞪口呆,叹为观止,心想这才是真功夫,咱们跟她比差得太远了。 “七掌门勉强维持百招,每个身上少说挨了七、八下,被她那套袖打得皮破血流,狼狈不堪。 “打到后来七掌门知道厉害,一一鼠蹿奔去,她停手后也不望我,忽然上马,我急忙追上前要留下她。 “我向她说尽恭维感激的话,希望她到魔鬼岛去,我心里的意思邀她到魔鬼岛好向她请教武学。 “却见她一句话也不说,拉着马缰随时要走,我见留她不住,便运起魔眼功法,说:‘你跟我走吧。’ “运功时内心十分害怕,因这魔心眼功对付功力比自己高的人施为,只要对方运功反抗我一定要受重伤。 “哪知她并不运功反抗,我安下心来,就见她随着我走了。 “来到魔鬼岛她就安心住在为她收拾的房间,平日送饭去她就吃,但我跟她说话,她却一句不答。 “就这十八年来没有说过一句话,还是今天才说了话……” 芮玮忍不住问道:“说什么话啊?” 叶士谋叹道:“你想她会说什么话,还是那句‘不准打’的话,当七剑派门人攻到岛上,势如破竹,没有人阻挡得了,那七星阵实在厉害了! “等到我赶去也不成,只有运起魔心眼功迷倒一人破了阵势,才能凭武功胜他们,或擒或杀。 “但会魔心眼功只有我一人,另外原氏兄弟会催眠术,咱们三人一时哪来得及连破九个七星阵。 “一个时辰后,我的部下被七星阵杀得尸横遍地,正在这时她来了,见到咱们相斗,就说那句‘不准打’。 “边说边加入战斗,只要有人出拳攻打,她就打那人,若不动,她就不打。 “我知道她这习性,于是号令奉岛全部停手,只见她一人飞来跃去闪电般的攻打剩下的三个七星阵。 “七星阵虽然厉害在她手中就如儿戏一般,几招就破了阵法,百招不到三七二十一人全被她衣袖扫倒在地上不能动弹。 “没有人再动手,她才乘船离去,我晓得今年她要离岛至中原的月份到了,这一去两个月才能回来。 “我很奇怪她为什么终年不说一句话,是不能说话吗?还是说不清楚,所以不愿说话?” 芮玮道:“她会说话而且说得异常动听。” 叶士谋好生羡道:“你听她说过话吗?” 芮玮想起她在天池府对墓自言自语,点头道:‘听过,只是我也听的不多。’ 叶士谋奇怪道:“那她到底是你什么人呢?” 芮玮叹道:“我不知道,也许她是我的亲人,也许她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叶士谋摇头道:“不!不!一定有关系,她就像你与简召舞的母亲。” 芮玮脸色惨然道:“是我母亲?不会,不会,生父早告诉我母亲死了,要果真是我母亲,我还认不出来嘛。” 其实他从小就没有见过母亲,母亲什么样子根本不知,他早知母亲病死了,其他关于母亲的琐碎事情一概不知,因他父亲从来不对他说。 叶土谋疑惑地摇头道:“那就奇怪啦,你与简召舞怎会无缘无故与她相像呢,若不是你的母亲,就一定是简召舞的母亲。” 叶士谋望望芮玮,又道:“要说是简召舞的母亲,就不会是你的母亲,若不是一母所生你们,哪会长的一模一样……” 芮玮摆手道:“别把我与简召舞提在一起,我与他没有一点关系,他姓简我姓芮,他住金陵我住在山西,相像是偶然巧合。” 叶土谋自言自语道:“这巧合真奇怪呀?” 顿了顿,叹道:“我所以帮简召舞夺得天池府,又请他到魔鬼岛来推心置腹,无所不谈,就因他像黑衣女,以为黑衣女是他亲生母亲,不由对他亲热,哪知我诚心待他,他却暗中害我。” 芮玮道:“你别跟我谈他的事,快将我绳索解开,我也不跟你为难,虽然你害人不少,这自有人找你报复,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个人。” 叶士谋道:“找谁呀?” 芮玮心想他跟我说老实话,便不隐瞒:“我知道黑衣女每年到中原做什么,我要去找她,好好问她几件事,这几件事不问清楚,心中疑惑难解。” 叶士谋俯身解开芮玮身上的绳索,这些绳结好难解,他足足解了顿饭时间,芮玮虽然仔细看,也看不清他那解绳的手法。 叶士谋不立时解芮玮手上绳索,说道:“我有件正事和你谈谈。” 芮玮道:“什么事?” 叶士谋道:“听青儿说,你两剑击破七星阵,有这回事吗?” 芮玮点头道:“不错,但那次侥幸成功,若是他们真正对付我,就难破了。” 叶士谋道:“你有破阵之能我想求你件事。” 芮玮冷笑道:“你不解我手上绳索,谈要求之事,想凭此要挟我吗?” 叶士谋讪讪道:“我哪敢要挟你,但这件事关系本岛存亡,你若不帮我抵敌七剑派的七星阵,七剑派大举来攻时,本岛势必被毁,若答应暂留岛上,我把你当上宾看待。” 芮玮摇头道:“你为非作歹应有报应,别想我帮你。” 叶士谋缓缓说道:“这缚龙索用无上至宝乌蚕丝做成。不解结绳任何利器割它不断,而这绳结普天下只有我能解。” 芮玮怨道:“莫说不解绳结,就是断我双手,我也不帮你为凶。” 叶士谋哀声说道:“你为何不肯帮我,我没有对你不起的地方,至于不归谷的事,是简召舞故意引你进去,他知道你会追他,想假手郭毁掉你。” 芮玮道:“你要是好人不用求我,我就帮你,但你仅因以前七剑掌门联手要杀你的仇恨,你就用邪术报复,七剑派被你害的大都是好人,你这罪孽万不可恕!” 叶士谋狡辩道:“杀七剑派的凶手不是我啊,是郭少峰杀的,你还不知道吗?” 芮玮咬牙切齿道:“你还好意思说这种话?” 叶士谋振振有词道:“我好意为郭少峰献上练剑的靶子,谁知他会杀人?” 芮玮喝道:“住嘴,你在利用郭少峰当我不知道吗?郭少峰练的邪剑嗜好杀人,你故意送上当靶子,就是要他杀人,这真是一石二鸟之计啊,既杀仇敌,又可嫁祸于人!” 叶士谋道:“好,就算我杀了七剑派门人,但这为了泄恨,七剑派不但瞧不起我,还要联手杀我,此仇非报不可。” 其实他杀七剑派的用意为当年那事泄恨外,主要的目的想独霸武林,教天下人知道他是武林盟主。 这就所谓自卑心作祟,人家说他是邪派人物,瞧不起他们的武功出处,就想证明邪派人物也能称霸武林,号令天下。 芮玮道:“此其一,你的罪孽还不止这点,我问你为什么扣留伊吾国公主呼哈娜!你教原氏兄弟出卖主人为的什么?” 叶士谋万想不到他会知道这件事,心想为要独霸要没有雄厚的财物作为后盾怎成,但他没脸说出这个原因,因这举动太欠光明,第一,命令原氏兄弟叛主掳来人质就不该,第二,以弱女子勒索财物是下三滥的行径。 叶士谋道:“我留呼哈娜为人质有不得已的苦衷。” 芮玮哈哈笑道:“不得已的苦衷,这苦衷不过为饱私欲而已,为了私欲做事不择手段,是天下最无耻最窝囊的小人?” 叶士谋被骂得无名火升起三丈,威吓道:“你不要命吗?我能令你痛苦万分的死去,斩断你的双手再斩断双足,然后一块一块肉慢慢割下!” 芮玮丝毫不惧,大笑道:“你快斩啊!快割啊!” 叶士谋想了想,怒心又渐渐平息,软声说道:“你不愿帮我退敌,传我破阵的剑法也可以,你知不知道青儿十分爱你,你传我剑法,我把她嫁你。” 芮玮一怔,摇头道:“青儿是个好女子,可惜她父亲不肖,我为她可怜,竟会有你这么个父亲!” 叶士谋道:“我这父亲不好吗,为她找个乘龙快婿还不好吗?” 芮玮道:“你不要以这来诱惑我,我不要她,你给她找个好婆家,不要耽误她的青春,更莫像她姐姐失足成恨。” 叶士谋笑道:“你很关心她啊,她在我面前尽说你好,说你忠厚老实,你们两个彼此关心,不如就成婚吧!” 芮玮摇头不语,叶士谋又道:“你传我剑法,我叫青儿就来陪你,看来你也很喜爱她……” 芮玮怒喝道:“无耻!滚!滚!” 叶士谋冷笑道:“这是我的地方,我要坐就坐要站就站,谁敢叫我滚!” 芮玮闭上眼睛,不再理会。 叶士谋道:“喂,你睁开眼睛,咱们再好好谈谈。” 芮玮闭着眼睛道:“没什么谈,剑法决定不传你这恶人!” 语气肯定,毫无再商量的余地。 叶士谋嘿嘿笑道:“你认为我是恶人,我就再做几件恶事给你看看。” 说着站起身来,走向房外。 芮玮大声道:“你敢杀简怀萱,我就要你的命!” 叶士谋道:“杀她可惜了,她长的娇美如花,我命本岛精壮的汉子一个一个的侍候她,还有呼哈娜,那位真正的公主可为摇钱树,又可作所有本岛汉子的泄欲工具!” 芮玮怒喝:“你敢!” 叶士谋哈哈笑道:“怎么不敢,你要是怜花惜玉,就快快把剑法传出,好好想想,我给你一个时辰去考虑,传或是不传?” 说完走出,锁上牢门。 芮玮牙缝送出声音道:“好卑鄙的家伙,我……我非杀你不可……” 第四十九回 飞龙步 牢门“呀”的又开,姗姗走进一位女子。 芮玮冷笑道:“叶青,你也来帮你父亲做说客吗?” 叶青幽幽道:“我在牢外站了很久,你们的话我全听到了。” 芮玮道:“你既听到,该知你父亲多么卑鄙!” 叶青流泪道:“求你不要骂他……” 芮玮怒道:“他这种卑鄙无耻的人,不该骂吗?” 叶青痛哭道:“求求你,不要再骂我父亲了……” 芮玮默然,心想在她面前骂她父亲,怎不令她难受。 哭了一会,叶青抹干眼泪,低声道:“你不要杀我父亲,好不好……” 说着走到榻旁抛下一物,芮玮低头一看是把控铁的钢锯。 叶青打着眼色道:“父亲要我劝你,我知道轻言微语说不动你的,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掩面奔出,牢门重被守牢的壮汉锁上。 芮玮拿起钢锯,心想双手被缚无力震开牢门,有这锯条锯缺个口就好办了,心上感激叶青,不由低声语:“若能救出怀萱、呼哈娜,我就不杀你父亲。” 他不锯牢门,却锯起墙壁来了。 他手腕被缚,手掌却能转动,几下就锯开长长的一条缝。 呼哈娜道:“芮公子,两年不见,想不到咱们在这里重逢……” 芮玮道:“你知道我是谁了。” 呼哈娜道:“两年不见,但你声音我还记得,只是起先我再也不敢相信你来这里。” 芮玮道:“你近来好吗?” 呼哈娜幽幽道:“还好,两年来我存着一个希望,心想你答应来的,而且应该来了,于是我每年盛装等待……” 芮玮暗道:“惭愧!” 自己答应两年内不死就去伊吾国见她,结果巨毒解去能够不死,却忘了去见她的话。 呼哈娜低声喃喃道:“我每天等待每天失望,小桃说不要等了,他也许忘了,但我不信,说他一定会来的。” 芮玮贴着墙壁用锯,呼哈娜的话一字一字听得清楚,心想说要去伊吾国见她的话时,自忖必死,所以没有放在心上。巨毒能够解去实属奇遇,但接连简怀萱的病扰自己,只知设法替她找三眼秀士治好,那话根本一点也不记得了。 呼哈娜续道:“我确信你一定会来的,所以耐心等待,哪知突生变故被原氏史弟掳来此地,心中好不悲伤,心想你去见我时,我却不在了……” 芮玮叹道:“姑娘别说了!” 呼哈娜娇声道:“说说有什么关系嘛,我以为关在这里再也见不到你了,时时幻想老天若有眼,让我见你一面死去也好……” “老天果真有眼,你快锯开,让我见你……” 芮玮大声道:“不慌,咱们就快相见了。” 在这短短时间,芮玮在墙上锯开四道缝口,于是用脚一踢,踢倒墙壁,“轰”的大响,芮玮从踢开的墙洞穿身跃去。 呼哈娜大喜,纵体扑到芮玮怀中。 那铁墙声音传到屋外,守卫一齐奔来。 芮玮推开呼哈娜,低声道:“你快抱在我的背上。” 呼哈娜欣喜地伏在芮玮背上抱着他的颈脖,笑道:“你要背我出去?” 芮玮“嗯”了一声,说道:“你抱紧我不要害怕,我一定将你救出魔鬼岛!” 呼哈娜异常坚定地说:“我不怕!” 芮玮一怔,此时牢门打开共有四名大汉手持钢刀涌进屋里,芮玮一步踏出,虽然背着呼哈娜,身形毫不迟滞,凌空飞起。 人在空中,双脚不停闪电般踢向四名大汉,但见四名大汉“啊唷”大叫,一一被踢昏死过去。 芮玮抢出房门,只见十余名大汉手持兵刃团团围堵住芮玮的去路,呼哈娜也不害怕,笑道:“我怕什么,要死咱们死在一块。” 十余名大汉齐声大喊,兵刃纷纷向芮玮砍到。 芮玮手不能用,惟一能够用的只有双足,他这双脚既要奔逃又要抵敌,只见他又是一步踏出。 这一步更见妙,十余名大汉也没看清芮玮怎么跃起只觉脑袋“砰”一响,不知被何物撞到,就昏倒在地。 芮玮足下留情,踢出时只用二成力道,否则十余名大汉皆要被他踢得脑浆进裂,死于非命。 闯过这一关,芮玮奔出这栋森伟的建筑物,来到外面,这时岛上人影幢幢,齐向这边奔来,显然看牢的守卫已经发出警报,全岛都知有犯人逃出。岛上居民皆受训练,闻讯拿刀围来。 还好天色渐暗,于芮玮大大有利,隐身黑暗处慢慢向岛边移去,走了十余丈芮玮不敢再动。 因四周已布满人群,只要走出黑暗就会被他们发觉。 这岛上怪石处处耸立,芮玮躲在一块怪石后竟无一人发觉。 人群看不见有外人,纷纷道:“逃犯呢?逃犯呢?” 顿进四下一片疑问声,乱得一团糟。 只见一人跃到大石上,他已得报芮玮带着呼哈娜逃出,内心十分震怒,心想他双手被缚,要是还让他救人逃走,岂非天大的笑话? 这块大石特别高,在石上四面动静看得清楚,叶士谋用足目力慢慢扫视,但哪里有芮玮的影子。 叶士谋确定一时芮玮决逃不开此地,一定躲在阴影里,所以看不到,而且天色越来越暗,将越发看不到了。 于是喊道:“起火,起火!” 围来的岛民个个备有火焰,一个一个相继点亮。 芮玮心想等火焰全部点亮,照暗处就躲不住啦,当下咬牙闯出,一位岛民首先发觉,一刀砍去,叫道:“在这里!在这里!” 芮玮一脚踢飞砍来的单刀,再踏出时如神龙飞腾而起。 岛民只见芮玮跃起却不知他跃向何方,抬头看时,忽然一处的火焰熄灭,于是大喊:“在那里!在那里!”那里火焰熄灭,这边也跟熄灭,瞬间,连着几处火焰相继熄灭,人群大恐,纷纷叫嚷:“有鬼,有鬼!” 其实哪里有鬼,原来芮玮跃起时不踢人却踢他们的火焰,火焰踢烂便再也点不亮。 顿饭时间大半岛民的火焰熄灭,这时天色全暗,火焰熄了漆黑一片,彼此面貌很难看得清楚,芮玮混在人群中也没有人发现。 趁着人群惶恐不安的时机,芮玮走出人群的包围,外面再无一人阻挡,芮玮辨定海岸的方向。急奔而去。 眼看快要奔近海岸,只要走过一堆岩石就是沙滩,但那堆岩石又广又长,穿过去以芮玮的足程也要一段时间。 芮玮心想走到岩石中便不易被迫敌发现,当下快步走进,走了十八步,霍然四周火把亮起,照明芮玮的位置,芮玮大惊,不知是谁预先埋伏在这里。 只见火把插在岩石上,一火把下走出十三人,有陆文兰、原氏兄弟、夺魄、勾魂两使者,其余的个个挺胸拔背,气势雄伟,显然手底下都有功夫。 芮玮道:“叶士谋在吗?” 阴暗处一人道:“当然在!” 那人就是叶土谋,叶土谋走进亮光处,一步一步向芮玮面前走去,离开三丈站定,冷冷道:“我算定你要逃这里,嘿嘿!果然不错。” 芮玮威风凛凛道:“我怎么来就怎么去,谁敢阻拦便是死敌!” 叶士谋大声道:“本岛精锐在此,你有本领再闯出十三铁卫的围捕,本岛主就佩服你。” 芮玮道声:“这有何难!” 倏地一步踏出,飞身跃出,叶士谋大喝:“喂暗青子。” 十三铁卫军已握好暗器。 顿时四周布下一道暗器,闻声不射芮玮却向空中射去。 芮玮不能闯出跃回原地。 叶士谋哈哈笑道:“如何?姓芮的还是乖乖就缚!” 芮玮心想跃起时他们捉不定方位逃出不难,现在却不管自己方位何在,仅自一当跃起就布下暗器网,这样一来四面八方被堵,迷不住敌方眼神,不能乘隙逃出。 芮玮不言不语倏地跃起,但他快,叶士谋叫的更快,道声“射!”暗器便如飞射而入空中。 芮玮一落地毫不停留重又跃起,连跃七次,叶土谋跟着叫七次“射!” 每次呼叫毫不落后,以致七次芮玮都没能闯出。 芮玮背着口乎哈娜飞跃空中大大吃力,七次下来气喘吁吁,站在原地暗自调息,叶士谋见状笑道:“死了逃出的心,你再不就缚我一声令下,暗器全向你射来,或许射不到你,但你背后的呼哈娜就难免不中啦!” 芮玮调好气息,大喝道:“教你们看看飞龙八步的厉害。” 话声刚毕,一步踏出,身形不见。 叶士谋照旧叫道:“射!”十三铁卫根本不看芮玮此在何处,盲目将暗器向空中射出。 芮玮跃在至暗器边沿,倏地脚如转轮交互踢出。 只见暗器一一被他踢得四下散飞,反射至十三铁卫,十三铁卫大惊,举起兵刃“当”“当”拨落。 暗器落完,芮玮已经逃走了,叶士谋惊得目瞪口呆,好一会才自语道:“这是什么功夫?这是什么功夫……” 芮玮用飞龙八步最后一招逃出合围后,不自觉地朝沙滩奔去。 他边走边喘着大气,因那最后一招在飞龙八步威力最强,但施出最损功力,一时难恢复过来。呼哈娜见无追敌,低声道:“让我下来。” 芮玮停住,呼哈娜松开手臂站到地下,掏出手绢拭去芮玮额头汗珠,怜惜道:“都是我害你累成这样……” 芮玮摇头道:“没关系,你看附近有没有人?” 忽然一人走出岩石,柔声道:“芮大哥,青儿等在这里。” 芮玮大喜道:“你替咱们备好船了吗?” 呼哈娜奇怪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芮玮向叶青笑道:“你给我钢锯时,我就猜到你会在海边接应我,但不知在何处接应……” 叶青苦笑道:“大哥就要走吗?” 芮玮道:“你们等等,我去将简怀萱再救出来。” 叶青道:“不用了,萱妹早已候在船中。” 第五十回 海上飘 芮玮上前握住叶青嫩手道:“谢谢你,谢谢你……” 他激动得只能说出“谢谢你”三字,因叶青想的周到极了。不是她帮忙,芮玮不但要再费手脚,而且武功再高也离不开魔鬼岛渡过大海。 叶青低声道:“你们快上船吧。” 一艘长艇隐在山岸边,艇上站着一位高大的壮汉,叶青指着他道:“他是本岛最有名的航海手,有他在这艘长艇上,定可安然渡过大海回归中原,因为他忠厚老实,我已吩咐一定要送你们回去,你们放心好了。” 芮玮不安道:“你帮咱们会不会给令尊发觉?” 叶青摇头道:“不会,不会,就是发觉,我是他女儿,不会对我太大的责罚。你们快上船,迟了有变。” 呼哈娜走上长艇,那位壮汉指指内舱意思要她进去,里面简怀萱道:“是大哥来了吗?” 呼哈娜听到女子声音一愣,心想是谁啊?当下走进舱中,芮玮跟着上船,叶青恋恋不舍道:“你我还能再见吧?” 芮玮吧道:“我不知道,你要来到中原,咱们或许能相见,魔鬼凫我是再也不来了!” 心想:“倘若叶士谋作恶多端,我答应你不再杀他,纵然天下人要我来杀他,也不会重来此地。” 高大壮汉道:“郡主快回去免被岛主发觉。” 说着拿起长桨用力一撑岩石,长艇如箭滑行数丈外,芮玮走进舱内。 简怀萱才喊声大哥,蓦听两声惨叫,一声发自舱外划船的壮汉,另声则发自岛上,芮玮心中一震,掠出舱门。 但见那壮汉仰身在船板上,胸口中了数枚暗器,血渍身,瞪着大眼,已经死去。突然岛上一排暗器向芮玮射来。 芮玮看见叶青倒在岸边,已知另声惨叫是她发出,不由悲痛地大喝道:“来得好!”身形如箭拔起空中。 暗器落空,只见芮玮的身子一扭也不着力竟向岛上飞去,船离岸边十丈不到,芮玮落到岛上迅捷的抓起叶青肩头的衣服。 他手腕被缚,双掌却能抓物,才提起叶青,又是一阵暗器如雨洒到,那阵暗器盲目射来,竟然不顾叶青的死活。 芮玮转去一步向船上踏去,这飞龙八步实在精奇玄妙,只芮玮的身子随那一步之势,倏的落到船上。 长艇被芮玮落下的冲动又已滑行十余丈之远,这时已离岛岸三十丈,普通暗器已不易射到船上。 芮玮放下叶青,怒喝道:“叶士谋,你好狠,俗云虎毒不食子,你竟连禽兽不如,亲生女儿也忍心杀害!” 一阵大风刮来,长艇上高张布帆,被吹离岛岸越来越远,只听大风中叶士谋如枭般的声音大笑道:“船夫已死,姓芮的!看你还能逃离本岛主的掌心?” 芮玮将叶青提进舱中,仔细一看叶青后心共中三只长箭,敢情长艇开行她还舍不得离去站在岸边目送,结果惨变突起,叶士谋怕女儿喊叫惊动船上,竟然一齐杀害。 只见长箭箭头深没叶青体内,芮玮探手摸去尚有一丝呼吸,心想,还好老天有眼,只要没有死去尚可救治。 芮玮随身携带药包,简怀萱解下打开,简怀萱急于形,守在旁边问道:“大哥,青姐能救不?” 芮玮声音坚决的回答:“一定能救!” 又道:“你们会不会划船?” 简怀萱、呼哈娜同时摇头,可怜她们一个出身江南宰相家,一个出身边疆帝皇家,一生哪曾划过船,就是连船也甚不见。 芮玮虽然会划,双手被缚,再者急着要救叶青,暂时一步也不能出舱,内心如焚,叹口气道:“没有人划船,咱们不久又要重落叶士谋的掌心中!” 叶士谋看准这点,虽然发现已迟,但只要射死船夫,芮玮又缚双手,不怕这艘长艇逃到哪里去。 呼哈娜、简怀萱心知再落魔鬼岛,真是不如死去,当下双双道:“咱划划。” 两人并肩走出舱。 芮玮暗暗摇头,心想两个不会划船的女子来划这艘长艇,又能划得好快? 他知道魔鬼岛的快舰其行速,纵然自己来划,也难逃得了快舰。 暗忖:“只怕今天晚上就要被拦回魔鬼岛。” 眼前救活叶青要紧,顾不得那么多,心想听天由命吧,当下澄清思虑,从药包中取出一把亮银小刀慢慢剜出叶青背上的长箭,叶青早已人事不知,安静地伏身在船板上,任由芮玮开刀取箭。 箭头取出,正敷上一层黄色的金创药粉,船身突地打起转来,只听呼哈娜叫道:“不对!不对!向那边划。” 好一会船身才不打转,慢慢行驶起来,简怀萱道:“这位姐姐尊姓大名啊?” 呼哈娜道:“姓呼叫哈娜,你呢!” 简怀萱道:“我姓简名怀萱,你不是中原人氏吧?” 呼哈娜道:“啊!简召舞是你大哥?” 简怀萱没有答话,呼哈娜又道:“刚才那阵风刮得好奇怪,看样子天快变了。” 她自幼居住边疆沙漠地带,对于气候的变化倒颇知晓。 沉默一刻,简怀萱问道:“你认识简召舞?” 呼哈娜道:“认识,早就认识了,他到咱们国家去,屡次和父王商量,想向父王借兵攻打中原边际名将高大将军,我真想不透他是中原宰相之子,为何要借兵打起自己人来?” 芮玮包扎好叶青的伤口,听这话,心中一震,心想:“狠毒的人,敢情只因高寿的声望在朝廷压过天池府,他就想灭掉他,这种既想怂动武林自想残杀,又想促进国家战争,惟恐天下不大乱,天下大乱后再从中取利,野心勃勃,昭然可见!” 要知这时天池府声望已落,简召舞确有搞得天下大乱后,再建立起天池府威势的欲念。 芮玮从药包中取出一颗灵丹喂叶青吞下,暗盼她快快好转,忽然听到天空“喀喇”一声大响,闻在耳中好不舒服。 叶青被那声音所刺,痛苦的呻吟一声,芮玮俯身唤道:“青儿,青儿……” 只听叶青微弱地哺哺道:“快逃!快逃!大哥快逃……” 想她被射中箭后,念念不忘简怀萱他们逃离一事…… 芮玮探手一摸叶青的额头,只觉滚烫如火,怕她病情恶化,又给她吞下一颗灵丹。 忽然船身剧烈震荡起来,呼哈娜叫道:“快把住舵!快把住舵……” 简怀萱惊呼道:“不行!不行!我……我……站不住……” 原来船身随着汹涌的波浪一巅,她又晕起船来,恰好呼哈娜不晕船,抢过来把住舵。 但那风浪太大,船身越荡越厉害起来,眼看随时有覆舟灭顶的可能。 叶青呻吟声越来越大,芮玮怕她身体随船滚动震裂伤口,全身伏卧在她身上,双掌两脚钩在船板内,使得自己与叶青的身体牢固在船板上。 船荡得实在太厉害了,简怀萱吓得大叫:“怎么办?怎么办?” 呼哈娜颇沉着地把着舵,但她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使船的震荡减少,耳闻呼呼风声,闭着眼睛直向上天祈祷。 芮玮无法分身出舱,叶青伤口再裂必然无救,他惟有伏在她身上,才能救她一命,不然她怎能不随剧烈摆动船身滚动。 心知再这样下去船非翻不可,倏地大呼道:“萱妹,下帆!萱妹下帆!” 天上的风越刮越大,海浪被吹得震天价响,芮玮的呼声简怀萱虽然听得清楚,但她紧抱在船桅上一动不敢动。 呼哈娜虽离不开舵,叫道:“对啦!快下帆,快下帆……” 只要帆下了,吃风较小,这长艇便不易吹翻。 简怀萱心知再缓一刻船就要翻了,她不能离开船桅下帆,忽然想到一法,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咬在口中,就着船桅爬升上去。 爬到顶点只觉天昏地转,她虽学过武功,非弱女子可比,但此时武功毫无用处,头晕得眼前看不见东西。 她紧抱桅杆,迷迷糊糊地拿起匕首四下乱划,一刀划个正着,割断帆的主索,立时帆随风飞去。 果然船的震荡减少,可是风浪越来越大,又下起倾盆大雨,呼哈娜抓牢舵把,那大雨淋得睁不开眼来。 天空暗黑一片,霹雳一个就接着一个,声势好不骇人,只见简怀萱仍抱在船桅顶还没下来。 她不是不要下来,而是没法下来,因她被大雨一淋再加霹雳风暴的惊骇,吓得只知紧抱船桅,别的什么也不知道。 船桅盛不住一人的重量,豁然“喀”的断裂,整条船桅向海中倒去,简怀萱昏头昏脑,根本不晓得怎么回事,就随那船桅落到海中。 船桅一去,船身更稳,浪涛虽大,随浪起伏,却无覆舟的危险。 天变得真快,这场狂风暴雨说来就来,说去就去,三个时辰之后风浪渐小,天渐渐露出一丝微光了。 呼哈娜紧抱着舵,一夜的折磨,虽然生在番邦终日骑马射箭运动惯了,也累得昏睡过去。 船身剧烈的波动,使得芮玮不得不运足功力牢固船板上,用了一夜功力,风浪小时他也睡去。 只有叶青安睡如故,芮玮的灵丹功在培养元气,对重伤最具神效,睡了一夜,叶青首先醒来,天已大亮,明照舱中,叶青只觉全身温暖舒适,心想自己不是被射中三箭死了过去? 那这是阴间了? 不对!太阳光射在眼中,这明明是阳世,不由伸手向背后箭伤摸去,摸到一具温暖的人体。 这才发觉一个入睡在自己身上,吓得芳心怦怦直跳,暗忖:“是谁?是谁……” 忽闻波涛哗哗响声,惊觉到人在船上,略一忖度便知定是芮大哥将自己救到长艇上,惟有他才能治好严重的箭伤。 心想现在到了哪里?睡在自己身上的人又是谁? 鼻子闻到阵阵男子气息,船夫已被射死,船上男子惟有芮玮一人,睡在自己身上的一定是他。 他为什么要睡在自己身上啊?叶青念头想到那方面,脸色通红起来,只觉全身暖洋洋的,一丝劲儿也无…… 芮玮体力恢复快,闻到叶青急促的喘息声,一惊而醒,跃身坐起,问道:“你好了吗?” 叶青翻身慢慢坐正,低着头道:“好了,只是全身没力。” 芮玮“嗯”了一声,走到叶青身后伸出双手摸去。 叶青背后衣服一大片撕破,芮玮触到不由令她一颤,芮玮摸摸结痂的伤口,叹口气道:“令尊太狠心了,这三箭绝不容情,现在虽然治好,但你流血过多,一时体力无法完全恢复,至少养息一月。” 叶青柔声道:“大哥,你又救了我一命……” 芮玮道:“昨夜好大的风浪,我真怕你伤口震得裂开,只好伏在你身上没教它裂开。” 说着眼望向船板上三处裂口,前面一处双掌插进,后面两处,双脚插进,以致叙述船如何摇摆,自己和叶青却牢固船上,不动分毫。 叶青这才知大哥睡在自己身上的目的,适才的念头倒是想邪了,心想大哥告诉我,莫非就怕自己误会? 芮玮忽然“啊”的一声,叶青惊问:“什么事?” 芮玮脸面惨变,走到后舵扶起呼哈娜问道:“她呢?她呢?……” 呼哈娜迷糊醒来,睡眼惺松道:“谁啊?谁啊?” 芮玮着急道:“简怀萱不见于!” 呼哈娜倏地爬起来,走到断桅处,摸着断口,黯然道:“我最后见她爬在顶上……” 芮玮“砰”的跌坐船板上,脸色煞白,心想桅断了,她一定随那断桅倒落海中,风浪那么大,生还之望…… 他不敢再想那后果,呆呆地望着海面一言不发。 呼哈娜望着天边,只见睛空万里,艳阳斜照,风平浪静,哪再有昨夜狂风骇浪的一丝痕迹? 她忽然面向西方跪下,闭目合什喃喃祈祷,是在庆幸生还?抑是哀祷同舟共济的患难之友? 但见她脸上一片戚容,显然是在哀祷简怀萱了。 谁也不敢再冀望简怀萱的生还,因那太不可能了…… 长艇在海上无日的飘流,桅断,桨丢了,这艇只有任它飘流,这时武功再鬲也无法可想。 五天后仍在飘流,还好舱中淡水、食粮充足,再飘流几天还可以度过,只是等到水完了那就只有坐以待毙。叶青躺在舱中休养不能走出,芮玮却坐船终日不语,他凝望天空,脑中一片空白。 呼哈娜知他为简怀萱的逝去悲痛,不向他打扰一句话,她忙着弄食物分给芮玮、叶青吃,早上拿毡子盖在芮玮身上,而自己就睡在他身旁。 芮玮并不劝她人舱睡觉,倦了在一头打坐,醒来就四处凝望,仿佛他要发现奇迹,突然看到简怀萱飘流在海上。 一天而日当空,万里无云,海上静如淡水一般,时届八月秋季,太阳不辣,晒在身上温暖舒适。 静悄悄的海面,忽听一声歌唱从远方传来: “劝君今夜须沉醉,樽前莫话明朝事。 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 须借春漏短,莫诉金杯满。 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 歌声苍劲,出自老者之口,呼哈娜奇叫道:“好奇怪,好奇怪,人在海上走!” 听到歌声芮玮已惊,因这声音气稳不衰,在一丈处听与在百丈处听,声音大小没有变化。 这种功力芮玮听了出来,心想:“当今天下有这份功力者,怕无二人?” 再听呼哈娜说“人在海上走”,惊得不由转首望去,心想能在海上走,那不是人是神仙了。 因大海辽阔,无法借力换力,不像河面短程借着薄板一口气走过,在海上走要多长的一口气,这是非人所能办到的。 只见一人果然在海面走,而且走得很快,片刻看得清楚,是位面带笑容,三辔长长白须的葛袍老者。 他向芮玮这边走来,盏茶接近,只剩数丈倏地飞身拔起,轻飘飘地落到船首,向芮玮身旁道:“打扰了。” 说完也不道姓,学着芮玮盘膝坐下。 芮玮望向海面,见那海面上飘浮一块丈余长的尖头木板,暗忖:“原来如此,并非他能在海面行走,而是用内劲催动这块尖头木板前进而已。” 但这分胆力实在惊人,海面稍有风浪,这木板便无法平稳,站在上面非摔落不可,纵然轻功绝世也不敢如此遨游海上。 呼哈娜不知,问道:“喂,老先生,你是不是神仙?” 老者笑笑不语,只是凝望远方。 芮玮怕呼哈娜感到难堪,答道:“不是,这位老先生轻功甚高,借着木板在海上逍遥。” 呼哈娜笑道:“虽不是神仙,也是神仙啦。” 老者不收回目光,问道:“怎么又是神仙啦?” 呼哈娜娇笑道:“快活神仙啊!” 老者大喜,说道:“不错,我在此邀游海上确实快活似神仙啊!我的船来接我啦。” 果见一艘大船快速驰来。 芮玮慌然大悟,心想难怪他有这分胆力,原来有艘大船。 老者道:“请上大船。” 芮玮随意笑道:“多谢老先生美意。” 走近舱中唤出叶青。 小船靠到大船旁,上面船夫钩住小船,一位年轻人伏在船杆上,大声笑道:“爹,有何发现?” 老者道声:“老样。” 人随身起,姿势潇洒无比地飞纵上那大船,这分轻功看来平常,芮玮却是识货,因他上那大船,小船却无摆动,其轻功之高令人咄舌。 老者有意考验,笑道:“快上来吧!” 叶青体力未复,无法纵跃,芮玮低声道:“伏在我肩上。” 叶青稍一迟疑,就上前抱住芮玮的颈脖。 芮玮道声:“抱紧!”亦是人随声起,纵上大船,那小船虽有波动,但也不大,算来并不丢人。 老者赞道:“小伙子,轻功不错啊。” 芮玮掠下大船,呼哈娜不等他说,抱紧芮玮后背上,芮玮道:“你怕不怕?” 呼哈娜道:“不怕!”芮玮笑道:“不怕就好!” 那最后“好”字声音高扬,声未毕纵身飞起,跃上大船,老者含笑道:“小伙子,你很聪明。” 原来芮玮看出老者上船时道声“老样”,大大有利轻功提纵术,是故自己两次上船亦道出“抱紧”、“好”,倘若不说,硬是跃上大船,则是不能开声吐气,小船摆动必大。 如此一来,小船虽然小小摆动,但是背着一人上船,和老者相比,勉强说来不分上下了。 老者向年轻人道:“波儿,你和这位大哥亲近亲近。” 年轻人傲然道:“他们也是遭到大风暴的灾难的人吗?” 芮玮听他话意似遇到数批大风暴下的受害人,上前抱拳问道:“兄台尊姓?” 年轻人仰着头道:“复姓欧阳,咱们这船留不得闲人,你们到了陆地就请快快上岸。” 芮玮仍然有礼道:“敝姓芮名玮,多有打扰,在下一事相问,能见告否?” 年青人名欧阳波,不耐烦道:“什么事?” 叶青见他毫无待客之礼,心中有气,暗忖:“你有什么值得狂的,待会教你尝尝姑娘的厉害!” 芮玮道:“听兄台说好像救了数起灾难人。” 欧阳波“嗯”了一声,原是懒得答话,倒是老者含笑道:“连着你们共是第三次啦。” 芮玮急问道:“前两次中有没有位单身姑娘名叫简怀萱?” 欧阳波冷哼道:“有是有的……” 芮玮大喜道:“现在哪里?” 欧阳波双眼上翻道:“阁下问她做什么?” 芮玮一揖谢道:“她是舍妹,被大风暴连着同船桅吹落海中,咱们以为再无生还之望,未想被兄台救起,大恩难谢。” 欧阳波冷笑道:“用不着谢,前几日她又跳回海中。” 芮玮大惊道:“什么……她……跳回海中?” 欧阳波毫无表情地说道:“不错,害得咱们白救一场。” 老者叹道:“你那妹妹也真刚烈,她醒来后不见你们,以为你们全部遭难,说要跟着你们而去!” 芮玮怒声道:“为什么要让她跳回海中,不能拦她一拦!” 欧阳波嘿嘿笑道:“奇怪,你妹妹神经不正常要这样做,怪得谁来。” 芮玮大声道:“我不相信,她神经不正常决不会无冤无故跳向海中!” 老者劝道:“你不要怪咱们,事情确是如此,也许你妹妹福星高照,会再有人救起。” 芮玮颓然坐倒,喃喃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心想:“萱妹脑筋清晰,不会做这傻事?” 叶青也是不信,说道:“天下决无一人傻得会自动跳落海中,要说为了咱们,她并未亲眼见到咱们遭难,就是孩童亦会存着咱们也能生还之望。” 老者神情似乎有点歉然,张口要说什么,却见欧阳波摆手道:“爹,他们不信算了,快将他们送到陆地,尽了咱们救人救到底的心意。” 老者点了头不再说什么,正要走开,却见船舱中走出一位老太婆说道:“欧阳龙年,你的护短脾性还没有改啊。” 只见那位老太婆满面皱纹叠折,像老母鸡脱了毛的鸡皮似的,拄着一只拐杖慢吞吞走上前来。 老者一怔,问道:“你是谁?怎知老夫名叫欧阳龙年?” 老太婆张开没有一颗牙齿的嘴笑道:“我是谁,我不也是你父子俩救起的灾难人?” 老者收去一惯的笑容,说道:“我问你怎会知道老夫的名姓?” 老太婆停下脚步,伸了伸腰杆,轻轻捶了捶,叹道:“老了,老了,路也走不动了!” 欧阳波喝声道:“装什么蒜,爹问你话快快答来!” 老太婆目光一转向欧阳波望去,欧阳波与她目光相触,不由低下头来,心忖:“奇怪!这老婆子目光怎的如此震人。” 老太婆又是笑道:“龙年兄,你怎把老身忘记了,虽然一别四十余年,老身却还未忘记你呢。” 欧阳龙年惊道:“一别四十余年……” 老太婆道:“你想不起吗?哦,我说海龙王你老糊涂了!” 欧阳龙年大惊,心想:“我这海龙王的匪号二十多年前就不用了,她竟会知道,莫非她是……”仔细一想却又大大不像,摇头道:“海龙王这三字老夫早已弃之不用,你到底是谁?” 老太婆叹道:“我知道,我知道……海龙王这三字,我不该再说出,至于我是谁,你既想不起来就当老身是个陌生人。” 欧阳波道:“你既不说,滚回舱去,别站在这里碍眼!” 芮玮忽道:“欧阳兄,你不该对老人这般无礼。” 欧阳波横目一扫芮玮,怒道:“要你多管闲事!”说着一步步向芮玮走去。 老太婆望望欧阳龙年,见他毫不阻止儿子凶恶无礼的态度,摇头叹道:“龙年兄,你忘了大儿子惨死的教训吗?” 欧阳龙年脸色一变,喝道:“波儿不得无礼!” 欧阳波停下脚步,骄横道:“爹,让孩儿好好教训这小子一顿。” 老太婆冷笑道:“只怕不是人家的对手……” 欧阳波大怒道:“十三招要不能将这小子打落海中,枉我爹爹传了十年的武功。” 欧阳龙年显是护短成性,脸现笑容道:“向这位芮大哥领教可以,不准当真。” 欧阳波得到父亲的允可,更是凶横,两步走到芮玮面前站住。 第五十一回 教不严 芮玮仍是坐在船板上道:“我不跟你斗。” 欧阳波冷笑道:“由得你吗,不斗不行!” 芮玮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何以相斗!” 欧阳波神情十分跋扈地说道:“谁叫你多管闲事,要是胆小不敢斗,给小爷踢两脚出出气也成。” 听到这话,芮玮不怒却把叶青激怒,气得脸色发白,道:“我大哥只劝你不要对老年人无礼就算多管闲事吗?大哥是不愿意同你斗……” 欧阳波大笑道:“你大哥胆小害怕,你代他出手好了。” 叶青道:“就是姑娘来斗,也不见得输给狂妄无知的小人。” 欧阳波怒道:“好啊,那就请出手罢。” 叶青正要上前,芮玮低声道:“青儿,人家相救咱们一场,虽然咱们飘流海上不见得死,总是有恩,你快息怒,咱们不能做无义之人。” 叶青很听芮玮的话,委曲地站在原地。 欧阳波大怒道:“阁下不出手也不准旁人出手,到底什么意思。” 芮玮抱拳道:“兄台就是踢在下两脚,在下也不会动手。” 欧阳波凶恶成性,果真上前举脚向芮玮胸前踢去。 老太婆见欧阳波骄横到这般地步而欧阳龙年仍是不闻不问,似乎认为儿子该在芮玮身上踢两脚,不由得大怒起来,一拐杖扫去。 老太婆本离芮玮三丈远,这一拐杖扫到捷如电光石光,倏忽即至,而且攻敌之必救,欧阳波大惊收腿后退。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莫看老太婆龙钟得路都走不稳,然而这一拐杖非一流高手莫为,欧阳龙年微微一惊,笑道:“小孩子们的事管它做什么,咱们还是站在一旁看的好。”话里的意思老太婆要插手,自己也不会闲着。 老太婆回目望着欧阳龙年嘿嘿笑道:“你那儿子死得不冤枉啊?” 欧阳龙年怒道:“过去的事提它干嘛,再说当年杀我儿子的七人,皆被老夫一一诛绝!” 老太婆冷冷道:“但你不想想,海龙王的一世英名从此而绝吗?” 欧阳龙年忽地叹息一声,那叹声感伤的意味谁也听得出来,芮玮心忖:“敢情这位老先生以前有位大儿子作恶成性,被武林正义道上的英雄杀死,而他不论儿子之过,诛杀七位正义英雄,惹起天下不满,群起而攻,以致海龙王的英名被毁?” 老太婆道:“龙年兄,你老来得子,就该好好管教,哪知你还是放纵不管,难免也将重蹈其兄之覆辙!” 欧阳龙年脸色变得很难看,道:“你左一声右一声龙年兄,老夫与你不识,最好少这样称呼,再说老夫家事,用不着尊夫人费神。” 这番话说得令人十分难堪,老太婆大笑道:“好心反被狗咬,这叫做多管闲事多吃屁啊!” 欧阳龙年讽刺道:“不敢,老夫并没叫尊驾吃屁。” 老太婆笑容一敛,寒着脸道:“欧阳龙年,等你儿子打过后,咱们也来较量较量!” 欧阳龙年没把老太婆放在眼内,笑道:“好啊,老夫奉陪。”顿了一顿,又道:“波儿向芮大哥请教。” 欧阳波被老太婆那一拐吓得呆站一旁,这时闻言凶性又发,一步掠上前,摆开架势式,喝道:“别赖在地上!” 芮玮不愿与他斗,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看他一眼,欧阳龙年道:“小子,你不跟小儿斗,就是瞧不起老夫。”一旁芮玮暗暗叹息,心想:“在海上相遇本以为欧阳龙年是位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的高人,谁知如此护短、好斗,与常人何异,更且不如。” 当下睁开眼来道:“青儿,咱们的小船在不?” 叶青道:“在,牵在大船旁。” 芮玮站起来道:“那咱们走罢。” 呼哈娜惊道:“到哪里去?” 芮玮道:“到咱们小船上去。” 呼哈娜不由失色道:“小般无桅无桨根本不能航行,回去等于送死。” 叶青笑道:“总比留在大船上受气好。” 芮玮向叶青颔首笑道:“人家不欢迎咱们,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只见他们三人果然向船旁走去。 霍地,老太婆飞身跃在他们身前,这份轻功一扫龙钟之态,芮玮一揖道:“老前辈再见啦。” 老太婆道:“老身亦是灾难人,要说你们受不了气,老身更受不了。” 叶青含笑道:“那老前辈跟咱们离开好啦?” 老太婆正色道:“这未尝不可,老身留在这里也看不惯,那位老糊涂骄纵其子,可是要走之前,事情却要弄个明白。” 芮玮道:“什么事不明白?” 老太婆道:“你妹子为何跳回海中就不问个明白吗?” 芮玮道:“那位老先生解说过了,只有姑且一信。” 老太婆冷笑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再问问看。” 芮玮回目向欧阳龙年望去。顿时欧阳龙年被芮玮询问的目光看得尴尬不已,欧阳波突道:“那女娃子是本少爷逼下海的。” 老太婆冷哼一声,说道:“你倒自己承认了。” 芮玮一步步向欧阳波走去,怒道:“为什么?为什么……” 欧阳波站着不动,凶横道:“不为什么,少爷高兴!” 芮玮激动的目光直盯在欧阳波脸上,几乎要喷出火来,道:“她是个好女子,为什么逼她下海,快说!要知在下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欧阳波哈哈狂笑道:“少爷正愁你不动手来陪少爷玩,要想知道你那亲爱的妹妹跳回海中的真正原因吗?嘿嘿,先露几手吧。” 芮玮抬起被缚的双手,一字字慢慢吐出:“你先出招。” 欧阳波大剌剌地道:“不忙,等阁下先解开绳索。” 芮玮怒目道:“这绳索解不开,不用等!” 欧阳波道:“你这小子倒狂啊,不解绳索来和本少爷过手,莫非瞧不起我欧阳家传绝学?” 欧阳龙年早就看到芮玮手上被缚乌黑发亮的绳索,以为他被仇家所缚一时解不开,说道:“老夫帮你解开,小儿不占这点便宜。” 叶青冷笑道:“凭你这糟老头子解得开缚龙索?” 欧阳龙年一惊,回道:“缚龙索?” 他对缚龙索早有耳闻却未见过,心想:“传闻缚龙索天下无人能解,更不怕快刀利刃,会是谁系在这小子手上?” 但他被叶青骂声糟老头,怒道:“臭丫头骂谁?” 老太婆张嘴笑道:“当然骂的是你,你要不是糟老头子就解解看?” 欧阳龙年不敢冒险丢人,马上拉下脸来,笑道:“这位小哥自命不凡,波儿,他不解绳索也罢,那用不着十三招啦。” 老太婆冷笑道:“欧阳龙年,你不但是个糟老头,而且是脸皮最厚、糊涂透顶的糟老头子。” 呼哈娜听那老太婆骂得绝,噗哧一笑。 欧阳龙年装做没听到,望了望呼哈娜,微微含笑,呼哈娜心想:“果然是脸皮最厚。” 欧阳波骄傲道:“你不解绳索,少爷三招败你。” 声未毕,一掌横里劈出。 老太婆怕芮玮接不下,急忙说道:“欧阳家十三招阴阳散手,右掌为虚,左掌拿实,能三招不败就算胜啦。” 话里意思叫玮芮三招后便不要再斗,因这阴阳散手为欧阳龙年最厉害的绝技。 欧阳龙年未料到老太婆会晓得阴阳散手,心忖:“四十年前华山武会就因阴阳散手没有练成败在胡一刀手中,武林中除了当年武会参加者知道外,绝无另外一人知道自家的阴阳散手的,难道这老太婆还是她……” 芮玮见欧阳波那掌声来,左掌直立胸前,心知厉害的杀着在那左掌,倘若去挡击来右掌,左掌突然措手不及。 芮玮得到老太婆的指点,心生感激,但见他不看欧阳波的掌势,倏地一脚踏出。 欧阳波满以为这一招除阴阳散手就教芮玮狼狈不堪,哪知陡失敌踪,不由心中一慌,刹那间一股劲道袭来。 芮玮飞在空中,双脚连环踢出,齐向欧阳波直立胸前的左招攻去,不等欧阳波杀手袭出先已抢了先机。 欧阳波左掌被制,首招失利,但也不乱,后退三步,左掌阴阳散手再度击出。 芮玮落地后又是一脚踏出,这一脚与上一脚并无分别,然而同样的步法欧阳波仍不能抢先,觉胸前劲力袭来,又将二掌的杀着制住,不得已退三步,再发第三招。 只见芮玮仅以一招步法,把欧阳波逼得步步后退,到他十三招阴阳散手一一才展出一手,已后逼退三十九步,退到船沿不能再退了,再退就要掉落海中。 芮玮有意要把他逼落海中替简怀萱复仇,脚步不停,仍是一步跳出,双脚连环向欧阳波胸前踢去。 欧阳波阴阳散手不能展出,势必要退落海中,才保胸前不被袭到,当此危机,他忘了要三招败敌的豪语,纵身跃落海中,保命为先。 叶青格格笑道:“好个三招败敌,结果被人家一招脚步击落海中呵!” 欧阳龙年看到此,脸色气得铁青,顾不得以大欺小,坏了前辈名声,亦是一招阴阳散手向芮玮劈去。 芮玮不知厉害,依样葫芦,一步踏出想抢先机制住欧阳龙年,岂知欧阳龙年的功夫,绝非欧阳波能比,同样的阴阳散手到他的手中,声势却陡增数倍。 只见他左掌一翻,已抓到芮玮左脚上,但等他用力一摔,芮玮势必要击落海中。 而且以欧阳龙年的内功修为,抓住芮玮脚上稍一停留,芮玮那只脚必然被他深厚的内劲所摧毁而致残废。 老太婆看得清楚,大喝道:“撒手!” 一大片金光从她手中挥出,射向欧阳龙年后背上,欧阳龙年察觉到那片金光凌厉无比,非自己的内家罡气所能防御,不顾伤敌,放手翻掌向后抓去。 只见他双手抓得好快,竟将那片金光全部抓到手中,仔细一看,惊呼道:“牛毛天王针!” 老太婆伸手从脸上扯下一块人皮面具,立时露出如同少女的玉面来,冷笑道:“现在总知道我是谁了吧?” 欧阳龙年脸色惨变道:“果然是你!” 芮玮翻身落至船沿,左脚酸麻得站立不住,差点摔落海中,耳闻牛毛天王针,再见老太婆真面目,同时惊道:“天山玉面神婆!” 不错,老太婆就是玉面神婆,四十年前,中原五大高手之一。 欧阳龙年道:“蒋婆子,你乔装到我船上卧底吗?” 玉面神婆道:“谁来卧底,哼!” 欧阳龙年冷哼道:“百年已过,大家都要找玄龟集。你们海航不熟,惟我欧阳四海能去,你不是卧底探听消息,是为什么?” 玉面神婆骂道:“不要脸的人说不要脸的话,是我自己要来的嘛,你找你的,我找我的,老身求你到船上来没有?” 欧阳龙年气道:“那你为何乔装,叫我再也想不出玉面神婆会变成一个鸭皮老太婆,又为何一再不向老夫道出身份?” 玉面神婆冷笑道:“乔装是我自由,不道身份,没有必要当然不道身份。” 欧阳龙年大声讥笑道:“没有必要,凭你的身份名望,几个字就搪塞个理由嘛,蒋婆子,你要效哪下三流躲躲藏藏的行动,就直认吧,别臭美啦!” 玉面神婆玉面一红,心想:“自己不道明身份确有意暗中察看这海中之龙王有何发现,否则老友相见就该表明出来,以示清白。”当下默不做声,暗暗接受欧阳龙年的讥笑。 欧阳龙年得理不让人,又道:“我说蒋婆子,你干脆跳海吧,再呆在这里还想卧底吗?不如让我告诉你一点消息,好不好?” 玉面神婆窘得无地自容,更说不出一句话来。 芮玮上前向玉面神婆抱拳道:“都是晚辈害得老前辈暴露身份,以致老前辈受辱,唉!” 转身向欧阳龙年一揖道:“老先生,您不要再说了,晚辈跟你赔礼。” 欧阳龙年想到儿子被他逼落海中,涵养尽失,大怒道:“滚!滚!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快给我滚到海中去,免得老夫动手。”叶青道:“大哥,咱们回到小船去。” 欧阳龙年阴沉沉道:“回小船,哼,还想回小船,臭小子,你给我乖乖跳到海中去有本领游到陆地再不准上任何一只船。” 玉面神婆笑道:“欧阳龙年,你不要欺人太甚!” 欧阳龙年冷笑道:“蒋婆子,你还好意思在此说话吗?” 玉面神婆怒道:“待会老身自会走的,但要走前,你那歹子的罪行倒要揭露,让大家知道你这糊涂老头的护短行径!” 欧阳龙年道:“我儿子有什么罪行,你能拿出证据吗?” 这时欧阳波已经被船夫捞上,全身湿淋淋的,玉面神婆指着他道:“证据,叫你儿子自己说。” 芮玮愤怒未息,看见欧阳波怒火又升,上前狠狠问道:“为什么逼她下海?” 欧阳波被芮玮的步法吓破了胆,见他上前,不禁连退数步,叶青冷笑道:“无胆鼠辈!” 欧阳波自幼被父亲骄宠,何尝被人这样骂过,况且对方是位娇美的女子,胆气一壮,大声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少爷因为……” 正要说出逼简怀萱跳海之因,欧阳龙年却丢不起这个脸,低声叱道:“波儿,住口!” 顿了顿又道:“那姓简的女子被吾儿救起再逼回海中,并无不对之处,倘若不救早死了,救了再叫她死去有何罪过?” 玉面神婆指着欧阳龙年骂道:“无耻啊,无耻啊,难怪你儿子不肖,上行下效,做父亲的无耻,儿子当然不肖……” 欧阳龙年截口道:“蒋婆子,老夫无耻就无耻到底,看你奈何得了,老夫将你救起,现在不想救你,快给我离开这里,莫待老夫动手逐客。” 玉面神婆气得浑身发抖:“好!好!老身离开这里,芮玮,咱们一起走!” 欧阳龙年厉声道:“你走,带那两位丫头坐他们的小船走可以,但是姓芮的那小子,老夫已经说过,不准他上任何船!” 玉面神婆拐杖在船板上“通”的一撞,毅然道:“老身要带他走,谁敢不给面子!” 欧阳龙年嘿嘿笑道:“蒋婆子,四十年前华山武会咱们打得还不够过瘾,今天就再打个天昏地暗,不分胜负不休!” 玉面神婆道:“我早说过,咱们要打一场,可是现在……” 欧阳龙年道:“现在不敢打了嘛,怕老夫赶你离开这艘大船吗?” 玉面神婆道:“你以为天下只有你才能找到葫芦岛,梦想!别以为这艘大船就可横行四海,像这样让歹子多行不义,不但找不到葫芦岛,而且总有一日这艘大船也会遭到大难,那时再无老身幸运,想坐只小船保命都没啦。” 欧阳龙年仰首长笑道:“你想坐那无桨无桅的船保命,这才是道地梦想,多行不义了老夫却以为吾儿没做过多行不义之事。” 玉面神婆道:“咱们要打之前,老身先要毙了你那多行不义的歹子!” 欧阳龙年大声喝道:“你敢!” 玉面神婆道:“天下凡事抬不过理字,老身要毙了你那歹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比起你要芮玮跳海的理由光明正大得多。” 欧阳龙年大怒道:“什么理由,说来听听?” 玉面神婆冷笑道:“你真要听吗?” 欧阳龙年一怔,心想:“自己儿子逼简怀萱跳海确是不该,但是给她来个死无对正,反正简怀萱跳海死了,不认账就是。” 当下道:“说吧,老夫的儿子行得直,站得正!” 玉面神婆冷笑了笑:“老身倒懒得说那些污秽事……” 欧阳龙年大笑道:“是没编好诬蔑吾儿清白的故事吧?” 玉面神婆缓缓走向欧阳波,欧阳龙年心知玉面神婆武功与自家不分上下,怕她擒拿爱子要挟,赶忙道:“波儿,过来。” 欧阳波快步走到他父亲身侧,却见五面神婆并非要拿他,而是向舱中走了。 欧阳龙年心中纳闷道:“这做什么啊?怕老夫赶她吗?也好,只要不跟老夫为难,看在往日老友情分上,送她至陆地有何不可。” 一步掠到芮玮身前,仰首望天道:“快跳海吧!” 芮玮面临强敌却也不惧,沉稳说道:“青儿快帮呼哈娜回到小船。” 叶青对芮玮的武功绝对相信,心相欧阳龙年要拦他回到小船没有可能,当下安心地牵起呼哈娜。 欧阳龙年道:“那位姓呼的女娃子不要走啦,老夫对你满有意思,留在船上做我儿媳吧。” 叶青心知回小船十成有九成是死路,不敢勉强,放下呼哈娜的纤手,呼哈娜笑道:“老先生,你对我有意思,姑娘对你那宝贝儿子却没半点意思,我和芮玮大哥,咱们在小船上等你。” 叶青笑了笑,呼哈娜自动牵起她的手,叶青与呼哈娜携手才走三步,欧阳波飞纵而上,拦在她们身前。 呼哈娜道:“让开,让开,你要相老婆,叫你父亲另找一位!” 欧阳波哈哈笑道:“家父要你不走,你就不能走。” 呼哈娜生成异域,说话没有一点忸怩做态,直说道:“你喜欢我吗?” 欧阳波淫笑道:“喜欢,绝对喜欢。” 呼哈娜道:“为什么喜欢,是我长得漂亮吗?” 欧阳波大笑道:“漂亮,的确漂亮,少爷就看上你那份标致。” 呼哈娜指着叶青道:“这位姐姐比我长得还标致,你也喜欢?” 欧阳波望着叶青,咽下口水道:“不错,我也喜欢。” 呼哈娜讥笑道:“你这人见一个喜欢一个,显是好色之徒,姑娘更不愿意留在这里啦。” 拉着叶青要想闯过去。 欧阳波双手一张,淫笑连连道:“都不要走,都留在这里陪少爷玩乐。” 叶青听到这话,气得娇躯微微颤抖。 欧阳龙年道:“男人三妻六妾也是常事,你们要是愿意就都做老夫的儿媳。”欧阳波狂笑道:“女孩子家脸皮嫩,怎好直说愿意两字,爹,儿子留住她们,日子久了,习惯了,她们自然说愿意。” 欧阳龙年向来让儿子任意而为,说道:“好,你自个看着办。” 玉面神婆突然从舱中走出,冷笑道:“欧阳龙年,人说你骄纵儿子我还有点不信,心想欧阳老儿在武林中的名望也算正派怎会一点不管儿子,今日看来,不但不管,简直是怂恿儿子作恶。” 欧阳龙年道:“蒋婆子,老夫看你还是免开尊口,回到舱中去,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送你至陆地,那时要斗,咱们再战。” 玉面神婆唤道:“简怀萱出来。” 只见一位白衣女子走出,芮玮一见大喜,喊道:“萱妹,是你,你在舱中?” 欧阳波大惊,颤声道:“你……你……不是跳回海中去了……” 欧阳龙年明白怎么回事,脸色铁青,狠狠说道:“蒋婆子,你把她救起藏在舱中,是存心要丢老夫的脸嘛!” 玉面神婆冷笑道:“你儿子乘人家姑娘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救上船就想强暴,这种行径比禽兽不如,人家姑娘清白身躯怎能让歹徒玷辱,宁愿跳海自尽……” 这种事欧阳波自己听到倒无所谓,欧阳龙年是有身份的人,岂可容忍,大喝道:“闭口,不准再说!” 玉面神婆兀自说道:“若非船上有老身在,一位好姑娘就因你那歹子活活逼死,教不严父之过,如今你那歹子不但该杀,就你这老糊涂也该教训一番。” 欧阳龙年怒极大笑道:“好啊,你有本领就来教训,老夫看你这老巫婆四十年武功有何长进,别尽吹大气。” 陡听欧阳波闷哼一声,“扑通”翻倒船板上,欧阳龙年大惊,急问道:“波儿,怎么啦?” 话声中一步掠出,玉面神婆一杖攻出,逼得欧阳龙年收回那步,欧阳龙年也不反攻,飘身后退躲开那杖,心知要和玉面神婆搭上手,至少千招,救儿子要紧,只见他横里跃出,疾如狸猫般,伸手向芮玮胸前抓去。 第五十二回 葫芦岛 芮玮后退无路,一步踏出,但那飞龙八步才施半招,欧阳龙年左掌斗沉,已然抢先抓到芮玮右脚上。 芮玮尝过苦头,要是让欧阳龙年抓到右脚必然报销,撤退向后,但他顾到脚下,顾不到手上,只见欧阳龙年右掌忽地抓到腕上的缚龙索。 芮玮猛地一挣,缚龙索深陷腕内却也不动分毫,急切间双脚连踢出,玉面神婆为救芮玮也一杖向欧阳龙年背后击到。 好个欧阳龙年,武功确实不凡,以一敌二却不危乱,反掌挡开玉面神婆一杖,回手稍一拆散解开芮玮连环脚招,乘虚点住芮玮脚底的“泉涌穴”。 芮玮脚上穿了厚底长靴,仍被欧阳龙年凌厉的指力戮进制住穴道,动弹不得。 玉面神婆第二杖攻出,欧阳龙年抓起芮玮一个“鲤鱼倒穿波”,跃去三丈,堪堪避过那只长长的拐杖。 玉面神婆两杖攻敌,不但未攻得欧阳龙年手慌脚乱,反而让他抢走芮玮,面上大无光彩。 欧阳龙年喘口气,就道:“老巫婆,杖法大有长进啊!” 玉面神婆以为他有意讽刺自己,玉面通红,却不知欧阳龙年真心赞赏她,因为他那左掌两招,一掌攻玉面神婆;一掌点芮玮穴道,皆是华山武会后精研出来的十三阴阳散手绝招,竭力展出才稍占上风。 欧阳龙年有意将左掌按住芮玮头顶,教玉面神婆不敢再出杖相救,大声道:“丫头快将我儿子醒转!” 原来叶青早有意给欧阳波苦头吃,欧阳波口出污言,芳心已然大怒,再见玉面神婆道出简怀萱跳海原因,乘他不备,取出迷魂巾一抖,将他迷倒。 玉面神婆挡住欧阳龙年抢救,她就将纤足踏在昏迷不知的欧阳波胸前,只要微一用力,欧阳波就完了。 这时看到大哥被欧阳龙年制住,而且左掌只要一沉,大哥立时有毙命的可能,那一足便再不敢睬下。 欧阳龙年道:“咱们交换如何?” 玉面神婆道:“如何交换?” 欧阳龙年道:“那丫头醒转吾儿,老夫就放芮玮随你们去。” 他爱儿甚深,怕叶青生气下没有考虑,踏死爱子,抢先道出交换条件,说道:“而且老夫收回不准芮玮再上任何船的话。” 玉面神婆不敢擅自主张,因欧阳波不是她抢到,无权说话,却见叶青神情忧急道:“好,你放开大哥,我就醒转令郎。” 她更怕欧阳龙年一掌拍下,说话的口气却转得委婉了。 欧阳龙年阴笑道:“你先醒转吾儿。” 叶青移开纤足就待照办,玉面神婆喝道:“且慢!” 欧阳龙年怒道:“蒋婆子,你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吗?” 玉面神婆道:“等那老糊涂先放开芮玮,咱们再醒转他的宝贝儿子。”不去理会欧阳龙年在说什么。 欧阳龙年气得直吹胡须,道:“老巫婆,我先想不再逼你随她们坐小船离去,心想你只要和和气气留下,我一定不为难你,哪知你处处与我为难,别再想留在老夫船上!” 玉面神婆冷笑道:“老身早就不预备再留你这船上。你就是留我,老身还不愿意,别再啰嗦,放下芮玮,咱们拍手就走。” 欧阳龙年道:“你想诳我吗?先醒转我儿子再说。” 玉面神婆说道:“姑娘,淫徒交给我。”不等叶青示意,低手抓起欧阳波,又道:“你们先下船等着,这里有我。” 叶青望着芮玮不放心离去,芮玮身体不能动,却能说话,道:“听老前辈的吩咐,先下船去。” 叶青挽着呼哈娜、简怀萱被船夫吊下船后,玉面神婆道:“老糊涂咱们交换吧。” 欧阳龙年道:“怎么换法?” 玉面神婆道:“咱们发誓不准弄鬼,你交给我,我交给你,两不吃亏。” 欧阳龙年摇头道:“不成,我儿子昏迷不知人事,你叫那丫头先醒转吾儿,咱们再交换。” 玉面神婆道:“她将你儿子弄昏自有解药,可是解药不能交给你。” 欧阳龙年大怒道:“不交给我,老夫不但将这臭小子杀掉,还要你们三人活活淹死海中赔上一命,谅你们逃不出老夫的掌心。” 玉面神婆冷冷道:“就是怕你来那招活活淹死,不错,咱们船逃不出你的掌心,你只要冲上,咱们经不起一冲,小船就要被大船冲翻,岂不泡在海中活活淹死?” 欧阳龙年哈哈笑道:“蒋婆子,你也怕我啊!” 玉面神婆冷笑道:“老糊涂怎么说?” 欧阳龙年面色庄重道:“那只小船无桨无桅,你们坐上去迟早要死,犯不着将你们冲翻落个害人的罪名,只要解药交来,我的船立刻驰离此地,决不加害你们。” 玉面神婆道:“就这么说定?” 欧阳龙年点头应许,玉面神婆走到船沿,唤道:“姑娘,解药抛上来。” 玉面神婆接到解药连同欧阳龙年交换了芮玮,玉面神婆抱着芮玮飞身落到小船,小船微微一荡,飘离大船数丈外。 欧阳龙年果然守信,大船倾刻驰离去。 这只长艇上坐着玉面神婆等五人吃水仍浅,不愁被浪打翻,玉面神婆解开芮玮被点的穴道。 芮玮穴道被解,一时还不能动弹,欧阳龙年的指力何等厉害,若非靴底一挡,芮玮的脚心都要被戳个深洞。 呼哈娜担心道:“咱们无桨无桅怎么走啊?” 玉面神婆道:“桨是有的。” 从舱中取出四支桨,呼哈娜奇道:“哪儿来的?” 玉面神婆道:“在你们与歹徒说话的当儿,从大船另旁舱门取出这桨及食水、食物,尽可飘荡一月。” 呼哈娜伸舌道:“老前辈行动恁的快,真是神人!” 简怀萱叹道:“大哥、青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幸亏抱着船桅飘流被大船救起,这恩惠我终身不忘。” 玉面神婆也道:“说来欧阳父子将老身救起亦有恩惠,可惜欧阳龙年的儿子大大不肖,将那恩惠勾销得一丝不存。” 简怀萱红着脸道:“没想到欧阳老先生的儿子那么坏,我一急之下跳到海中,若不是老前辈暗中救起,还是与波浪为伍。” 玉面神婆叹道:“欧阳老儿不是坏人,就是不会管儿子!” 芮玮道:“他大儿子被谁杀的?” 玉面神婆道:“七大剑派的掌门人。” 芮玮吃惊道:“欧阳前辈觅得七大剑派的掌门人一一杀死,替儿复仇!” 玉面神婆点头道:“就因此故,海龙王得罪天下武林正义道,他也自知不该,消声匿迹,再也不走动江湖。” 叶青问道:“他那大儿子到底犯何罪行,惹起七大掌门联合起来杀他?” 玉面神婆道:“所行罪恶数不胜数,而且那大儿子尽得欧阳龙年武功真传,一时江湖无人制住得了,要不是七大掌门联手杀掉,还不知让他们多行多少坏事,唉!欧阳龙年终身英名就坏在儿子身上,如今这儿子又是个大坏蛋,还好欧阳龙年没有传出武功的精华,就是将来为害江湖,不会像他兄长一般犯罪累累,横行一世。” 玉面神婆、叶青、简怀萱、呼哈娜各掌一桨慢慢划着,芮玮双手被缚,又不能动弹,惟有静静地躺着。 五人中只有叶青稍通航海,拿出指南针,教她们朝南一直划,倒不是漫无目地的划行。 叶青道:“这样划,总有一日会到陆地,中原在南面,运气好会划到。” 简怀萱道:“运气不好呢?” 叶青:“南方岛屿多,运气不好,一月内也能踏上一个岛屿,咱们在岛上换上食水、食物就可再划。” 呼哈娜笑道:“如此一来,不怕回不到中原了。” 芮玮突然问道:“老前辈有没有徒弟?” 玉面神婆笑道:“你怎会突问这句话?” 芮玮道:“闻说天山玉面神婆从不收徒,但是老前辈的独门绝技牛毛天王针也有一人会,实令晚辈疑惑,是故问了出来,莫非另有人会前辈的牛毛天王针吗?” 玉面神婆摇头笑道:“不,天下只有两人会牛毛天王针这门技艺,一个是我,一个是我惟一的弟子。” 芮玮喜欢道:“前辈弟子可是女的,名叫刘育芷?” 怀萱道:“刘姐姐,不错,我听刘姐姐说过牛毛天王针。” 玉面神婆含笑道:“我本不收徒,结果还是收了刘育芷,其中有段因果,这次来到海上,我那徒儿还托我一事。” 芮玮急问道:“什么事?” 玉面神婆笑了笑:“她说有位姓芮的青年带她夫家的妹妹至魔鬼岛治病,她不便跟随,又不放心,恰好老身要来海中寻个小岛,顺便替她注意。” 简怀萱轻轻叹了一口气:“刘姐姐真好,一直关心我。” 芮玮听到“夫家”两字,心中黯然,立时明白宫外那声叹息是谁叹的了,原来她跟简怀萱身后照顾,就连自己遇到药王爷后的一切行动,都在她眼中看到。 芮玮呆呆想着,他不敢仅想刘育芷一人,从幼时开始回忆,当回忆到有刘育芷的时候,才捕捉往昔的一点影子。 一月不到,发现了一个岛屿,这岛屿不大,横在眼前长不及一里。 大家见到岛屿欣喜莫名,芮玮却默默坐着,这二十来天,他很少讲话,也不能帮忙划船,空闲下来他就回忆往事,直到此刻发现了岛屿,他仍在回忆着。 简怀萱摇着芮玮肩膀喜笑道:“大哥,你看那小岛好像个葫芦啊?” 这句话惊动玉面神婆,声音微微发抖道:“真像个葫芦吗?” 叶青、呼哈娜齐声道:“像,像极了!” 玉面神婆停下桨来,却叫旁人道:“快划,快划……” 渐渐接近才发觉自己兴奋得忘了划桨,自个骂了声:“糊涂!”一桨划去,却又溅起老大水花,反而阻了阻船行的速度。 芮玮一侧看得清楚,笑道:“老前辈,岛上有什么令你如此兴奋?” 玉面神婆随口道:“上面住着一位高人,是胡一刀的师父。” 芮玮大惊道:“胡一刀的师父!” 心想:“胡一刀为天下第一高手,他那师父不是更不得了?” 又问:“胡一刀的师父怕有一百多岁了?” 玉面神婆道:“至少一百五十岁了!” 芮玮道:“还活着吗?” 玉面神婆道:“不,老早死了。” 第五十三回 玄龟集 船靠至岛岸,只见那岛小得可怜,其长不及一里,宽更不及十丈,形状却实在像个葫芦。 玉面神婆第一个跃上岛来,回目四顾全岛光秃秃的寸草不生,不见任何生的气息。 芮玮、简怀萱、呼哈娜、叶青相继上岛,芮玮度量形势,问道:“蒋老前辈,这岛上会住人吗?”玉面神婆遥望海天,似在沉思。 沉默一刻,芮玮忍不住又道:“据晚辈猜测,纵然有人居住此地,也不会住得长久。” 玉面神婆收回目光,说道:“怎生见得?” 芮玮道:“要想住得长久,首先要解决食物食水的问题,食物海中有鱼可以解决,至于食水,这小岛一目了然,哪有产水之处?” 玉面神婆微微颔首道:“我也这么疑惑,但是胡一刀的师父却终老此处。” 顿了一顿,叹了口气:“莫非胡一刀骗人?” 芮玮问道:“是胡一刀亲口说他师父终老此地吗?” 玉面神婆道:“四十五年前,华山武会后,胡一刀确实说过,他师父住在葫芦岛,当时他说话的神情十分真挚,就是此时想来,我也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可是目前看来,此处怎会有人长住此地?” 叶青她们三人满怀希望地来到岛上,岂知这芝麻小岛竟无淡水,船上存水无多,眼看数日内再不添水,真要活活渴死,一一萎靡的坐倒地上,芮玮和玉面神婆在说什么没人去听。 芮玮道:“晚辈听前辈与欧阳老先生谈话中屡次说到华山武会,这华山武会四字从未听说,其中情由前辈能见告否?” 玉面神婆叹道:“华山武会是早年的名词,你当不知,就是目今江湖上人也很少知道,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太阳渐升,晒在身上有点灼热的感觉,叶青三人觉到疲倦,竟不顾太阳晒黑皮肤,索性睡在岩石地上。 其实月余来飘在海上,她们三位娇滴滴的美人皮肤早已晒黑,虽说女性爱美天性,在这恶劣的境遇中谁还讲究。 芮玮见她们三人睡倒,也真想躺在地上,到底睡在地上是比睡在飘荡的船上舒服得多,然而这一刻一桩武林的轶事深深吸引着他,他聚精会神地倾听。 玉面神婆道:“华山武会前无先例,后也无继,只有前一辈的武林高手知道,一般武林人物虽也听说这华山武会四字,事不关己,懒得有人去打听……” 芮玮插口道:“武会为武林中最轰动的事情,怎会没有人去打听?” 玉面神婆道:“这华山武会与一般武林中好像登台唱戏的武会大不相同,没有看戏的观众,也没有一一登台的演员,只有五人聚会一处,而这五人仅因其中一人兴趣所致,招集起来,他的意思是互相磋商武学,并非渲染争夺天下第一之意,是故这件事以后虽然传到江湖上,只是说说并不知真相。 “四十五年前一个仲夏之夜,我接到一封短笺,上面写道:端阳午时,聚会华山西峰,恭请莅临,具名胡一刀三字。” 芮玮随口说:“是胡一刀招集的?” 玉面神婆点了点头:“这么一张短笺本请不动我离开天山,天山与华山遥距千里,我哪会有兴致巴巴赶去,但是那胡一刀三字日日萦回脑海,到了第五日我忍不住这三字的吸引还是去了……” 芮玮不由道:“为什么啊?” 玉面神婆道:“因为当时胡一刀的名气大噪江湖武林道,屡闻传说他的刀法无敌天下,我心想去见见凭什么无敌天下。” 芮玮道:“这以前前辈没有见过胡一刀?” 玉面神婆摇摇头:“不但我没见过,就是另外到会的三人也没有见过,这原因是胡一刀当时新近崛起江湖,我与另外三人却早已江湖知名,也就因从没见过的缘故,吸引咱们各从远处赶去赴会。” 芮玮心想:蒋老前辈与另外三人岂止江湖知名,一定当时名震一方,胡一刀为后起之辈,当然想邀请他们斗斗。 玉面神婆道:“一路上我心中总觉得不值赶去,暗忖自己武功独树一帜,岂可为了后辈一纸相召就应命而去,未免大失身份。 “数次想折道而回,但那无敌天下的刀法如同一个香饵吊住我,舍之不去,终于在端午当日清晨来到华山西麓。 “登峰时心忖:倘若胡一刀徒负虚名,那真冤了千里之行,又想假使胡一刀当真无敌天下,武会中败在他的手下,自己又当如何? “登上西峰只见平广的峰顶上搭好一座高高的大草棚,草棚下端坐一位五十余的老者,我不识他,以为亦是到会者之一,暗道:胡一刀此人准备周到,早已在此建座大棚,存心好好较量一番了。 “走进草棚,那端坐老者起立相迎,一经自我介绍才知他就是胡一刀,却没想到胡一刀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我起先尚以为胡一刀顶多二、三十岁,少年扬名的后生,哪知年龄比我还大上十来岁。 “其后相继来了海龙王欧阳龙年,黄山大侠陈一公……” 芮玮道:“黄山大侠可是江湖闻名圣手如来药王爷的师兄?” “哦,你也知道黄山大侠是药王爷的师兄。” “我听药王爷说过他师父是黄山野叟,有位师兄武功甚高尽得其师真传,而且名震江湖,誉称大侠。” 玉面神婆唷了口气,道:“陈一公确可当得大侠之称,他成名时药王爷还不被人知,在后药王爷凭了医术才名噪江湖,却不知何故将他师兄毒死,这件事一直悬凝江湖,认为药王爷将黄山大侠毒死真是大大不该之举。” 芮玮知道其中原因,想起他们师兄两人各服毒药相拼,触摸怀中的扁鹊神篇,不由也叹了口气。 玉面神婆道:“陈一公的名气当时比我可高多了,我见他来到,心想既然他也被请来,自己这一行就不冤枉了。 “最后来的一人,名气亦在老身之上,是中州神剑刘忠柱……” “啊,是我大师伯!” 玉面神婆道:“什么!你的大师伯是中州神剑?” 芮玮应道:“不错,晚辈的师伯正是刘忠柱,但晚辈并不知大师伯的侠号是中州神剑。” 玉面神婆叹道:“难怪你不知,你大师伯早年行道江湖,博得中州神剑的侠号,但在华山武会后,他对天下宣称弃中州神剑四字不用,以后再无人如此称他。” 芮玮道:“大师伯为什么弃中州神剑的称号?” 玉面神婆微摇头,低声叹道:“华山武会中,他败在胡一刀八招刀法中,自以为不敢再称中州神剑四字,故而弃之不用!” 话声一顿,望望芮玮,又道:“未想到你的师伯竟会是中州神剑,我一生最服两人,一位是黄山大侠陈一公,另一位是你大师伯,我从不收徒,其后收刘育芷为徒,就是因为刘育芷是你大师伯后裔之故。” 玉面神婆并不问芮玮的师父是谁,要知道玉面神婆十分自负,终身除了陈一公、刘忠柱两人外再不服另一人,当然不去问芮玮的师父是谁,虽然他看出芮玮的武功不错。 芮玮听到刘育芷的名字,心里黯然一叹,本想说大师伯并无后裔,因大师伯的妻产一女婴夭折后跟着死去,大师伯便再无娶妻生子,刘育芷又怎会是大师伯的后裔? 但他竟无法说出刘育芷三字,仿佛说到她心里就会难过。 玉面神婆问道:“你不舒服吗?” 芮玮慌道:“没……没有……” 玉面神婆感到芮玮的神情有点奇怪,自不会知道这奇怪的神情是因提到自己徒儿刘育芷的缘故。 玉面神婆抬头看着上空的太阳,下意识的用手扇了扇凉,这时太阳并未当头,以她的功力并不在乎这点热力。 芮玮道:“大师伯到后,武会可开始了?” 玉面神婆收回目光,说道:“开始了,你大师伯一到,胡一刀四方一抱拳,很得意地说:‘胡某何等荣幸,请得四位大驾,当今武林试图以看,惟君四人堪称翘楚,后学初出茅芦尚请不吝指教。’ “他这一番话听到咱们心中皆感舒适,见他自称后学,心想此人倒颇客谦,其实胡一刀的年龄皆在咱们之上,比四人中最大的黄山大侠尚高出十岁,虽然新近成名亦不该称后学了。 “武会很和善地开始,当真是在磋摩武技,第一场是我与胡一刀斗,胡一刀以一柄单刀一路刀法在第一千招胜我。 “我虽然败了,却败得心服口服,没有话说,只是内心有阵说不出的难过,那天我一日没有说一句话,另外一场是刘忠柱与欧阳龙年斗,虽然不分胜负,战到一千来招,我却一招也没有去看。 “第二日第一场胡一刀与欧阳龙年斗,结果胡一刀以那柄单刀那路刀法,在第一千招得胜。 “看到欧阳龙年也败了,难过的心才稍减,第二场是我与黄山大侠斗,战到一千来招,黄山大侠摆手称和,我知道战下去就要输了,黄山大侠有意让我,内心十分感激他,其后刘忠柱与我斗了一场也是让我称和,迄今我服他两人的原因也就在此。 “胡一刀每日头一场必是与他斗,第三日以那路刀法在一千招又胜刘忠柱,至此咱们都感到奇怪了,为何连胜三场都在第一千招上胜,不多一招,不少一招,莫非是他故意如此,其实不用一千招就可得胜? “想到实有这个可能时,第四日密切注意他与黄山大侠斗,黄山大侠为人谦和,在四人当中,不可否认的以他武功最高,但他总不愿明着胜咱们。 “心想胡一刀要是再胜黄山大侠,这天下第一的称号无形中就属于他的了,只见胡一刀一千招中从容对付,但在第一千招上,黄山大侠忽然败了。 “黄山大侠自称败得口服心服,咱们却看出胡一刀不用一千招就可胜黄山大侠,也就是说不用一千招就可胜咱们三人。 “第五日武会结束,到会四人彼此间不分胜负,却每人输了胡一刀,欧阳龙年那老儿武功与我不分轩轾,但我敢断定凭真功夫,他一定输给黄山大侠与刘忠柱。 “这老儿面皮厚,自以为能与咱们三人战个平手,除去胡一刀后,假以时日不难胜过我与黄山大侠、刘忠柱,于是出言煽动,想联合咱们三人打杀胡一刀。 “他说胡一刀不够光明磊落,胡一刀连胜四大高手,不免有点狂傲起来,很不客气的反问:‘你不服气嘛,胡某什么地方不光明磊落?’ “欧阳龙年说胡一刀既然邀请咱们来磋摩武技就该坦诚以对,不应藏私,不将武学精华展出。 “于是指出不到一千招能胜的话,他的意思要煽动,咱们晓得,可是内心也觉得胡一刀不该不展露绝学,否则好像有意将咱们邀来,一一挫败。 “要是胡一刀当时将那路连胜四人的刀法尽力施展一番也还罢了,纷争不至于闹起,胡一刀却傲然地说道:‘本来胡某就不用一千招能胜四位,看在四位已是成名露脸的人物,不到一千招就胜,未免不给面子了。’ “这么一说激怒咱们,尤其我第一个耐不住,说道:‘好啊,既然如此就请胡大侠不吝指教啊!’ “说来惭愧,我明知欧阳龙年有意闹事却无法克制,黄山大侠、刘忠柱两人仅仅眉间一皱,我的涵养差得多了,我举起兵刃向胡一刀攻去。 “胡一刀这番不客气了,刀法一展在第五招将我败下阵来,这一来无人不惊,要是传到江湖上,胡一刀五招上击败天山玉面仙女,哦,那时我并不老并非也叫玉面神婆……” 芮玮笑了笑,心想:“当然不会也叫玉面神婆,三十来岁称做神婆,现在怕要称做玉面神老婆婆,这多难听。” 又想:“她年轻时被称仙女,实在有道理,迄今看来她的颜面仍在四十左右,与她年岁太不相符,若非有仙家驻颜之道,实难臻至。” 玉面神婆接道:“五招能胜我,恁谁也不相信,可是事实在,当时我伤心得哭了起来,真丢人,那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哭在众人面前。 “欧阳龙年有意气我道:‘大姑娘哭什么,少爷替你报仇。’ “呸,他想替我报仇,也不照镜子,自以为多了不起……” 芮玮想笑没敢笑出来,心道:“玉面神婆这番说话浑然忘了年纪,跟少女的口气一般。” 玉面神婆道:“结果他没半点侥幸,第五招不但败了,而且被胡一刀一刀拍在屁股上,跌了个大马趴。 “到底欧阳龙年是个成名的一派宗师,胡一刀不应这般给他个难堪,刘忠柱不平道:‘胡大侠,你也来拍我一刀吧!’ “刘忠柱确实比我与欧阳龙年身手高,但在第七招上被胡一刀击败,虽未出丑已够刘忠柱伤心的了,黄山大侠见刘忠柱败了,一声不吭,举剑去,胡一刀狂笑道:‘你们就是一齐上,胡某也不怕。’ “他这么一说更引起咱们的不满,只见黄山大侠斗到第七招也败了,欧阳龙年乘风起浪道:‘咱们一起上啊!’ “我对胡一刀不满到极点,欧阳龙年一上,我也毫不考虑跟上,才斗一招,黄山大侠道:‘住手,不要坏了自家的名气。’ “我见黄山大侠、刘忠柱不上手,想到以二敌一大丢人了,无意再斗,黄山大侠一说,我急忙后退,但欧阳龙年有意不退,胡一刀好似很看不顺眼他,一刀又将他拍倒,而且挂了彩。 “这下激怒黄山大侠,说道:‘胡大侠这就是你的不对,你邀咱们来参加武会,原是以武会友,咱们不远千里赶到,总是一番盛情,但你杀伤欧阳兄是什么意思?’ “欧阳龙年乘机撒赖道:‘姓胡的,你狠什么,有种一刀将我劈死,黄大侠、刘大侠我的后事交给你们啦。’ “刘忠柱也怒道:‘欧阳兄,你放心,他决不敢杀你,纵然如此,咱们就要和他理论。’ “胡一刀连胜四大高手,得意已极,而且每人都挡不住他的几招刀法,更是得意,笑道:‘就算胡某不对,你们一起上吧,试试看能不能走完八招海渊刀法,倘若八招不败咱们再说。’ “黄山大侠见他不讲道理,硬是炫耀他的刀法,很是生气道:‘你的刀法,固然厉害可惜内力不足,不要说四人联手斗,只要刘大侠与我联手就可胜你。’ “胡一刀不相信黄山大侠的话,大笑道:‘不错,我内力确实不足,更不如你们四人,但要说二人联手就可胜我,胡某不但不信,说句不好听的话,那是梦想!’ “刘忠柱与黄山大侠看法相同,颇有自信道:‘倘若我与黄兄侥幸胜了你,如何?’ “胡一刀毫不考虑道:‘你们要胡某做什么,胡某就答应什么。’他以为七招就能胜黄山大侠与刘忠柱,决不可能输了,却不知武功一道,招式虽然重要,深厚的内力却是致胜的重要因素。 “欧阳龙年看准这点,大叫道:‘你要输了,横刀自刎,有种敢这样承诺吗?’ “这招激将法,一激成功,胡一刀慨然应道:‘好的,胡某输了立即自刎。’ “这番相斗,与前几次相斗绝不相同,黄山大侠、刘忠柱前两次与胡一刀斗,纯是本着磋摩武技的原则,点到即收,两人联手势在必赢,各个尽展全力,只见他两人出招稳若泰山,一招一式无不用上十二分的真力。 “果然不错,胡一刀虽然刀法精妙无比,吃亏在内力不足,无法攻进黄山大侠与刘忠柱的招式之内。 “但要是一人和胡一刀斗还是要败,因这种全力的凝重的守势,守不长久,胡一刀只要游斗,待得敌方内力耗尽大半,再一进攻,势必攻进,击败敌手。 “然而两人联手,一个攻一个守,胡一刀攻哪一个,被攻的人便改攻为守,另一人易守为攻如此互相攻守为用,百招下来,胡一刀被攻得手忙脚乱,无法平心静气地打下去了。 “黄山大侠乘胡一刀气浮,攻势不凌厉时,一剑击落他的单刀,只见胡一刀脸色顿时煞白,站在原地一语不发。 “黄山大侠与刘忠柱虽然胜了,并未显出丝毫得意的神色,因这是靠两人才胜他,要是任何一人和他斗,决然要败。 “欧阳龙年乘势打落水狗,冷笑道:‘装傻嘛,舍不得一刀抹脖子是不是,怕死就不要徒逞口舌之快。’ “他话刚说完胡一刀倏地拾起刀来,我还以为要杀欧阳龙年,哪知胡一刀竟真的一刀子向颈子割去。 “眼看当今第一高手要死在一句豪语中,黄山大侠突地一剑挡住那刀,说道:‘一句话就把命送掉,何苦?’ 刘忠柱劝道:‘你伤了欧阳兄向他赔个礼算了,咱们赴会原是要见见轰动江湖的英雄,你要是自刎,传到江湖上还以为咱们将你逼死,希望为咱们着想,不要意气用事。’ “这番说词,不直接劝他停止自刎的举动,却令得胡一刀不得不放下刀来,叹道:‘对,我向欧阳兄赔礼。’ “欧阳龙年哪肯就此罢了,嚷道:‘不成,不成,不自杀可以,既答应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有条件,否则要把此事张扬出去,看你胡一刀还有脸在江湖上混吗?’ “江湖义气言出必行,胡一刀虽然早知对欧阳龙年起了恶感,不得不低声下气道:‘什么条件?’ “欧阳龙年要他将那路连胜咱们的八招刀法传出,我一听这主意不错,一旁加油道:‘对,说出八招刀法的秘诀,咱们就算了,决不把在这里的事张扬出去。’ “其实谁愿意将这里的事张扬出去,难道说咱们输了胡一刀的事有脸吗,凭两人联手才胜还光彩吗! “但是胡一刀言而无信,传到江湖上,就会笑他是个怕死鬼,胡一刀要想再在江湖混,非说出八招刀法的秘诀不可了。 “胡一刀忽然大笑起来,笑声中说道:‘你们要我死还不容易吗?’说着举刀闪电向颈脖砍去。 “黄山大侠虽然拦的快,胡一刀已然砍人自己脖子中一寸深,鲜血直流,黄山大侠颇晓医术,急忙替他上药止伤,包扎伤口,才保他一命。 “胡一刀还要自刎,刘忠柱抢去那把刀,很生气地对我与欧阳龙年说:‘亏你们还是一派宗师,觊觎人家的武功,丢不丢人?’ “我听刘大侠这么说,想想实在不对,不由低下头来,欧阳龙年却不知耻,嚷道:‘拿死吓人嘛,非传出去不可,不然,胡一刀有你瞧的。’ “黄山大侠怒道:‘欧阳兄,你敢再逼迫胡兄,就是跟黄某过不去,有什么花样,向黄某要好了。’ “刘忠柱也道:‘你敢毁滂胡兄的名誉,刘忠柱跟你走着瞧。’ “他两人这么一说,欧阳龙年变成缩头乌龟啦,他是没种向他两人斗,胡一刀不成,自己更不成啦。 “胡一刀十分感激黄山大侠、刘忠柱的维护,叹道:‘非是胡某不肯说出八招刀法的秘诀,只是传我刀法那人说过,不准传给江湖上任何人,胡某发誓不传,否则背誓,你们要我做别的事,胡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黄山大侠道:‘这话再也不要说了,谁也不要你做什么,说来丢人,咱们是你手下败将,哪敢再要求什么,只有不要脸的人才好意思要求。’ “这话明着骂欧阳龙年,欧阳龙年装着没听见,此人老奸巨猾,晓得再说不中听的话,会引起众人的忿怒。 “刘忠柱心中佩服胡一刀的八招刀法,问他师父是谁,想去拜访。胡一刀说:我的刀法从一个无名老人处学来。他受了重伤,是我将他请进堡中养伤,他感激我,传了我八招刀法。无名老人不知道自己姓名,也不告诉胡一刀住址,传了刀法,便去了。 “胡一刀说传他刀法的人是谁,姓什名什,自己也不知道,他怕咱们不信,说出得刀法的经过。 “原来胡一刀得到刀法的经过不过五年前的事,五年前的一位无名老人到他堡中求住,第二天忽然生了重病,一往就是牛年,半年中胡一刀竭诚招待,汤水药物服侍得十分周到,无名老人病好了,谢他的恩情,传了他八本刀谱,就是八招刀法的练习法门。 “胡一刀照刀谱练,五年有成,练成后不免技痒,到江湖上向各家讨教,哪知那刀法厉害无比,从无一人走上三招。 “后来没有人敢再跟他领教,要知一个人所向无敌,不能痛痛快快地打斗场是件很不舒服的事,于是他多方打听,知道咱们四人的名头,下柬相邀。 “咱们也早知此人,但想不到无人能敌的刀法,他不过才练了五年,要是胡一刀没练这套刀法只是江湖上二流的货色,一个二流武师四十多了,而去练一套刀法,五年后,竟能击败武林中的四大宗师,实是一大奇迹。 “而造成这奇迹的因素,仅是无名老人的八本刀谱,要是那位无名老人要多传他一点武功,岂非更加不得了。 “咱们知道胡一刀得刀法的经过后,更渴望见见那位无名老人,我一再问胡一刀老人去了何处? “胡一刀起先讷讷不语,显是不愿意说,后来黄山大侠忍不住问道:‘可能找到吗?要是能找到,黄某也要见见此等高人!’ “黄山大侠这么一说,他是胡一刀的救命恩人,不好意思不说啦,胡一刀先说道:‘据无名老人对我说,这八本刀谱不过是普遍刀法……’ “咱们异口同声道:‘普通刀法?乖乖不得了;打败咱们的武功竟是普通刀法,那什么武功才不普通?’ “只听胡一刀接着说道:‘无名老人说:他真正的武功是在一本玄龟集上面学的,这玄龟集上的功夫,只要会了一种就能横扫武林!’ “听到这话,不由咱们齐都咽下羡慕的口水,心想自己能见到那本玄龟集,只要翻看一遍,死而无憾。 “于是不等胡一刀再说话,我催道:‘快说,无名老人哪里去了?’ “胡一刀脸色严肃道:‘我告诉你无名老人的住处,但你们要发个誓,等我说完话后要接受我的条件。’ “黄山大侠沉吟一会,稳重地道:‘什么条件?’ “胡一刀道:‘这条件决不难,黄山大侠,我要出什么难条件,教胡某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黄山大侠慨然道:‘好,我发誓!’ “咱们都发了毒誓,胡一刀才又道:‘无名老人说了玄龟集,见我无动于衷,笑着说,等你八本刀谱练成,就想要看看玄龟集,而且那想看之心,十分迫切,能令你寝不安枕,食不知味……’ “这话确实不错,胡一刀告诉咱们无名老人的住处后,四十五年来我无一日不想去找无名老人,每次当想及玄龟集上的功夫,当真寝不安枕,食不知味。 “胡一刀说,他听了无名老人的话,一笑了之,因他实在不相信无名老人病得快要死的身体会有什么了不得的功夫,依他说,本来连八本刀谱也瞧不上眼。 “但无名老人仍向他道:‘当有一天你想见我时,就来葫芦岛。’这葫芦岛就是咱们现在所处的葫芦岛……” 说到这里,玉面神婆憩下嘴来。 第五十四回 海底洞 芮玮回首四顾,心想:“这葫芦岛毫无藏身之所,小得可怜,别说长住此地,只要住一天,太阳就要把人晒焦。” 因这岛上不但光秃秃,而且平平坦坦,连块高大的石头都没有,否则也可以遮遮骄阳。 这时日正当中,太阳晒得芮玮觉得好热,如同在蒸笼里,岩石被晒得发烫,坐着好不难受,却见叶青她们三人已经睡着了,这种情形还睡得着,芮玮暗暗叹道:“可怜她们一月来没有好好睡过一场觉了!” 他站起身来到船里提来一桶淡水,玉面神婆讲得口干,舀起一瓢,咕嘟咕嘟喝了一个干于净净。 玉面神婆润润嗓子,又道:“胡一刀说到葫芦岛这个名字,咱们心想什么葫芦岛,怎么从没听过?不由眼光向欧阳龙年望去。 “因欧阳龙年是有名的海龙王,航行之远之广,可说四海无处不到,只有他能够知道这个名字。 “欧阳龙年被咱们一望,慌忙摇手道:‘别问我,我不知道什么葫芦岛,天下没这个岛名。’ “咱们不信,也不说话,只是微笑,意思在说,你不说算了,谁还不知道你海龙王一定知道,只是不肯说罢了。 “欧阳龙年看出咱们的意思,急得发誓道:‘我要知道,王八蛋养的!’ “黄山大侠、刘忠柱相信了他的话,我却不信,当时着实讽刺了他一顿,说他一个人想去葫芦岛,所以说天下没有这个岛名,好教咱们死心。 “为这事他与我吵得脸红脖子粗,差点打了起来。 “现在想来冤枉了他,鬼才会知道天下有葫芦岛这个岛名,原来叫葫芦岛的原因,因它本身像个葫芦。 “要不是你们说这个岛像葫芦,我还不会注意这么个芝麻小岛就是胡一刀师父住的岛,可是,唉……” 芮玮知道她叹息的原因,岛虽然找到,不像有人住过,找到也是白找,玄龟集不可能放在这里。 玉面神婆道:“我与欧阳龙年因黄山大侠的劝解,停止争吵,胡一刀继续道:‘我听无名老人有意要我去找他,笑道:我将来会去找前辈,你放心,我找你不是向你学玄龟集上的功夫,只是去看看你,因为你是我的师父,我要学会了八本刀谱上的功夫,一定称你为师了。’ “无名老人向胡一刀冷哼道:‘只怕你想到要找我时,不是为了看我,而是想学玄龟集上的功夫。’ “胡一刀听到无名老人这么说,只是笑笑,也不争辩,因他这时不会想到玄龟集的吸引人,就如同八本刀谱当时对他也不感兴趣一般。 “无名老人郑重地向胡一刀说,你要求见我可以,但要到你一百岁时才能到葫芦岛来,那时我老早死了,我并非要你看我,可是切记你想来葫芦岛,一定要等到一百岁后。 “胡一刀不明白无名老人的意思,问了原因,原来玄龟集上功夫太过厉害,无名老人怕胡一刀学会后横行武林时,无人能制,等到一百岁来,人到那时,已再无争强好胜之心,学了玄龟的功夫可以延年益寿,而不会祸害世人。 “当时无名老人要胡一刀发了个毒誓,胡一刀心想等到一百岁老得走不动了,哪有兴趣去找葫芦岛,当下发了毒誓,不到一百岁不找葫芦岛,其实就是要找还要碰运气,像欧阳龙年足足找了四十五年竟未找到。 “胡一刀说:‘无名老人要我发过誓后,心中好笑,暗道:你自己一百岁不到都病得快死了,叫我一百岁再去找你,假若玄龟集练了能够延年益寿,为什么你自己就不能延年益寿?’ “他这疑惑放在心中没说出来,无名老人临去时向胡一刀道:‘这一别我自知活不长久,咱们再无相见之期,等你来找葫芦岛我已变成枯骨一堆,你也许心中在想我练了玄龟集为什么不能多活几岁?’ “无名老人慨叹地说:‘这其中是有原因的,等你到葫芦岛就知一切,那时你只要再练成玄龟集,虽然一百岁了,再活几十年毫无问题。’ “胡一刀送走无名老人,并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看八本刀谱颇为玄奥,闲来无聊开始练。 “胡一刀向咱们道:‘等到我练会一刀,不觉深深沉迷其中,五年毫不懈怠将八路刀法练成,练成了心中就想到玄龟集上的功夫,心想那上面的武功,到底是什么武功呀?能比这套刀法还厉害?’ “一天天过去,他想到葫芦岛去找玄龟集的心思越来越迫切,他说要不是发了毒誓早就去找了。 “到了今天且只要数招就胜了武林四大宗师,他坦白地向咱们说:‘这玄龟集上的功夫几乎要令得自己要发疯了,恨不得马上去找葫芦岛。’ “我就说:‘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找,看看那上面记着什么神奇的功夫。’不等胡一刀说完,我催着要走。 “胡一刀冷冷道:‘我虽然想得要发疯了,但不敢违背誓言,我今年才五十五岁,要到四十五年后,足满一百岁才开始去找葫芦岛。’ “欧阳龙年在旁讥笑胡一刀死脑筋,等到一百岁去找,那时找到还有屁用,誓言也要分时候轻重,不能拘泥不化。 “胡一刀听到欧阳龙年的话,脸色倏地变了,说:‘我胡一刀不算好人,但却终身不背誓言,誓言既然出斩钉截铁,不可反悔,难道欧阳兄贵为一派宗师竟把誓言不看重吗?’ “欧阳龙年说话的本意在激胡一刀去找葫芦岛,要他先毁了誓言,因咱们先发了誓,胡一刀虽未说出条件,已知要咱们发誓的用意,他若毁誓,咱们自然不必守誓言,跟他一起去找葫芦岛了。 “果然胡一刀接着要咱们遵守他的条件了,他道:‘我想你们四人身份尊高,那誓言决不会背弃的,否则与卑鄙小人无异!’ “其实除了欧阳龙年这家伙言而无信外,咱们决不会背誓,他用不着说这种话,他又道:‘无名老人的住处我说了,但我要你们遵守两个条件,第一这事情你们自己知道,不能向第二人透露葫芦岛这地方,第二谁也不准去找葫芦岛……’” 芮玮道:“胡一刀不要你们向第二人透露葫芦岛的地方,就是不要再让另外一人知他师父住葫芦岛上,前辈现在向晚辈说,不是向第二人透露了吗?” 玉面神婆道:“是啊,可是胡一刀骗了咱们,我何必再守誓言。” 芮玮道:“胡大侠怎么骗了前辈?” 玉面神婆道:“欧阳龙年找了四十五年,以他之能,世上真有葫芦岛这个岛,一定找到了,但是他没有找到,却被咱们无意撞到,要是胡一刀说得对,一定就是指的这个岛,但是这岛又无人能够居住,岂不是胡一刀明明骗了咱们,可能无名老人跟他说的并非葫芦岛。” 芮玮道:“以晚辈猜,胡大侠不会骗人。” 玉面神婆叹道:“我也是这么想,当时胡一刀言词诚恳,谁也不会以为他骗人,现在事实摆在眼前,我还不信他骗人。” 叹息一阵,摇了摇头,又道:“他说了第二个条件,咱们好不失望,誓言既不能背弃,那谁也不敢去找葫芦岛了。 “学武的人谁个不想见见最神奇的武功,胡一刀仅以八招刀法称得天下第一人,玄龟集的功夫诱惑之力,哪个忍受得住。 “黄山大侠虽是个最正直的大侠,也不由连连叹道:‘可惜,可惜,能教我一见玄龟集,死而何憾!’ “刘忠柱道:‘眼看玄龟集将长埋葫芦岛上,这等绝学秘籍弃之可叹,我说胡大侠希望你能活一百岁,到葫芦岛找到玄龟集,永传后世,虽说要是让坏人学到遗害世人,然而水能覆舟,亦能载舟,祸福之说,不可断定。’ “正在大家叹息之际,胡一刀道:‘我也不知能不能活到一百岁,这句话不错,水能覆舟亦能载舟,我的第二个条件要稍稍改一改。’ “胡一刀被刘忠柱的话所动,亦不忍让玄龟集长埋葫芦岛上,将第二个条件缓和一点,准许咱们到葫芦岛去找玄龟集,然而暂时不准,要等他满到一百岁才准去找,无论是他死了或者没死。 “这样一改,玄龟集便有希望流传后世,因为黄山大侠与咱们都比胡一刀年龄小,胡一刀活不到一百岁,咱们不见得死去,如此就有人能找到玄龟集。 “胡一刀道:‘无名老人限制我到一百岁才能找到,却未限制旁人于那时去找,只要我过了一百岁后,你们去找,便不违背他老人家要我发的毒誓。’ “话就这样说定,当年胡一刀五十五岁,咱们相约四十五年后去找玄龟集。 “胡一刀开玩笑地说:‘希望我能活到一百岁,能和你们一起去找玄龟集,也好到葫芦岛上去拜见无名老人的遗体。’ “可惜他没能活到一百岁,离开华山五年后就得到他的死讯……” 芮玮道:“是我大师伯的师妹毒死他的!” 玉面神婆奇道:“你怎么知道张玉珍毒死胡一刀?” 芮玮道:“胡一刀的后人,白堡堡主胡异凡亲口说的。” 玉面神婆点头道:“胡一刀的死因甚少人知,除了咱们,只有胡家后代知道,可怜胡一刀死后八本刀谱被张玉珍窃去,胡家从此一落不振,当年他们先祖胡一刀威震武林的事迹,再不复现胡家后世!” 芮玮道:“张玉珍窃到八本刀谱也没落到好处……” 玉面神婆道:“华山武会后,我隐居天山少在江湖走动,听说张玉珍将八招刀法改成剑法,怎说没落到好处?” 芮玮将其中原因说出,并将自己学到海渊六剑的经过说出。 玉面神婆道:“没想到女人不能练海渊刀法,你的运气不错呀,能巧得六剑,假若你双手不被缚,展出海渊六剑,欧阳龙年就要输在你的手下。” 芮玮摇头道:“不成,欧阳老先生为一派宗师,晚辈虽会六剑也绝非他的对手。” 玉面神婆道:“当年欧阳龙年在胡一刀刀下只能走上五招,虽然几十年来,他武功精进却也不见得强到哪里,你会六招一定能胜他。” 芮玮道:“海渊剑法的厉害要八剑学全才能发挥,晚辈虽会六剑不能融会贯通,跟胡一刀比来差得太远,绝不能胜得欧阳老先生。” 玉面神婆哦了一声,说道:“那另两剑,你要非学不可,学会后你就能无敌天下,到时老身亦不是你的对手。” 芮玮默然不语,心想剑谱在一灯贼尼张玉珍的身上,要想学到,谈何容易,况且自己要杀她替红袍公、蓝髯客报仇,又怎会求她将剑谱赐给自己。 太阳越来越辣,晒的人难于再坐下去,芮玮道:“老前辈,咱们上船躲躲太阳。” 船上有舱蓬,不愁太阳的晒照,玉面神婆道声:“好!”站起来,只见三女仍睡在地上,奇异地说道:“咦?她们怎么不怕太阳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芮玮上前一推叶青,竟然推之不醒,再推简怀萱也推不醒,玉面神婆笑道:“原来她们晒昏了。” 芮玮伸指点在叶青、简怀萱的人中穴上,一一醒来,娇嚷道:“好热!好热!” 玉面神婆道:“再不将你们弄醒,只怕晒焦了。” 芮玮正要去弄醒呼哈娜,却见呼哈娜醒来,笑道:“睡得好舒服,要走了吗?” 芮玮一怔,玉面神婆奇道:“你不怕热?” 呼哈娜摇头笑道:“这有什么热,要是不急着走,让我再睡一刻。” 芮玮大惑不解,心想呼哈娜不会武功,怎么比自己与叶青、简怀萱会武功强,而不怕起热来。 这绝不可能,没有说会武功怕热,不会武功不怕热的道理,玉面神婆不知,以为呼哈娜身怀奇术笑道:“岛上既无食物也无淡水,留在这里无益,还是快走好了,要是想睡,到舱中再睡。” 呼哈娜叹道:“睡在摇摇晃晃的船上真不舒服!” 叶青笑道:“等遇到下座大岛上,上面有树荫,你好好睡上一月。” 呼哈娜道:“睡上一月岂不睡死了!” 谈笑中随着玉面神婆离去。 她们走了数丈开外,芮玮仍未走动,忽地走到呼哈娜所睡之处,蹲下身子用手摸去,这一摸,不由连连道:“奇怪!奇怪……” 玉面神婆回头见他没跟来,问道:“什么好奇怪的?” 芮玮大声道:“前辈来看!” 玉面神婆快步走来,蹲下身子去摸芮玮所摸之处。 一摸触手生凉,惊喜道:“下面有道寒泉,这是泉眼!” 急忙用手去扒岩石上,芮玮帮着用手掌扒,顷刻扒出一堆土,霍见一道泉水喷出,泉水淋到身上,不由两人齐都身体一颤,慌忙后退。 原来喷出的泉水其寒无比,比之冰水有过而无不及。 三女过来,见那泉水喷出一尺来高,用手一接,赶紧缩手,冻的纤手发紫,娇呼道:“奇怪,奇怪,这是什么水呀?” 呼哈娜道:“难怪我睡得好舒服,恍如睡在水里面,原来下面有道泉眼,要是让水那时喷出来,怕要把我冻死了。” 玉面神婆用桶接下一桶,太阳晒热后,舀起一瓢,仔细一尝,竟是淡水,大喜道:“好了,好了,有淡水了,咱们装上一船,足够再喝一月,一时碰不上陆地就无所谓了。” 芮玮忽道:“即是淡水,无名老人一定能够活在这小岛上。” 玉面神婆一听不错,说道:“没看出这个小小的岛屿下面会有泉水,而且是难得一见的冰寒泉,无名老人住在这岛上定然无异!” 叶青道:“不可能吧,这岛上无处可住呀?” 芮玮道:“也许无名老人住在隐秘的洞里。” 玉面神婆一拍双掌,说道:“不错,这岛上一定有洞而且洞里有大量寒泉,无名老人不但借以饮食尚可借寒泉练功,住在这里再好不过。” 当下五人分头去找岩洞,找到黄昏没有一人发现有岩洞的痕迹,五人会聚一处,商量什么地方可能有岩洞。 商量不出结果,天气渐暗,从船上拿来食物,吃饱后,叶青道:“这岛上平坦无奇,不可能找到洞了,除非在地里挖个洞住在里面。” 芮玮笑道:“那要闷死了。” 简怀萱也笑道:“挖个洞可以看得出来,此岛处处岩石上没有斧凿的痕迹,要是挖好后填得没有痕迹。那等于自己活埋自己了。” 玉面神婆道:“纵然要填,要旁人填,自己在洞中怎么填?” 呼哈娜天真道:“泥水匠有本领填呀?” 芮玮道:“话是不错,难道无名老人自己封在里面就不出来了吗?” 这道理说不通,玉面神婆道:“大家累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说。” 天黑下来,夜凉如水,五人挤在一堆,呼呼睡去。 天微亮,芮玮回头笑道:“萱妹,你起来了。” 简怀萱在他身旁坐下,芮玮道:“在这茫茫大海中孤立这座小岛,想天地之广大,这小岛真如沧海中之一粟。” 简怀萱道:“大哥,我看这岛还不像葫芦。” 芮玮笑道:“怎么不像?” 简怀萱道:“葫芦有口,这岛没葫口。” 芮玮道:“哦,我倒没注意。” 简怀萱回身指着岛的那头道:“这岛长广真像葫芦,前后广大,中央细小,葫芦也是如此,尤其那头特别广大就如葫芦底。” 芮玮嗯了一声。 简怀萱道:“毫无疑问,这边是葫芦口,你看这里断下去,不像是个葫芦口,倘若再长一点,向上翘出就完全像葫芦了。” 芮玮在岸边临着海水,不由低头下望果见地面下断,显然一个葫芦形的长岛,在颈头切断了。 芮玮望着海底,想到简怀萱说的“向上翘出”,暗忖“向下翘出”不也亦可,一个歪嘴葫芦平放海面、葫口向下,当然一定向下翘了。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忽地“扑通”跳落海中。 简怀萱大惊,心想大哥发神经了,清晨不脱衣服跳到海中干什么,要游水也该脱掉外衣呀? 当下叫道:“大哥起来,冻着不是玩的!” 却见芮玮潜下海里去了。 简怀萱更惊,叫道:“海底有鲨鱼,快上来!快上来!” 他这一叫嚷,惊醒玉面婆、叶青、呼哈娜,纷纷跑来,问道:“什么事?什么事……” 简怀萱指着海底,说道:“不知什么原故,大哥潜下去了。” 良久,芮玮没有上来。 三女焦急地同时呼道:“大哥,大哥……” 没有回声也没有动静,仿佛大海将芮玮吞没了。 又是良久,简怀萱忍不住纵身向海底跳去。 玉面神婆一把抓住,厉声问道:“你干什么!” 简怀萱挣扎着道:“我下去看看……” 玉面神婆寒着脸道:“下面情况不明,海底常有旋涡,你大哥要是不能上来,你下去岂非送死!” 听到这里,简怀萱挣扎更烈,嚷道:“让我下去,让我下去……” 神智似乎有点疯狂,失去控制。 玉面神婆伸指点了简怀萱麻穴,简怀萱安静下来,虽不能再叫嚷,眼泪却扑簌簌淌下。 叶青道:“我精通水性,下去看看。” 说着脱去外衣。 玉面神婆制止道:“不行!” 叶青道:“下面不见得有旋涡,大哥双手被缚不便游动,有什么困难,急需拯救,我下去看看。” 玉面神婆别无他法,叹道:“好,你小心一点!” 叶青束札停当,跃落海中,海水冰凉,叶青自幼在海边戏游,习以为常,向下潜入。 只见海下模糊一片,因是清晨,亮光照射不进,但叶青仍可仔细辨认,不见芮玮的行迹。 忽然一股暗劲卷来,叶青暗呼“不好”,知是水的旋力,海下果然有道强大的旋涡。 叶青深知水性,晓得无力挣脱,不如任其下旋,见机脱身。 下旋一个深度,忽然被一个强大的吸力吸去,叶青看得清楚向岛岸下的岩石撞去,这力量好大,要是撞到岩壁上,非受重伤不可。 眼看要撞到岩石,叶青不由自主伸手挡去,这一挡身体十分巧妙地向内卷去,叶青机警地顺着岩石尽力抓在岩壁上。 岩壁上满生苔藓绿藻,十分滑溜,然而叶青这一抓却也抓住长长的绿藻。 只觉身体被一股吸力向内吸去,好像岩壁到此而断,其间中空海水倒灌,是故产生强大的吸力。 叶青渐渐抓不住,忽然滑脱绿藻,但叶青眼明手快,又抓向内转的绿藻。 绿茨大滑,不能抓久,叶青知道这特性后,一等脱手,急忙换手去抓另丛绿藻。 于是她的身体顺着吸力向上渐升。 越升越黑暗,到后不见一物,叶青盲目抓藻,因看不清楚,忽地一个失手,身体霍然被急速吸去。 上升一段距离,身体被股力道弹出水面,砰的落到岩石地上,摔得骨头疼痛难当,差点摔断。 只见轰轰水流向前汹涌滚去,声势好不骇人,尤如万马奔腾,震耳欲聋。 叶青凭判断知道目前情势,心想这岛身中空,海水从下伸葫芦口灌进,是故造成旋涡,海水流进岛腹中,滚滚向前流去,却不知流向何方。 自己身处在岛腹中,被吸力抛上岸边,面前就是滚滚的激流,落到激流中,不知又要被冲到何处去。 憩了一刻,痛疼稍减,却站立不起,只有沿着岩石岸边慢慢爬行,这黑漆的海底洞,岩石突兀不平,怪石磷峋。 爬了一刻,叶青薄衣尽破,然而她仍不停,她在搜索芮玮的身体,心知芮玮一定也被抛在岸边。 她的判断不错,芮玮的身体一定在,因据自身的经历,芮玮下水来,当是同样的遭遇。 但不知芮玮被抛向何方,地方很大不易摸索,又看不到,叶青爬不动了,就急呼:“大哥,大哥,你在哪里?” 呼叫好一刻不见回音,叶青憩憩又叫,叫累了又憩,足足叫了半个时辰,忽听低微的呻吟。 叶青大喜,朝声来处爬行,同时呼叫:“大哥,大哥……” 一会又听呻吟声,爬到一处,呻吟更清,却面临激流再爬就要滚进激流里了。 叶青已知芮玮被抛在对岸,难怪摸索不到。 叶青不再呼唤,挣扎坐起,以坐功恢复体力。 二个时辰后,体力全部恢复,叶青站起听那激流声,判断激流的宽度,当下一个箭步跃出,恰恰跃到对岸上。 蹲下身子就摸到芮玮的身体。 只听芮玮痛苦得呻吟呼不出,想见伤势甚重,他口齿模糊地问道:“是……是……青儿吗……” 叶青示意,大声问道:“你怎么哪?” 芮玮断断续续道:“我……我……撞……在……顶壁……重……伤……” 叶青明白受伤的原因,因他双手被缚没能抓住绿藻,缓冲吸力,是故吸力冲上洞顶,再摔在岩石地上。 一撞一摔,芮玮岂有不受伤之理,而且那吸力甚大,受伤更是不轻,比被高手打了两拳还要重得多。 叶青不懂医术,束手无策,只听芮玮不断地呻吟,表露出极端的痛苦。 那声声呻吟好比打在叶青的心头,心想我受伤他救我,此刻他受伤自己却不能救他,良心何安? 芮玮内功丧失,不能御寒,颤抖道:“冷……冷……冷……” 牙齿忽地格格直响。 叶青觉得突然冷起来,心知是股寒流,急忙抱起芮玮搂在怀中,但芮玮仍在呼冷。 叶青抱得更紧,几乎令得自己透不过气来。 渐渐不冷了,但她竟忘了放开芮玮,忽然轻轻向芮玮唇上吻去,这一吻芳心鹿撞不已,不知是何滋味。 芮玮没有感觉,躺睡在叶青的怀中,那“痛”的痛苦,已令他神经局部麻木了,不再感觉另种感觉。 好一会,又冷起来。 这阵寒冷忽然而来,叶青怕芮玮抵受不住,赶忙将芮玮搂紧怀中,寒冷去时,怀中忽然多了两尾活崩崩的鱼。 那鱼的身体凉飓飓的,与普通鱼绝然不同,好像两块寒冰,叶青腹中早饿,不管是什么怪物,抓起一尾,一口咬去,只觉入口好凉,比吃冰还凉。 叶青三口两下将那尾鱼吃了干净。 剩下一尾塞在芮玮口中,芮玮虽受重伤尚能吃食,肚子早饿了,分几口慢慢吃完,那鱼吃在口中凉爽无比,但落入腹中,渐渐觉得在里面升起一团火来,叶青大惊,以为吃了毒物,运气抵御。 但没有用,只觉那团腹中火越升越旺,烧得全身温暖异常,时间一久全身暖洋洋的,如处云端。 腹中热气四散全身各部,只觉嘴唇干裂,好渴呀! 芮玮耐不住这口热气焚身,讷讷道:“水……水……” 附近哪里有水,海水不能喝,叶青也耐不住,伸手乱摸,在地上又摸到两尾鱼,不觉一尾塞在口里,一尾塞在芮玮口里。 鱼入口中凉爽无比,但喉仍觉热燥。 叶青将鱼吃下,怪鱼的肉骨顺喉下咽,每过一处,便觉舒畅。 但落到腹中又化成团烈火,上布全身。 这一来火上加油,更加热燥,叶青伸手扯去衣物,好像身上多盖一物,都觉得太热了。 只见芮玮也在撕衣服,叶青心知芮玮与自己相同,却不知他哪来力量撕衣服,两人衣服脱光,热的感觉丝毫不减。 叶青好生难受,恨不得抓裂胸膛,忽然芮玮把她抱紧,那力量好大,叶青语音不清道:“大……大哥……你……你……身体好了?” 芮玮根本不知叶青在说什么,只觉得全身感觉,热,热,热…… 尤其下身的感觉更热,势非有所发泄不可。 他抱紧叶青,两人光着身子越抱越紧。 于是…… 轰轰的海底流声掩盖不住喘息声…… 那阵剧烈的发泄后,才减去了热的痛苦。 这是十分奇妙的经历,也是十分奇妙的原理。 他两人互相搂着,熟睡了。 其间一阵阵寒流周期性的袭来,却未冻醒他两人,仿佛他两人的体质变得不怕冷了。 不知睡了多久,双双醒来,他们面对面却无一人说话,对于发生过的粗鲁举动,叶青没有抱怨,芮玮也没有道歉。 好似那些举动是应该发生的,两人彼此需求的。 周期性的寒流照例袭来,他们感受到,却无丝毫寒冷,不知是何原故,随着这寒流不少怪鱼跳上两岸。 两尾鱼填不饱肚子,忍受不住咕咕直叫的饥肠,捕捉上岸的怪鱼吞下腹中,虽然他们知道结果不妙。 三尾鱼下腹,果然那燥热的感觉又生,热的要击打自己以痛苦来驱除难受的感觉。 但那效果太低,而热的感觉越来越甚,不由互相紧抱,于是又发生了…… 你能说什么运动最剧烈吗? 再剧烈的运动不会令人疲倦的睡去,然而他们疲倦地睡着了,熟睡得天塌下来也不会知道。 不是吗,那轰轰的激流声何尝不像天塌了? 醒来热的感觉虽去,饥饿的感觉又至,而且比前两次更饿,饿得肠子要根根断裂,只有饥不择食。 反正寒流一来,就有怪鱼跳上岸来,可以得知那怪鱼生活在寒流中,寒流涌出,鱼就出来了。 生活在寒流中的怪鱼怎能碰上热的海水,在鱼的感觉,海水好像热水一般,因为习惯在比水还冷的寒流中生存。 它们忍受不住跳上两岸,于是成了两人一体的食物。 两人四尾下肚又发生燥热的感觉。 现在他们知道解决的方法,不再击打自己,使自己皮肉痛苦,但寻老方法解决后,又不免睡去。 醒来又吃,吃了又睡。 直到一次要吃十三条怪鱼,两人才能克制下来,不再发生异乎寻常的剧烈运动。 没有运动,两人就不会疲倦睡去。 他们没有计算时日,自不知在洞中已过了二十日。 这二十日他们绝大部分在睡觉,每次睡觉都在一日以上,不睡觉,时间就长了,吃完鱼两人用打坐功夫解去燥热。 生活正常下来,一天十三尾怪鱼可以充饥,吃完后打坐,疲倦了睡觉,好像生活在陆地上。 如此过了十天,算来他们在洞中一月有余。 自首次吃鱼发生不平常关系后,两人没再互相说一句话,太古时代,原始的人类他们也不愿说话的。 一天,芮玮先开口道:“青儿,咱们可以出洞吗?” 叶青道:“你身体好了没有?” 芮玮含意深长地道:“你说?”叶青低垂脸面,她知道大哥身体早好了,在第一次她就知道大哥身体好了,这自然是怪鱼的功效。又一天过去,叶青道:“大哥,你想出洞吗?”芮玮道:“想!”叶青道:“出洞有什么好?”芮玮叹道:“咱们不能老让人家耽心!”叶青道:“谁耽心呀?” 第五十五回 无名氏 芮玮指指上面,叶青听不到他说话,不知芮玮在做什么手势,芮玮以为她能看到,因他在黑暗中能见物,就以为叶青也能看到,其实叶青不见一物,否则她要看到自己与芮玮赤裸裸的怪样,怕要羞得一刻也坐立不安。 叶青叹道:“她们久不见咱们上去,早以为咱们死去,不会有人再关心!” 匆匆过去三天,三天中俩人没再说一句话,每天跳来的怪鱼足够解饥解渴,这天芮玮实在忍耐不住再枯坐下去,说道:“咱们顺着这激流走走看。” 当先行去,芮玮目能见物,走得十分稳当,虽然怪石嶙峋,难不到他,却苦了随后而行的叶青,跌跌撞撞走了三丈余被一块大石摔倒地上,半晌爬不起身来。 芮玮慌忙问道:“摔痛了吗?” 叶青埋怨道:“大哥,好难走呀,咱们就在这里住下去好啦。” 芮玮笑道:“傻孩子,长住此地不是办法,来,我抱你走。” 说着双臂捧起叶青。 于是乎肉贴着肉,脸贴着脸。 自一次吃下十三条怪鱼,十多天来俩人再未搂抱一起,现在骤然再搂在一起,芮玮倒没有什么,叶青却耐受不住,想象到那几日的情景,不由春情漾荡,紧抱芮玮的颈子,低声娇喘道:“大哥,大哥……我……” 芮玮也不说话,快步行走,这海底洞曲曲折折,走了一刻时间,忽见前方有微弱的光线。 芮玮大喜,朝那光线处急步赶去,叶青脸面贴在芮玮雄壮的胸膛上,未发觉异状,她闭着眼睛,思潮起伏。 来到激流尽头光线更亮,只见激流到此急速下降,造成一个可怕的大旋涡,这旋涡直向海底旋去,其力量之大可想而知,要是被卷进这旋涡中焉有命在。 旋涡前头有一丈长的流水,水流甚亦缓,向旋涡这方流来,源头也是光线的来处,芮玮心知这源头便是葫芦岛的底端,心想这葫芦是个漏底的葫芦。 至此距海平面不远,是故光线随流水照进,要想从此上岸是轻而易举的事,芮玮笑道:“青儿,咱们得救了。” 叶青睁开眼来,聚见光线,眼睛被刺得有点疼痛,但她仍向光来处看去,渐渐习惯了,猛然低头看到芮玮与自己赤裸的状态,吓得“啊哟”尖叫,挣扎下地,慌忙背向芮玮,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女人就是这么回事,死要面子! 芮玮道:“你等着,我去拿衣服。” 匆匆走回生活月余的地方,正遇寒流上涌,跃上几十条怪鱼,芮玮抓住十余条兜在衣服里。 心中明白在此处有个寒流泉眼,每隔一段时间泉水上冒,故而常来骤冷,也带来生活在寒泉中的怪鱼。 走到光亮处,只见叶青在地上摸索,芮玮道:“你在摸什么?” 叶青看到芮玮回来,吓得背转身子,不敢说话,芮玮将她衣服抛去,笑道:“穿好衣服,咱们吃鱼。” 叶青将衣服穿上,只见衣服破的稀烂不堪,盖住这个地方,盖不住那个地方,回头见芮玮虽穿上衣服,与自己差不了好多,就好像两个破小叫化面对着面。 不觉噗哧大笑。 芮玮道:“笑什么,来、吃鱼。” 叶青走上前接下,见那负全身雪白,眼睛奇小,身体成扁形,样子十分怪里怪气的两尾鱼。 芮玮道:“这种鱼生在漆黑不见光线的泉底里,难怪眼睛这么小,其实眼睛对它们毫无用处。” 叶青嗯了一声,张嘴吃鱼,吃了一口,想到初几次吃鱼的情景,不由脸泛红霞,忘了再吃,呆呆发怔。 芮玮晓得怎么回事,笑道:“你放心,现在再吃鱼,无论如何不会再对你无礼。” 叶青大羞,将鱼一丢,背转身子不吃了。 芮玮上前扶在她的香肩上,低声道:“青儿,你生什么气?” 叶青嘟着嘴道:“你还好意思说,不想那几天你对我好凶。” 芮玮笑道:“我怎么凶啦?” 叶青转过身来,粉拳直擂芮玮的胸膛,不依道:“不来了,不来了,你有意羞我。” 一拳拳打在芮玮身上,轻而又轻,芮玮故意道:“打重点嘛。” 叶青见他还要调侃自己,果真两拳用力捶去。 芮玮举手一挡,笑道:“你忍心打吗?” 叶青抱着芮玮的手臂,细声柔情道:“我……我……不忍心打……” 芮玮微微一笑,说道:“咱们快想法上去。” 叶青低着头道:“咱们这样子怎么上去?” 芮玮笑道:“上去不会有人了。” 叶青道:“假若有人呢?” 芮玮道:“那就不好意思了,给她们看到咱们衣不蔽体,当真要令人无地自容。” 叶青想了想道:“我来补。” 动手将芮玮衣服扯下,那衣服等于披在身上,脱来甚易,叶青一将他脱下,急忙背身,取出自己衣袋中的针线,开始缝补起来。 补好后,芮玮双手被缚就不易穿上啦,叶青只得替他穿上,但她不敢看,闭着眼睛帮他穿,穿了半天也穿不好。 芮玮道:“青儿,咱们关系不同,你还怕羞什么?” 叶青缓缓睁开眼来,笑了笑,当下不再闭眼,替芮玮穿好衣服。 接着自己缝补自己的衣服。 缝好后,芮玮问道:“你刚才在地上摸什么?” 叶青道:“地上有字。” 芮玮“哦”了一声,蹲下身子仔细看去,果然流水旁有二个字,是刻在岩石地里,有饭碗大,一个是“坐”,一个是“化”。 用足目力还有三字在水中,是“氏”“名”“无”。顺着读来就成,“无名氏坐化”五字。 芮玮惊呼道:“无名氏坐化,那……那无名老人果然住在这岛上!” 第五十六回 劈山拳 叶青道:“怎么不见无名老人的尸骨?” 芮玮道:“此处既有无名氏坐化五字,无名老人的尸骨一定坐在这里。” 叶青道:“可是这里并无一物。” 芮玮望着水中无名氏三字,说道:“敢情无名老人本来坐在这里并无流水,经过数十年水势加宽,是故将他的尸骨随着流水冲进旋涡里去了。” 叶青点头道:“这话不错,一定被水冲走了,只剩下他的字迹,这些字迹莫非是无名老人用手写的?” 芮玮嗯了一声,道:“能用手指在岩石地上写字,这份功力实在骇人,照说无名老人有这份功力显然玄龟集上的功夫练成,可是他仍然不到一百岁就死去了,难道他说练成玄龟集可以延年益寿是假的?” 叶青道:“大哥如何判断无名老人不到一百岁就死去了?” 芮玮指着“坐化”二字,道:“你看这两字四周的痕迹几乎要平灭了,假若再过几十年来,这五字都不易辨认,由此推断无名老人写下此五字,至少四五十年,四五十年前无名老人哪有一百岁?” 叶青拍手道:“对呀!这么说来无名老人怎么死去的?我听父亲说内家功夫练至登峰造极可以长生不老,无名老人有这份惊人的内功,不应该不到一百岁就死了。” 芮玮沉思片刻,摇摇头道:“我也想不出什么原故,也许他并未将玄龟集上的功夫练成。” 叶青道:“大哥,什么叫玄龟集啊?你好像以前就认识无名老人了吗?” 芮玮笑道:“我哪里认识他,他死时我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呢,至于玄龟集是本天下最神奇的武学秘籍,咦,你没听玉面神婆向我说过玄龟集的事吗?” 叶青道:“你们说话时我老早睡了,不知在谈些什么。” 当下芮玮将玉面神婆和自己说的话告诉叶青,叶青听完,四下走动,眼睛直盯在地上,好像在找一口针。 芮玮问道:“你在找什么?” 叶青抬起头,一本正经道:“找玄龟集啊。” 芮玮摇头道:“一定找不到了。” 叶青着急道:“怎会找不到,你来一起找找,你将上面的功夫练成,就是天下第一人了。” 芮玮对“天下第一人”这五字不感兴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说道:“武功练成天下第一有什么用?” 叶青连找连随口说出:“你要是天下第一,谁也不敢欺负青儿了。” 芮玮听得一怔,叶青无意说出这话,含意却深长,心想她和自己已成夫妻关系,显然她说这话时以妻子自居,丈夫是天下第一人,妻子谁敢欺负呢? 只见叶青渐渐走到水中,低着头在水里找,这流水从葫芦岛底缓缓流来,虽说不急,要是一个不小心滑倒,被冲至旋涡很是危险,芮玮大叫道:“快上来,玄龟集一定随着无名老人的尸骨沉在旋涡内,找不到了。” 叶青看要走至旋涡边缘,也不害怕,说道:“那我到旋涡内找找看。” 芮玮真怕她傻里傻气地走下旋涡,一步掠上,双掌提起叶青,人在空中腰身一扭,转回原地,斥声道:“你不要命嘛!” 叶青不死心道:“或许玄龟集另存一处,不会流进旋涡内。” 芮玮叹道:“我纵然武功练不到第一,也决不让你被欺负,还找什么!” 叶青笑道:“大哥真不会让人家欺负青儿?” 芮玮毅然决然道:“谁敢欺负你,我跟他拼命!” 叶青甜甜地一笑,轻轻“唔”了一声,低低说道:“要是欺负我的人,武功比大哥高,你打不过他,怎么办?” 芮玮一时无话可答,叶青道:“大哥决不会罢休,那时和他拼命反而自家有性命危险,你要有危险青儿宁愿死也不要你救了,但是大哥武功练成天下第一,我就不怕了。” 说完挣开芮玮的手掌,四下张望,显然又想找寻玄龟集的下落。 芮玮劝道:“不要找了,无名老人视玄龟集若性命,死时定然捧在手中,尸骨不见,毫无疑问的那本玄龟集也随着尸骨失踪,眼下看来,一定被冲至旋涡底。” 叶青一想不错,走下水中道:“我水性好,潜到旋涡内看看,说不定能发现呢。” 芮玮急忙道:“快上来,你再胡闹,大哥要生气了。” 叶青舌头一伸,很调皮地说道:“我就是不上来。” 芮玮要骗她上来,指着前面,故作惊奇道:“啊!快来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叶青慌忙走上来,顺着芮玮手势望去,说道:“莫非是玄龟集?” 她看不到东西以为自己眼力不行,向前走近,走到岩石壁旁,发现上面有模糊的字迹,叫道:“快来,真有东西。” 芮玮随口胡说,知道没有东西,笑道:“别玩啦,咱们上去吧。” 叶青指着岩壁,回首说道:“来嘛,你看是什么,我看不清楚。” 芮玮见她说的真切,走向前去,看到字迹,从头至尾一一看完,那上面共有六百余字,字字模糊不清,加以光线不明,甚难认出,但芮玮眼力在天池府墓中练成一双夜眼,叶青一字也看不出,他却看得清楚。 叶青问道:“上面写的什么啊?” 芮玮道:“这些字迹也是无名老人用手指写的,事隔将近五十年,被湿气侵蚀难怪看不清楚了。” 叶青娇嗔道:“我问你上面写什么嘛。” 芮玮道:“无名老人临死前把他的身世写在上面……” 叶青截口道:“真的?那他姓名叫无名氏的,既写身世,一定先要说出自己是谁啦。” 芮玮摇头道:“他这身世的自白写得很简陋,真的没有写别的,只说自己叫无名氏,无家无业……” 叶青叹道:“好可怜啊,无名老人连自己姓氏都不知道,这一生过得多么寂寞,唉!无家无业,他就是有家有业也不知道啊!” 芮玮心中一动,问道:“会不会是令尊的魔心术将他迷住,所以忘了姓氏?” 叶青摇头道:“他来到这岛上我父亲还是小孩子,怎会对他施术。” 芮玮暗骂了声自己“糊涂”,又道:“也许是令尊的前辈吧?” 叶青道:“这我就不知道了,爹爹武功一门,擅长慑人魂魄之术,迷人本性轻而易举,无名老人写下什么,你详细告诉我,看是否与爹爹一门有关。” 芮玮道:“他下面说,漂流到岛上时全身重伤,活着不如死去,于是投海自杀,哪知被冲进这里面……” 叶青道:“那他一定在岛的末端投海,要是前端投海,像咱们一样冲进这里面,重伤下准没命啦。” 芮玮点头道:“一定是在末端投海自杀,昏迷下被水冲进这里,到了这里没有死去,又醒了过来。” 叶青道:“是不是醒来后发现一本秘籍?” 芮玮道:“虽然感觉舒适,身体却很衰弱,在后来寒泉中吃了怪鱼身体才渐渐康复。” 叶青不由脸色一红,问道:“他吃了怪鱼怎么过的呀?” 芮玮道:“上面没说。” 叶青羞答答地说:“大哥猜他怎么过的?” 芮玮想了想,摇头道:“我猜不出来。” 叶青道:“傻瓜,这么容易还猜不出。” 芮玮一怔,问道:“你说一定也有个女的?” 芮玮低着头又道:“他明明说只有一人漂流岛上。” 叶青肯定地说道:“我不信。” 芮玮心中赞成叶青的见解,可是事实上没有女的,心想无名老人可能不好意思写出来。其实是因无名老人不会武功故能避去吃了怪鱼的奇怪作用,因会武功的人吃了怪鱼会全身爆热,一运功抵御越发厉害,非阴阳调合不可解决燥热焚身,要是芮玮与叶青不会武功也就不会抵受不住了。 芮玮道:“身体好了闲着没事就照玄龟集上的功夫练,越练武功越高,真是时间过得也快,他在这里三十年后才想到上岛。” 叶青道:“为什么三十年后才想到上去?” 芮玮道:“他说三十年玄龟集上的武功练完了,闲得太无聊了,再呆,呆不下去了,唉,要不是玄龟集功夫吸引,我相信他在这里一个月也呆不下去。” 叶青道:“那不见得,要我呆在这里一辈子,我也呆得下去。” 芮玮要反驳她,话到口边却又缩了回去。 叶青道:“你不相信吗?大哥真的,你要我住在这里呆一辈子我也愿意。” 芮玮笑了笑,没有说话。 叶青声音低了下来,又道:“可是……可是……没有大哥在这里我……我也呆不下去……” 芮玮握住咱矛道:“无名老人际遇不同,他的想法自然与咱们不一样……” 叶青一听“咱们”两字,欣喜道:“你也愿意在这里呆一辈子吗?” 芮玮道:“虽然愿意,但有很多事情未了,住下去也不安心。” 叶青笑道:“那咱们上去后,世间凡事做了,再回来好吗?” 芮玮心想人间世,什么事能了,除非看破红尘,出家遁世,否则俗务缠身,没有一日可了之事,再者一命呜呼,那真是一了百了,四大皆空了。 叶青道:“大哥,你在想什么?” 芮玮“哦”了一声,说道:“没想什么。” 叶青道:“无名老人还记下些何事?” 芮玮道:“他说呆不下去就想回中原,事有凑巧,一日船经此地时,就把他带到中原去,然而他来到中原并无目的,凡事陌生,就连一个相识的人也没有。” 叶青叹道:“并不是没有相识之人,就是有也遗忘了,自己的姓氏都记不得,还有什么事能够记得呢!” 芮玮叹道:“世间本有很多不平之事,无名老人三十年来未履尘世,前事又忘,脑筋纯朴得有如一张白纸,见到不平事自然要管,这一管他武功高,难免要结上仇家了!” 叶青道:“他将玄龟集上的深奥武学全部练成了,既结仇家,还怕什么,世上坏人太多,无名老人不正是坏人的克星?” 芮玮道:“在武功上来讲没有一人是他对手,本不怕仇家,可惜他那旧伤因常常厮杀,不能安然度日,重发出来。” 叶青惊呼一声道:“他仇家多,旧伤又犯,怎么办?” 芮玮道:“幸亏他旧伤复发时流落胡一刀白堡中,胡一刀为人好,留他在堡中疗伤,伤势好后,他感激胡一刀的恩德,是故传他八本刀谱。” 叶青道:“那就是华山武会中扬名的海渊刀法了?” 芮玮“嗯”了一声,说道:“离开白堡,他心想世间太过险恶,本身旧伤随时可能再犯,不愿死在仇人刀下,于是重回葫芦岛。” 叶青道:“难怪他练了玄龟的功夫却不能长寿,原来旧伤又犯。” 芮玮道:“回到葫芦岛他自知命不长久,因怪鱼对他的旧伤已然无效,临死前奋起余力留下百余字的余言。” 叶青道:“无名老人没有说玄龟集的下落吗?” 芮玮叹道:“说了,他说玄龟集捧在手中,有缘者得到必要替他做一件事!” 叶青“唉呀”大叹,跌足道:“玄龟集果然捧在手中,这下被流进旋涡怎么办?” 芮玮道:“流进旋涡内也好,免得有人得到为害世人。” 叶青嗔道:“难道大哥得到会为害世人嘛!” 芮玮笑道:“这可说不定,还是不得到的好。” 叶青知道他说笑,天真说道:“让我潜进旋涡内试试看,假若得到好替无名老人办一件事啊?” 芮玮道:“别胡说啦,你想送命我可不依,至于替无名老人办事,就是没有得到玄龟集,咱们也应该替他办。” 叶青猜测道:“以无名老人的武功尚要请别人替他办一件事,那件事一定难是不是?” 芮玮道:“不难办,他说自己身世临死前还不知道,希望替他查明身世。” 叶青道:“这还不难办?举世间人海茫茫,要想查明一个没有来历的人的身世,谈何容易!” 芮玮道:“可是他说胸前有一青记,形呈半月,以此查就不难了。” 叶青摇头道:“也不容易,也不容易,要是容易,他到中原自己查不出吗……”说到这里忽然“哇”的一声,呕吐出来。 芮玮惊慌道:“怎么啦!怎么啦,是不是有病了?” 叶青道:“没有病我只是想吐,吐出来就舒服了。” 芮玮安下心来:“我替你找点水漱漱口。” 前方丈余处有个不大不小的岩石凹洞,里面正是清澈的寒泉,还有白色的怪鱼游来游去,芮玮低下身,说道:“到这里来。” 叶青走近,芮玮用手掌拱成半圆舀起寒泉,他虽然手腕被缚,手掌却能在一定的范围内活动自如。 俩人吃了怪鱼,体质不同凡人,并不在乎比冰还冷的泉水,叶青漱完口后,芮玮道:“你忽然想吐,有没有关系?” 叶青笑道:“你精通医术,我该问你有没有关系。” 芮玮搔了搔头,为难地道:“扁鹊神篇并无记载此等症状,忽然想吐,奇怪,为什么会忽然想吐?” 原来扁鹊神篇为一本医学上的深奥秘籍,普通病症并无记载,只载精深医学,芮玮所学时间短,疑难症还可着手医治,普通病症反而又不知道了。 叶青自幼失母,本身并不知想吐原因,说道:“别伤脑筋啦,没什么大不了,一定没有关系。” 芮玮点点头道:“也许这几天尽吃怪鱼,胃口不佳的关系。” 叶青叹道:“这月余来生吃怪鱼,快要把熟食的味道忘了!” 芮玮笑道:“要吃熟食……” 叶青接口笑道:“快快上去。” 芮玮道:“不错,咱们现在上去吧。” 走到岛底洞口,只见丈余见方的岩洞,海水缓流而入,光线由此射进,想见岩洞离水面顶多数尺左右,是故压力甚小,海水流过时不大湍急。 他两人站立的位置只低岩洞顶端尺余,要想出洞先要跃入流水中,芮玮当先跃入,叶青道:“小心喔。”跟着跃入。 潜出岩石顷刻升上海面,那葫芦岛底高出海面二丈来高,岩石壁面子削如刃,芮玮双掌附在壁上,借力纵身掠起,跃上岛地,叶青依样上岛。 两人上岛后回身只见岛旁停泊一条大船,叶青欣喜道:“哪来的船,莫非玉面神婆回到中原后,重回此地?” 芮玮道:“不是,这船你没看出是欧阳老先生的船吗?” 叶青“啊”的一声,惊道:“果然是,他们也找到这里了!” 喝声传来,却不见人影,原来大船停在葫芦岛的腰部,岛的前方,那呼喝声就从前方传来。 两人向那方奔去,走过船身,共见五人站在岛的前端,玉面神婆与欧阳龙年面对面而立,玉面神婆后面是简怀萱与呼哈娜,欧阳龙年后面是他儿子欧阳波。 叶青道:“她们还没走,咱们快过去相见。” 芮玮道:“莫慌,玉面神婆与欧阳龙年斗得最紧要的当儿,先不要去,免得打扰玉面神婆的心神。” 简怀萱、呼哈娜、欧阳波三人目光紧盯在场中,虽然目光一转就可以看到芮玮与叶青,却无一人目光转来。 沉默足足顿饭时间之久,欧阳龙年又是一声呼喝,身体随那呼喝,迫近玉面神婆,刹那间掌影闪电向玉面神婆攻去……玉面神婆的长拐杖不在手中,空手接招,只见她一掌快似一掌的防守,但因欧阳龙年的攻招太快,逼得玉面神婆一面防守,身体却一面后退。 欧阳龙年连攻十三掌,玉面神婆连退十三步,简怀萱与呼哈娜也跟着后退十三步。 欧阳龙年十三招攻完,即离开玉面神婆二丈,相对而立。 两方对峙顿饭时间,欧阳龙年再起而攻,只见这次十三掌攻得更快,但五面神婆防的也快,毫无破绽,虽退十三步,却未让欧阳龙年攻进。 叶青道:“大哥快去帮忙,玉面神婆不敌啦。” 芮玮道:“不慌,玉面神婆防的严密必有杀着,欧阳龙年不会胜的。” 他心想玉面神婆只防不攻,一攻起来必定厉害,却不知玉面神婆早攻过了,这时只能守不能攻。 顿饭时间不到,欧阳龙年又攻十三招,玉面神婆安安稳稳守下来,亦无败象。 叶青着急地喃喃自语道:“快攻呀,快攻呀……” 芮玮心中奇怪,为什么玉面神婆还不反攻,本想上前相助,但是玉面神婆败象不生,倘若杀着还在后,自己上去反而坏了大事,目前惟有沉住气,静观其变。 这次足足对峙半个时辰,然而还是欧阳龙年先攻,而且一攻二十六招,玉面神婆后退二十六步,已离岛端三丈不到。 简怀萱与呼哈娜退得不能再退,向另侧退走,才不致掉落海中,欧阳波跟在他父亲身后,笑吟吟地连进二十六步。 叶青看得有气,暗骂道:“有什么好笑,等玉面神婆一反攻,你就笑不出来了。” 她相信芮玮的话一定不错,他说玉面神婆必有杀着就确信不疑,以为玉面神婆目前只是诈败。 这时芮玮却皱起眉头,心想玉面神婆还不反攻,莫非无法反攻? 玉面神婆确实不能反攻了,原来芮玮、叶青被旋涡冲进海底洞后,她们三人守在岛上,盼望奇迹出现。 简怀萱屡次想跳进海里去找芮玮都被玉面神婆止住,她们三人没有一人会水,任何一人跳进海里去找芮玮的下落皆是死路一条。 起先几日她们还存在着希望,三天后希望越来越渺茫,七天后连奇迹也不敢盼望了,心忖芮玮与叶青必死无疑。 然而她们舍不得离去,玉面神婆想找玄龟集,简怀萱与呼哈娜想等芮玮上来,就这样一天一天地熬过去。 小船中存粮不多,想捉鱼吃没有人会水,也无抓鱼的工具,淡水有寒泉却不愁,食粮却越来越少。 一月前她们开始节食,十几天下来三人饿得虽不致头昏眼花,却也饿得气力丧失一半。 这天早晨欧阳龙年的大船找到葫芦岛,欧阳龙年一上岛就和玉面神婆打起来,欧阳龙年以为玉面神婆拿到玄龟集,所以不问话就攻,心想打死玉面神婆,玄龟集就是自己的了。 玉面神婆高傲成性也不问欧阳龙年攻自己的原因,心想打就打吧,她以为自己武功与欧阳龙年不分上下,没什么怕的。 哪知千招下来,力气越来越不济,欧阳龙年船上存粮丰富,天天山珍海味,气力充沛,打到后来只见他攻,而不见玉面神婆攻了。 但是玉面神婆硬撑下去,她在晚辈面前怎能丢个大脸,虽然明明要败了,却竭尽余力的防守,不到最后一招力气丧尽时,她是不会败的。 但等她一败,防守不住,欧阳龙年的掌力如排山倒海袭来,那时一掌就可击毙玉面神婆。 芮玮不知就里,没看出玉面神婆为维护自家的声望在竭尽余力防守,尚以为她守的严密,杀手在后没有展露出来呢! 芮玮不是傻子,慢慢看出不对了,暗忖欧阳龙年再攻时,玉面神婆必败,管不得事后玉面神婆会责怪自己,先上去相助再说。 只见欧阳龙年一刻不到,迫身而上,一掌攻去,玉面神婆没有防守先退一大步,欧阳龙年还是那掌再攻而上。 玉面神婆自知再守枉然,欲图聚集最后一点余力,求个败中取胜,是故又退一大步。 欧阳龙年一掌攻不上,一狠心,不等第一掌攻到,第二掌穿掌而出,第一掌收回,又从第二掌掌中穿出,击出第三掌,他见玉面神婆离岛边越来越近,有心要把她逼下海。 玉面神婆在凝思败中取胜的最后一招,没有注意到后面就是海岸,连退两大步,就要掉到海里了。 叶青、简怀萱、呼哈娜看到这种情形,同时大叫:“小心!” 玉面神婆一惊,第三步没有退出,却见欧阳龙年第三掌快如闪电般地袭来。 玉面神婆暗叹:“罢了!”聚起最后的余力挡去。 她一直没有想出最后一记求胜的绝招,这一挡力量弱得可怜,眼看两人一交上手,自己势必被击落海里,死于非命。 在这危急的当儿,芮玮飞身而上双掌握成一拳,向欧阳龙年的腰部横扫而至。 欧阳龙年要是只顾杀玉面神婆,芮玮那一扫必定无法闪过,他没看到是谁出拳,只觉来势凌厉,任其扫来,自己的腰部非被扫断不可。 他已占优势,不愿与玉面神婆同归于尽,拔身掠起,向一侧跃去,芮玮那一扫落空,收身不住。 芮玮为救玉面神婆,明晓得自己不是欧阳龙年的对手,拼命攻去,这一攻连吃奶的气力都拿出来了,身体随那一扫之势,向一侧倒去。 只见扫到地上,轰的一声大响,坚硬的岩石地,被击个大洞,石屑纷飞,声势骇人已极。 芮玮拳力击实,身体借力站起,看准欧阳龙年站立之处,一个飞龙步,又是一扫而至。 欧阳龙年未想到这小子拳力如此厉害,以为他练成玄龟集上的功夫,不敢回攻,慌忙后退。 芮玮打得兴起,早巳把性命豁出去了,心想打不到欧阳龙年,他一反攻自己接不住,非败不可。所以一等落空,脚步跟上,再扫一拳。 只见他一拳一拳向欧阳龙年横扫,他先声夺人,欧阳龙年不明对方虚实,一直不敢还手。 芮玮拳拳落空,拳风击在岩地上就是一个大洞,那情形好像一个手持巨斧的开山巨人,一斧落下就将山砍去一角。 芮玮一共击空百余拳,欧阳龙年也退了百余步,眼看芮玮击了百余个大洞,心想你力气这般浪费,还怕什么,胆气一壮,还攻一掌。 这一掌只是向芮玮的空门击去,但欧阳龙年总以为芮玮练了玄龟集上的功夫,不会那么简单,所以掌出中途稍稍迟疑了一下。 芮玮眼光明利,抓住这个机会一扫挡去。 欧阳龙年收掌不及,一接芮玮的拳风,只觉暗劲汹涌袭来,大叫:“不好!”身体如断线风筝飞起。 第五十七回 归途中 芮玮料想不到自己的功力精进如斯,只见欧阳龙年躺在远处一动不动,欧阳波哭丧着脸,奔上前扶起他父亲,叫道:“爹爹,爹爹……” 芮玮陡然出现,简怀萱,呼哈娜直到此时还有点不信自己的眼睛是否看错了,跟着欧阳龙年被击败,这一切的变化显得太奇特了,二人呆呆地站着竟没上前去喊他。 玉面神婆这时坐在岛的尽头闭目养息,她实在太累了,自芮玮接下欧阳龙年后,她就软弱地坐下,再后的变化她都没有睁开眼来看,默默地坐着。 叶青走到简怀萱、呼哈娜身前,问道:“月余不见,你们好吗?” 简怀萱迷茫地说道:“你是不是青姐?” 叶青笑“当然是啦,难道以为我是鬼吗?” 简怀萱揉揉眼睛,确信不是做梦,扑身投进叶青的怀内,大喜道:“这一月多来,你们在哪里呀?” 叶青道:“说来话长,咱们先去看看大哥怎么了。” 简怀萱笑道:“他骤然得胜,怕是欢喜得傻了。” 呼哈娜抢先奔到芮玮身旁,拉住他手臂,摇晃着道:“芮大哥,芮大哥,还认识我嘛?” 芮玮回过神来,见是呼哈娜,月余不见她瘦多了,这是饿瘦了,芮玮不知,以为她们这一月多都在思念自己与叶青的安危,手掌一把抓起她另只手,笑道:“怎么不认识,除非你不认识我,以为我是鬼呢!” 呼哈娜笑道:“我起先以为你是和你想象的另外一人,却没把你当鬼啊。” 叶青见芮玮与呼哈娜手拉手,亲热的态度,不由心里升起一股酸意,这感觉好没来由,心想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女人的天性,没有一个女子愿意看到自己丈夫与别的女子谈笑,而这时芮玮在她心中,不就正是自己的丈夫吗? 两人向芮玮身前走去,忽闻欧阳波大叫:“爹爹死了,爹爹死了……” 芮玮暗暗一惊,放开呼哈娜,奔至欧阳龙年躺的地方,蹲身下去,只见欧阳龙年满嘴是血,双掌伸过去一探欧阳龙年的脉膊,说道:“你爹爹没死,只是闭住了气。” 欧阳波没了主张,慌慌道:“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芮玮道:“你把他抱上船,等咱们上了你的船,再替你父亲救活。” 欧阳波心里骂了芮玮一声,却不敢得罪,暗忖:“也好,等你上船后再想法把你身上的玄龟集偷来。” 当下抱起他父亲,走上船去。 叶青急说道:“大哥别放他走,他要是将船开走,咱们就糟了。” 芮玮道:“不会,他还需要我去救他父亲。” 简怀萱走近芮玮身前,说道:“月余不见大哥,大哥在哪里过的?” 芮玮指指地下,说道:“这岛下面是个大洞,就好像葫芦的肚子,那晚听你说葫芦口上翘,我心想向下翘也可能呀,结果钻进海里,果然被旋涡从葫芦口冲进里面去了。” 简怀萱笑道:“那晚我认为大哥发神经呢,原来因我一句话启示大哥去探个究竟,不知道岛下洞内有什么物事?” 芮玮道:“咱们发现无名老人住在里面。” 简怀萱望望叶青,问道:“真的?” 叶青点点头,简怀萱道:“怪道你们一个多月没有上来,莫非在里面翻着玄龟集上的武功,被迷住了?” 芮玮摇头道:“里面没有玄龟集,也没有无名老人的尸骨,全被海水冲走了。” 这话让别人听来定是不信,心想芮玮撒谎,只是怕人知道他得到玄龟集,但是简怀萱相信了大哥的话,有点奇怪地问道:“那大哥的雄浑拳力从何而来?” 芮玮道:“我想是因为吃了一种白色怪鱼的原故。” 简怀萱道:“什么怪鱼呀?” 芮玮道:“我和叶青被冲进洞里,因我负了重伤不能动弹,洞里黑漆漆,怪鱼从寒泉里跳上来,我一吃身体就好了。本以为再无另条路出来,要想从原路而出,但是旋涡力量太大决不可能,于是就呆在那里,天天以怪鱼为食,吃了一月多身体越来越壮而且不怕冷。这种种好处推想起来,我想我的功力精进,一定也是怪鱼之功。” 简怀萱拍手道:“寒泉咱们摸都不敢摸,怪鱼竟能生存其内,真是奇怪。大哥,既然吃了怪鱼有那么多好处,我也去抓几只来吃。” 芮玮慌忙摇手道:“吃不得……” 简怀萱笑道:“怎么吃不得?大哥能吃,我怎么不能吃?” 芮玮不好说出吃不得的原因,向叶青望去,只见她羞红着脸,垂下了头。 芮玮神情尴尬地道:“不能吃……就是不能吃……” 简怀萱看看大哥,再看看青姐,隐然觉得再问下去不是好事,换言道:“咱们去看看蒋老前辈。” 芮玮大声说道:“对,快去看看蒋老前辈。” 四人向玉面神婆走去,玉面神婆暗运内功调息,体力业已慢慢恢复,四人走近,睁开眼来。 芮玮躬身一揖道:“老前辈好。” 玉面神婆好生惭愧道:“刚才好险,若非贤侄来救,老身一命呜呼,死在欧阳龙年的手下。” 呼哈娜道:“那厚脸皮的老儿被芮大哥打死了。” 玉面神婆惊奇地道:“真的吗?你用什么功力将他打死?” 芮玮道:“没有打死,只是受了内伤,闭住了气。” 玉面神婆道:“你能将欧阳龙年打伤,武功大进,可是学了玄龟集上的功夫。” 芮玮怕玉面神婆误会了自己真的得了玄龟集,赶忙将洞中经过说出,当然与叶青那段缠绵的事情略去不谈。说完后,玉面神婆半信半疑地问道:“玄龟集真随无名老人的尸骨进旋涡里?” 芮玮道:“晚辈据实而言,岂敢欺蒙前辈。” 玉面神婆叹道:“可惜一本秘藉下落不明,此处已无再留的必要,咱们上欧阳龙年的船回归中原吧!” 芮玮听玉面神婆的话意,还有点不相信玄龟集流进旋涡里,心中十分烦恼,暗忖:只怕日后麻烦定然不少。 一上船芮玮便将欧阳龙年救醒,但那内伤一时无法痊愈,数日内倒也想安然无事,海上风浪不大,平平稳稳地驶向中原。 这一日欧阳龙年身体稍好摆下酒席,在自己舱中宴请玉面神婆、芮玮、叶青、简怀萱、呼哈娜。 席上欧阳龙年敬酒道:“老夫第一杯酒向救命恩人敬。” 众人面面相对,心想谁是他的救命恩人。 欧阳龙年酒杯对着芮玮,芮玮慌忙站起。 欧阳龙年冷笑道:“坐下,坐下,不用客气。” 仰头一杯饮干,芮玮不敢失礼跟着饮干。 欧阳龙年道:“这位芮兄虽将老夫打伤,但他功力比老夫高,只怪老夫学艺不精,须怪不得他,其后将老夫伤势治好,这救命恩人四字是当得了的。” 说着自己倒满一杯酒,那边侍候的船夫早将芮玮的酒杯注满。 欧阳龙年拿起酒杯,又道:“这第二杯酒,老夫向天下第一高手敬。” 在座众人不知天下第一高手是谁,只见欧阳龙年的酒杯对着玉面神婆,玉面神婆眉头一皱,冷笑道:“胡一刀死了,黄山大侠也死了,刘忠柱下落不明,你也活得很壮健,在你与刘忠柱没死之前,老身当不得天下第一高手之称。” 欧阳龙年哈哈一笑,说道:“不错,你当不得天下第一高手之称,我也当不得,只有一人当得。” 玉面神婆冷笑道:“谁?” 欧阳龙年的酒杯转向芮玮,大笑道:“芮老弟,还是敬你一杯。” 芮玮不拿酒杯,站起身来离开酒席,说道:“晚辈更当不得天下第一高手,老先生要是讽刺在下,在下告辞了。” 欧阳波相陪一侧,嘿嘿笑道:“这一桌酒不吃完,谁敢告辞。” 叶青霍地站起,说道:“大哥,咱们走吧!” 玉面神婆忽道:“你们两个坐下,听这老儿要说什么。” 欧阳龙年哈哈笑道:“对,不吃也该听主人说完话再走。” 芮玮不愿违却玉面神婆的面子,和叶青原位坐下。 欧阳龙年酒杯还是拿在手中对着芮玮道:“刘忠柱、蒋老婆子和老夫只能斗个平手……” 玉面神婆听他大言不惭,冷哼一声,心想谁能和我斗个平手,要想也和刘忠柱斗个平手,岂非自抬身价,大言不惭? 欧阳龙年明晓得玉面神婆在冷笑自己,接道:“当然蒋老婆子也许能胜过我,可惜在未见玄龟集以前,就是梦想啦,然而芮兄,你不但胜过我,而且被缚双手还将老夫打得重伤,这份功力谁说当不得天下第一高手?” 转头向玉面神婆道:“你敢说能胜过芮兄吗?” 玉面神婆没有做声,欧阳龙年哈哈笑道:“不说话就是表示不能胜,不能胜自然就败了,你我都不是芮兄的对手,显然刘忠柱也非敌手,这天下第一高手不是芮兄又是谁?” 芮玮正要争辩,欧阳龙年抢着又道:“可是在未去葫芦岛之前,芮兄却不是老夫的对手,尚被老夫在这船上点住穴道,去了葫芦岛仅几月功夫,竟能将老夫打败,而且惨败…… “武林间自古至今从未有这种怪事,芮兄功夫进展之速旷古未闻,这是什么原故,难道芮兄有特别的质才。 “纵然天赋奇特,也要有高手指教,这高手又是谁,就是胡一刀来教也不成呀。 “但是胡一刀说天下有本玄龟集,上面的功夫任何一种都胜过他的海渊刀法。当年他以海渊刀法连败四大宗师,誉称天下第一高手……” 玉面神婆不耐道:“你要说什么赶快说,啰嗦什么!” 欧阳龙年厚着脸皮笑道:“是!”接着又道,“这玄龟集咱们都没见过,可是上面的功夫没得话说,芮兄武功陡然精进,莫非看到此书,从上面学到厉害的武功?” 芮玮斩钉截铁道:“没有看到,玄龟集什么样子,我根本没见着,这话我已向蒋老前辈讲过,我要见着就说出来,又怕什么?” 欧阳龙年嘿嘿笑道:“当然不怕,你已是天下第一高手还怕谁来?”转向玉面神婆道:“蒋婆子,你说是吗?” 玉面神婆冷哼一声,脸上不悦已极。 欧阳龙年暗暗得意,他这桌酒的用意就在离间玉面神婆与芮玮的感情。 这桌酒当然不饮而散,芮玮心中不舒,先回舱去。 叶青随着玉面神婆走出欧阳龙年的舱房,来到船上海风一吹,她在席上喝了点酒,这一次忽然大吐。 简怀萱、呼哈娜双双扶住她,着急地问道:“怎么啦?怎么啦……” 叶青心想这是第二次呕吐了,不知自己害了什么病,苦笑道:“没有什么,就是想吐。” 玉面神婆道:“我问你,芮玮当真没有见着玄龟集?” 叶青道:“大哥人最老实,前辈还不信他的话?” 玉面神婆冷笑了笑,冷冷望着叶青道:“你知道为什么想吐?” 叶青摇头道:“不知道,敢情病了?” 玉面神婆冷哼道:“这不是病,你有身孕。” 说完话不再看叶青一眼,走回舱去。 叶青一怔,同时之间简怀萱、呼哈娜也怔住了。 但她们三人心情不同,各有各的想法,叶青是半惊半喜,心想用什么方法去和大哥说,告诉他自己有了他的孩子。 简怀萱在想会是谁的孩子? 呼哈娜有点悲伤,忽然问道:“几个月了?” 叶青害羞道:“要是真的,快二个月了。” 简怀萱暗呼一声,心想那一定是她和大哥在海底洞内怀的,想到那天谈到吃怪鱼的问题,事情一定出在怪鱼的身上,难怪他俩说到怪鱼神色不正。 呼哈娜一直在暗恋芮玮,心想果然不错是芮大哥的孩子,暗忖从此芮大哥更不会到自己国家去了。 大船不停地行驶,转眼又过去五天,这五天芮玮没事时只有叶青来和他谈话,五天内不见玉面神婆,就是简怀萱、呼哈娜也没见上一面。 叶青还没告诉他怀孕的事,她不好意思开口,虽然从早至晚一天要见五、六次面,总是无法提及那事。 这天早上就连叶青也没来和芮玮说话,芮玮感到奇怪,心想莫非她病了,直到中午耐不住,走到叶青、简怀萱、呼哈娜三人的舱房。 只见舱房中没有叶青,只坐着简怀萱、呼哈娜。简怀萱看到他来,想说话又没说。 芮玮问道:“叶青呢?” 呼哈娜冷冷道:“没见到!” 芮玮又问简怀萱,简怀萱站起身来,短短说句:“一早就没看见她去哪里?” 说完又坐回原地。 芮玮发觉情形不对,赶到玉面神婆舱房中,玉面神婆不在,又赶到欧阳龙年的舱房内。 欧阳龙年看他神色匆匆,哈哈笑道:“什么事,丢了东西吗?” 芮玮道:“不错,在哪里?” 欧阳龙年打个哈哈,说道:“丢了什么东西,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在哪里。” 芮玮厉声道:“我尊称你老先生,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人在你船上失踪了,快说在哪里!” 欧阳龙年故意讥讽道:“在我床上?我床上从不睡不要脸的女人。” 芮玮大喝道:“你说谁不要脸!” 欧阳龙年冷笑道:“谁不要脸,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没有出嫁怀了身孕,你说是谁不要脸?” 芮玮大吃一惊,喃喃自语道:“怀了身孕?” 欧阳龙年大笑道:“不错,确实怀了身孕。” 芮玮心想叶青怀了自己的孩子,自己要做爸爸了,大喜道:“人呢?人在哪里?” 欧阳龙年手一伸,态度强硬道:“玄龟集在哪里,她就在哪里。” 芮玮双掌一握横扫而去,欧阳龙年还真怕他,舱房太小,闪避不及要是被他扫中,那强劲拳力非打死自己不可,欧阳龙年不敢停留,穿身跃出舱房。 芮玮想到欧阳龙年的话,以为叶青在他舱房内,四下搜寻,找得太急竟将舱房踢烂得一塌胡涂。 欧阳龙年大叫道:“不在里面,你交出玄龟集,我就让你和她见面,否则你永远不要再想你儿子出世啦!” 芮玮听到这种威胁话,勃然大怒,追赶出来,欧阳龙年跑到船上,大笑道:“你敢打我,自有那人打那青儿。” 芮玮听他叫叶青为青儿,显然曾偷听自己和叶青谈话。是故知道这昵称,大怒道:“你敢叫人打她,我就杀你。” 欧阳龙年双手插在腰上,一派无赖汉的味道,哈哈笑道:“你要杀我,自也有人杀她,一命换两命,划得来呀?” 芮玮这时真不敢上前打他,更不敢杀他,抑住怒气,说道:“你到底要怎样?” 欧阳龙年得意洋洋道:“一句老话,交出玄龟集,就让你们见面。” 芮玮低吼道:“我没见过玄龟集,你还不相信吗?” 欧阳龙年冷冷笑道:“鬼才相信你没见过玄龟集。” 芮玮仰天大叫道:“你要怎样才相信芮某的话?” 欧阳龙年冷酷地说出:“除非剜出心肝表明,咱们才信!” 芮玮道:“这么说来,芮某拿不出玄龟集,非死不成?” 欧阳龙年断然说道:“不错!” 芮玮气怒已极,凝集功力正要拼命而发,忽见一船夫匆匆走来说道:“前面来了三艘快船。” 欧阳龙年道:“什么船?” 船大道:“来船旗语说,是铁网帮的船。” 欧阳龙年道:“铁网帮一向在长江活动,这次来到大海做什么?” 船夫道:“说是帮主的女儿出海游玩,叫咱们回避。” 欧阳龙年大叫道:“叫咱们回避!知不知道咱们是谁?” 船夫道:“卑下已告诉他们,说是当年海龙王的船。” 第五十八回 铁网帮 欧阳龙年道:“他们怎么说?” 船夫道:“说是天王老子的船也要回避。” 欧阳龙年气得直吹胡须,大怒道:“造反了,造反了!” 船夫道:“老先生,咱们如何回话?” 欧阳龙年道:“不要回话,当中冲过去。” 船夫道声“是”,应命退下。 顿时船行快速起来,只见三艘快船也向这边驶来,不一会两方接近,三艘船成倒品字形,前面两艘突然箭如飞雨射至。 欧阳龙年的船上共有二十余名船夫,每个都跟随欧阳龙年十余年以上,个个身手了得,一只箭也没让射到。 在箭雨中,芮玮一面闪避一面道:“你到底交不交出叶青。” 欧阳龙年闪避一排弩箭,怒然道:“不交!” 芮玮道:“亏你是成名的一派宗师,这么卑鄙无耻,接招!” 一步踏出,这一步闪过弩箭迫近欧阳龙年,欧阳龙年猛觉十余只长箭从背后射来,而芮玮人未至先是一阵强劲的拳风袭到。 他前后受袭,毫不慌乱,身体一倒,看要被箭射到,已如一只长矛从斜里弹射出去,这一招轻功有个名堂,叫做“流星赶月”。 芮玮横扫一拳落空,却把射向欧阳龙年的十余只长箭劈落,眼看欧阳龙飞跃落三丈开外,大喝道:“哪里走!” 正要追去,忽然“轰”的一声巨响,这艘与来船左边那艘撞个正着,欧阳龙年这船构造坚固没有损坏,那只船却被撞个大洞,海水汹涌而入,不一刻就要沉没。 那船上只有二十多名劲装箭眼的壮汉,想来必是铁网帮的帮众,他们一一跃上欧阳龙年的船。 欧阳龙年叫道:“将这般家伙杀下去!” 欧阳波率领所有船夫堵拦敌人上船,右边那艘船此时已靠近这船,上面铁网帮的帮众纷纷跃上船来。 敌人陡然多了一倍,欧阳龙年心想:“长江铁网帮是什么东西,再来十倍也不怕。” 自以为船夫经过自己十多年的训练,每个起码都是二流以上的身手,可是铁网帮帮众武功虽不高,每人都会几记怪招,仅以那几招怪招,把欧阳龙年的船夫打得手忙脚乱。 欧阳龙年大奇,心想他们这些怪招跟谁学的,难道铁网帮内出了奇人不成? 这时只有欧阳波能打倒敌人,所有船夫不但打不倒敌人,再几招下来反要被敌人打倒。 欧阳龙年要防范芮玮,不敢相助自家的船夫,眼睛注视芮玮的动静,芮玮一拳扫去,排开众人,飞落欧阳龙年身前。 欧阳龙年大声道:“咱们的事以后再算,眼下先除强敌可好?” 芮玮大声回道:“我没有别的敌人,只有你是我的敌人,放出叶青,我便不与你相斗。” 欧阳龙年大骂道:“那个臭婊子被老子宰啦!” 芮玮大怒,一拳直劈而出,欧阳龙年吃亏功力不敌,明知芮玮招术不奇,总不敢贸然攻进,凭仗轻功闪躲芮玮强劲的拳风。 芮玮一拳没有劈到欧阳龙年,却把欧阳龙年身后一名船夫、两名铁网帮众打死,于是铁网帮众以为他是敌人,几个帮众分过来对付他。 欧阳龙年的手下船夫见他与老先生相斗,自然毫无疑问的是敌人,也分三名来对付芮玮。 一时间共有十多人攻向芮玮,欧阳龙年乘隙向铁网帮众进攻,铁网帮众虽有怪招,在他手中看来不值一谈,只见他所过之处,拳打脚踢,铁网帮众一,被他打倒,制住穴道。 这边芮玮失手杀死三人心中好生懊悔,此时被围不愿再以强劲的拳凤一一袭向双方来敌,垂手不斗而以飞龙步走来走去。 但是向芮玮围来的人越来越多,因见他步法神奇,飘忽无踪,显然是个强敌,不分出多半人无法制住他。 渐渐剩下的铁网帮众越来越少,差不多三十来名被欧阳龙年制住穴道。所有船夫见老先生一人足可对付铁网帮众,在欧阳波率领下齐向芮玮攻去。 芮玮被围得烦躁起来,心想尽是避让不是办法,一声大喝,人随身起,跃至半空,展出第八招飞龙步。 这第八招飞龙步能将叶士谋十三铁卫的暗器网踢飞,厉害可想而知,只见芮伟落下时,双脚如飞轮旋转而出,凡没有让开的人,皆被踢到脑门穴昏厥过去。 刹那间所有围向芮玮的船夫、铁网帮众被踢昏一半,剩下的还是顽强不退,芮玮大怒,又一步跃起,落下时剩下的一半全被踢昏,只有欧阳波逃出,躲到父亲身后去了。 芮玮迥目四顾,只见空阔的船板上仅有欧阳父子与自己三人,躺在地上的两方人马,起码在六十以上。 欧阳龙年伸起大姆指,有意夸赞道:“要得!玄龟集上的功夫果然不同凡响。” 芮玮道:“这不是玄龟集上的功夫,你别想有意要别人知道我藏有玄龟集。” 欧阳龙年大笑道:“事实上你是藏着玄龟集。” 芮玮喝道:“胡说!” 欧阳龙年冷笑道:“我才不胡说呢,就连玉面神婆也相信你藏玄龟集。” 芮玮大惊道:“什么?她老人家以为我骗她!” 欧阳龙年道:“不错,你的确骗子她。” 芮玮喊道:“蒋老前辈,蒋老前辈……” 欧阳龙年道:“你叫什么,在你没有交出玄龟集前,她不愿见你。” 芮玮悲嘶道:“蒋老前辈,你纵然不相信晚辈的话,难道就不主持正义……” 欧阳龙年嘿嘿笑道:“她说在你未交出玄龟集以前,她什么都不管,由老夫作为,你想她帮你要老夫交出叶青那丫头,就赶快交出玄龟集,让咱们也看看。” 芮玮喃喃自语:“简怀萱呢?呼哈娜呢……” 心想莫非她两人也以为自己私藏玄龟集与玉面神婆串通一气,不出来见我? 这倒冤枉了她两人,她们根本不知道欧阳龙年与玉面神婆相约之事,其实她们老早想出去却被玉面神婆止住,因玉面神婆跟欧阳龙年说好,无论欧阳龙年怎么做,只要不侵犯简怀萱、呼哈娜、自己三人就不管他的事,由他设法要芮玮交出玄龟集。 欧阳龙年道:“我说小子,你要一切安好如故,快拿出玄龟集吧!” 芮玮仰天大叹道:“好!好!你们都不相信我,我芮玮还有什么话说……” 欧阳波倚仗父势,喝声道:“别装死啦,快拿出玄龟集!” 忽闻女子声道:“什么玄龟集啊?” 只见船那头走来两人,前面是位二九年华的红衣美貌女子,后面跟着位满面大胡子的高大壮汉。 欧阳龙年回头见那另艘大船停在二十丈外,这两人从何来的,何时来的竟没看到也没听到。 欧阳龙年奇怪地问道:“你是谁?从哪里来的?” 红衣女子格格笑道:“老先生,你把我手下全部点倒,还不知我是谁吗?” 欧阳龙年道:“哦,原来是铁网帮主的女儿。” 心想:“她从最后那艘大船跃来而不令自己知道,轻功之高要自己也办不到,这个敌人非同小可。” 红衣女子道:“老先生,我的手下能还给我吗?” 欧阳龙年道:“当然还,当然还。” 红衣女子轻皱柳眉道:“余小毛,把这些没用的家伙弄醒,睡在人家船上,像什么话!” 大胡子壮汉应声走上前,欧阳波轻狂成性,指着他哈哈笑道:“你叫余小毛,小毛,小猫,有意思,有意思。” 余小毛张嘴冲着欧阳波一个傻笑,但见他笑容未毕,倏地走到欧阳波身前,扬掌“啪”的一声,给了欧阳波一记大耳光。 欧阳波捂住被打得火辣辣的脸颊,张口吐出和血的两颗大牙,痛得哇哇大叫。 欧阳龙年岂能让儿子白白吃个大亏,伸掌向余小毛抓去,余小毛人高体壮,却比狸猫的动作还快,欧阳龙年连人家衣角也没碰到,抓了个空。 只见余小毛在船板上快如旋风地走动,走过之处就解开帮众的穴道。 欧阳龙年看得张口结舌,要知他点的穴道每个皆都不一样,下手轻重也有区别,纵然自己来解也要费上两顿饭时辰。 余小毛没用上半顿饭时间就将昏倒的帮众全部解开穴道,这份快速的解穴手法,真是骇人听闻。 欧阳龙年本想再抓余小毛替儿子出气,这下吓得第二掌不敢伸出,眼睁睁地看余小毛解完穴道,拍了拍手,走到红衣女子面前,躬身道:“全部弄醒了,只是还有二位弄不醒。” 红衣女子薄怒道:“怎么弄不醒,功夫不到家吗?” 余小毛道:“不是,那二位被打死了。” 红衣女子抬头向欧阳龙年扫去,问道:“谁打死咱们的帮众?” 芮玮一步走上前,大声道:“是在下失手打死。” 红衣女子冷笑道:“你敢打死我的手下,胆子不小啊。” 转向余小毛道:“叫所有帮众回到自己船上,不要站在这里碍事。” 余小毛挥手道:“快走,快走!” 一位帮众的头目哭丧着脸,禀告道:“小姐,咱们那只船沉啦,回不去了。” 余小毛怒喝道:“小姐没看到吗,暂时回到另只船上。” 所有帮众去后,船板上空了出来,那边欧阳龙年也解开船夫的穴道,一一退去。 红衣女子向欧阳龙年道:“我手下不是你打死的,但姑娘一艘船被撞沉,怎么说?” 其实两艘船相撞各有责任,但红衣女子却直责欧阳龙年船是他一个人弄沉的。 欧阳龙年被余小毛的解穴法震慑住,不知眼前这位女子还有多大的武功,不敢再起冲突,赔笑道:“老夫就赔姑娘一艘船。” 红衣女子语气迫人道:“怎么赔法?” 欧阳龙年道:“姑娘的船值多少,老夫就赔多少。” 红衣女子道:“谁稀罕你的臭钱,要赔就赔你这艘。” 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要被红衣女子咄咄逼人的态度激怒,然而欧阳龙年的脸皮厚得可以,笑道:“行,行,一到中原这艘船就奉上姑娘。” 红衣女子道:“我还真等不到中原再接受此船,可是总不能逼你们现在下海,好吧,算我送你们回归中原,但一到中原你们赶快上岸,一个也不准留。” 欧阳龙年连忙应道:“是!是!一个也不留。” 红衣女子走向芮玮道:“船的问题解决了,你杀了我的手下,如何解决?” 芮玮道:“在下说过失手误杀,并不是有心。” 第五十九回 鱼肠剑 红衣女子道:“哼!不管过失杀,有心杀,杀人就该赔偿!” 芮玮自知理屈,心想应该赔偿,说道:“姑娘说怎么赔法?” 红衣女子笑道:“有两种赔法。” 芮玮道:“哪两种赔法?” 红衣女子道:“一种赔法以命抵命,你虽打死我两名帮众,就以你一命相抵马马虎虎算了……” 芮玮微微一怔,摇头道:“这个芮某办不到,芮某若是存心杀死贵帮帮众,以命抵命没有话说,可是芮某并非有心,而是失手误杀……” 红衣女子笑道:“第一种赔法,你是不答应哪?” 芮玮道:“第一种赔法恕难从命。” 红衣女子道:“那只有第二种赔法啦。这第二种赔法你既有本领杀死我帮帮众,就请你再凭本领维护自家的生命!” 芮玮道:“这话怎么说?” 红衣女子玉容一寒,冷冷道:“我请余小毛替两位被杀的帮众复仇,你若能与余小毛平手可保一命,但仍要以金钱赔偿死者,你要是不能与余小毛平手,而败在他的手中,只有仍请你遵照第一种赔法啦。” 芮玮含笑道:“我要是败在姑娘属下手中自然难逃一死,第一种赔法不得不遵,倘若是在下不但不败,反而胜了贵属下余小毛,那怎么说?” 红衣女子断然道:“那不可能!” 芮玮道:“如此说来,姑娘认定在下十成有九成会败?” 红衣女子道:“不错,我说你能与余小毛平手已是十分难得,放眼天下能与姑娘属下余小毛斗个平手的,能有何人?”这话说得未免太狂,芮玮豪气一发,道:“倘若芮某与贵属下纵然是平手,亦算失败如何?” 红衣女子格格笑道:“你倒认定能胜过余小毛啦?” 芮玮不客气地回道:“不错!” 余小毛闻言大怒,一步站出,巨喝道:“他奶奶的,动手吧!”一拳猛地递出。 红衣女子娇喝道:“且慢!”余小毛递出那拳倏地收回,收发之快,端的非同寻常。 红衣女子笑道:“姓芮的,姑娘佩服你豪气可嘉,你要是真能胜过余小毛,我不但不要你任何赔偿,而且必有重赏。”芮玮冷笑道:“重赏不必,倒是请你们速离此地,免得防碍在下与欧阳先生的私事。” 红衣女子道:“适才我见过你与夙昔称霸四海的海龙王过招,莫非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 芮玮道:“这过节正要了结被贵帮骚扰,说来贵帮对芮某尚有不是之处。” 红衣女闻言非但不怒,更是笑道:“那姑娘在此先告歉了,这么着,你要是胜过余小毛,这过节姑娘替你们了结,谅那老匹夫不敢不买姑娘的账。” 这一声“老匹夫”骂得欧阳龙年神色一变,但他还是忍了下去,此人老奸巨猾,在不明敌方虚实前绝不破脸相向,心想先静观芮玮与余小毛过招,才好下正确的判断。 芮玮道:“多谢姑娘,在下与欧阳先生的过节自会了结,现在不必多言,贵属下等的不耐,请他就动手吧。” 说罢运气凝神,心里一点也不敢大意,他与欧阳龙年的看法相同,见了余小毛骇人的解穴手法,内心不无震惊。 余小毛不得红衣女子之命,不敢再贸然出手,虽然已等得手掌发痒,瞪着双眼怒视芮玮,却不敢先出招攻去。 红衣女子笑道:“姓芮的,你不要太狂啊?” 芮玮一怔,心想我何尝狂过,倒是你们铁网帮目中无人,太狂了点。 红衣女子道:“你要想胜余小毛也有道理,因咱们并未见过你的真功夫,双方较量,真章自现,可是你双手不解束缚,难不成这样相斗吗?” 芮玮恍然大悟,原来为了这个说我太狂,当下说道:“并非芮某不自量力,实因束缚在下双手的是天下闻名的缚龙索,除非魔岛岛主难有人解,这是不得已之事,望姑娘谅解此点。” 红衣女子听芮玮说话谦恭有礼,笑了笑,说道:“缚龙索这名字听家父说过,果然无人解,可是不见得难得到本姑娘。” 芮玮“哦”了一声,他心知缚龙索的厉害,不信红衣女子有何能耐破解此索,脸上不由露出难信之色,心忖:“世上人往往不明真相先说大话,你未细观我手上被缚的绳路,怎知难不倒你?” 红衣女子笑道:“我帮属下与人较艺不能占这个大便宜,芮公子,在末比较之前,姑娘先与你解除束缚如何?” 她称芮玮为芮公子,显然此时已对芮玮颇有好感。 欧阳龙年闻言大急,甚怕红衣女真的帮芮玮解开束缚,大叫道:“不可,此人身怀玄龟集,有不世奇功,姑娘要是解开他的束缚,贵属下定然难是他的敌手!” 红衣女子道:“我不相信他怀有玄龟集。” 欧阳龙年道:“真的啊!玄龟集为天下奇书,你要不信,轻易解开他的束缚,后果一定对姑娘大大不利。” 红衣女子道:“我说不信就不信,要你啰嗦什么?” 芮玮道:“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但不必再麻烦姑娘了,此索纵有断金削铁的宝刀亦难割断,在下手上功夫未见高明,只要贵属下能胜过在下足上功夫,芮玮再非其敌了。” 芮玮听她不信自己得着玄龟集亦生好感,心想连简怀萱、呼哈娜都不信,她与自己初次相见就相信了,这份知遇之情令人心感,不愿她解不开缚龙索觉到难堪,故而用话点醒,你就是有宝刀利刃也割不断缚龙索。 但他与欧阳龙年都未深想红衣女子为何如此肯定地说不信,而且话里的意思早就知道有本奇书名叫玄龟集。 红衣女子笑道:“芮公子,你虽说纵有宝刀利刃也割不断缚龙索,可是姑娘的宝刃非通常的宝刃,通常的宝刃能削铁如泥,我这宝刃不但能削铁如泥而且能刺穿任何奇坚的宝石。” 此话一出,闻者大惊,要知有的宝石其坚硬的程度胜过顽铁何止数倍,削铁不难,但刺穿一块宝石就难上加难了,碰到奇坚的宝石更是不可能的事。 / 芮玮不由问道:“那是什么宝刃?”暗忖真有这把宝刃,割断缚龙索何足道矣! 红衣女子得意地说道:“姑娘这把宝刃名叫鱼肠剑。” 说着从怀内抽出一把尺余长,剑身却如鱼肠一般细的短剑来。 欧阳龙年陡见此宝物,大惊道:“果真是鱼肠剑!”心想鱼肠剑为天下瑰宝,武林人氏梦寐以求,想不到会在铁网帮主女儿的手中。 红衣女子倏地上前,一剑向芮玮刺去,芮玮凝然不动,红衣女子暗赞他胆子大,要知鱼肠剑遇着再强的罡气,无不一刺即入。 芮玮相信她帮自己断索,绝不怀疑她有害己之心,换一个胆小之人,在此情况下,是敌的成分多,而放任她一剑刺来,焉有不怕之理。 只见鱼肠剑刺到芮玮手腕间,红衣女子举剑一挑,缚龙索“噗”的断裂,芮玮陡然自由,高兴得双手一张,伸了个大腰。 这缚龙索束缚他半年的自由,半年来无论吃食,睡觉抓物都有极大的不便,与人动手过招更是不便,而今束缚一除,能不令他欣喜异常? 芮玮向红衣女子一揖道:“姑娘大恩,在下没齿难忘。” 红衣女子轻轻一闪,拒受芮玮一揖之礼,笑道:“我解开你的束缚,并非安下什么好心,你不要谢我,余小毛,现在可以动手了。” 余小毛一听小姐出令,呼的一拳挥出,直击芮玮胸前,芮玮大意下险遭拳风扫中,一招飞龙步踏出,才堪堪躲过。 余小毛自随小姐学了高深的武学技痒已久,见芮玮闪躲自己的步法玄奥玄妙,是个大敌,内心大喜,抖擞精神,跟着左右开弓,追着芮玮的身形,连击五拳。 芮玮本想让余小毛数招,心想红衣女子解缚之恩不能不报,但见余小毛这五拳击来拳拳精妙,若非飞龙步法玄妙,一拳也躲不过,只见他凭仗步法闪躲过五拳,内心暗笑道:“还想让人家呢,只怕不让已非敌手。” 余小毛五拳打不中,站定身子骂道:“尽躲算那门呀?有本领面对面打他妈的几招,再躲是龟孙子!” 芮玮被他骂得面红耳赤,当下也站定身子,说道:“好,我不躲就是。” 余小毛高兴地说道:“那你站稳啦。”当胸一拳击出。 这一拳看似平凡,却无丝毫破绽,仿佛随那一拳罩来一面大网,使敌人只有闪退而无还攻之力。 芮玮说好不躲,不能说了不算,眼见拳到,左掌一拍右掌,倏地化出无数掌影,向余小毛攻去。 这化神掌法遇到不如自己的敌人能收奇效,但余小毛的拳法内含玄功,当年红衣女子教他这路拳法时说,你遇到敌人只要直击而出,不管敌人有何妙招,敌人就无法伤你。 余小毛本着红衣女子所教,拳法不收,仍是一拳向前攻出,果然芮玮的掌法虽幻出无数掌影,却一掌也打他不到,反见他那一拳袭到胸前。 芮玮大惊,亏他变招迅速,回掌推出,守在胸前。 但听“嘭”的一声大响,余小毛那拳击到芮玮掌心中,余小毛只觉一股大力袭来,传入手臂,劲道传到身体中,站立不稳,身体飞起。 红衣女子脸色大变飞身跃起,接住余小毛落下的身体,放他站稳,问道:“受伤没有?” 余小毛吸口气,发觉未受内伤,摇头道:“还好,还好。” 红衣女子道:“你不是芮公子对手,退下吧。” 余小毛叫道:“小姐,让我再试试,他掌法不见高明。” 红衣女子冷冷道:“掌法虽不高明,内力却远胜过你,你临机不会应变,要想胜他势非可能。” 芮玮一掌击飞余小毛已感不安,未想到自己一掌之内力奇大,心想亏好是防守之力,否则用力推出,伤了余小毛,这对红衣女子来说,太不好意思了。 欧阳龙年乘风起浪道:“姑娘,你也不是他的对手,也退下吧。” 红衣女子怒目一望,欧阳龙年不由一退,他看了余小毛的拳法,心知若非芮玮练了玄龟集内力斗增,要是自己上去,不但躲不过余小毛那拳,防守之力定然远不如芮玮而被余小毛击伤。 他不知红衣女子身怀多高的武功,就盼她能将芮玮打死,好仔细搜查玄龟集的下落,却不敢树敌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道:“芮公子,你已胜了,姑娘想向你讨教一二。” 她不等芮玮同意否,拔剑一招刺去,这是她聪明处,心想芮玮掌力太强,自己大大不如,眼见芮玮身背玄铁木剑,想在剑法上取胜,以为芮玮的内力断断不会传到剑上。 芮玮不愿与她相斗,飞身后退,红衣女子有心要和他比个胜负,飞龙步法难不住她,看准芮玮的身形追出。 芮玮一步接一步后退,红衣女子一步跟着一步直迫,芮玮的飞龙步虽然玄妙,她的轻功却如鬼魅,追着芮玮不离,那剑一直刺向芮玮。 芮玮八步退完,已被迫得冷汗直冒,心想飞龙八步不能闪躲,只有拔剑相抗了。 他又退一步,这一退间拔剑在手,展开喻百龙所授的天通剑法,天通剑法一经展出满天剑影,封住全身各部,不让对手有攻进的漏洞。 芮玮存心在守,红衣女子哪会看不出,暗笑道:“天下再厉害的剑法能守得住我的攻势吗?” “啪!啪!啪!”三声脆响,红衣女子的长剑轻轻拍在芮玮布下的剑影上,顿时芮玮剑法被三拍拍乱,芮玮再想不到红衣女子的剑法如此神妙,仅三拍之间,就破了天通剑法。 芮玮剑法散乱,大惊失色,脚下使足飞龙步法的威力退了一步,红衣女子再不客气一记绝招直刺芮玮心窝。 这招威力奇大要刺中立时毙命,芮玮不及考虑,一招无敌剑击出,这一剑在海渊八剑中威力最大,当年喻百龙传他时曾嘱咐不可轻使,就怕他杀害无辜而无解和的机会。 在这性命交关的当头芮玮哪考虑到伤不伤人,只盼此剑能攻敌后退,解除所受的威胁。 只见红衣女子那招威力丝毫不减,已刺到芮玮的心窝处,而芮玮那剑立还颜色,也刺在红衣女子的心窝处。 这两招威力相等,眼看两败俱伤,在这电光石光的一瞬间,芮玮想起红衣女子的解缚之恩,心想与其两个人死,不如自己一人死了罢了,何必再要她一个。 不觉出掌倏地拍在自家的木剑上,这化神掌法为当年闻名天下“红照一天高,蓝映四海深”中的蓝髯客路庭花所传,威力自非等闲,况且芮玮存心解救,只见他将自己的木剑拍飞,可是红衣女子的长剑已刺进心窝了。 芮玮闭目待死,红衣女子本来心一横要与芮玮同归于尽,忽见他自己拍飞木剑,显然不愿自己死在他的剑下。 在这生死关头,芮玮突生慈悲之心,红衣女子大受感动,心想难不成自己就量小如此,非制人死命不可。 倏地掣出那把鱼肠剑,左手快如闪电的削在剑身上,只听微微“铮”的一声,长剑断成两截,一截刺空,另一截却停留在芮玮的心窝上。 芮玮垂下双手闭目站着,心想自己心窝受了一刺是死定了,红衣女子见解救不及,而半截剑身插在芮玮的心窝上,眼看是无法再活,内心懊悔大生,抱着芮玮的下身,叫道:“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芮玮发觉呼吸仍畅,身体也无下倒之势,睁开眼来赫然发觉插着半截剑身在心窝上,却不会死,不由大声惊“咦”道:“这是怎么回事?” 红衣女子抱着芮玮下身怕他倒下,这时见他不但不倒,而且开口说话,飞身跃起,如见鬼魅般的指着芮玮道:“你……你……没死……” 芮玮摇头道:“没死啊!” 伸手拔下半截剑身,只见剑尖上染着一寸血渍,再一摸胸前,知道怎么回事,笑道:“姑娘只刺进一寸,幸亏姑娘用鱼肠剑截断长剑,否则再刺进一寸,刺到心上,我就一命呜呼了。” 红衣女子奇怪地摇头道:“我不止刺进一寸,起码三寸以上。” 芮玮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说道:“这本书挡在胸前,是故仅刺进一寸。” 红衣女子看那本书足有两寸多厚,中间刺穿一洞,原来芮玮把药王爷传他的扁鹊神篇带在身上,这本书救了他一命,否则刺进心窝三寸有死无生。 芮玮掀开衣服,在伤口上抹上金创药,笑道:“不妨事了,姑娘剑术高强,在下承认失败。” 红衣女子道:“不,你的剑术比我高,是我输了。” 余小毛本以为小姐万无生理,此时见她无恙,好生佩服芮玮临机应变之快,心想换成自己,局面不可收拾,他本不服芮玮;这时再无不服之心,忽地跪倒向芮玮磕了一个头,说道:“公子大德,余小毛替小姐叩谢大恩。” 芮玮慌忙扶起,道:“在下有何恩德可言,倒应在下向贵帮小姐,叩谢饶命之恩。” 红衣女子笑道:“好啦,你们不要客气,说来总是我的不对,无故生出好胜之心,这场比赛算不分胜负,可是芮公子胜了余小毛却是事实,那两名帮众之死,也不要公子赔啦。” 芮玮道:“在下失手杀贵帮帮众,道义上要负责任,芮某至少要赔偿死者家属的金钱。” 说着掏出身上所剩的黄金递过去,红衣女子不推辞,示意余小毛接下,笑道:“咱们不再妨碍公子与欧阳先生的私事,就此告辞。”挥手命余小毛回去,只见余小毛右足轻点船板,身体如只大鸟掠起,纵落二十丈外那艘大船上。 红衣女子却未随着离去,走到芮玮身前,将那柄鱼肠剑递给芮玮道:“你为了救我拍飞自家的兵刃,现已沉落大海无法打捞,我以这把鱼肠剑赔你好吗?” 适才芮玮那招化神掌用力过猛将玄铁木剑拍落大海中,那玄铁木剑虽称木剑却比普通宝剑还重,早已沉在海底,要想捞回决不可能,芮玮心中不无可惜,这玄铁木剑虽不贵重,却是喻百龙赠给他的纪念品,还有一把芮玮已留赠于定居栖霞山夏诗那里。 芮玮见红衣女子以贵重无比的鱼肠剑赔给自己,摇手道:“不好,不好,剑是我自己拍落,哪要姑娘赔。” 红衣女子脸色诚恳道:“你要不收,就是不愿与我交个朋友。” 芮玮听她说得诚恳,还是不愿收此贵重物品,红衣女子道:“既然你坚决不收,我已送出不能再收回……” 忽见她手一扬,鱼肠剑化道彩虹飞出船外,芮玮一话不说,倏地一步抢出,身体跟着那道彩虹飞出船外。 芮玮身法快过掷出的鱼肠剑,只见他抓住鱼肠剑,人在空中身腰一扭,掠回船上。 这招飞龙武林独步,红衣女子轻功虽然高出芮玮亦无法办到,不由喝了一声彩,笑道:“此物我已掷出,再算不得我的东西,公子千万不要还我。” 芮玮站定身子正要还她,一听此话,递出的鱼肠剑缓缓收下,心想这姑娘的性子真拗执,自己不收,她一点也不考虑,就将如此贵重的东西抛弃,倘若再不收只怕要惹她生怒,一生恨上自己。 其实他不知红衣女子有意将鱼肠剑掷向海里,她知道在这船上惟有芮玮的身法能够抢回,想他顾念武林重宝,定然不愿落海底,只要抢回,他就非收不可了。 红衣女子道:“此剑虽短,却能飞剑伤人百丈外,公子善自珍视,以公子内力,剑身之轻灵,不难练成伤人百丈外的绝技。” 芮玮一想有理,大喜收起,说道:“姑娘以重宝相赠,在下多谢。” 红衣女子笑道:“什么赠不赠呀,是你自己抢回算不得相赠,说到相赠我倒真应该送你一点东西……” 芮玮不由问道:“为什么要送我东西?” 红衣女子道:“我说过你若能战胜余小毛必有重赏,重赏什么呢?像你这种大侠客任何东西也看不上眼,啊!对于!我就送你一个人情吧!” 芮玮道:“人情?”心想人情也有送的吗? 红衣女子道:“这艘船欧阳先生说过赔我,可是我总不好意思要他当年横行四海的标志,我转送给你,你也不会要这么个破船,这人情就由你去做,他若不领情,你就把它砸个大窟窿,沉在海底。” 欧阳龙年心中大怒,直吹长须,听红衣女子说自己的船是个破船,暗骂道:“长江铁网帮所有的船也抵不下老夫这艘船,老夫的船若称破船,天下再无一艘好船了。” 芮玮笑道:“好吧,这个人情我收下了。”心想老匹夫再不交出叶青,先把这艘船捣个稀烂再说,反正这艘船属于我,他决不好意思厚颜阻止。 红衣女子道:“芮公子,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愿不愿意?” 芮玮心中感激红衣女子的相助,答道:“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到,一定愿意。” 红衣女子道:“家父有件难题,不能解决,希公子一年后驾临敝帮相助家父解决可好?” 芮玮慨然应道:“一年后我必定到贵帮一行,但是在下能力薄弱,能不能帮助令尊实在难说,到时若无帮助,尚请姑娘原谅。” 红衣女子笑道:“只要公子莅临,家父的难题一定迎刃而解。” 芮玮道:“好吧,一年后拜访贵帮时再说。” 红衣女子笑道:“那么小女子告辞了。” 临去时走近欧阳龙年,说道:“欧阳先生不要忘了,此船我已移赠芮公子,还有你不要再为难芮公子,你们所说的玄龟集,并不在他身上,你看,这是不是你们要的东西?” 说着从衣内摸出一本黑皮绢册的书来,只见黑黝黝的封面上题着三个古形的大字。 欧阳龙年识得古字,惊叫道:“玄龟集!” 身体如只疾箭向红衣女子扑去,红衣女子直等欧阳龙年将要扑到身上,手中的书一扬,“啪”的一声打在欧阳龙年的左颊上。 以欧阳龙年一代宗师的身手,本要抢书,却被红衣女子以书击在脸上而无法躲让,这个脸丢大了,也可见红衣女子出招之古怪,竟然令欧阳龙年受此大耻。 欧阳龙年双手各出一记绝招向红衣女子抓去,他这两记绝招满以为一定可以抓到红衣女子手上的书。 但奇怪的事发生了,红衣女子倏地失踪,抬头看去,红衣女子落在二十丈外的船上,姗姗走向船舱。 这份轻功之高、之怪,船上任何人都未看出红衣女子是如何离去的,芮玮暗忖:“飞龙八步最后一招亦无红衣女子轻功的神奇!” 铁网帮两艘船一前一后地驶去,以欧阳龙年的快船一定可以追上,但他没有下令去追,因为纵然追上了,欧阳龙年自认无法抢到玄龟集,心想:“玄龟集上的功夫果然神妙,就是胡一刀再世也不见得是她对手!” 欧阳龙年怔怔地站在船首,眼望红衣女子的船越去越远,终于消失在海平面下,他的船尚未举桨启航。 芮玮等他转过身来,说道:“现在你不会再怀疑我私藏玄龟集了吧?” 欧阳龙年点了点头,芮玮接道:“叶青在哪里?” 欧阳龙年道:“她安好如故,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告诉你。” 芮玮抑住怒气,说道:“什么问题,快说!” 欧阳龙年道:“你既然没有得到玄龟集,为何功力陡增?” 芮玮也不隐瞒,回道:“因为我吃了一种怪鱼,功力不由陡增。” 欧阳龙年贪心大起,问道:“什么地方有这种怪鱼?” 芮玮冷冷道:“恕难奉告。” 欧阳龙年嘿嘿笑道:“你不说,我也不说。” 芮玮不由怒气徒生,喝道:“亏你年纪一大把,说话讲不讲信用!” 欧阳龙年厚颜笑道:“为人在世当然要讲信用!” 芮玮道:“说得好,你的一个问题我已回答,叶青在哪里还不说吗?” 欧阳龙年还想不说,芮玮大怒道:“你再不说,我立时将这艘船毁了。”欧阳龙年赔笑道:“我说可以,但这艘船仍是我的。”他心想玉面神婆一定知道在哪里,待会问她不是一样。 芮玮道:“你以为我希罕这艘破船吗,哼!我只要一叶扁舟,你把叶青交出,我立时偕叶青乘扁舟离去。” 欧阳龙年暗中大喜,心想送走这位小煞星最好,他已知芮玮的剑法,甚似当年胡一刀的刀法,自己可不是对手,送走后回航寻找怪鱼,只要功力陡增,虽不得玄龟集,相信也非昔日吴下阿蒙了。 于是笑道:“你当真离开这艘大船?” 芮玮道:“我不像你,说话放屁一般。” 欧阳龙年装做没听到这种讽刺的话,喜颜悦色道:“你要离开,送你的小船上一定什物俱备。” 芮玮真不愿再与他多说一句话,皱着眉头道:“叶青在哪里?” 欧阳龙年指着船板上一叶覆盖的救生舟道:“就在里面。” 芮玮暗自责骂:“糊涂,再决没想到藏在眼前。”翻开救生舟果见叶青熟睡在小舟内,解开叶青被点的睡穴。 她打个哈欠,坐起身来,笑道:“这一觉睡得好长。”芮玮柔声道:“青儿,咱们离开这儿。” 叶青不知道才经过险恶的战斗,四下一望,问道:“我怎么睡在这儿?” 原来欧阳龙年与玉面神婆商量好,天晓时玉面神婆乘叶青未醒时点住睡穴,抱给欧阳龙年处置,这一切安排神不知鬼不觉,连同舱的呼哈娜、简怀萱也未发觉。 玉面神婆一世英名,到老来为了一本玄龟集做出这种丢人的事,此时她已知芮玮并未藏着玄龟集,却再不好意思与芮玮见面,躲在舱中听芮玮要离开这艘大船,正是求之不得。 简怀萱与呼哈娜听上面打打闹闹,但耳力不够,不明其中情由,玉面神婆却听得清楚,船板上的一切变故她都晓得。 芮玮向叶青说出经过,叶青叹道:“蒋老前辈帮助那坏老头为恶,太不应该了,也好,咱们离开这儿,永远不要再见他们。” 那边欧阳龙年早吩咐船夫把淡水、干粮抬来,他盼芮玮越快离开这儿越好。 一切准备停当,芮玮高声说道:“蒋老前辈,晚辈去了。” 他久久不见玉面神婆出来,便知她内心有疚,但他仍不失礼,心想再怎么说,她总是刘育芷的师父。 舱内简怀萱,呼哈娜听到大哥的话声,急问玉面神婆道:“大哥去哪里?” 玉面神婆黯然道:“他与姓叶的那丫头要离开这艘大船。” 简怀萱、呼哈娜一听大哥要离开这儿,双双冲出舱门,奔到船板上,只见一叶小舟离开十余丈外。 简怀萱急叫道:“大哥,大哥……” 芮玮听到她的呼唤却不回首去看一眼,他迄今仍误会简怀萱、呼哈娜参加玉面神婆与欧阳龙年的阴谋,心想不相信我没有私藏玄龟集,反相信玉面神婆的主张,那你们跟着她好了,有她照顾,你们也不会吃亏。 但芮玮真正不愿回首的原因,因他要斩断与她两人间的情分,心想青儿与我关系如此,尔后再不能与另外的女子发生感情。 可是他又想起高莫野,也想到刘育芷,更想起林琼菊,林琼菊还好,只要简召舞对她好是段美满的姻缘,然而高莫野呢?刘育芷呢? 高莫野终生不能把她忘记,那怎么办呢? 简召舞要是娶林琼菊为妻,那刘育芷怎生是好,这个于已有恩的驯狮女,也令他迄今不能忘怀啊! 小舟渐渐远去,航线是回归中原,大船却与小舟背道而驶,他们不回中原,要到哪里去? 敢情欧阳龙年在玉面神婆口中得知,怪鱼产在葫芦岛,那他们是要到葫芦岛去了? 叶青航线熟悉,一月不到驰归中原。 匆匆半年飞逝,这半年内芮玮带着叶青四下寻找父亲的仇人,由南至北,步行数千里之地,但是他父亲的仇人太多,无法一一寻访。 因当年围攻他父亲的仇人为数百余,各门各派皆有参加,芮玮找到他们不能仅因围攻之恨就杀死他们,挫败他们后,也就罢了,由他所访的仇人当中得知真正杀他父亲的仇人是黑堡堡主林三寒。 这点芮玮已在预料中,心想父亲被百余人杀伤后无法再力战拼命,林三寒乘机打了父亲一掌致命之伤,所以父亲突围后,临死前说出林三寒之名。 要报父仇惟有林三寒一人该杀,迄今芮玮不知林三寒要杀害父亲的原因,余众因与父亲结仇,齐来围攻尚有话说,但林三寒与父亲往日无仇,那他为何要参加围攻之列,而且成了一名主凶? 芮玮屡次要想再访山西黑堡找林三寒结算这笔总账,可是一当想到林琼菊,山西之行迟迟未去,因他知道再度与林三寒会面时,他是非杀他不可了。 第六十回 母之罪 这半年内他也顺便寻找高莫野的踪迹,半年来走遍大江南北,黄河两岸,高莫野的行踪渺无声息,好似她已离开了这个世界。 找到后来芮玮灰心了,心想这一生只有未杀林三寒替父报仇,一等这件事完结,预备绝迹江湖。突然他有个怪念头,暗忖莫非高莫野有意绝迹江湖,是故令得自己找她不到? 暂时他抛下再找高莫野的念头,山西之行不可不去,虽然林琼菊是他女儿,这父仇也要非报不可。 然而他虽有山西之行的想法,却有一事阻止他再跋涉江湖了,因为叶青腹内的孩子已经九个月,眼看十月就要临盆。 目前安置叶青安稳的生下孩子是首要之务,于是他想起要有个家了,成立一个家并不简单,现在他身上穷得三餐不继,哪能再成家,不由想起栖霞山的那个家,夏诗在那里,有她照顾,叶青不是太好了。 当下决定南行,五天后来到栖霞山,夏诗看到他来,高兴得合不拢嘴,笑吟吟地,把叶青当做女主人般照顾。 芮玮曾留给夏诗不少珠宝,就是在这里过一辈子也用不完,快两年不见,夏诗的身体长得甚为康健,步履间十分轻盈,想她两年内精研留下的简药官秘籍,武功定然大增。 夏诗要以婢女的身份服侍芮玮,芮玮不愿答应,倒是叶青的力劝,芮玮答应收她为妾,免得她再称婢女。 芮玮不能让孩子生下来是个私生子,回到栖霞山第五天举办婚事,他同时间与叶青、夏诗成婚,这件事叶青一定要这样办,芮玮不得有违,他现在对叶青呵护得无以复加,惟恐她稍一生气,坏了胎气。 成婚那天贺客不多,席开三桌,都是些左邻右舍,成婚不到十天,孩子诞生,是个男孩,长得白白胖胖,芮玮给他取名芮纪野,这名字显然怀念高莫野的意思。 纪野满月那天,芮玮请了更多的左邻右舍,开了十桌,比他成婚时热闹多了,在这天他还命名住的庭院称为怀庐,他在怀念谁,显然也是高莫野。 大家正在欢宴的时候,仆人匆匆走进,递上一只尺余见方的锦盒,说送礼的人没有留下一句话,快马离去。 芮玮左边坐着叶青,右边坐着夏诗,正所谓娇妻爱妾心中不无得意,闻说有人送礼,而且没有留话,大感奇怪,心想自己等于隐居此处,有谁知道? 打开锦盒里面是只玉雕成的狮子,雕工惟妙惟肖,就好像一只真的狮子,内附一笺,写道:“纪野侄弥月之庆。” 再无别字,谁送的没有写,叶青与夏诗都感奇怪,心想这玉石狮子价值不菲,既然送这么贵重的礼,为何不留下款? 但她们相信送礼的人并无歹意,惟有芮玮心里有数,他知道送礼的人是驯狮女刘育芷。 看到这只玉狮,不由想起天池府,天池府的情景一幕幕涌上脑际,刘育芷的音容,更是宛在眼前。 心想刘育芷早就知道他定居此地了,否则她不会预先做好此狮,而赶在纪野弥月时送来。 正想得出神,夏诗笑道:“还有两天是中秋,姐姐,你会不会做月饼呀?” 叶青笑道:“我只会吃,连饭也不会做,还会做月饼吗?” 夏诗道:“姐姐不会我倒会做,往昔在天池府的日子,每当中秋,我们就忙着做各种馅儿的月饼,像水糖芝麻核桃仁,枣泥乌豆沙,双黄抱月,伍仁葵子,白莲杏月……” 叶青笑道:“有那么多馅儿吗?” 夏诗道:“多呢!一时也说不清楚,赶明儿开始做起来给姐姐看。” 叶青心情更是愉悦地笑道:“每种馅儿做起来,那要做好多月饼,咱们全家只有四人,做给谁吃呀?” 夏诗指着正在大吃大喝的宾客,笑道:“再请他们一顿好了。” 叶青笑道:“先问咱们的夫君喜欢吃什么馅,多做点给他吃才是正经。”说着向芮玮望去,只见他呆呆出神,叶青又道:“喂,你喜欢吃什么馅儿呀?” 芮玮仿佛没有听到叶青的问话,仍在出神地想着心事,夏诗扯了他一把,说道:“玮哥,姐姐在问你话呢。” 芮玮这才惊过神来,愣愣地道:“问什么?” 叶青噗嗤笑道:“我问你喜欢吃什么馅儿的月饼?” 芮玮一怔,顿了一下,才道:“月饼?我不吃月饼,哦,不!不是我不吃月饼,中秋那天我没时间吃月饼。” 夏诗奇道:“吃月饼也没时间?” 芮玮叹道:“中秋那天我不能在家里过,我要去一个地方会一个人,要隔几天才能回来,而且预备明天动身。” 叶青有点不高兴地说道:“中秋节日家家在家团圆,你却要出外会人,会什么人呀,难道不会就不成吗?” 芮玮道:“非会不可,若失去这次中秋的机会,就要再等明年的中秋才有机会去会她。” 夏诗道:“他是谁,莫非是送玉狮的人吗?” 芮玮摇头道:“不是,我要会的人,可能是我母亲……” 叶青惊问道:“母亲?”她从来没听芮玮提过母亲,却忽然要在中秋去会她,这事来得太奇怪了。 芮玮轻叹道:“其实也不一定是我母亲,先父说娘早已去世,他不会骗我,可是由种种迹象看来她又太像自己的母亲,唉,惟有中秋那天去问个明白,我要问她个清楚,以前认不认识先父,倘若认识,十成倒有八成是我娘了。” 去年中秋芮玮飘流海上,没来得及赶上,今年中秋他心中决定去天池府一次,会那每年中秋至天池府墓地的黑衣女。 夏诗见其中有点隐密的意思,她一向体贴芮玮,说道:“但望相公会的那人是婆婆,也好接来同住。” 听到这话,芮玮不由眼眶湿润,低低地说道:“我心里希望她是我娘,但……但最好还是不是……” 叶青听她话里自相矛盾,张嘴想问其中情由,只见夏诗摇头示意,心想;大哥的心中对这件事,一定有难言之隐,何必再问他,惹他伤心,当下对夏痔点头,不再问了。 这天宴后,第二天芮玮只身离开怀庐,去时仅交代数天返回,未言明要去何处。 叶青抱着纪野与夏诗相送十里,要知他们成婚以来没有分离过一刻,这一分离要几天功夫,难免依依不舍。 芮玮当天在燕子矶住宿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快马直奔金陵天池府。 但到当晚才抵达,他没时间探问天池府现况,不知简召舞在不在天池府,心想林琼菊跟他一起,简召舞在,林琼菊一定也在。 他心中甚想看看林琼菊近来如何,她发现简召舞不是自己还会和他相好吗? 来到万寿居前,这时一更刚过,时光尚早,万寿居内却已灯火俱寂,芮玮心想这里本是简老夫人、简召舞之弟简召稽以及简怀萱的居处,简老夫人,简召稽被简召舞杀害,简怀萱跟在玉面神婆身边,如今会是谁住在里面? 万寿居虽在眼前也不及进去探望,当下迅速踏入左侧森林,进入天池府的禁地。 禁地内的机关埋伏并未改变,但离芮玮上次进入已有三年之久,十八个埋伏一一闯进,很费了一段时间。 中秋月光分明,踏着月光渐渐进入墓地,只斯四下静悄悄的毫无一点声息,没有生人的迹象,难道今年黑衣女还没来,或者来了而已经走了? 芮玮眼光四下探射,墓地内的景物未改变,蓦然发觉有一处稍稍不对,墓的两侧本立着三块高碑,不知怎的少了一块墓碑,那块墓碑立在左边第二个位置,是简召舞父亲简春其的墓碑。 心想简春其的墓碑到哪里去了?恐有意外缓缓走近,只见那块墓碑下的基石碎裂,不似人工的拆除,倒像被一位内家功夫不弱的人拔去。 芮玮想起上次黑衣女来时是对着简春其的墓碑喃喃低诉,敢情是她拔去的,她为何要拔去这块墓碑? 显然黑衣女子对简春其的墓碑十分敬慕,是故每年中秋巴巴赶来祭扫一番,她不可能拔去墓碑,拔去死者的墓碑,对死者大大不敬,以黑衣女的行为看来,决不会做出这种不合常理的行径。 芮玮心想一定另有他因,当下低头细察,只见一丈前有滩血迹,不仅大惊,寻着血迹走去,走到墓后顿见一幕情景,令他日瞪口呆。 只见一位长袍人仰睡在草地上,附近草地血迹数滩,毫无疑问是那长袍人吐出的,他吐出这么多血,可能已经死了,在这静寂的气氛下,芮玮没有听到他呼出一点声音。 可怪的是那长袍人抱着一块大石碑睡在草地上,那块大石裂成十数块,一块遮在长袍人的脸上,以致芮玮看不见长袍人的面容。 这块大石芮玮认出就是简春其的墓碑,不由好生奇怪,心想这人与简春其有何冤仇,不但把他墓碑拔去,而且运用内功震裂成块? 走到长袍人身侧,他不忍见长袍人如此惨死在地上,将他身上的碑石一块块拿下,长袍人虽然好像死了,双手仍兀自紧紧抱着墓碑,那样子恨不得把墓碑裂成细粉,可惜他内功不够,运力过甚,结果震死自己。 芮玮以为长袍人必是死的,但当他拿下压在长袍人脸上的碎石,这想法完全推翻,而且惊呆了,因为那长袍人是个熟人,他就是史不旧,人称见死不救的“死不救”。 史不旧是黄山大侠陈一公的弟子,他的武功虽不如医术一般高,芮玮领教过,却也已是一流身手,以他之能,不会不能将墓碑震裂成粉,更不可能因震碎一块顽石而送了性命。 芮玮探手史不旧胸间,发觉尚有微温,并未死绝,他天生侠义心,立即兴起救史不旧的念头。 芮玮双手紧贴史不旧的背后,一股内力缓缓流入他的体内,使他慢慢醒来。 说来史不旧是他仇人,害他服下两年发作的巨毒, (此处似有缺失) 为此史不旧道:“我奉恨师叔扁鹊篇不传给自家师侄。于今看来,师叔的选择对了,传给我有什么用,我空负一身医术,却因昔年一点怨恨,不救世人,确实不该。” 说罢连连叹息,他从鬼门关检回性命,看法完全改观,十分懊悔当年固执不救人的心意,还被世人取了一个讽刺已极的死不救绰号,心想师父传我医术,难道教我敝帚自珍,不愿救许多垂死的人吗? 倘若芮玮也是这种想法,眼看自己死了过去,不冒性命之危相救自家,焉能活命? 他以前遇到前来求救的伤者,从未设身一想,如今身历一遭垂死之境,想到许多年来求自己,只要伸手一救,就可活命而未伸手的死者,不由大起愧对之心,仿佛那些死者都是自己害死的! 芮玮见史不旧懊悔不已,慌忙改变话题道:“前辈,是谁打伤你的,那人与你有极深的仇恨吗?” 史不旧叹道:“她与我并无仇恨,而且自幼青梅竹马相处一起,交情匪浅……” 芮玮惊讶道:“那为什么如此狠心,重创前辈,他到底是谁?”心中不由升起不平之心。 史不旧神色痛苦地道:“她就是我的师妹,亦就是你抱高莫野来小五台山求我治病时所遇到的黑衣长发女,而她就是你的亲娘!” 芮玮全身一震,霍然跳起身来道:“她是我娘,她真是我的母亲?” 史不旧叹一口气点头道:“不错,她的确是你母亲,也是天池府大公子简召舞的母亲!” 这话芮玮听来,更是惊得失色,茫然无主地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 他不信简召舞是自己的兄弟,若果真是的话,简召舞的父亲是简春其而自己的父亲却是芮问夫,难道母亲会嫁二夫。 古来“烈妇不嫁二夫”的观念在一般人的脑筋深入,连嫁二夫的女人,不算好女人,芮玮不相信自己的母亲不是好女人。 但仔细一想,黑衣女人果真是自己的母亲,那她一定与简春其有密切的关系,以致简春其死后仍不能忘情,每年中秋前来祭墓一番。 简召舞是简春其的儿子没有问题,他与自己长的相像,并且酷似黑衣女,显然一母所生,本以为与黑衣女、简召舞相像是天下巧合的事,如今想来同母所生,两人都像母亲就难免相像了。 芮玮越想自己与简召舞越可能是兄弟,那颗心不由越来越痛苦,心想母亲到底怎么回事,她的丈夫到底是谁? 史不旧沉吟了好一会,决定把其中真相向芮玮说明,免他母亲明明在世却以为死了,当下又道:“贤侄,你坐下,待我仔细说给你听。” 这声贤侄喊来甚为艰难,因他早知芮玮是自己师妹的儿子,但他不愿认他,为的与芮玮父亲之间的一段怨恨。现在贤侄喊来,是把与芮玮父亲间的怨恨,因芮玮舍命相救之故,一笔勾消。 芮玮虽怕知道母亲的往事,怕史不旧说出母亲是个不贞的女人,然而真相终要大白,不能懵懂一生,总以为母亲早已去世。 他坐在史不旧身旁,只听史不旧说道:“我师父亦就是你的外公黄山大侠,你知不知道?” 芮玮听药王爷说过与他师兄间的恩怨,也听玉面神婆谈华山武会时称赞,黄山大侠陈一公,心中仰慕已久,暗想陈一公真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侠,再没有想到这位了不得的大侠就是自己的外公,含泪道:“我听药王爷细述过黄山大侠,却不知他就是我的外公。” 史不旧轻叹道:“师父确实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就拿对待师叔来说,大仁大义,古今如此人物能有几许?” 芮玮暗暗点头,同意史不旧的称赞,心想外公的用情,就值得赞佩,外婆死了他不愿独活,宁愿成全药王爷而不报药王爷对他不义的仇恨,随外婆死去,这份情意只有师伯中州神剑刘忠柱可与相比。刘忠柱守着妻骨自称活死人,其用情之深与外公不愿独活的情意,古今有如此情意者,当真能有几人? 史不旧续道:“师父武功医术堪称两绝,我天资不聪,只学到师父的医术,那武学就差了,但你母亲却不同,师父的武学完全被她学会。 “师父死时,我已经十六岁,师妹却只有十二岁,师父将一生武学所载的秘籍传给师妹,没有传给我,我一点也不妒忌,反因师妹的父母双亡,呵护异常。” 芮玮心想史不旧对母亲不错,当年就因黄山野叟将黄山派的武功秘籍和扁鹊神篇同时传给黄山大侠,是故引起师弟心中暗暗不满,终致尔后师兄弟互相拼命的结果,史不旧那时要抢母亲的秘籍,母亲才十二岁一定保护不住,那么现在史不旧的武功一定不同寻常了。 想起黑衣女的武功实在骇人,她若真是自己的母亲,武学上的造诣,不下黄山大侠。 史不旧道:“及至年龄渐长,师妹精研师父的秘籍武功越来越高,我慢慢不是她的对手,心里更是一点也不懊悔,反而暗赞师妹的天资聪颖,却不知我已深爱上师妹,所以不嫉妒师妹的武功比我高。 “到师妹二十岁出落得越发美丽,我因深爱之故把她当成女皇一般,处处迁就,没想到如此一来,师妹反而轻视我,不把我对她的深情看重。 “实在我也配不上师妹,我容貌既不潇洒,武功又不如她,哪能获得她的芳心,而她正值怀春之龄,终于她爱上另外一人,离开咱们相处将近二十年的地方。 “当时我不知道她爱上另外一人,还以为失踪了,在江湖上拼命寻找,却再也找不到。 “直到一年后,师妹突然神色愁悴地回来,回来后一句话也不说,我问她话,她也不说,只是一人天天神不守舍地痴想。 “没几天我就看出来她怀孕了,当时我的心情郁闷得几要发狂,问她是谁的孩子,她理也不理我。 “慢慢我的情绪安稳下来,心想管他是谁的孩子,只要师妹不嫌弃,与我成婚,孩子出世认为是自己的孩子有何不可? “但我向师妹求婚,她却不答应,显然她尚未忘怀孩子的父亲,我忍住悲痛的心,静待师妹回心转意。 “我想只要精诚所至,师妹终有被我感动的一天,而答应与我成婚,不久十月胎足,孩子生了下来。 “孩子没有满月,一天夜里她抱着孩子悄悄离去,我没有一天不注意她的行动,生怕再次失踪,发现她离去就跟在身后,心想她一定是把孩子交给孩子的父亲。 “我倒要见见那人是个什么样的人,让师妹怀了孕却不理,以致她憔悴地回来生育。 “跟了月余的行程,来到这里,天下闻名的天池府……” 芮玮插口问道:“那孩子就是简召舞吗?” 史不旧,黯然地点头,接道:“这天只见天池府红灯处处高挂,门口两盏大红灯笼,上面写着金字喜字,我想是要成婚呀? “我还以为师妹赶来天池府与孩子的父亲成婚呢,偷眼向她瞧去,却见她脸色大变,冲进大门,撞到喜堂,我跟了进去,只见堂上一对新人正在交拜。 “女的头罩红巾看不清楚,新郎却长得英俊出众,其实漂亮有什么用,心肝却给狗吃了,始乱终弃,这种人简直该杀!” 说到这里,史不旧怒气填膺,愤怒得双目几要喷出火来,当年的气恨,显然令他迄今仍不能忘怀。 “师妹站在喜堂上忽然呆住了,新郎看到师妹来了,脸色一变,走上前来向师妹说什么。 “师妹却不容他走近,将孩子往地上一放,说道:‘简春其,你到底成婚了,你不顾咱们的海誓山盟,孩子却不能不收……’ “不等话说完,掩面奔走,那简春其恬不知耻,还要去追师妹,我忍无可忍,上前拦住迎面给他一拳。 “我恨他沾污了师妹清白之躯,更恨他遗弃了如花似玉的师妹,心想师妹哪一点配不上你,当时拳脚交加,存心非打死这混小子不可。 “哪知简春其武功比我高,我没打死他,反被他点住穴道,天池府的下人绑了我要把我送官时,我却不怕,大骂简春其始乱终弃,直言猪狗不如。 “简春其听我骂他,反而命下人放了我,问明我是师妹的师兄,客客气气地解说,因家父之命不能与师妹结合,其实心里极爱师妹。 “我才不信他的鬼话,我看到新娘面容,她的姿色尚赛过师妹,难怪他变心,原来这个新人漂亮的原故。 “当时我极尽污言,破口大骂,骂他的心肝比猪狗还脏……” 芮玮叹道:“前辈,简召舞的父亲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不能明媒正娶另外女人,你不应错骂他。” 史不旧愤愤不平道:“为什么不能骂他,这小子喜新厌旧,还不该骂吗?” 芮玮当下将大师伯刘忠柱与拜弟简药官交好的故事说出,说到简药官一脉单传的儿子必要娶姓刘的女子为妻,史不旧不由感动,叹道:“这就难怪了,可是简春其明知其后必要娶姓刘的为妻,为何又诱骗师妹的身子,说来还是该骂!” 芮玮心想简春其确有不对之处,但又想情缘有分,终难说是太大的罪过,焉不知简春其被祖规所束,内心却因不能与相爱人成婚,而痛苦莫名? 史不旧道:“我骂得简春其狗血淋头,不让他有一点分辩的机会,却见他毫不动怒,爱怜的抱起地上的孩子,流下了几滴眼泪,不由我的心肠软了,心想他还有心肝,也好,只要他好好照顾孩子,罪不为甚,于是我大大方方地离开天池府。 “我急追师妹怕有意外,途中遇到一位少年快客被仇家杀伤,睡在地上生死不知。 “其时我医术越来越有心得,颇有救人一命之心,于是抱着他回家。想回家后好好帮他疗伤,积份阴德。” 芮玮心中一动,问道:“那受伤之人是我父亲吗?” 第六十一回 变肘生 史不旧嗯了一声,接道:“回家后,先急着奔进师妹房内,看她回来没有,这一看吓得我魂飞魄散,只见师妹口吐白沫,昏死在床上。 “亏好我一路赶回,师妹服毒自杀,时间还来得及解救,可是,唉!师妹救好后,终因服毒过深,神经受了损伤!” 芮玮道:“毒质侵到大脑吗?” 史不旧点了点头,悲伤地说道:“我无法疗治脑伤,只有眼睁睁地看师妹处在半痴半呆的状态,此后她脑筋有时清醒,有时却懵懂不知,而清醒的时候,所知亦少,只知勤练武功,倒像把伤心的往事遗忘了。 “这样也好,只要她不悲伤,我整天陪她解愁,心想只要愿意,我仍旧与她成婚,却未想到引狼入室……” 蓦觉这“引狼入室”四字不大妥当,尴尬地看了芮玮一眼,见他并不在意,专心在听,接道:“芮问夫……哦!令尊被我疗好伤势,就在我处休养,咱们交成好友,但他也与师妹交成好友。 “师妹清醒时与他谈得十分投机,其后我看情形不对,发觉师妹看他的眼光异样,才发觉令尊某处长得与简春其相像,师妹不忘简春其,自然与令尊谈得投机。 “我怕师妹爱上令尊,用言语遣他走,谁知师妹没怎样,他却深深地爱上了师妹,离开后,每隔一日总要求看师妹一次。 “唉,这世上情缘当真勉强不得,令尊已有一位貌美如花的姑娘追他,他却不要,偏偏爱上了半痴半呆的师妹!” 芮玮咳了一声,问道:“舅舅,那位缠家父的姑娘,可是熊解花?” 史不旧听芮玮改口喊自己舅舅,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不知心里是受用呢,还是不受用,好一刻才道:“熊解花又叫修罗玉女,是昔日江湖上的大美人,不错,她的确缠爱令尊,但令尊却不爱她,偏偏爱的是我师妹。 “我屡次向师妹求婚,她不理,却在第二年令尊向她求婚时,她欣然地答应了,但她答应时,神态怪异己极。 “我向令尊劝说,不要娶我师妹,部分是为他尔后幸福着想,当然一部分也是自私心作祟,我向令尊和盘托出师妹生了一子的往事,又有隐疾,他却一点也不在乎。 “我劝不动令尊,气得同他打了一架,哪知他的武功比简春其还强,我连简春其也打不过,更不是他的对手。 “一月后令尊终于娶了师妹为妻,我伤心极了,这不是自招祸患吗,倘若我不救令尊,他不认识师妹也不会发生此事,也许有一天师妹会和我结婚。 “我爱师妹之心太切,扬言终有一天武功胜过令尊,来报夺妻之仇,因那时我骗令尊,师妹是我从小订下的未婚妻。 “同时间我隐居小五台山,谢绝任何访客,更讳忌别人前来求我治病,终日勤练武技,要等一日自信武功有成,去找令尊挑战。 “我武功未成却不知令尊去世了,那日在小五台山相见我极恨你,因你是芮问夫的儿子,又极像师妹,看到你就惹我心中之恨。 “那日熊解花随来小五台山,要掳走高莫野,危急时黑衣女来救,当日她虽然长发披面,由她的身形却看出就是多年不见的师妹。 “我听你说母亲去世,却不想她仍在世上,不由令我感到奇怪,下定决心要访查师妹,为什么离开令尊,而令尊又说去世了? “要知自师妹与令尊成婚后,我再未见过他们,因我武功自知尚未敌上令尊,去看他们不但伤心,而且与令尊打架自取耻辱。 “我不到江湖走动,不知江湖的变化,只在隐居后的第三年听说简春其被仇家杀死,谁杀死的无一人知道。” 芮玮大惊道:“什么,简春其是被仇家杀死的?” 史不旧道:“这件事当年轰动一时,其后江湖上渐渐淡忘,好似简家不愿说简春其被仇家杀害,只说病故。 “然而简春其被杀有人目证,这决不会假,我怀疑是令尊杀死的……” 芮玮直摇头道:“先父决不会杀简春其,没……没有理由……” 但说最后没有理由四字,心中不禁也动怀疑,暗忖简春其被杀,简家不愿张扬,只有父亲杀简春其,天池府不愿张扬,因…… 想到这里,心里微微感到难过,只听史不旧道:“我本怀疑,现在却敢确定是令尊杀的,这确实虽无确切的证据,但由种种推断,决不会错!” 话说到这里,望着芮玮,仿佛顾忌芮玮听了不舒服,不敢说出推断的详情。 芮玮想了想,为了明白真情,还是问道:“舅舅的推断,能否说给晚辈听听……” 史不旧道:“你听了不要难过,他们之间的情怨,很难断定是非,谁是谁不是,咱们不能一口论定。” 芮玮道:“这个晚辈知道,再说生为人子,岂可论父母之过!” 史不旧道:“这么说来,你也猜测到大概,是不是?” 芮玮微微点头,史不旧道:“在小五台山确定黑衣女是师妹,但见她武功更高,神智却越发不够清晰,连我也认不出来了。 “你是她的儿子,她听到你的名字,也认不出来,天下哪有慈母认不出儿子的道理,只有脑筋受刺激过甚,否则不会认不出亲生子……” 芮玮忽然叹道:“家母并非完全认不出我,她脑筋受损不识一切的亲人,无意识中看到我,觉得与她有关,是故三番两次地相救于我。” 史不旧道:“令堂如何救了你?” 芮玮将与黑衣女相遇的经过一一说出。 史不旧道:“如此说来,第一次你与师父对掌,她解救你们就觉得你与她有密切的关系了?” 芮玮道:“否则不会那么巧合,几次危难时她赶到相救,仿佛她暗暗跟随着晚辈。” 史不旧微微颔首,说道:“我怀疑师妹为何脑筋会变得更坏,照说她婚后应该幸福,不应该脑筋更坏…… “一为追查真相,再者为师妹着想,我常常下小五台山去找师妹的行踪,哪知师妹的行踪,仿佛神龙见首不见尾,十分难找。” 芮玮暗忖:“除非七八两月可找,其余时间住在魔鬼岛当然不易找到。” 史不旧道:“那次在师叔的南陵小小药铺与你相见,承你相救,魔鬼岛主的女儿令属下解去我身中迷药之毒。 “我孤身离去后,一面打听师妹的行踪,一面回归小五台山,途中遇见师妹的行踪,但没有追上,问了当地有名的万事通林权道,问出师妹每年七、八月间必经该处。” 芮玮心想:这是去年的事,那时身在魔鬼岛,否则去年中秋可赶到这里,就可遇见母亲。 史不旧道:“于是今年六月我就赶到这里果然七月下旬看到师妹,我暗暗跟在她身后,不敢贸然和她相见。只见她憩憩走走,也不骑马,有时一憩两三天,有时雇车连赶两三天的路程,这种行径显非神智正常。” “直到八月中秋前两日来到金陵,于是我心中明白可能她要去天池府,心想简春其早就死了,去天池府做什么? “她在金陵漫无目标地走了一天,憩了一天,中秋节晚上果然到天池府,我一步不离地跟着。随她走过危险的森林地带,心想此处埋伏特多,为何她却异常熟悉,莫非以前她常来此处,走的熟了? “我虽未触发机关的埋伏,却也不禁提心吊胆,走过森林地带冷汗早已湿透衣裳,心想只要一触发机关,以天池府之能,定然将我害死。 “万料不到森林后是块简家的大墓地,看到墓地顿时明白师妹前来扫墓,心想她对简春其那小子真好,人死了这么多年,脑筋坏了,还不会忘记每年罘扫他的墓。 “不由对简春其嫉恨万分,心想简春其对你有什么好,再也忘却不了,我没有用,难道令尊也不如他吗? “我见他扫墓时,对着简春其的墓碑痴情万分地喃喃低诉,更为恼恨,又想我活在世上,又是青梅竹马到长大的师兄妹,你不来找我谈话,却跟死人墓碑谈话,你跟他不过一年的友情,就赛过我那么多? “越想越恨,越想越气恼,不觉跳到简春其墓碑前,面向师妹道:‘你有什么话跟我这活人说,不要跟这劳什子的臭碑说!’ “只见她看着我却一点也不认识我,陌生地说道:‘你是谁,快走开,不准呆在这里,我还有很多的事没有办完。’ “在这里有什么事好办,人死了还有什么好念头的,我这活人不是儿吗,还不如一个死人吗? “想到恨处,我一脚踢倒墓碑,心想毁了这墓碑,看你还要干什么事,我恨那墓碑比我这个活人还值得师妹怀念,抱起墓碑想把它丢得无影无踪。 “师妹见我踢倒墓碑已经呆住,再见我要抱走墓碑,大叫:‘放下!放下!不能拿走!不能拿走!’ “我听她叫的情急万分,恨得要吐出血来,决定要把墓碑丢掉,断了她的痴心。 “蓦觉师妹飞身上前,一掌拍在我的肩背上。 “那掌功力好不厉害,打得我翻倒地上,狂喷鲜血,我一面喷血一面叫道:‘打得好,打得好,咱们的情分,由这一掌从此断了!’她看到我喷血,掀开长发,脸上露出惊骇万分的神色,忽然又叫道:‘不准打!不准打……’ 第六十二回 哭无泪 “我不由奇怪地想道:不准谁打了,是你打我,我何尝和你打过,但我不能够想得更多,只觉血一口一口地喷出,身体虚弱得几乎要死去。 “我站立不起,在地上越爬越远,却不见她来阻止我,临死前,我还要完成丢掉墓碑之举,以便断了她的痴心,但我爬到墓后,实在不能再爬了。 “既不能再丢墓碑,我想将它裂成碎粉,叫她以后无物可祭,不是一样? “但我功力散失大半,哪能碎石成粉,只能尽力裂成碎块,这一用力我知道是死定了,心想除非神仙再也救我不活。 “就在这将死未死之际,忽闻师妹放声大哭,我想看她为什么哭,却无法看到,只听她边哭边如小女孩般的呜咽道:‘春其,你死得好惨,春其,你死得好惨,我要替你报仇,不!不!我不能……’ “我暗中大奇,心想师妹既知简春其死得甚惨,一定是亲眼看到,那杀简春其的仇人一定也知道是谁,她为什么不能替简春其报仇,莫非仇人是她亲人,无法去报? “师妹除了我及她丈夫举目无亲,简春其不是我杀的,那一定是她丈夫杀的,是故令她不能报仇。 “令尊为何要杀简春其,我百思不解,只听师妹又哭道:‘今天你死了,我再也不理他,我虽不能替你报仇,从此他也不能幸福地过日子……’ “听到这话,我终于肯定简春其是令尊杀的,话中的‘他’一定是指令尊,同时了解令尊对你说你母亲病逝的原因。 “令尊并非在咒你母亲,而因令堂再不理他,他伤心得只当令堂死去。令尊十分爱我师妹,倘若不当令堂去世,而不能见她,实令令尊一日活不下去。 “豁然间,我不再恨你父亲,反而同情他了,这一生师妹爱的只有简春其一人,她嫁给令尊只是对简春其的报复,因简春其没有娶她而娶了另外一人。 “这报复的牺牲者适逢其巧地选了令尊,要不是我救了令尊,以致令尊爱上了她,那报复的牺牲者迟早是轮到我的。 “倘若我没有救令尊,以令尊之能不见得伤重死去,他若自行痊愈内伤,娶修罗玉女为妻,这一生一定幸福。结果他娶了我师妹,做了个报复的牺牲者。 “这牺牲者本应是我,结果令尊顶替,我恨令尊实在大大不该,倒应对令尊愧疚一生。 “心想要我娶一个心中只爱另外一位男子的女子为妻,真不如不娶的好,否则这痛苦晃一辈子也无法消除的。” 芮玮忽然叹道:“纵然如此,先父宁愿承受这痛苦,以我想来,先父临去世时,仍不忘母亲……” 史不旧道:“你知道令尊宁愿承受这种痛苦?” 芮玮道:“母亲不理先父,很快传到修罗玉女熊解花的耳中,她不忘对先父之爱巴巴赶去安慰。” “先父要是不愿承受被离弃的痛苦,自会和修罗玉女和好,但先父对修罗玉女说:母亲去世并非离弃,虽然我母亲死去,仍对她爱心坚贞如石,永不再变,可见先父虽当母亲去世了,仍未有一日忘怀……” 史不旧大叹道:“那师妹的行为更是不该了,令尊对她用情如此,她怎能做出这般行径,唉!师妹呀!师妹呀!你真糊涂一世,放着幸福不要,却去求那无法再得到的爱情!” 芮玮不安道:“家母的行为有何不该之处?” 史不旧愤然说道:“在我尚未昏死之前仍听师妹哭道:‘春其,你看天上的月亮好圆,今天是咱们团圆的日子,我再不会忘记一年的这一天,往后我每年都来看你……’ “我以为快要死了,脑筋却能在临死前特别清晰,心想师妹说出这话,一定又当简春其死的那天。 “我把简春其的墓碑踢倒,她当做简春其被我杀死,也就是把我看做令尊,令尊杀简春其的事情发生在这里,而后师妹把简春其的墓碑当做活人,我又把她心中活人的偶像踢倒,当日令尊杀简春其之事在她脑海里重演。 “是故她说出‘不准打’的话,那是她在劝令尊和简春其不要打。我本奇怪,她打我一掌后,为何不再追打我,抢回墓碑,原来当我是令尊,所以没有追我再报毁碑之恨。 “其后她痛哭中所说的话,一切和那年所说的话相同,当她说完‘往后我每年都来看你……’整个人的神经受了大刺激后变得麻木,记忆顿时散失,以前的什么都忘记了,只记得每年八月中秋来看简春其一次。 “那天她说完最后一句话,飘然离去,我跟着昏死过去,却没想到被你救活,现在仔细一想她说最后几句话,是导致令尊和简春其拼命的主要原因。 “定然是师妹虽然和令尊成婚后仍未忘情简春其,每年八月中秋偷偷和简春其在此幽会。 “唉,简春其为人未免大大不该,明知师妹已经有夫,还在此和师妹幽会,久而久之,令尊一定发觉师妹的行为可疑,偷偷跟随,跟到此处,发现两人幽会,怒不可抑,和简春其打了起来。 “简春其武功本不如令尊,加以内心有亏神明,自知更不是令尊的对手,师妹虽在一旁大喊‘不准打,’令尊怎能忍受爱妻不贞之气,想是气急之下,将简春其杀了。 “师妹看到心爱人被杀,只顾伏在简春其的尸身上痛哭,想是哭到‘今天你死了,我再也不理他……’ “令尊听到这种无情的话,心寒了,自知再也无法挽回夫妻之情,悄悄离去,只当妻子已经去世。 “却不知师妹哭到最后,神经整个崩溃,别说不理令尊,脑中根本忘了世上事情,唉!她实在爱极了简春其,每年和他幽会的日期却不曾忘记,想是第二年来时,简家立好简春其的墓碑,而师妹见碑如见人,只当那墓碑就是简春其本人。 “我把那碑毁掉,正同杀掉简春其一样,顿时师妹脑中受了震荡,而忆起令尊杀简春其的事来,一幕一幕的往事在她脑中复现,所以说话痛哭,无一不与那年所发生的事情吻合……” 不知何时,芮玮脸颊上挂满了泪水,低声说道:“这么说来,母亲明年还会到这里来?” 史不旧道:“不会错的,师妹心中一直以为简春其没有去世,明年定然再到这里来和简春其幽会。” 芮玮的眼泪流个不停,不知他在为谁流泪,是为母亲的不贞而流泪,抑是为父亲的不幸而流泪? 他这时确信史不旧的推断完全不错,母亲的不贞更是事实,想起那年和师父对掌时母亲来到,母亲对碑而立喃喃自语,又练武功给墓碑看,直当墓碑就是简春其的化身…… 又想母亲救魔鬼岛主叶士谋时,口喊“不准打”,原来“不准打”这句话,是阻止父亲和简春其的相斗。 思潮一阵阵地在芮玮脑中涌现,奇怪他并不恨母亲对父亲不贞,忽然说道:“咱们把碑再竖好吧!” 史不旧道:“为什么再竖,碑已碎裂,竖它什么?” 芮玮叹道:“明年母亲再来时,不见碑在,心里不知要怎样难受,她心中当简春其活在世上,就让她存着这个假想吧!” 史不旧摇头道:“你难道只同情令堂而不同情令尊?” 芮玮流泪道:“我知道母亲不对,然而她已老了,忍心让惟一的幻想破灭吗?” 史不旧断然道:“正该如此,若让令堂永远存着简春其未死的念头,她的脑病再也无法好转,一当幻想破灭,再着手治疗,脑病尚有痊愈的可能。” 芮玮想想也对,说道:“明年咱们预先藏在此地,等八月中秋,她老人家来时,乘她悲痛之际,点住穴道,以舅舅之能不难医好母亲的沉疾。”史不旧道:“我医术现不如你,你一人来就可以,我明年用不着来了。” 芮玮忽从怀中掏出扁鹊神篇,递到史不旧手上,说道:“我医术上的修为仅凭此书,经验远不如舅舅丰富,以一年的时间,舅舅精研此书,医术定然大进。” 史不旧拿着书,摇头道:“师叔传你,应该小心收藏,我不能看。” 芮玮神色哀求地说道:“舅舅请看在家母的病情上,请收下此书,我留书一年,于医术并无多大的长进,舅舅收着大不相同,家母脑病非同小可,若无舅舅费心,甚难痊愈!” 史不旧一因芮玮的恳求,二因师妹之故,她虽然几乎打死自己,终是师父的独生女,治病为要,当下收在怀内,说道:“好,我仔细看它一年,一年后治好令堂的脑病后,此书你再收还,这一年内最好你我共同参研,合二人之力,定能参出医治脑病的妙术来。” 芮玮一想不错,笑道:“这一年要请舅舅与晚辈同住,晚辈现成一家,并有一子,舅舅再无他亲,住到晚辈那里,也好一享亲情之乐。” 史不旧大喜道:“你成亲了?那好极了,贤内助是谁?” 芮玮道:“贱内舅舅识得,就是魔鬼岛主的女儿叶青,还有一妾,原是天池府的脾女,名叫夏诗。” 史不旧大笑道:“想不到一年不见,你倒享起齐人之乐啦,叶青那丫头害我服下迷魂之药,着实痛苦了几天,这次去摆起长辈的威风,好好罚她一顿。” 芮玮见史不旧答应同住,笑道:“该罚,该罚……” 一时两人言谈融洽,此处难有人来,当晚悄悄离去,芮玮打听清楚,简召舞尚未回府,自简召舞、林琼菊离开魔鬼岛就没有回来过。第二天史不旧前来探问,天池府下人并不知主人去了何处,当天芮玮与史不旧驰归栖霞山,芮玮归心似箭,第二天中午抵达,未敲门先叫道:“青儿,夏诗,我回来了。” 芮玮以为她俩闻声定会抢出去开门,站了好一会不见动静,芮玮心中大奇,暗忖:就不是她俩人抢来开门,仆人也该开门啦? 史不旧笑道:“她们不晓得你今天回来,定在吃饭。” 芮玮忧急地说道:“吃饭也该听到我的声音,里面庭院并不深,外面的喊声可以听到。”当下一面急敲大门,一面喊道:“开门,开门……” 喊了盏茶仍不见动静,史不旧也忧急起来,沉声道:“一定有什变故?” 这句话好像一把巨锤撞在芮玮心中,茫茫然道:“什么变故,会有什么变故?” 史不旧道:“或者她们出去了?” 芮玮面无人色道:“出去了,门怎会反锁!”他一想到变故,心怦怦颤动,大叫道:“我进去看看!” 飞身跃起,掠上墙头,只见他轻功已届一流以上的身手,仍不禁站在墙头上一个踉跄,可见心中极端的不安。 史不旧暗暗摇头,跟着掠上,跳下院中。 院子里叶落满地,一阵风沙沙作响,显然多日未经打扫,两人的心皆都沉重无比,芮玮走在前面,这院子不深,他却一步一步地走了盏茶时间。 中堂的门虚掩,芮玮暗中已知不妙,手迟迟未去推门,好一阵,史不旧道:“贤侄,你要面对现实。”伸手帮他推开。 门一推开,惨景立现,只见两名仆人,两名丫环横死在中堂上。 芮玮怒睁双目,瞪着堂上的惨景,没有做声,仿佛这里发生的事,不干系他一般。 史不旧却知芮玮悲怒过甚,缓缓说道:“或许她们并未遭难。” 芮玮嗯了一声,喃喃说道:“或许她们遭难,不!她们身怀绝技不会遭难,绝对不会遭难……” 只听他喃喃自语,却不见他举步去看究竟,史不旧道:“侄媳妇住在哪里?”心想不去看看,怎知遭未遭难? 芮玮指着左边厢房,身体仍未动弹,手一直指着,史不旧知他担心过甚,神情已异于常人。 门一推开,史不旧愣住了,不觉看得眼眶湿润,好一会缓缓走回,向芮玮道:“她们被杀了。” 芮玮放下手,不相信地道:“真的被杀了?” 史不旧沉痛地点了点头,芮玮又道:“两人都被杀了?” 史不旧料想不到芮玮如此冷静,叹道:“是的,两人都受惨害。” 芮玮更是冷静得出奇,眼望着前方问道:“孩子呢?” 史不旧忍不住芮玮奇异的冷静,怒声说道:“我不知道,你自己去看……” 芮玮自语道:“是的,我该自己去看,我该看看她们,问她们月饼做好没有!” 史不旧一听芮玮说出这种怪异的言词来,倏地想起他母亲,迄今师妹仍以为简春其活在心中,难道芮玮也会一如其母,悲痛过甚,脑筋迷失常理,不由大惊,掠上前去,“啪”“啪”两记耳光,打在芮玮脸颊上,喝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想清楚这点!” 芮玮道:“谁说人死不能复生,我不信。” 举步向厢房走去,史不旧怕他眼见惨景,不能承受,张手拦住,说道:“不用看了,她们死了!” 芮玮伸手一推,这一推力道奇大,史不旧站不稳,被推开一旁,急喝道:“她们的确死了,你不要胡思乱想。” 芮玮喃喃说道:“我不信,我不信,爹说娘死了,娘并未死,她们也不会死……”说着,走到厢房前。 史不旧不好再阻止,心想死的是他心爱之人,不能不让他一看,否则不通常情,当下跟在芮玮身后。 芮玮在厢房前稍一停留,跨了进去,只见他虽见惨景,目光如常,虽然脸煞白,史不旧却暗暗放心。 房里,两具尸体叠在一起,史不旧识得上面那具尸体就是魔鬼岛主的女儿叶青,下面那具不用说是夏诗了。 夏诗全身赤裸,嘴角血块模糊,显是生前嚼断舌根而死。 叶青一身便服,死在夏诗的身上,背上一剑深入,直插在夏诗的胸前,两人尸体被那一把凶剑连结起来。 史不旧判断情景,暗忖:“突然间两人被制穴道,凶手欲图对夏诗非礼,剥光夏诗的衣服,夏诗不愿受辱,自嚼舌根而亡,凶手仍欲对夏诗尸体污辱,叶青挣扎爬起扑在夏诗身上保护,而惹恼凶手,残性大发,一剑贯穿。” 眼前床单凌乱,可能是叶青在床上被制穴道,虽不能动弹,不忍见夏诗尸体受害,尽力爬起扑在她身上,是故被单拖在地上,可见叶青尽力之苦。 想到这,史不旧又是眼眶湿润,恍惚见到叶青尽力爬起之状,暗忖:“妻妾如此相好,真是少有,叶青仅因夏诗尸体不被凶手污辱而奋力爬起,突破穴道被制而不能动弹之情,若非两人相好无间,定然不克臻此奇情?” 只见芮玮一滴眼泪也没流下,伸手拔起那把凶剑,双手抓住剑身,也不怕剑口的锋利,双掌一阵翻腾,把那凶剑“啪!啪!”拗断数十节,然后在掌心搓揉,一节节剑身,揉成一小团一小团的圆块落在地上。 百练钢不似顽铁,轻易可以揉成圆块,芮玮神情麻木,丧失疼痛,手掌被百练成钢的剑身,划破了几处伤口,鲜血直滴,他却一点也不在乎。 史不旧看得直摇头,也不劝他,心想任他在凶剑上泄恨,也好一解淤积胸口的闷气,受点轻伤未尝不好。 芮玮泄完恨后,转头看那婴儿的摇篮上空无一物,悲叫道:“孩子呢?孩子呢?孩子呢……” 史不旧叹道:“孩子不在,敢情被凶手掳去做为人质?” 芮玮没有做声,心里却稍安了下来,只要孩子不死,掳为人质,定然可以救回。史不旧暗忖:“凶手到底为的什么,杀死六人?” 史不旧暗自推断,却见芮玮仍未流泪,把叶青、夏诗的尸体并列床上,脱下身上的衣服盖在夏诗赤裸的身上。 史不旧退出厢房,出房时只见芮玮呆呆坐在床旁,心想让他独个伤心一会,自己出去四周看看,有何凶手的蛛丝马迹? 他在四周看个仔细,足足费了个把时辰,然后回到厢房,却见芮玮仍旧呆呆坐在床旁,姿势都没一点改变。 史不旧叹道:“贤侄,死者已矣,咱们先安葬尸体,也好让死者的灵魂得安!” 芮玮点了点头,冷冷说道:“就葬在院里。” 史不旧听他说话更是放心,心想他只是暗中悲恸,却不痛哭,以后难免要大病一场。 走到院中量好地势,心想芮玮不会愿意惊动官府,偷偷购来六具棺材,停在院中,动手自己挖坟。 芮玮听到挖土声,走了出来,说道:“舅舅,我来挖。” 抢下史不旧手中的工具,一阵猛挖,顷刻挖出一个大坑,再动手又挖另外一坑。 他仿佛把所有的悲愤的力量泄在挖土上,两个大坑挖好,累得全身汗湿,也不憩息,从厢房中一一抱出叶青、夏诗僵硬的尸体,放在棺木内。 那边史不旧将两仆两丫环的尸体,装在棺材内,一一钉好,芮玮却未动手去钉叶青、夏诗的棺材,连棺材盖也不盖,坐在棺材旁,眼睛直瞪棺内的尸体。 这时天暗了,史不旧看芮玮仍舍不得盖上棺盖,暗暗摇头,心想他父子两人一样的命,妻子不能白头偕老,而对妻子之情又那么深。 史不旧自个睡了一夜,第二天清晨醒来只见芮玮仍在棺旁,棺盖还未盖上,不由叹道:“孩子,你何苦悲痛如此,你再不盖棺,死者的灵魂要不安了!” 芮玮点了点头,说道:“该盖棺了……” 慢慢站起,盖上棺盖,他不要史不旧帮忙,当他钉死棺盖时,每钉一钉眼泪就如雨而下。 两具棺材钉好,他不知流了多少悲痛的眼泪,只见他全身是水,分不清是泪水,还是夜来的露水,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裳。 史不旧弄来热食,说道:“贤侄,你一天粒米未进,快吃点东西吧。” 芮玮不愿谢却好意,吃完热食,说道:“今天下葬吗?” 史不旧点头道:“再不下葬,尸体要坏了。” 史不旧判断,主仆六人被杀在三日以上,幸亏八月天气,否则尸体早已腐臭,暗忖:“若不是贤侄顾着在天池府墓地救我伤势,还能赶回相救,唉,说来是我害得侄媳妇们被杀!” 芮玮闷不做声地安葬好亲人,史不旧帮着葬好另外四具棺木,这边芮玮掩土,那边史不旧跟着推土。 史不旧边掩土边侧目而顾,只见芮玮一面掩土一面流泪,看他悲痛如斯,虽然放心他身体不再受害,内心也痛苦得暗暗流泪。 土盖好不竖墓碑,芮玮面对新土说道:“哪一天替你们复仇后替你们竖碑。” 这是一句誓言,一句坚决的誓言。 第六十三回 双喜宴 这天芮玮情绪安定下来,屋里屋外收拾干净,史不旧道:“贤侄,依你看来,凶手此来所为何物?” 芮玮痛心道:“晚辈自忖并无重大的仇敌,实无必要杀害晚辈妻妾,凶手所为何物,晚辈无法猜测。” 史不旧道:“以凶手掳劫侄孙看来,凶手一定有所为而来,莫非贤侄身怀重宝。凶手劫掠不到,杀人后又图勒索?” 芮玮道:“晚辈身上有何重宝,除一本扁鹊神篇外,另有鱼肠剑一把,这两件东西算不得重宝。” 史不旧道:“凶手既劫掠到家中,显然所需之物并不能放在你的身上,要是能随身携带,他们直截了当去找你,用不着再犯凶案,他们知道你不在家中,才来劫掠,你有没有发现屋内可少了东西?” 芮玮摇头道:“没有。”忽然又道:“虽然少了一样东西,却微不足道。” 史不旧神色一震,问道:“什么东西?” 芮纯道:“是小儿弥月时,一位朋友送的玉石狮子,虽然贵重也值不太多,我因是贺小儿之物,系在摇篮上镇邪却不见了。” 史不旧本以为是条线索,这时闻言心想是凶手见着好玩,随手取去,无甚可疑;不由叹道:“这就奇怪啦,凶手不为重宝,屋里没有少掉贵重的物品,来此到底为的什么,难道是凶手丧心病狂,任意杀人,唉!果如此,这凶手太残酷而没有一点人性!” 芮玮一想到妻妾惨死,真是痛不可抑,他忍住要流下的眼泪,问道:“舅舅有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之处,晚辈日来伤心过甚,神智不清不及注意,舅舅定有所见吧?” 史不旧道:“我在院中捡到一条汗巾,显非你家之物。”说着掏出一条粉红色的女用汗巾递给芮玮,芮玮接下一看,说道:“果非我家之物。” 史不旧叹道:“你看那汗巾右角上绣着什么?” 芮玮道:“是朵花吗?” 史不旧道:“不是,是面鱼网。” 芮玮仔细一看,才发觉不是朵花,而是一面作撒出状的鱼网,芮玮道:“这是什么标志?” 史不旧沉吟一刻,似在考虑说不说,终于还是说道:“长江铁网帮的标志。” 芮玮啊的一声,倏的咬牙切齿道:“一定是铁网帮主持这件事,不错,凶手是铁网帮的人!” 史不旧叹道:“你怎肯定凶手是铁网帮里的人?” 当下芮玮说出在欧阳龙年船上与红衣女子相遇的经过,说完一年之约,芮玮断然道:“只有铁网帮内个个怪异的武功,才能够杀害晚辈的妻妾,我本想青儿与夏诗的武功都在一流以上,却让凶手轻易点住穴道而无法反抗,凶手武功定非寻常,当今天下有这种神奇的点穴手法,找不出一人来,除非铁网帮,他们有本玄龟集,上面记载的武功只要练成一种足可睥睨江湖,也只有他们的点穴手法,能教武功甚高的好手在神不知鬼不觉的快速下被制住!” 芮玮越说脸色越悲愤,因他想起余小毛在船上解开帮众穴道的骇人手法,一名帮众已如此了得,那帮内的高手一定更了得,不是他们有谁能杀得了身手并不寻常的叶青与夏诗? 史不旧冷静地说道:“贤侄,你说铁网帮行凶,他们为的什么,行凶一定要有种目的?” 芮玮愤恨地道:“报复,我杀了他们两名帮众,他们不会轻易罢休,一定是报复!” 史不旧叹了口气,摇头道:“我在院内早就捡到这条汗巾,可是没有先拿出来,就怕你误会铁网帮行凶,铁网帮早就成立,帮主九纹龙黎老英雄我和他有莫逆之交,深知他帮下的治规严明,立帮的宗旨大仁大义,绝不会做出奸险之事……” 芮玮冷笑道:“舅舅什么时候和黎昆相交?” 史不旧叹道:“那是二十多年的事,其后隐居小五台山未再与他晤面!” 芮玮一声惨笑道:“这就是啦,二十年的世事焉知没有大变,舅舅当年识得的黎昆,可能是位领导帮众行仁义之事的老英雄,二十年来他不会变吗?据我看来他的小姐行事就有点乖张之处!” 史不旧细想芮玮所说,老友黎昆的女儿在海上所为,果然略有嚣张,似乎还有点狂妄,心想黎昆生的儿女,不会教导无方啊?莫非二十余年来,黎昆真变了? 但再一想黎昆的豪义,决不可能会变,他深知黎昆的个性,是位释善固执的好人,仍是摇头道:“女儿家的脾气可能自幼娇生惯养,我听贤侄道来,黎昆的女儿虽有不是之处,却不是秉性残露的女子,你想她要报复,当时为何用鱼肠剑削断刺在你心窝上的长剑,显然她也无意杀你,再说她帮你断索,更且赠剑,似乎不会对你行报复的举动。” 芮玮愤恨未减,说道:“黎昆的女儿约一年后长江一行,拜访她的父亲,这时正好启程赶去,而凶案在我离家后发生,这不是有意要我离家,然后乘机下手。” 史不旧听芮玮尽向坏处想,认定铁网帮是杀人的凶手,不由笑道:“贤侄,你心中主见太深……” 芮玮怒道:“舅舅说我主见太深,怎不说你自家主见太深,你念在与黎昆相交一场,是故坚决否认他的帮众行凶,然而事实不可泯灭!” 史不旧脸色一变,颤声道:“事实,有什么值得不可泯灭的事实?” 芮玮一扬那条粉红色的汗巾,说道:“这女用汗巾既是铁网帮的标志,八九不离十是黎昆的女儿日用之物,她行凶后无意掉落院中,岂不是铁一般的证据!” 史不旧长声一叹,这证据他无法推翻,低声说道:“你以为主凶就是黎昆的女儿吗?” 芮玮毫不考虑地点了点头。史不旧更是叹道:“你要是这般想法,我也无法强说她不是凶手,可是我要提醒你一点,她没有杀人的目的,要知她约你一年相见,纯粹是件好事,偏你想是件坏事,你不仔细想想一年前她怎知你会成亲立家呢?” 芮玮一怔,心想这话有道理,一年前红衣女子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会成家,要说一年之约有意要自己离家,以便逞凶,未免太无稽了。 然而芮玮无法说出凶手会是谁,而惟一的线索证明只有黎昆的女儿在自己离家时来过,以她身手之高,不是她又有谁能杀死叶青与夏诗呢? 芮玮在茫然无主中抓到这条线索,决不肯放松,当下说道:“这事颇有蹊跷,晚辈决定即往长江铁网帮一行,到时是非自明,若不是黎昆的女儿行凶,也要问清她为何来我家而不留一言半语的离去。” 史不旧听芮玮这番话说得合乎情理,并非适才骤闻线索而盲目决定凶手是谁,暗暗放心,心想铁网帮非去不行,否则凶手是谁,无法深知。 芮玮又道:“不知舅舅有意与晚辈同行否?” 史不旧略一忖度,说道:“你要查明真相,有我反而不便,我不打算去,再说铁网帮远在湖北、四川一带活动,来往要数月时间,明年中秋医治你母亲的脑病是件大事,这一年我不准备远行,找个地方静心研究扁鹊神篇,时间不能荒废。” 芮玮心想舅舅随去果然不便,倘若真是铁网帮行凶,自家报起仇来,他帮也不好不帮也不好,干脆不去,倒是上策。听他说一年内要专心研究扁鹊神篇,心生感激道:“家母这件事,要舅舅一人费心,真是过意不去,本想共同参研,唉!谁知祸从天降……” 史不旧干咳一声,道:“你说这些见外了,你母亲是我一同长大的师妹,为你母亲费心,再怎么说都是应该的,你有什么过意不去,倒是这件惨祸,侄媳遭害,我不能鼎力帮你,心中十分难受。此去铁网帮我还要劝你一句,凡事多想三分,不要贸然行事,否则后悔莫及。” 芮玮点头道:“舅舅的话我记住,此去我一切自会小心处事,人死不能复生,我要冤杀好人于死者灵魂反而不安……” 说到这里,芮玮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史不旧听他这么一说更是放心,苦笑道:“你也不要过于伤心,自家身体为重,你到铁网帮去最好易容,才能客观地查出真象,贤侄以为然否?” 芮玮心想易容访查果然大佳,不然铁网帮认得我的人见到我来到,宣扬出去,让黎昆父女知道,再查真象大大不便,但不知如何易容,这一门学问,芮玮从未学过。 史不旧接道:“往年我认识一位易容大家,他的易容术堪称一绝,曾传我几手最简便易容法,让我教你……” 第二天大早芮玮一个人启程,史不旧并不他往,在此地住下,怀庐四周风景既佳,又颇幽静,研究书籍学问最好不过。 一月后,芮玮马不停蹄地赶到湖北,这天来到武汉三镇中的武昌,武汉三镇被长江、汉水分隔而成,武昌位于长江南岸,汉口、汉阳位于长江北岸,两“汉”之间只隔着一条宽不及二十丈的小河,就是汉水也叫襄河。 武昌是我国历史上最光辉的地方,古迹甚多,这天芮玮站在江边有名的黄鹤楼头,遥望对岸的汉阳。 汉阳南端的鹦鹉洲正是长江铁网帮聚集的地方,芮玮闲散地看着模糊的鹦鹉洲,心中思潮万千。 他不急着过江,却在黄鹤楼上胡思乱想是有原因的,因他一路而来,探知铁网帮果真是一个正义的帮会,所作所为无一违情悖理,而且帮规严厉,所属帮众决不欺压百姓,心想照这样看来,很难说铁网帮会是杀害自己妻妾的凶手。 他在考虑过江后如何访查,才不致有所差错,正在想着,听到同在楼头的两个劲装游客道:“莫老兄,你远从关外赶来向黎老英雄拜寿,这份情意不要说黎老英雄,就是小弟听来也代黎老英雄高兴。” 莫老兄笑道:“赶来拜寿算得什么,况且是黎老英雄的六十大寿,又逢小姐出阁之喜,这双喜宴就是再远的一倍路程,咱们关外的莫家牧场也该派子弟参加。” 先头说话的人问道:“莫家牧场和铁网帮有什么交情,没听说啊?” 莫老兄道:“铁兄忙人当然不会打听莫家与铁网帮的关系,这件事说来是三年前的事,咱们莫家被关外有名的马贼一阵风光顾,名马被劫之外,家兄掌上明珠也被劫为人质……” 钱兄惊道:“令兄莫家牧场主九龙鞭莫在先的九龙鞭法闻名关内外,怎敢打劫起莫家牧场来了,难道他生了豹胆,不怕令兄的九龙鞭杀他的贼威?” 莫在先的弟弟莫为先说道:“一阵风称雄关外本来绝不敢打劫家兄的牧场,但他十分妒嫉家兄的牧场越经营越大,几乎关外的牧场都变成莫家来经营,他怕等关外全变成莫家的牧场,他的贼生意从此断绝,于是找到位硬帮手来打劫,只要一次成功,以后便是不绝的财路。” 钱兄是湖北最大的镖局镇远镖局的镖主,他局内的生意几乎每天都有,提起点苍神剑钱飞龙,黑白两道皆知他是点苍一派高手,他那剑法尽得点苍真传,黑道的好汉从不敢打劫他的镖。 镇远镖局五年前曾保过关外莫家牧场一批红货人关,那次保镖,钱飞龙亲自出马,是故认得莫在先莫为先兄弟俩人。 钱飞龙奇道:“什么硬帮手,竟能帮助一阵风得手?” 莫为先道:“这位硬帮手起先咱们只知姓黎,后来才知是铁网帮帮主黎昆侄子。咱们心想黎昆是位仁义英雄,侄子帮助贼人定然不知,于是派人悄悄人关通知黎老英雄查查。 “黎昆知道这件事,连夜单人匹马赶到关外,找到一阵风的贼窟,救出家兄的女儿,同时杀了一阵风与他的侄子,登门向家兄请罪,说他侄子因行为不检被逐,没想到在关外为恶,害家兄受损。他捧一阵风与侄子的脑袋来给家兄请罪,家兄怎当得起,好好安葬他侄子的尸体,本想留黎老英雄做客一月,哪知第二天就不告而别。 “家兄一直以为因己之故令得黎老英雄亲手杀死侄子,不敢对黎老英雄有何谢意的表示,怕惹起他伤心,闻说今天铁网帮有双喜之订,早一月前命小弟人关,无论如何这次拜个大寿,献上厚礼。” 钱飞龙笑道:“这份礼一定贵重无比了,奇怪,这件事,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也没有听到传说?” 莫为先道:“当年黎老英雄出关入关不过短短时间,而且事前事后只有他一人知道,他本人当不会提起这件事,咱们也因被劫丢个大面子没有说,钱兄问起,咱们不是外人,说给你知道当无妨的。” 钱飞龙道:“难怪我不知道,否则咱们走镖的竟不知道这件大消息,那真是大笑话了。莫老兄,你看黎老英雄为人如何?” 莫为先大拇指一伸,赞道:“没得说话,单拿三年前那桩事,若不是黎老英雄大仁大义,谁有兴趣连夜赶到关外替咱们莫家牧场仗义,而且事后不讲一点报酬。仅因一阵风的帮手学的黎老英雄的武功,他老人家不能让自己的武功为害世人,大义灭亲,这种气魄,今小弟心折不已。” 钱飞龙叹道:“只要是认识黎老英雄的人没有不赞他仁义了得,小弟与铁网帮同处湖北,更知黎老英雄的为人绝不虚伪,但是近来风闻有人极端破坏黎老英雄的声誉!” 莫为先心中大怒,声音不觉高扬道:“谁?是谁这般无耻破坏他老人家的声誉,我老莫命不要,也要会会这贼人,告诉我,他是谁?” 莫为先这一大声说话,楼上几位游客齐向他两人望去,芮玮本来目不斜视暗暗窃听,这时也回过头来,只见姓莫的年约五十,满脸大胡子,身披珍贵的黑貂大毛外衣,长得身高体壮,不愧关外好汉的本色。 姓钱的顶多四十出头,穿着绸缎的夹棉衣裤,披了件大氅风,头戴英雄软帽,道地的关内打扮,身材不高,面皮白净,他低声说道:“莫老兄,这里人多,咱们不谈这个,老英雄宴后,小弟要请老兄到寒舍一坐,品茗细谈可好?” 莫为先气忿未平,大声应道:“好!那贼人让老莫碰到,非揍他一顿不可!” 游客们向这边望来,有的认识钱飞龙含笑道:“钱镖主好。” 钱飞龙稍一寒喧,即向莫为先道:“船来了,咱们过江罢。”拉着莫为先下楼而去。 芮玮举目一望,果见渡船摇来,跟着下楼。 黄鹤楼建在黄鹄矶上,矶旁就是渡船的码头,芮玮走到矶上,渡船仍未靠岸,却见要过江的客人指着矶下一块巨石,谈说得逸兴横飞。 原来这块巨石是武昌江边的胜迹,因受过往船只铁篙刺击,上面小孔斑斑,李白有一首:“一为迁客在长安,西望长安不见家。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于是这块石头便命名为“梅花石”,成为一块大古迹了。 渡船一靠岸,客人纷纷上船,这船颇大,可容数十名客人,芮玮与莫为先、钱飞龙同时上了船。 客人上完,船夫铁篙一撑“梅花石”,那么大的船缓缓驰离岸边。船到江中,芮玮望着滚滚江水,思潮起伏不停:“听姓莫的说来,黎昆显然是位血性的老英雄,他不容侄子帮助马贼为盗,当不会容许女儿行凶,便不会容许帮众为非作歹,那到底是谁杀害叶青和夏诗? “姓钱的也称赞黎昆的为人绝不虚伪,想来事实不会错了,人人都道铁网帮是个正义的帮会,自己怎能再生疑惑,唉!那到底凶手会是谁呢? “自家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否则弄糟了,让真正的凶手在一旁讪笑,可是那条汗巾明明证实铁网帮有人去过怀庐,既不会是黎昆的女儿,也不是铁网帮的人行凶,那他们去怀庐做什么?” 芮玮正在想着,一个巨浪打来,渡船被打得摇晃得十分厉害,莫为先坐在芮玮身旁,他生长关外哪曾坐过渡船,吓得抓着芮玮的膀子,呼道:“船要翻了,船要翻了……” 莫为先身后站着一位衣衫颇为讲究的瘦小老汉,敢情没站稳扑跌莫为先身上,他慌忙爬起,红着脸道:“您放心,船不会翻的。” 他还拍着莫为先的肩膀,帮他压惊,钱飞龙也笑道:“莫老兄,这么个小浪船要翻了,只怕一日间这江上的摆渡要翻个十余次啦。” 又有人道:“那咱们的船老大,只有瞪着空饭碗喝西北风啦!”说着哈哈大笑,引起船上人齐都笑了起来。 芮玮忽然站起,向那瘦小老汉道:“您老请坐。” 不管那瘦小老汉同意否,把他扶入座位,瘦小老汉年龄不小,至少也有五十,芮玮年龄比他小上一大半,这让座之事再也平常不过,再说那瘦小老汉站立不稳,若不是莫为先挡着,早巳跌落江里,船上早有人让他坐,芮玮抢先让,船上颇为人赞他年轻有礼。 瘦小老汉干笑了一声,也不客气,就在莫为先身旁坐了下来,意态甚为得意,似乎人家让他坐应该的。 船渐渐驰近汉阳,瘦小老汉有意的向莫为先打交道,说:“老兄没坐过船吧?难怪,老兄生在关外,自然怕船翻了。小弟第一次坐船,也是怕它靠不住,结果船没翻,吓得把随手带的东西,留在船上忘记带了。” 每说完一句话,他就哈哈大笑,窘得莫为先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心想适才惊慌的状态,难怪要令人大笑。 瘦小老汉得意地大笑,他笑别人,却不知芮玮在暗暗笑他,原来这瘦小老汉是有名的神偷,人称“三手神抓”谭燕春,专偷世上的奇珍异宝,只要被他的手碰过的人,没有不被身上的财宝抓个空。 “三手神抓”谭燕春在黄鹤楼上,莫为先与钱飞龙的谈话听个清楚,暗忖莫为先是关外首富九龙鞭的弟弟,功夫定然不弱,警觉性必然高,再说身旁有位眼睛里不揉沙子的点苍神剑钱飞龙,更是轻易不敢下手。 他一直跟在莫为先的身后。 他那跌倒依他年龄装得自然已极,没有启人疑心,芮玮本以为他跌倒是真的,可是芮玮的眼睛练成一双夜眼,在天池府墓内那一年不是白过的,谭燕春珠宝偷到手,那亮光却被芮玮发觉。 芮玮脑筋一转,起一个主意,乘机让座,却在扶谭燕春的时候,把莫为先的贺礼转偷到自己怀内。 要知芮玮跟喻百龙学的玄妙三十掌,招招妙人绝寰,虽不是天下第一等掌法,奇幻处却令任何掌法所敢企及。 那玄妙三十掌第一招“妙手空空”,正是偷儿祖师爷也想不到的妙招,喻百龙当年创掌,第一招取名“妙手空空”的用意,也因这招对天下高手能够施展妙手的意思。 芮玮曾听喻百龙说过这招的特别厉害处,却从未试过,今天第一次试手,轻易得手,令“三手神抓”这般行家也毫无知觉。 船在鹦鹉洲靠岸,这船上十有八九是来向黎昆贺喜拜寿的客人,船老大特别在此靠岸,然后再驰向别处。 莫为先、钱飞龙、谭燕春等贺客一一登岸,芮玮最后一个登岸,跟在众人的后面向铁网帮总堂行去。 铁网帮司礼把众人接到喜堂上,只见堂上早已坐满数百名贺客,有的是英雄好汉,有的是有体面的读书人,有的是地方首富,就连湖北的知府也在坐,其热闹的程度,真是少见。 喜堂上第一桌,座上除主人黎昆外,皆是成名露脸的英雄,再者是二、三名地方的豪富,当然湖北的知府大人也坐在第一桌上。 芮玮早巳易容,脸上瘦黄,看来毫不起眼,可是他跟在钱飞龙、莫为先的身后,司礼只当他是钱飞龙的朋友,接到挨近第一桌的右首桌上。 芮玮坐下,看那喜堂的中壁上,左边挂着大金“寿”字,右边挂着大红“喜”字,寿喜两临,果真是双喜之宴。 心想黎昆的女儿出嫁,不知嫁的是谁?这一阵子贺客又来了数百人,总数约在干人以上。 只听总司礼忽然大声说道:“寿宴开始。” 芮玮心道:“寿宴开始,喜宴何时开始,若是分开举行,吃了寿宴再吃喜宴,贺客们真要吃个大饱而特饱了。” 总司礼说完寿宴开始,只见贺客的代表一一向老寿星黎昆祝寿,却不见宴席上来,原来所谓寿宴开始,只是告诉众人开始祝寿了,祝寿完毕,跟着举行婚礼,婚礼完毕,两份宴席才同时开始,并非吃了寿宴,再吃喜宴。 各路贺客祝寿时送上礼物,那边司礼代为接下,芮玮这桌钱飞龙祝完寿送上黄金十两,余众一一祝寿送礼,仅余下芮玮与莫为先了。 钱飞龙笑道:“莫老兄,还不上前向老寿星祝寿吗?” 莫为先笑道:“等下,等下,不慌。” 这时忽听总司礼大声叫道:“江南落英剑祝长玉率门下弟子祝寿,菲仪千年温玉一块。” 顿时举堂贺客哗声大起,原来这千年玉价值连城,送这么贵重的礼,使得众贺客们大为惊讶。 每一祝寿的贺客,总司礼都要报一番,所送之礼遇上贵重的喊上一喊,表示收礼者光彩。 要知送礼的越重,送礼的人对寿星越发尊敬,不然不会送重礼,重礼送得越多寿星的声望越高。 钱飞龙低声向莫为先道:“这落英剑祝长玉,老兄识不识?” 莫为先摇了摇头,钱飞龙道:“祝长玉是雁行门的掌门,也是江南的首富,这次送上千年温玉,礼物真不轻呀!” 莫为先道:“这祝长玉与黎老英雄什么关系,为何送上如此贵重的礼物?” 钱飞龙笑道:“与令兄一样,得到黎老英雄的义助,若非黎老英雄出面,那一次雁行门几被世仇白鹤门扫平,说来祝长玉送这份重礼虽然不轻,也是应该的。” 只听总司礼边喊呼贺客的帖子,边报出贺礼,不贵重的不说,稍贵重的就大声喊了出来,却再不见有何特殊的重礼,但也都是黄金,白银,芮玮心想:“黎昆做一次寿,等于发了一笔横财。” 心中不觉有点不满黎昆的为人,却不知黎昆助人向不要报酬,被助者乘他过寿送来寿礼,不但应该而且心甘情愿,而且只有这时黎昆不便拒受,否则平日送去,他还不收呢。 总司礼又报了数起贺客后,还不见莫为先起身,钱飞龙笑道:“莫老兄的贺礼一定珍贵万分,不到压轴不现,是不是?” 莫为先性格鲁直,他本意最后再贺,确有惊人的用意,这时听钱飞龙说出自己的心意,不好意思再坐下去,站起身来,递给旁边一厮一张红贴,人跟着上前拜寿。 总司礼从小厮手中接到红帖,即报道:“关外莫家牧场莫为先谨代家兄九龙鞭莫在先祝寿,菲仪火龙珠一对,黄金千两。” 这一报,果然举众大哗,千两黄金已是惊人,那火龙珠更是惊人,一颗的价值已在干年温玉之上,一对火龙珠只怕皇帝也拿不出来。 这对火龙珠莫在先得来也巧,是一次牧马时在山壑中拣到,当即珍若性命般的藏起来,这次因黎昆的高寿才舍爱送来。 火龙珠白日看来并无异处,颜色通红发出暗光,但一到夜晚放在暗处,顿时大放光明,照亮一室如在火中,端是一件异宝。 黎昆听到这么重的礼物,不由起身向莫为先说道:“令兄送这么重的礼,小老儿愧不敢当,这么着黄金收下,一对火龙珠千祈带回令兄,致上小老儿的谢意。” 莫为先恭敬地一揖道:“老英雄请坐,老英雄于我莫家恩重如山,三年来家兄无一日忘怀,直至今日才表示一点谢意,老英雄若不接下,莫说家兄,就是小弟不但无法回去向家兄交差,内心也感不快。” 莫为先一番话,底下顿时议论纷纷,齐在猜测铁网帮主对莫家牧场有什么重大的恩惠? 黎昆笑道:“既然是贤昆仲的厚意,小老儿收下就是。”他怕再不收,莫为先说出杀侄救他侄女儿的事来。这件事黎昆隐在心中,无人知道,虽说大义灭亲,杀死亲侄迄今不无懊悔,若让天下人知道,议论起来,自己听到更要懊悔,而且惹起心内的悲伤。 原来他这侄儿是惟一亲兄的独生子,亲兄死后交他抚养。谁知侄儿长大不学好,黎昆忍无可忍才逐出家门。当时听他助人为盗,一怒之下赶出关外,本想劝他学好,哪知他不听劝而且与叔父动手过招,黎昆见他武功学得高却执迷不悟,只怕他从此为恶更凶,含泪杀死。 事后心想再怎么坏,侄儿到底是亲兄的独生子,该留个根,如今人被自己杀死,黄泉下如何向兄长交代,每念及此,懊悔悲伤万分。 莫为先听黎昆答应收下,高高兴兴地伸手向怀内掏去,这一掏顿时脸色惨变。 他那只手没有伸出,堂下一千多双眼睛在望着他,没有一个人再说话,因他们要见名闻天下的异宝火龙珠。 莫为先掏不出贺礼,整个人好像失去了知觉,呆呆地站着,那只手一直伸在怀内。 黎昆一看莫为先脸色不对,他甚乖巧,笑道:“莫非礼物贵重,不用在此拿出,到后面交与贱内收藏可好?” 莫为先好一会才道:“黎老前辈,我的贺礼丢了。” 敢情他没有听到黎昆让他好下台的话,神智恢复不由道出事情的真象。 众人一闻此言,哗声大起,有的议论,有的讥笑了出来,笑他根本没有火龙珠,说个大话而已。 莫为先听到笑声,脸色涨得通红,倏地回身喝道:“哪一位江湖朋友与莫某开这个大玩笑;请站出来!” 他心知堂内有一位盗他的火龙珠,因他上船过江时还在怀内摸过一次,要掉不是掉在船上就掉在这喜堂上,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地掉了,定是偷儿施了手脚。 这偷儿能在自家身上施手脚,一定是成名的偷儿,或许也是来向黎昆祝寿贺喜的,他这一喝,并非乱喝,心想那偷儿无法再跑,因这时谁走,谁的嫌疑最大。 钱飞龙忽然想起在渡船上扑跌莫为先身上的瘦小老汉,有点像传说中的“三手神抓”谭燕春,他本未想到莫为先送的贺礼如此珍贵,否则早就注意那瘦小老汉。 心想三手神抓专窃珍贵物品,只怕这次来,不是贺喜,而是来做生意的,于是走到莫为先身边低低说出三手神抓这人。 黎昆站起身来说“莫兄请退下,令兄的寿礼算已收下,贼人胆敢在这地面上行窃,是跟小老儿过意不去,这份寿礼小老儿会找回。” 莫为先回身一揖道:“老英雄寿辰发生这件令人耻笑的事情,莫家牧场不能与那人罢休,请老英雄准小弟问一问。” 黎昆没有做声,莫为先又道:“敢问三手神抓在不在,在的话请出来一见。” 众人一听“三手神抓”四字纷纷说道:“这神偷儿来了吗?” “没有啊,那老儿我认得,没看他来过。” “要是三手神抓来了的话,这份重礼八成是他老人家光顾的。” “亏好谭老先生没来,否则倾三江之水也洗不清这不白之嫌。” 最后说话的人显是“三手神抓”谭燕春的朋友,意思很显明道出,莫为先有意抬出三手神抓的名字,好教人怀疑是他偷的,以便掩饰重礼拿不出的耻辱。 莫为先焉有听不出这句话的含意,举目扫视四下,果不见瘦小老汉的踪影,心知一定是他偷的,可是人不在,怎可说是他偷的,心中真是有苦说不出,大声喝道:“有谁看到三手神抓来过,请出来替莫某证明一下?” 他连喝三声,只有钱飞龙站在他身旁,不见有人出来证明一下。 钱飞龙不得不助言道:“钱某以信誉保证,那三手神抓好像来过,而且与咱们同船渡江,莫兄的贺礼定是他偷的。” 一名贺客忽然站起大笑道:“好像来过,钱镖主好像这两字说不得啊,事关重大,倘若阁下两人本与谭老先生有仇,故意在此栽上谭老先生的罪名,莫非想叫黎老英雄替你们出面?” 此话暗指出莫为先说出的寿礼是假,而与钱飞龙故意做成一个套子,陷诬谭燕春偷窃黎昆寿礼的罪名。黎昆见谭燕春胆敢在自己地面上作案,而且窃的是寿礼,定然要出面和谭燕春理论,谭燕春被铁网帮找上,岂不是吃不完兜着走? 众人本有点不信莫为先能够献出如此贵重的礼物,于是纷纷说道:“这话不错,姓莫的身上有没有寿礼谁知道?” “黎老英雄的寿礼,三手神抓敢偷吗?这两人定是故意栽三手神抓一赃,好教黎老英雄与三手神抓结仇!” “对,他妈的,这两人在寿堂上大声喊叫,简直是来搅黎老英雄的局嘛!”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没有帮莫为先说话的,黎昆听得寿眉一皱,心中颇有点相信起人的话了,而怀疑莫为先根本未带寿礼,故意来此找谭燕春的麻烦,好教自己插上一腿。 于是沉声说道:“莫兄、钱兄请回席,这件事小老儿自会查明,小女的婚事就要举行,希你们不要坏了贺客的兴致。” 莫为先一听黎昆话意,怀疑自家的贺礼不真,不由气得身体微微发抖,钱飞龙劝道:“莫兄,这件事暂巳放过,慢慢再说。”莫为先垂头丧气地走回席上,只听黎昆洪声说道:“小老儿的生辰发生这件不快的事,希诸位好友不要放在心上,现下小女的婚事向各位宣布,经一周来各路英雄的比试,一位少年英雄中选,今天乘小老儿六十岁,完成小女的婚事,也好了却一桩心事。” 有位贺客问道:“那位少年英雄高姓大名啊?” 黎昆得意地笑道:“小婿姓芮单名玮。” 众人惊道:“原来是掌剑飞芮问夫的儿子!” 这时芮玮名头业有多人知道,他按刺客录寻父仇的事迹,一传十,十传百,只要常跑江湖的人都知道掌剑飞有位后人,颇为了得。 芮玮大吃一惊,心忖自己何尝又变成黎昆的女婿了,倏地想起同母异父的简召舞,恍然大悟,心想:“他为什么打起自己的招牌,前来参加比武招亲,他既有未婚妻,又有一位如花似玉的林琼菊,怎么看上了黎昆的女儿。” 红衣女子的面貌浮现眼前,她并不比林琼菊漂亮,又没有刘育芷那般大家闺秀的风范,不知简召舞看上她哪一点。 莫非是为了红衣女子的玄龟集,想到这里,一拍膝头,暗中说道:“不错,一定为了玄龟集!” 当即站起,大声说道:“黎老英雄,贤婿何在?” 黎昆笑道:“小婿是要出来拜堂,届时自会见着。” 那边总司礼喊道:“喜宴开始。”鼓乐手闻声开始奏出喜乐。 芮玮一声巨喝道:“且慢!” 这一喝满堂皆惊,鼓乐手被喝得停下吹奏。 芮玮站到堂中,向黎昆一抱拳道:“在下要见老英雄的贤婿,可否请出一见?” 黎昆怒道:“你要见小婿有何贵干?是朋友的,待他行完礼后再说。” 芮玮摇头道:“行完礼再见,只怕迟了!” 黎昆大怒道:“什么迟不迟,尊客说话放客气点。” 芮玮缓说道:“黎老英雄仁义之名天下皆闻,难道不成要引狼入室,不但误了令媛青春,而且坏了自家的声望?” 芮玮想到钱飞龙所说最近有人极端破坏老英雄的声誉,当想到简召舞,便知定是他的杰作,此人阴险成性,与黎昆女儿成婚,为了玄龟集,定然不会做出好事。 只有他能做出这种绝事,魔鬼岛主叶士谋帮他夺得天池府,他不但不感激叶士谋,反过来陷害他,令得七剑派联手攻打魔鬼岛,这种事做得出,又怎么做不出假意与人家女儿成婚,暗地里陷害岳父大人的事呢? 黎昆也知近来有人破坏他的名誉,但不知是谁,这时听芮玮一番话,显然指的是招来女婿,破坏自己声誉,他怎会轻易相信芮玮片面之言,问道:“尊客是什么身份,你的话有什么证据?” 芮玮道:“我的身份说来也不信,不说也罢,至于证据,在下并非无的放矢,只要请出贤婿一见,当可分晓是非善恶。” 黎昆冷笑道:“小婿正是大喜之日,小老儿岂能为了一位无名小卒耽误了他的婚礼,尊客有话以后再说,现请退到一旁。” 芮玮忽从身内掏出一只红色的锦盒,莫为先惊呼道:“啊,这正是莫某的贺礼,小子原来是你偷的!” 说着,奔出座位,就要冲上前去,钱飞龙一把抓住他,低声道:“且听他要说些什么?” 芮玮道:“不错,这就是关外莫家牧场九龙鞭莫在先送给黎老英雄的贺礼。” 芮玮神态轩昂地打开锦盒,顿时,一道红光冲出,他从里面拿出一张花花绿绿的票子,高声说道:“这就是关内外通汇的金票,面额黄金一千两。” 又拿出两粒鸽蛋般大的火红色珠子,说道:“这一对火龙珠,决不是假的。” 金票、珠子全在,本来怀疑莫为先礼物是假的客人,顿时相信不假,更不信莫为先与钱飞龙有意联合起来陷害“三手神抓”谭燕春,只不知这贺礼到底是谁偷的? 第六十四回 真相白 芮玮将贺礼递到黎昆桌前,躬声说道:“这是莫家牧场的寿礼,祝贺老寿星长寿百岁,福寿并增。” 莫为先见芮玮这般处理,不再怀疑他是偷自己贺礼的贼人,暗忖:“他要是有意偷走,也不会拿出来了。” 钱飞龙低声道:“这贺礼一定是三手神抓偷的。” 果听芮玮又道:“这贺礼在过江上被一位瘦小的老汉从莫兄身上盗得,在下转手盗来,那位老汉盗得重宝,上岸即走,不知去向,是故众人并没有人见他来过。” 芮玮不说偷儿是谁,就这样众人皆知是三手神抓偷的,因三手神抓身材瘦小,年纪很大,一般人都晓得。 钱飞龙与莫为先好生感激芮玮这番话,众人都不承认三手神抓来过,芮玮这一承认,洗脱两人串通害人的罪名。 芮玮接道:“黎老英雄请收下这礼物,在下等于帮老英雄寻回重宝,不知凭这点可否请见贤婿婚前一面?” 能从三手神抓谭燕春身上盗回宝物而令他毫无知觉,这份手法之妙,闻者莫不震惊,有人还不相信,芮玮献上的礼物是从三手神抓身上盗来的。 黎昆见芮玮有这一手功夫,武功与来历定非寻常,他坚持婚前要见女婿必有用意,说道:“好,去请芮玮出来!”却不知眼前这人才是真的芮玮。 简召舞在后堂正准备拜礼行堂,却闻岳丈大人要请自己单身上堂,好生纳闷,当下脱掉身上的新郎服装,走到堂上,只见大堂中央站着一位素未谋面的黄脸汉子。 黎昆指着芮玮笑向简召舞道:“贤婿,你可识得此人?” 简召舞摇头答道:“不识。” 芮玮冷笑道:“姓简的,你当真不识我吗?” 简召舞闻言大惊,心想此人是谁?声音好熟,他怎么知道自己姓简,而不是姓芮? 芮玮接道:“你认不认得我没有关系,在下要请你认一件东西,你不认得我,这件东西想是一定认得!” 芮玮摸出那条粉红色的汗巾,简召舞一见汗巾脸色大变,声音不同寻常地问道:“不错,这汗巾我认得,你从哪里得来?” 芮玮脸上的肌肉,倏地一阵抽搐,声音惨然地说道:“这汗巾是黎小姐送给你的定情之物吗?” 简召舞想不起汗巾在什么地方丢的,说到定情之物,得意地笑道:“不错,这汗巾正是黎小姐送给区区的。” 芮玮身体忽然颤抖起来,他终于明白杀死叶青;夏诗的凶手是谁,简召舞去怀庐要杀自己,他怕冒充自己终会被拆穿,如此一来玄龟集骗不到手。 他探听到自己隐居栖霞山,赶到怀庐预备杀人灭口,哪知恰好自己去了天池府,于是他看到背叛他的夏诗,难怪他要剥光夏诗的衣服,原来他要玷辱没有指染到的一名丫环。 又难怪叶青、夏诗毫无反抗的被点住穴道,原来她们以为自己回来了,怎知不是自己而是狼心狗肺的简大公子。夏诗不堪受辱嚼舌自尽,他的兽欲不得逞,怀恨到叶青身上,竟连叶青一齐杀了。 芮玮越想越恨,暗暗痛呼道:“简召舞呀!简召舞呀!你若不是为了匆匆赶回参加黎昆的擂台招亲,怎会遗失黎小姐赠送的汗巾,可见天网恢恢,偏叫你遗下汗巾,教我想出凶手是谁!” 芮玮身体颤抖得越发厉害,他心中在想要不要杀这位同母异父的兄弟,叶青与夏诗死得好惨,这仇非报不可。 芮玮又想:“你冒充我骗玄龟集我不怪你,你就是冒我之名为非作歹,做出大恶来,我也不怪你,但你断断不该杀死我的妻妾,而且掳劫我的儿子以便将来要挟我,不敢破坏你的阴谋。” 芮玮默默低诉道:“娘,你将来不要怪我,你这位儿子我一定要杀,我要报仇,报那血海深仇。” 当下打定主意,神情镇定下来,沉声说道:“黎小姐送给你的定情之物,你为什么不好好看着而遗落我家。” 简召舞惊道:“你家?你是谁?你住在哪里?” 芮玮不答话,忽然问道:“我的儿子呢?”<kbd></kbd> 简召舞见他神情倏地数变,心想此人好怪,说道:“你的儿子,我怎知你的儿子在哪里?” 芮玮一听他这么说,便知他未掳劫自己的儿子,否则这一句话点明他,应当认出自己是谁。 心想那自己的儿子在哪里,莫非是有人救走了,忽然想起那遗失的玉石狮子,心道:“啊,原来是她救走了,难怪她随手把玉狮子取回。” 简召舞又道:“你到底是谁?” 芮玮还以为简召舞没有认出自己,却不知简召舞已认出他是谁了,心想天下只有芮玮本人敢确定自己不姓芮,而姓简,他故意问这么一句话,好教芮玮一点也不提防。 芮玮冷笑道:“我姓芮……” 简召舞忽然一指点出,这一指快如闪电,而且出指怪异,莫说芮玮无防,就是有防,也不易躲过。 芮玮胸中被点中,顿时全身软麻,力道全失,简召舞哈哈大笑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是谁,你是天池府的大公子简召舞。” 这一着甚为阴险,简召舞弑母杀弟的消息,消息灵通的江湖人氏已经知道,暗暗不齿简召舞的为人,简召舞故意说芮玮是简召舞,好教自己杀他时,无人助他。 而且事后恢复芮玮的容貌,他与简召舞长的相似,人们真当他是简召舞死了,他这真的简召舞堂而皇之变成芮玮。 于是再无人疑惑他的身份,只当他是掌剑飞的儿子,等将来玄龟集骗到手,练全上面的功夫,成为天下第一人,那时再为所欲为,便无人能阻止了。 简召舞一说完芮玮是简召舞,不等他争辩,一掌猛力拍去,芮玮功力丧失,轻功并未丧失,他虽然全身软麻得发挥不出一点力道,脚下还跑得快。 简召舞连击五拳,芮玮一一闪过,堂上千余人睁眼看他两人争斗,没有一人上前阻止,武功高的前辈虽知芮玮被点麻穴功力丧失,支撑不久,生死不过旦夕间事,却无人想上前救他,只道他是天池府的大公子,弑母杀弟,杀了不足可惜。 简召舞连出怪招,绝非以前可比,原来这几月来,他冒充芮玮骗取黎小姐的武功,黎小姐只当他向自己求教,一一传他,心想芮玮武功不下自己而向自己求教实是自己的光彩,毫不怀疑简召舞在偷学自己的武功,而且更想骗到整本玄龟集。 芮玮先机已失,被简召舞的怪招逼得步步后退,不及施展飞龙八步,而且飞龙八步要有相当的功力才能飞跃空中,要芮玮这时跃起甚为艰难。 简召舞每一招攻得芮玮狼狈不堪,忽然简召舞拳法一变,芮玮尚未看出那拳的拳理,以便闪躲,已被一拳击在当胸,芮玮张口喷出一口血箭,直射丈外,人被击得飞向一旁,摔在钱飞龙的脚旁。 钱飞龙对芮玮颇有好感,探手芮玮怀内,看他死了没有,忽然摸到两块牌子,拿出一看,一块花花绿绿,另一块是金的,一面雕刻“令”字,另一面是兵马大将军的官印。 钱飞龙一见此牌眉头一动,众人没有看清,他已将牌子收回芮玮怀内,说道:“此人内脏震碎,已经死了。” 简召舞不放心,走上前问道:“真的死了吗?” 钱飞龙故意一脚踢开芮玮的尸体,表示怕沾上死人的晦气,简召舞见芮玮被踢了一脚,一动不动,以为当真死了。 正要再细查一遍,堂上黎昆不悦道:“玮儿,今天是你大喜之日,为何杀人行凶,冲了喜气。” 简召舞恭敬地回道:“此人是天池府的大公子,他弑母杀弟,小婿早已不忿,今日碰上,不想失手杀死。” 座上虽有湖北知府,他却不闻不问,知道他们江湖武林人物,杀人不当回事,还是少问为好。 黎昆虽然不悦,不再责备简召舞,心想:“他今日杀死天池府的大公子,正好在众人面前成名露脸,天池府大公子的行为杀了不足为怪。”挥手命旁边的帮众道:“快把尸体抬走,现场收拾干净,不要使贺客看了恶心。” 三名帮众匆快跑来,两名抬起芮玮的尸体,一名揩试地上的血迹。 这一闹,简召舞忘记再查芮玮死了没有,众人只道芮玮死了,心想当胸挨上黎昆娇婿一掌,还能活吗? 然而只有一人知道芮玮没有死,乘没有人注意时,偷偷溜出喜堂。 芮玮的尸体被吩咐抛落江底,抬他的两名帮众,走到江边,在芮玮背上绑上一块巨石,扑通一声沉尸江底。 同时间另一边也是扑通一声,钱飞龙迅快潜入江内捞起芮玮下沉的尸体,割断绳索,潜上岸来。 芮玮被江水一浸,苏醒过来,声音微弱道:“我……我……才是芮玮……” 钱飞龙啊的一声,只见芮玮脸上的易容药,已被江水溶掉,长的和黎昆的女婿一模一样,心想两人谁到底是芮玮? 第六十五回 情何堪 芮玮被简召舞那一掌虽未震碎内脏,伤势甚重,被江水浸醒一句话未说完却又昏死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只觉自己睡在一张软绵绵的床上,睁开眼来模糊可见床旁坐着一位绝色的女子。 芮玮喜叫道:“野儿,野儿……”伸手握住那女子细滑嫩腻的纤手。 那女子微微一挣没挣脱,眼光温柔无比地看着芮玮道:“你……你……放开我……我……我……不是……” 本要说我不是野儿,但话到中途,住口不说。 芮玮仍不知觉,高兴地笑道:“我找得你好苦,你近来好吗?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又怎么到了这里?是你救我来的吗?” 他连问了五个问题,那女子一个问题也没回答,芮玮转望四周,看清身处之地是间雅致的书房,各种陈设琳琅满目,非富豪权贵家所可陈设得出来的。 芮玮发觉高莫野怎么也不说话,她看到自己难道不欣喜吗?再向那女子看去时,眼光已不模糊,惊道:“你……你……不是野儿……” 那女子螓首微点道:“我不是野儿,你是不是感到失望?” 芮玮微微一叹,他虽未说出不是失望,已经表示出失望,那声音叹息道出可惜不是野儿,自己是一番自高兴了! 只见那女子跟着一叹,站起身来没有说一句话,姗姗步出书房,留下随侍的婢女尚站在床旁的椅后。 芮玮奇怪地问道:“她是谁?” 那婢女摇了摇头,脸色不悦,似在怪责芮玮,芮玮欲待再问,她疾步而出。 芮玮好生纳闷的自问:“这是什么道理啊?” 心想那女子为何叹息,难道自己有何差错?倘若是的话,这差错在什么地方自己是一点也不明白。 脑海升起那女子的面貌,只觉她酷似高莫野,难怪自己一时认错,心想她到底是谁,怎么长得很像野儿呢? 自金山高莫野失踪被她师父张玉珍窃去,芮玮已有三年时光未再见野儿一面,今日由那女子联想起来野儿,顿时两人相处的旖旎风光一一忆起,不由思念野儿的心好似澎湃的潮浪一般,不可遏抑。 想起昏睡中有好几次见到野儿,本来只当做梦,其是并非做梦,而是见到那女子把她当做野儿了。 他不知昏睡了几日,但想那几日中把那女子错当野儿,举动一定十分失礼,而那女子并不反抗任由自己认错,心想她为什么忍辱不说,就在刚才自己清醒时,仍不愿说出并非高莫野的话来,直等自己认出叹息离去? 芮玮想不出那女子牺牲自己而让自己认错的理由,那女子长相端庄,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决非淫荡的女子。 一位圣洁的女子怎堪自家昏迷中轻薄无礼,那女子能忍受一定是为了自己的缘故,莫非为了自己身体好转才忍辱不说? 想到这个原因,不由芮玮暗生感激,不知她姓什名谁,再来时可要好好谢她一番病中服侍之情。 他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听门外鞋声橐橐,问道:“谁?” 那人未进门先笑道:“贤侄的病势好了吗?” 芮玮惊呼道:“高伯父!”心中立刻明了这是什么地方了,原来这里是兵马大将军高寿的府第,难怪这书房的设置非比寻常。 高寿走进房门,芮玮翻身起迎,但才一下床只觉头昏眼花,站立不住,身体不由向后倒去。 高寿快步抢上,扶住芮玮下倒的身体,芮玮重伤之后尚未痊愈,身体不能随意动弹,高寿亲切地扶他睡在床上,然后亲身为他盖好棉被,竟不让身后的仆役代劳。 芮玮好生感激,历劫余生,乍逢故人,情感最易波动,他眼眶润湿道:“谢谢伯父,晚辈怎敢劳动伯父服侍!” 高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贵无比,任谁由他如此服侍也难免激动不已,芮玮生性豪侠,此时亦不免受庞若惊之感慨。 高寿摇头笑道:“贤侄这么说太生疏了,令尊为我舍命,我再怎么服侍你也是应该的。” 芮玮听他提到父亲,脸色黯然,心想父仇迄今未报,自己真是一个不孝之子,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得报父仇,亲手杀死黑堡堡主林三寒,但又想自己忍心杀他吗? 高寿一看芮玮脸色不对,知道由自己一句话令他想起芮问夫之死,自责道:“你看我老糊涂了,这时怎么提到令尊惹你伤心,该死,该死!” 高寿这么一说,芮玮顿时不安,极力一扫脸上黯然之色,说道:“伯父,晚辈怎会来到这里?” 高寿道:“贤侄可知点苍神剑钱飞龙此人?” 芮玮想起自己被江中救起,啊的一声,问道:“是他救我来的吗?” 高寿点点头,叹道:“钱飞龙把你送来这里时,我见你伤势沉重,急得不知怎么才好,尚亏钱飞龙把他师父请来,给你服下点苍神药‘九阳返魂散’,加以他师徒二人三日渡输本身真元之功,才将你几若游丝般的性命救转,若不是他师徒二人,只怕你再也不能和我谈话了!” 芮玮心知简召舞那一掌伤在自己要害上,只因天衣神功护体才不致立时毙命,但若非钱飞龙师徒二人治疗要想活命亦非可能,听高寿说师徒竟耗损本身真元来救自己,这份恩情,实难平白消受,忙问道:“钱大哥呢?小侄要叩谢他师徒二人活命之恩。” 高寿道:“你已昏睡七日,三天前钱飞龙已因急事离去,他离去时说你病情无妨,再睡几日自会醒转,如此静养月余不难痊愈。” 芮玮慨叹道:“小侄与钱大哥素无交情,只不过一面之交,他竟舍命相救,送至此地,而且疗治伤势,此恩此德,叫小侄尔后如何相报?”言下对钱飞龙的恩情耿耿于怀,不能自遣。 高寿道:“贤侄对这件事不要再计较于心,养伤要紧,至于相报之事慢慢再说,贤侄就是以后不能报他恩情也没关系,要知伯父在十年前曾经帮他一次大忙,事后他一直无法相报于我,这次他去时说:武林人氏受恩不能相报最难安枕,如今因你之故,总算对我尽了一点心意,可放心高枕了。” 芮玮“哦”了一声,问道:“十年前伯父帮他什么大忙?” 高寿道:“那年他主持镇远镖局保的一批贡品被劫,官府要办他死罪,说他私下吞没,我知道这件事,先勒令官府放下他,其后费时一年他才找回贡品,免于死罪。” 芮玮不解道:“他怎知小侄与伯父有故旧之情,相救此地?” 高寿笑道:“你记得那年我送你的一面金牌吗?此牌想来你从未使用过,却被他无意发现救了你一命。” 当下将钱飞龙救他的经过说了出来。 高寿说完,芮玮不由叹道:“伯父送我金牌时,莫野妹好端端的在伯父身侧,如今,唉!只怪小侄无能……” 芮玮详述高莫野失踪的经过,说到后来,连连叹道:“伯父我护送莫野妹子前去小五台山史不旧处求治,我却未完成护送的任务,令她被一灯那贼尼劫去。其后她离开一灯那里,我又不能尽力寻找,现在不知她的生死存亡,小侄实在无能,愧对伯父一番相托之意。伯父,你不该再对我这样好,你应该让我伤重死去,惩罚我的无能又无义!” 高寿忆起野儿,老泪纵横道:“快别这样说,你决无不义之处,听你说来只怪野儿的命运多蹇,怪不得任何人,再说她离开她师父那里,你就是尽力去找,也找不到她了!” 芮玮惊道:“伯父怎知找不到了,莫非伯父知道莫野妹子已不在世上了吗……” 高寿忙道:“这个我不大清楚,心想茫茫人海之中去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况且野儿从小任性已惯,天下什么地方她都敢去乱闯,你想找她,怎找得到呢?” 芮玮心下好生疑惑,暗忖伯父的神情太令人难以忖度了,他为什么听到女儿失踪也不追问?至少该问问有何踪迹可寻,以便派人四下搜寻,以高寿现在的权威,不难寻获野儿的去向? 高寿忽然又道:“你好好静养,钱飞龙说你醒来不要再劳神,你说了这么多话一定疲倦了,快睡一会儿,我去吩咐给你预备一些补品吃吃,一切琐碎事情把它放在脑后,静养为要。” 高寿离开后,芮玮虽然感到有点疲倦了,却哪里睡得着,脑中不时忆起高莫野,往事幕幕升起…… 也不知想了多久,直等先前那女子的婢女捧着食盘进来才打断他的沉思。那婢女走到床前笑道:“公子昏睡数日,今日醒来一定饿了,吃点东西吧。” 芮玮早觉这腹中咕咕直响,闻到食盘散发来的香味更是难耐,那婢女食盘放下,他也不客套几句,只见食盘中一小桶稀粥是用粱米熬成,另四碟精制小菜,他倚在床头一会功夫将那桶粱米淡粥吃得干干净净,那四碟佐膳的精制小菜动也不动,他是饿的慌了,不及去吃小菜佐餐。 那婢女站在一侧看得格格直笑,心想他饿得怪可怜的,问道:“公子饱了?” 芮玮哪里饱了,但他怎好开口说没饱,勉强点了点头道:“饱了。”却见还有一只精细的盖碗放在食盘上头,心想莫非是可以充饥的食物,打开一看是碗比粥还稀的汤水。 不由他眉头暗皱,盖好碗盖不预备去喝它,那婢女慌道:“喝吧,这碗汤是小姐特别为你做的。” 芮玮想吃硬食,汤水如何充饥,但他也知道病愈不能吃饱,可是饿得太厉害了,喝了无法充饥的汤水,越发要饥火上升。 那婢女见芮玮不喝,又道:“你这人怎么啦!一醒来就气走小姐,特为你做的五味子汤又不愿喝,难道一点也不通人情吗?” 芮玮一听是五味子汤,心想这五味子汤是皇家的食品,做来甚为不易,要是不喝真有点不通人情了,当下不再计较喝了后更增饥火,揭开碗盖,几口喝光。 只觉这碗汤到了腹中,一团热气从小腹缓缓上升,全身十分舒坦,哪有更增饥火之苦,竟尔不再感到饥饿。 芮玮这才知道这碗五味子汤不但有提神益气之妙,更掺合疗饥饿之圣品,暗暗感激那女子用心之善,赞道:“真好,真好……” 那婢女笑道:“好什么?可是这碗五味子汤好吗?” 芮玮喃喃自语道:“这碗汤好,那女子更好……” 那婢女道:“你说谁好,是咱们小姐吗?” 芮玮点点头,那婢女不由有气道:“咱小姐有名有姓,你说她好,为什么不好称呼,怎么称起那女子,好没礼貌。” 芮玮面容一红,自知理亏,喃喃道:“可……是……在下并不知道您小姐芳名贵姓……” 那婢女嗤的一笑,掩口笑道:“咱小姐当然姓高,至于闺名呢,叫莫静……” 芮玮低声冷道:“莫静?莫静……”忽地抬头大声问道:“她可是莫野妹子的姊妹?” 那婢女见芮玮问得傻,更是不住地笑道:“那还用问吗?莫野二小姐是老爷的女儿,咱小姐也是老父的女儿,不是姊妹是什么?” 芮玮摇头道:“怎么我未听莫野妹子说她有个姐姐?” 那婢女停止笑声,说道:“难怪你不知道,咱小姐是二小姐的姐姐,二小姐对外人决不会说她有这位姐姐。” 芮玮奇道:“为什么?敢情她姐妹间感情不睦吗?” 那婢女道:“你别瞎猜,只因大小姐和二小姐不是一母所生,大奶奶和二奶奶素不往来,二小姐自不会提她有这位姐姐啦。” 芮玮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野儿的妈妈和高莫静的妈妈共事一夫,妻妾间自难和睦相处,尤其野儿的母亲玉掌仙子身为武林人物,更受不得气,分开住后再难相往,只不知玉掌仙子怎会嫁给做官的人为妾? 芮玮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这里可是你家大奶奶的住处?” 那婢女笑着点了点头,芮玮又道:“莫野妹子一定从未来过了?” 那婢女道:“二奶奶从未来过,二小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当然更不会来了,咱小姐也只在小时候和二小姐玩过,稍大就没有再见面了。” 芮玮哦了一声,暗暗感到全身不自在起来,他心想野儿不来的地方,自己却高躺此处数日之久,野儿要知道一定生气,心想病好后应该尽快离开。 他这尽快要离开的感觉不由,自主地升起,说不出是什么道理,照说人家留自己在此处养病一番好意,无论如何不应该有这感觉。 那婢女见芮玮怔怔出神,笑道:“喂,你好好休养,有什么事尽管叫我来做,我叫琴儿,只是我可关照你一点,咱小姐身体孱弱,最受不得气,你可别惹她生气啊!” 说着收拾好碗筷,端了出去。 自喝了那碗五味子汤,芮玮不再感到倦困,此时夜色渐袭,寒气斗重,芮玮内功未复不能御寒,盖上棉被,仍觉寒冷,心想棉被厚得足可防御寒,为何自身仍旧不能暖和。 他不知再厚的棉被,若本身不能产生暖气,与不盖棉被有何两样,芮玮没有想到他伤势严重到什么程度,心想棉被既不能御寒,不如下床走走。 披上衣服走下床更觉寒冷,牙齿冷得直打格格响声,芮玮生性倔强:偏不相信会冷得这样,当下他在房内团团走动,越走越快,但觉走到后来气喘吁吁,而那寒冷的感觉越来越甚。 他本来甚难走动,只因一口气硬在房内打转驱寒,结果寒气未驱,反而恶化了伤势。 又走了两转,忽地砰的一声跌坐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这一坐下只觉全身如处冰窖中,冻得几乎提不上气来,心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要死了吗? 暗运天衣神功,那口真气只上到小腹上便再也不能上升,这现象芮玮一醒来便知,点苍神剑钱飞龙师徒两人虽用本身内功替他疗伤:限于功力的关系,只替他护住心脉间一口气,却未替他恢复真气的运转。 亦就是说芮玮的一身功力,被简召舞那一掌震得真气四散,再不能提聚运转,与凡人无异了。 芮玮拼命运气,盏茶后知道徒劳无功,那口真气再也无法提它上来,他暗暗摇头,心知这口气若无法提上,今天晚上万难度过,死定了。 在这要死的当头,芮玮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没去想,渐渐感到身体僵硬,只怕明天那琴儿门一开,要发现自己尸体僵硬地坐化此地。 芮玮闭上眼睛慢慢等死,忽听窗外脚步声,是两位丫环走过,其中一人道:“啊呀,你怎么还没加衣服,冻着不是玩的,赶明儿你什么事都不能做了。” 另一位显是衣服穿的少,冷得发抖说:“谁……谁……知道天气突然冷起来……天老爷真怪!说冷,冷得这样,比那腊月的天气还冷……” 先说话的那丫环停下脚步道:“我说碧娥姐,你还是回去加件衣服吧,夫人那里我一个人就成了,这么晚了没什么重活好干,用不着两个人去。” 她两人就站在窗旁,芮玮稍发出一点声音可让她两人听到,芮玮这时亟待救助,只要让高寿知道,定可设法求医家解救他目前的危境。 可是芮玮尽力发出声音,那喉管却一点也不听指挥,仿佛夜晚中了梦魔似的,想要喊,喊不出来,要想动,也一点动不得,整个人麻木得如石像一般。 只听脚步又响,两个丫环相背而去,显然衣服穿得少的丫环回去加衣服了,芮玮亟待救助的心凉透了,暗忖:完了,看来是死定了。 芮玮暗暗苦笑,心想偏是自己才苏醒不久,天气忽然变寒,要是不醒,躺在床上棉被中也不致目前危境,这不是上天要自己死吗?这天气变得太巧了。 芮玮只当自己是死了,如老僧入定般枯坐,不知过了多久,灵魂儿在将欲离壳的时候,房门忽的打开,接着一个女子声音惊呼道:“你怎么坐在地上?这么冷的天!” 芮玮微微感觉出是那女子高莫静的声音,心想你这时发现我已经迟了,我是死定了,除非…… 一个念头尚未转完,忽觉背后一阵绵密的热流,从“陶道”穴涌入,顿饭时间不到,芮玮全身僵硬的感觉渐去,心中大喜,暗忖:“除非精晓穴道内家高手才能救自己一命,未想到身体纤弱的高莫静竟是此中高手,而且功力非浅,足够救转自己有余。” 又想:“这女子功力在高莫野之上,高伯父有这么个女儿,怎么还怕刺客行凶,只怕她的功力比自己还高上一大截,惟有大师伯刘忠桂的功力才能与她相当。” 他还在胡思乱想,高莫静娇喝道:“定下神来,你难道不要命吗?” 芮玮暗暗一惊,心想真糊涂,在这性命交关的当头,还不澄思静虑,想东想西,果然是不要命。 当下摒绝思虑,放松各部神经,让那外来的内家真流,窜流入体:渐渐身体发出暖意,他这条命,算是从鬼门关检回来了。 可惜一由简召舞那一掌伤得太厉害,二由外来的寒气,再加自己逞强乱动,震伤真元,那口真气不能提聚起来,本来尚可提至小腹上,这时却无影无踪。 芮玮暗暗叹息,倘若真气可以提聚,高莫静不难用她精绝的内功,引度自己,运行各大穴道,恢复原来的功力,这时真气四散无踪,无法与高莫静输入的真流会合,要想恢复原有功力势同做梦,虽然保全一命,将来痊愈只能做一位全无功力的凡夫俗子了。 要一位本是内家高手的武人变成凡人,虽是胸襟开阔的人也不免痛心欲绝,况且芮玮身怀父仇、妻仇、妾仇,三仇未报,这颗心怎能忍受做凡人的痛苦,不由又是暗暗叹息。 却听高莫静道:“你不要太伤心,你想恢复功力并不难,只是我帮你恢复功力后有个条件,不知你能不能答应?” 芮玮正要回答什么条件,高莫静凛然说道:“注意啦!” 徒然任脉起“中极穴”一麻,芮玮读过扁鹊神篇,立时知道高莫静要以打通奇经八脉的手法,恢复自己的功力,只是这手法太过险厉,一个不好,被医者轻者残废,重者吐血而死。 而且医者本身也有危险,只因打通奇经八脉深耗功力,往往帮人打通后,自己却散失所有功力。 武林中绝无帮人打通奇经八脉者,就是至亲好友也不敢尝试,一者失手害死被医者,二者也可惜自己的功力散失。 芮玮倒不怕死,心想与高莫静并非深亲,她若是自己妻子当无话说,只是初识却要她冒散失功力之险,实在过意不去,正要启唇推辞高莫静的一番好意。 高莫静忽道:“你怕不怕死?” 芮玮摇了摇头,高莫静冷冰冰地说道:“那就好了,你不必担心我会散失功力,我有把握不会影响自己,才替你行打通奇经八脉一途,你以为我会那么好心,要自己散失全身功力而让你恢复功力吗?” 芮玮暗暗苦笑,自己一番好意推辞,她不但不受,反而讥笑自己往脸上贴金,真所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忽地一想不对,她怎知自己要推辞,自己只有心要推辞而并未说出,她却预先知道自己的心意,而且知道得那么清楚? 又想自己先前暗暗叹息怕变成凡人,她也预先知道,叫我不要伤心,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她是神仙能够知道一切? 正感奇怪,高莫静哼了一声道:“我不是神仙。” 芮玮“嘿”的一声,整个人吓得要跳起来,内心大骇道:“怎么刚猜疑她是神仙,她就知道了,这不是真的成仙了?” 高莫静见他大感惊讶,微微笑道:“我修成四照神功,一掌抵在你的陶道穴上,自然能知道你心中所想,我若撒下左掌,你心中所想便不知了,并非我是神仙啊!要是神仙给你吃点仙水仙丹,也不用打通你的奇经八脉了。” 原来高莫静帮芮玮度输真流的玉掌仍未撒下,她内功修到最高地步,就是说话间亦能运功。 芮玮一听高莫静小小年纪竟能修会四照神功,内心之惊骇,莫可言状。他曾听恩师喻百龙说过,天下有四照神功这门功夫,只是这门功夫太过玄秘,只闻传而不见有人修炼过。 喻百龙当年闲话道:“这四照神功,一日普照功,二曰返照功,三日时照功,四日内照功,为古来仙家口口相传心心相授的秘诀,说是不能明授,惧怕世人尽知泄漏天机,只等他们仙家遇到有缘者,才度引口传,被度者修会亦成无所不知的仙人。我想哪有这等事,这四照功既有传说,一定是内家功夫的至高秘诀,要真是仙人们的玩意,咱们凡人是一点也不会知道了。” 芮玮当时颇赞同师父的见解,心想世上怎会真的有仙人这回事,这四照神功一定是武术内功中至高不二的法门,否则决不会有这四照神功的传说,只是这四照神功太玄奇,才有仙家相传之术的说法了。 却想不到此时果然证实四照神功并非仙家相传之术,凡人也能修炼,但更想不到虽非仙家之术,应是内功的最高诀窍,却让高莫静一介弱女子所会,他心中所想要会四照神功,年纪一定七老八十了,再也想不到年纪不出二十的女子也能够学会的。 但是事实证明高莫静会四照神功才能以一掌抵在自己陶道穴上而知自己心中所想了。芮玮本不信高莫静能打通自己的奇经八脉而不耗损她的功力,这时听她连四照神功也会,那打通奇经八脉不过雕虫小技耳。 当高莫静又道:“你放松全身各部,只当自己是死了,不再想任何身外之事,否则害你自己不要怪我。” 芮玮再无虑,果然闭目静坐,放松神经什么也不去想它,真当自己是死去的人,脑中一片空白。 高莫静一声:“注意!”右食指倏地又在芮玮任脉“中极穴”一点,跟着左掌撒下,左食指接点任脉“曲骨穴”,右食指换点“会阴穴”。 任脉二十四穴点完,高莫静片刻不停,继点督脉二十八穴,接着冲脉十一穴,带脉三穴,阳辰脉十一穴,阴辰脉四穴,阳维脉十三穴,阴维脉七穴。 八脉一百零一穴点完,高莫静足足费了一个时辰,要知任督两脉穴道虽多却易点,带脉虽只三穴但要从少阳带脉穴绕行回身一周,费时很久。 至于阳辰脉、阴辰脉、阳维脉、阴维脉更难点,而芮玮能不能恢复功力的关键,以及生或死或残废全在这四脉上。 只见高莫静点完后,累得颓然倒地而坐,全身汗湿,显然费力甚巨,芮玮也是全身汗湿,但他精神大好,睁开眼来一看高莫静颓唐疲倦的样子,内心深为感动。 心想她说为自己打通奇经八脉不耗损功力,显然是骗自己,怕自己不接受,正要出掌运用刚才恢复的功力帮高莫静恢复疲劳,只见高莫静忽然睁开眼来向自己一笑。 她那眼神毫无倦困之态,与初见时相同,那一笑仿佛在笑自己,你那点功力也能管用吗? 芮玮自卑才以为高莫静在讥笑自己想替她恢复疲劳,其实高莫静一笑是感激他身体才愈就想帮助别人的好意却不是讥笑他。 芮玮错会了高莫静那一笑的意思,右掌伸手在空中,不知收回的好,还是继续伸出的好,一向潇丽自然的他,竟变得尴尬万分。 高莫静声态不因替人打通奇经八脉而有异,笑道:“谢谢你的好意,我没有关系,你现在试运气看看,能不能运行一周?” 芮玮点了点头,收回右掌,正要暗暗运气,陡地脸色惨变,牙齿格格直响,颤抖道:“下雪了,下雪了……” 高莫静好生奇怪,心想屋里怎会下雪,他发什么神经?芮玮说完后,坐立不住,睡倒地上,身体卷曲成虾米状态双手紧抱,直抖个不停。 高莫静见状大惊,细细一想,原来帮助他打通奇经八脉后,他本身真气尚不能一时收归运用,但那汗水一冷如同大雪下在他身上,这时真气不能运用,八脉又才打通,抵抗力更弱,其寒冷程度,感觉更甚,就如光身坐在大雪纷飞的雪地上一般。 高莫静在书中知道打通奇经八脉后有这现象,却忘了预先防范升起火炉,只怪这天气变得太快,立秋的天气,怎可能在屋中备起火炉呢。 这现象要维持顿饭时间,等芮玮真气收归后才不怕寒冷但在这顿饭时间若不替他取暖,他冷得神智不清,很可能咬断自己的舌头。 只见芮玮咬紧嘴唇,咬得鲜血直流,牙齿格格响声,越来越甚,高莫静怕他咬到舌头,功亏一篑,反而害他,不再细虑,当即脱光芮玮全身汗湿的衣服。 她以为脱光芮玮衣服总会好点,哪知衣服脱光虽不再受冷汗水的侵袭,但那外来的寒气因失了衣服的掩蔽,从毛孔中透进,使得芮玮冷得越发厉害。 高莫静慌忙抱起芮玮,把他放在被中,虽然好点,也没有太大的用场,眼看再不设法替芮玮取暖,芮玮要活活冻死,或则残废。 若升炉火已然不及,高莫静想了想,不由咬牙脱光自己汗湿的衣衫,钻进被中,抱紧芮玮共枕而睡。 这情景就同交颈鸳鸯,羞得高莫静全身直发烧,心想:玮郎呀,玮郎呀,爹爹要我嫁你,看来我这身子此后是非君莫属了。 高莫静何等功力,这一抱紧芮玮,全身的热力阵阵渡过,顿时芮玮如入温室中,寒冷渐止。 芮玮冷昏了头,尚不知温香软玉在抱,只当另处一境,有境界四处飘香,脑海中飘出一副景致:温暖的太阳高照天空,照得人暖洋洋的,四周遍栽各种说不出名目的异花,而那香味,说不出是哪种仙花的香味正从异花中散发出来。 芮玮被那异香熏得陶陶的,感觉飘飘欲仙,顿饭时间一过,小腹暖气上升,顷刻运行一周,运行之快胜过往昔倍余,芮玮大喜,睁开眼来叫道:“我的功力恢复了,而……” 他话未说完,陡见高莫静娇颜如花的面孔红通通的,诱惑人极了,那美丽得怕人的面孔就贴在自己脸旁,红鼓鼓的樱唇在自己嘴旁。 芮玮伸手一摸,摸到高莫静光滑、发烫的身体,顿时口中感到饥渴起来,好像久处沙漠没有喝到一口水般的渴,而高莫静那樱唇就是最清澈、最甜蜜的上佳泉水。 他忍不住就嘴吻去,吮吸那美味无比的水汁,只嫌那水汁太少,抑制不住无法忍受的饥渴。 高莫静被芮玮火热的吻,吻得透不过气来,心知再吻下去,火山也要爆发,两人裸体相同,其后果是不难想象的。 于是转过脸来,问道:“你怎么啦?” 芮玮声音含糊答道:“我的功力倍增,全是姐姐赐的。” 高莫静娇声笑道:“讨什么好,我比你小,不用你叫姐姐,玮郎,我使你功力倍增,你要如何谢我?” 芮玮被她诱人的声调挑动得欲火上升,他功力才复,就如大病初愈后,精神陡然焕发,甚难控制自己的理智,不由双手紧抱高莫静,把那身体紧压向她…… 高莫静大惊失色,只见芮玮眼中红丝布满,恍若一条要张牙噬人的野兽,在这情况下她虽然也春心荡漾,却不似芮玮理智丧失,晓得再不想法抑制芮玮的欲火,后果要大糟特糟,虽然那后果她并不想硬性制止,只是来得太快了,此时此地都嫌太匆促太早了。 于是她扬掌“啪”的一声,重重打了芮玮一记耳括子,这一掌指痕深印,痛得芮玮一声大叫,霍然坐起。 高莫静乘机跃下床,迅快穿上衣服。芮玮怔了半响,忽地左右开弓,“啪啪”连打自己两个耳光,惶恐道:“我该死,我该死……” 正要有所解说,高莫静低着头,翩然出房,不知她现在是恼?抑是羞? 芮玮双手抓着头发,沉思道:“我怎么如此差劲,人家清白女儿身,为了自己,不惜偎身替自己取暖,自己却禽兽不如,啊,天呀!她还是野儿的姐姐……”只听他口中又进出三字:“我该死!” 第六十六回 月形门 芮玮功夫失而又得,自己以内功疗伤,三天后,内伤痊愈,不虑复发,他本来受简召舞那致命一掌,必死无疑,未想到因祸得福,反而打通奇经八脉,功力陡增。 他能不死首先要感激点苍神剑钱飞龙,及钱飞龙的师父,他俩保住他性命,不致心脉间一口真气丧失,可是若非高莫静,虽然不死,功力丧失,与废人何异? 现在不但不是废人,而且功力陡增;倍,高莫静的功劳实非小可,于芮玮恩同再造。 芮玮念念不忘高莫静于己之恩,很想当面向她表示谢意,但这三天不见高莫静一面。 三天来除了高莫静的丫环琴儿照顾他外,只有高寿来看他几次,每次芮玮和他闲谈,一当说及高莫野,高寿就嗟叹不已。芮玮很想劝他派兵搜寻野儿的下落,只是不便启口,心想高伯伯把野儿交给自己,如今失踪应该自己去寻找,若要高伯父费心,显得自己既无能又无诚心,于是他暗中忖度,过几日身体全好单身行走江湖,专心寻找野儿的下落。这天他发觉内伤无妨,预备第二天动身行走江湖,暗中决定行止后,便想先向高伯父告辞。 恰见琴儿送来午餐,顺口向琴儿提及。 琴儿道:“你明天真要走了?” 芮玮道:“走是一定要走,我听高伯父话中的意思要我长住此地,所以很难启口向他告辞,麻烦你能否先向高伯父透个口风,说我明天一定要走。” 琴儿摇头道:“恕难遵命,你要走自己去向老爷说。” 芮玮想了想,跳下床道:“也好,还是我自己去说妥当。” 琴儿见他身手利落,惊讶道:“你身体全好了吗?” 芮玮笑道:“当然好了,你别看我整天躺在床上,身体比来时好得多了。” 琴儿冷笑道:“那当然,我看你来时奄奄一息,还以为活不了呢!” 芮玮白知话中有语病,笑道:“我是说,我现在的身体比未受伤前还要好。” 琴儿道:“我不信,湖北镇远嫖局钱师父走时,曾说你性命无妨,但要想恢复以前的身体,势不可能,还说你醒来后要多吃补品,否则还要残废呢,你现在虽然精神焕发,充其量同以前一样,要说比以前还要好,那钱师父的话不是等于瞎说吗!” 芮玮笑了笑,他不好说出高莫静为自己打通奇经八脉的经过,那经过说来丢人,自己的功力差劲得一塌糊涂,况且高莫静神功盖世,看来高伯父和琴儿都不知道,还是不要揭穿的好。 琴儿道:“你要走只跟老爷说,难道不跟小姐说吗?” 芮玮一怔,心想难怪琴儿听自己要走,语气冷冰冰的,敢情没有说向她小姐告辞之意,她小姐在自己昏迷时殷勤照顾,要走连告辞都不提,未免太不通人情了,况且琴儿早就认为芮玮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人。 芮玮暗中叹道:“你小姐于我恩同再造,我不但应该亲面告辞,而且应该深致谢意,唉!只是我没脸向你小姐说话,也没脸去见她一面。” 琴儿嗔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愿跟小姐说吗?哼!不说也罢,小姐也不希罕你去告辞。” 芮玮苦笑道:“在下哪有不愿见你小姐一面,说声再见之意,只怕你小姐不愿见我这俗人,在下还是免得自讨没趣。” 琴儿笑道:“我当你皱眉不愿见小姐呢,原来怕自讨没趣,倒没想到你还懂点世故。你说你是俗人,咱小姐也不是仙人,不会说不愿见你的。我去向小姐说一声,等我回话,我敢断定她一定见你。” 说罢不等芮玮示意,疾步而去。 芮玮想要阻止,怕琴儿误会自己虚情假意,只得任她去说,心想你小姐虽不是仙人,我却连俗人也不如,她决难饶恕上次冒犯之罪,容我见她除非奇迹出现。 原来芮玮自以为高莫静三天不见自己一面,是在怪罪自己,否则不会那么巧,本来殷勤照顾自己,却在那次失礼后不见面,不是怪罪自己吗? 在他心目中已把高莫静比为仙子一般,只有仙子才有那身神奇的内家功夫,也只有仙子肯牺牲一切为病人服侍疗病,偏偏自己冒渎了仙子,秽亵了人家高贵的情意。 芮玮正在耿耿不安,不知琴儿通报后,高莫静允不允许见自己一面,忽听脚步声响,琴儿人未进门,探首笑道:“小姐亲自来了。” 芮玮全身一震,实未想到高莫静会再来见自己,只见琴儿缩回头,推一人进来,那人不是高莫静是谁? 琴儿在窗外笑道:“我把小姐请来,你要如何谢我?” 这“你要如何谢我”六字一出,羞得高莫静粉脸通红,琴儿娇笑远去,芮玮见高莫静神态有异,回想到那天高莫静与自己同床共枕时,说到“你要如何谢我”时,自己冲动得欲火上升,暗忖那时怎么那样糊涂,难道要那样谢人家吗? 芮玮伸手又打自己耳光,才打一记,高莫静抬头急道:“不要打了,那天打了两记已经够了,还有我打你那掌,这三掌耳光,我不再怪你……” 不怪什么,高莫静无法再继续说下去。芮玮合掌躬身一揖道:“姐姐大量,小弟没齿难忘,小弟本想谢姐姐再造之恩,若无机会,现在姐姐原谅小弟,小弟在此后谢。” 这段话中共喊高莫静三声姐姐,只见高莫静低头轻声道:“我说过年龄比你小,不要喊我姐姐。” 芮玮正色道:“姐姐虽然年龄比我小,但是莫野妹子的姐姐,莫野喊你姐姐,我应该也尊称姐姐才对。” 这番话显得芮玮与高莫野的关系亲切,与高莫静的关系生疏了,话中的意思只因你是高莫野的姐姐所以我也喊你姐姐。 高莫静误解到这层意思,径自又道:“你此去,一定是要找二妹的下落了?” 芮玮点了点头,道:“伯父把莫野妹子交给我送去小五台山医治,人未回却失踪了,虽然另有其因,这失踪之责,终要由我承担,我这一生,纵然踏破铁鞋,也势必要把野儿妹子找回来不可!” 高莫静道:“茫茫江湖,你到何处去找?” 芮玮叹道:“江湖虽大,但我想终有一天能够找到。” 高莫静道:“终有一天,不错,诚之所至,金石为开,我相信你终有一天找到,但是你再要想想,倘若二妹死了,你能找到吗?” 芮玮毫不考虑地答道:“她不会死的!” 高莫静摇头道:“你就那么肯定吗?” 芮玮听得有气,声音微扬道:“姐姐可是以为莫野妹子死了?” 高莫静缓缓道:“我不知道……” 芮玮冷笑道:“只要没有人亲眼看到莫野妹子的尸体,我就不相信她会死,她没有死,我不信找不到她。” 高莫静声音奇怪地说道:“我说你找不到她了……” 芮玮听得一怔,随想她与莫野妹子长大后不相交往,感情一定不睦,她说这话,想是不希望莫野妹子活在世上,最好野儿的母亲玉掌仙子也死去,那么高伯父只会住在此地,和她母亲俩人白头到老,长相厮守。 人都是自私的,高莫静为她母亲而起私心,自然不能太怪她,芮玮听得心里虽然不舒,却不说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觉得不该冷落她,笑着说:“你看,你进来我都未请你坐坐。” 高莫静坐了下来,拍着身边的椅子道:“你也坐嘛!” 芮玮在她身旁坐下,高莫静道:“爹爹希望你长住此地,可有此事?” 芮玮道:“伯父有意思,他说我举目无亲,先父与他亲如手足,先父去世,他有照顾我的责任,所以希望我住下。” 高莫静转首笑道:“你答不答应呢?” 芮玮叹道:“不错,我现在除了母亲未相认外,确实举目无亲了,与其流落江湖,不如在此住下,可是这世上我还有几件事未办妥,不能安居下来!” 高莫静温柔地说道:“你能告诉我那几件事吗?” 芮玮说出父仇、妻妾之仇未报,以及要找野儿,要与母亲相识的几件事来。 这几件事芮玮虽未详细述说,却也说了个把时辰,这些是高莫静首次听到,听得津津有味,她从未行走江湖,对芮玮酌际遇,既觉新奇又觉刺激。 她听芮玮结过婚有了孩子,不禁多望了芮玮几眼,心想他这么年轻就做爸爸了,真不简单,想着,想着,她又红起脸来,暗忖:“好险,那天我若不阻止他,恐怕不久,他又要做爸爸了!” 想到这里,暗暗“呸”了一声,自个责骂道:“怎么啦?又想那天事来,大姑娘家羞也不羞?” 芮玮叙到往事,内心沉痛,倒未注意高莫静在胡思乱想,半晌,只听高莫静说道:“你要报父仇,报妻仇并不难,你那儿子既可能是别人救去,总有一天会送来给你,与你母亲相认也是一年内可办到的事,惟有找二妹一事,不能办到,所以我劝你暂时还在此住下,不要盲目寻找,浪费时光好吗?” 芮玮忽地站起,冷笑道:“谁说找莫野妹子不能办到,一定能找到,你不要劝我,我不会留居此地,不找到莫野妹子我永远不会安心定居!” 高莫静轻叹道:“你不要生气,我也希望你能找到二妹。” 芮玮更是冷笑,暗忖:“你还假惺惺给谁看,你根本不希望野儿再活在世上,当我看不出吗?” 高莫静接道:“你坐下来嘛,我跟你说,你一个人找好呢?还是多些人去找二妹好呢?” 芮玮内心还是尊敬高莫静,重新坐下,道:“要找当然多点人找好,只是谁愿意帮我去找莫野的下落?” 高莫静道:“你也许以为我不愿意,但你想爹爹不愿意吗?爹爹手管兵符,所属兵马遍及各地,要想找一个人的下落还不容易?” 芮玮道:“话是不错,只是伯父不知是没有想到,还是不愿动用兵力,我向伯父提到过莫野失踪之事,他从未说到要找寻的话来?” 高莫静道:“你当爹爹是傻瓜,他会没想到?动用兵力不过小事耳,可是爹爹不这样做。为什么?因为爹爹知道二妹再也找不到了。” 芮玮气愤道:“不管找不找得到,我是一定要找的!” 高莫静未想到芮玮这人倔强如厮,怎么也劝不了他要找莫野的意思,心想纵然说莫野已经去世,他还是不信也要去找找看,难道他对二妹爱恋已深,非要找到二妹与他相聚不可? 想到此暗暗伤心,蓦地咬牙道:“我有一事求你,不知你能不能答应?” 芮玮道:“那天你要帮我打通奇经八脉时曾说,有个条件希我答应,我本想问什么条件,你未等我问先着手恢复我的功力,我知道你不愿挟恩要我答应一事,不知你现在要求的一事,可是当时所想的同样的事?” 高莫静道:“正是同样的一件事,我当时不好开口,现在却不得不说了。” 芮玮笑道:“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答应。” 高莫静道:“当时我的条件,本是要你从此忘记我的二妹,现在我要求你的事,就是要你忘记二妹。” 芮玮脸色惨变,心想天下哪有如此不合理的要求,难道我不忘记野儿不对吗? 高莫静叹道:“我知道这种要求是不合理的,现在我改一改,一个人的思想是怎么也限制不了的,你不能忘记二妹正是表示你这种人有情意,你想她是应该的,可是我求你不要去找她,你想她可以,却不能再去找她!” 芮玮突然哈哈大笑,高莫静道:“你笑什么?” 芮玮道:“我笑天下的怪事真多,却再也没比这件事怪的了。” 高莫静不悦道:“有什么好奇怪,我求你不要去找二妹,是为你好,因为你找不到她,何必苦了自己。” 芮玮冷笑道:“说是求我,不如说是命令我。” 高莫静叹道:“求你也好,命令你也好,总之今后你不用再去找二妹了!” 芮玮大笑道:“求和命令却不同呢,高小姐,你有资格命令我,因为你曾救我一命,但是等一下,你就不能命令我了……” 说着一指朝心窝死穴点去,高莫静大惊,不见她有何举动,却见她身随意起,倏地抱住芮玮的手臂,颤音道:“我不命令你,你明天走罢!” 说完放下芮玮的手臂,掩面奔去,芮玮听到一阵轻泣声,不由怔住了,心想:怪呀!她为何哭了。 芮玮细想高莫静这几天来的神态以及言谈,终于发觉一点,那就是她极不愿意自己再去想野儿。 从第一天自己醒来,她就因为自己不能忘怀野儿,把她误认野儿而不高兴,今天又因自己坚决要去找野儿而哭了。 这一切显示她不愿意自己脑海中再有野儿的影子,最好忘怀她,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自己忘记野儿呢? 难道其中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芮玮想去问高寿,再一想伯父整天公事忙碌,哪有空闲管这些琐事,还是不要打扰他老人家的好。 晚上,芮玮决定明天一早离开此地,正要去请见伯父,说明去意,忽见琴儿匆匆走进。 芮玮还未开口说话,琴儿怒道:“你不要问小姐怎么了,她还在哭呢!” 芮玮叹道:“我明天一早要走了,烦你跟小姐说一声。” 琴儿冷笑道:“谁还能阻止你吗?要是我,你走你的,偏我家小姐痴情,还要送你东西,哼!拿去吧!看你今晚有没有心肠睡得着!” 说罢,将手中一物放在桌上,掉头而去。 芮玮暗暗摇头苦笑,只见桌上那物用绢帕包着,四四方方的,芮玮走近拿起,顿时闻到一阵异香,那香味他很熟悉,正是那天与高莫静同床时,在她身上闻到的香味。 显然那绢帕是高莫静的怀中物,不知她在里面包着什么东西,打开一看,是本旧黄的绢册。 那绢册的封面一人芮玮的眼帘,不由他暗暗惊道:“这不是无名老人胸前的暗记吗?” 只见绢册的封面上画着成半月形的青记,那年在葫芦洞底,无名老人留言希有缘者查明他的身世,而他的身世之秘,在胸前半月形的青记上。 这件事芮玮牢牢记住,这时陡然如同无名老人所说的青色半月形记号,一定不会无缘无故巧合,这本绢册定然和无名老人有关。 芮玮揭开第一面,上面三个大古篆字:“月形门”。 “月形门?莫非是个派别的名称?”芮玮喃喃自语,忽又摇头道:“不对,从没听说有月形门这一派。” 再揭开第二面,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蝇头小字,芮玮被前头四个怪形大字吸引,仔细一读:“四照神功!” 这四字念完,芮玮心中跳个不止,忍不住继续看那蝇头小字,轻声念道:“夫道者,何也?乃虚无之系,造化之机,神明之本,天地之元……” 念到这,他忽然“吧”的一声,双手盖住绢册,喃喃道:“我不能看……我不能看……” 心知这一看下去,势必被其中奥妙的神功吸引,明天就走不了了,也就不能再想去找野儿了。 要知习武的人看到武学奇书,鲜有不被诱惑者,尤其越玄奇的武学,越被诱惑得无可自拔,非等学会了上面的武学,心有不甘。 芮玮武学造诣已届一流高手,碰到这种天下第一等的武学奇书,更难摆脱,他要是看下去,当然不会想到去找野儿了,等练会了,高莫静让他学到如此神奇的武功,那时她再要求芮玮不要去找野儿,芮玮的意志就不会像今天这般坚决了。 芮玮的脑筋很聪明,想到这些后果,他不但不再看下去,掩起绢册,揣在怀中,预备还给高莫静,心想:“我不能接受这件东西!” 高莫静坐在闺房中,心思不宁,她在想芮玮现在是不是在看四照神功,果如芮玮所料,高莫静这一着是留芮玮的杀手锏,她心想:“只要他看下去,不怕他明天会走,记得十岁那年,无意中打开母亲的嫁妆盒子,里面用油纸包着这本绢册,好奇之下打开一读,竟被迷住,十年来无一日不沉迷其中,致力苦练,他是武学之士,那更要被迷住了。” 她打好算盘,明天为芮玮布置好一间舒舒服服的房间,让他好好研究四照神功,她相信芮玮从此不会再离开自己,也不会要去找二妹了。 正想着,只见门外闪进一个人影,是他! 第六十七回 空有意 芮玮冷漠地从怀中掏出那本绢册递还给高莫静说道:“我不能接受这贵重的礼物,你拿回去吧。” 高莫静被芮玮冷漠的态度刺伤了心,声音苦涩地道:“你看了没有,不妨看看?” 芮玮冷笑道:“我怕一看,从此走不了啦,所以没看。” 高莫静叹道:“那你知道里面记载的是四照神功啦?” 芮玮点了点头,高莫静接道:“你能忍住不看,可见我再也阻止不了你,好吧,明天你走吧,但望你将来能够找回二妹,与她花好月圆。” 芮玮道:“我在此先为告辞,将来找到莫野,再来见你。” 高莫静忍住心痛,摇手道:“你走吧!” 芮玮嘴唇动了动,见她下逐客令,转身欲去。 高莫静忽又道:“你有什么话要问我?” 芮玮转回,抱拳道:“我想向你打听一件关于那本绢册的事。” 高莫静“哦”了一声,道:“什么事?” 芮玮道:“那绢册第一页上面三字‘月形门’,你可知代表什么意思?” 高莫静道:“这是百年前独树一帜的派别,如今已被遗忘,该派以月形为记,凡是出身该派的弟子,都有一个暗记。” 芮玮大喜道:“可是胸前有个半月形的青记?” 高莫静奇道:“你怎会知道?” 芮玮说出在葫芦岛底的奇遇,高莫静惊声道:“那无名老人名叫万不同!” 芮玮惊喜道:“万不同!哈哈,无名老人,晚辈打听到你的姓名,你泉下有知,安息吧!” 高莫静笑道:“倘若万不同果真泉下有知,根本不用你打听,他向阎罗王问好姓名,连身世都清楚呢。” 芮玮道:“他要我打听身世,我只知道他的姓名,还不知身世,倘若知道身世更好了。” 高莫静笑道:“是你要知道,还是他要知道?” 芮玮道:“当然是他要知道。” 高莫静忍住笑声,问道:“你知道后如何告诉他呢?” 芮玮搔了搔头,傻笑道:“只有等死后,到泉下去告诉他了。” 高莫静道:“万不同的身世我知道,他要你打听身世并不是要知道自己是谁,他根本不可能再知自己是谁了,他头脑虽然往事不复记忆,却知有个仇人把他寄到葫芦岛,他留下那本玄龟集,就想找到的人,学会上面的武功,打听清楚他的身世后,好替他报仇。” 芮玮听她说得有理,击掌道:“对,他的仇人是谁,我有责任替他报复。” 高莫静笑道:“为什么你有责任要替他报仇呢?” 芮玮道:“我第一个发现他的遗言,虽然我没有得到那本玄龟集,只要我知道他仇人是谁,一定义不容辞,替他报复。” 高莫静正色道:“你真的打定主意要替他报仇?” 芮玮道:“不错,但有个原则,他的仇人要是个坏人我才能替他报复。” 高莫静道:“人的好坏很难断定,你既有心替万不同报仇便是月形门的传人,因为他的仇人就是月形门的世仇太阳门。” 芮玮喃声道:“太阳门?又一个奇门派别。” 高莫静道:“我这本四照神功应该给你了。” 芮玮道:“我不要,我说过不接受这贵重的礼物。” 高莫静冷笑道:“你以为我还非要送给你吗?月形门的世仇是太阳门,你既然要替月形门报仇,就是月形门的弟子,本门之物还不收吗?” 芮玮怔了怔,只见高莫静将那本绢册递过来,芮玮想了想,接到手中,高莫静正色道:“此后你不但身负父仇,妻仇,还要加上一桩师门之仇!” 芮玮苦笑道:“仇!仇!仇!我这一生都是报不完的仇!” 高莫静道:“月形门最后一代掌门是万不同的父亲,如今月形门忘而复振,你就当现今月形门的掌门吧。” 芮玮笑道:“好,我是月形门的掌门,但你学了四照神功,也是月形门的弟子,今后你要听我这掌门的命令。”高莫静一怔,随即笑道:“我本来就愿意听你命令嘛。” 芮玮一听话要走题,慌道:“万老前辈如何会被放逐到葫芦岛,甚至被重伤得记忆丧失?” 高莫静道:“这个我不清楚,我在油纸包中看到一封遗书,是万不同父亲留下的,上面劝他儿子醒悟,说他所恋的后母实是太阳门派来卧底的,有意盗取月形门的秘术,也是那本玄龟集。 “我向母亲打听才知这密封的油纸包是祖先传下来的嫁妆,遇到万不同此人时就交给他。 “我本来想不通为什么母亲不知道祖先姓万,只知道将油纸包将来交给万不同,现在我想通了,万不同死在葫芦岛底,再也无法将油纸包交给他,而这嫁妆传女不传男,几世后,那受嫁妆的女子不知变了几姓。” 芮玮笑道:“你母亲姓高,这嫁妆将来传给你就又变了一姓,更不知母亲的第几代姓万了,只是有点奇怪为什么传女不传男,这本珍贵的秘籍为什么不传给万家自己的儿子呢?” 高莫静道:“儿子不肖啊!其实世上男人坏的多,还是传给女儿好。” 芮玮心想不要再开玩笑了,正色道:“说正经的,到底怎么回事?” 高莫静道:“那姓万的掌门前妻只生下一男一女去世,男的就是万不同,到万不同长大,那掌门娶了一位年轻的妻子,这妻子却是太阳门的弟子,太阳门与月形门素为世仇,却总无法胜过月形门,于是想用美人计骗取月形门的武功。 “可惜这月形门有个怪规矩,武功传男不传女,那年轻的妻子不能学到月形门的武功,于是就诱惑万不同,想叫她盗取月形门的秘籍,同她私奔。 “万不同经不起诱惑,竟然背叛父亲,与后母私奔,并把月形门的武功总鉴玄龟集盗走。 “那万掌门得知儿子大逆不道,一气病倒床上,后来查知还是自己不好,娶的年轻妻子竟是太阳门弟子。 “他知道事情真相后便不怪儿子,临死将月形门传子不传徒的四照神功交给女儿,叫她遇到万不同要他好好练上面的神功,不要让太阳门欺负月形门后继无人。 “但那掌门的女儿再也未遇到他的兄弟,也未听说他的兄弟死亡的消息,月形门失了掌门,一直被太阳门欺负,一代不如一代,迄今月形门大概是完全消灭了。 “直到那掌门的女儿去世仍不能确定兄弟死了没有,她怕万家的绝技传不到万家的手中,所以把那包着四照神功以及那掌门留给万不同遗书的油纸包,规定为祖传嫁妆,好将来遇到万不同或是他的后代,交还给万家的人。 “可是她哪知万不同早死了,根本也没后代传下。” 芮玮叹道:“我想无名老人可能是被他父亲的后妻打伤,而弃至葫芦岛!” 高莫静道:“不!我猜想是他自己逃到葫芦岛,可能他也发觉私奔的后母志在觊觎玄龟集,但等他发觉已被太阳门弟子包围,他在气急懊悔之下,被太阳门重伤,也许他还有能力逃亡,乘一叶扁舟逃走,以致飘流葫芦岛,沉落葫芦岛底。 “等他在岛底醒来,一因重伤功力丧失,二因心理作用记忆跟着丧失,但他那本玄龟集未被太阳门夺去,他不知不觉以为无意中发现,从头练起,却不知那本玄龟集是他家传的秘籍。 “等他功夫练成,记忆却不能恢复,直到临死也不知道。” 芮玮听得暗暗点头,心想她一番剖析如同日见,此女头脑非比寻常,难怪她在十岁就能看懂四照神功,而练成功了,不知自己去练,要多久才能练成功? 高莫静道:“你要替无名老人万不同报仇,那仇人便是太阳门,等你练成功四照神功,便可去寻仇。” 芮玮摇头道:“这太阳门想来和月形门一样,灭亡了,否则我怎么从未听说世上有太阳门一派。” 高莫静道:“月形门如今有了两位传人,它该亡而未亡,太阳门没听说有何不幸,那是更亡不了的,敢情隐居塞外,也说不定,当等太阳门再出现江湖时,我想江湖一定有番大乱,那时你这月形门掌门不但要报世仇,也要主持正义了。” 芮玮笑了笑,说道:“我发觉你不但聪明而且富于幻想。” 高莫静被赞,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道:“你好久没练功了,我看就在这里开始练吧!” 芮玮哈哈笑道:“我不上这个当,你要我做月形门掌门,劝我替月形门报仇,不错,我答应替无名老人复仇,可是他现在并无仇人,纵然有仇人,我可以用自己的武功,不一定非要练四照神功不可,我看这本绢册还是你保管吧。” 芮玮将那绢册放在桌上,毫不留恋,走到门口,回首道:“对啦,月形门掌门还是你真正的月形门弟子当的好,再见啦,明天不再告辞。” 高莫静眼眶一红,又哭了起来,她一番心计又落空,暗道:“玮郎,玮郎,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求我的。” 第二天起来,琴儿服侍芮玮盥洗时,问道:“你今天决定要走,有没有跟老爷讲?” 芮玮懊恼道:“昨夜离开你小姐那里,顺便向伯父说过,哪知伯父不允许我走,硬要我留住此地,可是那怎么可以,我今天要偷离此地,倘若问起,你就说我不告而别。” 琴儿忽然叹道:“你知道老爷为什么要留你不放,又为什么不叫别人来服待,偏命小姐和琴儿来服侍你吗?” 芮玮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我要走谁也留不了。” 琴儿哼了一声,道:“这个我知道,就是天皇老子也留你不住,但我要告诉你一点,老爷留你的意思是要把小姐嫁给你,你知道吗?” 芮玮一怔,慌忙道:“这怎么可以,野儿失踪我怎能和她姐姐成婚?” 琴儿叹道:“就因为野儿失踪找不回来了,老爷见你和野儿相好,念你是故旧之子,一个女儿失踪即想把另一个女儿嫁你,哪知你这呆子不知消受,偏要找那找不回的二小姐。” 芮玮没想到高伯父要收自己为婿之意,一时呆住了,细想伯父和自己几次谈话,果然有意把高莫静嫁给自己。 只听琴儿又道:“老爷见你受伤抬来就有这个意思,所以命小姐亲自服侍你,好教你俩人先有个认识,哪知咱们小姐已经愿意,你却跟木人石心一般,偏要走,跟你说二小姐找不回来,你还不信……” 芮玮截口道:“你怎么也说野儿找不回来,到底什么原因?” 琴儿叹道:“什么原因,你自己去想。” 芮玮急得额头青筋暴跳,大声道:“我想不出来,你跟我说!” 琴儿冷笑道:“我琴儿虽然身份微贱,却不怕威吓。” 芮玮低声下气道:“好琴儿,我向你赔礼,告诉我到底什么原因?” 琴儿叹道:“你要找的二小姐,她可没到哪里去,就住在二奶奶那里……” 芮玮一听大喜,外衣不穿,飞奔而去。 他直向玉掌仙子的居处奔去,心想:“原来野儿就住在家里,他们为什么咒她,说她再也找不回来了,真是岂有此理!” 第六十八回 恨难补 芮玮尚记得野儿的家,这北京城虽大,顿饭不到被他找到方向,路上行人见他疾奔如飞,莫不惊讶相视,幸好时光还早,路上行人不多,否则他这般飞奔,定要闹得满城轰动。 来至兵马大将军府第,只见府第四周静悄悄的,不见任何人,或许因时光尚早,行人难见,也或许是因兵马大将军的府第,禁卫森严,行人一早不敢打道过此。 芮玮踏上石阶,看那景物依旧,人事皆非,当年是偕同野儿离开此地,虽说野儿性命堪虑,两人相依不离,迄今回忆起来甜蜜无比,如今重回此地,单身一人前来找野儿,心中既落寞又难过。 他不知见到野儿说些什么好,倘若野儿问他:你别来如何?他真不知如何回答,难道回答我已结婚而且生子? 野儿听到如此回答作何感想?芮玮暗暗苦笑道:“她一定怪我太无情了,怪我不该不找她的下落,而与别的女子结婚生子!” 可是这几年来的发展,任谁也无法预料,自己的遭遇坎坷离奇,足可说上几日几夜,然而就是说破了嘴,尽力向野儿解释,她会谅解自己吗? 芮玮站在石阶最上一层停住,微微摇头,心想:“她不会原谅自己的,她一定心里想:你早不来迟不来,却在妻妾被害后来找我,莫非是太寂寞了才想起我?” 芮玮想到这里,收回欲要敲门的手,寻思道:“我还有什么颜面见她,还是不要见她,悄悄地走吧!” 但他才一转身,却再也抬不起步子走下台阶,内心升起一股强烈的欲望,这欲望令他势必要见野儿一面,不见一面不得甘心。 于是他又寻思道:“既然来到这里还是见她一面吧,不管野儿见到自己如何感想,她恨自己也好骂自己也好,自己却要老老实实地向她叙述几年来的遭遇,问她好吗? “只要她生活得很好,自己就心满意足了,哪怕她恨自己无情无义,说永远不再相见的话,自己也心安理得地离开,因为到底毫不隐瞒的坦白叙说了!” 他这心理,如同做错事的孩子,无论如何都要向母亲老实地说个清楚,不管母亲责罚否,否则心里永远难安。 他既决定要见野儿,那颗心立时又激烈地跳动起来,就像在琴儿口中突知野儿的下落,刹那间狂喜莫名,连外衣也不及穿就冲出房门般的兴奋。 只见他举起的手微微颤抖地叩击那两扇铁环大门,“当!当!当!”三下清脆的响声,这三声响后,他又想道:“多年不见,不知野儿容貌清瘦否?她不晓得自己还活不活在世上,记得她逃开她师父掌握那年,只当自己性命顶多再活半年,半年后便是史不旧令自己服下毒药毒发之期,难怪她要偷逃点苍山,她是想在半年内找到自己,好和自己相处一个时间呀! “她找不到自己,自己也未去找她,迄今三年过去,想来她已当自己去世了,她要是思念自己,三年来岂有不瘦之理?” 想到这,心中的情思激荡不已,恨不得马上见到野儿,向她说:我没死,你看你的大哥仍健壮的活在世上。 当下也不想怎么没人前来开门,猛地双手一推,那沉重的大门竟被他一推之下,豁然两面大开。 芮玮一愣,心想:“大门怎么并未上闩,奇怪?一向警卫森严的府第怎会门不上闩,也无守卫看守呢?莫非高寿不在这里憩息,警卫便拆除了?” 他跨进大门,才走几步发觉不对,心想这里沉寂得可怕,如同荒野一般,那像当朝炙手可热的大人物的府第? 一阵轻风飘来,芮玮嗅到血腥味,内心猛地大恐,他想起那天回到“怀庐”妻妾被杀的情形,不正是此时的写照,难道这整府上下的人皆遭不测…… 芮玮狂奔入内,一进大厅,惨状映入眼际,只见卫士一个个死在大厢了,死状一致,头颅不知被何物击得粉碎,扫目暗数,至少有二十具尸体。 也就是说守卫高寿第二处府第的卫士,大部死在这大厅上了,芮玮惊骇得目瞪口呆,暗中大呼道:“是谁?是谁到这里来行凶?高寿不在这里,行凶的目的为了哪个,难道是为了高寿的妻女?” 芮玮悲痛得几要大声呼叫,蓦地一想也许凶手尚未远去,一喊反而惊动,当下忍住不安的心,一步步向内走进探看究竟。 走到后院厢房,看到几具尸体,芮玮忍不住眼泪夺眶而下,因为他认出那几具尸体中有一位是野儿母亲玉掌仙子的尸体。 玉掌仙子死了,倘若野儿在这里凶险可知,芮玮急得四下飞奔,见到女尸仔细辨认,看是不是野儿的尸体。 但他整栋屋宇走遍,却不见野儿的尸体,心想:“莫非琴儿骗我,野儿并不在这里?她要在的话,决不会独自逃走,不是死了就是仍在与凶手拼斗。” 他这想法十分正确,想那玉掌仙子被杀,高莫野不可能不与凶手拼命,而且非拼个死活不可。 芮玮心想琴儿骗自己的成分少,野儿在成分大,既然很可能在,她在哪里,是死了抑是未死? 芮玮心头蒙上一层阴影,直觉到某种不幸将要降临,他与野儿的情感业已根深蒂固,皆因奇特的遭遇才暂将她遗忘,此时忆上心坎,所谓关心则乱,心中真如乱麻一般,恨不得大叫:“野儿!野儿!你在哪里?” 只见他漫五目标地乱闯,牙根紧咬,生怕突然发现野儿死了,但他走来走去,再无任何意外的表现。 于是他想到是琴儿骗了自己,野儿并不在此地,琴儿信口胡说而已,野儿不在这里,纷乱的心稍觉安定,却又觉得无比的惆帐,失望…… 他这时的心情十分矛盾,既希望野儿在,又不希望野儿在,希望的是能与她相见一面,互相畅谈各自的遭遇,数年不见,仅那思慕之情就述它不完,但怕在的话野儿遭到不测,那还不如不在,宁愿终身不见,只要她活得好好的,所以他又不希望野儿在。 目前事实证明野儿不在,芮玮心安了,走到玉掌仙子尸体前,环臂抱起,他要替野儿把她母亲的尸体暂时安葬,不能让玉掌仙子的尸体与另外的尸体一般的横陈。 那玉掌仙子的死状与所有的尸体并无两样,头颅被击碎一半,不仔细认,认不出来,芮玮恭敬地抱着走到庭院中,想寻个幽静的地方安葬。 庭院遍栽各种花草树木,可闻甚多鸟鸣声,大庭深广的原因,飞鸟栖息此地,芮玮脚下踏着枯叶慢慢深入。 走了百丈,找到一处幽静地,正要放下玉掌仙子的尸体,只听“啷”的一声,这声音出自两件木器相击,声音虽小,芮玮听得清楚,来自右前方。 抬头向右前方望去,敢情因林木掩蔽的关系,早先竟未看到深院中尚有一栋屋宇,这屋宅不大。只有三开间,建得像庵堂一般,芮玮奇怪怎会在深院中还建一座如此形式的房屋呢? 蓦听又是“啷”的一声,芮玮推测那“啷”声是击木鱼声,心想谁在那屋内修行,凶手难道也未发现这栋屋宇,故那修行人未曾遭殃? 这修行人也奇怪,怎会在堂堂的大将军府第后结庐修行,天下何处不可修行,偏偏选在这里? 而且更奇怪那修行人竟未发觉整府上下被杀得一千二净,除非是个聋子,不可能听不到府第内被杀者临死前发出的惨叫声。 难道那修行人道行已高,在诵经时物我两忘,故不知外界的变化,真是如此,这修行人倒有点神秘了。 因一位虔诚的出家人,竟在大将军府内后院中修行,这出家人的身份来历实在难测? 正想着,“啷”声又响,这一响击的很重,听得格外清楚,不错,正是木鱼声,毫无疑问,确是一位出家人在这里结庐修行了。 芮玮本想过去探看究竟,看是不是一位出家人在里面修行,这时他想打消一看究竟,寻思:“我何必去打扰人家?” 于是他弯腰放下玉掌仙子的尸体,预备暂先安葬,以便死者灵魂得安,然后通知高寿重新安葬。 他正要用手挖个浅坑,耳闻又是“啷”的一声,这声更重,仿佛那修行者含怒而击,故击得木鱼如此响亮。 芮玮奇怪地摇头,心忖:“好奇怪的出家人,怎么如此击木鱼法?不但轻重不一,而且相隔的时间或长或短,又不闻喃喃诵经声?” 要知出家人多半一面敲木鱼一面诵经,因诵经时心中一片详和,那木鱼击的异常有规则,听来甚为悦耳。 但这木鱼声击的既不规则更不悦耳,反而刺耳了,芮玮心中起疑,过去探看究竟的心意又起。 他站起身来轻悄悄地接近那栋尼庵式的小屋,他怕惊动出家人的清兴,故而走的毫无声息,又想看个究竟而不欲打扰。 走到小屋前,那小屋的中门虚掩,内里的情形本可偷窥,芮玮考虑要不要看,斗听“啷”声大响,吓了芮玮一跳,暗忖那修行者如此重击木鱼,木鱼定然敲碎了。 芮玮猜想的不错,那木鱼果然敲碎了,只听修行者说道:“你再不交出,你母亲的性命将要如这木鱼般被我一击而碎!” 芮玮听一怔,心想那修行者在跟谁说话,出家人怎可说出如此凶狠的话来,倒像在威吓人似的。 被威吓者答话道:“师父,你不要杀我母亲,我交给你就是……” 这声音微微颤抖,显然那人经不起威吓,答应了修行者的要求,交出一件东西。 那修行者哈哈笑道:“谅你不敢不交出,五声木鱼响后,片刻迟缓不得,快说在哪里,否则莫怪为师要杀你母亲了。” 被威吓者道:“师父,徒儿不该盗取师父的剑谱,如今任凭师父责罚,只是徒儿有个要求,不知师父能不能额外应允?” 那师父冷笑道:“念你早已出家忏悔,说吧!什么要求?” 那徒儿道:“倘若师父遇到芮玮,希师父将芮玮不会的两剑传给他,这要求徒儿知道太大胆了,但……但徒儿愿以一死相求……” 那师父冷酷地大笑道:“一死相求!你以为师父还会饶你一命吗?大胆丫头,竟敢背叛我偷盗海渊剑谱离开点苍山,寻那喻百龙的弟子,你想得好,偷了剑谱好私传那小子,那小子学会八剑天下无敌,哼,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快说剑谱在哪里,再不说立时杀你母亲,教你做个天下不孝女……” 话声刚完,眼前一花,一人落在师徒两人之间,面向站在门边的师父,背对灰衣尼帽的徒弟。 那人面蒙黑巾,声音沙哑道:“高莫野,令堂已被一灯贼尼杀害了……” 他身后那女尼闻言惨变,声音栗动道:“家……家母……被……杀了?” 蒙面人头不回,一面沉痛无比地哀叹! 站在门边的一灯,早已蓄发,后挽一髻,称她贼尼实不恰当,因她此时全部俗家艳妇的打扮,只是张玉珍容颜已老,如此打扮十分不伦不类。 张玉珍望着蒙面人怒目道:“你是谁,快滚!” 蒙面人冷哼道:“我该滚,但你也该滚,贼……”他忽然转变称呼道:“……张玉珍,咱们一起滚出去,不要污秽这块圣洁的地方。” 他转变及时,没有喊出贼尼两字,这里只有一位女尼,他要骂贼尼,倒未骂到张玉珍而骂到高莫野了。 张玉珍冷笑道:“咱们两人间有仇吗,你敢不敢说出自己是谁?” 蒙面人声音更是沙哑道:“你别想激我说出我的身份,但我告诉你,咱们两人间不但有仇,而且是极深的仇恨。” 张玉珍被蒙面人突现的身法震住,不敢小觑他,有意探问虚实,问道:“什么仇恨?难道我杀了你的父母,妻子?” 蒙面人懒得啰嗦,并且怕时间久了被身后的女尼认出自己是谁,此时他极不愿意削发为尼的高莫野认出自己,大声道:“张玉珍,你到底不敢跟我出去较量,解决那段极深的仇恨?” 张玉珍内心打定主意要杀蒙面人,而且要用残酷的手段,但她冷静道:“你想死在我手中太容易了,哼,你不道身份,当我不会知道吗?你出去等着,待会三招说出你是谁!” 蒙面人道:“要出去一起出去,咱们走到无人处好好较量。” 张玉珍道:“想死不争迟早,以我张玉珍的声望,决不会临阵逃脱,你乖乖在外等着,听我的话,输在我的手中让你死得痛快点,此时我要惩戒叛徒,知趣的快走!” 张玉珍恨透蒙面人,若不是他,高莫野已将海渊剑谱交出,原来张玉珍用心计威吓高莫野,声言玉掌仙子落在自己手中,以五声木鱼响为限,五声敲后不交出剑谱,杀死玉掌仙子。 虽然玉掌仙子早被张玉珍来时杀死,高莫野却不知道,三年前高莫野从点苍山逃出时偷走海渊剑谱,想在半年内找到芮玮交给他,以便芮玮练会海渊八剑成为天下第一人。 哪知那半年芮玮的消息毫无所闻,高莫野费尽心血打听不到芮玮的下落,半年后高莫野心灰意懒,只当这半年找不到芮玮,定是史不旧那毒药发作,芮玮已经死了。 高莫野爱极芮玮,她以为芮玮死了,再无人生乐趣,于是削发为尼,年前被高寿的部下在华山尼庵中找到,高寿、玉掌仙子夫妇俩人闻到独生爱女为尼,亲至华山劝女儿还俗,高莫野誓不还俗,但不忍父母思念之痛,随同高寿夫妇回至北京,高寿特为女儿在深院中盖一座小尼庵,高莫野便在家中修行,以便父母常见自己。 高莫野出家后,心意甚坚,本来出家人四大皆空,但她素来孝顺,才回家修行,迄今她为尼三年,修行不可为不深,孝心却也丝毫不减,张玉珍以她母亲的性命要胁,高莫野不得不交出那八本海渊剑谱。 张玉珍眼看失去的剑谱垂手可得,却被蒙面人前来扰乱,心中恨得痒痒的,若不是有所顾虑,真想将那蒙面人干刀万斩。 蒙面人望着张玉珍手中敲木鱼的小槌,声音低沉道:“张玉珍你本来是个尼姑现在还俗了,但你徒儿做了尼姑,你是过来人难道不知出家的痛苦吗?你徒儿固然有错,现在她既然为尼,所有的错过都该一笔勾消了,还说什么惩戒?” 张玉珍冷笑道:“只要她交还剑谱,惩不惩戒不关紧要,她快把剑谱拿出,否则惩戒免不了,她母亲的性命更免不了一死!” 其实她心中的打算,剑谱到手,立时发难,发誓不让蒙面人与高莫野活下去! 蒙面人叹道:“张玉珍啊!你为人未免太狠了,明明已将人家母亲杀害,此时还要要挟人家,你的良心何在?” 张玉珍怒喝道:“住口!我与玉掌仙子无冤无仇怎会平白杀她,高莫野,你快将剑谱拿来,我饶你母亲一命,若再听这混账小子胡言乱语,莫怪无情!” 高莫野早就想交出海渊剑谱,但她心中总盼芮玮未死,所以提出要张玉珍传芮玮不会的两剑为条件,她不知蒙面人是谁,听他说母亲被害,半信半疑,心想师父不会那么傻,没有得到剑谱先杀死威胁自己的人质,师父既然以五声木鱼响让自己考虑,母亲定然没有被害,师父才以此要挟。 其实她哪知张玉珍的毒辣,张玉珍故使心计,深知人类心理的弱点,倘若一上来以玉掌仙子性命为要挟,反令高莫野怀疑母亲被杀了没有? 张玉珍手敲木鱼让高莫野考虑,其实是令她心中焦急,到底交不交出剑谱,不令她去想,母亲现在是生还是死? 高莫野总以为师父以母亲的性命为人质,虽听蒙面人说母亲被杀了,内心只当母亲没有被杀,这又是人类心理的弱点,凡事都往好的方面想,况且是至亲的性命呢。 高莫野怕师父一怒采取手段,急忙道:“师父,我拿出就是,只盼……” 张玉珍知道高莫野下面要说传芮玮两剑的条件,她怕蒙面人再捣乱,倘若高莫野相信玉掌仙子被杀决定不会拿出剑谱,截口道:“也好,念你我一场师徒之情,我答应你传芮玮那臭小子两剑就是。” 高莫野盗剑谱的用意就为芮玮,别无他求,张五珍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剑谱留不留无所谓,要知剑谱在她手中三年之久,她却从未翻过一遍。 正当要取出剑谱,蒙面人突道:“且慢!” 蒙面人这两字声音不像先前说话故作沙哑,高莫野听到耳里觉得熟悉,一愣间,停止前去取密藏剑谱的举动。 张玉珍大怒道:“好小子,你不要命嘛!” 蒙面人冷冷道:“我既进来,这条命早准备不要了,张玉珍,你说无冤无仇不会平白杀玉掌仙子,问你,红袍公、蓝髯客与你不也无冤无仇,但你为什么杀了他们!为什么?为什么?我要你说出道理来!” 这番话先前蒙面人逼低嗓子,但说到后来,气愤难当,原来的声音暴露无遗。 张玉珍大惊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知红袍公、蓝髯客是我杀的?” 张玉珍在点苍山杀红袍公、蓝髯客不过因他两人传了芮玮飞龙八步、化神掌法,张玉珍杀他俩人时,点苍山上只有刘忠柱、芮玮与林琼菊。 刘忠柱不与江湖人氏来往,张玉珍猜他不会传出自己杀武林两大高手的事来,除非是芮玮、林琼菊四处传说,天下再无人知“红照一天高,蓝照四海深。”的两大高手死在自己手中。 蒙面人恨极而哭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张玉珍,亏你曾被誉称一灯神尼,却是个嗜杀人命的女屠夫!你问我与你有何仇恨,红、蓝两前辈被杀,便是段解不开的深仇!” 张玉珍听蒙面人称呼红、蓝两前辈,因他两人被杀而与自己结仇,显然他俩对蒙面人有恩,张玉珍想到这点即刻明了蒙面人是谁,冷哼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姓芮的臭小子,芮玮,我的徒儿做了尼姑,你做何感想?” 蒙面人正是芮玮,他万想不到生性活泼的野儿竟出家为尼,当他听到高莫野说要张玉珍传自己两剑,内心有说不出的难过。 野儿念念不忘自己,为了自己宁愿背上叛师之名,结果亲生母亲被害,而自己呢?何尝想过她,近年来把她忘得一干二净,若不是被救到北京高伯父家,还不把她忆在脑海里。 芮玮心想自己真是天下第一等的无情无义人,玉掌仙子被害,直接的凶手虽是张玉珍,那间接的凶手却是自己,高莫野不是为了我,不潜逃点苍山,不偷盗剑谱,张玉珍再嗜杀也不会杀野儿的母亲的。 想到这,芮玮难过万分,暗忖:“张玉珍啊!张玉珍啊!你我间又添一笔仇恨,芮玮有生之日,誓必不容你并存世上!” 这时芮玮不愿以真面目与野儿相见,他要独自与张玉珍拼个生死,心想野儿见自己真面目后决不会让自己和张玉珍拼斗。 张玉珍指出他的真面目,他立即声音沙哑道:“你说谁是芮玮,我可不认识,此来主要目的为红、蓝两位前辈复仇,张玉珍,你若承认是江湖上一号厉害人物,就跟我出去!” 张玉珍说出蒙面人是芮玮后,心中就懊悔不已,暗忖:“芮玮蒙面最好不过,否则莫野知道岂肯再将剑谱还我,拼死也要将剑谱给他。” 正懊悔,哪知蒙面人否认是芮玮暗中大喜,心想:“好啊,你不承认最好!” 张玉珍展颜笑道:“你是红袍公的徒弟吗?” 芮玮要掩饰自己,答道:“家师被杀,此仇不共戴天!”心想红袍公有传艺之恩,本就该拜他为师,称他家师并不为错。 张玉珍又笑道:“你又要替蓝髯客报仇,可也是蓝髯客的弟子?” 芮玮点头,怒目似要喷火道:“两位恩师被杀,今日双方无一死亡,誓不罢休!” 张玉珍心知芮玮的武功不足为惧,大笑道:“你要替那两位老鬼报仇,我成全你,你先出去等着,我和叛徒说几句话就出去成全你,想你两位师父多年不见你,一定感到寂寞了,我今天成全你去见他们。” 芮玮虽知和张玉珍拼斗败多胜少,心中毫无惧意,走出两步,回头压低嗓子道:“高姑娘……” 身着尼装的高莫野合掌道:“贫尼法号素心。” 芮玮心中一酸,暗忖:“你取名素心意思可是一心向佛?” 他心中这么问没有说出,接道:“令堂确实被张玉珍杀死,尸体现在院中,我先安葬她老人家,再去通知令尊。” 高莫野叹道:“多谢施主好意!” 张玉珍怒喝道:“臭小子,你还啰嗦什么?” 高莫野道:“师父,你不要再隐瞒了,我知道家母被杀了。” 张玉珍道:“你想赌赌气吗?你若不信母亲现在我手中,为师立刻把她带来在你眼前杀了。” 高莫野道:“一个人不能死两次,师父,你不要威吓我,那剑谱我送了别人,再也取它不回,你就是杀了我也无法取出。”张玉珍大怒,心想:她怎么突然间心意转变得如此快,本来还相信玉掌仙子活着,现在完全不信,无法再要挟她交出剑谱,只怪自己太粗心,玉掌仙子他们不说野儿在何处,一气之下全部杀死,否则不杀玉掌仙子,不是可以拿玉掌仙子的性命当面要挟莫野? 高莫野怎会突然相信母亲被杀了呢?原来此时她知道蒙面人是谁了,芮玮怕她知道不放心自己和张玉珍拚命,进来蒙住面孔,且说话时故作沙哑以免高莫野听出,岂知声音伪装一当气愤时,本来的声音再难掩饰。 高莫野与芮玮相处一段不短的时光,两心相好,焉有记不得芮玮声音的道理,芮玮一露出本来的声音,她就知道蒙面人是芮玮了。 高莫野出家后遭遇不凡,业已全心向佛,往昔的情爱虽然迄今难忘,但那向佛之心犹胜过那段难忘的情爱。 她知道蒙面人就是芮玮,会一度激动得要大声呼喊,投体入怀,叙述数年来相思之苦,然而她以极大的定力阻止了自己,暗中默诵了一遍心经,心情缓和下来,虽明知芮玮在身前,故作不识。 但她确信母亲被杀了,她与芮玮间的情爱虽被向佛之心斩断,深信芮玮不会骗自己,此时她的心中痛苦莫名,就像三年前以为芮玮毒发身死,灰心得出家为尼时的心情一般的痛苦。 她对母亲的爱尤胜对芮玮的情爱,但她能杀师父报仇吗?只听她含泪又道:“师父,徒弟最后一次喊你师父了,从今后你我师徒间的恩仇一笔勾消,剑谱恕难奉还……” 张玉珍见莫野说的如此绝裂,知道再难骗她,不能再以玉掌仙子的性命威胁她交出剑谱,于是她转念想以恩情骗得高莫野交还剑谱,那剑谱太重要了,虽然她自己不能练,教别人练会就是自己的克星,她不容世上有人武功高过自己,她要毁灭那八本自己无法练成的海渊剑谱,只听她柔声说道:“莫野,你我师徒情分虽断,但你不想想当初为师收你为徒时,怕你身体孱弱不堪造就,远至小五台山求那史不旧给你医疗,为师费尽心血使你体魄强健,否则你那时再也活不上三年,这一段情分你能抹煞吗?你能恩将仇报盗取为师心爱的剑谱吗?” 她的声音越发变得柔和,声音打在高莫野的心坎上,这张玉珍不愧为一厉害的大女魔头,能刚能柔,只要骗回剑谱,暂忍一切忿怒:“莫野,我知道剑谱还在你身上,你本来要还我的,只怪那混账小子捣蛋,你不要信那小子胡说,我没有杀你母亲,乖徒儿,剑谱快拿出来还给师父。” 高莫野听的眉头一皱,张玉珍话虽动听,母亲被杀之恨岂能消止,她越好言好语越令高莫野相信母亲被她杀了,此时她不过要施展手段骗回剑谱,这种心计,聪明的高莫野怎看不出,厌恶道:“我知道你对我的恩情,出家时我心中懊伤无法报答,但如今这恩情完全不复存在了。张玉珍,家母被杀,我不报仇,就因你对我有恩之故,你快走吧,别等我心意改了。剑谱确实送了别人,出家人不打诳语。” 高莫野最后两句话芮玮听得暗暗奇怪,心想她将剑谱送给谁了?刚才明明见她有意取出剑谱,若不是自己喝阻,此时早到张玉珍手上。 他不知高莫野从话声认出他后,内心已将剑谱给他等于送他了,并非送给别人,女孩子家的想法,尤其像高莫野般的女孩想法刁钻古怪,她认为心里给芮玮就是真的送给芮玮,芮玮哪知她在意念中将剑谱送了自己。 其实高莫野当初盗剑谱就决定交给芮玮,无论是谁,任何人都不能看到那剑谱的内容,就是师父要杀自己也不还给她。 高莫野要芮玮在死前一学天下第一等的剑法,倘若芮玮果真不治,死后把那剑谱放在他坟前焚化,心想让他在阴间学到无敌剑法,鬼中称雄。 她这心意完全为了芮玮舍死救自己的情意,但她未能在半年内找到芮玮,也找不到芮玮死后的坟墓在何处,那番打算落空,这时知道芮玮在身前,情爱虽不能重叙,送剑谱之心牢不可拔,因她知道海渊剑谱确是天下第一等的剑法,芮玮学成后,称雄天下毫无疑问。 张玉珍不知她到底有没有将剑谱送人,却被她直喊自己名姓的口气激怒,暗忖:“好丫头,当真不认师父了,难道老娘还怕武功差出自己的徒弟吗,你肚子内有多少货,老娘还不清楚?哼!竟敢吓老娘起来,老娘就不走,看你如何对老娘报仇!” 张玉珍看软的不成,干脆用硬的,不管剑谱在不在,今天非要你交出不可,当下应声道:“不错,你母亲被我杀了,只怪你这不孝的丫头叛师,如今杀了你家全府上下,但还漏了高老匹夫,等着吧!老娘宰了那老匹夫的脑袋拿来你看!” 高莫野忍住内心的冲动,暗忖:“素心!素心!你既已受戒出家,应戒绝嗔怒,况且她还是救命授业之师,如今情分虽断,却不能对她出手。” 只见她闭下眼睛,喃喃念道:“你走!你走!我不杀你!我不杀你……” 芮玮大感惊讶,暗忖:“难道野儿竟能自信胜过她师父才如此说话,奇怪?她的武功莫非数年来另有奇遇,大有长进?” 张玉珍怒极格格笑道:“好徒儿,为师谢你不杀,可惜你不杀我,我却要杀你生父,你在这儿等着,看老娘提那养育你的老匹夫脑袋来又如何奈得了我!” 言毕,飞身掠出。 高莫野听到芮玮跟追而去,突见她紧闭的眼皮流下几滴清泪,只听低声自语道:“大哥,你我尘缘已尽,再未想到你会活在世上,望你好好生活,此心佛缘已结,我心中只当你老早死了!” 她也走出这间小庵堂,却未跟着张玉珍芮玮的去路,踽踽独自行去…… 她为什么不等张玉珍重来,也不去保护她父亲,因她知道凭张玉珍一人之去,决无法杀害父亲,父亲护卫中有一名高手的武功,她知道不会下于张玉珍。 她不愿再见张玉珍,因她此时武功确实在张玉珍之上,她怕再见她时,忍不住要报那杀母之仇! 她看到母亲的尸体,却不停留,心道:“母亲,爹爹会来厚葬您的,您的灵魂安息吧,孩儿去了……” 她不敢接触母亲的尸体,因她怕激起仇恨,势必要追上张玉珍报仇,那时开了杀戒,岂是出家人的行径? 只见她泪流不止地离开成长的家宅,母亲已死,她不必再留下,当年回来,只为免得母亲思念成疾,却未想到回来反而害了母亲一命。 其实她就不在,张玉珍也会杀她父母,张玉珍草菅人命,杀人不当回事,玉掌仙子被害天意如此,无法阻止! 只是高莫野再也忘不了母亲被害的惨状,她越走越远,好似要尽快离开仇恨,离开杀劫不已的尘俗。 但她能离开吗? 她以后就能够永远拚弃尘世一切,荒山结庐清静的修行吗? 第六十九回 玉石像 话说张玉珍奔出高寿第二府第,她早知高寿共有二妻,高寿既不在此地一定在大妻处。 她气极高莫野,定要获得高寿脑袋,本来她要一掌击毙高莫野,只因高莫野的话太气人,反而令她一时不杀高莫野,心想我杀了你父亲,看你又如何? 她越奔越气,喃喃自语道:“好丫头?你说不报母仇因我救你一命之故,现在去杀你父亲又结父仇,父母双仇总该报了吧,到时倒要看你如何报仇,哼!难道你当真能杀得了我!” 越过街道来到僻巷,忽见一人拦在狭窄的巷上,那人正是跟追而出的芮玮,他仍蒙面,冷冷道:“给我站住!” 张玉珍定身站住,冷笑道:“姓芮的臭小子,装神弄鬼吓你老娘吗,把那脸上的捞什子拿下来,老娘知道你是谁了。” 芮玮不慌不忙,扯下面巾道:“张玉珍,你还想杀人吗?” 张玉珍厉颜道:“不错,我张玉珍喜杀人,红袍公、蓝髯客是我杀的,野儿的母亲也是我杀的,现在还要去杀她父亲。” 芮玮昂声道:“有我芮玮在,不容你再滥杀无辜!” 张玉珍格格笑道:“臭小子,高寿也不是你岳父,你拦我杀他,想讨野儿的欢心吗,可惜现在讨欢心已经迟了,那丫头出家为尼,这一生做定尼姑,总不成为你这臭小子再还俗吧?” 言罢,更是仰首大笑,心中得意之极,她对喻百龙失意,芮玮是喻百龙的弟子,芮玮恋爱失意,在她心里仿佛是种报复,这种报复十分荒唐,却令她感到十分高兴。 这是一种变态的心里,她自己恋爱不成,就希望天下人恋爱不成,人家是:“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她却是:“愿天下有情人皆成怨偶!” 芮玮听到张玉珍的讽刺,心里一阵隐痛,心想:“野儿!野儿!你为什么出家为尼?你……唉!” 他知道高莫野为什么出家,惟其如此令得芮玮心痛不已,他恨自己当时没有去找野儿,倘若在毒发前半年找到野儿,野儿怎会看破红尘,出家为尼呢? 张玉珍见芮玮脸色显出无限的痛苦、大为喜悦,眉开眼笑道:“芮玮,野儿既然抛弃了你,自个为尼,逍遥自在,却让你陷在感情深渊中痛苦,不如陪我宰掉高老匹夫,报复她对你无情,教她这一生永不能清静的修行。” 这番邪恶的主张,听得芮玮心胸间一股怨气化成一股悲愤的力量,大喝道:“张玉珍,纳命来。” 当下一掌劈出,掌风凌厉,吓了张玉珍一跳,慌忙闪过,暗忖:“数年不见,这小子的功力大胜往昔啊?” 她不知芮玮在葫芦岛底服食怪鱼,平白间功力徒增,连天山玉面神婆都不敢小视,再经高莫静帮他打通奇经八脉,功力更增,此时别说她,刘忠柱的功力亦不敢说定在芮玮之上。 芮玮第二掌劈出时,左掌在右臂上一拍,顿时左掌幻化出无数掌形,恍如落英缤纷,掌掌透出泉涌的暗劲,张玉珍识得这招掌法,当年在点苍山顶芮玮曾以此种掌法打得张玉珍步步后退,此时掌招虽一,功力与当年相较,绝然不同,张玉珍知道厉害,脚踩凌波微步,飘身退出那浪涛般的掌劲范围。 芮玮追击下去,定要张玉珍狼狈不堪,但他并不追击,双掌横胸而立,似在说我不占先机之便宜,重新好好较量吧! 张玉珍不禁被芮玮此时的气势所夺,暗暗心寒,嘴上却强硬道:“蓝髯客被我杀死,我还怕那套区区的化神掌法吗?” 芮玮豪气纵横道:“你不怕就上来试试!” 张玉珍倒真不怕化神掌法,心寒的是芮玮强劲的掌力,这掌力贯注在化神掌上,比之创掌的蓝髯客威力犹胜三分。 再加上比凌波微步还厉害的飞龙八步,张玉珍自信很难取胜,她不冒险打没把握的战,运用心机道:“姓芮的,你知道我为什么杀蓝髯客吗?” 芮玮大怒道:“我知道!所以今天要以蓝老前辈的掌法,任老前辈的步法,两种绝学相加,杀他们的仇人!” 张玉珍哼了一声道:“你知道就好,我说红袍公与蓝髯客死的真不值得,为了一个臭小子损命太划不来了,‘红照一天高,蓝映四海深’啊!你们鼎鼎大名的快客,我张玉珍愿意杀你们吗?不!张玉珍念你们与我同处点苍山二十年之情,再怎么不愿杀你们,只怪你们传了臭小子的武功,应了当年的誓言,所创武功不如我便要横遭惨祸,但我张玉珍并不杀你们全家,可惜你俩死得真冤枉,不能说我杀你们,只怪那臭小子害了你们!” 芮玮听得一怔,心里涌起一阵伤感,暗暗点头道:“不错,两位老前辈是我害你们的,你们传了我武功却让我害了,若不传我武功,不是不会被害吗?” 张玉珍一见芮玮傻傻出神,知道计已得成,声调更是震人心神道:“我本不愿杀你们家小,虽然我当年说过,再与我为敌,必杀满门,现在却不得了,因你们两人所创的武功又要与我为敌,只要我不死,当年的话一定要实行,你们俩位泉下有知,不要怪我张玉珍无情,怪传了臭小子的武功吧!” 芮玮心中大骇,暗忖:“我虽然自信武功不输张玉珍,可是我若一举不能杀死张玉珍,她若真走去杀两位老前辈的家小怎么办?我害了两位老前辈,不能再害他们家小啊!” 当下芮玮说道:“张玉珍,你不要怪罪到红、蓝两位老前辈的家人身上,今天我替他们报仇不用他们所传的武功就是。” 张玉珍笑道:“你不用他两人的武功,念在二十余年相处之情,不杀他们家小,可是我说臭小子,你不用他两人的武功是输定了!” 芮玮大声道:“那不见得!” 张玉珍指着前方道:“你不信吗?你看是谁来了?” 芮玮才一回头,果见一人奔来,突觉一掌劈来,大惊失色,脚下不由使出飞龙八步,逃了开去。 张玉珍偷袭不成,暗中大叫可惜,眼看巷头那人渐来渐近,虽看不清面目,以来人身法,武功不弱,不知是敌是友,是友最好,是敌要杀芮玮,时机只剩片刻,心念一转,冷笑连连道:“臭小子说话放屁吗?” 芮玮脸色一红,知道张玉珍在讥笑自己用红袍公的武功逃过那掌,但若当时不用飞龙八步,焉能躲过张玉珍的暗算,难道不用就无法与张玉珍相抗吗?他生性倔强了,况且最重信诺,咬牙道:“那回不算,重新比过,决不再用!” 张玉珍转身道:“再比老娘不奉陪了!” 芮玮大急,以为自己又使红袍公的武功,所以张玉珍要去杀红袍公的家属了,芮玮岂容她行凶,待要拦阻,但一起步硬生生定下,因他差点又使出飞龙八步了。 刹那间,张玉珍身子一蹬,反手扬出一把暗青子,当年在点苍山顶张玉珍曾以此记怪招,射出拂尘打伤芮玮,此时以暗青子代拂尘威力大增,芮玮眼见暗青子不射向自己,却知背心要被射中。 但此时他已知破招,以飞龙八步最后一步,不难破解,当年因见那招来得怪异,所以不知闪躲,天下不知谁相信明明不正面射来的暗器,却会转弯正中背心的怪异手法呢? 芮玮虽知仅有的破解法,但他不敢使出,他怕飞龙八步一出,虽说逃过致命之危,决不用飞龙八步,这一迟疑,暗器袭到后心,在这一线之机,但听“当”“当”声,响个不停,那相击声刺耳之极,显然劲道甚大,芮玮已知有人用物器拦在自己后心挡开暗器,否则射中非贯穿身心,死于非命不可! 几乎同时回身,张玉珍与芮玮跃身望去,只见来人手拿一柄玉石做的人形兵器,那人不是别人,原来是刘忠柱。 张玉珍气得吐血,大叫道:“活死人,又是你!” 刘忠柱捧着兵器,不做一声,眼望着那兵器,泣然欲泪。 芮玮大奇向那兵器望去,只见那玉石人形兵器,长有五、六尺,是尊美女石像,雕刻栩栩如生,活像生人一般,可惜被张玉珍的暗器射破十余个小洞,破坏了原有的美态。 芮玮正要开口相谢大师伯救命之恩,只见刘忠柱哭了出来,声音悲怆道:“慧!慧!阿玉把你射伤,为夫决不再饶她!” 张玉珍怒道:“活死人,你发什么神经,对着石像哭个什么劲?” 芮玮已知大师伯在哭妻子的玉像被毁坏,心想:“大师伯至情至性,天下再无人如他一般痴情爱恋。” 他了解大师伯,凄然道:“大师伯,是我不好!” 刘忠柱抬起头来,泪痕犹在,摇头道:“不怪你,不怪你!”转向张玉珍,怒目道:“阿玉,为了师父,我一再饶恕你的行为,你若在点苍山从心向善,我决不与师父的女儿为敌,如今你不但盗走我妻子的尸骨,下山为恶,还毁坏我妻子的石像,说什么也不能饶你,师父,您老在天之灵,饶恕徒弟对你女儿不客气了。” 说罢,一举手中玉石像,迫身向张玉珍。 张玉珍一掌横胸,另掌一摇道:“且慢!活死人,我有话说。” 刘忠柱陡然煞住去势,神定气闲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张玉珍冷笑道:“你说我盗你妻骨,那可是没法的事,我不盗你妻骨无法逼你下山,你不下山我这一辈子岂不要老死在点苍山?” 刘忠柱道:“老死在点苍山有什么不好,点苍山风景绝佳,你能死在那里还不好吗?莫非你愿意闯荡江湖,终日过着凶险的生活?要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以为武功高不怕为恶,哪知世上高人比比皆是,一旦遇到世外高手,你种种恶行必得恶报,与其惨死,不如在点苍山安分守己。” 张玉珍冷哼道:“世外高人毕竟是少的,我张玉珍可不怕谁,老死点苍山非我所愿,为尼终生更非我所愿,活死人,我为了自己不得不盗你妻骨,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盗你妻骨之举,活死人,你却怪不得我。” 刘忠柱怒道:“不怪你怪谁,我与妻子终生厮守,永不分离,你活活拆散咱们,害得我孤苦寂寞,好不容易雕得一尊玉石像,以慰思念,如今石像又毁,阿玉,无论你怎么说,今天誓不与你罢休!” 张玉珍大笑道:“活活拆散?我盗走一副死人骨头说得上活活拆散吗?活死人啊,我说你神经太不正常了!” 刘忠柱斥声道:“胡说!我见妻骨如见她本人,在我想象中,你就等于拆散了咱们,你……你太狠心了,她在哪里?快还她来!” 张玉珍冷冷道:“她是谁呀?可是那副死人骨头?” 刘忠往大喝道:“快还她来!” 张玉珍道:“我没兴趣为你保管尸骨,那副死人骨头早被丢得无影无踪,活死人,你断了痴想,莫再阴魂不散地缠着我。” 刘忠往大惊道:“我妻子尸骨真的丢了?” 张玉珍笑道:“还有假的吗?我可为了你好,否则让你留着,你这一辈子做定活死人了。” 倏地,刘忠柱号陶大哭起来,把那石像捧得更紧,喃喃泣道:“慧!慧!我只剩你的玉像可资纪念了……” 张玉珍摇头叹道:“师兄,我看你无药可救,快将那石像丢掉,否则你又要入痴,终生懵懵无知,把那石像当做活人,你还有什么活头,小妹可为你好,再不要去想你那亡妻,振作起来吧!” 这一番话芮玮听得暗暗点头,心想张玉珍劝说得对,大师伯一代大侠竟为了亡妻壮志消磨殆尽不值得,倘若再为石像痴迷,有辜一番好身手,干脆丢掉石像,断绝痴想,这一生还可做些轰轰烈烈的事。 刘忠柱自妻骨被盗,浑身神不守舍,当年追踪张玉珍,就为夺回妻骨,才破誓踏入江湖,哪知张玉珍十分滑溜几年都未被刘忠柱追到,这几年来,刘忠柱就与这石像相伴,否则思念成疾,活不到今天了。 也不知是碰到哪位巧匠,帮他雕成这活生生的石像,刘忠柱日夕不离,现在他听张玉珍丢了妻骨无法再找回,此时将那尊石像看得更为宝贵。 但那石像实在破坏得不成人形,面目全非,只能看出是尊女人石像,相貌如何甚难分辨,刘忠柱哭到后来,神智疯颠起来,大叫道:“阿玉,你赔我妻子,今天赔不出来,誓要你命!” 张玉珍见刘忠柱失去理智,神情可怕,心中寒意涌生,哪敢再停留片刻,飞奔逃出,刘忠柱抱着玉石像紧迫,口中不停地叫道:“赔我妻子!赔我妻子……” 芮玮起步稍迟,他轻功远不如刘忠柱、张玉珍,顷刻失去他两人的踪影,只闻刘忠柱怪异的叫声,远远传来。 芮玮暗暗摇头,心想:“往往天下最聪明的人想不开,痴颠成疯,忧苦一生,愚蠢的人什么也不去想,反而安享一生,逍遥自在!” 刘忠柱就属于前者,他这一生自家妻去世如处地狱,念念不忘昔年山盟海誓的情感,倘若属于后者,妻子死了就死了,他只当妻子大限已到该死了。 看来张玉珍此生不得安闲,她把那玉石像打坏,在刘忠柱心目中如同杀了他妻子,这一辈子刘忠柱不死,她是无法高枕了。 第七十回 煞手掌 这几天北京城的居民,惶惶不安,街头巷尾时可见三五成群的百姓窃窃低语,他们谈论着同样一件事。 酒楼茶馆的食客,只要一坐下来遇到相识,更是免不了谈论,往往谈到后来,个个色变。 他们谈的什么? 且听某甲道:“怎么,凶手还没抓到?” 某乙叹道:“抓什么!凶手是谁都不知道,到哪里去抓?” 某丙摇头道:“太惨了!将军府内三十余口无一侥幸,幸好大将军当日不在,否则本朝的护国大功臣免不了被杀的命运。” 某乙插口道:“奇怪,一夜之间满门被杀竟无人知,听说将军府的侍卫都有不弱的武功,可是现场却无拼斗的痕迹,凶手仿佛是个鬼魁,敢情施了邪术再一一戮杀?” 某甲打了一个冷颤,寒瑟瑟地道:“会邪术?那……那……凶手想杀谁,谁就注定一死啦?” 某丁点了点头:“老兄,你可别犯上那凶手,犯上了……” 某乙脸色惨变,连连摇手道:“别说了,别说了,祸从口出,吃酒正经,干!” 某甲、某丙、某丁闻言不禁回首四望,仿佛怕那鬼魁般的凶手就在身旁,仰脖子尽一杯酒才定下神来。 此时虽高寿第二府第满门被杀已经三天,这三天来北京城无人不知这件惨案,小百姓们哪晓得有举手间能杀人的武林高手,只当凶手是个鬼魅,才能一夜间杀死三十余人。 那高寿大妻处,自发现凶案起,禁卫特别森严起来,府第四周满布盔甲闪亮的卫士,一到晚上百姓绝迹,无人敢打道此过,怕惹上刺客嫌疑。 其实高寿并不寄望那些狐假虎威的盔甲卫士来保护自己的性命,他知道再多的卫士也阻止不了江湖上高来高去的武林凶手。 府第的周围,高寿另有近身侍卫,那些侍卫身着便衣看来毫无异处,与常人没有二样,却个个是身怀绝技、重金难聘的武林健者。 一到上更天,那些近身侍卫分在府地花园内巡逻,他们耳聪目明,只要发觉稍有不对处即以暗青子招呼,高府花园每个时辰都有十位近身侍卫交互来往,相信一只老鼠从花园内窜过,也会被他们发觉。 纵然如此,这天晚上还是被一条人影掠进,此人身法之快,令人见着难以相信,她——张玉珍的本领可比高寿的近身侍卫高得多了。 只见她几个起落,悄无声音地掠进内宅,十位巡逻的近身侍卫毫无所觉。 张玉珍摆脱刘忠柱的追踪就来此地暗杀高莫野的父亲,她艺高胆大丝毫不计较这几天风声紧,高府禁卫的厉害,她心中决定要杀一个人恨不得马上解决,尤其高寿的脑袋,她要越快割下越好,若不是无法摆脱刘忠柱,白天她就来了。 以前张玉珍收高莫野为徒时,曾来此见过高寿,知道高寿睡在什么地方,她地势熟悉,不一会儿掠到高寿卧房的窗前。 她沾湿窗纸望进,只见高寿还没睡,背窗而坐,手持一卷厚书,阅读的正津津有味。 她急着要割下高寿的脑袋好去见高莫野,也不看个仔细,一脚踢开窗户,毫无顾忌地笑道:“老匹夫,你还真有一手。” 那高寿飞身跃起,张玉珍叫道:“给我乖乖躺下!” 剑去如虹,那高寿未落地已被张玉珍削断双足,痛得他摔倒地上呻吟不已。 好狠的张玉珍,一脚踏在高寿胸膛上,举剑割下,剑到中途,大惊道:“你是谁?” 她见过高寿,但眼前之人并非高寿,只是穿着高寿的衣服,假扮在高寿房中。 张玉珍心念一转已知中计,她却不怕,虽听这卧房四周脚步纷纷围近,不慌不忙地指着假高寿道:“老匹夫呢?” 假高寿双腿鲜血直冒,咬牙切齿道:“不在,你……你……逃不了一死……” 张玉珍不等他说完,左脚一沉,顿时震碎假高寿的内脏,余下一声临死前的惨叫传得老远,寂夜听来,甚为可怖。 这一声震醒全府上下,大叫道:“刺客!刺客……” 只见人影越围越多,把高寿那卧房围得水泄不通,火把一一亮起,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张玉珍站在房中,暗暗运气贯布全身,此时她脸上煞气满布,好不怕人! 忽听轰声大响,卧房门被撞开,同时房间门、窗口跃进三人,张玉珍举剑一挥,那剑招恍如水银泻地,顿时间连斩三人,每人的脑袋都被削掉,滚落地下。 后面又进三人,张玉珍同一剑招,人站在那里位置未变,只见三人惨叫未出,脑袋已掉。 攻进四起,死了十二人,余者被张玉珍的剑招震骇,再无人敢进去,围在窗户、房门前有那看得清楚的,目瞪口呆,不晓得那十二人到底是怎生死的? 那已死的十二人武功皆都不弱,堪为江湖二流以上的高手,但他们为何不及一招就掉脑袋呢? 原来张玉珍那招法正是海渊剑法中的一招,也就是芮玮所不会的二招之一,名叫杀人剑,当然这招名并非张玉珍取的,而是聋叟取的,他从张玉珍处以残废双耳换得此招,觉得此招的杀人威力如切菜一般的轻快,故称杀人剑最适当不过。 此时张玉珍使来果然杀人轻快无比,不愧聋叟取的好名字:“杀人剑”! 张玉珍对那八招剑法熟得不能再熟,每一剑揣摸透彻,各剑威力使来皆有神鬼莫测之能,可惜她不能够连使八剑,串同一气,只能各展各剑的威力,因一当她连接使剑便觉气血翻涌,痛苦不已。 后来她才知女人不适于练海渊剑法,充其量只能尽展一剑的威力,要想一展整套剑法的威力就不可能了。 然而就这样,一剑的威力已是奇学,高寿的近身侍卫虽然亦称得上武林高手,遇到此剑一筹莫展,只有伸颈子挨割的份儿。 张玉珍不见有人再进,得意地一抹剑身鲜血,望着那泓深水似的刃口,自言自语道:“宝剑!宝剑!今天索性让你多吃点人血!” 说完,举步走出卧室门,围在房门四周的侍卫吓得齐身后退,张玉珍走一步,他们退一步,张玉珍走了九步,数十人跟着退了九步。 张玉珍心中好不得意,格格大笑道:“高老匹夫请来的侍卫都是些酒囊饭袋嘛!” 这句话激怒那数十名便衣近身侍卫,他们在江湖上都是有声望的武林人氏,一时被张玉珍那记怪剑招吓住,才不敢动,此时被激,不知哪位先亮兵刃,余者一拥而上,但见十余件兵刃齐向张玉珍身上要害处刺到。 张玉珍把那招“不破剑”使出,只闻当当声响个不绝,凡攻向她的兵器,皆被震断。 她以一柄轻灵的普通宝剑竟能震断各种不同的兵器,此份功力着实骇人, (此处似有缺失) 才想到那兵刃被削,忽见剑光匹练而来,“啊”声惊叫来不及出口,只觉颈子一凉,到枉死城报到去了。 张玉珍那招“杀人剑”一举削掉十三个脑袋,已到剑法威力的极致,照说有自知之明者,不该再以鸡蛋碰石头了。 可是那些未死的近身侍卫,见同伴被杀,刺激得胸口一热,顾不得死活,又有十余名冲上前去。 眼看他们被张玉珍依样葫芦的轻易宰杀,陡闻巨喝道:“站住!”声音沉雄有力,闻者莫不心头一震。 那十余名侍卫不由齐都站定,只见一位年轻剑士缓步走上前来,他走到张玉珍身前站住,向身后侍卫挥手道:“你们不是她的对手,看我一个人对付。” 十余名侍卫皱眉退下,心里不满那位年轻剑士狂傲的口气,但又不得不遵,因他是近身侍卫的领班。 那年轻剑士一脸都是傲气,双眉上挑,虽然长得英俊不凡,总觉得有点令人不喜与他亲近的味儿。 骄傲的他举剑平伸,满不在乎道:“好好应付。” 那口气仿佛长辈在教导晚辈的剑法,教他小心一点,不要轻易就败。 张玉珍虽然有气,却识货,定下神来,垂剑于地,冷冷道:“你先上吧!” 她看出对手的剑法非同小可,因他平伸之剑如岳峙渊亭,气度之稳,生平罕见,实为强力的敌手。 她叫对手先上并非在赌气,而是看出那骄傲的年轻人,剑法守一个“稳”字,要他先攻,不见得对他有利。 那年轻剑士到底是年纪轻,他自己骄傲却受不得别人的傲气,见张玉珍藐视自己,大怒出剑刺去。 张玉珍看来此剑虽稳却无什奥妙,暗中笑道:“空有其表,不过架子好看而已。” 她判断错误,以为敌手不堪一击,懒得跟他耗神,随手施出“不破剑”,想先削断对方的宝剑,再割脑袋。 张玉珍虽然随手出招,威力毫无有损,只等对方宝剑一进剑幕便要报销,她想得好好的,眼前情势忽变。 年轻剑士本无奥妙的平庸剑招,变得不平庸起来,一个剑尖倏地变化出百十个剑尖来。 张玉珍这边看去,只当一个个流星飞射坠人剑幕,她那“不破剑”虽号称不破,总有漏洞处,于是恰好一颗流星射入剑幕,破了那招第一次被破的“不破剑”! 亏好张玉珍的凌波微步,未被突进剑幕的敌剑刺中,如此一来张玉珍已知剑法远不如他,侥幸得脱,远离那骄傲的剑士不敢再进前来。 要知张玉珍的武功博而不精,她的武功大半用美色骗来,海渊刀谱被她从胡一刀处骗来后,因她素不喜刀,心想女孩子拿把刀像个什么样子,故用剑去练海渊刀法。 剑和刀迥然不同,虽经她勉强改成剑谱,威力不减,可惜不能练成,只会八招剑而不会一套剑法。 那八招剑法虽然出奇得厉害,碰到真正的剑法高手不足为惧,到底张玉珍只能使一招剑法而已,倘若她能展出一套海渊剑法,情势就不同了。 张玉珍虽然遇到邪剑高手郭少峰,但她未能骗得郭少峰的剑法,此后再未遇到剑道中能手,她虽喜剑,于剑法一道却是最弱的一门武功。 张玉珍暗暗懊悔带剑前来行刺,倘若带别种兵器来,以骗到该种兵器的绝学尚可与那年轻剑士再斗一番。 海渊八剑不行,张玉珍再不会另种厉害的剑法好和年轻剑士争斗,她站在那里斗志全消,心中暗恨郭少峰不解风情,否则当年传了自己高深的剑法,今天何至如此? 看那年轻剑士当真骄傲得很,他见张玉珍垂剑预备不斗的样子,大笑道:“你可是自知剑法不是我对手,所以不斗了吗?那没关系,你怕我剑法,剑法不比改比掌法好啦!” 张玉珍所有武功中最擅掌法,闻言顾不得生气,窃喜道:“好小子,现在你狂,等下就知道厉害了。” 她不怕丢人先丢下宝剑,年轻剑士昂首四顾,似在说:“你们看本少爷如何”,一招间就教她弃剑不斗,改比掌法。 他神气活现地插回宝剑,大剌剌道:“这次你先上。” 旁观的侍卫无不被年轻剑士的态度激怒,虽未说出来,脸上皆都不悦,他们心想:“现在捉刺客拿她问罪要紧,岂是显武功逞能的时候。” 张玉珍这回不跟他斗嘴赌气,先上正好,脚下踩凌波微步,双掌连环攻向年轻剑士。 年轻剑士一掌接下,倏地敌踪不见,张玉珍的凌波微步立见奇妙,来到他身后,双掌排击而出。 年轻剑士确有值得骄傲的武功,右脚一缩,左脚尖独立一旋,迅快面对敌手又接下一掌。 凌波微步玄奥,他那独特的轻功更玄奥,只见年轻剑士一掌接着一掌还攻,不为张玉珍的步法所制。 倏忽三十招交过,那年轻剑士功力稍弱张玉珍,但他掌法出奇,补那掌力不及之处。 渐渐两人的掌力越击越强,四周侍卫被那凌厉的掌风逼得越退越远,他们心中虽恨年轻剑土也就是他们领班太过狂傲,亦不禁佩服这领班武功较之同行高得太多,难怪高寿指他当领班。 百招下来不分胜负,年轻剑士焦躁起来,心想擒一个凶手费那么大事,高寿要小瞧我了,他骄傲成性,不能立时得手,焦躁之心越甚。 张玉珍一则以惊,一则以喜,惊的是这年轻剑士的武功恁的高,怎么从未听说过,当今怕无人武功能高过他,喜的是他掌法虽妙,败象已露,哪知在一百五十招上,年轻剑士掌法忽变,展出一套形式古朴的掌法来。 这套掌法名叫先天掌,是他师门中规定不准轻易施展的掌法,年轻剑土求胜心切,贸然施了出来。 先天掌一经施出,不出三招,年轻剑士一掌刷在张玉珍的右颊上,跟着又是一招,接着那掌刷在张玉珍左颊上。 张玉珍被刷两记耳光,内心之痛苦可想而知,她是成名人物被打耳光,真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年轻剑士先天掌继续施展下去,已不成相斗的形势了,他好像在戏弄小孩,左一招右一招都是打在张玉珍脸颊上。 他有意显示自己之能,不用重手打伤张玉珍,张玉珍只有被打的份儿,无法还手,如此十几个耳光下来,张玉珍再也忍受不了,叫道:“我输了!” 年轻剑士大笑住手,得意地说道:“你承认输了,我也不难为你,快快自缚双手吧。” 张玉珍到老来受此奇耻大辱,内心痛苦莫名,但她怎肯自缚双手,任人宰割,心生一计,笑道:“请问小兄弟贵姓大名啊?” 年轻剑士心中高兴,不假思索道:“我叫萧风,你要是不服气我们再比过。” 张玉珍摇头道:“你的武功堪称天下第一,别说我,任谁也不敢不服你啊。” 须知越骄傲的人越喜欢别人捧他,越捧他越骄傲,否则他怎骄傲得起来,张玉珍一顶高帽戴得他晕晕的,根本忘记眼前是位刺客,刚才还是舍生拼斗的敌人呢! 张玉珍说完话转身要离去的样子,萧风对她大起好感,不预备阻拦,四周侍卫却大叫起来:“快把她绑了!” 萧风这才想起自己的责任,却无敌意地说道:“你不能走啊!” 张玉珍道:“我不走,你叫他们来绑我吧。” 萧风心想:“何必要绑,太费事了,干脆制住她穴道,不是一样?”他以为张玉珍完全屈服了,随手点去。 蓦然,张玉珍不转身,反掌拍出,她那反掌煞也奇怪,一拍间整个身子奇巧地转到萧风身后,于是那凌厉无比的掌风,拍向萧风的背心要害。 这一掌诡异奥妙,萧风让她拍实,以张玉珍的掌力,难逃一死,在这千钧一发之机,屋顶横梁上飞坠下一团黑影,那黑影生似知道张玉珍反掌的厉害,是故张玉珍一出掌他就坠下,张玉珍掌到萧风身后,恰好被他截住,只见他人在空中,单掌伸出,硬生生接下一掌。 两掌相击“啪”声大响,那黑影不能借力,功力虽高亦被震飞丈外,落到地上,翻身站起,并无损伤。 这一切的变化快如电光石火,众侍卫不及惊呼,事情已经过去,那黑影是谁,他们大半认识,大叫道:“是芮公子!” 萧风也见过芮玮,芮玮在府养伤之事,府中侍卫都知道:只是有的没看到他,但大半都见过知道,他是将军故友芮问夫之子。 张玉珍一掌未能杀死萧风,知道再无机会,那被辱之仇再已难报,恨得指着芮玮骂道:“臭小子,坏我大事!” 她骂完这句话,坐下地来,心知暗算萧风不成,他武功比自己高得太多,别想逃脱,一定要怒杀自己,还有芮玮更难饶自己一命。 她闭目等死,不愿再斗,徒取自辱,心想:“两个臭小子,随便哪个给我一掌吧!” 但等了半晌不见动静,暗中奇怪:“芮玮忠厚不忍杀不抵抗的敌人,那萧风骄傲冷酷怎么也不动手出气呢?” 睁开眼来,只见芮玮站在原地未动,萧风仰首望天好像在想一件难题,暗忖:“他莫非在考虑要不要杀我?” 众侍卫不得领班萧风的命令,无人敢自动上前去绑张玉珍,静站四周,听萧风发落,他们心知张玉珍现在虽然闭目就绑,但要不是萧风去绑,谁也绑她不得。 芮玮知道张玉珍要杀高寿,那天刘忠柱尾追张玉珍去后,他就偷来此地,暗中保护高寿,后来得知房中高寿是假,本人早已潜藏别处,但他还不离去,心想张玉珍不知去向,来到这里也好拼命。 未料到侍卫中竟有高手能制住张玉珍,心中佩服萧风,他躲在梁上,见萧风危险,赶上救他一命。 此时虽然有机会杀张玉珍,芮玮却不屑去杀,暗忖:“张玉珍闭目就死,是自知非萧风对手,惟有萧风够资格怎么处置她,她若不死,将来再找她报仇。” 众人都不知道萧风在想些什么,萧风忽然像想通了,走到张玉珍身前,张玉珍倔强说道:“我杀不成你,只有让你杀了!” 萧风摇头道:“我不杀你,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张玉珍道:“问完了以后呢?” 萧风道:“果如我心中所想,我就放你。” 此言一出,众侍卫大哗,叫道:“放不得!杀了她替哥儿们报仇!” 萧风冷笑道:“你们谁敢杀她,就来杀罢!” 张玉珍笑道:“我输你手中,只能你杀,谁要不自量力,先忖量忖量自己能不能够杀我。” 萧风道:“就是有能力杀,也要等我问过问题后。” 芮玮走上前道:“什么问题,可否快问?” 萧风冷笑道:“问过后,你想杀她吗?” 芮玮一怔,心想适才救他一命,怎么不但不感激,反而对我不善? 萧风不等芮玮回话,冷哼道:“问过问题后,杀不杀,放不放,权力在我,你们要是不服,尽管出来向我挑战,胜过我便有权处置这妇人。” 他这话等于是向芮玮挑战,意思是你想杀她,先通过我这一关。 众侍卫听得大怒起来,暗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有权要处置刺客,将军雇你做领班,一定得听将军的吩咐,你他妈的不过跟我们差不多,神气些什么?” 他们心中愤怒,却只在心中嘀咕,不敢明目张胆地说出来,萧风的武功实在太厉害了,暗忖难有人在他手下走上三招。 芮玮不愿跟他争执,退到后面,心想:“随你杀也好,不杀也好,总之,你放了后,我再找她报仇就是。” 萧风威风出够,不见有人违抗,大笑了三声,才问张玉珍道:“你刚才反手掌要杀我那招叫什么名目?” 张玉珍摇头道:“我只会使,不知名目。” 萧风道:“我本来只觉路子很熟,仿佛我门中心法,想了半天才知你那反掌一招叫做煞手掌。” 张玉珍道:“煞手掌这三字,我从未听过。” 萧风道:“你没听过,但总该知道传你掌法的是独眼人吧?” 张玉珍脸色微变,问道:“不错,你认识他吗?” 萧风笑道:“当然认识,否则我怎知他的绝艺名叫煞手三招。” 张玉珍失声道:“煞手三招?那独眼人传我的掌法正是三招?” 萧风道:“名虽三招,其实三招的使用各个有异。” 张玉珍击掌道:“对啊!” 萧风更是得意地说道:“三招使用虽异,却是一个路子,一招用在暗器上了,一招用在兵刃上,另一招就是你适才所使的,用在掌法上了。” 张玉珍何等奸猾,已知萧风此人好高骛远,喜欢被人逢迎,于是有意说道:“好险,好险……” 萧风道:“何险之有?” 张玉珍道:“我真不量力,阁下对这煞手三招如此熟悉,我竟以这偷袭阁下,幸亏那姓芮的小子前来阻挡,否则不是偷袭不着,反而被阁下的绝招击毙了?” 第七十一回 情不断 萧风被这顶高帽子一戴,内心大悦,其实要不是芮玮替他阻挡,他绝对无法逃避张玉珍那招煞手掌,但他死爱面子,明明芮玮救他,他不但不感激,认为芮玮刷他面子,这时听张玉珍这么一说,厚颜笑道:“好说,好说,不错,那煞手三招虽是威力无比,萧某却有解救的对招,可是,我也不会伤你,我既认出你的掌法来历,要知煞手三招是本门师叔独创的武功,你我师门上定有渊源,我岂会贸然伤你,不怕家师叔的责怪?” 芮玮料想不到张玉珍和萧风套上一层师门关系,心想张玉珍今天有惊无险,萧风一定放她,但芮玮颇有点疑惑,寻思:“要说萧风在那危急的情况下还能自救并伤张玉珍实在太难令人置信了!” 芮玮深知张玉珍那煞手招的厉害,他曾两次差点送命在煞手招下,一次在点苍山顶被张玉珍用拂尘射中后心;一次大把暗器从后心射来,若非大师伯用玉佛像阻挡,死定了。这两次的经验令他看出张玉珍的反手掌出人意料的厉害,所以他毫不考虑地从屋梁上坠下,抢救了萧风一招。现在听萧风这么说,自己救他多此一举了,难怪他不感激自己。 芮玮生性老实,虽疑惑萧风有能力解救张玉珍那煞手掌,但想世上奇人高土多有神鬼莫测之能,萧风既这么说,自己纵不救他,定有奇招出现,只怪自己眼界低浅,过于庸人多事了。 却听张玉珍惊讶道:“什么!那传我三招的独眼人是你师叔?” 萧风笑道:“你学了我师叔的独创绝招还不知他的来历吗?” 张玉珍摇头道:“他只传我三招,别的什么话也没说,连个姓也没告诉我。” 萧风道:“我师叔的行径孤陋怪异,旁人想他煞手三招势难登天,我曾求他教我,他都不肯,你真有缘,能得他老人家欢心。” 他这话无意说出,只要稍有脑筋的人就拆穿了他的牛皮,心想:“你没学过煞手三招竟敢说能够破解,更出奇招伤敌,显然是自吹自擂,掩饰自己的无能。” 有那脑筋转得快的卫士,不由暗暗冷笑,要不是有所顾忌,早巳大笑出来。张玉珍也听出并非萧风真有能力解救煞手三招,她此时更恨芮玮多事,否则一掌击毙他,洗雪十余记耳光之耻。 她更摸透萧风的脾性,心想今日危急,只有再多奉承几句,靠他来解救芮玮与众侍卫的仇视。只见她谄媚地笑道:“你师叔看得起我传我三招,我与你师叔不过数面之交,他就如此慷慨,哪会不传给阁下呢,我想令师叔认为煞手三招给阁下并无多大用处,所以不传,以阁下的武功何患会不会那煞手三招?” 萧风大感知己,笑道:“你的话有道理,本门武学博大精深,煞手三招虽是师叔独创的武功,本门武学中算不得奇特之学,师叔怕我本门功夫都学不完,何必多学煞手三招,可是,你能学到师叔的武功,总算有缘,称得上本门弟子了。” 张玉珍打蛇随棍上,乘机道:“这么说我称你师兄了。” 张玉珍的年纪大得可做萧风的老娘,众侍卫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暗骂道:“肉麻!肉麻!” 萧风却一点也不觉得,一本正经道:“你既是师叔的半个徒弟,这声师兄生受了。” 张玉珍口中又喊了声:“师兄!”内心却道:“师兄个屁!你师叔和我有缘,不错,的确有缘,哼,那是露水姻缘,独眼老鬼若不是被我摆布得欲仙欲死,煞手三招怎会轻易传授?小子,听清楚点,在辈分上你该称老娘叔母呢!” 张玉珍宁肯降了一辈半,正是她的狡猾处,这第二声“师兄”一喊,萧风再不能生受了,回首四望道:“诸位兄弟,此人前来行凶,定然是某种误会,现在弄清楚了,原来是萧某的同门,现在萧某自做主张,放她离开,将军那儿有我担当,你们要是不服,向我问话。” 众侍卫暗暗冷哼,却是敢怒而不敢言,萧风的话再明白不过,谁问他话谁倒霉,既不是他的对手,少惹事为妙。 萧风洋洋得意地向张玉珍道:“你去吧!这儿一切有我做主,见到师叔就说家师‘拳剑无双’想他老人家,希他能回西藏一晤。” 张玉珍暗暗冷笑道:“‘拳剑无双’!好大的口气,难怪你目中无人,敢情有其师必有其徒。”心中正骂,脸上假意笑道:“多谢师兄,我去了——” “去”声未毕,芮玮一步踏上前道:“留步!” 张玉珍转脸笑道:“可是叫我留步?” 芮玮不假颜色道:“你既来此,得向高将军说个公道!” 张玉珍冷笑道:“什么公道?” 芮玮怒目道:“三日前,高将军侧室,全府三十二条性命!” 众侍卫大哗道:“什么!她就是杀二夫人的凶手?” “放不得!放不得……” “快请将军来办这凶手……” 有个腿快的,才跑三步,萧风喝道:“停下!” 那人丝毫不理,萧风大怒,一指弹出一缕尖风,只见那腿快的侍卫“啊”声一叫,作奔跑状,定在地上。 这一手罕闻的“隔空弹穴”震住各个侍卫,萧风狂傲道:“谁敢动!” 张玉珍乘机又加上一句:“要命的别动!” 萧风转身面向芮玮道:“你没听我放她走吗?” 芮玮心平气和道:“阁下受聘将军府,目的何在?” 萧风道:“保护将军性命,现在将军平安,我自有权放她。” 芮玮没好气道:“她杀了将军侧室,你不问问?” 萧风断然道:“没有杀,她不是凶手!” 芮玮道:“阁下怎知她不是凶手?” 萧风冷笑道:“你与她有没有仇?” 芮玮慨然道:“有,仇恨很深。” 萧风大笑道:“这就明白了,你,姓芮的,假公济私,含血喷人,言词不足信。” 他不等芮玮再说,挥手道:“你快走!” 张玉珍知道目前的危机,再不快走,更待何时,飞步掠出,芮玮抢上前去,萧风大喝道:“胆敢!” 横身拦住芮玮一掌拍出,芮玮接掌过去,顿时“嘭”声大响,芮玮定身不动,萧风倒退数步。 这一相较,比出萧风的功力不如芮玮。 这片刻间,张玉珍已奔得没了影儿,张玉珍轻功比芮玮高,芮玮心知再追徒然,索性不追。 萧风羞怒道:“怎么?你敢和我动手!” 芮玮摇头道:“你是高伯父的侍卫,我不跟你敌对。” 萧风不服气道:“撇下这关系,你看怎么样?” 芮玮道:“我与你无冤无仇,犯不上动手成敌。” 萧风大笑道:“懦夫!早知如此,谅你不敢去追本门弟子,虚张声势,嘿嘿!不错,正是虚张声势。” 芮玮不愿与伯父的侍卫结仇,忍住怒气,不做一声。 有那平日早就看不惯萧风为人的侍卫,看出芮玮实力超过萧风,喊道:“芮公子再给他一掌。” “懦夫!什么懦夫?人家是不屑与你争斗!” “芮公子要得,饶了他吧,饶了他有天……” 这几句话听到萧风耳中,气得暴跳三丈,怪他平日过于狂傲,虽是侍卫领班,竟无一位侍卫向着他。 芮玮不为众侍卫的话所动,生怕起了冲突,于高伯父脸上不好看,转身欲待走开。 萧风大喝道:“站住!” 芮玮不愿太过示弱,回身道:“有何贵干?” 萧风道:“萧某要会会你,教那些有目无珠的人看看谁个厉害!” 芮玮谦逊道:“在下自承不如,阁下可以不必生气了吧?” 萧风也知与芮玮动手,落不到好处,何况他是将军故友之子,见好即收,冷哼了一声,回身四下一望,意思在说:“他自承不如,你们没得话说了吧?” 哪知众侍卫恨透了他,企盼芮玮教训他一顿,故作煽动言词道:“我说丁老三,功力不如人家最好别找人家麻烦。” “找麻烦?人家不找他麻烦就好哕!” “芮公子多谦逊啊!” “真有功夫的人谁不谦逊,空架子的人才自命不凡。” 萧风气量狭窄,几句话一入耳再难忍受,抢到要走的芮玮身前,怒气汹涌道:“我要好好会会你,不斗不行。”芮玮摇头道:“我不同你斗。” 萧风一急,他傲气冲天道:“我让你一百招,再不敢斗,你就是懦夫!” 芮玮心中生怒道:“好,我倒要见识见识你。” 萧风胸有成竹道:“比掌还是比剑?” 芮玮道:“随便,掌剑皆都奉陪!” 萧风大笑道:“你是将军故友之子,又是素心的好朋友,咱们不伤和气,比掌吧!” 芮玮听他说起高莫野的法号,忙问道:“素心?你说的素心指谁?” 萧风轻狂道:“你管她是谁?放心,看她分上我不会伤你呢!” 芮玮见他如此小瞧自己,好似伤不伤自己,易如反掌,不由得怒火上冒,再不搭话,一招拍出。 萧风单掌一圈,将芮玮那招化于无形。 芮玮暗中佩服萧风掌法神奇,面对强敌,雄心大发,当下不按一套掌法的规矩,时而简药官的天罗三掌,时而喻百龙的玄妙三十掌,间或杂上蓝髯客路庭花的化神掌法。 萧风本来双脚不动,仅以双掌化招,这时芮玮掌法不成规矩,萧风不得不动双脚化招。 萧风手脚并用,掌法更见神奇,芮玮每招虽然劲道势如排山倒海,全然无功,恍若萧风的掌法,专破天下各种掌法,其守势之严密,不下“不破剑”的威势。 转眼间,芮玮百招攻完。 众侍卫见萧风果然能让芮玮百招,齐皆大骇,不由皆都懊悔刚才的煽动言词,害得芮玮有败无胜。 他们怎知芮玮功力虽高出萧风,掌法却不如萧风甚多,满以为芮玮能胜萧风,结果形势趋向反面。 有那为芮玮着急的,早已偷偷去禀告高寿了。 萧风百招让完,大笑道:“可惜一副好身手,却是银样腊枪头!” 话声一毕,回招反攻。 他出招就是他门中掌法之最:“先天掌”。 这先天掌,张玉珍敌不过三招,芮玮掌法不如张玉珍,更是不敌,二招下来,已知结局惨败。 萧风第三招拍出时,叫道:“打右耳光!” 芮玮外和内刚的性子,怎堪受耳光之耻,心知张玉珍无法闪过耳光之耻,自己也难免了,但他已有先见之明,双掌护在脸面附近,一听萧风叫“打右耳光”全身要害不守,宁弃性命不受耳光之耻。 这样一来果见功效,萧风口叫“打耳光”,却未打中,但打在芮玮的手背上。 萧风打不到耳光,心中大觉失望,他是有心要芮玮当场受尽耻辱,一掌打不到,另掌扬起第四招时又叫打耳光。 先天掌虽然神奇玄奥,但芮玮拼了命存心不让萧风打耳光,萧风再神奇的掌法也无法奈何了他。 萧风七八招下来,不断的叫着“打耳光”,结果一掌都打不到,掌掌打在芮玮的手背上。 萧风并不敢打伤芮玮,他早对芮玮存着嫉妒心,心想今天打他几十下耳光,教他以后无脸做人。 哪知芮玮不要性命地守着,萧风不想一个有血性的男子,宁可断头,不肯受辱,他打不着,大怒起来,叫道:“你再拼死守下去,萧某不客气了。” 芮玮忍怒不言,眼光炯炯地直视萧风,显示无比的决心,萧风叫道:“好家伙,看你要命还是要脸!” 当下左掌一招“先天掌”打芮玮耳光,右掌又是一招“先天掌”挟着凌厉的掌劲,直袭芮玮胸前要害! 萧风这一手的确够狠,芮玮要命非得双掌守在胸前不可,如此一来,吃耳光是吃定了。 萧风哈哈大笑,暗忖:“本少爷要打你耳光,你就得非挨不可!” 岂知芮玮宁折不挠的性子,双掌仍护在脸面附近,根本不去理会萧风那招致命的右掌。 萧风狠狠地冷笑道:“好家伙,我一掌毙了你!” 眼看萧风右掌捷快地拍向芮玮胸前要害,在这同一时刻内,高莫静随高寿来到堂上。 高莫静见情郎性命垂危,尖叫道:“住手!” 萧风狠心已发,那掌断不可能再收回,只见高莫静的身体,生似随着那声音飘至芮玮至萧风之间。 高莫静来得极快,轻功匪夷所思,萧风左掌拍在芮玮手背上,右掌却未能打中芮玮,而被高莫静较矮的身体侧面挡住。 芮玮亲眼看清楚高莫静代自己受下致命的一击,内心大恸,不由双手抱住高莫静的香肩,悲声道:“姐姐,姐姐,你……你……” 萧风一招闯下祸事,脸色大变,他是想不到,竟有人冒死代受一掌,而那人却又是自己心目中的情人——高莫野的姐姐。 所有在场的人都惊骇住了,他们只当高莫静受了萧风凌厉一击,其结果高莫静一定吐血而亡。 他们仿佛看到一个画面,高莫静神情萎顿,嘴角流着鲜红的血液,渐渐垂死在芮玮怀中…… 但远非众人所想,高莫静好端端地站着,满脸关切的神色望着芮玮道:“你受了伤吗?” 这句问话,问得芮玮呆住了,只因这句话应该他问的,虽知受掌的人夷然无损,反倒来安慰他。 芮玮忽然发觉自己的感情在广庭众目下,太暴露了点,慌忙放下抱着高莫静香肩的双手,神色尴尬地道:“我……我……没……没……受伤……” 高莫静脸上绽开笑容道:“那我就安心了。” 她好像根本未曾受过致命一掌似的,转过身来,向着萧风不悦道:“你为什么要杀他?你不知道他是我爹爹故友之子吗?你安着什么歹心随便杀人?” 这三句责备口气的问话,问得萧风无名心火三丈起,怒而问道:“我并非你爹爹请来的侍卫,别用小姐口气来问我!” 高莫静自幼养尊处优,千金小姐的命,被爹爹手下的侍卫顶撞,不由一呆,一时无话可说。 萧风因为种种原因,内心深恶芮玮,尤其高莫静对他的态度和对自己完全两样,恨得咬牙道:“姓芮的!今天有娘们庇护你,哪天没有庇护你时,萧某不打你一百下耳光,萧字永远倒过来写!” 高莫静一口气吞下,更是不悦道:“你凭什么资格要打他耳光?” 萧风怒道:“老子要打,谁管得着。” 高莫静见他出口伤人,千金小姐脾气发开了,说道:“你想打别人耳光,今天先尝尝耳光的滋味。” 但见她身随声起,轻功招式说不上什么武功的源流,趋至萧风身前,扬手就是“啪”的一掌,清脆响亮。 萧风想打芮玮耳光,欲人受辱,结果欲不得逞,身先受辱,内心的难过与痛恨,真非笔墨所能形容。 他不信邪,后退一步,含着眼泪道:“你有本领再打我一掌!” 高莫静笑道:“好,刚才左耳光,现在右耳光。” 话声刚落,身形的飘动,令旁观者看来,茫然所视,好像高莫静在动,又好像高莫静并没动。 萧风依着芮玮刚才所用的法子,双掌严密守在脸面附近,不顾全身要害卖给故人。 然而这一手,在高莫静那种轻功已入化境的身法中,竟然失效,高莫静纤纤玉掌毫无阻挡地向萧风右面颊打去。 在这耳光将打之际,高莫静忽然看到萧风眼眶中含着泪水,不由心肠一软,手掌收回,飘然退回,说道:“你既知道吃耳光的痛苦,那么该晓得当你打别人时,别人的痛苦了。” 萧风直等高莫静退回,才出掌护面,其间时刻相差虽微,但在行动上相差过巨,亦就是说高莫静想打他耳光,再也轻易不过,想打几个就得实挨几个。 顿时萧风脸色惨然,他想起自己被高莫静掌打中劲如同泥牛人海无影无踪,高莫静身怀玄功之奇,天下独一无二,再见她没有轻功基础的身法,完全凭着一身真气的运行,确定高莫静所学玄功,正是心目中所想的天下独一无二的内家至高修为——四照神功。 萧风颓废地道:“高小姐,我服你,但你不应偏袒姓芮的,令我难堪。” 高莫静不解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萧风抬头望向高寿道:“高伯父!”他喊这声的意思,显然要站在后面未说一话的高寿,来解释一件事情。 高寿道:“静儿,这位大哥是你二妹的朋友,他义务前来保护你爹,野儿曾对为父言,咱们要好好礼待他。” 萧风苦笑道:“好好礼待!你高伯父对我确实不错,但是高小姐,你的耳光之礼,我永远难忘啊!” 高莫静未因爹爹之言而对萧风略有好感,因她亲眼看到萧风有意要杀爹爹意中的女婿,她不能忍受情郎的性命受害,冷笑道:“你有本领保护我爹,就没有本领躲过吃耳光吗?” 萧风扬掌自个打了一记耳光,大笑道:“算我萧某人多事,不自量力的应允素心之托,高伯父,你既有这么个女儿,也用不着萧某人吃口闲饭啦,我回去跟素心说,这里再不需要我啦。” 言罢,转身就走。 高寿慌道:“慢走,你这么一走,野儿将来问我,教伯父如何说呢?” (此处似有缺失) 立刻就走,正要转身交待几句场面话,高莫静不留情道:“爹,让他走,二妹多事,请他来做么?” 这句话如只针尖刺穿了萧风的心,回头狠狠道:“青山永在,绿水长流,高小姐一记耳光,我萧某人永远记着。” 说罢,飞奔离去。 芮玮暗中为高莫静担心,认为高莫静太绝情了,可是他能说什么,这一切的发展,高莫静是为了自己啊! 高莫静听不懂萧风去时留下的江湖上仇恨深结必有还报的黑话,漫不在意道:“走就走罢,爹的侍卫中多你这人,并无多大用处。” 众侍卫平素虽然深恶萧风的为人,这时高莫静一番话,令他们兴起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 心忖:“萧风武功高强,他没用处,咱们的存在更是多而无用了。” 这些江湖高手,一一向高寿抱拳致礼后,颓然离去。 他们眼见高莫静匪夷所思的内功身法,皆起归身之念,果于数日后,高寿的近身侍卫,多人辞退侍卫这份工作,浪迹江湖了。 高寿的部下清理了现场的尸首,高寿暗中叹了口气,这些尸首都为了保护他而亡,怎不令他难过。 不由高寿责备了高莫静几句,怪她说话不当,高莫静未历江湖,不知人情世故,被她爹一数说,憋着一肚子闷气,回房去了。 这时天色将明,高寿邀芮玮至房中闲谈,说起高莫静身怀神功一事,高寿竟毫无所知,他还是今天才发觉大女儿武功未拜师,竟比野儿拜师武功还高。 谈到野儿的师父,芮玮细诉发现玉掌仙子被杀与蒙面见野儿的经过说出。 高寿叹道:“这些经过我都知道,未想到野儿师父杀我妻子,想当年张玉珍前来收野儿为徒时,尼姑装束,满面正派的样子,谁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 芮玮心道:“那时有大师伯的誓言约束,她自不敢为非作歹,他与大师伯间的约束一破,恶性重犯,比之以前更要变本加厉了。” 想是高寿说及被杀的野儿母亲,满脸戚然,老泪欲落,他与玉掌仙子间的情分甚重,玉掌仙子才死数日,这数日间悲情很难尽除。 芮玮发觉高寿神色悲哀,再见他全身白袍,腰束白带,不像从前所见权贵豪丽的衣衫,知他这身哀服,此时神情,皆在怀念亡妻之丧。 玉掌仙子之死,间接关系到芮玮,只见芮玮忽然站起,跪在高寿身前,伏首道:“伯母之死,芮玮之罪。” 高寿忙道:“起来,起来,你何罪之有,快起来。” 芮玮仍跪地道:“莫野妹为我盗张玉珍剑谱,张玉珍杀伯母,因莫野妹背叛之故,而莫野妹因我背叛,伯母之死,非芮玮之罪,何人之罪!” 高寿扶起芮玮道:“快别再说这种话,依此说,野儿出家为尼,又是你的罪过了?” 芮玮想起野儿缁衣尼帽神色憔悴的容貌,不由心中一酸,流泪道:“莫野妹看破红尘,正是芮玮不仁不义之罪。” 高寿强打笑容道:“笑话,这也是罪,那也是罪,为人在世,罪过未免太多了。”接着“唉”了一声道:“天下出人意料之事,谁也怪不得,只怪命,一切都是命中安排,老天爷的意思,怪,应怪老天爷,你能奈何得了老天爷吗?” 芮玮止住泪道:“伯父可真有莫野妹的消息?” 高寿“啊”声道:“你问起,我倒想起一件东西没有交给你。” 芮玮问道:“什么东西,谁给我的?” 高寿道:“你等着,我去拿来。” 芮玮暗中问道:“会是要给我什么东西?” 一会儿高寿走出,手捧一只檀木长盒,交到芮玮手中道:“这是野儿给你的。” 芮玮惊道:“野儿!她……她在哪里?” 高寿摇头道:“你问我野儿消息,我亦不知,自凶杀案发生后,野儿再未见我。” 芮玮问道:“那些物何来?” 高寿叹道:“不知野儿为何不再见我,这檀木盒,她托官府送来!” 芮玮打开密封的木盒,跃入眼际的是束秀丽、漆黑的娟发,发底压着一本色呈枯黄的旧书。 芮玮心中已猜到盒中有本海渊剑谱,但他却未猜到,还有一束野儿削发为尼时所留下的青丝。 发落情不断,这束娟发的存留,表示她——高莫野,直到如今还念念不忘于他。 第七十二回 慈悲庵 芮玮枯死的心,被高莫野留赠的青丝,引燃埋葬心底的情意,那番情,芮玮本已决定不去想她了。 他本心想,野儿既已入空门,而且佛心虔诚,自己何必再牵扯她回到情海的尘世呢? 现在他看到这束娟发,于是他心中以为野儿所以出家,只当自己亡故,实在情还未断,盼望着自己仍活在世上,见到这束情所独钟、相思仍在的秀发,芮玮懊悔未以真面目,告诉野儿,自己仍活在世上。 他恨自己,既见野儿,怎会傻得蒙面见她,不告诉自己仍存在世上的消息。 高寿见芮玮目视一束黑发,怔怔不语,问道:“你在想什么?” 芮玮回道:“我在想,野儿也认出我了。” 这句回得没头没脑,高寿奇道:“你说什么?” 芮玮自言自语道:“她一定在怪我,见了面为何还不告诉她存在世上,难道我就残酷如斯,还要她独个忍受故人已亡的痛苦,啊,我真该死,我应该告诉她,我仍在世上…… “是啦!是啦!我蒙面见她,她虽认出了我,故作不知,她以为我变了心,相认徒增痛苦,所以,所以……” 高寿听出芮玮的意思,叹道:“你蒙面见野儿,并无不对,野儿身入空门,离开尘俗,就好像仙凡相隔,再相见只有痛苦。 “我说玮儿,你不要再徒自悲伤了,我知道你深爱野儿,现在你们两人,既不可能再以尘俗之身相聚,我劝你还是忘了她吧,野儿并不希望你再念念不忘于她。 “你知不知道静儿很喜欢你,我与你父一场深交,你就好比我的亲子一般,我希望你能和静儿成婚,不要再浪迹江湖,安居在我身旁,这样也就不枉我与你父相交一场,玮儿,我这意思,你说好吗?” 芮玮仿佛没在听高寿说话,忽地一拍膝头道:“对啦,伯父,当年你在什么地方接回莫野妹?” 高寿道:“其实我虽勒令天下兵马打探你和野儿的下落,只知你的消息,并未打听到野儿的去向,还是野儿闻说我在寻找她的下落,从华山捎信来说,她在华山为尼……” 芮玮一听野儿在华山为尼,再不听高寿细说下去,迫不及待道:“华山?好!我这就去华山。” 高寿大惊道:“你去华山做什么?” 芮玮二话不说,抓起那束青丝,塞在怀中,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回身说道:“我去华山找野儿回来……” 声未毕,人已急奔而去。 高寿急得大呼道:“你不能去!你不能去!华山不能去……” 华山为什么不能去,芮玮根本无法再听高寿对他讲了,因他疾奔如飞,高寿的呼叫,他一丝也未听到。 高寿气急败坏,实未想到野儿一束黑发,令得芮玮激动如斯,早知如此,他才不会把那檀木盒递给芮玮了。 这变化更非高莫野所能想到,那檀木盒在她削发后封起,本当找到芮玮的坟墓,在他坟前焚化。 高莫野的心意,自己出家就等于死了,娟发、剑谱既不能交到心中以为亡故的芮玮手里,在他坟前焚化是要告诉他,此情惟君独有;君亡情断,今生长伴青灯古佛,以了余生…… 哪知芮玮死讯不闻,仍活在世上,于是她把檀木盒托官府送来,意思希芮玮学成天下第一剑法,却忘了以寄余情的长发,而芮玮误解了,其实高莫野,她佛心早巳坚,再不会去想那“旧情复燃”四字了。 高寿正在唉声叹气,只见高莫静一步步走了进来,声音微微颤抖道:“爹,你让他去找二妹……” 高寿抬起头,猛摇道:“不行,不行,华山他不能去!” 忽见高莫静泪痕满面,脸色苍白,生似受了莫大刺激,怜惜道:“静儿,你哭什么?” 高莫静伸袖一抹,强颜笑道:“我没哭啊?” 高寿叹道:“你……你……都听到了?” 高莫静点了点头道:“他爱极二妹,此心不死,还是让他亲见二妹一面,知道二妹佛心后,自会好点。” 高寿道:“可是你二妹修行处轻易不能去啊!” 高莫静摇头道:“佛庵圣地怎么不能去,爹,你放心,他武功不弱,不会吃亏的……” 忽然看到那只檀木盒,“咦”了一声道:“这是什么?” 从盒中拿出那本旧黄的绢册,翻开一看,只见里面记载一套剑法,她虽未学剑,却是识货,惊道:“这个他怎么不拿?” 高寿道:“他只拿走你二妹的长发,这本书看也没看。” 高莫静想了想,道:“爹,这本书女儿暂且保管。” 高寿也没在意,嗯了一声。 芮玮并非不知那本书是张玉珍依照海渊刀谱改编成的剑谱,只要他能学全这本剑谱,武功顿时判若两人。 他一心只想亲身再见野儿一面,而忘了拿这本影响他一生的海渊剑谱。 芮玮出北京城,雇车直往陕西去。 …… 西岳华山,耸立在陕西华阴县南,又名太华。 隆冬,雪花如落叶般大,四下飘飞…… 华山古时有名的圣山,而且尼姑庵特多,大小十余座。 冬天山风刺骨,香客绝不会在这冷死人的天气来朝香。 芮玮来到此处,却不停留,他满腔热望,不把那寒冷放在心上,仅着一袭夹衣,坦然登山。 他没问清高莫野在哪座尼庵修行,见到一座便上去打探,询问有否一位法号素心的女尼。 几乎整个山头被他问遍,开门的女尼一个样儿的摇头道:“施主,此处没有素心此人,阿尔陀佛。” 如那雪花落在地上,他寻觅野儿的热望,越来越凉。 整个华山最后一座尼庵,被他找到了。 这尼庵既小,所处之地又十分偏僻,亏他找得到,平常人很难发现这里会有一座尼庵。 芮玮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叩那单薄的庵门,老大一会工夫才见开门,伸出张既老又丑的脸来。 芮玮诚恳问道:“请问老师父,这里有没有位法号素心的师姑?” 那老比丘尼有点怕冷,头缩了回去,门后道:“素心?老身就叫素心。” 芮玮听她前两个字,还以为她知道素心这人哩,哪知她本人就叫素心,不由大失所望。 老比丘尼道:“施主找老身有事吗?” 芮玮慌忙道:“不!不!在下不是找你。” 老比丘尼脾气不大好,喃喃骂道:“这大冷天,随便敲门,这不是害人?活见鬼!” 她“砰”的一声用力关上庵门,芮玮不死心,大声问道:“老师父,庵内还有没有位叫素心的?” 老尼火气大发,门内骂道:“有个鬼!整个庵内再有一个人,就是鬼啦!” 原来这小尼庵内只有这么一位老尼挂单,难怪她火气这么大,敢情一个人孤苦居此,连个伙伴都没有,气闷难消,大冷天碰到芮玮来瞎撞门,若非出家人,怕已出手打人了。 芮玮碰了一鼻子灰,郁郁不乐地离开,心想:“这里再找不到,怕是高伯父弄错了,野儿并不在华山修行。” 他神情沮丧,目无所视地乱走,走了一刻,忽听一声轻咳,不由他骇了一大跳,回头望去,不知何时身后站着一人。 只见那人身体臃肿,面容清癯苍老,倒非他是个胖子,只因身上又是棉袍又是翻毛大皮袄,活像个大狗熊。 芮玮不敢小视这身后老人,心想他穿了这么笨重的行头,竟能来到身后令自己毫无所觉,还不知他在身后跟了多久,要是他不轻咳一声,只怕再跟下去,自己仍不知道。 再向来路看去,足有数寸厚的雪地,仅有自己的一行脚痕,却不见老人的脚痕,内心更是大骇,心想此人莫非是妖怪不成? 老人默不做声由得芮玮打量,等芮玮用着询问的眼光望着他时,他笑了笑。 芮玮跟着一笑,他心头有事,一笑后,见老人没有说话,以为行路之人,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于是他也默不做声,照旧行起路来。 芮玮边走边长嘘短叹,浑然忘了刚才见了奇怪老人一事,实在他心中烦恼得很,脑中萦回的只有野儿的影子,只觉野儿的幻影,一会儿巧笑倩兮,窈窕少女的装束,一会儿宝相庄严,缁衣芒鞋的尼装…… 走了一段又闻一声轻咳,芮玮这时不再惊骇,已知老人轻功高得出奇,他跟着自己不知有没有事。 他也不怕老人对他不利,心想老人要暗算自己,第一次跟在身后出手,自己就难逃大限。 芮玮脾性执拗,老人不打招呼他也懒得招呼,一会他又忘了老人的存在,继续想起野儿来。 老人第三次轻咳,正当芮玮回忆到与野儿相处时最难忘的一刻,只觉又与野儿相倚在湖畔,她在掬水给自己解渴,这段回忆被老人打断,芮玮暗暗有气。 心想你老跟在我身后做什么?当下飞奔起来,欲抛脱老人的紧跟。 芮玮奔得好快,耳中山风呼呼,刮在脸上如针刺般,奔了一刻停了下来,回头望去,嘿!老人好像没动似的,带着微笑仍在身后。 芮玮又惊又佩,他在疾奔时根本不觉身后有人,哪知老人如鬼魅般跟后不离。 芮玮不信老人永远跟在后面而令自己不觉,一股好胜心被激上脑际,又飞奔起来。 这一奔,只见芮玮身法快得有如闪电似的,但那老人照追不误,身法更加如流星赶月,紧接不离。 芮玮心知轻功远不如老人,他知道老人想追上自己轻而易举,他现在和老人打消耗战,暗忖:“看阁下能跟到何时?” 芮玮自信内功不会输给老人,长奔下去等于在相较谁的内功悠长,果然两个时辰后,芮玮发觉在内功方面,自己是稍胜一筹了。 倏地,芮玮停下身来,面不红,气不喘。 老人仍在芮玮身后,并未远离一寸,轻功方面只高不低,但是微闻他气息喘喘,这虽微的声音已不能再让芮玮无法知觉身后有人在跟着。 老人憩了一会笑道:“内功,我服了你。” 芮玮听他说话,好胜心顿时泯灭,回身抱拳道:“老丈有何贵干?” 老人回礼道:“这位小兄弟别怪我刚才无礼,我想试你来着,结果一试,大有可为。” 芮玮摸不着头脑,笑问:“什么大有可为?” 老人道:“你不是在找人吗?” 芮玮奇道:“老丈如何知道?” 老人笑道:“华山共有十七座尼庵,打你从第一座尼庵找起,我就跟了你了。”老人不等芮玮疑问,接道:“大冷天找人,而且找的是位尼姑,这尼姑对你想来十分重要,我好奇下,倒要看看这位尼姑是谁? “结果跟到最后一座尼庵,那老比丘发了火,你失望了,我也失望了。 “你失望的表情令我很感动,本来我的失望很小,只是一种好奇没有结果的失望,看到你痛苦的表情,我觉得花了那么大的劲,跟着你,未能看到一位能令你——既年轻又有为的青年沮丧至斯的尼姑,大大不甘心起来。 “我非要见见那位尼姑是谁,害得你如此,为了满足我强烈的好奇心,所以我想指给你一条明路……” 芮玮大喜道:“敢情老丈知道这华山上还有一座外人无法找到的尼庵?” 老人摇头笑道:“华山整座仅有一十七处尼庵,连你最后找到的小的可怜的尼庵,再无另外一座尼庵。” 芮玮大失所望,心想没有另外一座尼庵,何处去找野儿,所谓明路不见得可靠!老人见状笑道:“你不必失望,华山有两处……” 芮玮惊喜道:“什么?还有另一座华山?” 老人慢吞吞道:“你知不知道华山又名太华?” 芮玮点了点头,老人接道:“那你该明白华山为何又叫太华,因华山之西还有一座山……” 芮玮欣喜叫道:“啊!少华山!” 老人解释道:“为了有个区别,所以这两座华山,一个叫太华,一个叫少华,仅言华山可以笼统包括这两座山。” 芮玮喜得搔耳道:“那我找错了地方,伯父指的华山是少华山。老丈,请问少华山有没有尼庵?” 老人点头笑道:“有,而且你去找,不用再找第二家了。” 芮玮道:“怎么!少华山只有一座尼庵?” 老人道:“不错,仅有一座,可是仅这一座够你麻烦了。” 芮玮问道:“是不是这座尼庵难找,在少华山上十分隐秘处?” 他不再心急,问就问个清楚,否则闻讯就跑,只怕又要白跑了一趟,不是吗?倘若当时问清了高伯父,这太华山满山乱问大可不必。 出乎意料的,老人回道:“不难找,你上少华山就可以发现。麻烦的,不是找的问题,而是你能不能进入那座尼庵,去问‘请问有没有位素心师姑?’” 芮玮脸色微微一红,那句问话,几乎在这太华问遍了,老人连那问话焦急的口气都学得很像,想来他步步跟在一侧,问话的口气都听熟了,而自己却无一次发觉身侧有人,说来够丢人的了。 芮玮道:“难道那座尼庵不准外人去进香吗?” 老人笑道:“进香谈何容易,她们根本不受香火,你去时倘言找位尼姑,尤其像你这样年纪的人,只怕一辈子也别想进去。” 芮玮焦急道:“这……这……是什么道理?” 老人道:“这道理很简单,慈悲庵的清规天下闻名,里面尼姑除了自己母亲可会外,别说普通男人就是父亲也不准见。” 芮玮大急道:“那……那……怎么办?” 老人笑道:“所以我要试你一试,大有可为是说你既有深厚的内力,武功是不会错的,武功好就简单了……” 芮玮不解道:“武功好与进那慈悲庵有什么关系?” 老人微笑道:“慈悲庵为示铁律一般的清规所以戒绝访客,可是能阻止访客硬冲吗?她们不怕硬冲的客人,定下一条规矩,能冲三道关,慈悲庵任你进来。可是若言找庵内的年轻尼姑,三道关就是闯过也不准见,除非你先杀光全庵的尼姑,最后剩下你要见的尼姑,到那时无人阻止,只得让你们痛痛快快地相见了。” 芮玮闻言不禁吸了口凉气,抱拳一揖道:“多谢老丈,若非老丈细言,在下莽撞,只怕这生再也无法一见野儿。” 老人点了点头,笑道:“你那情侣叫野儿吗?” 芮玮脸一红,心想这位老人看透自己的心思,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位情侣,其实这又有什么看不出来的,不是情侣,年轻人会焦急如斯吗? 老人嗯了一声,道:“你可千万要小心了,到慈悲庵受阻拦时,你就说闯关两字,闯了关再随机应变,切记!切记!” 芮玮又是一揖道:“多谢老丈指点。” 老人语意深长地道:“你快点去吧,祝你顺利,成不成功,千万也不要气馁,诚之所至,金石为开,天下没有办不成的事。” 芮玮更是感激,问道:“老丈姓名可否见告?” 老人摇头道:“我帮你只是好奇,并不希望你记恩,何必把我姓名记在心头,再说我的姓名很久不用,早已忘了。” 芮玮心知江湖隐侠的脾气如此,便不再说,抱了抱拳,返身飞奔,直往少华山去。 老人等芮玮奔得不见,嘴角含笑,他不知道这番用计会不会成功,但照目前看来,顺利发展是不会错的。 第七十三回 买影人 太华之西,少华山。 山中处处削壁成刃是少华山的特征。 芮玮人山,不消数刻发现了慈悲庵三字。 每字皆有一人大小,浮塑在直立的山壁上。 慈悲庵三字用泥金塑成,字旁还有一行泥金小字,曰:“爱念曰慈,愍伤曰悲,是谓慈悲。” 芮玮呆望这行小字,只见这山壁很高,看不见上面有没有座庵,但他肯定慈悲庵盖在上面,想上山就是一道考验吧。 芮玮走到山壁下,见壁角茶棚一座,芮玮想了想,走上前去。 茶棚内,茶桶一具,巨碗三个,放在黑黝黝的桌子上。 桌旁一位鸡皮鹤发的老妪坐在那里,看到芮玮,理也不理,好像未见芮玮此人。 芮玮上去一揖道:“敢问老婆婆慈悲庵在上面吗?” 老妪哼了一声。 芮玮正要问“找人”猛地住口,暗叫好险,笑道:“闯关!” 老妇倒有点莫名其妙起来,脸带笑容,说话气势有点凶味的“闯关”,实在不大调和。她哪知芮玮目的要见野儿,闯关是不得已的过程,说来自然含笑。不像真闯关的人,非仇即恨,口气自然带点凶恶的味道了。 老妪还以为芮玮自认闯关容易,所以含笑,不由怒道:“喝茶吧!” 芮玮摇手道:“晚辈口不渴,谢谢啦!” 老妪更怒道:“既知闯关,不知喝茶上山是第一关吗?” 芮玮“哦”了一声,望望直立的壁,颇有点发愁等下怎么上去,不要弄得第一道就考验不过,那太窝囊了,却不在意喝茶的问题,心想:“喝就喝罢,总不怕你们在茶中下毒?” 这点他不顾忌,慈悲庵清规有名天下,下毒害人之事决不可能。 于是他走到桌旁,看那茶桶顶上一小口,想来茶由那处倒出,要倒茶非把茶桶抱起不可。 他怕茶桶古怪,毫不大意地双臂环抱,果然那茶桶沉重无比,铁做的茶桶也不见得比它重。 芮玮识货,晓得这么重的茶桶一定是用玄铁木做成,喻百龙送他的两把木剑不也沉重胜铁? 茶桶虽有半人高,又装满茶水,这难不到芮玮,他轻轻抱起,向第一只巨碗倒去。 老妪忽道:“三碗倒满,不准溅出茶来。” 芮玮不等她说完,一碗一碗倒去,顷刻三碗倒完倒得恰满,却无一碗溅出水来。 这份内功的巧施来虽难,芮玮满不在乎,这因他功力极高,却知不少人这一关就过不去。 芮玮放下后,笑道:“可以吧?” 老妪见他轻松,虽然暗暗佩服,笑容却令她生气道:“喝啊!” 芮玮不想当真要喝,还以为倒完茶就过关了呢,哪知喝茶更难,只见他拿到第一只碗,脸色微讶? 原来那碗竟与铁做的桌子铸在一起,一拿没有动。 老妪哼了一声道:“三碗茶三种喝法,喝完过关,可记着,滴出一点前功尽弃,那时请回。” 芮玮一摸碗的质料,也是铁的,外表涂上颜色看不出来,其实三只碗与铁桌打连在一起。 芮玮想了想,于是力贯右臂,神色自若地暗暗运气,只听“波”的一声,第一只铁碗与铁桌离体。 只见铁桌离处,平痕如削,生似快刀切豆腐般,桌上只留一圈新铁,一点也无拗折的痕迹。 老妪见此,不由脱口赞道:“好功夫!” 芮玮笑了笑,举碗一饮而尽,真是点滴未漏。 喝第二碗,芮玮未用力,低头就碗,一吸而尽。 那碗有半尺深,芮玮用内家真气喝干,这一手不比第一次差,老妇干笑了一声,说道:“请用最后一碗。” 芮玮搬下茶桶,笑道:“第三碗有点献丑了,请不要见笑。” 老妪哼了一声,只见芮玮右手平举扶在碗边上,慢慢上提,嘿!他竟连桶带桌一起举起,那桌少说有千斤左右,但芮玮举起后,嘴就碗,手就嘴,连那铁桌一起,将那茶倒进口内。 喝完,平稳放下铁桌,面色如常,潇洒得如同常人喝盅凉茶似的,举动虽粗,神态却无异相。 芮玮望着老妪笑了笑。 老妪就讨厌他这无所谓的笑容,心想你闯关有什么好笑的,怒道:“别得意,还有两关,请上吧。” 芮玮告了声:“得罪。”走到山壁下。 那山壁虽然平削,仍有凹凸不平处,但要上去非有绝顶轻功莫办,芮玮轻功并不高,上去不大容易。 忽然他想用飞龙八步试试? 他也不知成不成,喝了声:“老婆婆再见。” 老妪抬头望去,只见芮玮如只大鸟上冲,冷笑道:“看你能上拔多高。” 她绝不信芮玮一下能上拔至顶,因那山壁共有三十二丈,轻功再高者至多上拔五丈到顶了,倘若一下能上拔三十二丈,那根本非人所能办到。 而芮玮只能上拔四丈,但要降下时,芮玮第二招飞龙八步一踩山壁凹凸处,身形又再上拔。 八步展完,芮玮恰至顶上。 回头下望不禁吸口凉气,若非山壁有凹凸不平处,只怕踏个不巧,随时有下落丧命之险。 壁下老妇看来只有寸许高,忽听她喊道:“第一关过!” 芮玮神色一振,预备闯第二关,仔细打量身处地,有若广大的平台,却不见台上建有庵堂。 正疑惑间,忽见平台中央一颗巨树下转出三名小尼姑,每名尼姑只有十五岁左右,她们本在树下乘凉,听到老妪呼喊,一起走出。 小尼姑们年龄虽小一脸大人相,很正经道:“施主请闯第二关。” 芮玮笑问:“第二关在哪里?” 其中一位小尼姑脸上满是雀斑,望了望芮玮,奇怪道:“你不知道吗?” 另一位最小的尼姑上前来,脸上不悦道:“你不知道规矩闯什么关,告诉你,第二关便是我师姐妹三人守,随便哪个,你胜了便过关。” 芮玮摇头道:“不行,不行,小妹妹,叫你们大人出来。” 小尼姑怒道:“谁是你小妹妹!来!来!我看你根本不是我两位师姐的对手,跟我比比还能撑持一会。” 芮玮还要推辞,忽见小尼姑摆出的架式和萧风相同,不由心中广凛,一想到萧风古怪的掌法,暗呼不妙。 小尼姑道:“请呀!你不打请回。” 芮玮心一横,管她是不是萧风所使的“先天掌”,惟那掌招犹胜萧风,那一招间比起萧风的第一招,破绽更少。 每种掌招都有它的破绽处,相敌者武功高的可以看出,武功低的便看不出,一当看不出对方掌法间的破绽,对方一掌击来便无法接下。 芮玮和萧风对敌时,前二招看得出破绽,但到第三招便无法看出,所以萧风一掌击中他护在脸面的手背上。 此时小尼姑施出第二招,芮玮便无法看出在萧风施展能看到的破绽,知道要糟,双手不由自主护在脸上。 只听“嘭”的一声,小尼姑飘然后退,冷笑道:“你倒乖巧,知道我要打你耳光。” 芮玮摸着被击的手背,沮丧万分,他并不知小尼姑要打他耳光,只是想起萧风那次,本能护在脸上不愿受那耳光之耻。 雀斑尼姑柔声道:“旋主不要难过,请回吧。” 芮玮唉声一叹,这关闯不过只有回转啦,总不能赖皮硬闯,就是硬冲,三位小尼姑的掌法是不会让他过去的。 芮玮二招间败在一位十五岁的小尼姑的手中,心中自然难过,但他这难过之情还不如内心的失望,他本以为闯关没问题可以见到野儿,万想不到第二关便过不去,这太令他失望了。 芮玮脸上失望的神情,雀斑尼姑看得暗暗难过,她以为芮玮是江湖上成名的英雄,二招败在师妹手中,焉不能伤心,她接着又道:“施主能闯过第一关,武功远在我师姊妹之上,你败的原因……” 未说话的尼姑忽道:“师姐你怎么啦?跟他多说什么?” 雀班尼姑停下话声,芮玮自愧无能,转身而走。 雀斑尼姑喊道:“喂!喂!你怎么下去啊?” 只听最后说话的那小尼姑又道:“师姐,你对她关什么心……” 芮玮走到崖壁边,也不考虑,如只飞鸟,展臂跳落。 跳下后芮玮才发觉,三十余丈,随便跳下,不是好玩的,看要重击在山脚岩石上,老妇飞身抢上,一掌上击。 芮玮伸掌一接掌风,才阻止飞快下降之势,安然落地。老妪骂道:“要自杀别在这里自杀,想害我老太婆是不是?” 芮玮羞惭万分,他并非有意自杀,只因不见野儿,心头懵懵懂懂,贸然跳下,否则他不会不自量力的。 芮玮向老妇一揖道:“多谢老婆婆救命之恩。” 老妪本想再讽刺他几句,但见他神情再无上山时的笑容,差点要哭的样子,挥手道:“去吧,去吧,能破先天掌再来闯关。” 芮玮还是第一次听“先天掌”三字,这时才知萧风与小尼姑们的掌法名叫先天掌! 芮玮两次领教先天掌的厉害,暗自苦笑道:“天晓得谁能破先天掌!” 他以为天下无人能破先天掌,这辈子要再见野儿势非可能之事了。 芮玮离开老妪,漫无目标地走下少华山。 下了山却见太华所见的老人迎面走来。 芮玮不好意思见他,心想:“人家指点自己一条明路,只怪自己无能,倘若问起那多难堪。” 他想走避,老人老早发现他,大叫:“老弟,老弟!” 这一喊,芮玮不好不见了,老人走近笑道:“怎么,闯关没有?” 芮玮叹道:“闯是闯了,可惜晚辈太差劲了!” 当下详细说明经过。 老人击掌叹道:“可惜,可惜。” 芮玮摇头道:“一点也不可惜,晚辈实在无法敌那先天掌。” 老人道:“以你内家修为,别说三关,十关,二十关也能闯。” 芮玮叹道:“功力徒高,破不了人家的掌招有得何用!” 老人安慰道:“先前我记得跟你说过,不要气馁,那时我就想你可能闯不过先天掌,其实武学中掌招只是一种魔术,真正的武功,还是看谁的内家功夫高。” “魔术一学就会,内家功夫却是硬碰硬的,我本以为你内功高,掌法一定不差,哪知掌法太差,怎么二招就败了。” 芮玮惭愧地低下头,无力道:“晚辈实在无能,这生永不谈武了。” 老人大大摇头道:“叫你不要气馁,大丈夫逢难弥坚,气馁什么?” 芮玮心窍豁开,一揖道:“请老丈再指一条明路。” 老人神色一整,问道:“你是不是决心要见那位野儿的尼姑?” 芮玮毅然道:“决心要见。” 老人道:“好,你既有这番决心,我就告诉你去找一个人。” 芮玮道:“找谁呀?他能帮我解决问题吗?” 老人笑道:“你的问题,在能不能破先天掌,先天掌一破,我保你第三关能过,那时不就见到野儿了吗?” 芮玮有点不相信道:“谁能破先天掌?” 老人道:“掌法高低等于谁的魔术灵不灵,但天下魔术皆有破绽,一个魔术大师,他能看穿所有魔术的漏洞,同样的道理,一个精于掌法者能够看穿所有掌法的破绽。” 芮玮道:“天下有能看穿所有掌法破绽的人吗?” 老人点头道:“有,你只要告诉他先天掌这名字,他能在短时间内教你这掌法的破招。” 芮玮绝望的心情萌生一丝希望,忙问道:“此人何处?” 老人笑道:“你记不记得,太华山那座小得可怜的尼庵,和里面住的又老又丑的比丘尼?” 芮玮吃惊道:“难道她能破天下各种掌法?” 老人微笑道:“不,而是她能带你见想见的掌法高手,你只要到该处,见到老比丘,说我要见买影人。” 芮玮心惊肉跳,重复道:“买影人?” 第七十四回 卖影人 老人神秘地说道:“此中详情我不便细言,你去太华见那老比丘,照我所说,随机应变,该委屈的地方委屈一点,我相信你的目的一定可以达到。” 老人见芮玮神色仍在犹豫,不等他问话,接道:“啊!我该走了,还有点私事急待办理,老弟再见啦!” 话完,鼓励似的一笑,摆了摆手,转身逸去。 芮玮张嘴要问,话到口中老人既已去了,索性不再追问,呆立雪地上,寻思甚久,结果决定一去太华,见那老比丘。 芮玮重又来到那座小得可怜的尼庵前,单薄的门扉看来只要用力一推,恐怕也会撞破。 想起老比丘尼暴躁的脾气,芮玮不敢立时敲门,把要说的话在肚内打好了腹稿,忖度又忖度,思量又思量,才举手轻轻敲了三下。 三下才敲毕,赫!那老比丘来得好快,生似芮玮还未敲门,她已站在门旁,只听“咿呀”一声,老比丘伸出那张老而又丑的脸,满面不耐烦的神色,道:“怎么啦?你又来了!” 芮玮躬身道:“是的,我又来了,麻烦您老。” 老比丘很不高兴地说道:“天这么冷,施主别寻开心,瞎撞门找人我不知道,有别的事就请快问。” 芮玮一急,讷讷道:“没……没……别的事,还是找人……” 老比丘脸色一变,怒道:“跟你说过,素心这人,除我之外,不知道!” 说完“砰”的一声,关上庵门。 芮玮大急叫道:“喂!喂!我不找素心啦,我找买影人!” 庵门霍而又开,只闻老比丘声音冷峻道:“进来。” 芮玮踏进庵堂了,庵堂数丈见方,堂上供的佛像装在小木匣内,全身黑漆漆的,看不清楚是那路神仙,但是女菩萨却不会错的。 长而狭窄的供桌上放着一只小香炉,炉下三支香冒着细长的清烟,颇有礼供似的气象,但说不上尼庵最普通的排场,倒像个路旁的土地庙。 供桌前两张蒲团,老比丘坐上一张,指着另张道:“请坐吧。” 这尼庵仅此一间,一目了然,除了蒲团外再无坐卧之具,芮玮坐上蒲团,暗忖:“莫非眼前这位老尼姑,整天打坐不睡觉?” 老比丘果真一年到头在这蒲团上过活,要睡觉就打坐,她坐在那里眼睛一闭,谁也弄不清楚她在睡觉还是在休息? 芮玮正要开口请问,老比丘先道:“别说废话,先说有什么目的?” 芮玮生性豁达,当即道:“我想学一套名叫先天掌的破招。” 老比丘沉思一刻,摇了摇头,道:“从未听说先天掌此名,奇怪?天下掌法名称只要有名望的我无有不知,怎么就没听过先天掌?” 芮玮好生失望,他以为,老尼姑是位隐世的前辈高手,不一定买影人就是她本人,她既不知先天掌。此行的目的是无望了,不由他失望地叹息了一声。 老比丘怪眼一翻,冷冷道:“你叹什么,我不知道自有人知道。” 芮玮道:“那是谁啊?” 老比丘哼了一声,不悦道:“你找的谁?” 芮玮道:“买影人。” 老比丘头一扬:“这不就得了,既找买影人,你还怕学不到先天掌的破招,哼,天下掌法管你先天后天,没有难倒买影人的。” 芮玮大喜道:“正要请教那位前辈,敢问买影人在何处?” 老比丘脸色很奇怪地说道:“请教,你请教什么?” 芮玮恭声说道:“请教先天掌的破招。” 老比丘冷笑道:“请教不敢当,喂,我说你姓什名什,懂不懂找买影人的规矩?” 芮玮慌忙道:“啊,恕晚辈无礼未报姓名,在下姓芮单名玮,不知找买影人有什么规矩,敬请告知。” 老比丘见芮玮十分有礼,脸色缓和下来,笑道:“你既不知其中规矩那难怪了,我当你打秋风请教就完了,要知买影人不谈请教,拉交情可不成,要谈的是条件,接受条件,即需惠顾客所。” 芮玮心理蒙上一层阴影,老比丘直接道:“顾名思义,你是个聪明人,还不知买影人这三字的用意?” 芮玮又泛起一当老人说及买影人而引起的心惊肉跳的感觉,声音枯涩地道:“买影人是不晕要收买顾客的影子?” 老比丘有点怜悯地望着芮玮,颔首道:“表面的意思确是如此,你要找买影人就得把影子卖掉,也就是说你影子卖后,得到所需,今后就属于买影人,一切行动要接受买影人的控制,比方说……” 芮玮截口道:“好,你不要说了,请问买影人在何处?” 老比丘叹道:“那你接受买影人的条件了?” 芮玮毅然道:“倘若学会先天掌的破招,得到实际的效果,我愿意接受条件!” 老比丘又摇头道:“那你放心,先天掌一定会让你学到破招,你想学破招的原因定是报仇,等你报仇后,行动再受买影人的控制,效果不灵,这条件一笔勾消。” 话完,她离开蒲团,站起身来,指着狭窄的供桌道:“这里面藏着干粮,我去三日定可回转,那时你将面会买影人,但这三日你不可走出此庵堂一步,知道吗?” 芮玮点了点头应道:“好,我在这里静候三日。” 老比丘走出庵堂,回头又望了望芮玮一眼,长长一叹,似在可惜芮玮一表人材,但她不便再说什么,只叮咛一句:“门锁好啊,不准闲人闯进。” 芮玮锁上门坐回蒲团上,内心思潮泉涌,一回想到野儿,一回想到那怪异的老人,等想到买影人,心中不舒的感觉莫名其妙地涌上来,这现象是种不祥的预兆。 第一天他还能安静地坐在蒲团上调息吐纳,到第二天脑海中不时萦回起买影人三字,寻思:“我这番决定,到底是祸是福?” 第二天晚上,他几乎要放弃这种不智的决定,暗忖:“堂堂男子汉怎能行动任人控制,难道以后买影人要我杀人放火,我就杀人放火,要我……” 这一想下去不良的后果越来越多,他站起要想一走了之,但他一当想到野儿,心情实难抑制万一,“砰”的跌坐在蒲团上自个喃喃说道:“罢了,罢了,管她那么多,一切为见野儿着想,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罢!” 话虽这么说,心理的自觉却不能令他马虎过去,仿佛心底一个声音在道:“芮玮,芮玮,你不能这么糊涂啊,为了私欲把自己的影子卖了,算个大丈夫吗?大丈夫遇到难处,应该凭自身本领解决,仰仗别人,把自己卖了,是个有出息的人吗……” 那声音在他心底愈来愈响,仿佛从这简单的庵堂四面八方传来,到得后来,似有数人在芮玮耳际指责:“你有出息吗?你有出息吗?你有出息吗……” 芮玮神色痛苦地掩遮耳朵,神经般的叫道:“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除此外我无法破解那先天掌啊……” 这一叫颇见效,那心底的声音暂时消失,芮玮不敢再静坐,怕坐下去又胡思乱想,干脆在庵堂内四下走动,心想明天就是第三天了,不知老比丘明天什么时候带来神秘的买影人。 他走了几转,每经过供桌前不由向那装着神像的小木匣看上一眼,再走几转他忽地停在供桌前。 芮玮不相信神佛,也不怕亵渎神像,暗忖:“我倒要看清楚那木匣装的什么像。” 他伸手从供桌后拿起那小木匣,嘿,那是什么神像,竟是一个赤条条,一丝不挂的女人坐像。 芮玮自个摇头道:“这是什么神啊?供这劳什子做什么?” 他毫不在乎地从木匣内掏出那赤裸的女像,不掏出还好,这一拿出发现坐像背后有几行小句: “无影门 无君子 有君子 失影人” 这句十二字,令人看得摸不着头脑,芮玮也看不懂这十二字包含什么意思,他对最后一句苦笑了笑,自语道:“这句倒不错,失影人,哼,哼,不久我芮玮也是个失影人了……” “失影人”三字对他感触很大,勾起他无限的思潮,放好小木匣,他在堂内团团直转,不时在口中念道:“失影人,哼,好句失影人……” 他苦笑连连,不知东方已白,这一夜他至少转了千转以上。 天亮未久,那薄薄的木门被敲了三下,芮玮以为老比丘带买影人来了,走出庵堂那初升的太阳把他的影子斜照雪地上,他回头望着那影子,心中十分感慨。 心想:“影子啊,影子啊,我这一开门就要把你卖了,你随主人二十余年,我一点好处没有待你,这番离别你不要怪你主人无情……” 敢情敲门那人不见回音,又敲了三下,芮玮一惊,暗暗傻笑道:“我发什么神经,还当真卖没了影子?” 他一夜未睡神智恍惚,才有些怪想法,其实一个人行动永远受人控制,虽未当真把影子卖没了,有影子不等于没影子一样? 芮玮一步上前推开门闩,门外站着一位裘袍公子,却非什么买影人,因他身旁并未站着老比丘,而是位书僮,要是买影人定是老比丘带来,眼前此人不折不扣的是个读书公子,看那书僮身后的包袱沉甸甸的,装的一定是文房四宝之类的用具。 那裘袍公子躬身一揖道:“请问这位兄台。” 芮玮见裘袍公子长得眉目清秀,一脸书卷气,显是位十分好学的年轻人,他自身读书不多,却知读书的好处,颇喜结纳读书人,当下还礼笑道:“公子有何见教?” 那公子道:“小弟借问一人。” 芮玮笑道:“那正好。” 裘袍公子神色一怔,芮玮说“那正好”的意思,心想我找人你也找人不正好吗;随即发觉自己这话说得不对,难怪人家怔住了,也不知他找的什么人,岂有正好的之说? 当即道:“公子要找什么人,只要在下知道,可以告诉你。” 那公子上前低声道:“小弟要问的人并非常人,只知此人身在无影门中。” “无影门?” 芮玮想起那女像背后的第一句,“啊”的一声道:“你也来卖影子?” 裘袍公子茫然道:“卖影子?卖什么影子?” 芮玮心想,这倒奇了,你不卖影子,来此做什么?不由问道:“谁叫你来的?” 那公子道:“这……这……咳,小弟知道擅来此地犯了无影门的大忌,可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非求无影门不可。” 芮玮点了点头,暗忖:“他虽不是来卖影子,亦知买影人无所不能,和我来的目的相同。” 芮玮虽不知裘袍公子有什么苦衷,但很了解他的心情,心想他的苦衷定然烦困他不下自己,否则不会这大雪天,又是清晨,到此来求教了。 芮玮十分同情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请进来,你要找的人,想来就在这里,晚上以前可以见到。” 那公子大喜道:“那太好了,想不到我满山乱撞,竟让我撞到了,运气还好,这地方真难找啊。” 芮玮暗暗摇头:“运气?是不是运气还真难说,弄不好你是撞上倒霉气了,不找到还好呢!” 两人走进庵堂芮玮暂客为主道:“请坐。” 想那书僮从未见过蒲团,嚷道:“公子,坐哪里啊?” 裘袍公子回头斥骂道:“台砚,不要多嘴!” 他就近坐上身旁蒲团,芮玮一见他坐姿,暗忖:“我倒走眼了,此人不但是书生而且身怀不弱的武功!” 芮玮随意坐下,裘袍公子道:“小弟姓姚草字济生,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芮玮道出姓名感慨说道:“姚兄,你不要怪我多嘴,依我看,姚兄能想办法最好不要在这里等下去,要知你想见的那人并非易与相求的人,他要极大的代价才应你所需。” 姚济生毫无考虑道:“什么代价?” 芮玮摇头道:“我不清楚这代价,也许能令你得不偿失。” 芮玮不愿帮买影人谈生意,是故不说出卖影子的条件,他只想在买影人来以前能劝回一个卖影子的人,但他不想想,他连自己都无法劝回,怎能劝得动诚意颇坚的姚济生。 果然姚济生坚定地回道:“凡人决不做得不偿失的事情,芮兄,你一番好意小弟谢了,小弟此来只求所得,不顾所失,得不偿失四字,我姚济生不放在心上。” 芮玮暗暗叹息,心想:“世上竟有和自己一样的傻人,不顾后果地只求买影人,失影人,哼!姚兄,看来你我俩人将应在这三字上了。” 姚济生又道:“芮兄莫非也是无影门中人,在试小弟的诚意吗?” 芮玮苦笑道:“我同你一样。” 姚济生失笑道:“啊,你见那无影门中人?” 芮玮点了点头:“晚上以前,咱们俩人都可以见到要见的人,此时请等,哼,哼,等!祸福难知。” 芮玮懒得再说话,闭目打坐,姚济生很识趣,不再开口说话,从台砚背的包袱中取出一册书,津津有味地阅读起来。 午时才过,门声又响,芮玮弹站起,道声:“来了!” 姚济生见芮玮有点惧怕前去开门的意思,自告奋勇道:“我去开门。” 芮玮见他满怀欣喜地走去,书丢在地上顾不得拾,暗忖:“此后你只要求了买影人,怕再不能逍遥自在的读书。” 芮玮拣起那卷书,书名诗经,他反而坐下,无意识地翻着看书,一刻,两人走来,姚济生接来那人是三日不见的老比丘。 老尼脸色不悦地说道:“姓芮的,你怎么不听老身吩咐,让闲人闯进?” 芮玮道:“买影人来了吗?” 老尼道:“就来了。” 芮玮指着姚济生道:“他姓姚,也要见买影人并非闲人。” 老尼哦了一声仔细端详姚济生一番,点了点头道:“你也有求买影人吗?” 姚济生还未听讲买影人这名称,摇头道:“不,我要求无影门中人。” 老尼脸若寒霜道:“谁教你到这里来找无影门中人!” 姚济生吃惊道:“我……我……自来找的。” 老尼冷哼一声:“此处的主人只有买影人,没有无影门中人。” 姚济生讷讷道:“但……但……” 老尼冷笑道:“但是你父亲告诉你在这里能找到无影门中人,是不是?” 姚济生慌忙道:“不是,家父已经去世。” 老尼道:“哦?姚公亮死了吗?” 姚济生惊道:“你……你……怎么知道家父的名讳?” 老尼冷笑道:“这个你不用问了,令尊既已去世,咱们用不着再找他的晦气,可是,姚公亮的儿子,你听着,既来此只能求买影人!” 姚济生顾不得谁是无影门中人,谁是买影人,问道:“买影人能帮我解决问题吗?” 老尼冷冷道:“当然能!当年令尊的困难皆能办通,你的问题还怕解决不了?” 姚济生高兴地道:“那就好了,难怪姚忠说无影门无所不能。” 老尼语如利剑道:“先别高兴,当年生意找上令尊,现在你来求咀们,纵然所求完全一样,代价却全然不同。” 姚济生不在乎地说道:“什么代价?” 老尼冷笑道:“你虽有万贯家财,来求买影人也只有一个条件,正同这位芮兄一样,条件是卖了你的影子。” 姚济生大惊道:“当真要卖影子?” 他进门时曾听芮玮问:“你也来卖影子?”只当芮玮说笑,哪有卖影子的道理,这时的的确确卖影子,不由惊得慌了,摇手道:“那怎成,没有影子还活得了?” 老尼骂道:“书呆子,谁要你的命啊!” 当下将卖影子的意思解说一遍,姚济生听后,吁了口气,说道:“这还可以,好,我就求那买影人一次吧。” 老尼道:“你倒答应得轻松,跟你说清楚点,你影子卖后,我主人要你的财产,你就得把所有财产双手奉送,要你住在金陵,你就不能住在北京,行动完全受主人支配,清不清楚?” 姚济生犹豫道:“这……这……” 他本要说“这不大合理吧”,老尼接道:“你所求的绝对放心,买影人一定能替你办到,假若此时你不愿意还可以走,否则我主人来了,就由不得你谈不谈买卖,双方条件一定要接受,除非我主人办不到你的条件,那时自然我主人的条件也不起作用,行动任你自由。” 芮玮才知买影人竟是老比丘的主人,心中思量这买影人到底是何许人,为何派个仆人以出家人身份住在这偏僻的地方,而且这地方还是与他联络卖影子的处所呢?姚济生显被老尼的话所动,那“绝对放心”四字打进了他心坎深处,不顾尔后的约束的条件,慨然说道:“好,这桩买卖先说定了。” 老尼笑了笑,似在得意网进了一条鱼儿,就在此时,庵堂上走来一人,此人来的好怪,门未开,当然是飞跃进来的,可是落在庵堂上竟未发出丝毫声音。 第七十五回 无君子 芮玮暗惊来人身手,轻功不下指点自己来此的怪老人,抬头仔细打量,那来人也是位老者,白发白须白袍,虽有点异处,他那白发银亮发光,不似一般白发老人的头发黯然无光。 芮玮不用猜想已知来人就是买影人,就等老比丘介绍,岂知老比丘并没起立介绍的意思,仅望了白发老人一眼,说道:“你来了。” 白发老人死沉沉的面容稍一打量芮玮、姚济生,问道:“你们俩要找我吗?” 芮玮不敢确定他是不是买影人,照说要是的话,老比丘应该即以仆人之礼起立迎接,老比丘既不站起,来人的身份就很难测定了。 姚济生道:“老丈是否买影人?” 老比丘忽然冷笑道:“怎么?你们现在有求于他,还不起立站迎。” 姚济生一听果是买影人,当即站起,躬身一揖,芮玮呢?他却如老僧人定般,纹丝不动。 等老比丘站起,芮玮还是稳坐不动。 老比丘怒道:“芮玮,快起来见我主人!” 白发老人一笑道:“素心,这小子脾气倒硬,他怪你适才说话不客气,故意坐着,就不起立站迎呢。” 芮玮仍旧坐着,买影人话完,索性闭下眼睛,真如老僧入定了,那意思仿佛在回答买影人,你说我脾气硬,我就给你硬个到底! 买影人年纪虽大养性却不高;见芮玮如此无礼,一步上前,怒目道:“好小子,老夫赞你脾气硬,你倒得意了,甭说你现在有求于我,就老夫这大把年纪,你也该起立一迎呀?” 芮玮缓开眼睛,撇嘴笑道:“先说明白,阁下是否买影人?” 老比丘道:“我说买影人就来了,刚才虽未说明,不是他还有谁来?” 芮玮微微欠身道:“哦!你真是买影人?买影人,在下芮玮失敬了。” 天下哪有这般称呼,不错,白发老人的确是买影人,但那是指他收买影子而言,并非就叫买影人,芮玮既知他是买影人,就是不尊敬对方的年纪喊声老丈,也该喊声先生啊,而这般喊他买影人那实在不敬之极了。 买影人怒极笑道:“小子,你真有本领发狂,何必来此求我?” 芮玮缓缓道:“在下并非狂人,也没本领,来此正有求于你。” 买影人收敛怒气,说道:“那好,你站起来,咱们谈谈生意。” 芮玮道:“现在就谈生意吗?” 买影人被芮玮揶揄的语气激动怒气又升,喝道:“不谈生意,尊驾请——滚!” 芮玮哈哈笑道:“买影人,你未免太容易生气了,孔子曾言:年七十而无动于气。买影人,您老这样打扮大概不下七十了吧?怎么还轻易生气呢?” 买影人怔得一怔,实未想到芮玮会说出这番话来,而且话中有话,并不简单,不由买影人对芮玮的看法大大改观,心想他不肯站起定有原因了? 芮玮顿下笑容,正色道:“买影人,咱们谈生意彼此要有诚意,您老先除下不必要的化装吧。” 买影人未言先笑道:“好家伙,有你的,我这装扮无论容貌,言谈,举动皆都尽量逼真,从未有人认出过,哪知第一次见面就被你拆穿了,有本领!” 说着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面具后那是什么老人,竟是张又白又嫩的俊面孔,年龄二十上下。 买影人望着薄薄的人皮面具,笑了笑又道:“我这满头白发却是天生真的,就因这天生白发我才化装老人各处走动,否则我也不会化装老人,在时下目无长者之辈彼此皆是的世界里受人奚落啦。” 最后两句讽刺芮玮适才对他无礼,芮玮要是目有长者之辈,无论真假,应以老丈称呼,起立恭迎才对。 芮玮颇有意外之色的看了看买影人一眼,但只一瞥,立刻垂目,人仍旧坐着,并未起立寒喧。 买影人佩服芮玮眼光锐利,他装扮老人惟妙惟肖实难辨认,芮玮能一眼看穿,不由他不佩服,他坐上另张蒲团,笑道:“咱们坐下谈更好,啊,这位公子,蒲团仅两张,你只有席地而坐了。” 姚济生半惊半疑地坐下道:“敝姓姚,草率济生,先父尝与贵门有过来往。”他惊的是买影人化装之妙,疑的是买影人年纪如此年轻,而无所不能,不无令人怀疑他的能力确否? 买影人用询问眼光回头望着站立身后的素心老尼,老比丘答道:“他是姚公亮的儿子。” 买影人“哦”了一声,笑道:“原来姚兄,姚兄可知来此找我做事的条件吗?” 姚济生点头道:“知道,您身后老师父说得很详细。” 买影人转向芮玮道:“你是一定也知道的哕,好,现在咱们开始谈生意吧,你们要求我什么先请说明,芮兄,你先来,你先说吧。” 芮玮摇头道:“没有诚意的生意我不谈。” 买影人奇道:“怎么又没诚意啦?我不是恢复真面目了吗?” 芮玮冷笑道:“现在就是你的真面目吗?” 买影人脸色大变道:“这倒怪了,我这面目还有什么不对之处?” 芮玮道:“阁下想是无影门下了?” 素心老尼抢道:“姚兄弟来此找无影门,中间无意中让他知道咱们无影门。” 买影人正要发怒责怪老比丘告诉芮玮无影门的秘密,这一解释,倒非素心老尼泄密,而怪姚济生莽撞了。 买影人脸色不悦道:“素心,姚兄弟怎知来这里找无影门中人?” 素心老尼眉头微皱道:“这怪我当年不小心,公亮的案子办完后,姚公亮怕旧案复发,请问我扑救之道,我说以后有麻烦你就来这里找我,不知怎么这地方的秘密让姚公亮的仆人姚忠知道了,想他见到小主人烦恼不堪,指明此处可见当年帮助他父亲解决大困难的无影门,是故他来此径找无影门中人了。” 买影人更是不悦道:“你太大意,无影门办的事情还有错吗?姚公亮怕旧案复发,他庸人自忧,你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呢,告诉他这个联络地方!” 素心老尼眉头更皱,她心中显出不高兴买影人当面指责自己不小心的错误,而这错误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芮玮一旁细心琢磨,让他听出一点端倪来,心想:这无影门大概是个秘密组织,专门以代价受雇,而受雇的原则,是他们找你,你却不能找他,找他代价就不同了,像现在姚济生和自己来求他们,条件只有一个,卖掉自己的影子。 姚济生的父亲就曾被他们找上,而无影门受雇的行动者大概是年轻时代的素心老尼,素心老尼说出这买影人秘密联络的地方,是一时不小心,想来姚济生的父亲不放心素心老尼办得事情,也许办得不够彻底,问得紧了,素心老尼一气下,说出有毛病来这里找她的地方。 结果毛病倒未出,姚公亮死后仍不放心,还怕旧案复发遗害自己的儿女,是故告诉老仆姚忠有毛病这秘密地方求救无影门。 也不知姚济生出了什么麻烦,终日苦恼,姚忠担心小主人的健康,认为无影门帮老爷办的大事情这多年来没出事,能力显非小可,他本是好意告诉姚济生这地方的秘密,来求无影门解决小主人的烦恼,岂知这地方找不得的,一找,那代价不像当年无影门找上他老爷办事只要可观的银子,现在却惊的吓人,要搜购需求者的影子。 芮玮这一琢磨颇怀疑买影人与素心老尼的主仆关系,买影人真是素心老尼的主人,为何素心老尼对买影人不行仆人之礼,仅仅口称主人而已。 素心老尼真是仆人,当年怎有资格做无影门的行动者,为姚公亮办事,显然素心老尼与买影人都是无影门下一分子,只有这个原因,素心老尼才有资格替无影门出面。 就拿现在来讲,买影人稍一责怪,素心老尼脸色就不对了,素心老尼要说真是仆人身份,实在有点不相衬了,买影人发觉素心老尼不高兴的神情,不再多说,转过身来,面对芮玮道:“不错,无影门是咱们这一派的名称。” 芮玮故作不解道:“何谓‘无君子’?” 这下买影人的脸色不但变得更厉害,一惊跳起,戟指芮玮道:“你……你……从哪里得知这句话……” 芮玮装傻卖痴地念道:“无影门,无君子,有君子,失影人,哼!哼!无君子,这句不错,无君子者没有男人之谓也……” 买影人忽又坐下,脸色缓和下来,格格笑道:“有君子,失影人,芮兄算你厉害,连咱们无影门的底细都摸清楚了,这四句话是咱们无影门祖传秘诀,也不知你从哪里听来,这个我也用不着向你追问啦,我说素心,你带姚兄到二姐那里去,他的影子由二姐收买吧。” 姚济生听买影人说话的声音娇滴滴,完全改变先前说话的男人声音,大惑不解道:“你……你……是……女人。” 买影人笑道:“你现在才知道,这位芮兄早就知道了。” 姚济生既服芮玮聪明,又叹自个差劲,怎么自己一点破绽也看不出来,芮玮却能连番两次拆穿买影人的假面具。 其实芮玮并不是聪明而看穿买影人的假面目,第一次拆穿买影人的年龄凑巧而已,第二次拆穿买影人的女儿身份,不是姚济生来找无影门中人,知道买影人是无影门中人,他也不可能去连想赤裸女神像背后的四句话。 既知买影人就是无影门中人,那两句“无影门,无君子”就好解释了,原来无影门下全是女儿身,没有男人,也就是说无影门只收女弟子,这一门从没有男弟子出现过。 芮玮想通前两句的意思,故能拆穿买影人的女儿身份,但后两句“有君子,失影人”则不得而知。 他心想买影人不知自己这四句话从何听来,想来她也不知赤裸女神像背后刻着,敢情这四句话在无影门中代代相传,却无一人知道供奉的女神背后也刻着,她们是怕亵渎神像,那成天供奉的赤裸女神没有人敢碰过,难怪那神像脏成乌漆巴黑。碰到自己不信邪,拿出来仔细端详,发现无影门代代相传的四句祖训。 素心老尼说道:“姚公子,你随老身走罢。” 姚济生惊道:“去哪里?你们不是要帮我解决问题吗?” 买影人笑道:“咱们无影门姊妹很多,但前来卖影子的人倒难得碰上,无影门的雇主都是咱们去找的,雇主来找咱们,一来少人知道联络之处,二来代价太高,机会很少,我大概走运吧,一连碰上两位找上门的生意,找上门的生意一定难极,否则你们也不会情愿卖影子。我怕独立难接两桩生意,再者有几处该让姊妹分尝呀,所以我把你让给二姐,你的影子二姐会收买的。” 姚济生倒无所谓谁来买他的影子,只要能帮他解决困难就成,当下说道:“我卖影子给你二姐,但不知她能不能帮我解决问题?” 买影人格格笑道:“这,您放心,无影门下的姊妹个个无所不能。” 姚济生一揖道:“那小弟告辞了。” 素心老尼带姚济生、书僮台砚去后,买影人背转身解开白袍,披下头发,回身时脱下白袍,只见她里面穿着白裘女袄,白罗长裙,衬上她白肤白发,全身无一不白,几乎没有一块淡色的地方。 芮玮几时见过银色头发的女子,看得呆了。 买影人掩嘴笑道:“我恢复真正的本来面目,你还不相信吗?” 芮玮一惊,讷讷道:“相信,相信,买影人,咱们诚意相见可谈生意了。” 买影人摇头道:“我不知你真的不懂礼貌,还是装不懂,我有名有姓,什么买影人,叫得多难听。” 芮玮笑道:“但不知小姐贵姓大名?” 买影人笑道:“对啦,至少应叫声小姐,我姓……” 买影人说溜了嘴,有名有姓,不错,一般人都是有姓的,可是她,只有名而无姓,姓什么,她不知道,就是她的母亲也不清楚。 芮玮没存心揶揄,他可不知买影人实在没有,又问道:“姓什么?假若你不愿说,千万别乱编一个,咱们还是谈谈生意吧。” 买影人脸色微现凄楚,但只一瞬,格格笑道:“小时母亲说笑道:女人姓碰,将来长大不知碰到哪家,我这姓不说也罢,你以后叫我白燕好了。” 芮玮道:“白燕,这名字满好听的。白燕小姐,现在我先说我的要求,先天掌,你听过这种掌法没?” 白燕摇头道:“没听过,天下掌法名称大半知道,但这先天掌举凡有关掌法的书典中,好像从未见过这三字记载。” 芮玮叹道:“但我的要求,是这掌法的破招。” 白燕笑道:“你别担心呀,我虽未见过先天掌,只要你说目今谁会这先天掌,我管包短时间内告诉你它的破招。” 芮玮叙述上慈悲庵过二关的经过,说到二招落败,自嘲道:“我自以为武功还不错呢,谁知一位十五岁的小尼姑败我轻而易举,要是她再施第三招,恐怕被她一掌劈下那山崖了。” 白燕不问芮玮要去慈悲庵的原因,笑道:“少华慈悲庵就在附近山峰,可笑我今天才知慈悲庵有套怪掌法,这样,三天后我传你破招。” 芮玮不信道:“三天?三天你就能知晓一套从未见过的掌法破招?” 白燕颇有信心的嗯了一声,道:“又要委屈你在这里呆三天了,目前我要先去少华山一行。” 芮玮道:“莫非你要去会那小尼姑,从交手中悟得破招?” 白燕笑道:“正是,只有这方法,先天掌破招可得。” 芮玮摇了摇头,他不信白燕有这大本领,仅从交手中可悟得一套玄奇高奥的掌法破招。 白燕头一仰,说道:“你不信在这里等着瞧。” 言毕,不说再见,飞掠而去。 这天等到晚上,白燕回来了,只见她神色憔悴,想是闯第二关,与三位小尼姑剧战了一天。 芮玮本要问她剧战的经过情形,但见她无意说话,免得自讨没趣,静坐蒲团上翻阅姚济生遗留下的那册诗经。 白燕坐上另张蒲团,闭目静思。 一夜无话,到第二天,芮玮起来走动,吃点干粮,白燕却仍坐着,芮玮知她在思考先天掌的破招,心想:此女的掌法远胜于我,她能与三位小尼姑剧战一天,而自己二招都无法应付,实在惭愧。 芮玮闲来无事,从头看那诗经,一页一页地读下去,越读越觉诗经有趣,到晚上读了一半,吃了三顿干粮,而白燕粒米未进,就是一口水也没喝,坐在那里没动过。 芮玮怕她死了,故意朗读诗经里的句子。 白燕睁开眼来用力一瞪,这一瞪显然在怪芮玮打扰她。 芮玮中止朗读,傻笑了笑,正待开口说话,只见白燕的眼睛又合下了。 芮玮摇头苦笑了笑,心想自个的事,烦困一介女子为自己苦思,传出去笑掉江湖豪杰的大牙。 可是白燕还能够苦思先天掌的破招,自己别说苦思,就是想破脑袋也不成,因先天掌总共他还知不全三招啊?况且那三招,萧风虽向他施展过,那其中精微的架式,他早已记不清楚了。 第三天,那本诗经芮玮快看完了,翻到最后几页发现其中夹着一张薄纸,那张纸上写满了字,芮玮一一看去,却只是“蒹蒹苍苍”四字,每句有的工整,有的凌乱,想见写字的人心情千头万绪,一忽儿喜,一忽儿忧。 那字体挺拔有力,显是男人所写,这诗经是姚济生的,满纸“蒹蒹苍苍”定是他写的了。 此时芮玮猜到姚济生烦恼的原因了,不由笑出声来,寻思:“他原来为情所困啊!” “蒹蒹苍苍”是秦风十篇中的第四篇“蒹蒹”的第一句,此篇咏怀可望不可即的心意,是首最佳的咏怀诗。 姚济生的心意昭然可见,他爱着一位女子,但那女子若即若离,令他始终不明对方的心意,是故烦困不已。 芮玮过目不忘,想起蒹葭那篇流转优美的音调,低声诵读:“蒹蒹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逆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忽听白燕笑道:“你在说什么啊?” 芮玮忙合上诗经,笑道:“白燕小姐,你醒来啦。” 白燕道:“我没睡觉,何尝醒是不醒?” 芮玮道:“姑娘两天两夜未食未眠,真辛苦了。” 白燕笑道:“辛苦倒没什么,如今先天掌的破招已得。” 芮玮大喜道:“真的吗?” 白燕道:“那天到少华山,我以闯关名义过第二关,三位小尼姑的先天掌是有生以来首次遇到的最厉害的掌法,但还难不倒我,我为揣摸先天掌的精微,故意不胜,与她三人一一游斗,战了一天,那先天掌我完全熟悉了……” 芮玮暗惊白燕掌法上的才赋,竟能在交手中偷学到敌人的掌法,他略有不信之处,笑道:“姑娘既已完全熟悉,可否施展一遍?” 白燕格格笑道:“我不施展,你可能怀疑我思得破招的可靠性,好,你就瞧着,先天掌一共一百零八招……” 只见她从蒲团上跃起,一招一式清清楚楚地打出一套精妙绝伦的先天掌来。 芮玮掌法造诣亦在一流身手,自能看出白燕施展的真假,头三招果如萧风所使,比之萧风那三招更精细,那因为小尼姑施展的先天掌本就比萧风高明的原故。 一百零八招施完,白燕神定气闲地站定,芮玮暗叹先天掌难怪自己二招接不下来,实在招招奇妙无比,简药官的天罗三掌、喻百龙的玄妙三十掌、路庭花的化神掌,堪称江湖上难能匹敌的掌法,但与先天掌比起来,不得不承认,小巫之见大巫了。 白燕道:“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有毛病?” 芮玮连道:“没有,没有,那破招又如何才能得到?” 白燕道:“仅凭口说你也难信,等你学了破招,我施展先天掌,你以破招来攻,那时你就知道要破先天掌实不难矣!” 芮玮笑道:“何时可学那破招?” 白燕道:“当然越快越好。” 芮玮心急道:“现在开始吗?” 白燕摇头道:“就那么简单?第一我得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芮玮拍拍脑袋道:“我太自私,你两天两夜苦思,不好好休息,急着要你传授破招,弄坏了你的身体,我的罪恶不浅啊!” 白燕道:“这倒没什么要紧。小小折磨我的身体坏不了,最主要的,传授前你该履行条件啦!” 听到这话,芮玮的心猛地一沉。 第七十六回 小黑饼 白燕打笑道:“不要苦着张脸,履行条件并不是要你的命啊!” 芮布不悦道:“事情不知成不成,哪有这早履行条件的道理!” 白燕道:“话是不错,在你未胜得先天掌前,谈履行卖影子的条件,太早了点。”不等芮玮说声“对呀”,接道:“可是我有把握,学了破招后,你一定能破先天掌,事实上无影门做的事无往不利,总是先拿报酬的事,但我却不勉强你,然而要有个保证,否则破招让你学去,一走了之,岂不白花了我的功夫?” 芮玮心中不悦,却不好争辩什么,问道:“你看怎么办呢?” 白燕笑道:“我要你向咱们的神像发誓,那样我才放心不致于落得一场空。” 芮玮指着供桌后赤裸女像道:“向她发誓?” 白燕脸色忽变严肃道:“它是无影门创始鼻祖——香神,你向她发誓心理要虔诚,怀什么鬼胎,她是无所不知。” 芮玮暗中哑然失笑道:“一座赤裸女像还会是什么有灵的神像,骗小孩嘛!”忍不住微笑道,“好,我向她发誓就是。” 当下跪在供桌前,回头道:“说什么呀?” 白燕站在他身旁道:“你说香神在上,弟子芮玮发誓,弟子胜了先天掌后,此后一切行动受命白燕,若有违誓,任凭香神罚之!” 芮玮一字不漏地背诵誓言,正背完,忽觉背心“神道、灵台、至阳、筋缩、中枢、脊中”六穴同时一麻,转身大惊道:“你干什么?” 白燕冷冷道:“我在六穴插进六只有毒的针。” 芮玮全身一阵冷,掉人冰窖中似的,这六只毒针好像无形的枷锁,从此他的自由要被这枷锁锁住了。 他气恨不过被白燕愚弄,大喝道:“你不叫我发了誓吗?怎么又施这下三滥的毒针?” 白燕哼了一声道:“你那态度,我可不信你在抱着诚意发誓,跟你说过香神无所不知,你连我都骗不过,发的誓香神才不信呢!” 芮玮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怪自己不信神,发誓时不够严肃,否则也不会受这六针之苦了,但又想,自己并非背信之徒,学了先天掌破招,事后履行的条件当要遵守,白燕这六只毒针施与不施无所谓,凭自身本领解这六针之毒易如反掌。 他想通这点,神态轻松道:“誓发了,苦也受了,什么时候开始学掌呢?” 白燕见芮玮不怪自己暗下辣手,十分高兴地道:“我晓得你破先天掌之心颇为急切,大概慈悲庵上有什么重要的人要见?咳,你不用说那是谁,我也不打算问,现在我就传你先天掌破招。要习破招,当然先得熟悉先天掌,喏,我把先天掌的招式画下来,你仔细看看吧,等你看熟了,相信我的体力也恢复啦。” 芮玮接过图解,忽然感到胸口发恶,忍不住就吐了一大滩出来。 白燕不怕脏,上前扶住芮玮要倒的身体,笑道:“糟了,毒药发作啦。” 芮玮奇怪道:“你那毒针下的不是断肠红吗?” 白燕摇头道:“不是,毒性倒有点像断肠红,但断肠红一月发作一次,我,这毒针却是一日发作一次。” 芮玮大骇道:“天下哪有一日发作一次的慢性毒药?” 白燕道:“这有什么奇怪,我这毒本采就不同嘛,咦,奇怪!你好像对毒药的知识满丰富的?” 芮玮脸色一红道:“没什么,稍稍知道江湖上一般毒物。” 白燕鬼灵精,哦了一声道:“差点又上当了,碰到了毒药大行家,这不是班门弄斧吗,好笑,我要是相信能以六只毒针来控制你,怕是栽到家了。” 芮玮怒道:“人以信而立,再大再厉害的毒物也强不上一个‘信’字!” 白燕笑道:“失敬了,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小人者非君子也,我本来不是嘛,你早晓得‘无影门,无君子。’就别怪我啦。” 芮玮又觉要吐,吐的味道实在不好受,急道:“你快给我服解药呀?” 白燕笑道:“我相信你是君子,我才以‘有君子’待你……” 芮玮喃声道:“有君子?”他记得这句话是无影门祖规四句中第三句,但他却不了解,白燕如何以“有君子”来待自己。 白燕接道:“我就一次给你服下完全解除毒性的解药吧!”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锦盒,里面装满圆形小黑饼,好几十个,递给芮玮,笑道:“你快一齐吃完。” 芮玮疑问:“这就是解药?” 白燕嗯了一声道:“本来每天服一粒,一天不服毒性发作,但若一次服三十粒,毒性永解,这里四十多粒,服完,你可以高枕无忧。” 芮玮仔细地闻闻,不错,是解药,却不相信吃得太多于身体无害,于是他只吃恰好能完全解毒的数目——三十粒。 白燕若有深意地一笑,心道:“你很聪明,可惜三十已经够了。”她收回锦盒,闭目静息。 芮玮吃了小黑药不再有呕吐的感觉,心想可能毒性已完全解去,但那六只金针此时虽无作用,却如芒刺在背,一日不除,难于安心,他怕存在身上,有一天还会起作用的。 本想请白燕取出金针,见她静养不便打扰,于是展开先天掌图解,细细研究,这一研究不由沉迷其间。 时间迅快逝去,小黑药在他体内慢慢起了另一种作用,这作用以芮玮的医学知识,既难自察,也不了解。 他看完大半图解后,鼻息间似乎透进一阵恶心的臭味,起先那臭味感觉很微不久越来越重。 此时他虽有难忍的味道,先天掌的精妙吸引住全部思维,空不出再多的脑力来考虑这臭味从何处而来。 费了个把时辰,那臭味仿佛布满了空间,令得芮玮再难在这庵堂内坐下去,于是他掩鼻走出。 外面白雪覆盖整个山头,一片银色世界,新鲜带着露水般的空气,使他知道黎明未久,对着这晨间空气,猛吸了两口,鼻息间那股恶心的臭味荡然无存。 一边思索,一边展出看熟了的先天掌,一百零八招模仿完毕,天色已是中午了。 极力地苦练体力消耗甚巨,腹中饥饿难忍,芮玮正要走进庵堂取干粮充饥,想起那股恶心的臭味,他竟宁愿站在外面挨饿,也不愿进去取干粮。 他很奇怪白燕竟能忍受那种恶臭,在庵堂内坐到现在,难道她没有鼻子不怕闻,在他心中肯定地认为,只要有鼻子的人很难忍受那种恶心的臭味。 芮玮又练先天掌,以狂热的学习心忘却饥饿,可是越练越饿,快黄昏实在忍不住,满山找野味了。 打到一只獐,就在小庵前升火,獐烤好了,那股香味闻在芮玮鼻内,已不知咽了多少口水,匆匆撕成两半,狼吞虎咽地报销了一半。 另一半正要吃,白燕姗姗走出,笑道:“好香,什么野味啊?” 芮玮抹抹油嘴,心知白燕坐睡一天,肚子一定也饿了,肚子虽不饱,这一半得让她吃。 当下挥手抛去,笑道:“请尝尝。” 白燕撕下一小片,抛回,嚼着獐肉说道:“我用不着那么多。” 芮玮心道:“正好。”举起獐肉,凑近鼻子附近,还没张嘴咬,便觉恶心臭味,寻思:“奇怪,怎么獐肉被白燕咬过就臭成这样。” 再不敢吃,丢在一旁,圆谎道:“吃饱了。” 白燕吃完那片獐肉,转身走进小庵,招手道:“进来,我又画了先天掌破招的图解。” 芮玮大喜随进,一时忘了庵堂内的恶臭。 等走进才想起;但一闻并没有想象中的臭味,暗骂道:“庸人自扰!” 蒲团上摊着一叠画纸,敢情白燕早醒来一一绘好,回头感激一笑,白燕站得远远的,回笑道:“你先看看,不懂的问我。” 坐下看那第一图,好复杂的图形,很难了解那图形的意思,芮玮生性刚强,不愿就问白燕,用心揣摸。 渐渐悟出一点头绪,奇怪,庵堂内又升起了那种恶心的臭味,芮玮猛的一摇头,像要把臭味摇去,只听白燕嗤的一笑。 芮玮以为她在笑自己,红着脸道:“这图画得不对。” 白燕道:“什么地方不对?” 说着,走了过来。 臭味随白燕走来渐重。 芮玮指着图道:“这一脚不可踢到脑后。” 白燕近身蹲下,笑道:“先天掌那么容易破吗?要在不可能的地方才见特效。” 芮玮豁然开朗地惊“啊”一声。 白燕指在图上道:“等你能踢到脑后,先天掌第一招就破了。” 芮玮恭声道:“是!”身体却不由自主移开,因他发觉臭味从白燕身上发出,不移开一点,实在难受得紧。 白燕不知趣,跟了上来,仍指在图上道:“这一脚的练法……” 芮玮捂住鼻子道:“我知道。”站起身来冲出庵堂。 他顾不得白燕难不难堪,只觉再不冲出庵堂就要呕了。 白燕坐在蒲团上,脸上开心地笑了,芮玮在外面担心白燕的自尊,哪知她笑得得意呢。 芮玮借着雪光苦练那一脚,足足练了一刻略有进展,就坐在雪地上调息,寻思:“怎么办,白燕身上那么臭,今晚上坐哪里?” 亏好在点苍山随红袍老人练飞龙八步时,雪地上坐惯了,暗忖:“我就这样坐一晚吧!” 坐没多久,忽闻庵堂内传出一阵啜泣声,芮玮好不难过,他不能装聋不问,说道:“姑娘,你哭什么?” 白燕哭泣不停,没答理芮玮的问话。 芮玮不安道:“白燕小姐,我……我……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了吗……” 这一下,白燕乘机哭得厉害起来,芮玮暗叹一声,心里十分明白,自己确实对不起白燕,她为什么哭,没别的原因,只因自己伤了她的自尊。 那情形任谁也难不伤自尊,芮玮回想白天,自己捂鼻冲出庵堂的恶劣情形,天晓得没伤人家的心! 芮玮摇头长叹,他同情白燕此时的心境,却没有勇气进去安慰她,他怕再闻到那股恶臭。 白燕泣声道:“你叹什么啊?难道没伤够人家……” 芮玮装傻道:“姑娘,我何尝伤你?” 白燕大声哭道:“没良心的鬼,没良心的鬼……” 芮玮没好气道:“姑娘别嚷,你说谁没良心?” 白燕低下哭声道:“我辛辛苦苦思得破招,那人却以那种态度对我,好像我是条毒蛇,要咬他似的,吓得宁肯坐在雪地上,不敢进来,你有良心不该当我是条蛇啊!” 芮玮急辩道:“我没当你是蛇!” 白燕接道:“不当蛇,准当猛兽恶狼,再不当我吸血鬼?” 芮玮失声笑道:“我没当你怪物,你好好的人嘛!” 白燕不饶口道:“那好,进来坐啊?” 芮玮含糊说道:“我!我!不敢进来……” 白燕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芮玮咬牙说明道:“你身上有股臭味,所以我不敢进去。” 白燕怒声道:“胡说,我身上千干净净的,哪有什么臭味!” 芮玮急得脸红道:“真的,其臭……” 白燕又哭了起来,泣道:“臭什么,你不说个明白,我跟你没休。” 芮玮拿起剩在地上的獐肉,上面仍有白燕手摸过的臭味,暗忖:“这臭味给你亲自闻闻就明白了。” 捂住鼻子走近,抬头看去,白燕哪在哭,脸上一丝泪痕也无。 芮玮心想:“这丫头真会装,我以为她快哭死了呢!” 白燕不但没哭,笑道:“你捂住鼻子干吗?” 芮玮道:“你闻闻这块肉。” 白燕撒娇道:“我不要闻,上面的味道香喷喷的谁不知道。” 芮玮急摇头道:“不,上面臭死了,就跟你身上……” 白燕哭道:“瞎说!你拿我跟它比,其肉虽香,也香不过我身上。的味道,你不信过来仔细闻闻。” 芮玮吓得慌忙后退,明白表示:“哎哟哟,不闻也罢!” 白燕笑道:“你假若不吐就把这块獐肉吃掉。” 芮玮摇头道:“我不敢吃。” 白燕道:“否则我吃。” 芮玮不信她敢吃这么臭的獐肉,心想:你非要我吐,只得吐给你看,证明你身上的臭味,我忍受不了。 放下捂住鼻子的手,咦,好奇怪,怎么有股香味。 庵堂内别说没有那股恶心的臭味,香味有如万花丛中,令人闻了一口,迫不及待地再吸一口。 白燕放荡地大笑起来,笑声中说道:“还臭不?” 芮玮仔细闻那香味从何而来,闻到白燕身上,大惊道:“从你身上来的?” 白燕挨上身,几乎将脸贴到芮玮鼻上,浓烈的香味,迷得芮玮晕头转向,口中却不禁赞道:“好香,好香。” 恨不得将白燕抱过来,在她身上闻上一天一夜。 白燕荡声道:“香?我脱了衣服更香。” 这句话荡到极点,芮玮大男子羞红了脸,很不情愿地退开白燕,语乱道:“啊!啊!这块肉我该吃了。” 白燕嗤的笑道:“什么肉?” 芮玮心一跳,指着獐肉道:“这……这……肉……” 慌乱的举起獐肉一口咬去,咬到肉上,肉上白燕摸过的臭味冲鼻而人,“哇”的一声,喷吐而出。 白燕笑得弯腰道:“谁叫你真吃啦?” 芮玮讷讷道:“我没吐,输了当然要吃。” 白燕道:“你倒真守信,这样我可放心你不会白学先天掌破招。” 芮玮道:“本来嘛,咱们有约在先。” 白燕一手夺过獐肉,笑道:“但这獐肉,你不必守信真吃,肉冷了,吃不得,况且上面还有股臭味。” 芮玮击掌道:“对啊!你也知道,上面的臭味就是以前你身上发出的臭味。”由这点证明白燕身上有臭味,獐肉她只摸过后,臭味迄今未消。 白燕道:“我当然知道,我承认我身上本来有股臭味。” 芮玮不解道:“为什么现在没有了,而且换成了迷人无比的香味?” 白燕指着裸体神像道:“你记得那是什么神?” 芮玮道:“你说是香神。” 白燕笑道:“不错,我是香神之后,明白吗?” 第七十七回 第三关 芮玮摸着头道:“这……这有什么关系……” 白燕捂鼻笑道:“傻瓜,我是香神之后自然懂得各种香料,要香还不容易。” 芮玮仍有不解道:“未搽香之前,你身上怎会臭的?” 白燕掩口笑道:“女人嘛,有时身上难免有种臭味。” 芮玮还是不懂,叶青跟自己成婚后,住了那久,就没闻过这种臭味。 白燕道:“咱们不说香臭的问题,快睡一夜,赶明儿大早起来练先天掌破招要紧。” 这一夜芮玮鼻子舒服极了,如处众香国中,各种不知名的香一一在鼻中吸进。 第二天醒来,不知何时自己在夜里把蒲团移近白燕身旁,难怪奇香无比,暗忖:“要是天天晚上与她一起,这生什么也不想了。” 又想:“她要是自己的妻子,不更好吗?” 这念头才起,他猛地一击脑袋,暗暗道:“芮玮,芮玮,妻骨未寒,野儿不见,你还胡思乱想,该死呀。” 当即下决心不与白燕接近,免得她身上的香味把自己迷住。否则总有一天,离开不了白燕身上的香味。 他却不知已经离开不了白燕了。 白燕跟着睁眼醒来,芮玮一看她醒,慌忙拿起蒲团远放一旁,白燕明知芮玮昨晚挨在自己身旁,笑道:“怎么啦?我身上难道又有臭味了?” 芮玮狼狈道:“没……没有臭味……香……香得很……” 白燕噗嗤笑道:“香味你也怕吗?” 芮玮猛摇头道:“不怕,不怕!” 白燕笑吟吟道:“不怕把蒲团搬那么远作什,过来呀!” 芮玮不但没听命过来,反而倒退了二步,尴尬地说道:“我……我该练先天掌破招啦……” 没等话完,匆快走出,来到庵外,胡乱抓起一把雪净了脸,漱了口,就在雪地上练起来。 第一招被他练得颇为熟巧,好一会白燕走了出来,拍手赞道:“好啊,这一招练成啦,换练第二招吧。” 芮玮停下手来,很高兴地说:“真的练成了没问题吗?” 白燕道:“做老师的还骗徒弟吗?我说徒儿你先过来。” 一声“徒儿”喊得芮玮全身不自在,红着脸道:“过去干吗?” 白燕笑道:“老师教你练第二招啊!” 芮玮糊里糊涂地说:“我自己练。” 白燕哼道:“好,我看你怎么练。” 芮玮这才想起图在庵内,没图练个屁,当下绕个圈子走到白燕后面,正准备走进庵去。 白燕一扬手中图解道:“在这里,过来拿!” 芮玮回身看去,破先天掌之图果在白燕子手里,他不敢过去拿,一揖道:“你请放在地上。” 白燕把图就放在脚旁,笑道:“来拿吧!” 芮玮讷讷道:“还……还……请你站过一旁……” 白燕故意变脸道:“怎么,这地方我站不得?” 芮玮慌地摇手道:“不!不是……” 白燕撇开头不看他,那意思是:“你要拿就来拿,我是站不开的。” 芮玮硬着头皮走近白燕,顿时迷人的香味阵阵飘来,芮玮想停止呼吸不闻,竟是无法,生似那奇妙的香味把他控制呼吸的神经迷住了。 他反猛吸了几口,可见这香味的魔力,令人无法不闻它几口,而且越闻越香,越香越想闻。 只见芮玮蹲下身拿图解却没站了起来,原来白燕脚下更香,阵阵无比的香气从她裙边袭来,闻得芮玮忘了起身。 白燕故意一拉裙角,“啊,我的天呀!”那香气大量飘出,化成无数的气针,不但使芮玮鼻子闻个饱,更好像千万个毛孔也被那针形的香气钻进去了。 白燕见芮玮如痴如呆的神情,得意地放下裙角,香气稍敛,芮玮神智稍转,霍地弹起身来,如避蛇蝎似的急退丈余。 白燕格格大笑道:“呆子,你快自己练吧,我不打扰你了。” 说完径自走进庵去。 芮玮呆了半晌,猛摇头道:“简直活见鬼?” 他不明白适才怎会迷成那样,心中暗起警戒,寻思:“这香不知什么香,但决不是好东西,否则怎会香成那样,能够把人魂都香掉。” 他虽起戒心,可是练那破招不了解处,总得向白燕请教,于是每日多多少少要闻上一阵。 一月过去,他已对那香味习以为常了,不至于一闻失魂般,这一月来先天掌一百零八招破招被他学全了。 一百零八招破招学完,芮玮对白燕掌法上的天才佩服得五体投地,只因那破招复杂玄奥处大胜先天掌。 这是当然道理,不然怎能破解了先天掌,芮玮佩服的一点,破招白燕两日两夜想成,而自己却要练上一月。 他却不知白燕胸中之学包罗万象,先天掌破招创立,几尽所学,若非芮玮天资,陪练一月还学不成呢! 芮玮学成先天掌破招,无形中熟练了先天掌,等于多学一套掌法。 这天白燕说:“今天你该一试所学了。” 这句话告诉芮玮目前已能破先天掌,芮玮想见野儿早已跃跃欲试,当下大喜道:“那么我去了。” 说去就走,白燕急喊道:“喂!喂!慌什么,已等了一月多,不忙在一刻呀!” 芮玮不耐烦道:“你还有什么吩咐。”一月多相处,白燕自觉彼此间已生感情,可惜芮玮对她却无好感。 他只认为与白燕在进行一桩买卖,而这买卖芮玮颇不乐意,谁愿意把影子卖给人家,不是因见先天掌大过厉害,芮玮决不会这样答应。 白燕见芮玮神态,心生幽怨道:“我没有吩咐,你去吧,记得事完后……” 芮玮眉头一攒道:“我记得,事完我芮玮将来把命卖给你就是。” 他心急如火,话完飞掠而去。 白燕“唉”声一叹,她本意随芮玮去慈悲庵,她不相信芮玮学了先天掌破招就能进慈悲庵,慈悲庵十几岁的尼姑都会先天掌,想来里面的武学更有高者。 话说芮玮一路飞行,一个时辰不到上了少华山。 山脚下老妪的第一关仍在原处。 芮玮走上前去,老妪正在打磕睡没见芮玮走来,等芮玮走近,才惊醒道:“谁!” 芮玮含笑一揖道:“老婆婆咱们又见面了。” 老妪哼一声道:“很好,这次见面可别麻烦老太婆。” 芮玮又是一揖道:“上次多谢老婆婆一臂之助。” 老妪道:“你专程来道谢的吗?” 芮玮摇头道:“抱歉,晚辈前来闯关。” 老妪惊诧道:“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 芮玮含笑道:“晚辈有备而来。” 老妪冷笑道:“最好能见你下山时也带这笑容,不要像上次……” 话到中途,老妪忍住不说,她不忍风凉芮玮,叹了口气道:“这一关不用再试了,上吧!” 芮玮好生感激老妪仁慈的心地,上次遭遇他实在太丢人,任谁道来足可严重地伤害了自尊。 芮玮恭恭敬敬地向老妪一揖,施展故技掠上削壁的山峰。 峰上平台三位小尼姑围着大树奔跑嘻笑,忽见有人上来,赶快走下山来,那最小尼姑眼尖,叫道:“咦,又来了?” 雀斑尼姑道:“谁啊?” 芮玮掠上前去,笑道:“小妹妹,是我——芮玮。” 小尼姑道:“打不死的施主,谁叫你又乱喊!” 敢情她们教养甚严,不说粗话,打不死后面只能跟上文雅的称呼“施主”两字。 芮玮好笑道:“这次你要能打死我,尽管打不要客气。” 小尼姑叫道:“好啊!”扬掌而出。 少说话的小尼姑飞蹿上前道:“师妹,这次让我来教训他。” 她在三位小尼姑中排行第二,性情比较古怪,法名素言,雀斑尼姑最大法名素行,最小的叫素白。 素言一上前,芮玮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臭味,这味道同芮玮在白燕身上闻到的恶臭一样,只不过淡了很多。 但这点味道足够芮玮皱眉的了,不由后退几步。 素行心肠最软,上次她关心芮玮被素言埋怨,这次毛病又犯,她见芮玮后退,以为他害怕,劝道:“施主,你已不敌,何必再来冒险。” 素白最喜欢打架,嚷道:“师姐不要管他,让他这次吃点苦头,素言师姐狠狠接他几掌,教他知道厉害。” 素言冷笑一声,跟上二步。芮玮怕闻她身上的味道又退了几步。 素白叫道:“喂,你打不打啊?” 芮玮皱眉道:“当然要打,不打你们放我过去吗?” 素言冷冷道:“想过去?做梦!”快步追上,不容芮玮再退。 素行急道:“师妹打赢就行,不要当真打他。” 素言冷笑道:“师姐就关心他,哼,我才不饶他呢!” 她心中决定要芮玮难堪,身形如箭跃上,一当挨近即攻一招最难于招架的先天掌,她这掌用意教芮玮没有再退的余地。 芮玮并非怕她而一退再退,此招先天掌识得是一百零八招中的五十五招,主攻敌人正面,背面七大要害,倘若敌人不识先天掌,这一招就许送了老命。 芮玮恨素言出招歹毒,亦不客气,双手正反两面破去,只见他出掌如电,料敌先机,但听“啪”“啪”两声,芮玮陡地拔身上掠,跃落丈外。 素言怔怔地站在原地,双掌横持胸前。 那“啪”“啪”两声来得太快,旁观素行、素白竟不知是谁中掌,依素白想芮玮急退,当是他中掌了。 素行却不作如此之想,芮玮退得太快,太轻松不似败退,不错,芮玮并非败退,而是一交手间,素言身上臭味较浓,令得芮玮破招后不敢再停留原地一刻。 素言倏地“哇”声大叫,素行,素白双双跃上,急问道:“你怎么啦?” 素言双掌掩面道:“我……我……败了……” 素白惊道:“你败了?” 素行一声轻呼,问道:“你中了他两掌?” 素言轻泣下点了点头。 素白:“中在哪里?” 索行道:“小师妹,你还没有看到吗?” 素白一声惊叫,她看到了,素言双手掌背红紫一片,这太难以置信了,素言攻敌,反被敌人击在掌背上,那敌人的掌法简直不可思议。 要知全身最灵巧、感触最快的地方在双掌,任何部位中掌还可以解释闪避不快,但那双掌被击不可解释,除非敌人熟悉自家的掌法,教自己最轻灵巧的双掌亦避无可避之处。 素行面向芮玮合什道:“施主请过关吧。” 芮玮一怒之下打了素言掌背两掌,心中颇为过意不去,面有歉色地抱了抱拳,跃过素行三人站立之处。 素白不甘心道:“师姐,咱们俩人不比就让他过关?” 素行叹道:“小师妹,你自忖打得过他吗?” 素白没有做声,无言即是默认打不过芮玮。 走过平台,山势缓下斜,不深处是块谷地,地广数百丈见方,谷中一庵建筑宏伟,那就是清规闻名天下的慈悲庵。 看到目的地,芮玮吐出一口长气,第二关过了,而且过得十分干脆,耳旁响起素行最后那句问话,不由豪气大放,心忖:“一月前我败得好惨,如今,哈哈……” 他莫名其妙地大笑一阵,郁积在心底的闷气倾吐而出,但他没笑多久突地止住,此时外界没有任何惊扰,他止笑的原因是想起:“如今我虽胜得光彩,谁的光彩?” “谁的光彩了”他敢说是自己的光彩,纵然说道:“是的。”那这光彩得来的代价未免太悲惨。 “卖影子”三字如像巨大的阴影压住了他心底的狂笑。 芮玮心情落寞地走下山坡,奇怪?此时此地他竟泛起如此来见野儿应该不应该的想法来。 当一个人以极大的代价求得一物,事后总是会懊悔的,芮玮不是超人,这没到事后,他心里已有懊悔的感觉了。 慈悲庵四周皆是削壁千仞的峥嵘山峰,惟有平台来处矮得多,除此之外要想进慈悲庵,不大可能,也就是说不闯两关到不了这块山谷地。 慈悲庵内梵音木鱼阵阵传来,芮玮站在慈悲庵前没有多久,绘着巨大门神的两扇中门缓缓打开。 当先走出一位灰眉老尼,随行两位妙龄女尼,老尼走下石阶,半闭的慈日睁开来一望芮玮。 芮玮一接老尼眼光,心头一震,那眼光常人望来最慈祥不过,但在芮玮行家看来,心理断定:“好精湛的内功,怕已练到‘无我神藏’的地步。” 内家修至极致即是“无我神藏”,练到这地步也就是所谓“反璞归真”,一切外貌和常人无异,甚难认出他怀有绝顶的内功,除非你也身怀绝高的内功才可以看出。 芮玮内功几也到“无我神藏”地步,所以一眼能打量出老尼内功的高低,目前他判断老尼内功尚高出自己一筹,和大师伯刘忠柱不分上下。 芮玮只在和高莫静相遇时,没能看出她身怀内功,更不知有多高低,那因高莫静真正已人“无我神藏”的地步,天下能练到这地步者,可说少之又少。 老尼启唇道:“施主好功夫,过了两关。” 芮玮沉思的脑筋一震,抖擞精神,挺直腰杆,他把老尼当做第三关的主试者,心想:“此人定是慈悲庵主持,万不能有一点大意。” 此时他怀疑怪老人所说“先天掌一破,我保你第三关能过”的话来,眼前老尼内功比自己高,掌下更不知有何功夫,而自己只能破先天掌,她假若不施先天掌,怎么办? 老尼咳了一声,拉长声音道:“施主——” 这声似在告诉芮玮,你该说话了。 芮玮也咳了一声,润了润嗓子,躬身一揖道:“老法师,晚辈芮玮叩见。” 芮玮一揖间,双膝同时有了下拜之意,老尼不敢当此大礼,长袖一拂,顿时一股祥和的力道阻止芮玮下拜。 芮玮存心要拜个大礼,以便好见野儿,双手向外一张,表面是要伏地叩首,其实用了一招绝学,分开老尼一拂而来的力道。 老尼脸上微现惊慌,袍袖向左一带,这一带之力奇大,生似一只手拉着芮玮右腕向左边扯去。 芮玮大惊,即以一招化神掌法,左掌“啪”的一拍左腕,顿时双手力道全部集中在右腕上,才未被老尼带起身子,但他怕反震之力,震断右腕,不敢再拜,收住下拜之势。后退二步,缓冲一招较力的绝学。 这一招表面上盾来不显痕迹,难知谁胜谁负,其实芮玮败了。他以双手之力才扳平老尼一拂之势。老尼未想到芮玮年纪轻轻竟能架住自己一甲子内功火候的力道,早十年前的内功,怕尚不如他现有的内功,心中大为赞佩芮玮了得,含笑道:“施主好本领,请进。” 芮玮大喜,心想这第三关当真好过,过了这关进入慈悲庵,他打着如意算盘一切就好办了,还怕到时找不到野儿?跨进庵门,老尼引路道:“老身带你去见敝庵主持如梦法师。” 芮玮一愣,吃惊道:“你……你不就是主持?” 老尼摇首道:“老身怎敢以主持自居,未出家前我是如梦法师的婢女,出家后主人赐我自由身,诫名如幻。” 芮玮闻言失色,慈悲庵主持以前的婢女都能以内功胜过自己,那如梦法师内功更要高出自己,她要考较自己一定讨不了好,不见为妙。 于是停下脚步道:“我三关已过,可不可以不见贵主持?” 如幻笑问道:“你只过了两关,怎说三关已过?” 芮玮奇道:“刚才庵门前相试,难道不算一关?” 如幻呵呵笑道:“不算,不算,我只不敢受你大礼,岂算一关,第三关主持如梦法师亲自相试,你要过关快见主持为是。” 芮玮脸色苍白道:“亲自相试?”心想主持亲自相试,第三关别想过了,四下张望欲图碰巧发现野儿,哪知广大的走道上一个尼姑也没有,只有如幻在前带路,先前随如幻出庵门的两位年轻女尼亦不知哪里去了。 芮玮决不信这走道上不见一人,进门时还听到来往的步履声,怎么进来后就不见另外一个人呢? 走到走道尽头,芮玮终于想出一番道理:“慈悲庵清规果然严厉,敢情自己进来,所有女尼全部回避了。” 如幻指着尽头一门道:“本庵主持已知你来,不用再通报,请进。” 如幻站在门侧,芮玮推开月形圆门,里面一条不长的小径,走过小径,丈余见方的室内坐着一人。 那人离开蒲团,站起身来,她坐着时容貌难见,这一站起,只见她长长的白眉垂在两边,年纪比如幻大上不少,身着月白色的长袍,胸前袍上绣着金丝的太阳。 一轮骄阳绣在袍上,这种尼家的装束倒是第一次见闻,芮玮怀着不安的心,一进室不敢仔细端详,先跪下磕了一个头。 如梦任他磕完头,声音冷峻道:“起来。” 芮玮这才抬头细看,首先注意如梦的目光,那目光与常人无异,芮玮对如梦的第一个印象:“啊,此人内功真正已练至‘无我神藏’的地步了!” 芮玮爬起来,如梦忽然背转身子道:“你要见的是何人?” 芮玮考虑了一下,颤声答道:“素心。”如梦“哦”了一声:“我知道了,你请回吧。” 芮玮持强地道:“晚辈欲要当面一见。” 如梦声音更显冷峻道:“你知不知道,想亲自一见定需过第三关?” 芮玮点了点头:“晚辈知道,请老法师赐教。” 如梦猛地回头,脸色大是不悦道:“这第三关从无人试过,你既敢试,定有所恃的了?” 芮玮惶恐道:“晚辈斗胆,不过冀图侥幸。” 如梦哼了一声,道:“侥幸?天下哪有侥幸的事,你说到底要和我比什么?” 芮玮窃喜,不想如梦十分托大,听怪老人吩咐要随机应变,当下说道:“我想向老法师讨教掌法。” 如梦冷笑道:“好,咱们以十招定输赢。” 不比力芮玮心定下大半,振声又道:“风闻慈悲庵先天掌为天下掌法之最,晚辈想,要讨教就讨教这套掌法,好教晚辈一长眼界。” 如梦微讶道:“你年纪青青竟知道这套古老的掌法,也好,你要见识让你见识一番,话说明白,你既指定这套掌法,三招接不下来,什么也不用准备再问,赶快请走!” 芮玮一本正色道:“倘若三招接下了呢?” 如梦太过相信自己先天掌,慨然道:“能接三招就算你胜。” 芮玮按下狂喜而跳动快速的心情,凝神正气道:“老法师,有礼了!” 一招玄妙三十掌攻去,如梦赞道:“好掌法。” 直到芮玮双掌攻至眼前,右掌横里一抓。 这一抓之势把芮玮那招玄妙三十掌路全部封死,芮玮胸有成竹,知道如梦施展先天掌第五招“青龙探爪”,一抓只是半招,另半招右掌在际,前半招眩敌眼目之际,右掌倏地伸出,不知者准被胸前印上一掌。 芮玮仿佛不敌那一抓之威,全身仰倒,其实他左脚踢出正等着如梦右掌,如梦想一招得胜右掌追出,迫到半途手心一麻。 如梦暗惊,右掌急收,亏她变招端的快速,否则掌心“少府”穴被踢实,右手整个麻痹立时败了。 如梦看清芮玮避招身法,内心惊骇莫名,已知芮玮存心来此破先天掌。她自以为先天掌无可破之处,但却万想不到,敌人在身倒之时还能踢出一脚,而这方法正是“青龙探爪”惟一可破的怪招。 芮玮一脚落地,另一脚又踢出,借这一踢之势全身扑向如梦,左右手各施一记简药官、喻百龙的绝学。 如梦看准来情,施展先天掌绝无破绽可寻的一招“九鬼拔刀”,此招一出,芮玮的攻势全都落空,如梦一侧首间转领到芮玮身后,只见她右手抱顶及颈,自头收回,左手跟着施出,左右相轮,正是一招奇诡莫测的“九鬼拔刀”。 她双掌如刀,刀刀拔出砍向芮玮。 芮玮再高也逃不过三拔刀,势必中掌不可,然而芮玮早知如梦在施先天掌中“九鬼拔刀”那招。 所以头不回,身不转,更不避,知道一回,一转,立时中掌,那就败了。 只见他背身作奔跑状,却不当真逃避,只在这奔跑间,一脚一脚后踢,脚脚踢至如梦的颈项。 如此一来,如梦拔刀,才拔未出,掌心就碰到芮玮的脚,九刀劈下,右手掌心措手不及正被踢中,虽是一麻,但未踢实,可是如梦不再战了,飞出一丈外,说道:“不比了。” 这句话承认输了,如梦并未输而认输,是因芮玮破“九鬼拔刀”身法太轻,怪得如梦相信先天掌一百零八招对他不起作用,若再较量下去,自己非败不可! 芮玮喜于形色道:“现在晚辈是否可以亲自见素心?” 如梦对芮玮欣喜的神情厌恶地一瞥,颔首道:“你既能过第三关,当然可以。” 第七十八回 金刚鉴 如梦走至云床旁,床角一口古铜木鱼,曲指一弹,只听铮声大响,不一刻,小径前奔来两位黑衣尼姑,进到室中,合什道:“师父召唤,有何吩咐?” 这两名黑衣女尼瘦颊黑肤,一脸肃穆难见笑容像,她们皮肤已经黑了,衬上那袭黑色僧袍更是黑上加黑,手中更持一串黑黝黝的铁念佛珠,予人一种压迫阴森的感觉。 芮玮看她俩人的年纪少说五十以上,如梦的徒弟已是这般年纪,如梦本人的年纪当在八十左右,其实如梦真正的年纪,谁也弄不清楚。 如梦扳着面孔道:“去把素心请来。” 两名黑衣尼脸色微惊,互相望了一眼,仿佛取得默契,一齐声说道:“敢问师父,素心所犯何罪?” 如梦白眉一掀道:“来人要面质,不必多问。” 这位黑衣尼显是慈悲庵执法尼,平日虽铁面无私,敢情与素心产生感情,今日竟不愿立时去请素心,只因被她俩人请来罪成定论,她俩人不相信素心犯罪,齐向芮玮问道:“施主,你当真要师父当你面责罚素心?” 芮玮急急道:“谁说我要贵主持当我面责罚素心,她……她……根本没有做错事,何罪之有!” 另一位黑衣尼道:“施主知不知道本庵不会外客。” 芮玮点了点头,那黑衣尼接道:“本庵弟子年年外出行道,师父怕行道弟子在外行为不检,总不能不准江湖人氏前来控告,定下条例,来人闯了两关,可以面诉不检弟子的罪状,俟本庵慢慢来查询再为定罪,倘若不检弟子罪大恶极,来人非见她定罪不可,那得闯第三关,施主闯了三关,所以师父命咱们去请素心跟你面质后再定罪。” 这一解释芮玮才明白闯第一关时那婆婆不高兴的原因,闯关本是来控告慈悲庵弟子,凡慈悲庵里人心里已不悦,自己却不知,只想到快见野儿,笑容满面,这种态度难怪老婆婆看得不舒服。 如梦定下这三关的条例,说起来颇为跋扈,哪有不准人随便来告状,非得通过三关。假使告状的人不会武功闯不过两关,岂不是纵容不检弟子的罪恶? 这如梦有她的道理,她以为慈悲庵清规严厉有方,凡出自慈悲庵的弟子决不会犯罪,根本不相信外人指责她的弟子,真有人指责多半误会,免得麻烦,定下三关的规矩,意思是你有真本领才有资格控告本庵弟子。 芮玮万想不到怪老人教自己闯关闯出麻烦,野儿天真纯洁哪会犯罪呀?心想我闯三关为的要见野儿,哪里是来控诉,这三关规矩也定得太不合理了,当下道:“闯关的事晚辈无知,希前辈们原谅,在下此来另有衷情。” 如梦挥手道:“破嗔,破悲,下去!” 两名黑衣尼听师父这么说,那是不用请素心了,她们本不相信善良的素心行为有何不检,证实后果然不错,高高兴兴地去了。 芮玮正要说话表白,如梦拂袖道:“你那衷情不用说了,去吧。” 芮玮躬身道:“可否让晚辈一见素心再走?” 如梦断然道:“不行,你没听我弟子破悲说:本庵不会外客!” 芮玮哀求道:“请大法师可怜晚辈连闯三关只欲面会贵庵弟子的苦衷。” 如梦不悦说道:“三关只为含冤人所设,并不是为另有衷情的浮滑少年所设,走吧!” 芮玮仍不死心,说道:“大法师,晚辈绝不是浮滑少年,素心是我知友,我见她面只要说一句话。” 如梦击掌唤道:“如幻,请来。” 如幻走进月形门,来到室中,芮玮眼光充满哀求地望向她,如幻见芮玮可怜兮兮的表情,暗中一叹。 如梦也看到芮玮那值得同情的样子,但她毫不为动,慈悲庵的纪律不能因他而破,冷冷道:“如幻,你送这位施主出去。” 如幻不能相助芮玮,莫可奈何道:“施主请吧。” 到这地步,芮玮才想起怪老人所说的话,不错,看样子自己想见野儿除非把她们杀了,才无人阻止去找野儿,可是他能这么做吗?纵然不顾一切,杀也杀不过呀? 他明白得很,如梦只要真的和自己打,用不了十招,目前要想蛮干,决行不通,他还想打动如梦铁石般的心,说道:“晚辈有句话请问。” 如幻十分同情芮玮,不催他立时离开,说道:“什么话,请说。” 芮玮向如幻抱拳道:“晚辈请问慈悲两字做何解释。” 如幻道:“爱念曰慈,憋伤曰悲,是谓慈悲。” 芮玮语意深长道:“记得佛经上说:佛视众生,一如家人而爱念之,欲令得利益安乐,此谓之慈;见受苦者,则侧怆怜憨,欲脱其离,此谓之悲。这两字如是解释,不知晚辈说的可对?” 如幻通晓佛经,岂有不知芮玮解释慈悲两字的用意,沉吟道:“佛经是如此解释,施主说的不错。” 如梦不等芮玮再说,忽道:“本庵虽称慈悲庵,可惜修炼不够,不能以佛视众生来解释慈悲,也许若干年后能够真正做到慈悲两字,目前,施主请不必再费唇舌了,如幻,送客。” 如幻轻叹道:“施主,话已说完,可以走了!” 芮玮见左求右求皆行不通,暗中有气,怒道:“既不能做到慈悲,大法师,我看你们慈悲庵该换个名称,免得名不符其实。” 如梦脸色微变,轻喝道:“送他走!” 如幻低声说道:“施主再不走,别怪老身无礼。” 芮玮不敢真正在此破脸,他顾忌到野儿身在此处,转身大步而去。 如幻随行,走出月形门,摇头道:“施主也太大胆了,慈悲庵数十年历史,你要本庵改名,不是要与本庵为敌吗?” 走了一段,如幻又道:“施主,你心里千万别打鬼主意,要知你今日闯了三关,庵主规定能闯三关之人要善待,所以处处迁就你,要我亲自相送。下次你若偷偷来,让咱们发现,就不会放过你啦。” 如幻说中芮玮心事,他的确有意晚上偷偷来见野儿,也不隐瞒,说道:“你们不让我见素心,此后我会常来的,直到一天我见到素心为止。” 如幻从芮玮坚定神色看出这少年说得到做得到,再多的劝告也是徒然,仅说了声:“你,好自为之。” 话中意思,偷偷来可以,但要小心了。 芮玮十分感激如幻好意,心想:“要是如幻是慈悲庵主持,一切就好办。” 却不知假若如幻当主持,为要维护慈悲庵铁一般的清规,今日处置的态度,将与如梦一样的,目前她不是主持,所处的立场不同,才有暗示有芮玮可以偷来会见野儿的意思。 凡人往往立场一变,所处的态度也不同了。 两人静默通过长长的走道,忽见一只飞鸽掠来,鸽子脚下系一金色小铃,飞行时铃声叮叮直响。 如幻闻铃声,惊道:“又有人闯了二关!” 慈悲庵将近二十年来没有人闯过二关,今日一连两人闯关,事情太巧,难怪如幻面有惊色。 铃声惊动庵内女尼,先前芮玮见过的两名妙龄女尼一旁奔了出来,打开中门。 如幻自语道:“奇怪,莫非本庵果有人在外行为不规。”她转首望了望芮玮,意思在问:“这次闯关的人与你有没有关联?” 芮玮不动于色,他根本不关心谁来了,心中只在打算晚上如何偷来此地找寻野儿。 如幻走出中门,只见中门外走来一位衣饰拥肿的老人。 芮玮见这老人识得正是指点自己来的那人,不由咦了一声! 如幻问道:“你认识他?” 芮玮应道:“认识,老法师可认识?” 如幻摇了摇了头,这一刻老人走到石阶上,抱拳道:“如幻大师。” 如幻一惊,芮玮笑道:“老法师不认识,他可认识你呢?” 老人望着芮玮笑道:“老弟恭喜你呀!” 如幻道:“请问施主贵姓大名?” 老人笑道:“大师,你忘了秦某人二十年前来过一次。” 如幻吃惊道:“啊!你就是秦百龄?” 二十年来只有秦百龄闯了二关,也是慈悲庵立庵以来第一位闯过二关的人。 秦百龄叹了口气,说道:“岁月不留情,转瞬二十年,大师难道一点也不认识秦某了吗?” 如幻摇头道:“秦百龄,你老得太厉害了!” 秦百龄自知自己果然老得厉害,苦笑了笑。 芮玮抱拳道:“秦老丈,多谢你数次指点。” 秦百龄道:“老弟见没见着素心?” 芮玮叹道:“我没有见到素心,果如您老所说,慈悲庵不准外人来找庵中女尼!” 秦百龄假惺惺道:“你闯了三关,该能见着呀?” 芮玮道:“老丈莫非不知慈悲庵闯关的规矩?” 秦百龄道:“略有所知。” 芮玮道:“我虽能就此一见,可是素心并无罪,我怎能诬陷她有罪来达到相见的目的。” 秦百龄不以为然道:“你只要见着了不能随机应变?” 芮玮道:“在下鲁钝不善机变,与其如此,不如另想他法。” 秦百龄含笑道:“也好,你再想想别的办法,迟早你能达到目的,将来再恭喜你。” 如幻道:“秦百龄,你这次来有何目的?” 秦百龄道:“恭讨金刚鉴!” 如幻道:“你自信能闯第三关?” 秦百龄得意地笑道:“这次用不着啦。” 芮玮问道:“老丈,你来讨什么金刚鉴。” 秦百龄呵呵笑道:“老弟,这是我的秘密,哦,你该走了,再见呀。” 芮玮茫茫不解地离开慈悲庵。 下了少华山,芮玮心想:“破先天掌的心愿达到,可是见野儿的心愿毫无着落,芮玮呀!你是倒了大霉,卖影子换来的代价,白白牺牲了。” 他是守信之人,虽未见着野儿,觉得该先去太华见白燕,要求她收卖影子一事,暂缓一段时日。 太华那座小庵虚掩着门,白燕不在,芮玮独自静候,直等到黄昏仍不见白燕归来,他看时候不早,想偷偷去慈悲庵见野儿该动身了,于是他脱下外袍,束扎停当,怀中鱼肠剑插在腰带上,准备夜行。 就在此时,白燕忽然归来。 白燕一进门就道:“你要那里去!” 芮玮道:“慈悲庵。” 白燕坐上蒲团,冷笑了声:“你想去送死?” 芮玮犯了脾气,倔强道:“死何足惜。” 白燕缓下脸色:“死固难不倒你,但你死了,咱们之间的条件岂不落空?” 芮玮心情郁闷,说话怒气勃勃:“你只知利用一人,全不顾那人的心愿吗?” 白燕笑道:“你有什么心愿?” 芮玮简短道:“上慈悲庵!” 白燕道:“你知不知道偷闯慈悲庵的后果?” 芮玮道:“慈悲庵并非龙潭虎穴!” 白燕叹了口气道:“但是也差不了多少。” 芮玮冷笑道:“在你白燕眼中世上还有不可去的地方?” 白燕又是一叹:“我白燕自命不把天下武林人物放在眼中,但今日一番观察,慈悲庵个个身怀绝艺,白燕再目中无人也不敢小瞧慈悲庵。” 芮玮奇道:“你今日去了慈悲庵?” 白燕点了点头:“不错,我这么晚回来倒让我探听到一件隐秘。” 芮玮道:“什么隐秘?” 白燕道:“你说我只知利用人,但我白燕还未利用你,你却被秦百龄利用了。” 芮玮不信道:“我怎么被利用了?” 白燕道:“是不是秦百龄指点你来找我的?” 芮玮应道:“是啊!” 白燕道:“你以为他指点你来找我是番好意?错了,傻瓜,他完全在利用你极想去见素心的感情。” 谁也不愿女人喊自己傻瓜,除非对方是自己的情人,尤其聪慧高人一等的白燕,在她面前芮玮已有自卑心,这一喊傻瓜自卑更重,怒道:“我本来就不聪明,秦百龄利用了我好,没利用了我也好,白燕小姐,你不必多担心啦。” 掉头就走,不再理会。 白燕冷笑道:“急什么,时光尚早,夜闯慈悲庵时间足够。” 芮玮停下身来,白燕又道:“秦百龄利用你不干我事,可是你知不知道从此为江湖种下了一大祸根!” 最后一句话让芮玮留上了心,转回身坐上蒲团,问道:“芮玮闯了什么大祸请说明白。” 白燕哼了一声,半晌才道:“据我所知秦百龄是某秘密帮派的代表,这一派大约很久绝迹江湖了……” 芮玮略有所感,喃声道:“绝迹江湖的帮派?” 白燕嗔道:“别打断我话头,好好听下去。” 芮玮不悦道:“你说你的,我在听着。” 白燕续道:“这一派不出江湖的原因是受了一人的禁制,而这人就是慈悲庵主持如梦大师,奇怪的一点,如梦像是那帮派辈分甚高的前辈?” 芮玮突然击掌道:“太阳门!” 白燕道:“你怎么又打断我话头。” 芮玮有气道:“你说呀!” 白燕很不高兴芮玮对自己说话的态度,但她乖乖地接着说道:“太阳门?如梦好像提起过,就当那一派是太阳门。今天你离开慈悲庵后,秦百龄那条老狐狸面谒他老祖宗啦……” 芮玮又插口道:“原来你跟我去了慈悲庵,你这是什么意思,怕我溜吗?” 白燕白了芮玮一眼,怪他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接道:“我不放心你才跟了去,你离开慈悲庵后,心想秦百龄要搞什么花样?暗暗跟在他后面看个究竟。 “只见秦百龄一见如梦大师磕头如捣蒜道:‘祖奶奶在上,孙辈向您老人家请安。’” 芮玮听白燕学秦百龄说话的语气十分逼真,不觉一笑暗忖:“难怪如梦袍上绣着金丝太阳,原来她是太阳门之后,这太阳门有这人物,万不同老前辈的仇难报矣!” 白燕忽然推了他一下:“喂!你在不在听呀?” 芮玮一惊道:“我正竖着耳朵听一字不漏。” 白燕娇笑道:“你猜那条老怪物见着秦百龄怎么说:‘听着,谁是你祖奶奶,我早已不屑自称本门弟子,哼!如今本门只剩下一批酒囊饭袋,像你,秦百龄就是一个。’” 芮玮哈哈笑道:“老怪物骂她自己啦,她身绣金丝太阳,口说不屑自称太阳门下,其实明明告诉人家自己是太阳门,太阳门当真剩下酒囊饭袋,自然少不了她。” 他对白燕称如梦老怪物,心中十分赞赏,也喊了起来。 白燕道:“我可不当她酒囊饭袋,你看!” 只见白燕掌心上淤紫一片,芮玮惊道:“这是什么暗器伤的,有没有毒?” 白燕道:“你还有点良心,关心到我,给你讲,这不是暗器伤的,当我听明白了他俩人的对话,只觉一缕破空尖风袭来。 “亏我听到声音不对,可是避已不及,怕是有毒的暗器,胸口中上那是没救了,所以用手掌一挡,心想真的有毒也好运气逼住,再不就砍了它。 “哪知并非暗器,只是一缕指头弹出的真气……” 芮玮暗暗咋舌,想白燕偷听定在窗后,如梦室中,窗离谈话处隔着一张广大的云床,少说有一丈远,能在这段距离内,隔空弹出真气,而且把白燕掌心伤成这样,威力可知,倘若弹在身上,不似掌心灵活消灭力道,非弹个小洞昏死不可。 白燕仍有余悸道:“我见如梦大师内家真气练到这地步,怕是天下无二了,慌忙逃走,不敢更停留,只听如梦说道:‘听了这么久,该歇歇啦。’ “她只当一定能弹昏我,却不知我用掌心挡住,等我逃走,想追我也追不上啦。” 芮玮道:“秦百龄也追不上你?” 白燕嗤鼻道:“秦百龄那点轻功哪成,我看天下只有如梦能与我一较轻功,可是她起步慢了一刻也别想追上。” 芮玮只当秦百龄的轻功已是天下绝顶,却没想到白燕轻功仍在秦百龄之上,心中似信非信,惟有眼见才敢肯定世上还有高过秦百龄轻功者。 白燕道:“你猜我为什么说你闯了大祸?” 芮玮道:“你说了半天还没谈到正题,我怎猜得到。” 白燕面色一沉道:“如梦大师虽弹我一指,但我看她不是坏人,秦百龄倒是个标准的坏蛋,他利用你成功,乘机向如梦大师要那金刚鉴!” 第七十九回 借种子 金刚鉴?到底金刚鉴是什么东西?此时芮玮的神色渐渐焦急起来。 白燕道:“金刚鉴即佛家所谓摩尼珠,又名如意珠。” 芮玮安心道:“一串珠子干得什么大事!” 白燕冷笑道:“珠子虽不值钱,珠子里藏的东西就不同啦。” 芮玮急道:“藏着什么?” 白燕道:“据我判断,珠子藏着太阳门绝学,也是太阳门掌门信物,如梦收藏金刚鉴不令弟子在江湖兴风作恶,太阳门的弟子不甘寂寞屡向他们祖奶奶求此信物,一者有此珠太阳门武功可振,二者凭此才能令太阳门出现江湖,正好像少林的玉如令,没有此物,谁相信少林掌门是谁呀? “二十五年前秦百龄曾闯两关向如梦大师求过,但他如梦那关未能闯,过,如梦当年对他说本门武功霸绝江湖,先天掌即一例,太阳门弟子不用再在江湖上出风头。 “可是二十年前秦百龄缠得紧,如梦就说若有外人破得了我先天掌,即是江湖能人辈出,那时太阳门再出不晚。于是秦百龄用计,恰好碰到你这呆子,要你来卖影子求破先天掌的诀窍。 “你呢,正好中计,一切办得再好不过,秦百龄借此再求如梦大师,还说什么月形门出世啦。 “如梦大师既不能自毁诺言,又听月形门出世动了真容,于是不再考虑,便将那串金刚鉴给了秦百龄。 “从此,不久后太阳门将再出世,你想由狡奸如狐的秦百龄领导下的太阳门,在江湖上不大大地闹一番吗?” 这下芮玮如坐针毡,扼腕叹道:“糟糕!糟糕!好个秦百龄假装好意。唉,我也太傻了,被人利用还不知!” 白燕道:“太阳门出世,你作何打算?” 芮玮振声道:“太阳门不出则已,一出必遭对手。” 白燕道:“谁个是对手,是不是月形门?” 芮玮道:“不错,月形门是太阳门的世敌,只要月形门在,不容太阳门在江湖上为非作歹。” 白燕道:“可是据我所知,月形门也不是好东西。” 芮玮很不高兴道:“谁说的?” 白燕道:“秦百龄对如梦大师说,月形门在长江一带崛起,由长江铁网帮暗中撑腰,近来铁网帮自老帮主黎昆死后声誉日下,江湖传言甚坏,月形门既由铁网帮撑腰,一丘之貉,好不到哪里去。” 芮玮顿时想到简召舞,一定是他在其中作怪,才几月功夫,他竟能害死黎昆,不错,黎昆一定是他害死的! 白燕见芮玮神情有异,问道:“你想起什么啦?” 芮玮咬牙切齿道:“目今铁网帮帮主可是姓简的?” 白燕摇头道:“好像不是,帮主由老帮主女儿继承的,她的丈夫倒姓简,也不对,又好像姓芮。” 芮玮怒道:“根本不姓芮,芮家不会出此败类!” 白燕笑道:“你生什么气,我不是故意骂你们芮家,晓得你们姓芮的都是好人,据我想,那姓简的敢情就是月形门的传人?” 芮玮叹声道:“他配,月形门传人我知道,她武功比你高。” 白燕不服道:“是谁,我倒要见见。” 芮玮一望天候,惊道:“天暗了,啊,我该走了。” 白燕道:“你还要去慈悲庵?” 芮玮道:“跟你说了这么久更要一去慈悲庵,也许见到素心后能问出秦百龄的行踪,那老小子我非找他理论不可!” 白燕大是不悦,嗔道:“你去,你去,死了别找我!” 芮玮笑道:“一死了之,此去真有危险,我不会变鬼来找你的,你对我只有恩没有仇,找你作什么。” 笑说中飞掠奔去,径直来到少华山。 那座去慈悲庵惟一捷径的削壁山峰,黑夜看来如鬼魔耸立,峥嵘可怖,当然此时守关的老妪不会再在峰下守候了,可是又有谁知道慈悲庵名头的,敢不依闯关的手续而擅自登山? 老妪不在省了芮玮的麻烦,当下堂堂正正地飞纵上山,平台上第二关也无人,这更方便了。 纵如此,无人守关,江湖又有多少人能够登上平台走下谷地呢?这一道上峰的轻功考验,非一流身手莫想。 眼看慈悲庵渐渐接近,芮玮的心跳动剧烈起来,他知道偷来这里容易,但想偷入慈悲庵就不容易了,慈悲庵内决不会没有防守的尼姑,那些尼姑的身手,随便哪一个走到江湖都足以震动武林。 而想在高手如林的慈悲庵内搜索野儿何在,更不容易。芮玮真盼野儿知道自己来了偷偷出来迎接自己,这当然不可能,野儿怎知自己来了呢? 然而奇迹似的,一座高大的树后突然转出一人,低声道:“芮玮,芮大哥吗?” 芮玮没想到慈悲庵前大树后埋伏有人,本来吓了一大跳,等听清楚是野儿的声音,狂喜莫名,差点要欢呼起来。 那人又道:“白天破关、如幻师祖告诉我,你来找我的经过,他们对我很好,一切都不瞒我,如幻师祖说你还会再来,要我注意,她老人家还要我传话与你,说恪于庵规,只准我们相见一次,这破例的允准曾答应过你。” 芮玮喜欢得全身微微栗抖,声音因而讷讷道:“是……是的……她老人家真好,要我好自为之,咱们相见没有惊动任何人,不会带她老人家为难,只准我们一次相见足够了,野儿,你听我说,我劝你……” 那人面目被树荫遮住,月光照不到她脸上,黑漆漆的,她知道芮玮劝自己还俗,截口道:“大哥,你不要说亵渎我神的话,我……”忽然叹了口气,柔声道:“大哥,如幻师祖说还会再来,我知道你是个急性子,准是今天晚上来,做完晚课我就来这里等你,算你二更天一定来,不想一更不到就来了,你的性子变得更急了……” 这是多么富有情意的话,假若旁边有人定当小两口相约时的情话,谁也不相信他俩人虽只隔着二丈,竟是一僧一俗,在人世间公理上,隔着遥远的距离呢? 芮玮太欢喜了,只觉脚下发软忘了奔上前去,听到昔日野儿柔和和,情绵绵的话语,忍不住求道:“野儿,你站过来点,我看不到你的面孔。” 那人很听话地走出树荫下,月光照在她脸上,正是野儿娇甜的面靥,只是瘦了,比在一月前,芮玮蒙面和她相见时瘦了,一个人一个多月工夫瘦了那么多,这四十多天她心里日日沉痛的情形可想而知。 芮玮是个性情中人,立时由野儿的憔悴连想到种种原因,她一定怪自己无情,怪自己活在世上不告诉她,怪自己残酷到既相见还蒙着面孔…… 这种种原因缠绕着她那柔弱的芳心,怎不憔悴,怎不瘦呢?…… 这时芮玮感情充溢,整个心好像被无数弹瑟的高手在轻弹着,忘了眼前野儿的尼帽、缁衣、芒鞋的装束,他眼看着的,只当昔日怀中抱着求医的野儿,不也是如此瘦?如此憔悴? 于是他发软难动的脚,霍然恢复无比的劲力,二大步奔了上来,一把抱起野儿,他太冲动了,只想到以前抱着野儿求医的时光,浑然忘了目前的情况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野儿——现在的素心,此时此地她决不能接受这种温情,虽然这段千里相抱求医的回忆永难忘怀,然而出家人应有出家人不可侵犯的神圣,她——素心,双手用力推着芮玮,挣扎脱离。 芮玮应该不会放的,也舍不得放的,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只见他突然如遇蛇蝎般的放下野儿,惊退数步。 素心被芮玮奇怪的神情惊呆了,他放下自己的举动太粗莽,生似把自己当一块石头丢下,不是她身怀功力,这一摔哪吃得消? 芮玮指她,脸上表情如同受了重创,道了几声:“你……你……” 话没说一句,掩口疾如脱兔奔去。 素心呆了很久,这次会面她的意思,本要告诉芮玮忘了自己,自己出家已成定局不可能再还俗的,未想到还没劝他,他竟如此地逃走了,逃得那么快,生似把自己当做天下最贱的女人,越快离开越好。 从一更呆立到三更,素心想不出芮玮神情突变的原因,她仿佛石像屹立般的站着,露水浸湿了她的缁衣,天上露出第一道曙光,慢慢就快天亮了。 终于她动了动,该回庵的时候,她站了一夜没有发出叹息,转身回庵的路上,心里的声音不断在说:“大哥,你不能因我不许你抱而态度转变成这样,你要知道我是出家的人啊……” 她想了一夜的结论,竟以为芮玮绝情离去的原因,是为了抱自己时,自己挣扎不放的原故。 她这想法,完全错了。 且说芮玮奔走下峰后,一个踉跄,跌倒地上,至此再难忍受胸口中一股秽气,“哇”的吐出一大滩黄水来,他兴奋了一天,只等晚上来见野儿,点食未进,所以吐出来的只是一滩黄水。 欲吐未吐好一阵,芮玮才舒服下来,他想不透这是什么原因,野儿的身上怎会发出这种可怕的恶心臭味,这臭味比在白燕身上闻到的还要浓,还要令人难以忍受。 他在地上坐了一夜,素心在峰上站了一夜,两人都在想,到天快亮时,素心有了错误的结论,芮玮却连一个错误的结论都定不下来。 但他再没心情去见野儿,这不是说他情感变得太快,而是他怕再见到野儿时闻到那种无法解释的臭味。 这臭味他是无法忍受的,人的鼻子很怪,香气闻多了会渐渐麻痹不觉得,但那臭气鼻子是不能允许它源源而进,越闻越臭,终至掉头而去。 古语劝人守德向善,要像那好色之徒,恶恶臭的心情去乐意接受,拿恶恶臭来譬喻,可见恶臭,天下没有不天生下来厌恶的。 芮玮在与野儿隔两丈时就闻到那种淡淡的臭味,他对野儿身上的味道很熟悉,不相信恶臭从她身上发出。 但等他情怀大发,抱起野儿,那恶心的臭味冲鼻而入,立刻就产生要吐的感觉,这臭味从野儿身上发出不会错,他再想不到,心目中圣洁的野儿身上竟会发出这种恶心的臭味来。 这臭味令他举动失仪,鲁莽的摔下野儿,他自知这举动太伤野儿的心了,但他无法解释,极力忍住要吐的感觉,本要问野儿你身上怎会有种臭味,才说一个“你”字,喉咙里的黄水真往外冒,他不愿再失仪,当野儿面大吐特吐,所以逃走得好快,直等奔下峰,野儿听不见,看不见,才倾吐而出。 天亮了,芮玮怕老妪来时看到自己,拖着疲惫的身体,怀着无法解释的疑问离开少华山。 同州府华阴县在太华山与少华山之间。 芮玮沉重的脚步,慢慢走到华阴县,已是午正时光,肚子感到实在饿了,找到一家饭店正要过去买食,忽见饭店前走过一条熟悉的影子,大叫道:“秦百龄,秦百龄……” 那条影子的确是秦百龄,整条街被芮玮的喊声惊得回过头来,他却好像没有听到,匆忙消失在道上来往的人群中。 芮玮岂肯放松他,背上附骨针迄今未取出,一想到就恨此人阴险的诡谋,虽说自己愿意上钩,但他利用自己教自己闯关达到他的目的,实在可恨。 他若存心相助,该说明闯关的后果,不该不加说明,若非破嗔、破悲和野儿相好,这不害得野儿平日无故地被如梦大师定罪? 芮玮跟着秦百龄的去路追去,来到郊外,一路上仿佛看到他的背影,怎么一刻就不见了。 正仔细找,身后笑问道:“老弟,你找我是不?” 芮玮大惊回身,站在身后的不是秦百龄是谁,这卑鄙的老家伙轻功确是太高了。 芮玮看到他,怒气上涌,神色间敌意自现,却故作镇静道:“我正有要事请问。” 秦百龄笑道:“很好,很好,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谈谈。”背转身找地方的样子,却突然一指弹出。 芮玮没有防备,被秦百龄弹住麻穴,咕咚跌倒。 秦百龄挟起他,得意道:“这样咱们说时,我才放心。” 找到一处偏僻的林内放了下来。 芮玮躺在草地上,气得肚子几乎要炸破,问道:“我与你非敌非仇,为何无耻暗算?” 秦百龄呵呵笑道:“不错,咱们本就非敌非仇,可是你脸上告诉我,对我有成见呢,怀着成见说话,一发起火来难免伤了和气,这样有人发不起来,可以慢慢解释,是不是,老弟?” 芮玮暗骂自己沉不住气,但由此可见秦百龄老奸巨猾,处处防着别人,此人为祸起来,着实要大大搅乱江湖平静,掀起无边风波。 秦百龄坐在芮玮面前,笑道:“你有什么要事请问可以问了。” 芮玮索性破脸骂道:“秦百龄,我本来十分尊重你,现在我却要说你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性格耿直的人,虽受制于人也不会屈服的,芮玮本要骂他的话,照旧骂了。 秦百龄脸上一阵邪笑道:“怎么样,老夫看人十算十准,不错吧,你的确对我有成见了,这——我该说你不对了,老夫帮你忙还不够吗?不感激我反而骂我,怎么说也不对啊!” 芮玮怒笑道:“哈,你是存心帮忙我指点明路,还是利用我,利用我为你打开你无法通过的一关!” 秦百龄虚伪的笑容顿敛,阴狠道:“老弟,你知道我的秘密了,这可不妙,唔,是谁告诉你我在利用你?”想了想,突然击掌道:“对,准是偷听老夫和如梦大师说话的那人,快说他是谁?” 芮玮冷笑道:“你这狡黠的头脑,难道想不出她是谁?” 秦百龄自命聪明,不再追问芮玮,喃喃自语道:“天下能偷进慈悲庵跟在老夫身后的人,屈指难数得出几位来,比我轻功还高?唔!唔!又与你有情……” 突然想起同如梦大师追出时,偷听那人背影好像是位女子,顿时知道是谁了,猛地拍膝道:“对,天下惟有无影门的轻功高过老夫,老弟,你不说我也知道了,她是你相好,也是你的主人——买影人之一,白燕,对不对?” 芮玮怒道:“阁下嘴巴干净点,谁是我的相好啦。” 秦百龄哈哈笑道:“在老夫面前还想否认,无影门里的事我清清楚楚,相好这名词说得好听点,说得难听点该称姘头,老弟,你那姘头床上功夫不错吧?” 芮玮挣红着脸道:“你再胡说八道,总有一天教你尝我的耳括子。” 秦百龄摸摸嘴巴道:“这倒有可能,唉,你有了硬靠山我可不敢得罪你啦,只恨我秦百龄老了,否则我有了这脸蛋子,也不会教你去找买影人,自个找罗,虽说影子卖了失了自由,但换来硬靠山又有艳福可享,何乐不为。” 芮玮“呸”地吐了一口唾沫,骂道:“下流卑鄙!” 秦百龄摇头道:“这句话你骂自己啦,我说是说,你却真的影子卖了,目前看来你还没享到艳福可是别急,白燕不会放过你的,借种子是她们无影门每名弟子必经的一步,没有你,白燕那处女种子哪里去借。” 芮玮好奇心起,问道:“你说什么,借什么种子?” 秦百龄神秘一笑:“这话说来话长啦,我跟你拉个交情吧,只是以后你老弟有办法时不要忘了老哥,老哥还有请你帮忙的地方呢!” 忽于此时,森林那头一声女人尖叫,继而呐喊嘶叫:“不,不行,救命啊,救命啊……” 秦百龄嘻笑道:“老弟有好戏看啦,咱们去瞧瞧。” 挟起芮玮,悄悄往声来处掠去。 芮玮侠义心肠,恨不得秦百龄跑得快点,去解救那位呐喊受难的女子,但见秦百龄跑得够快了,然而他竟是存心看热闹,纵上一棵密叶的树丫中,偷偷窥看,无意解救的意思。 女子的嘶叫声越来越尖锐,情势已十分急迫,秦百龄却含笑而观,生似在看一出刺激、逼真的戏,哪管别人的死活。 第八十回 三种针 芮玮背对着现场,不知场中的变化,虽事不关己,但闻女子的呼救业已心急如焚,见秦百龄毫无恻隐相助之心,骂道:“姓秦的,你再不出手相救,我骂你不是人了!” 秦百龄转变芮玮被挟的方向,笑道:“好戏还未上啰,你急什么?” 方向一变,场中的情形清晰人目,只见三位黑衣健装束的汉子各持一口快刀,分向一位女子砍去。 女子手中怀抱婴儿,左闪右避砍来的快刀,这女子与婴儿的面目一人芮玮眼帘,骇然大震。 正其时,一名健仆的刀背“噗”的砍在女子手臂上,他存心不伤女子怀中的婴孩,第三名健仆乘机跃上去一把夺下女子怀中的婴孩,第三名健仆手不闲着,双手把女子抱个正着。 三名健仆的身手皆都不俗,那女子看来弱不禁风只仗身法巧妙,纵如此他们能够制住女子已不容易了。 秦百龄开心地笑道:“呵呵,好戏开始上演了,小老弟,现在看不迟呢!” 忽觉臂下的芮玮,身体抖个不停,低头问道:“你怎么啦?” 芮玮脸色灰白,咬牙道:“放……放开我……” 秦百龄奇疑道:“你到底怎么啦!莫非那女子你认识?” 此时林下场中情势又变,却非秦育龄污秽的脑筋所料想,以为三个健仆要强奸那女子。 只听那女子情急叫道:“快放下我儿子,你们敢伤害他,他父亲断不会饶过你们……” 抱着婴孩的健仆大笑道:“你明明是个黄花大闺女哪来儿子,咱们公于说得好这贼种定是你情郎的儿子,杀了他免你再牵肚挂肠。” 空手无事的那名健仆一挥手中快刀叫道:“姚立,你把那小贼种的脑袋递过来,让我试试刀利不利,嘿!嘿!我可不怕他父亲,他父亲现在来我姚忠照样给他一刀。” 抱着婴孩的健仆果然真把那一岁多大的小脑袋递出去,只见那婴孩长得朗目胖脸十分可爱,此时此地竟不哭闹,只睁着晨星般的眸子望着姚忠。 秦百龄看那婴孩如此大胆,赞道:“好小子!” 芮玮却忍不住了,颤声道:“他是我儿子,快……快放我下去……” 秦百龄闻言一怔,着实未想到那不哭不闹的大胆婴孩会是芮玮的孩子,他本以为那女子与芮玮相识,故而虽知芮玮情急,不立即解开他穴道,要等他相求再做个人情,既知那婴孩是芮玮孩子,邪脑筋一转,笑道:“要放可以,事后如何谢我?” 那姚忠被芮纪野看得火起,持刀一步步走近,恶狠狠道:“小贼种看吧,看清楚你大爷的样子。” 芮玮眼见儿子性命危在一刻,时间刻不容缓,未及思虑道:“你主持太阳门后我决不与你为难。” 秦百龄摇头道:“这于我没什么大不了,我还要你以后相助于我,可不可以?” 姚忠的快刀已经举起,只等一落,芮纪野的小性命立时到枉死城报到。 芮玮迫不及待,大声答道:“可以!” 这一声惊动场中三位恶仆,秦百龄与芮玮在树头低声谈话他们根本没有听到,不想做坏事被人看到,抱着女子的恶仆名叫姚信一惊下,手不觉一松。 那女子乘机低头一口咬在姚信的手臂上,痛的姚信大叫一声,撒手后退。 姚信一叫,姚忠慌了,他们本来不是专干恶事的盗贼,遇事能够沉着应付,他一慌下,举起的快刀竟砍了下去。 那女子见快刀一闪骇极而呼,顿时忘了可能遭到的危险,飞扑向姚忠拼命。 姚忠那一刀砍歪了未砍中芮纪野,然而这已引起他杀人的兽欲,见女子扑来,没头没脑就一刀砍去。 那女子情急忘了巧妙的招式,只见那雪亮的快刀朝她头颅上砍来,抱着纪野的姚立大呼道:“姚忠,你疯了,不能杀她啊!” 此时呼喝是阻不了姚忠兽行的,只有夺下他的刀。正当这千钧一发之际芮玮从天而降,他穴道初解未及运气周天,身手不灵,无法抢夺姚忠的快刀,落到地上还未站稳,一把抱着那女子的两脚,就地一滚。 姚忠一刀砍空,还待再砍第二刀,芮玮飞跃而起,一脚踢飞姚忠手中快刀,另一拳“砰”的一声重击在姚忠的心胸上。 姚忠怎堪芮玮一击,只闻一声惨叫,身体飞落一丈外,七孔流血而亡。 这一击声威俱厉,吓得姚立、姚信胆颤心惊,不敢再多停留一刻,飞奔逃去。 芮玮大叫道:“放下我儿子!” 这五字那女子听到,扑跌尘埃的面首抬起一看,喜而呼:“你……你……芮……” 那女子断断续续的三个语音竟令得芮玮暂先不追姚立抢夺纪野,回身抱拳道:“刘姑娘,别来无恙。” 她就是与芮玮一别数载的驯狮女——刘育芷,白天池府别后芮玮再未见过她,其中刘育芷曾暗中看过芮玮几次,但面对面相见,这情景皆令他两人恍若隔世的感觉。 刘育芷突然惊慌道:“你快去抢纪野回来。”她与纪野相处不短时光,对纪野的关怀不下身为父亲的芮玮。 这点芮玮十分了解,只看刘育芷舍命相护自己的儿子,可见她对纪野爱护之深了。 耽搁这一刻,姚立、姚信已奔得没了影踪,不由急得芮玮情急吼道:“还不给我站住!” 他这一吼,纵在百丈外听来,亦当人在身后,倘若姚立、姚信还在跑,只怕已被吓得暂停下来。 芮玮还没决定从哪方追去,只见林内深处“吧……吧”两声,两具尸体如软泥般抛了过来,跌在芮玮身前。 那两具尸体不是别人,正是逃走的姚立、姚信,只不见纪野在何处,可是没等芮玮心慌之际,秦百龄从尸体来处,缓步走出,怀抱婴孩不是纪野是谁? 芮玮大喜,心里佩服秦百龄轻功了得,仅在短短时间内,追回分向两边逃走的恶仆,要是自己恐怕很难办到,迎上前去,抱拳道:“多谢秦先生相救犬子。”伸开双手那意思就要抱回纪野,纪野小脑海中记得芮玮熟悉的面貌,挥舞小手,呀呀欢呼。 秦百龄侧身一让,露出虚假的笑容道:“老弟,你这孩子长的面真可爱,让我多抱一会。”一手抱着纪野,腾出另一只手来逗弄,纪野不怕生,张开小手直抓秦百龄,和他那只手玩了起来。 芮玮虽知秦百龄不怀好意,却也不敢表示什么,儿子在他手中,芮玮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此时刘育芷站起姗姗走近芮玮身旁,这本是很自然的举止,等她快走近,芮玮忽地让到一侧。 刘育芷未在意,嫣然一笑道:“纪野真乖,这几月来跟我一起,从未哭过。” 芮玮叹道:“纪野打生下来就未哭过,有次他妈妈不小心摔倒了他,正担心他摔伤了没有,却见虽摔破了头,不但没哭,反而趴在地上玩着,他妈妈以为他摔昏了不知哭,其实……”声音越来越低,话未说完戛然中止。 这时芮玮的心情,刘青芷很了解,难怪他话未说完,突然中止,叶青死没数月哀悼之心岂能就去! 沉寂了一刻,刘育芷勉强打笑道:“小孩子生来不哭倒是少见,纪野侄子长大一定是条不屈不挠的硬汉。” 芮玮独自黯然一阵,男人到底是男人提得起放得下,当即恢得常态,振声道:“那天纪野不见,本以为被凶手掳去,事后多方猜测才知是姑娘救去。” 刘育芷道:“凶手是谁,你知道了?” 芮玮神色悲愤地点了点头。刘育芷哀声叹道:“简召舞多行不义……唉!那天我经过你家听到惨叫声,不知发生什么事,偷偷掠进察看,只见……只见……” 她竟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当日的惨状,摇头又道:“我到得太迟了,未能及时抢救你的妻妾,简召舞行凶后呆站在两具尸体前面,忘了身后摇篮尚有纪野仍在熟睡着,我为了抢救纪野的小性命,不敢与他照面,乘他行凶后神智呆滞时,轻轻掠进去抱走纪野,同时顺手带走系在摇篮上的玉石狮子……” 芮玮想到叶青、夏诗惨烈的死状,热泪夺眶而下,伸袖扶去泪痕,强打精神道:“多谢姑娘啦,若非适巧经寒舍,纪野性命定然不保,简召舞决不会好心不杀吾子,姑娘于吾子有再造之恩,将来纪野长大,我教他深深记住,除了父母养育之恩外,还有刘姨姨的救命之恩……” 刘育芷摇头道:“你说这些见外了,倘若那天我早到一步,至少能阻止简召舞行凶,你不怪我未能挽救,我已心感你的宽怀。” 芮玮叹道:“生死由命,我能怪谁,要怪只怪我自己不该离家,否则不会发生惨案,我惟有感激你抢救了纪野,唉!这件事且别谈它,谈起徒增伤感,倒是姑娘怎会有今日之难?你怎么好像连那三位武功平常的恶仆也不敌呀?” 刘育芷伤心地道:“我……我碰到一个歹心肠的男人,他在食物中暗下一种药物,我不知下日日食用,慢慢才发觉全身功力已被那药物催丧殆尽,如今我与普通弱女子无异,怎再敌得住……” 芮玮惊怒道:“那男人是谁,他在你食物中下的药物名叫花月妖,此物最为淫毒,无色,无味,无臭,常人多食之迷失本性变成痴癫,擅长内家气功者常食功力丧失,久而久之亦成痴癫,此人居心何在,竟要暗下此药害你?” 刘育芷只知药物害得自己丧失功力,尚不知还有迷失本性的最后效果,变色道:“好……好狠……他……他……” 芮玮追问一句:“他是谁,姓什名什?” 刘育芷忽地咬了咬樱唇,忍住心中的气愤缓声道:“算了,今后恩怨一笔勾消,大……大……哥,咱们不要提他……” 芮玮见状问道:“他与你有恩是不?” 刘育芷轻叹道:“我自救走纪野,本想找你免你挂心儿子的安危,再说你不知凶手是谁,难免错认别成仇,找到你对你说明……” 芮玮道:“我去了天池府,三天后回转。” 刘育芷道:“可是我不知道,只当你还游江湖,未在怀庐附近静候你归来,心想到江湖上打探,你的名头不小,当可探知,岂知你的行踪没有探听到,却碰到师父,她知道我在找你……” 芮玮截口道:“玉面神婆回到中原,身边是不是带着怀萱,与另一位番邦女子?” 刘育芷点了点头,接道:“从师父与怀萱口中得知你们在葫芦岛的经过,海龙王欧阳龙与你师父不合,既知那本玄龟集被铁网帮得去,彼此的怨恨不再存在,倒安稳送师父、怀萱她们回归中原。 “说来是家师的不是,她知道玄龟集在长江铁网帮处却不敢前去夺取,可是她老人家对那玄龟集念念不忘,有机会得到决不放弃。 “于是知道我找你的原因后,强迫我以纪野为人质,要挟你去铁网帮骗来玄龟集,师父说你去铁网帮,一定可从铁网帮主黎昆女儿处,骗到那本日思夜想的玄龟集,这其中原因我不知道,但是师父说得很肯定。” 芮玮突然冷笑一声,说道:“纵然能骗到,我芮玮虽不肖,尚不致于做这种欺骗的行为,玉面神婆就是要杀我儿子我也不答应。” 话虽这么说,他芮玮不做要骗取女人芳心的勾当,却被简召舞冒名顶替,结果平白便宜他,既得佳人又得秘籍,往后闹出不少风波。 刘青芷道:“纪野既被我救出,我当他亲侄看待,师父的主张我决不答应,虽然师父防范我,我还是乘黑夜带纪野逃走,我心中祈祷上苍能让纪野平安回到你怀里,结果虽将纪野救出,逃至半途被师父追上,挨了一掌。 “亏好那天是黑夜,上苍总算怜悯我,乌云突然遮住月光,刹那的机会又让我逃开师父的视线,负着重伤,挣扎逃走……” 一旁静听的秦百龄插口道:“玉面神婆称白道人物了,嘿!嘿!为了一本玄龟集竟连徒弟也不要了,哼!哼!这玄龟集看来定是真的。” 芮玮道:“当然是真的,秦先生,你大概知道玄龟集就是你们太阳门世仇月形门之秘术吧?” 秦百龄脸色突变道:“哦?你也知玄龟集就是月形门的秘术?那么想来知道长江铁网帮到底有没有月形门的传人在内?” 芮玮道:“月形门的传人不出则已,一出岂是隐藏在铁网帮内的人物,秦先生,你把铁网帮看得太大了,以你太阳门来看肯借区区一帮会出头吗?” 秦百龄冷冷道:“月形门不出江湖百年,世人少知,你倒像很熟悉该门的内幕,竟知道他们的世仇是太阳门!” 刘育芷静候他俩人没有再说话的意思,接续未完的话,说道:“我负伤逃了很远的路途,终于不支昏死过去,纪野很乖,他随我一日一夜没有进食,不哭不闹,我昏死过去,他就坐在我身边。 “等我醒来,发觉睡在室中而且衣服换了,床旁几上一碗疗治内伤的补药,但不见纪野在我身边。” “我怕纪野有所不测惊叫起来,忽于此时进来一位公子……” 芮玮声音异常道:“他就是救你的恩人吗?” 刘育芷银牙暗咬道:“他虽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用花月妖毒我的恶人,一恩一仇,恩仇两消,大哥……大哥……我不跟你说他姓名的意思,你知道不?” 她两次喊芮玮“大哥”,总不好意思顺利喊出口,当一位女子内心情感错杂时,反应极为敏锐,她要对芮玮平常时,对“大哥”两字何致于如此难喊。 其实刘育芷对芮玮早生情愫,只因业已婚配简召舞所以不敢显示,如今简召舞和她的婚约,等于不了了之,不可能再复合,于是刘育芷对芮玮的情感很微妙地显示出来。 曾几何时,芮玮在天池府天天到后山去喊“驯狮女”,那时芮玮对刘育芷爱慕甚深,刘育芷对他只能摆出冷若冰霜的面孔。其后芮玮在怀庐成家,刘育芷思念他隔数日去怀庐探望一次,而每次芮玮根本不知道,他若仔细想想,当知哪有这么巧,简召舞杀害叶青时,她赶到救走纪野,若不是常来,能巧遇到? 芮玮成婚生子,刘育芷曾时暗伤心过,纪野弥月时,她匿名送只玉石狮子,这玉狮子代表的意思,怕只有芮玮一个人了解了。 由这只狮子的随同失踪,芮玮判断纪野可能被刘育芷救走,果然不错,纪野确是被她救走,但在今日会面,芮玮对刘育芷不再有爱慕的意思,刘育芷情感的异常,他也看不出来,只觉见刘育芷很平常似的,态度一点也不热烈,听她问话,淡然道:“你是怕我找他晦气,不,你放心,他既于你有恩,虽暗中害你,两相抵消,再说花月妖只损丧你内功,未迷失你本性,还易医治。” 刘育芷欣喜道:“真的容易医治?那……那我内功是否可以恢复?” 芮玮道:“恢复不难,我替你配一方药,此药服后可消解花月妖存留体内之毒。” 刘育芷“啊”的一声道:“我忘了你是药王爷的弟子,你学了扁鹊神篇已成医药圣手,说容易治一定容易治了。” 芮玮不奇怪刘育芷怎会知道药王爷传自己扁鹊神篇,简怀萱失心不识任何人,刘育芷暗随她身后保护,在南陵找药王爷巧遇简怀萱,这一切刘育芷都看在眼内,惟有叶青带自己和简怀萱到魔鬼岛求叶士谋解除简怀萱魔眼之制时,刘育芷不能暗中跟随,才断了音讯。 芮玮想起在药王爷处,林琼菊殷勤服侍自己时,窗处一声熟悉的女子轻叹,那声音就是刘育芷发出的了。 但他未再去想刘育芷为何看到林琼菊对自己亲热而发出的叹息声,他仿佛无心去想刘育芷的情意,这内心的变化芮玮根本不知觉是白燕那小黑饼的作用,使他对世上任何女子起不了兴趣,除了她白燕外。 芮玮态度冷漠道:“药物只能解花月妖余毒,恢复旧有功力却需任、督两脉打通的高手来医治。” 刘育芷好生失望道:“谁会耗损功力来为我医治,我曾听师父说任、督脉已通的高手,虽能帮人恢复功力,自身也要损失真元,不是特别友情决不轻为,唉,纵有这样的人肯为我恢复功力,但任、督脉已通高手天下有几人能找?” 芮玮道:“我倒认得一人任、督两脉已通,而且助人恢复功力不伤本身真元……” 刘育芷大喜道:“是谁?” 她自知功力丧失后,内心痛苦莫名,这本是人之常情,由超人变成常人,任谁也难轻易接受这种打击。 她不是功力丧失,岂会被三名恶仆欺负,只这一桩惨痛的经历已令她深切感到丧失功力的痛苦,此时听到有希望恢复功夫,焉有不喜之理,若非她矜持心重,这时早已连连追问到底是谁,不会只问一句“是谁”而尽力压制狂喜渴切的心意露出来。 纵如此,短短的一句问话,秦百龄冷眼旁观,看出刘育芷迫切的心意,心知此时她只要能恢复功力,将不惜任何代价。 一个坏主意闪过秦百龄脑际,他在暗暗计算,找个好机会来挑拨一番,他对芮玮已存忌刻心,能打击他的地方尽量利用。 芮玮在考虑说不说出高莫静来,他怕说出后高莫静不肯为刘育芷疗治,这样不如不说,免得刘育芷过度的希望遭到失望的打击,心想要如何游说高莫静,才能令她毫无推辞的相助刘育芷恢复功力。 刘育芷等了一刻,忍不住追问一句:“大哥,你说是谁啊?” 芮玮迟疑道:“这人……这人……” 刘育芷见他为难的神情,嗤的一笑,她笑的原因,误解芮玮的意思,以为芮玮相识任督已通的那人定是男人。 恢复功力谁都知道需要打通受治者周身穴道,肌肤相亲难免,对方男人,受治者是女人,这件事就很难行通。 武林中点穴一门功夫皆是男师不授女徒,女师不授男徒,这原因避免肌肤相亲,“男女授受不亲”这观念深种在古来文、武两途中。 刘育芷心中想不是男人,大哥怎会难于启齿,他顾忌这点显示他不愿那男人接触自己,刘育芷想到这里心情微妙地笑了出来。 这一笑莫说芮玮,就是旁观者清的秦百龄亦体会不出刘育芷笑的原因,只见刘育芷双颊微红道:“大哥,古之礼法咱们不能墨守成规,我……我只要能够功力恢复,管不得那么多了,只……只不知你……你意思如何……” 刘育芷话不明白,意思再也明白不过,秦百龄恍然大悟笑的原因,她刘育芷对芮玮情根深种,女人对男人情一深往往多情了,最后那一句断断续续的话语,很明显表示此身惟君所有,君不多心,那么妾宁肯牺牲求医,否则不活也罢。 功力恢复在武林人眼中看来是件仅次于性命的大事,而这决定,她取决于芮玮的决定,这种表露除非呆子才不明白啊! 芮玮并非呆瓜子哪有不明白的道理,他明白了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高莫静女人一个,他非顾忌刘育芷所想的意思,但惊愣刘育芷对自己的情意,实不知昔日冷若冰霜的她自己情已深,而且大胆的表示出来。 秦百龄乘机笑道:“老弟,你既为难何不亲自为这姑娘恢复功力?” 芮玮一惊,失声道:“我……我……” 秦百龄嘿嘿冷笑道:“老弟,你不必自谦,谁不知你任督两脉早巳通,这姑娘对你不用说了,与其由外人亵渎她清白,不如亲自疗治,反正将来她委身于你,还顾忌什么?” 刘育芷刹那间脸色苍白,清泪盈眶道:“大……大哥……你当真任督已通?” 芮玮急得搓手道:“不……不错……可……可是……” 刘育芷的眼泪滴滴淌下,此时她冷静得出奇,一字一句吐出道:“啊,我想得太天真了,师父说得不错,天下哪有损失自己真元为别人恢复功力的呢?芮玮,我实不该喊你大哥的,大哥这两字不是太亲呢了吗……” 说到这,再难自制激动的情绪,掩面转身急奔。 芮玮大急,叫道:“姑娘,姑娘,刘姑娘,你听我解释……” 秦百龄怒道:“还解释什么,快去追呀!” 芮玮脚步一动不动,呆了半晌,摇头道:“算了,让她走吧,我不能助她恢复功力,追也徒然?” 秦百龄大失所望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真不肯损失自己真元,你不应冷薄如此啊,不说她自作多情,就拿她救你儿子一命的恩德,也该毫无条件替她疗治啊?” 芮玮长叹道:“我确该替她疗治,一点真元值得几何,就是要了我半条命亦毫不容辞,可是……”忽然想起一事,转变话题道:“秦先生,你怎知我任、督脉已通?”他才想到秦百龄根本不知自己任督已通,适才的用意显然在挑拨离间。 秦百龄不慌不忙道:“这有何难,任、督脉通者天下几人,凡此两脉通者异于常人,哪有看不出的道理,老弟,记得第一次见面那一场相试否?我轻功比你高但长奔后调息方面不如你,让你能够听出我在你身后,若非你任督脉已通,怎会气不喘神不疲,气色如常,内功再高也不能如此啊?” 芮玮一听有理,确实如此,要不是自己任督脉相通,内力源源不断,内功再高不可能长跑后调息如常,这一点他秦百龄做不到,所以轻功虽如鬼魅亦让自己知觉他在身后。 芮玮本疑惑秦百龄故意挑拨,这时疑念顿消,以为秦百龄要自己疗治,纯是种好意。天知道秦百龄怀着好意,他的用意并非挑拨芮玮与刘育芷间感情,他俩人感情破裂对他并无好处,他目的就要芮玮医治刘育芷,这样一来,芮玮至少数年内难恢复原来的功力,那么对自己少了一个强劲的敌人。此时秦百龄已把芮玮认作敌人,只因他判断芮玮站在月形门一边,太阳门再出世,只要与月形门有关系的都是他的敌人。 秦百龄还有一个最大的企图,他本利用芮玮卖影学到先天掌破招,以便如梦大师誓言一破,准许太阳门再出世,但他最先想到芮玮站在月形门那边。 这时既知,他心中恐慌了,无影武功神怪离奇,不属天下任何宗派,独出一帜,虽然他不怕无影门与自己为敌,心知无影门自古开派以来不参加江湖仇杀,然而芮玮与自己为敌,他影子已卖无影门,自己就不敢杀害他,否则无影门必报此仇,于他太阳门可大不妙。 所以他想在芮玮与无影门未真正有关系前,先离间一番,只要芮玮刘育芷肌肤相接,一定旧情复燃,那时芮玮必不肯再任为白燕驱策,这么还怕芮玮与白燕间的关系不恶化? 可惜芮玮也真奇怪,竟寡情绝义如斯,虽被自己拆穿,宁愿刘育芷气走也不去追她,替她恢复功力,这其中道理令他想不透,心想芮玮左看右看也不是这种薄情人啊? 秦百龄心中暗暗嘀咕,芮玮在暗暗懊恼,他本意不是如此凉薄,刘育芷气苦而去,他的良心一时何安? 两人面对面站着,各想各的心思,沉默好一刻,秦百龄忽然笑道:“老弟,你跟我说到底什么原因不肯替那位姑娘疗治?” 芮玮不喜秦百龄为人奸险,见儿子仍在他怀中,好言道:“过去的事谈他做什,秦先生,请把我儿子还我。” 秦百龄退了一步,伸手摸着纪野的头道:“好娃子,真的不哭不闹,这样乖的孩子天下少有,老夫越看越爱,舍不得放手呢。” 芮玮大惊,生怕秦百龄内力一吐震死纪野,不敢动手抢回,颤声道:“秦无生,你到底意欲何为?” 秦百龄笑道:“老弟,你孩子好玩,抱抱有什么关系,怕我伤害他吗?请放一百二十个心,打死我也不敢伤他一根毫毛,咱们还是再谈谈。” 芮玮怒道:“还谈什么?” 秦百龄老奸巨猾道:“比方说,你为什么不肯疗治那位多情的姑娘。” 芮玮不得不道:“这原因我近不得她身。” 原来芮玮抱刘育芷闪避姚忠那一刀下,就闻到她身上发出与野儿身上同样的臭味,这味道令他再不敢接近刘育芷,不能接近教他如何去助刘育芷恢复功力? 秦百龄大笑道:“果然不错,第三种针。” 芮玮道:“你说什么?” 秦百龄声笑道:“老弟,你知道为何近不得她身?” 芮玮心中一动,问道:“什么原因?” 秦百龄道:“这原因,你自己知道,那味道如何你心里有数。” 芮玮知他故意刁难,不说那“如何你心里有数”。 秦百龄道:“话说回来,咱们仍旧套个交情,我跟你说明白,只望你以后多多方便老夫。” 芮玮不耐烦道:“说不说由你,想再要挟我,不如不说。” 秦百龄奸笑道:“当然说,当然说,套个现成交情何乐不为,老弟,你不知买影人手上共有三种针吗?” 芮玮接道:“三种针!哪三种针?” 秦百龄道:“一日追魂针,二日失魂针,三日摄魂针,你老弟所受的就是那摄魂针,受此针魂被摄,老弟,天下除了白燕外,可怜你再近不得别个女子了!” 芮玮大惊道:“此话怎说,莫非……莫非她们身上的臭味本不是……” 秦百龄接口道:“本不是真的,只因你中了摄魂针之毒,天下只要年青女子一接近你身,对你就有一股难闻的臭味,而她白燕,不但没有……” 芮玮摇头道:“不对,她白燕身上也有,只是以后……” 秦百龄冷冷道:“话没说完,你知道什么,白燕身上不但没有臭味而且有股香味是不是?” 芮玮忍住气道:“不错,以后她身上果然有股说不出的香味。” 第八十一回 七叶果 秦百龄道:“她们是香神之后当然能避免那种臭味了,否则摄魂针不是做法自毙?至于香的原因我也不知,但是知道那迷人的香味,你闻多了,不爱的人也渐渐爱上,终至不可分离。” 芮玮惊怒道:“果真如此我避免见她,不闻她身上香味怎会被迷!” 秦百龄冷笑道:“说的容易,你不见她成吗?” 芮玮仔细一想,怔忡无语,寻思道:“甭说影子已卖,白燕要自己在她身边,就不能背誓不行,仅一夜没闻她身上香味,好像浑身不舒服,倘若再过几天不闻怕要会身软得走不动,到时她不要见自己,自己怕要忍受不了爬着去见她!” 他熟读扁鹊神篇自然推断出本身未来的现象,秦百龄不说没仔细想这一夜来浑身不舒服的原因,此时深思才知中毒已深,此生离不开白燕了。 秦百龄暗暗冷笑,好一阵又道:“买影人三种针任那一种皆令你此生不得自由,嘿!嘿!若不是知道买影人的厉害,我秦白龄不会前去求买影人吗?秦白龄老了无福消受摄魂针,至少还能受那两针。” 秦百龄停了话声,顿了一顿,接道:“你大概不知道追魂针的厉害,倘若买影人看不中你,认为你配不上她,种子不好,那时你求她卖影子只有受前两针了。” 芮玮闷闷不乐道:“那两针又如何?” 秦百龄道:“追魂针一月发作一次,不服她买影人的解药,一月时间到魂归阴曹,想一月一月活下去,哼!哼!那你只得月月替她买影人卖命了,她要你做什么事就不得推辞。 “至于失魂针更惨,中了此针变成白痴,这一生只认得她买影人一人,也就是买影人成了惟一主人,中针那人像条狗一样,主人要他咬谁就咬谁。 “老弟,中那第三针,你算幸运的了,其实想开点,中了此针该庆幸呢,哈哈,老弟,将来你的种子开花,生了女儿就是未来的买影人,可是千万不要再生儿子。” 芮玮越想越气,他怪自己失算,怎不仔细考虑就把影子卖了造成今日后果,更怪秦百龄阴狠毒辣,明知买影人有三种针却有意怂恿自己去求她,气怒下戮指骂道:“老匹夫,你……你当日为何不明言三种针的厉害,怂恿我去求买影人,如今说不是迟了!” 秦白龄冷笑道:“老弟,你可别不识抬举,没有我的指点,你能做白燕的丈夫吗?”芮玮怒道:“什么狗屁丈夫,‘有君子,失影人’这两句话我现在才了解,她无影门也太绝了,难道男人不是人,非要是她的奴才,处处听她吩咐?这样的丈夫谁想当!” 秦百龄哈哈道:“有艳福可享管他那么多,老弟,你的丈夫气也太重了。” 芮玮拂袖道:“秦百龄,你再讽刺我,莫怪我芮玮将来对你不利!” 秦百龄身体一躬,赔小心道:“莫气,莫气,小老儿不敢再讽刺阁下,咱们谈正经的吧。现在补救还不迟。”他,秦百龄又重施展狡计了。 芮玮静了静脑筋,面临问题烦也无用,惟有设法挽救方是上策,当下问道:“你说怎么还不迟?” 秦百龄道:“亡羊补牢,末之晚也。” 芮玮不得不低声下气道:“怎么个不晚法?” 秦百龄故意卖关子道:“你当真舍不得种子外借?要知买影人选种,对方人品,外貌皆是上上之选,一经选中势难放手,你要考虑不做白燕丈夫其后果很严重呢?” 芮玮断然道:“毫无考虑的余地,男女相配要双方两厢情愿,哪有任她女方做主的道理,再说我不希望将来的女儿做个于人无异的买影人!” 秦白龄点头道:“好,你既这样说,我就指一条名径。” 芮玮手一张道:“且慢,姓秦的,假若你想设计害我,只要我芮玮不死,誓不与你罢休。” 秦百龄一耸肩:“这话说得难听了,你怕我害你,干脆别谈。” 芮玮心知那摄魂针之毒,以自己医术毫无解救之道,天下医术没有再胜过扁鹊神篇的,自己无法可想,看来世上难有人拯救自己。 秦百龄既有补救之道,芮玮不敢轻易舍弃,而且他相信秦白龄不在说谎,秦白龄于无影门无所不知,很可能知道摄魂针的解救办法。只是他有点奇怪:无影门明明是个隐密的门派,世上少有人知,为何他——秦百龄知道得那么清楚? 秦白龄装做要走的样子,芮玮上前抱拳道:“秦先生好说。” 秦百龄不当真就走,借势站立道:“你相信我,咱们就谈,而且有条件呢!” 一听“条件”两字,芮玮眉头皱起,目今就是买影人的条件害成如此局面,再谈条件他芮玮心里生出恐惧的感觉。 秦百龄见风使舵,咳了一声道:“条件不慌,先说补救的方法,如梦大师,老弟,你一定认识她老人家。” 芮玮见机打他一棍,冷哼道:“当然认识,阁下的祖奶奶大大有名人物,晚辈岂有不识之理?” 秦白龄又一声咳,打个哈哈:“老弟,你别小看如梦大师,她年龄已在百岁以上,我喊她声奶奶并不为冤,再说现在她没有名,百年前却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老弟,摄魂针之毒天下惟她可解。” 芮玮动容道:“哦,是吗?” 秦百龄道:“这还有假吗,天下有种七叶果你听说过没有?” 芮玮行家,正色道:“七叶果一叶大注七瓣,十载一开花,花呈淡红色,百年一结果,花果皆为不世药,尤其果子更为贵重,可惜一枝只能结果一次,结果后花凋叶残枯萎而死。” 秦白龄笑道:“听那刘姑娘说你是药王爷弟子,果不愧圣手如来药王爷的名头,有其师必有其徒。” 芮玮道:“七叶果书上虽有记载,却道此果极难栽培,古来只有一人栽活过,但也只有栽成一枝,第二枝就栽不活了,难不成如梦大师也栽活一枝?” 秦百龄拍膝道:“对呀!难怪如梦大师把七叶果供为奇宝,原因种活它有这等难处,呵呵,老弟,那果子你偷吃后,我那祖奶奶怕要活活气死。” 芮玮道:“你怎知如梦大师种的七叶果生出果子?” 秦百龄头一仰道:“不知道?跟你不等于说废话,要解摄魂针之毒惟有那果子吃下才成。” 芮玮沉吟道:“据我所知——其花亦能解天下各种迷药之毒……” 秦白龄打哈哈道:“花,花有何用,我最近才知如梦大师的七叶果长了果子了,老弟,你要把握机会啊,机会一失不再来,别等果子落了,你这摄魂针之毒,一辈子也解不了,难道再栽一枝等百年后去吃果子,那时老弟……哼,咱们作古啦。” 芮玮讷讷道:“只怕……只怕……如梦大师也要吃那果子,她辛苦种子百年我去拣个现成,怎么说都不对。” 秦白龄嗤鼻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老弟,你是怕捋虎须,如梦大师的武功,哼!哼!不是我说,小老弟,你差得太远了。” 芮玮对如梦大师的印象不佳,当下道:“我虽知武功大不如她,你说得不错,为了自己,这虎须我倒要去捋捋。” 秦百龄大姆指一伸,赞道:“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讲的话,老弟,斗智不斗力,老哥预祝你马到成功,再说素心那妮子,乘机会也好会会,是不?” 秦百龄讥讽道:“只是随那老古怪的如幻大师,看得紧,管得严,可不大。方便,最好找个方便的地方,那时你老弟……” 他一看芮玮脸色不对,不能再说了,刹口转变话题道:“老弟,至于我的条件很简单,事成了麻烦你长江一行。” 芮玮不解道:“你要我去长江做什么?” 秦百龄道:“我的意图与刘姑娘那师父一样。” 芮玮变色道:“怎么?你要我到铁网帮骗取月形门秘籍玄龟集!” 秦白龄道:“不好意思,老哥只望你替我办妥这件事,不怕丢人,百年前的太阳门一直与月形门为敌,但总占不了上风,原因月形门武术不下太阳门,玄龟集是月形门的武术总鉴,本门曾派女弟子乔装至月形门卧底就是窃取那玄龟集,结果,咳,赔了夫人又折兵,现今太阳门再出,玄龟集不得,终无高枕之日。” 芮玮直摇头道:“不行,不行,甭说我不屑为,有本领明枪明刀互斗,取对方秘术算哪门子英雄,秦先生,你身为太阳门再世的领导人物,要怕月形门与你为敌,该力研本门武功对抗,盗取玄龟集一事,芮某决不赞同。” 秦百龄冷冷道:“我早算定你不会答应的,哼!哼……” 忽然林外马蹄声响来,仅只单骑,但那随同传来的金钤声听到秦百龄耳中脸色一变,急急道:“你相好来了,老哥不便留,记住设法抛开她,据我所知,你离开她三天可忍,尽这三天时间速盗七叶果……” 语声跟着起步,芮玮呼道:“把我儿子留下。” 秦百龄轻功太快,霎眼奔进深林内没了影子,芮玮大急跟着追进,只闻秦百龄传来话声道:“你儿子留为人质,以玄龟集来换……” 芮玮随声追去,绕着林子转了个圈不见秦百龄奔往何处,他轻功实在太高了,芮玮奔回原处。 林内空地上躺着三位恶仆的尸首,横陈光天化日下,好歹该葬了他们。 他正要掘个大坑,一女子牵匹金铃系颈的骏马走了过来,那女子身着白狐劲装后背宝剑,露出碧玉色的剑把在白色斗蓬外头。 芮玮回头一瞥,只觉这女子长得肌质晶莹,螓首蛾眉,标准美人胎了,却比白燕的姿色稍逊一分,听秦百龄的话意当白燕来,这次老奸巨猾的秦百龄算错了,只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女子,看这女子武功颇不弱呢! 那女子长得可人,对芮玮来说不起好感,还有点厌恶的意思,不是她来,秦百龄何致于匆忙逃走,这一逃儿子不知何时追回。芮玮追不到秦百龄怪在她身上,所以投以一瞥后,面色不悦地回转,动手挖坑。 那绝色女子奇怪天下男子第一眼看到自己会投以如此一瞥,自她经历男人看到自己没有不透出爱慕的神色。 她怀疑芮玮不大正常,远远停步道:“喂,你姓什么?” 芮玮头不回也不理睬,只顾挖坑。 绝色女子一问不见答理,更怀疑芮玮生理不正常,天下男子巴不得和自己说话,不愿和自己答话的人,生理正常那才怪呢! 挖了一阵子坑,渐渐挖大足够躺下三具尸体,芮玮站起身来只见那女子仍站在身后,三位恶仆尸体靠在她附近,要拖尸体来安葬势必接近她。 不由芮玮眉头一皱,绝色女子见他眉头有点火了,说道:“我难看要你皱什么眉头,不想看把眼睛闭着。” 芮玮怕接近她闻到她身上臭味所以皱眉,此时既知年轻女子近不得,这女子当然不会例外,听她误解自己皱眉的原因,心想闭眼就闭吧,我不但眼睛闭,鼻子也暂时闭闭。 只见芮玮果真把眼睛闭了,屏住气息走向三位恶仆,拖起两具尸体回身就走。 绝色女子见芮玮闭眼,那意思在说自己真的难看所以眼不见为净,女子爱美天性,尤其漂亮的女子,要有人说她难看不气死才怪。 绝色女子一样是女人当不例外,芮玮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这闭眼的举动在明明白白说:“姑娘啊,你太丑了,我不敢看。” 绝色女子一想到芮玮心里说这种话,气得柳眉倒竖,喝道:“站住!” 芮玮屏住气息要离远点才好呼吸,不但不停住,却加快步子,走到坑边,急转身摇手道:“姑娘,慢来。” 绝色女子一声没有止住,正要迫来,见芮玮情急的神态,气得跺脚道:“你到底是不是人?” 芮玮道:“我不是人,姑娘也不是人了。” 绝色女子纤纤玉指遥遥一戳道:“你敢骂人?” 芮玮赔笑道:“并非我骂人,姑娘在骂自己,咱们一样有鼻有眼,你说我不是人,岂不是在骂你自己不是人?” 绝色女子无法辩驳芮玮这番话,借口道:“你要是人,人是合群的动物,怎么我要走过来都不准。” 芮玮道:“姑娘过来对我不利,在下通情达理不愿起无谓争端,怎说不准你走来,只怕你要打我啊?” 绝色女子见芮玮认真的态度,嗤地笑道:“我与你无冤无仇,怎会平白打你。” 芮玮又道:“再说我身上很臭,怕姑娘闻到不舒服,所以……” 这句话他说的反话,绝色女子不知摇手道:“好,你不用多说啦,我不过来就是,我要问你句话。” 芮玮道:“姑娘请问,在下洗耳恭听。” 绝色子女指着恶仆尸体道:“你为何安葬这三人?” 芮玮道:“尸体入土为安,我不忍见他们横尸日光下。” 绝色女子哼道:“我不信你有这好心。” 芮玮道:“在下不敢以好心自居,只问心安?” 芮玮见她问话咄咄逼人,懒得答理,弯身放那两具尸体人坑中,走了过来拖走另具尸体,三尸并列坑中后;开始掩土。 绝色子女又道:“你不说话,心有所亏欠是不?” 芮玮直身道:“姑娘定要问过明白,在下坦白道这三具尸中,有一人被在下所毙,只这一点我该安葬他同伴三人。” 绝色女子微微变色道:“另两人何人所毙?” 芮玮道:“姑娘问这做什么?” 绝色女子嗔怒道:“要你说就说,啰嗦什么!” 芮玮苦笑了笑,心里碰到不讲理的女人,不理为妙,当下又掩起土来。 掩起一堆,芮玮直起腰一伸。 绝色女子突道:“你不用歇息,再替我挖一个坑。” 芮玮奇道:“哪里还有尸体。” 绝色女子一指道:“你!” 芮玮摇头道:“姑娘说笑,在下未死,挖坑做什么?” 绝色女子厉色道:“姑娘问你不说话,你就要死了,自己不挖谁替你挖!” 芮玮恍然大悟,笑道:“姑娘不容在下活了?” 绝色女子怒道:“有什么好笑,死到临头,装笑也马虎不过。” 芮玮道:“这三名仆人是姑娘的仆人?” 绝色女子道:“你不管这多,杀人偿命,赶快挖坑吧!” 芮玮道:“姑娘三位仆人无一好人,死不足惜,十分抱歉,恕在下不能替他们偿命。” 绝色女子冷笑道:“不偿命由不得你,告诉你,你死后我没这好心替你安葬,若你认为入土为安,现在赶快挖坑,姑娘成全你助你添上新土。” 芮玮一笑抱拳道“多谢了,姑娘要杀请动手吧,只是预告姑娘一声,我会反抗钓。” 绝色女子自负道:“萤火之光何足与日月争辉,我要杀你反掌之易。” 芮玮虽有气,静静道:“若不敌,我自会伸脖子让姑娘宰。” 绝色女子道:“我不轻易杀人,你若想活回答我两个问题。” 芮玮不相信绝色女子的能耐真能强过自己,从容笑道:“好死不如恶活,姑娘问吧,能回答最好免伤和气。” 绝色女子道:“另两人是谁杀的?” 芮玮毫无考虑,摇了摇头:“不知道!” 绝色女子又问:“这三人追的女子何处去?” 芮玮更无考虑,断然道:“也不知道。”心想你与刘姑娘为敌,这场战斗只有战了。 绝色女子再不问话,拔剑出鞘,厉声道:“无论对方,有无兵刃,姑娘一战宝剑必定出手。” 芮玮空手一张道:“在下就这样陪姑娘玩玩。” 绝色女子飞剑刺来,这一剑她十分大意,只认对方没有兵刃认真地斗太失身份。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绝色女子一出剑,芮玮就知她这一剑玄奥神奇,绝非空手所能敌过。 于是他探手入怀,寒光一闪,咔声一响。 绝色女子飞身后退,低头一看,心爱的宝剑尖头被削去一截。 此时芮玮手握盈尺长的鱼肠剑,阳光闪闪下,耀人眼目。 绝色女子赞道:“好剑!” 芮玮同时赞道:“姑娘好剑法!” 交手间芮玮施展海渊八剑中那招无敌剑,本来这招剑法无所不敌,芮玮心意所在必伤敌人。 可是他想刺绝色女子肩头却没刺到,仅削断对方剑头,这一招间芮玮不得不赞绝色女子的剑法能与海渊八剑并驾齐驱。 但他没想对方大意出剑,自己又出奇招敌人无防,实在绝色女子的剑法在他所学不全的海渊剑法之上。 绝色女子不知对方学的剑法不全,那一招可大大震骇了她,心想剑断实为生平大耻,于是暗暗运气,预备下一招尽展所学,毫无轻敌之意了。 芮玮不知对方虚实,挡了一招颇有信心,却不知绝色女子下一招,以他所学的海渊六剑决无一招可与匹敌。 眼看芮玮将要败在绝色女子剑下,而且一败不轻,绝色女子断了心爱的宝剑,这一招决不轻饶,只要芮玮不死也得重伤。 正在这生死关头,绝色女子将欲出剑之际,林外奔进一人,呼叫道:“二姐不可!” 芮玮抬头望去,一惊而呼:“啊,她来了。” 绝色女子凛神贯注未听到外来声音,断剑人虹展出,芮玮失神,这一剑更无法逃避了。 刹那间,外来那人如只归燕飞入剑幕中,抓着芮玮肩头一拉滚开。 斗听“哗啦”大响,芮玮身后巨树齐倒三株,芮玮见到这等威势目登口呆,躺在地上不知动弹。 来人白燕,她翻身跃起,向绝色女子施礼道:“二姐好剑法,若非手下留情,小妹头颅不保。” 芮玮闻言望去,只见白燕头上雪白的银丝一大半削落,这一瞧更惊,对绝色女子的剑法佩服得玉体投地,自认海渊剑法大不如她。 芮玮这想法妄自菲薄,他未学全海渊八剑,不能对海渊八剑的威势下断语,他若学全海渊八剑再与绝色女子斗,绝色女子纵尽展所学,亦不见得胜。 绝色女子未伤芮玮,柳眉一竖,怒道:“四妹,你护这野男子什么意思?” 白燕赔笑道:“他与我相识,不能见死不救。”回头示目道:“芮玮快来见我二姐桃根。” 芮玮爬起身来,面有余悸道:“她……她……” 白燕急道:“不要多说,见礼呀?” 芮玮屏住气息上前,桃根手一摇道:“我不要见他!” 芮玮心想不见正好,他真怕再闻桃根身上的臭味,这臭味两次交手都闻到了,不折不扣和以前闻到一样,当下连退两步,退到白燕身后,才开呼吸。 这一呼吸白燕身上的香味贯鼻而入,这香味再亲切不过,好像开戒大烟隐般,痛痛快快地吸它一顿,早先身上不舒的感觉一扫而光。 白燕仍赔笑道:“二姐,你与我这位朋友有什么深仇大恨,看在妹妹脸上一切请放过。” 桃根肃色道:“他仅是你的朋友吗?” 白燕硬着头皮应道:“是的。” 桃根冷冷道:“只是朋友二姐不能放过,今天他非死不可,不是我违背门规随便杀人,只因他坏了我的生意,按理该杀!” 白燕惶恐道:“他坏了二姐什么生意?” 桃根道:“生意是你介绍给我的,我已受理买下姚济生的影子,但那条件是撮合他与一位刘姑娘的婚姻,那姑娘被我下了花月妖之毒散失功力已成瓮中之鳖,假以时日定教乖乖下嫁姚济生,可惜不意被她逃走,本可轻易追上却被你这朋友放了。” 芮玮闻言怒道:“好啊,原来刘姑娘散失功力是被你下的毒,好个姚济生,卖影子竟是为了求得刘姑娘,她不愿嫁他,怎可采取这种卑劣的手段!” 他万想不到姚济生诗经内夹着那张满纸“蒹蒹苍苍”,竟是思慕刘育芷而写,姚济生为情所困的对像竟是刘育芷,芮玮就不满姚济生为了情求卖影子,更觉他可厌又可恶。 他却不知刘育芷有多高傲,身怀绝世武功,姚济生虽救她一命,一个文弱书生怎看在她眼里,况且她情有独钟,更不会理会了。 姚济生爱极刘育芷,见她对己冷若冰霜,弄得茶饭不思,一个人为了爱,什么都敢做,照理讲姚济生愚蠢的行为是值得原谅,不应深责,天下多少伟男子能逃过“情”字一关呢? 桃根哼声道:“四妹,你这朋友倒干脆自招了,现在四妹你不能再拦我杀他了吧?听到没有,他还抱怨我下那花月妖呢!刘姑娘敢情是他知心朋友?” 白燕情急道:“相公,你当真放了那刘姑娘,你……你为什么放她……” 芮玮倔强道:“不为什么,不用说刘姑娘是相识,纵然不识我也不能任你无影门欺负一个女子。” 桃根杀气满面道:“四妹,你自护他,此人不知好歹,无影门在江湖上不惹意外之事,可是有谁妨碍我无影门的行动,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断剑一指,比准芮玮咽喉。 芮玮凛神戒备,大有死拼之意。 白燕知道芮玮不是桃根的对手,情急而道:“二姐,他是我的影子,你不能杀他!” 桃根一怔,忽而收剑格格笑道:“原来是妹夫那就例外了,咱们不能一家子闹的啊,四妹,你忒也小气,要独自一人霸占他,怕不分享一杯羹吗?”说着媚眼直向芮玮抛去。 白燕羞得脸色娇红,倒让芮玮听得莫名其妙,不知其中名堂。 原来无影门中有个规矩,只要是借种的影子,众姐妹看上可以分享,而收买影子的姐妹不得推辞不允许,她白燕尚是第一次用摄魂针收买芮玮的影子,以前他从未有自己收买的种影,也未分享过三位姐姐的残羹。 白燕在当今无影门四姐妹中年纪最小,她三位姐姐早已有自己的种影,也不知换了多少个,但她白燕却是处女之身,女人第一个男人怎舍得让她人占有,虽说无影门有他本门的怪规矩,但女人到底是自私的。 白燕本不愿说芮玮是自己收买的种影,只说朋友,就怕桃根知道后来要求分享杯羹,哪知芮玮独犯无影门大忌,桃根非杀他不可,白燕不得不亮出真相,因种影等于无影门中自己人,自己人犯忌就无所谓,不会那么认真办理。 桃根淫荡成性,种影换了好几个,听芮玮是四妹的种影,乘机讥讽白燕一顿,心中却打了分享的意思,而这意思只要她表明,白燕不得推辞的。 白燕怕桃根起心,她一见桃根看芮玮的眼色知道危险,急转话题道:“二姐,姚济生的条件你还没办成啊!” 姚济生是块还未到口的肉,外型看来姚济生不下芮玮,无影门素有替顾客做任何事决不失差的信条,桃根咽了咽欲火上升的涎液,心想姚济生的条件得赶快办成,否则不但到口的肉飞掉,而且坏了无影门的信誉。 当下笑道:“对,我该去办事了,那位姑娘逃到天边我相信也能追她回来。”说完媚眼又向芮玮一瞟,轻掠离去。 芮玮一话不说,照准桃根去向拔步跟追。 白燕飞跃赶上拦住芮玮去路问道:“你要干什么?” 芮玮气急道:“我不能让你们无影门欺负刘姑娘,她是我朋友,武功已失,被你们捉住强她和姚济生那家伙行苟且之事,不行,我要照顾她。” 白燕冷冷道:“你凭什么照顾她?” 芮玮热血上冲,大声道:“只要尽到照顾的责任,死不足惜!” 白燕幽幽一叹道:“你的情人倒不少,慈悲庵一位素心,这里一位姑娘!” 芮玮叱斥道:“你别瞎猜,刘姑娘不是我情人。” 白燕微微摇首道:“不是你情人,你为何急得这样子,姚济生爱她不惜来卖影子,情不谓不深,你何不让我无影门成全他们?” 芮玮直摇头道:“刘姑娘乐意嫁姚济生我不反对,但姚济生用卑劣手段决不行,只要芮玮一口气在,决不让他得逞心意!” 白燕叹道:“如此说来,你定要阻止二姐的行动?” 芮玮断然道:“惟有这样,否则我对不起刘姑娘。” 白燕道:“你既执拗如此,相公,我要行使我收买影子的权力了。” 芮玮一听白燕要行使权力,嗒然若丧,心想:自己是一步错,步步错,悔不该当初为破先天掌没有加深思就出卖影子。 白燕又道:“其实我不愿向你行使权力的。” 芮玮内心痛苦表面自然道:“我影子已卖,不得不听命于你,先天掌已破,心愿得偿,我该履行诺言,可是我能不能再要求你一事?” 白燕心爱芮玮,柔和道:“什么事你说,除了阻止二姐行动外,我可以酌情答应。” 芮玮道:“我想再求三日宽限,三日后听命姑娘,这三日内都以自由身任意行动。” 白燕不犹豫,应道:“好,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三日你要到哪里去?” 芮玮领她盛情,坦白道:“我要再闯慈悲庵。” 白燕叹道:“你闯慈悲庵我有点不放心,要知我昨晚等你一夜不回,放心不下才赶来看看,若非经过这座森林,你不也是被二姐杀了?你要再去慈悲庵教我如何放心得下呢?” 芮玮豪爽笑道:“生死由命,你要不放心我去冒险,损失了你一条值得利用的性命,那你还来得及收回三日随我自由之情。” 白燕道:“我虽女子亦知言出如山,我不劝阻你了,你去吧!” “言出如山”如记重锤猛地一击芮玮,心中好生惭愧道:“她一个女子能够言出如山,我堂堂须眉却不能啊!” 芮玮去慈悲庵为盗七叶果解除摄魂针之毒,解毒后可以不受制白燕,此时他存心背影子之誓,“言出如山”四字能不令他惭愧得汗颜? 但芮玮决意如此做了,他不能陷足泥中而不自拔,誓言轻重,守与不守也要看情形而定的,总不能影子卖了,做她白燕窝囊透顶的借种丈夫。 芮玮心知摄魂针之毒可以忍受三天,所以他并不多求时日,三天恰好,再多一天,自己想自由也不能呢,到时只有乖乖爬去见白燕,闻她身上香味,煞止毒瘾! 也就是说芮玮要想解毒盗七叶果仅有三天时间,三天一过机会不再,他可要好好把握这三天的时间。 芮玮告别白燕后,到镇上饱餐一顿,好好睡上一大觉。 晚上醒来精神饱满,换上夜行服装,束扎停当,即向少华慈悲庵奔去。 上山但见前面有条黑影。 芮玮暗忖:“是谁会在这时候上少华山来,莫非也去慈悲庵吗?” 芮玮猜得不错,那黑影是向慈悲庵走去,否则这人就有神经病了,少华山只有慈悲庵这座建筑物,不去慈悲庵半夜到荒山雪岭上来玩,不是神经病才怪呢? 与其说那黑影走,不如说他在飘,这飘忽的身形十分奇怪,仿佛一种极为怪异的轻功身法。 而这身法芮玮看得越来越觉眼熟,为查证心中所想疾展轻功赶上。 那黑影未疾行所以芮玮很快追上,只见黑影的背影在月光相映下,清晰可见。 曳地的黑丝长衫……披到腰际的乌黑长发……纤弱的女子身材…… 啊,一切都太熟了! 芮玮心中狂呼道:母亲,母亲,原来是你…… 但他未真叫出,暗暗跟着,心想:母亲为什么到慈悲庵去?她有什么事要办吗? 第八十二回 无底渊 渐渐走到慈悲庵前。 黑衣长发女——芮玮的母亲陈淑贞来到慈悲庵大门口站住,静静地站住,仿佛在等人似的。 芮玮却不敢随母亲一站,他知道那一站定教慈悲庵内守夜者发现自己,七叶果就不易盗取了。 他绕道悄悄掠上慈悲庵的屋脊上,眼睛不瞬地盯着慈悲庵大门前,看母亲到底意欲何为? 不一刻,慈悲庵二扇巨门豁然敞开,门内射出强烈的光线,只见数十名女尼从二扇门内走出,各个持明亮光照的火炬。 她们神色静穆地成二个一字形散开,顿饭后排成两列二、三十丈的行列,恰把陈淑贞夹在中间。 这两列屏风似的人群在光耀如昼的火光下照得眉目清晰,她们个个白色尼袍,脚下雪白的芒鞋。 人白,衣白,只差没有白发,倘若都像白燕有着白色的发丝,这情景不是一个个月中仙子谪世? 纵如此,她们头上罩着雪白的尼帽,虽无青丝,不也像仙子一般,那出家人脱俗的容貌不更添几分仙子的气质? 她们出来得从容,服束又如此划一,显然早有所备了,决非仓促而出。 这么说难道慈悲庵知道有客人来访,所以排出这种奇特的场面?那客人是谁呢? 芮玮心想:目下除了母亲外并无他人,莫非慈悲阉等待的客人就是母亲,她们算定母亲今晚会来? 想到这里,芮玮自语道:“这……这……敢情是个约,双方早已订好的约会……”向母亲看去,如昼的光芒下,母亲的面容同样十分清楚,几乎她老人家的眉毛都可以数得出来。 陈淑贞见二扇门打开,女尼一一走出,没动过一下,直到她们行列排好仍无动于衷,仿佛没看到女尼们出来过一般。 这表示她这场面见惯了,虽然她脑筋不清,假使骤见场面也会感到惊愕的,但她一点表情也没有,这令芮玮判断母亲和慈悲阉的约会早有默契,这时只等如梦大师出来。 一直没有人走出中门,终于出现两人,先前那人走出后站到一侧,她——如幻大师,跟着如梦大师走下台阶,到这时陈淑贞面容一动,缓缓迎上三步。 芮玮心情紧迫地注视着母亲与如梦大师,心想在这场面下两人相见定有不寻常的事发生,其后果芮玮虽不知将有何事发生,已关心得透不过气来。 只见如梦大师隔着陈淑贞二丈外站定,合十道:“女檀越,一年不见,风采如昔,可喜可贺。” 如梦大师的客套话倒非虚语,自芮玮第一次在天池府见母亲后,迄今数年,陈淑贞的容貌一点也没改变,显不出岁月无情的痕迹,这大概一个人神智不清后,一切无忧无虑,故不易再老的缘故吧。 陈淑贞没有客套话,仅短短说句:“还来!” 如梦大师神情尴尬道:“女檀越多年来仍不忘那株七叶树,苦苦索还实令如梦钦佩,可是你要知七叶果是我的东西,我怎能还你……” 陈淑贞冷冷抢道:“还来!还来!” 如梦大师放下合十双手,神情更是不自然道:“这十余年来不知向女檀越解释了多少次,你总不理,难道只能说‘还来’两字吗?” 陈淑贞断然又道:“还来!”如梦大师每年此日碰到陈淑贞哭笑不得,她不知陈淑贞脑筋不清,摇头道:“女檀越,我再跟你解释一次,七叶树我虽然在你手中夺得,但那是简家之物,而简家祖先简药官代为栽培,以后我一直未去取,直到数十年后去取,简药官已不在世,那年夜晚我见树在你手中,怕跟你说树是我的你不会相信,故逞强抢回。也许你不相信我的解释,可是出家人不打诳语,女檀越,这七叶树确是我的,倘若简药官在世定能替我证明,可惜他已去世,哎!你到底相信不相信啊?” 陈淑贞半晌又道了声:“还来!” 如梦大师等她回话,想不到又是“还来”两字,这两字虽未直接答复,也等于说不相信了,相信还会再说“还来”? 如梦大师叹道:“你不相信只好再照往例办理,女檀越,请。” 说完双目如电地注视陈淑贞,陈淑贞生似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也凛然回视,转瞬间陈淑贞若惚变了一个人,再无目光迟滞、神情木然的现象。 芮玮看到这里,大惊失色,这情形再明白不过,母亲要和如梦大师在武功上比个胜负。如梦大师胜,母亲不得不承认七叶果本就是简药官送给她的。 他知道如梦大师武功已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天下再无敌手,母亲武功虽不弱,怎堪她一击? 当时担心得几要飞身而出助母亲一臂之力,可是念头才起,另一念头急阻止了他,暗忖:“母亲决不会有危险,如梦大师不敢伤她老人家,她或许内心有亏,只战胜后打发母亲走,不致于抢了母亲的七叶树,又打伤她老人家。” 此时芮玮认定七叶树是母亲的,如梦大师一番解释完全凭空捏造,心想乘这机会慈悲庵内空无人时,盗得七叶果树还给母亲。 他再没想到今晚要来盗的七叶果,其树竟原来是母亲之物,起先来盗时内心颇感不安,这时既知七叶果本是母亲的,不安的感觉顿除,立意盗回后给母亲。 明亮的光火下,陈淑贞与如梦大师互相对峙着,看不出谁会先发难的意向,越是高手较艺,未出手前的沉默对峙越长,但一出手势不可当,非绝妙高招不轻易出击。 芮玮很明了高手较艺的情形,他有意留下来一看究竟,但他心想只要一出手时间不会长,母亲绝挡不过如梦大师十招,十招一过,母亲知难而退,如梦她们回庵,再盗取七叶树难矣!所以他要在她们未出手前尽快盗得七叶果。 他留意一瞥母亲,暗中祈祷:母亲啊,你不敌后赶快逃走,儿子会安稳地给你取回七叶果,千万不要恋战,你决不是如梦大师的敌手。 如梦大师啊,你要有良心还像往年般适可而止,倘若真敢伤了我母亲一根毫发,芮玮誓不与你干休! 祈祷完轻巧掠进慈悲庵内。 芮玮明知母亲不敌如梦大师,但他很放心如梦大师不会伤她,他以为如梦大师要伤他母亲早伤了,也不会等今年,而她们一年一次默契似的约会怕有十几年了。 其实他不用担心这些,更不必担心如梦大师真敢伤了陈淑贞,如梦大师就是想伤陈淑贞还不能呢! 芮玮小瞧了他母亲真正的武功,他不知他母亲的武功仅略逊如梦大师一筹。 如梦大师若不谨慎应战可能还会输呢? 芮玮要是仔细想想如梦大师这种如临大敌的排场,以及与陈淑贞对峙时肃穆凛备的神情,她如梦大师有一点轻敌的味道吗?她不但不敢轻敌,而且当做一场十分重要的比试! 如梦大师的心理只要能够击退陈淑贞就好了,根本没敢想能伤了陈淑贞,芮玮万想不到他母亲的本领当今之世除了如梦大师,不作第二人想。 且说芮玮来到慈悲庵内,他不闯别处,就来如梦大师居室,以他判断七叶果为不世奇珍,如梦大师不可能收藏他处,要收藏一定收在居室附近。 他这判断一点不错,如梦大师视七叶果若性命,可能的话随时带在身边,但那七叶果栽种在花盆内当然不可能随时带着,如梦大师把它珍藏在居室的秘门内。 这道秘门不易看出,芮玮来到如梦大师居室毫无线索可寻,室内只有一张云床,一尊石几,几上香炉一鼎,别无他的陈设。 芮玮断定七叶果在这室内,所以他不灰心地慢慢细查,他不懂机关土木之学,却忽然对那香炉注意起来。 因他发觉那香炉有点古怪,香炉本是用来盛香灰,烧香的,而这香炉内并没香灰,显然这香炉没用来烧过香,仅是个陈设品。 陈设在普通人家倒无可疑,陈设在出家人的禅房中就奇怪了,出家人每日烧香,哪有现成香炉不用而当做陈设晶呢? 他怀疑地走到石几旁,望着那香炉发呆,只见那香炉干千净净,好像经常被触摸所以纤尘不染。 香炉太干净触发他灵感,当下用手摸去,左摸右摸,忽听一声轻响,大喜侧首一望,声响处壁间开出一道暗门。 这暗门不用说里面一定藏着七叶果,如梦大师天天看视一遍,就难怪那香炉揩拭得一尘不染了,原来香炉是开启暗门的机关。 芮玮满怀高兴地探首暗门内,里面地方不小呢,只见中央屋顶挂着大花篮一只,花篮内叶外吐,每叶七瓣,嗅着满室清香,芮玮再无疑心,断定花篮内就是七叶树。 他一高兴,未及细思,飞身掠进暗门向那花篮纵去,就在此时耳旁呼的一声,一人抢先夺到花篮的手把。 芮玮大急,没看清来人是谁,先抢花篮内七叶果树要紧,人在空中伸手探进花篮内捧那七叶果。 那人嗤声笑道:“你跟我抢什么……” 一语未毕,他大叫一声,原来“他”一摸花篮手把,一抓紧后只觉万针攒刺般,痛得忍不住撒手丢开手把,同时叫痛起来。 这一叫令芮玮也一大惊,认出“他”是白燕,慌乱下没把七叶树捧出,仅抓着一大把树叶,真气一断,身形下坠。 白燕与芮玮同时落地,他们起步上掠时在暗门外,落下时却在暗门内,俩人才一踏实“轰”的一声,原来整个暗室内装着翻板,不能着力,人一踏上立时翻落。 他俩人没想如梦大师出家人设此毒辣的陷阱,身体如流星直往下坠,不知下落好久才听“嘭”声水响,亏好是水,下面要是石地,这么高的距离不摔死也摔个重伤。 俩人都会水不怕溺毙,芮玮边踩水边埋怨道:“你来干什么?” 白燕道:“我不放心你偷偷跟着。” 芮玮不高兴道:“你总是不放心我,怕我开溜,答应我三天自由,怎么还如此小气?” 白燕娇嗔道:“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怕你溜还答应你三天自由吗,我是真的关心你,你怎么总不知好歹?” 芮玮“哼”一声道:“你既关心我,跟我抢那花篮做什么,怕是奇珍异宝被我一人独吞吗?” 白燕脸微微一红,抢嘴道:“你还说呢,我代你吃苦头知不知道?” 白燕女人贪得,以为芮玮发现如梦大师的秘门,定有某种奇货收藏,故抢进来夺取。谁知一抓到花篮手把,被花篮手把上涂的毒药毒着了手,此时还痛得厉害呢! 要不是白燕来抢,芮玮也会拿那花篮手把,他见手把被夺,才机警的先抢篮内的七叶树,所以白燕说得不错,她的确代芮玮吃了苦头。 芮玮不知手把上有毒,问道:“你又吃了什么苦头推到我身上?” 白燕手上痛得利害,不耐烦道:“咱们别啰嗦啦,泡在水里等她们来抓吗?快想法子上去!” 距离上面太高的缘故,底下黑黝黝的,芮玮游了半天游到尽头,伸手一摸凉飕飕的,竟是坚硬又滑不溜手的石壁。 他挨着石壁摸过去,摸了一大圈全是石壁,毫无着手一歇之处,他双脚游动到现在已然略觉有点疲倦了。 白燕也不例外,她感到踩水越来越不灵便,叫道:“能不能上去?” 芮玮叹道:“咱们要命葬此地啦!” 白燕惊慌道:“你说什么?” 芮玮已知绝处难逢生,只等踩不动水了,非活活淹死不可,他既知死定,心胸反而开阔笑道:“白小姐,人家是同穴鸳鸯,咱们是同水鸳鸯,不错咽,能够水葬了咱们也不坏。”白燕娇嗔道:“你说什么鬼话,快想法子上去!” 危急时,女人总满心倚靠男人,虽然白燕武功在芮玮之上,她此时也企盼芮玮来救她了。 芮玮笑道:“有法子你来想,我没法子。” 白燕游了一阵,了解情况,绝望道:“芮玮,咱们就这样等死?” 芮玮无可奈何地道:“老天要咱们死,你说有什么法子可想?” 白燕怕极,嗔道:“你个大男人,难道就不能动动脑筋来救女人!” 芮玮苦笑道:“好,小姐,我为你动动脑筋吧。” 说着潜下水去,只觉水下其深无比,好一会才升了上来。 水里面黑得什么都看不到,白燕决不敢潜下去一探究竟,芮玮一上来,就问道:“有没有路子?” 芮玮笑道:“哪有什么路子,你当下面有陆路吗,不是我吓你,下面摸不到底全是水,等潜到底大概也闷死了。” 白燕芳容失色,咬着嘴唇打颤道:“这……这……怎么办……” 芮玮听她可怜兮兮的声音,怪自己不该吓她,安慰道:“虽然摸不到底,却让我发现了源头。” 白燕仍直发抖道:“那……那……有什么用……” 芮玮道:“当然有用,本来只当这里是死水,死水别想活命,既是活水,沾着这个活字,咱们活命有望。” 白燕安了心,讲话不因怕得发抖而不清,急道:“怎么活法快说我听,我越来越踩不动水了……” 芮玮正要说话,忽然上面传来微弱的声音,芮玮听不清楚,提起真气,迫送语音上去,问道:“你是谁,请说话大声点。” 上面那人知道下面距离太深,也提起真气道:“芮大哥吗?我是高莫静。” 芮玮大喜道:“原来是高姐姐,你怎么会来这里?”他本当上面的声音是敌人发出的,却想不到是高莫静,难怪她不敢大声说话,敢情怕慈悲庵内的尼姑发现! 高莫静内功修为已至“无我神藏”的地步,有她在上面,芮玮几乎绝望的心情,豁然开朗道:“白小姐,这下咱们有救了。” 白燕怪里怪气道:“你不是有法子嘛,咱们想自己法子活命,不要靠她来救。” 芮玮笑道:“我那法子也不知管不管用,纵然管用活命希望甚微,她来了,你不用再担心了,百分之百得救,等着吧。” 白燕冷笑道:“她也不是神仙,哼!” 芮玮语气太肯定了,仿佛把上面那女子当做无所不能的女菩萨,这引起白燕满怀的妒意,浑然忘了此时自己的性命也要靠她来救。 这久不见高莫静回音,芮玮提起真气,喊道:“高姐姐,高姐姐……” 白燕斥道:“你要把敌人喊来是不是!” 芮玮焦急道:“咦?她到哪里去了?” 白燕忘了死亡的恐怖,只知一味吃醋道:“你当她会冒死来救你?哼,她要下来救你,这么高的距离,也别想再上去,芮玮,你死了这条心,她走子,咱们自己想法子活命正经。” 芮玮恍然大悟道:“她一定找绳子去了!” 白燕道:“这距离少说百来丈,一时到哪里去找这长的绳子。” 芮玮道:“如梦大师到底是出家人,出家人慈悲为怀,虽知来人要盗她的七叶果故设此陷阱,但不会不预备长索相救的,她只要找到那条长索,咱们立即得救。” 白燕一听有理,性命还是重要的,暗中也盼高莫静快将那条长索速速找到,时间一迟,如梦大师发觉那就一切都完了。 好一阵,两人等得正急慌,上面高莫静传来语音道“芮大哥,我放绳子啦。” 芮玮白燕几乎同时叫道:“快放,快放!” 他俩焦急地等着绳子下来,白燕巴不得绳子就到眼前,实在她累得几乎要脱力,再维持一刻都难受。 不是吗?自落陷阱到现在一个时辰过去了,再会水的人毫无借力一歇处,踩水踩到现在也差不多了,况且他们只略懂水性并不精通,若非身怀绝顶内功,可以凭仗内功提气不沉,否则此时早巳溺死。 等!等!等!两人等得心要跳出来,仍不见绳子落下来,白燕骂道:“那丫头大概死了!” 芮玮道:“这长的距离绳子落下来要段时间的。” 白燕莫名其妙地笑道:“你简直错昏了头,就是根鹅毛此时也该落下来啦,芮玮,她诳你,可能她根本没找到长索,骗你安心而已。” 芮玮暗暗摇头,绝不信高莫静没有找到长索,上面一定发生了某种变故,阻止高莫静放索下来。 又等一刻,白燕急得不耐烦,提气骂道:“臭丫头,你死了吗?怎么还不放索下来?” 上面忽然回话道:“下来了。” 白燕一高兴,急叫道:“快,快,快!” 芮玮忽道:“那不是高姐姐的声音,好像是如梦大师说的话。” 白燕正要回句:“放屁!”斗听“嘭”声大响,水花四溅,急游上去迎接,她只当落下来的是条救命的绳子。 但未游近,忽闻女子啜泣声,这下白燕整个人如被雷击,轰地一呆,竟忘了踩水,身体直往下沉。 芮玮游上去,哀声道:“你……你是……高姐姐……” 落下那女子,不错,的确是高莫静,她仍在啜泣不已,芮玮不知说什么来安慰她好,此时又闻“嘭”声大响,跟着微闻“咔嚓”一声,抬头看去,顶上的翻板复原,本来微暗的光线一点也无,底下变成全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芮玮一双夜眼仍可辨察,他发觉水上少了一个人头,急叫道:“白小姐,白小姐……” 敢情白燕绝望下身体下沉,还未浮上,芮玮知道不妙急潜入水中,好一刻捞上白燕昏迷的身体。 白燕急、累交加下,一时无法醒来。 芮玮添了个累赘,本已疲倦的他也难支持,慌道:“高姐姐快过来。” 高莫静停下啜泣,游了过来,芮玮不及解释把白燕交到她手中,这才勉强支持不致下沉。 高莫静水性甚强,抱着白燕边踩水道:“我好惭愧不能救你……” 芮玮叹道:“你不必自疚,还是我不好,累你也落此陷阱。” 高莫静幽幽叹道:“你自来华山月余不归,家父放心不下,命我前来探看,万一有难,也好有个帮助……” 其实高寿怎会命她孤身女子前来,虽知女儿暗怀玄奇武功,也不致于叫她来,府中高手多的是,不愁无人调派。 高寿不见芮玮回府不急,而是她高莫静急了,偷偷来此,却适逢其巧赶到今晚。 高莫静停了停,接道:“我白天就来了,但碍于有人守关,故宋夜探,正好慈悲庵里;临强敌无人防守,心想你月余不回定是身陷牢狱被关住,这机会正好,假使发现了你,乘机救出。 “从庵中监狱搜到这里,只以为这下面是深狱,却想不到是个极深的水牢,听你回话,才知甚深,找到长索只盼就将你救上,哪……哪知……绳未放下……” 芮玮“唉”声一叹道:“可是如梦大师发现了?” 高莫静“嗯”了一声道:“这也是命,却恰在此时如梦大师强敌已退,进来发现了我……” 芮玮惊道:“家母与如梦大师比了这久才见胜负?” 高莫静也微惊道:“那黑衣长发妇人是令堂?” 芮玮回道:“正是家母,不想家母武功竟能与如梦大师抗衡如斯之久!” 高莫静道:“我观如梦大师与令堂相战时,罡风四溢,其势甚烈,一个不好……” 芮玮心谢高莫静关怀自己的母亲,笑道:“家母虽败不致有危,她老人家既能与如梦大师相战个把时辰,武功不逊如梦大师多少,自有全身而退的力量。”此时他才知母亲武功真个不凡,当今天下只有如梦大师能与她一战了。 本以为如梦大师抢了母亲的七叶树不忍再伤母亲,这时看来如梦大师是个量窄毒尼,不会有这好心,而是她无法伤得了母亲,以往十数年不能,今年也不可能伤得母亲了。 芮玮对母亲的安危十分放心,接着又道:“如梦大师发现后不准你放索,可是和她战了起来?” 高莫静恨道:“那老妖尼不准我救岂不存心要淹死你,出家人如此歹毒心肠枉称出家人了!我气忿不过虽然不晓武术,也恨不得打她几个耳括子……” 芮玮紧问道:“可是打到了?” 高莫静道:“我心里发誓打她耳括子,再顾不得对方武功有多高,结果打是打到了,却被她一掌震下这里……” 芮玮大声赞道:“打得好!” 高莫静痛恨道:“只怪我未运内家真力,仅打她耳括子而未伤她,否则不致于也落下这里。唉,老妖尼实在毒狠,咱们与她无冤无仇,她……她……竟一心要淹死咱们……” 芮玮道:“她把这水牢板关上确实一心要将咱们淹死在这里,淹死我们也还罢了,我有意盗她七叶树自是仇人,但你与她丝毫无仇,却不应该啊!” 高莫静愤恨道:“我不知七叶果是何珍贵物品,纵是有当世奇珍,也不该为了你盗它而将你活活淹死,亏她是慈悲庵高僧主持,怎会起这歹毒害人的心肠?” 芮玮叹道:“你知她为什么也要将你淹死吗?” 高莫静银牙暗咬道:“反正她是个表面念佛,暗地无恶不做的老妖尼,我真替二妹叫冤,怎到这种人主持的庵来出家了?” 芮玮又叹道:“假若你不打她耳括子,可能她不会将那翻板关上,立见将你淹死此地!” 高莫静惊讶道:“难道为了个耳括子就起心害人?” 芮玮直摇头道:“不会那么简单,你那记耳括子让她认出你是月形门的传人了,要知你不是练成月形门至高秘术四照神功,怎可能不会武功打到她耳括子? “她既知道你练成四照神功,立意间可伤人,故不容你再活下去!” 高莫静一声惊叫,问道:“她……她真的是太阳门下……” 芮玮道:“不但是而且是太阳门中辈份甚高的前辈人物。” 高莫静连连呼叫道:“大哥我害了你,我害了你……” 芮玮默然无语,他知道高莫静说“我害了你”的意思。 高莫静接道:“好狠的老妖尼,为了我月形门传人,她太阳门世敌的弟子,竟……竟连累大哥你们来与我陪葬!” 芮玮道:“你不要这样说,生死由命,我且想法子打开条生路……” 高莫静流泪道:“我要说,我要说,大哥,我害你,要不是我来,那老妖尼心肠再毒也会将你们救起的,那……那条长索……她……她早就准备盗七叶果者落下此牢而搭救的啊!” 芮玮不忍去听高莫静自责自怨,他要乘体力尚能支持的时间尽快找条生路,这生路的活命希望虽渺小,却总不失个机会,于是一个鲤鱼翻身,潜下去。 水下暗无光线,芮玮却有夜视之能,他一次一次沿着石壁四处寻找,到第七次潜下水终让他找到了通水的地方。 原来依芮玮的判断,既发现水源是条流动的活水,一定有通水的出口处,否则水慢慢高涨,焉会造成这奇险天成的水牢? 水有出口,人不能随这出口脱险?芮玮有这样想法所以拼命潜水找出口处,结果到底找到一道半人高下的岩洞,水就从这岩洞流出去。 而这水下的岩洞就是活命的希望!虽然不知还有多少危险,却是大好机会,值得用命冒那危险。 芮玮本担心出水口太深,无法下潜找到,那就一切都完了,因这水牢不知多深,以他体力极限决无法潜到底。 亏好出水口在芮玮不能忍受下潜的边缘找到了,对芮玮来说是个大好消息,所以他再上升水面,欣喜道:“有救了,有救了!” 忽于此时顶上翻板“咔嚓”翻开,在那微弱光线口,只见如梦大师探出看来变得很小的脑袋,运气道“嗯!谁是来盗七叶果的人?” 芮玮应道:“我,芮玮!” 如梦大师道:“哦?是你!好,你等着我救你上来。” 顷刻慢慢垂下一条长索,高莫静奇道:“咦?这老妖尼心怎么突然变好了?” 芮玮“哼”了一声道:“没那么简单,她起先既把一般绳索掷下,已有决心害死咱们之意,这时再起好心定有他故?” 长索垂到底,如梦大师手抓那头道:“芮玮,你先沿绳而上!” 芮玮心念一动运气道:“可否先让两位姑娘上去?” 如梦大师坚决道:“不行!你先上来。” 芮玮大笑道:“大师,你要救我命,非先救这两姑娘不可!” 如梦大师断然道:“我只救你一人,他人不敢救!” 芮玮厉声道:“为什么?” 高莫静急道:“你还问什么,别等她心意改了,先逃一命是一命。” 芮玮道:“你别急,她有求于我一定救我,可是要活大家一起活!” 如梦大师道:“芮玮,你到底上不上来?” 芮玮道:“打你耳光那位姑娘先上来了。” 如梦大师叫道:“敢!她一盘索我就放手!记住只剩这条长索了,再制一条至少一月时间。” 高莫静劝道:“大哥,别等了快上去吧,抱着这姑娘上去,别管我,她只不准我一人上去。” 芮玮冷笑道:“她想要七叶果却不让你活,没那么容易!” 高莫静道:“你盗得七叶果啦?” 芮玮“嗯”声道:“算不得盗,这本是家母之物。” 原来芮玮虽未将栽种花篮内的七叶树捧出,却一把将那一枚仅有的果子摘下,揣在怀中。 七叶树一长七叶果,不再长第二枚,等果子熟落,七叶树随即枯死。 如梦大师好不容易等七叶果长出,最近熟透就要采食,以延寿年,此果服下,如梦虽已逾百龄仍可再活几十年。 不想辛苦等出的果子被芮玮摘去,怎不令她情急,早先她见花篮无恙,以为果子在内,等再注意探着时果子不翼而飞,盗果的人仍在水牢内,当飨果子一定仍在他手中。 如梦大师毒下心肠决心淹死高莫静他们,开翻板,只盼盗果人尚未淹死,然而芮玮却要高莫静随同上来可为难了她。 如梦大师舍不得果子颇有意也让高莫静上来,只因脾性倔强,话既已说出,死也不准芮玮让高莫静先上来。 芮玮更是倔强,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观念,忽然坚定地道:“咱们潜下水去!” 高莫静感动欲泪道:“你要放弃这条生路?” 芮玮慨然道:“有另条生路,无所谓放弃不放弃!” 高莫静叹道:“那条生路可有危险?” 芮玮道:“求活命本就要冒危险!” 高莫静清泪涔涔道:“但这条生路于你却无危险。” 芮玮一笑道:“可不见得,别多说了,咱们潜下去吧!” 不等高莫静再说,当先潜了下去,高莫静无奈随即跟着下潜。 如梦大师在上面等得心焦,只怕芮玮淹死了,果子失而不得,终于捺下性子,呼道:“好吧,芮玮,你先让姑娘们上来!” 可惜叫得晚了,芮玮他们已经听不到了。 放下如梦大师懊悔不已,只说芮玮潜到水口,回身抓住高莫静衣领潜进岩洞。 这出水岩洞并不宽大,高莫静不能夜视,若不被芮玮一抓,就许跟错子水道。 女孩子家胆小怕黑,进了洞被那流水暗劲所带,吓得紧紧抓住芮玮的勇腕,一动也敢动。 芮玮站在岩洞内,稍一歇腿劲,抱过昏迷的白燕,用手暗示高莫静抱着他腰,三人互相抱着,慢慢走进岩洞内。 流水的力量虽不大,却有沉重的压迫感,怀着夜鬼般的恐惧走了十来步就无法前进了。 水道越来越窄,到此已无法容身深进。 芮玮毫不考虑地掏出鱼肠剑在狭窄的道口四下乱划,鱼肠剑利断金,区区岩石被它一划就裂。 水流势本来甚缓,这一划破天然的巧势,岩石失去阻止的力量,顿时水流的暗劲泉涌。 仿佛各处的流量齐集芮玮他们容身之点,势如万流归宗,一下冲开狭窄的洞道,直把芮玮他们三人随那冲碎的岩石,齐向深处冲去。 芮玮、高莫静被那无比的流劲冲得同白燕一般迷失过去。 但见水下滚滚泉流将他三人越带越远,不知带到了何处,其间三人身上被岩石创伤了大小无数伤口。 三人只当一定死无完骨,本已昏迷的白燕冲醒了又昏迷过去。 高莫静内心深处觉得:“芮玮他俩陪自己冒这大险太不值得了,他们原可毫无惊险的。” 有了这点懊悔心,她凭仗天下无二的四照神功极力挣扎着,虽在昏迷中仍有内在惊觉道:“有机会宁弃己命,不让他俩人死!” 天意能让她有机会救芮玮、白燕吗? 第八十三回 有情谷 瀑布轰轰,如雷贯耳。 这贯耳欲聋的轰声,震醒了昏睡的人儿。 芮玮睁开眼来,天已大亮,他首先发觉自己已睡在软绵绵的沼泽地上,身旁背面躺着另外一人。 他翻转那人——是仍在昏睡中的白燕,翘首从长长芦苇望出,不见第三人迹。 “咦?她呢?” 她——当然指的是高莫静,高莫静不在,三人本抱在一起的,怎么独独不见了她? 芮玮忍着浑身如裂的创痛站起身来,低首看身上的衣服支离破碎殆尽。 芮玮急忙伸手怀中探去,还好,放在夹层衣内的七叶果尚未遗失,也未被岩石划破,虽然滚流中璨璨凸凹的岩石已经将他衣服撕裂成一条条破布,但那七叶果——半个巴掌大,却未被岩石碰碎。 这果子他看得很重,并非他要吃这果子,而是留着这果子将来奉给母亲吃。这果子有万种功能,陈淑贞的脑病只要服下这果子当可痊愈。 芮玮深信这七叶果之能,有病治病,无病延寿,然而他这番侍奉母亲的孝心看来行不通了,等他查实了目前情势,心里叹道:“完了,虽留一命又有何用?” 他本庆幸性命拣来,这时庆幸之心丧失,换来无比忧愁。 他为什么不因死里逃生而再高兴呢?看吧,四下削壁万仞,仰不见天,身处之地被万仞高峰围成一个死谷地。 谷地大半为一深潭,潭边高长芦杂草,草接山壁,壁削如刀,连个栖身的洞穴都无,全然一壁的奇黑岩石。 潭呈长形,一端接着一匹白练似的大瀑布,那大瀑布十分壮观,下面的声势只听那如雷水声已然骇人耳目,仰首上望瀑布的顶端只剩一点,可见瀑布之长,该叹为天下观止了! 从那高顶点流下大水撞击在潭边岩石上,力量何等之强,难怪听来震耳欲聋了。 芮玮看那瀑布暗暗咋舌,心想自己定从那瀑布顶点冲下,奇怪怎没被撞击在潭边岩石上,要是真的冲在其上,只怕早已尸骨粉碎! 敢情瀑布下另有一股暗劲,将自己这凡俗之身冲出水外,不容自己死在水中。 “唉,连水都不容我,老天啊,你要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他发觉自己终身囚禁此处,哪里还高兴得出来,再想到尘俗间种种未了之事,再也不能去办,反而忧愁丛生,恨不得从瀑布冲下时撞在岩石上,一了百了,什么也不用去担忧了。 这当然是弱者的想法,但此时此地,怎不令他生此想法而抱怨苍天要他在此囚禁一生的活下去! 人既活着终是要咬牙活下去的,目前的困境虽是定局,芮玮却无寻死之心,一生不能脱离此地还是要生活的。 他想到生活问题,决意把高莫静找到,三人成群,多一个人活着的好,况且高莫静生死关系甚巨,不找到她心不能安,纵然她死了也要找到她尸骨安葬。 但他走遍这谷地每一个角落,只差没到深潭里去找,丝毫不见高莫静遗留下的任何痕迹! 倘若高莫静死在潭中也应尸首漂浮,没有死得无影无踪的道理。 事实摆在眼前,高莫静神秘地失踪了,像被这无情的瀑布吞噬,丝毫无存! 芮玮找寻高莫静的心完全绝望,他早已不指望活着的高莫静,只要能找到她尸首,此时连找尸首的心也绝望了。 他暗暗在想:“为什么不让自己死,让高莫静活在世上?” 又想:“活着活受罪,焉知她并不比自己幸福?” 最后他看到白燕横陈昏睡的情形,却又想:“她为什么活着?老天让高莫静活着不比白燕活着好?” 在芮玮心里,高莫静与白燕二人选择,他是希望高莫静能同自己活在这块死谷地上。 要是白燕知道芮玮有这种想法,只怕她气得不愿醒来。 没有死终会醒来,但芮玮没有自个醒来,已自动上去施救,他不指望高莫静活,也不望白燕死,二个人活比一个人活又好多了,心想要自己一人生活在这里,那当真不如一头撞死。 白燕幽幽醒来,看到芮玮不知是撒娇还是害怕,一头钻进芮玮怀里,紧抱道:“咱们死了没有?” 阵阵香气飞进芮玮鼻里,这番享受要高莫静活着适得其反,他芮玮该说:至少她两人活着在这方面白燕胜过高莫静。 要他芮玮未解摄魂针之毒,只怕高莫静活在这谷内也难于相处,怎比得上白燕身上发出的迷人香气呢? 芮玮大难不死,所处又是绝境,心情绝非寻常,美人在抱,自是愉悦道:“死到没死,只是咱们俩人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啦。” 白燕跳起道:“那再好不过,我本来就要命你和我一起生活一辈子嘛。” 芮玮索性大笑道:“别太早高兴,你先看看四周环境。” 白燕顾盼间“啊”的失声一呼,当下一路走去,越走心越凉,到后来颓然坐地道:“怎么办,咱们要老死此地了!” 芮玮跟上道:“可不是吗,所以我说你不要太早高兴。” 白燕忽然格格笑道:“老天安排得太好了……” 芮玮一惊,以为白燕神经失常,仔细望去白燕正常得很,她盯着自己望,娇声道:“相公,我怕这生不能把你心收在我身旁,现在我不怕了,老天安排咱们永不分离,我怎不高兴!” 只见她张开双手,仰天飞舞起来,心中极端的愉悦不言而喻。 芮玮摇头暗叹道:“女人的心绪也奇怪,她本颓唐若丧,刹那间欣喜若狂,真是不可捉摸。” 女人心虽不可捉摸,白燕高兴若狂却是很简单的道理,她在尘世间无忧无虑,活着好不活着也好,只要能与芮玮相伴,只要芮玮不离开她。 她连生死都不顾,现在能与芮玮永久相伴,岂会在意目下仅仅不能脱困的环境? 她这种快乐愉悦的心情,男人们永不会了解。 芮玮不了解地看着她跳舞,白燕的舞姿甚美,她仿佛全身的创伤不痛似的,越跳越狂。 起先芮玮看得杂乱无章,一看久了,不觉被白燕的舞意迷住,血脉慢慢贲张。 白燕那舞本是祭香神的祀所跳的舞极尽邪荡的了。 白燕边跳边扯破衣,最后她和供奉的香神一样的完全赤裸,于是她赤身跳了一刻,忽地整个人扑向芮玮。 芮玮神智已被迷惑,再经白燕赤身发出的吸鼻香气激起原始的性欲,照着白燕的舞跳起来。 白燕的心愿得偿,也借得了从未一借的种子。 不正常的狂欢后跟着是无比的惆怅,芮玮怕白燕冻病正要推醒她,忽想先把衣服穿起来,免得赤身醒来,面面相向,彼此都觉难堪。 拿起白燕的衣服,那已破得无法穿了,仅能遮身而已,遮住身子也比光身强,到底不是原始人啊。 忽从白燕那堆破衣中掉下一只香囊,精致的锦绣织品,上面一对栩栩如生的鸳鸯。 芮玮好奇检起,香囊拿到手中,熟悉的香气贯鼻而入,他大奇打开,里面装满碧绿色的小小尖形叶子。 浓烈的香气正从那一只只小叶子发出,芮玮顿时明白白燕身上香的原因,竟是这小叶子的功能。 芮玮穿上自己衣服把香囊与七叶果放在一起,然后替白燕穿上,白顾两人衣服实在破得不像话,穿的问题首先要解决。 他早发现深谷内草地中有种奇怪的黑路鼠,行动甚快,身上皮毛很厚很长,倒可拿来制皮服穿。 黑鼠行动再快,芮玮不难扣石射中,忙了半个时辰,打到几十只,足够做两件皮服。 芮玮摇醒白燕告诉她制皮服的计划,白燕睡眼惺松,懒慷慷道:“我不穿,你要穿自己做吧!” 她倒干脆,打算用仅能遮身的破衣过一生呢! 芮玮笑道:“不穿总要弄点吃的吧?” 白燕早饿了,问道:“吃什么?” 芮玮指着死鼠道:“就吃它肉,真对不起,咱们既穿它又要吃它。” 那黑鼠又大又肥,烤起来一定香味喷喷,白燕拍手道:“好主意,我来弄,你等着看我手艺如何?” 芮玮笑道:“看怎行,要尝啊。” 白燕羞他道:“你放心,会让你吃饱的。” 芮玮烤了十来只黑鼠,两人大餐一顿。 芮玮意犹未尽,仍在啃肉少的骨头,白燕却悄悄地刷洗剥下的毛皮,晒干后就好制皮服了。 芮玮用鱼肠剑在乎整的岩壁上凿开两个足可栖居的穴洞,他把两个洞穴一个开在东,一个开在南,恰好隔着深潭,遥遥对望。 白燕道:“你怎么啦,费这大劲开两个洞作什么?” 芮玮道:“睡啊?咱们总不能每天睡在草地上。” 白燕嗔道:“那一个就成,何必开两个,别吃饱没事做。” 芮玮不以为怪道:“你睡一个,我睡一个,一个穴洞怎够。” 白燕心里好不舒服道:“咱们还要分开睡,而且分得那么远?” 芮玮笑了笑没有答理,心想:“不分远点只怕你来骚扰我。” 他决定不正常关系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白燕是个聪明女人,当然也知芮玮此举的用意,聪明的女人不会在这情况下再勉强对方,否则对方一定小瞧自己,寻思:“我不信长住下去你能与我永远分居两处,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地和我居住在一起。” 她颇有信心芮玮无法抗拒自己的诱惑,只要假以时日略使媚惑,一定又能使他乖乖就范。 这天晚上,白燕毫无异议地和芮玮分睡了。 但第二天早上醒来,只见白燕坐在芮玮洞前,芮玮微诧道:“你起来得真早。” 白燕寒着脸道:“我丢了件东西,不知你拿了没有?” 芮玮心里明白,装傻道:“什么东西啊?重不重要?” 白燕道:“重要倒不怎重要,但那东西给你拿去。” 芮玮故意发急道:“到底什么东西,你好像肯定我拿了去。” 白燕嗔道:“这里只有我俩人,不是你拿谁拿,快把那香囊还我。” 芮玮见白燕情急之态,心知香囊的重要性,只要香囊在握不再怕摄魂针之毒,他怎肯拿出,摇头道:“你别冤枉我,也许那香囊咱们冲来此谷,被水冲走了。” 白燕昨晚急了一夜没睡,就怕香囊被水冲去,这实在可能,那劲急的流水使磷峋的水中岩石和衣服全划破了,很可能盛在怀中的香囊被水冲走,要真不是芮玮拿去,香囊永远不能找回。 这香囊是她控制芮玮的宝贝,白燕不知芮玮说谎,急得跺脚道:“这怎么办?这怎么办……” 要骗骗到底,芮玮趋身上前,问道:“那香囊重不重要,有何重要?不重要就算了。” 白燕道:“当然重要,你快帮我找找。”她不好说那香囊的重要性,当先弯腰四处找起。 芮玮忍下心肠不说真话,应道:“好,我帮你找。” 他也弯腰找起,那样子比白燕还小心,其实他哪里再找,香囊就在怀中,找个鬼。 可是他不能不装出注意的样子,免得白燕疑心,等费了力找不到,白燕自会死心。几乎整个山谷搜遍,白燕绝望地连连长吁短叹。 芮玮殷勤道:“你别急坏身子,我帮你到潭里找找看,或许被冲到潭里说不定。”当下穿着衣服跃入潭中。 白燕本疑惑芮玮拿去,这时再无疑惑,反而暗暗感激芮玮热忱,心想:“潭里再找不到,只得罢了。” 芮玮潜在潭里十分认真地找,他不是在找香囊,而是在找高莫静的遗物,高莫静尸体不在潭里所以没漂起,但或许她身上的东西可能被冲到潭里沉没。 白燕见芮玮一上一下地潜水找,更是感激他如此出力,却不知芮玮在找以资纪念高莫静的遗物。 芮玮渐渐找到瀑布旁,这处希望甚大,再找不到,高莫静被这神秘的瀑布吞噬得无影无踪,一物不剩。 芮玮怀着最大希望在瀑布附近潜下水去。 由于瀑布冲下的巨大力量,使这附近水底回旋不已,潜在压力甚大,不像潭中平静得如同止水。 芮玮坚毅地硬撞,不在乎有何危险,此时他好像与一高手较艺般,稍一气馁就会被那水底的暗劲击伤。 他全身真力满布,慢慢潜到瀑布正中,虽已下潜很深,瀑布的力量大减,仍被压得气闷不已。 就好像与敌人战到互较真力的生死阶段,丝毫大意不得。 这底下怪石磷峋,密密麻麻,狭窄处不容一人穿过去,芮玮正要知难而退,忽然看到一只绣鞋夹在一堆怪石中。 这鞋子芮玮一眼看出是高莫静的东西。 芮玮精神大振,暗中真气一转,飞潜过去拿起那只绣鞋,看到这只鞋子,他想:“这鞋被夹在怪石中,或许高莫静的尸体也被夹在怪石中不能上浮。” 这想法一现脑际,他奋不顾身地穿进怪石中,虽然又添几处创伤,仍不停止,只见越进越深。 压力越来越弱,芮玮已知潜进瀑布里面,所以不直接受瀑布下冲的劲道,压力大减。 但除了一只绣鞋再不见任何可疑之物,更别说高莫静的尸体在何处了。 芮玮闭气太久,势必要潜换气不可。 他不知上面有没有空间,倘若没有换气的空间那就糟了,只怪自己没计算,极力猛进,而忘了留下回转的余气。 身体慢慢上升,暗中祈祷上面干万不要是座斜出的死山。 忽地头顶“嘭”的一撞,糟糕!果然是斜出的死山,完了,这不要生葬此地?芮玮越来越觉得气闷,血管暴出,再不换气,活活憋死! 他扶着那座上斜的山壁,企盼在极短的时间能够发现换气的空间,于是他脚下猛踩,竭尽余力斜斜上升。 几乎在他要昏迷的当儿,头已伸到水面上,宝贵的空气,可爱的空气终于又接触了,像是贪婪的饿鬼,张开大嘴大吸而特吸,新鲜略带青苔味的空气饱涨胸内。 这上面是座宽大的山洞,芮玮不及细看,游到石地上,疲倦地爬着,他着实要好好地歇一会。 外面可急坏了白燕,几乎嗓子喊哑仍不见芮玮上来,芮玮耳中只闻轰轰雷鸣般瀑布声,哪会听到白燕的呼唤。 “奇怪?这大的雷声竟盖不住说话声音!” 那声音在他耳边道:“你是谁?” 芮玮心知在这情况下,说话的人内力已到“传音入密”的地步,才不受瀑布雷响的掩盖,直送到耳旁,清晰可闻。 在这份功力天下难数出几位,他第一个想到敢情是高莫静,她没死而被瀑布的力量冲到这里? 再想声音不对,他伏首地上暗暗摇头,暗忖:要是高莫静,她早认出自己了,何必再问“你是谁”?此时他疲倦得抬头的力量都不易使出来。 只有高莫静的生死令他关心,说话那人虽是异人,不令芮玮心动,他索性闭目歇息,蓄养体力恢复过来。 芮玮够怪的了,已知有人懒得抬头一看,那异人更怪,此处终年不见外人,难得有人来,该十分欢迎,不见芮玮动弹,理应上来一看死活,他却也不动,而且问都不再问了。 等芮玮调息过来翻身爬起,问道:“前辈贵……” “姓”之一字未及说出口,大惊喊道:“你?高姐姐……” 那人正是高莫静,坐在洞内暗处,芮玮看得清清楚楚,不是高莫静是谁? 高莫静本是低着头,闻言抬起,惊惧道:“芮……芮大哥……” 芮玮一惊后,雀跃三丈,泣道:“你没死!你没死……” 正要走来,高莫静急道:“你不要过来,不错,我没死,但我不再见你!” 芮玮不问原由,脚下也不停,声音微微哽咽道:“我看到你花容毁了,这有什么关系,难道为了脸上几处伤痕就不见老朋友了吗?” 高莫静怒道:“不准你走来就不准,听到没有!” 芮玮尴尬地停住,勉强笑道:“我不走来,咱们就这样说话可好?” 高莫静道:“你要说什么,说吧!” 芮玮道:“你可知我身上有枚七叶果?” 高莫静苦笑道:“你想用七叶果替我复容是不?” 芮玮点头道:“这七叶果研碎成计粉外敷,功能生肌拔毒,你脸上被岩石划破的伤口只要涂上,即可复原不留一点疤痕。” 他暗暗伤心,为何高莫静如此不幸,自己和白燕身上伤口不多,她却被岩石划得身上伤口皆是,而且脸上也布满纵横交错的划伤!而且嗓音变了,大概喉咙也被划伤? 高莫静摇头道:“不用了,我容貌已毁没什要紧,何必浪费一枚珍贵的七叶果。” 芮玮暗奇,心想哪有美女不爱自己容貌的,自己身怀七叶果这机会再好不过,她怎会推辞不受? 高莫静想是猜到芮玮在想什么,又道:“我不是在客气,七叶果还是留着吧,据我想:你冒险盗七叶果的用意定是用来给令堂医治脑病,好好保存留给她老人家服用。” 芮玮叹道:“你大概没察看目下咱们的境遇,此生脱困甚难,这果子再也送不到家母那里,与其糟蹋不用,给你复容有何不可,你不必推辞,我这就着手医治。” 才一移脚步,高莫静大声说道:“你到底听不听我的话?” 芮玮一听吓得没敢再动,心想她怎么脾气变得这么怪,硬是不准自己接近她? 这刻高莫静取出两本旧黄绢册掷到芮玮身前道:“这个你拿着。” 芮玮俯身拾起,一本是“四照神功”,一本是“海渊剑谱”,这两本天下奇学拿到手中,心中不无异样之感。 芮玮揣起“海渊剑谱”,这剑谱野儿送他,当可收起,另外“四照神功”却不能收,当下道:“四照神功是姐姐的东西,还请你自己保管。” 高莫静不悦道:“二妹送你的能收,我送的就不能收吗?” 芮玮道:“不是我不收,我想人家既不收我的东西,我有何脸收人家的东西?” 高莫静叹道:“你定要我收下七叶果复容吗?” 芮玮笑道:“这是我一点心意,咱们以物易物,两人皆都收下可好?” 高莫静无奈道:“好,你把七叶果抛过来。” 芮玮暗中一叹,想不透高莫静不要自己接近的原因,七叶果抛过去,高莫静接到手中道:“此果我暂代保管,哪一年脱困后再奉还。” 芮玮立即道:“那四照神功我也代你保管。” 高莫静怒道:“谁要你保管,你不知我赠你四照神功的用意吗?” 芮玮平静地道:“姐姐也该知我赠果的用意。” 高莫静道:“我是不愿糟蹋七叶果,你练了四照神功的用处极大。” 芮玮坚决道:“七叶果替你复容怎说糟蹋,你要不用它复容,抱歉,我决不会修习四照神功。” 天下有这等怪事,四照神功天下武林人物梦寐以求,他芮玮却以练与不练来要挟高莫静复容,这给第三人听到,一定笑芮玮是个“一号大傻瓜”! 高莫静道:“你可知不习四照神功,此生无法与如梦大师相抗吗?” 芮玮道:“我知道得很清楚,而且太阳门将再出世,与其对抗,这四照神功实是月形门弟子莫大的裨益。” 高莫静道:“这么说,你练四照神功从此承认月形门弟子,有义务除去月形门世敌太阳门吗?” 芮玮点头道:“这个当然。” 高莫静叹道:“好,我用七叶果复容就是,其实复不复容……” 话到一半没再说下去,芮玮未有疑心,笑道:“我略通医术,这复容一事可否让我效劳?” 高莫静苦笑道:“你想接近我,我坚辞不准,并非我有什么古怪,此生我想孤独一人不再见任何人,你去吧,复容一事我自会弄,用不着你费心。” 高莫静下了逐客令,芮玮再厚颜也难僵呆下去,她话十分明白,她要孤独,邀她出此洞共同生活一定不会答应,芮玮本意这么说,现在出不了口,心想:“自己与白燕乱七八糟,她纯洁无邪当不愿介身这中间。” 其实高莫静哪知道芮玮与白燕已经发生了关系,她不离开山洞自有她的苦衷…… 芮玮回身只见洞前轰轰的水瀑挂满洞口,这洞藏在瀑布后,敢情瀑布内蕴藏一股奇异的力量,竟将三人分成两面,自己和白燕冲到潭边,高莫静冲到这洞内。 那往下冲的巨大力量中涌出,而且把白燕和自己推出到潭边那远的距离,实在匪夷所思,但在眼前看来发觉不出有什么异样,瀑布不变的下泄,那股奇异的力量在何处,无可察觉。 芮玮有心一探那奇异的力量,然而望着万马奔腾般的下冲之势,实在没有胆量跃入一试,以证实那股想不透的怪力量。 忽然他想起一事,转身问道:“姐姐以何物为食?” 高莫静冷冷道:“这洞中的覃菌就是最好的食物。” 芮玮心想吃这些无味的东西够苦了,他见高莫静冷漠,生似厌恶自己再呆下去,摇头一叹,潜下洞内洼地的水道,照来路而回,升上潭面。 这其间白燕下潭多次寻找,哭得眼眶红肿,只当芮玮被什么怪物吞噬,忽见他升上,以为梦境。 白燕不知瀑布后另有天地,她可不敢冲过瀑布去送死,心想芮玮不会傻得去送死,却不知芮玮发现瀑布下怪石中夹着高莫静一只绣鞋,顿时忘了死亡的恐怖。 芮玮爬上岸边,白燕纵体入怀,娇语道:“你潜到哪里去了?害得我差点没有急死!” 芮玮站着木头般,一言不语,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反正他要想的太多了! 白燕摇着他道:“你怎么啦?” 芮玮轻轻推开白燕的身体,白燕的热情他报以冷漠道:“没怎么,我累了要歇歇。” 白燕贴着芮玮湿辘辘的身体,本身也是湿的,肉贴着肉,燃起上升的欲火,芮玮推开她又贴了过去,昵声道:“抱抱我,今天你不抱我,以后没机会了。” 芮玮没有胃口,又推开她,冷冷道:“天天生活在一起,还怕机会不多?” 他说的反话讽刺白燕的纠缠,他被高莫静冷言冷语,现在完全回报到白燕身上,倒霉的白燕不以芮玮的冷漠为怪,“以后你又会闻我身上的臭味,有机会也不敢抱我了。” 芮玮道:“你怕我闻到你身上臭味,为何不将我背上的摄魂针除去?”心知白燕失去香囊,故恐惧自己对她的嗅觉将和普通年轻女子的一般,更确定白燕身上不臭的原因,完全是香囊中碧绿色小叶子的作用。 白燕奇道:“你怎知摄魂针的?” 芮玮冷笑道:“买影人三种针,因人而定,一日追魂针,二曰失魂针,三日摄魂针,在下身受正是第三种。” 白燕惊愣道:“谁……谁……告诉你的……” 芮玮哼了一声道:“秦百龄。” 白燕摇头不解道:“他对我无影门怎么这等清楚……” 芮玮一想就气,怒道:“小姐,处此绝境摄魂针该取出来了吧?” 白燕笑道:“我倒没认为此地为绝境,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有情谷,咱们在此结情,有情两字不正恰当?” 白燕嘴角生春道:“你记得昨天咱们……我……我可能怀了孕……” 芮玮慌道:“怀什么孕,不会那么巧。” 他绝不希望白燕怀孕,昨天那关系太不正常,自己迷迷糊糊地和她干那勾当,生下的孩子名不正言不顺。 白燕仰望山峰围成的小小天口,快乐地道:“你希望我生男的还是女的?” 芮玮心想真怀孕,却要对她负起责任,糊涂的是自己,却不能令孩子生下来也糊涂,要……要赶紧成婚。 第八十四回 儿女胎 他忘了身处绝境,真怀孕了,怎么个结婚,谁来证他俩的婚姻,纵然自己俩人结婚,孩子生下来照样名不正言不顺。 他在考虑白燕怀孕而与白燕结婚的问题,听白燕问话昏乱道:“男女都好。” 白燕一跃而起道:“不,我要生女的,决不生男的,我知道一定生女的,你也要希望生女的!” 芮玮好笑白燕的无知,心想:“生男生女的由得你吗?” 白燕神情十分认真地又说道:“我不生男的,你要知道我只能生女的。” 芮玮心知无影门以女子传接,他不希望生个女儿接传不大正派的无影门倒盼是个儿子,想到这里,哑然失笑:“怎么当真认定起来,她不可能就一次怀了孕。” 当下道:“别说这些啦,你不是神仙敢断定怀孕了,你到底愿不愿意替我取出摄魂针?” 白燕笑道:“摄魂针早化啦?” 芮玮哈哈笑道:“你当我小孩子吗?不愿意替我取出就说个不行,何必诳我,我知道摄魂针一旦取出你就不能再控制我。” 白燕摇头道:“你真是多心,现在咱们身处如此,终身再难分离,还说什么控制不控制,再说你我关系已如此,就是我不能控制,你舍得抛弃我?” 芮玮暗道:“这可说不定,你我关系并非正常,我不能为此把你当做永不分离的妻子,有一日能够脱离此地,咱们各奔前程,没有什么舍不舍得的问题。” 他这想法固然绝情,然而没有情感的结合迟早会有破裂的一天,何况他们那次关系只是野合,谈不上双方结合,届时真有脱离困境的一日,他芮玮做得到的。 白燕接道:“追魂针、失魂针、摄魂针,一入人体,皆都不用一个时辰化于体内,针用筋粉做成,虽然坚硬通热蚀化,而无丝毫损害。” 芮玮冷冷笑道:“我不相信,绝不相信,绝不相信,既是无害岂能追魂、失魂又摄魂?” 白燕微笑道:“这三种作用并非针之作用而是一种药饼的作用。” 芮玮惊道:“是那黑色的小饼吗?你你……不是说,它是解针毒的解药吗?” 白燕道:“不是,小黑饼共分三种,一种叫追魂饼……” 芮玮抢道:“另二种就叫失魂饼、摄魂饼是不是?” 白燕颔首道:“三种饼因人而定,我……我没给你服前两种,而服那最后一种,它服下后只产生一种作用,于服者的身体并无害处。” 芮玮大笑道:“多谢你没给我服前两种,使我现在能够活得好好的,可是在下却希望干脆服了前一种,一月后一死了之倒是好点。” 白燕幽怒道:“我给你服摄魂饼无损你性命,难道不比一月追魂饼好?” 芮玮冷笑道:“与其生着不自由,还是死了的好。” 白燕幽怨更增道:“难道伴在我身边就不自由了?” 芮玮冷酷地望着前方,不言不语,不说话即是默认。白燕一声叹道:“你也不必担心我会缠着你啦,香囊已失,只等我身上所涂的香味,三日消失,只怕我要缠着你,你也不屑一顾如避蛇蝎似的逃避我。” 芮玮故作不知道:“香囊有那等重要吗?” 白燕点了点头:“那香囊内装着长青的长叶,此叶长在深山顶峰,甚难寻找,用它浸水涂在身上你一闻即可解那摄魂针之毒。” 芮玮“哦”了一声道:“这么说来,我若不闻女香叶之香,摄魂饼毒发三日难熬哪?” 白燕道:“也不尽然,除了闻女香叶可抑制毒发外,尚有一种解药却可根本解了摄魂饼之毒。” 芮玮不慌不忙,故作镇静道:“什么解药,你现在有吗?” 白燕道:“有是有的……” 芮玮道:“咱们身处此境,你大概不会再吝啬赐我那解药吧?” 白燕双手一张道:“既到这地步,我当然不会吝啬,可惜……可惜……” 芮玮接问道:“可惜什么?” 白燕急道,“所有解药与装女香叶的香囊全部失踪了!” 芮玮忧道:“那……那怎么办,莫非你要看我三日后毒发后的可怜相?” 白燕道:“届时不得已还有一法可暂解毒发。” 芮玮道:“什么法子?” 白燕迟迟道:“此法……此法……施来对你……对你……” 芮玮冷冷道:“对我十分不利是不?” 白燕点头道:“不但对你身体十分不利,而且令你难堪得很……” 芮玮闻言知道那法定然污秽得很,当下毫不考虑道:“你不用说了,那法既损伤到我自尊,不施也罢。” 白燕急道:“可是除此处,再无法解你三日后毒发的痛苦。” 芮玮道:“那痛苦我能想像得到,就似吸惯毒品一旦不吸而毒瘾大发,其痛苦非常难忍是不?” 白燕应道:“确实难忍,在某方面更胜毒瘾大发的痛苦。” 芮玮冷笑道:“我知道了,三日后我要忍它一忍,不能忍时再请你帮忙吧。” 白燕心想:“你决不能忍的!”她算定三日芮玮一定要求自己施法解救,但见芮玮坚决自信之态,不再多说,等三日后依法解毒就是,现在再说芮玮也难相信。 芮玮忽又道:“要忍到何时摄魂饼之毒才能解呢?” 白燕道:“一日不服解药,其毒一日难解,你要忍着它直到服下解药那天为止。” 芮玮道:“那是什么解药,其配方如何?能够相告吗?” 白燕道:“配方甚难,此时此地说给你听等于白说,以后再说吧。” 芮玮欲待追问,只见白燕站起身来走去,心知再问徒然,她不存心说,不问也罢。 他向另方走去,回到自己的洞中。 俩人隔着深潭,遥遥相对。 白燕时时向芮玮这方投视,芮玮却一眼也未曾望过去,如老僧入定垂目端坐,他坐相肃穆,内心却思潮万千,远非僧人清净无思,他在想:“高莫静为什么不准自己接近她?” “四照神功练是不练?” “今后如何生活下去?” 他想得很多,目前的问题没有想完,想到将来,将来毫无头绪;又回忆到过去,过去的种种涌入脑际,简直杂乱无章…… 绝谷底阳光不易照射到,日头才落已然黄昏,白燕忽然走来,双手各持一尖长的木枝,一枝上叉着数尾肥鱼,另只上叉着几块黑鼠肉,皆都烤得油黄味香。 芮玮闻到香味才想到坐了一下午,抬头道:“你看我尽坐着胡思乱想,也不弄点吃的。” 白燕笑道:“吃,你不用担心,一日三餐到时我会弄来,你只管享受现成。” 芮玮摇头道:“这怎么好意思,不是一日二日,长久下去,难道都享现成?” 白燕嗔道:“有什么关系,弄吃的本是女人的事,男人对这方面用不着费心,再说食物来源,潭里、地上到处皆是,俯拾即有,我不过加以烧烤罢了,没什费事的地方,你何必计较于心。” 芮玮固执道:“不行,你今天弄给我吃,明天我弄给你吃。” 白燕噗嗤笑道:“你偏要如此,好罢,明天我来享受现成,今天你安心吃吧。”放下两只木叉,转身回去。 她不再痴缠芮玮,芮玮本担心,见她就此离去,心中大悦,拿起叉着鱼肉的木叉正要咬食,忽然想起高莫静。 她孤苦一人独居潮湿的岩洞内以蕈茵为食,这生活怎么说都太苦了,她也该享受鱼肉的味道啊。 一念至此,芮玮把木枝上的鱼肉全部撕下,见潭边生着张张浮在水面上的荷叶,捞折几张将鱼肉包起,塞好在怀内。 沿着旧路,芮玮潜水来到高莫静的居处。 他道明来意,高莫静并无谢意,冷冷问道:“四照神功看了吗?” 芮玮笑道:“没看,别谈这个,鱼肉还有点温热,趁热吃吧。” 高莫静伸手道:“丢过来。” 芮玮本意送过去,怕她申斥,无奈只得飞丢过去。 高莫静接到手中,双手握紧用力丢出。只听“花啦”水响,全已抛落水里,缓缓下沉。 芮玮惊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莫静冷峻道:“我自有菌类可食,不用你费心我吃的问题,有时间不能在四照神功上用心吗?” 话里颇责怪芮玮为了弄食物来而荒废了用功的时间,芮玮心想:“这哪是我弄的,我一点没吃留来给你,丢了太可惜了。” 他望着鱼肉沉得没了影儿,咬着嘴唇,极力忍下上升的饥火。 高莫静冷笑道:“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舍不得东西被我丢了?” 芮玮笑道:“确实舍不得,你要知道是那位白小姐弄的,我没吃拿来给你吃,你这一丢,连我也吃不到了。” 高莫静听他不吃送来,心里颇为感动,脸上却不流露一点心里的意思,冷冷说道:“食物既不是你弄的,这大段时间做什么来着?” 她根本不去问白小姐的来历,也不问芮玮怎么和她相识的,仿佛在她心中不存着白燕其人。 芮玮低着头道:“我坐了一下午,也胡思乱想了一下午。” 高莫静板着面孔道:“你为什么不看那四照神功,不屑看吗?” 芮玮咋着嘴道:“在下怎敢小看举世无匹的武学,你这么说贬低了四照神功的价值。” 高莫静道:“你既看重它,为什么不即参研?” 芮玮笑道:“慌什么,迟看早看不都一样。” 高莫静冷哼道:“你当四照神功易学吗?不早下工夫要想习会它,想也别想,岂不知越高深的武学需要的功夫也越厚吗?” 芮玮道:“这个我知道,但请问纵然我早下了功夫学它,学会了又如何?” 高莫静道:“学会了那天,你才有资格去对抗太阳门。” 芮玮“哈”地一笑道:“不错,再问,在下什么时候能够出此绝谷?” 高莫静一怔,久久不语。 芮玮微笑了笑,又道:“我说早一刻学晚一刻学没什要紧,就是学了又干得了什么大事?” 高莫静忽道:“此处当真是绝地,出去不了?” 芮玮道:“你若不信出去一看即知。” 高莫静沉吟好一阵,叹道:“人的命运不能逆料,你认为不能脱离此境,打算终老此地,我却认为不出年把,你定能脱此大困。” 芮玮笑道:“姐姐依何根据,作此推算?” 高莫静正色道:“此时言之过早,芮玮,我问你到底打算学不学四照神功?” 芮玮道:“我答应你学,当然会学,虽然我知道学来无什么大用……” 高莫静截口道:“武学一道等于求知,求一知何问它有无什么用,君不见下游之鱼尚知力争上游吗?” 芮玮笑道:“好了,姐姐不要教训了,我此去即练四照神功,当做修心养性的功课好不好?” 高莫静不假颜色道:“那快去,记住没事不要来。” 芮玮问道:“怎么叫有事,怎么叫没事?” 高莫静道:“有事即是练四照神功有所疑问,否则你要来,莫怪我下逐客令。” 芮玮叹道:“我倘若一年不来,你就一人独居此地一年。” 高莫静厉声道:“你就是十年没有疑问,十年不来,我也不会感到独居之苦,请吧。” 她那意思在告诉芮玮,我高莫静再孤苦也不需你芮玮来安慰我。 芮玮讨了个没趣,心情落寞地离去,三天过去。 这三天来白燕暗暗观察芮玮,芮玮不是练剑即端坐洞内练气,奇怪,芮玮的神情三天来没有丝毫不舒的变化。 白燕越来越奇怪,最后几乎不相信自己之所见,然而事实很明白,他芮玮没有毒发不能忍的现象。 第四天,白燕怒气冲冲走来。 芮玮正打完坐,笑道:“你早。” 白燕道:“姓芮的,我有句话问你,你要老实说来。”芮玮一听语气不妙,赔笑道:“小姐请问。” 白燕大声道:“我那盛女香叶的香囊在你那里,是不是?” 芮玮知道再骗她决难相信,坦白道:“在,我以前骗你,其实早被我拣到了。” 白燕气得浑身发抖,戳指道:“你……你……为什么骗我……你……你为什么不还我?” 芮玮站起来,一揖赔礼道:“我既知那女香叶的功能,对我一日不可少,怕你索回,所以骗你却私自收藏,以便日日闻它以解摄魂饼之毒。” 白燕忍住被骗的屈辱,缓声道:“收在我处,我不会不给你闻,有什么两样?” 芮玮道:“这不大方便,我认为藏在我处比较好点。” 白燕见他没有还的意思,怒气渐升伸手道:“我的东西还我。” 芮玮为难道:“你告诉我完全解去摄魂饼之毒的方子,即还你。” 白燕杏眼圆睁道:“我假若不说呢?” 芮玮讷讷道:“在……在下……只好据此香囊为己之物了……” 白燕大声道:“你记得影子卖给我的条件吗?” 芮玮顿时冷汗滴滴沁出,心知白燕一提卖影子的条件,只要一声命令,自己就得乖乖双手奉上香囊,他打定主意不还,又不能当面背弃誓言,只怕白燕再一开口,为难万分。 却见白燕叹了口气,摇头道:“世上事惟有……唉!勉强不得……” 话未完,含着无限幽怨走去。 芮玮吁口长气,幸亏白燕未再发施命令索来香囊,否则真不知如何是好,暗忖:白姑娘,你要原谅我,我不得不骗你,实在你已骗我在先。 白燕的确骗了他,说那摄魂针有毒而骗他服下真正有毒的摄魂饼,这也是无影门的手段,不让你直接知道中毒,还当她买影人好心,以药饼解去毒针之毒,其实却让你心甘情愿地服下毒饼,终身控制在她手中。 白燕忽又回转道:“女香叶每日要以血水养浸一个时辰才不致枯萎,香囊你好好保存,却不要忘了润浇,不然枯萎就发不出香气来抑制摄魂饼毒发。” 芮玮一听到此言,大感激道:“多谢指点,白……白燕……我……我……” 白燕转身道:“你不必说感激我的话,我知道你心中喜欢别人不喜欢我,赶明儿咱们各自生活,免得我在你眼前讨厌,若你再需要我时,希望你不要以买影人看我,而当……” 这下面的话自有“情人待我”几字了,她白燕说不下去,姗姗而去。 芮玮好几次想唤住她,却终是忍下心肠不言不语。 此后他俩人未再相见,隔着深潭一个在那边生活一个在这边生活,虽是处在同一地点,却似隔着两个世界。 他们好像心中有默契,一个不过潭这边,一个不去潭那边,有时偶然一望,遥遥相对,只能看到对方模糊不清的影子。 芮玮先前日子还注意白燕在潭那边的生活,日子一久,沉浸在海渊八剑的玄妙中:迷醉在四照神功的神奥中而忘了对面还有一人,也忘了瀑布后岩洞中的高莫静,专心致力于这两大武学上。 谷中岁月难计,转瞬十个月的时光如飞而逝。 这十个月芮玮武学大有进展,海渊八剑已得神髓,四照神功也练得滚瓜烂熟,可惜神功对本身并无多大长进。 惟在轻功上获益颇多,致于内力毫无增长,仿佛那四照神功练后,只能收轻身体之妙,别无多大用处。 他还怀疑四照神功练得不对,哪有几个月功夫就能熟透的道理,高莫静从小一练十几年,自己只花几月功夫,怕是走错了路子。 其实他练的毫无不对之处,以他目前的底子学任何功夫短时间内即可融会贯通,四照神功虽然深奥,几个月下来亦被他揣摸透彻了。 惟因四照神功要以童子身炼,并且那童子需绝顶资悟才可以练成,一旦练成就是不学武术已成武圣,这是天下任何奇妙的功夫练成后都没有的现象。 月形门代代相传,四照神功练成后功力已到凌波渡虚的地步,天下再无敌手,举手投足间可破天下任何武功。 谁想到这神功只让位女子练成了,她就是高莫静,高莫静绝代资才,又自幼习练才被练成。 倘若芮玮也是童子身,可能练成也说不定,可惜他已非童子身,妻子娶了,儿子也有了,那还是什么童身呢? 纵然如此芮玮把四照神功揣摸透彻,业已大有帮助,只是他日前不知道罢了,仅知在轻功比以前高了。 这一天芮玮正在以自制的木剑练习海渊八剑,忽然微闻呱呱儿啼声。 声从对面传来,芮玮想到对面住着白燕,一算时光,不由怔住。 一刻另声儿啼,加入先前哭个不停的儿啼中。 芮玮又惊又喜,喃喃自语:“两个,两个,双胞胎……双胞胎……” 凡是为人父母当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双胞胎时,其感受与单胎大是不同。 芮玮一想自己多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欣喜莫名,拔脚越过心中定为界线的深潭,飞奔至白燕洞前。 他喜极而颤道:“白……白燕,男的还是女的?” 洞里深处弯了进去,外面看不到白燕与孩子的身影,只闻两个婴儿的哭声,却不见白燕回话。 芮玮急得大声问道:“告诉我,是不是男的?” 仍不见白燕回话,他站不住了,一脚踏进洞里想去一手抱一个相似的孩子。 白燕弱声道:“你……你……不准进来。” 芮玮笑道:“我是孩子的父亲怎么进去不得。” 白燕道:“孩子不是你的。” 芮玮一愣道:“不是我的是谁的了?” 白燕忽然轻泣道:“孩子有母无父。” 芮玮傻兮兮道:“你别说笑话啦,天下哪有无父的婴儿?” 白燕泣声重重地道:“为父不良,有等于无……” 芮玮听到白燕在哭,叹道:“你何必伤心,我不知你当真怀了孕,否则你十月怀胎期间,我哪有不照顾你的道理呢?” 白燕抽搐道:“你……你……说的好听……” 芮玮想抱儿子,发急道:“我若知你怀孕不来照顾,不得好死!” 白燕实在气他,怒道:“你好死、横死于我何事,去,去,去!” 在此情形下,芮玮惟有赔小心道:“白燕,你生我什么气啊?” 白燕泣声才停,又哭了起来道:“我配什么生你气,你根本没将我这种女人放在眼中……” 芮玮哀声自怨道:“我知道我不对,怎么说也该过来看看你,不该视同陌路,把你当不相识人般……” 白燕哭得厉害起来,道:“就……就……不相识的人,在这绝境下也会过往相探,像……像你……” 芮玮猛拍脑袋自责道:“我不对,我不对,天下再绝情的人也不会一隔十月未来看你,白燕,你原谅我,说句良心话,我实在常常想来看你的,只因我在努力练两种功夫,以为你生活很好,没空过来探看。” 他想哄白燕高兴好准自己进去看儿子,其实他何曾想来看过白燕,若不是儿啼声,再过一年他也不会想起,两种神功早已将他迷得什么都忘了。 白燕显非易骗的女人,哭泣中格格笑道:“良心话,好个美丽的良心话,我不是小孩子!你真的常常想我,会一来只问是男是女,不问我产后安危吗?” 芮玮不想女人心细若丝,哑口无语以对。 白燕大概越想越伤心,哭个不停。 芮玮情急下自个刷了两记耳光道:“我无情无义,白燕,念在夫妻之情,请原谅我。” 白燕一听“夫妻”两字,停泣道:“谁和你是夫妻了?” 芮玮见机可转,抓着重点道:“生米煮成熟饭,你我虽未成婚,夫妻的关系却是谁也不可否定的。” 白燕冷道:“倘若我没有替你生孩子呢?” 这句话实令本对她无情的芮玮难于回答。 白燕自嘲道:“就算我这女人下贱,对不对?相公?” 芮玮正觉难堪,最后“相公”两字提起他精神,笑道:“白燕,你就饶饶我,让我进来看你们母子好吗?” 白燕仍是不饶他道:“哪敢当,我没那大的福分,劳你大驾来看我,只是孩子有福……” 芮玮以为话讲通了,咳了一声道:“我进来了。” 白燕冷然道:“不行,请止步转回。” 芮玮急得跺脚道:“你怎么还不准我进去,唉!唉!” 白燕想象得到芮玮值得同情的急态,心一软说道:“不是我仍不准你进来,此地污秽,且等我收拾干净后明天再来。” 芮玮等不得道:“那有什么关系,我来帮你收拾,你千万别劳动,产后切忌动弹至少睡上几日。” 白燕断然道:“谁要你来收拾,一个男人也不怕这等脏事,快走,快走,叫你明天来就明天来,不听话永远不准你来了。” 最后句话颇有吓阻作用,芮玮恋恋不舍地回到自己这边。 这一天,芮玮忙着采集食物,心想白燕产后需要补一番,只见他走遍绝谷各地,找寻珍贵的食品。 第二天绝早,芮玮抱着大堆食物重来白燕洞前。 只见白燕斜躺在黑鼠皮制成的厚毡上,靠着软绵绵的皮毛枕,身上掩盖不知她从哪里弄来的白裘皮。 地方虽小又光线不亮,却收拾得十分洁净,全无污秽之感。此时白燕虽没涂上女香叶的香料,但因芮玮身上带着香囊,不再闻到因摄魂饼毒仍在的原故而对年轻女人特别嗅觉的臭味。 白燕稍瘦了点,气色很好,不像生产后女子应有的衰弱,这或许内功的关系,生产虽大量失血,却不影响太大。 俩人相见,含笑点头,芮玮搓着手弯腰站着,颇为尴尬。 倒是白燕先打破沉默,说道:“你不是要看你的孩子吗,快来看嘛,你不知她长得好可爱啊。” 说着侧身抱过睡在里边的婴儿,放在外面皮裘上,那婴儿白胖胖的全身围着兽皮制的围巾,只露脸在外,眼睛紧闭睡得很熟。 芮玮欢喜地摸摸这边摸摸那边,挂着说不出有多高兴的笑容道:“是女的吧?你看多像你。” 白燕轻嗯道:“女的爱不爱?” 芮玮抱起来,笑得合不拢嘴,应道:“当然爱,我一见就爱极了,还有一位呢?” 白燕脸色微微一变:“哪……哪里还有一位!” 芮玮笑道:“你还瞒我,我听得清清楚楚,两个哭声双胞胎儿,快递过来让我这手再抱一个,看他们俩人相像到何种程度。” 白燕连连摇首道:“没……没有,只有这一个,你听错了,哪来两个哭声,你一定听错了。” 芮玮以为她故意藏着,笑容仍挂道:“好白燕,我这耳朵还能听错吗,就是十个婴儿一齐哭,我也能分辨是谁的哭声啊!” 白燕大声道:“跟你说没有就没有,你不信自己看!” 掀起盖着的白裘皮,里面再没多个婴儿,除此外洞里无他可藏之处。 芮玮惊得一退道:“不是你藏的,那另个婴儿何处去了?” 白燕急得几乎在吼道:“你怎么还是不信,要跟你说多少次呀?” 芮玮“嘭”地跌坐,眼望岩壁,茫茫自语道:“不对,不对,我昨晚做梦还是一对双胞胎,一男一女,男的比较像我,女的比较像你,他们一忽儿长大了变成你我,却一忽儿又不见了……” 白燕听着听着,眼泪泉涌而出。 芮玮没注意白燕在流泪,接着道:“我昨天听到哭声,那哭声辨得出一个男婴一个女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做了男的像我女的像你的梦,奇怪梦做得好好的,怎么忽然不见了呢?” 芮玮望向白燕惊道:“你哭什么,莫非……莫非那男婴夭折了……” 白燕心知芮玮耳朵听到的决不会轻易被骗,掩面轻泣道:“不错,本是一对男女双胞胎,那……那男的果然比较像你……” 芮玮道:“女的一看就比较像你,我的梦做的真灵,他们忽然不见了敢情暗指某种不幸……” 白燕泣声更大,呜咽道:“男婴生下来就不对,延至昨天天折……我怕你难过……所以没跟你说实话,其实……其实你就只当一个婴儿,死了那个,不……不必放在心上……” 芮玮伤心地摇头道:“我不能不放在心上,男的像我,他死了就等于死了我,告诉我,他的尸体在哪里?” 白燕结结巴巴道:“我……我……埋了……” 芮玮道:“埋在什么地方,我要挖出来看看。” 白燕惊道:“你发什么神经,死了的婴儿挖出来做什么?” 芮玮“唉”声叹道:“我不能儿子死了一面未见过,见过了心安,再亲手将他安葬。” 白燕慌乱道:“我……我没把他埋在土里,而是埋在潭里……” 芮玮脸色斗变,怒道:“什么!你……你把我儿子丢到潭里喂鱼去……” 白燕见芮玮发怒,更是慌张道:“这……这有什么关系,婴儿才出夭折,不算成人……何必费心埋葬……” 芮玮忽然手中女婴朝白燕身边一丢,女婴呱的大哭起来,白燕好生怜惜地抱着她,哄道:“乖乖,别哭,别哭,爸爸坏,爸爸摔痛了你……” 芮玮怒容不减道:“你不把我儿子当人,我也不把你女儿当人!” 说完,怒气冲冲走去。 白燕叫道:“你到哪里去?” 芮玮大声回道:“捞我儿子!” 白燕急叫道:“捞什么,有什么好捞,回来!回来!” 芮玮根本不理,转瞬奔到潭边。 此潭既广又深不见底,想在其中捞个婴儿尸体谈何容易。 芮玮费了数个时辰毫无所见,长时间泡水累得芮玮人倦皮皱,恍若老了十来岁,十分难看。 他丧失再找尸体的信心,坐在潭边,望着碧绿的潭水,寻思:“潭里怪鱼无数,吾儿尸体一定被它们吃了。” 又想:“昨天还听男婴的哭声嘹亮,怎么隔了一夜就夭折?” 他颇怀疑男婴夭折的可能性,再想白燕的神态可越思越是难过,突然飞跃入潭,见到游鱼一掌劈去,潭鱼只被他掌劲带到,顷刻鱼肚翻白一一死去。 他每劈一掌,叫道:“你们吃了我的儿子,你们吃了我的儿子……” 仿佛把潭鱼当做杀儿凶手,以此一泄郁积胸中的闷气。 不一会儿只见潭面上翻着无数条鱼,鱼若有灵,当叹哀哉! 芮玮手劈酸了,气也泄了,忽地向瀑布后潜去。 他想起高莫静,立生倾吐一诉的愿望,十个月来他本过得平静无忧,今日一变,寂寞、空虚、忧愁、郁闷全涌心头,不找知心人倾吐一番,实难忍受。 虽然高莫静对他冷淡,但在目前他认为高莫静就是自己的知心人,白燕虽为自己生了孩子,对她仍是陌生不识。 升上瀑布后的水面,只见高莫静容貌如昔,安健无恙,她的容貌本是创伤满布,想已遵守双方约定用七叶果研碎覆面,故而恢复旧貌。 高莫静端坐不动,闻声有异,问道:“谁?是不是芮兄?” 由芮大哥改喊芮兄,十个月时光把她与他之间划一道鸿沟。 芮玮道:“姑娘,是我。”他也喊不出“姐姐”这称呼了。 高莫静道:“你来做什么,莫非练四照神功有疑问吗?” 芮玮道:“不,四照神功练的顺利无碍,并无不解之处。” 高莫静冷冷道:“那你来做什么,我不是说过有事来,无事免动尊驾!” 芮玮叹道:“有事不一定非要关系到四照神功,我另有他事而来。” 高莫静注意问道:“什么事?” 芮玮坐下道:“我来找我的儿子。” 高莫静神色一动,奇道:“你的儿子!此地你又哪来儿子的?” 芮玮将其中因果从卖影说起直到今天为止,所有细节一一详述,他不当本人遭遇说出,而当故事讲述,说故事讲来方便,许多尴尬的地方本难细述的,也毫不犹豫地说出来。 高莫静也当故事听,一声不响地静听着,芮玮讲完,她仍默默不语。 芮玮倾吐后心中畅快多了,高莫静这位最佳听众,令他越说越多,说到最后没话说,才停下口来。 第八十五回 千丈索 高莫静太沉默了,芮玮话说完,她仍不言不语,这令得气氛尴尬起来,坐了好半晌,芮玮站起身来道:“打扰你了,我……我走啦……” 高莫静这才道:“你不找你儿子了吗?” 芮玮叹道:“他一定被鱼吃了,再找也是徒然!” 高莫静摇头道:“你儿子没被鱼吃掉。” 芮玮道:“不是鱼吃了,怎么踪迹全无。” 高莫静道:“你来这里正找对地方。” 芮玮大惊道:“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来这里倾吐闷气,何曾想过能在这里找到儿子的尸体? 高莫静神色冷漠道:“昨晚我这里漂来这位婴儿被我捞起。” 芮玮闻言眼泪夺眶而出,凄楚道:“可怜的孩子,他妈妈太狠心把他丢到水里,请交还我,我这为父的尽点心意将他安葬。” 高莫静冷哼道:“你要把儿子活埋不更狠心?” 芮玮大惊道:“什么?我……我儿子还活着?” 高莫静冷笑道:“当然活着,死的我捞他做什么!” 芮玮流着眼泪含笑道:“白燕好糊涂,敢情我儿子并没气绝,她只当死了丢到潭里,哪知还活着被水冲来你这里。” 说着向高莫静作揖道:“多谢姑娘救我儿子一命,我早知他不该夭折的,那么大的哭声,谁听到都会说是位健壮的婴儿,怎会突然夭折呢!” 高莫静突道:“你现在想要回去是不?” 芮玮点头道:“我带在身边自己抚养,将来长大教他永记姑娘的恩德,或者拜你义母可好?” 高莫静冷笑道:“我不希罕做什么义母,你走吧!” 芮玮知她自遭难后,性情变得十分古怪,心想:“我儿子并非定要拜你为义母不可。”当下道:“我这就走,请问我儿子呢?” 高莫静冷冷道:“你儿子早死了。” 芮玮气往上涌,大怒道:“那……那……你为什么骗我说没死……” 高莫静道:“你管他死是没死,你们既存心不要他,这时假惺惺装什么慈爱的父母。” 芮玮安心下来,高莫静说早死啦,他只当真的,又说没死,她高莫静故意寻自己开心,本来嘛,一个初生婴儿丢到其深无比的潭里,莫说夭折,就是活崩活跳,谁敢指望还能活得了,况且经过一夜的时间? 芮玮听到儿子没死,虽知必死亦大喜过望,可是这种欢喜并没根深心中,只要对方轻声说句死了,大喜之心立时冰凉。 在这种儿子生死上寻开心,任谁也难忍受得了,故当高莫静冷冷说出:“你儿子早死啦。”虽平易不大生气的芮玮亦暴怒出来。 此时再听高莫静的话意,芮玮怒气倏地消失,打躬作揖道:“咱们这对父母没好好照顾他,姐姐,你交还我,我一定和白燕要仔细小心地照顾,决不会再有这种疏忽的事发生。” 高莫静冷哼连连道:“仔细小心照顾?我看还没开始照顾,你儿子的尸体又将丢到潭里,未丢到潭里前已被掐死了。” 芮玮脸色陡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问道:“请……请你……说明白点……” 高莫静像是说故事般说道:“昨晚我到水边饮水拾到一位婴儿尸体,心想这里哪来婴儿的尸体,莫非是谷外农家的弃婴? “可怜的孩子!我小时听说贫民养不起孩子,生下的婴儿用篮子盛着放到水里,任他漂流,看他命运好不好,命运好的漂到有钱人家捞起抚养,命运不好的活活淹死。 “这孩子命运是最不好的了,不但淹死,还被瀑布冲到这里来,像咱们一样一定也是遍体被岩石划破的伤口。 “哪知抱到手中婴儿身上滑滑的,心还微微跳呢,当下我顾不得多想,双掌运用真元在他周身抚摸。” 芮玮暗叹道:“亏好是她捞起,旁人捞起不会起死回生的四照神功再难救活吾儿!” 高莫静道:“当我运掌到婴儿颈脖上,摸到浅浅的十指指痕,才发现这婴儿命运十分悲惨,心想:孩子无辜,谁个狠心到要掐死他呢? “掐他那人或许不太忍心,用力一掐后只当死了,匆匆丢到水里,也因此一掐暂闭他的呼吸,沉在水中不致被水呛死,否则流到我这里定然返生无术了。 “可怜的孩子,他心跳得太微弱,与死无差几多,我这时否定他是谷外农家的子女,谷外流到这里还活得了吗,那是谁的孩子呢?这绝谷内还有谁住在这里……” 芮玮忽然跪下朝高莫静嗑了一个响头。 高莫静冷冷道:“你跟我磕百个响头也没用,我不能好容易救活再交给刽子手的手里,孩子可怜死一次也够了,你还想再掐死他吗?” 芮玮道:“姐姐,不是我掐的,再狠心我也不会杀自己的儿子,我……我只求看我孩子一面,我……我还没看过他……” 高莫静心里明白决不是芮玮掐的,听他说得可怜,叹道:“你自己去看吧,在洞的里面。” 芮玮急忙爬起,走到洞后,孩子包在高莫静的破烂裘衣内,嘴里含着白色的菌根,吮吸的正有劲呢! 芮玮泪眼模糊地摸到孩子颈脖上的指痕,心头无名火上升,暗骂道:“好狠的白燕,你不是人,虎毒尚不食子,你连禽兽也不如啊!” 蓦地想到还有个女婴在她那里,不要自己不在,她又发起狠心把女婴也掐死,越想越恐怖,倏地窜出,经过高莫静身边时道:“白燕神经不正常,我去把女儿救来。” 当芮玮升上潭面,天色渐昏,只见白燕抱着婴儿坐在潭边,焦急地等着芮玮上来。 芮玮冲到她面前,见女儿无恙正在吸着奶头,心上石头放下。 白燕脸色疑惧道:“找到尸首没有?” 芮玮缓下脸色,平静道:“没有,找不到算了,来,孩子我抱,咱们回洞里去,不要让孩子着了凉。” 白燕不疑他,孩子送过去。 芮玮接到孩子,脸色顿变,骂道:“天下再没你这样狠毒的母亲!” 白燕惊道:“你……你怎么啦?骂……骂……谁……” 芮玮怒不可抑,喝道:“骂你!你给我站远点,永远不要碰我们!” 白燕惊慌道:“为什么不准碰,孩……孩子是我的……” 芮玮听她说“孩子是我的”更怒,一掌劈过去,不留情面地骂道:“呸!恶女人,好意思说得出,是你的孩子为什么掐死一个,这个你想再掐死吗?” 白燕心头一凉,已知怎么回事,芮玮一定找到婴儿尸体发现上面有自己的指痕。 她还不知男婴根本没死,只当用力一掐,一定死了,只可惜没被鱼吃掉,否则不是天衣无缝,谁也发现不到真相? 芮玮那一掌虽未劈到她,却大大刺伤了她,其痛苦不下身中一掌,这一掌她知道俩人永难相好了,心想:“他恨不得杀死我,将来还有什么指望头?” 芮玮劈了一掌,骂完后转身就走,白燕望着他的背影,心头越来越凉,暗忖:“罢了,你既如此恨我,咱们一刀两断,但是孩子一定要还我。” 只见她倏地追上,拦在芮玮身前道:“孩子给我!” 芮玮大声道:“不给!” 白燕叹道:“你放心,我就是死也不会杀她的。” 芮玮“哈”地笑道:“鬼相信你的话,你想要回先要我命。” 白燕道:“我不要你命,也不要你的影子。” 芮玮道:“你的意思,从此还我自由?” 白燕道:“所有条件完全勾消,我还告诉你摄魂饼解毒之法,只要吃下香囊中的女香叶便可完全根解。” 芮玮大笑道:“你突然行起好心,目的就要索回女儿吗?” 白燕点头道:“对!请你把女儿还我,她是我的骨血,一刻也不能离开我。” 芮玮更是笑着摇头道:“你既然这么疼爱女儿,为什么将儿子掐死?” 白燕道:“你已知我们无影门祖传四训,还不明白?” 芮玮惊道:“无影门,无君子……” 白燕叹道:“我们母亲相传一句话,生女不生男,倘若不幸生了个男婴,决不容他活在世上,但若是女婴即是无影门之女,分毫不能损伤,将来长大接掌无影门一线。” 芮玮听得惊骇莫名,失声道:“这……这……是……是……什么道理……” 白燕道:“相传无影门鼻祖,她的丈夫对她不忠,她的儿子对她不孝,丈夫在外沾花惹草,爱上个野女人,那女人贪图他的金钱,怂恿他去杀死妻子,他妻子娘家带来很多钱,丈夫为了想和野女人远走高飞,竟谋同亲子将妻子害死。” 芮玮怒道:“有这等不忠不孝的丈夫、儿子?” 白燕继续道:“他们把她毒死摔到深山中,欲图毁尸灭迹,却不知天可怜她,她不但没死,还得到不世奇缘。 “她再出世时杀了丈夫儿子,自创无影门,专替天下肯出得起大价钱的人办事。 “于是她渐渐富有,家里养着无数面首,却不把他们当做丈夫看待,当做侍奉自己的奴隶,生了儿子掐死,生了女儿养大传接自己创立的无影门。 “她生了七个女儿,把自己的习惯以及武功传给她们,更把那习惯定为极为严格的祖规,倘若有谁背叛,众姐妹团结起来制裁她。 “她七个女儿从小受母亲熏陶,长大后没有一个背叛,于是无影门一代传一代,传到现在第八代了,但有的姐妹不能生育,迄今无影门只剩下四线。” 芮玮道:“难道要咱们的女儿再接无影门一线?” 白燕道:“她是我生的,而你又是我收买的影子,无权养她,快还给我。” 芮玮摇头道:“我不能让咱们女儿接掌无影门一线。” 白燕道:“无影门收买的影子从不放他自由,至死而已,我破例放你自由,你还好意思不还我女儿。” 芮玮心想处此绝境,谈什么自由不自由,又怕女儿接掌无影门行什么坏事,绝谷就是天下,什么也不用顾忌,还有什么好争的,当下将女儿递过去道:“你当真不会害她?” 白燕道:“你看我母亲怎么对我就知将来怎么对她。” 芮玮奇道:“令堂是谁?” 白燕道:“就是你见过的老尼姑素心啊。” 芮玮骇异道:“她……她就是你母亲,你……你不是她主人?” 白燕摇着婴儿道:“在名称上家母尊我主人,因我接掌无影门一线,家母退休即出家,以仆人身份暗助我在江湖上行事。” 芮玮大奇道:“令堂为何出家,又心甘情愿地来服侍女儿?” 白燕道:“这也是无影门祖规,其意义年华已过,什么都享受了,还不出家忏悔一生吗,女儿长大该她享受,其实看女儿享受等于自己一样,为仆服侍又有什么关系,服侍的又不是外人,女儿就是自己当年的影子,服侍她等于服侍自己。” 芮玮摇头叹道:“怪论!怪论!” 白燕道:“天下事怪的地方多得很,只看你以何种眼光来看,你以为怪,处身其间的人却以为最正常不过,你要惊异,他看来你反而怪了。” 芮玮直摇头不表赞同,忽想起素心老尼的丑相,问道:“你怎么和令堂完全不像?” 白燕道:“你现在看来,一定说我长得不错,将来我老了,你再看我时,我可能变得比母亲更丑。” 芮玮怀疑道:“令堂再变,也不应该变得丑的和你完全不像。” 白燕道:“无影门还有个规矩,一当老了出家后同时要毁去自己的容貌。” 芮玮闻言惊骇万分,心想:“无影门鼻祖的规矩未免太苦了自己,出家还要毁容,这为的什么,说是忏悔何苦再教自己的女儿蹈自己的覆辙呢?” 他芮玮怎么想也想不通,无影门的弟子却认为没什么大不了很平常的件事,追溯当年被丈夫、儿子毒害的鼻祖,敢情她本是善良人,为了报复才行此种种绝事,又传给女儿,到老后于心不安却定了这些苦了后辈的绝招。 白燕见芮玮怔怔不语,又道:“家母并非真的毁去容貌,据传惟有无影门鼻祖出家毁容,其后六代仅出家,毁容却是形式而已。 “我将来老了出家逃不了,毁容也不会干,到时戴上人皮面具不就得了。” 芮玮听得哈哈大笑起来,心想:“女人爱美天性,果然不错,无影门弟子所有祖规什么都能守,惟有牵涉到自己的容貌,竟代代欺骗她们的祖先了。” 芮玮这一笑,造成两人间的隔阂顿消;白燕没有随他笑,皱着眉头道:“你笑得真畅快,难道不想想死去的儿子?” 芮玮嘴角蕴着笑意道:“你生他杀他都无所谓,我这无痛无养的父亲当然更无所谓了。” 白燕道:“谁说我无所谓,我现在心里真懊悔。” 芮玮正色道:“既知如今何必当初,我看你本性不是接掌无影门的人,咱们女儿将来也决不是狠心肠的人,还是从今后脑海中除去无影门这三字,清清白白地做我的妻子好吗?” 白燕心中一动,低着头望着怀中熟睡的女儿,默默不语。 芮玮以为她答应了,双手按在她香肩上,说道:“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们的儿子没有死。” 白燕惊喜道:“真的?” 芮玮笑道:“当然真的,现在天已暗黑,明天我带你去看他。” 他们这一番相谈,天早黑得难见五指。 俩人携手走向芮玮的居处,蓦见洞前站着一条模糊的黑影,见他俩人走来合十道:“施主,女檀越好。” 此人来得尤如鬼魅,白燕骇然大惊,只当山魈出现。 芮玮看得清楚,也暗惊不已,讷讷道:“野儿,你……你……怎么来到这里?” 素心声音幽怨道:“贫尼素心,不叫野儿。” 白燕惊魂甫定,她知道素心是芮玮旧日的情人,可是此时此地出现,莫非是她鬼魂,壮着胆子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芮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她如此说真把素心当鬼了。 素心听出白燕的话意,合十道:“素心未死,芮施主于我无冤无仇,鬼魂不会来此作怪。” 芮玮心头涌上说不出的难过,问道:“你怎么来的,莫非被如梦大师困于此地?” 他只当因己之故,如梦大师惩她至此。 素心摇头道:“如梦师祖慈悲心肠,怎会将贫尼放逐到这绝地,十月前师祖向弟子言芮施主盗七叶果陷入机关,预备搭救时踪影不见,贫尼暗忖:好好的人不可能无端不见,定是被慈悲庵下的暗水冲至这绝谷。” 白燕道:“你怎么知有这绝谷的?” 素心道:“贫尼性好山水,一日打经峰顶发现这处深渊,细观峰腰瀑布,奇怪水从何来,默察地理,得知慈悲庵山峰所生的山水齐汇此处。 “贫尼得知师祖那机关下的情形后,便猜芮施主一定冲到这绝谷内,此谷深数千丈,无法救援,但因芮施主对贫尼有救命之恩,不能不救,贫尼发下决心,费十月之功,编下一条千丈大索。 “贫尼沿索下来此谷,暗忖芮施主无恙,以便贫尼十月之功得报救命之恩,总算上苍有眼,芮施主果然无恙。” 她左一声贫尼右一声芮施主,听得芮玮好生难过,心想野儿一定计较那天夜晚,眼见自己恶劣的情形伤透了她的心,虽冒着渺茫的希望来救自己,其情感人,见面却故作冷淡。 素心来救芮玮煞费了苦心,她的猜测本不可靠,芮玮有没有被冲到这绝谷内,谁也不敢肯定,就是被瀑布冲来,谁又敢说活得了? 但素心她不管自己的辛苦有没有结果,认为有点希望即在绝谷峰顶日日采葛藤编索。 编千丈大索费功何等之巨,就那长索本身重量,其坚韧之程度不能马虎,所采葛藤要最好的,编功又要最精细,十月时间编出这条长索来,时间够快的了。 这十月时间,她住宿峰顶上,每日编个不停,风吹雨打在所不计。 她费了这大辛苦除了想救芮玮一命外,满怀的情意也炽盛如火,根本不像芮玮所想还在计较那天夜晚相见的情形。 但等达到心愿,发现白燕有了孩子,这孩子不是芮玮的是谁的,于是满怀热情如浇冷水,她还能有什么亲热的表示,这情形下能再喊芮大哥吗? 芮玮不知素心早来了,见他俩人一个抱着孩子面对面谈话,没有惊动悄悄等在洞口。 三人沉默地站着,白燕忽道:“请问大索垂悬何处。” 素心手指左面道:“就在前方,贫尼告退,晚上不便,你们明日请上峰吧。” 芮玮忙问道:“你现在就上去?” 素心转面不望他,说道:“我下来一次,索路已熟,责任已尽,不用再留。” 说完掠到大索旁,盘索如飞而上,顷刻不见。 芮玮站在索下惆怅不已,能脱离此困本应高兴,奇怪他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高兴的,怔怔地望着巨索,只觉索上一寸一缕都是深情,而这深情此时对他是种极大的讽刺。 白燕缓缓走到他身后,低声道:“相公睡吧。” 芮玮摇头道:“你先去睡,我站一会。” 白燕暗叹一声,回到洞里先睡了。 第二天醒来,白燕觉得精神焕发,体力甚佳,盘千丈大索而上当不会中途失手,她将女儿缚在背后,来至大索下。 只见芮玮坐在昨晚站立之地,呆呆地望着那条长索,她暗暗摇头,心知芮玮昨晚一夜未睡,颇担心芮玮这样折磨自己,待会盘索而上会不会发生危险? 白燕走上抓住长索一头用力一扯,试了试劲力,发觉没有问题,便道:“相公,咱们上吧!” 芮玮站起道:“这就走,不管咱们的儿子吗?” 白燕不在意道:“你去抱来,我在这里等着。” 芮玮想了想,说道:“你随我一起去抱。” 白燕毫不犹豫道:“我不去。” 芮玮道:“为什么不去,昨晚不是说好一起去?” 白燕不悦道:“孩子在哪里?” 芮玮指着瀑布后说道:“那后面隐藏一座岩洞。” 白燕冷冷道:“是不是你那位姐姐住在那里?” 芮玮道:“是啊,来此第一天我就发觉,没有跟你说。” 白燕哼了一声道:“难怪你一潜下去就上不来了,我本当你内家调息特别呢,原来那里别有洞天,十月来你大概去了不少次哕?” 芮玮听到她话里含妒,笑道:“说来你也许不信,我总共只去了三次。” 白燕薄怒道:“我管你多少次,我是不会去的。” 芮玮赔笑道:“你不去她不会把孩子交还我。” 白燕冷笑道:“怪啦?孩子不是她的为什么不交还你?” 芮玮道:“她当你杀了一次后,会再害孩子,你去跟她说明,保证不再伤害,自会交还咱们。” 白燕冷冷道:“我不敢保证。” 芮玮惊道:“这有什么难的,孩子是你的骨肉,我不会相信你会再狠心杀害。” 白燕道:“无影门,无君子,此训根深脑海中。” 芮玮失声道:“你……你……不愿做我妻子……” 白燕无动于衷道:“无影门弟子没有有影子的丈夫,你不是不知道另两句‘有君子,失影人’?我还你自由咱们再难相处了。” 芮玮内心有气,大声道:“昨晚你不是答应清清白白做我的妻子吗?” 白燕黯然道:“此一时彼一时,再说昨晚我并没有答应过。” 芮玮伤透了心,哈哈笑道:“昨晚我是痴人说梦,白小姐,你先请走吧。” 白燕叹道:“我等你一齐上去!” 芮玮道:“谢啦,在下不用你等,难道你要等我将儿子抱来再杀他一次吗?” 这句话刺痛了白燕的心,珠泪盈眶道:“无影门祖规我未违背,但教我再杀第二次,就不是我的骨肉我也不会忍心再杀了,相公,你不放心,我先走就是。” 说完,身手矫健地沿索飞快而上。 芮玮抬头看不到她的身影才低下头来,寻思:“白燕为什么突变昨夜的意志,莫非她怕脱离无影门,无影门不会放过她?” 白燕顾忌很多,她不但知道此生不能脱离无影门,还怕害到芮玮,芮玮既是种影,她的姐姐决不会放他自由的,虽然自己答应了他的自由,三位姐姐决不理会。 她没对芮玮说明一件事,那就是无影门弟子一当玩腻了种影立即杀害,她白燕固不会杀芮玮,保证三位姐姐不杀他吗? 她要芮玮远离自己才是保命的惟一途径,接近自己便是祸害,要是永在谷底她不用考虑,势必与芮玮长相厮守,既脱谷困,非生活江湖上不可,怎能再与芮玮自由自在地相守呢? 白燕的苦衷,芮玮不能深思而认,只当白燕没有勇气脱离无影门,摆脱希奇古怪的门规。 芮玮向潭边走去,心想:“当自己告诉她这条长索,平日娴静的她一定也会雀跃三丈吧?” 他忘了高莫静早说过自己年把内必脱此困,今天的情势已在她预料中了。 第八十六回 枯木禅 这是芮玮第四次潜来瀑布后的暗洞。 前三次来高莫静对他很冷淡,但这一次芮玮心想:她总不会闻到脱困的好消息,仍能抑制心底高兴说话冷冰冰吧? 升上水面,未等他爬上岩地,高莫静冷峻的语音送到耳边:“你又来做什么,是不是想要回儿子?” 芮玮一跃上来道:“儿子无母,不急着要回我身旁。” 高莫静心中暗叹,问道:“确是白姑娘掐她自己儿子吗?” 芮玮心想白燕反复无常,不由叹道:“不错,她确有意掐死她儿子,更怕我发觉,丢到潭来喂鱼吃!” 高莫静眉头一皱,说道:“天下真有如斯残酷的母亲?” 芮玮不等她问其根由,原原本本地道出无影门的恶规。 高莫静听完,慨叹道:“原来还有这等隐情,这就怪不得白姑娘残酷了!” 女人毕竟同情女人,她认为无影门创始鼻祖的做法不可厚非,男人有的也太狠、太坏了。 芮玮不赞同高莫静的慨叹,说道:“本身的怨恨不应牵涉到后代,无影门杀子恶夫的陋规无一是处,白燕她们代代遵守这种陋规,更不应该,尤其明知不对,还不力图摒弃,这种人毫无救药可言。” 高莫静道:“你说的可是白姑娘?” 芮玮“唉”的一叹道:“她本性是善良的,不……不知何故……”一想白燕不听自己的话,令得儿子无母,女儿无父,气得话也说不下去。 高莫静道:“莫非你曾劝白姑娘脱离无影门?” 芮玮目光呆滞道:“我劝她与我正正式式结成夫妻,她却不听。” 高莫静奇道:“我相信白姑娘是爱你的,处此绝境她还有什么顾忌,不听你话?” 她诚心希望芮玮与白燕结成名正言顺的夫妻,一点也不嫉妒,虽然以前她爱过芮玮,还曾冀有日嫁给他。 芮玮摇头痛苦道:“我不知道,她宁愿儿女一无母,一无父,也不脱离无影门而走了!” 高莫静更奇道:“走了,走到哪里去了?” 芮玮一拍后颈,歉然道:“你看我真糊涂,只顾说自己的私事,而忘了告诉你一件绝好的消息!” 高莫静略有所感道:“好消息?是不是能够脱离这绝谷的消息?” 芮玮笑道:“你说对了,你再猜猜看谁来救咱们的?” 高莫静淡淡地说出:“二妹是不?” 芮玮大笑道:“你又说对了,咱们这就离开这里吧?” 他真佩服高莫静这时还无动于衷。 高莫静神情恍若麻痹,没有任何激动,冷冷道:“你去把孩子抱来。” 芮玮实在厌恶高莫静冷漠的表情,大声道:“你高不高兴?” 这句话问得突兀之极,高莫静一怔,随即照旧道:“你去把你孩子抱来!”语气因不悦而命令起来。 芮玮憋着闷气到洞后抱来眼还不大能睁的儿子。 高莫静突又道:“我知道伤害孩子的不是你,当可放心将他交给你了,我有句话告诉你,白姑娘有她的苦衷,孩子不可无母,你可设法挽回她,只要说从此离开江湖隐居起来,她就会答应你正正式式结成夫妻。” 芮玮是个聪明人,闻言道:“你意思白燕不肯脱离无影门的原因,怕她姐姐们不答应?” 高莫静道:“这道理再简单不过,你应该想得到,无影门祖规甚严,白姑娘脱离无影门,她姐姐以及她门中长辈能放过她吗?就是她亲生母亲为了遵守祖规儿子都能杀,她若叛离,亦会不留情地追杀她?” 芮玮摇头道:“可是要我隐居,这……这不行呀?” 高莫静冷笑道:“就因白姑娘心知你不可能离开江湖,所以干脆说不愿意脱离无影门,免得你与她正式结成夫妻,又把儿子养活,背叛了门中两大祖规而遭杀害!” 芮玮不愿自己的儿女受苦很想就与白燕隐居,可是他的仇恨以及要办的事太多了,不可能脱离江湖做个不闻世事的隐士。 他为难地叹道:“姐姐,你应知我的俗事烦杂,怎能隐居!” 高莫静道:“这点我同情你,其实白燕可以奋斗起来,不必怕她姐姐们来杀害你们,以你目前的能耐,她似乎应该信任你。” 芮玮连连摇头苦笑道:“我的能耐?不是说句泄气的话,我连她二姐一剑都挡不过。” 高莫静不屑地冷笑道:“男子汉妄自菲薄有什么出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芮玮,你不要小视你目前之能,你已非昔日之吴下阿蒙!” 芮玮被白燕、桃根的剑法寒了心,毫无自信道:“我有什么能耐敌得她二姐的剑法,不……不可能的?” 高莫静有气道:“我给你带来的海渊剑谱难道没练?” 芮玮这个却自信道:“早练熟了。” 高莫静想鼓起芮玮的雄心,鼓励道:“我虽从未练过剑法,但一读海渊剑谱,敢断定那剑法是天下第一的剑法,还怕谁来?” 芮玮懦弱道:“第一个就不是白燕二姐的敌手。” 他曾向桃根施展过“无敌剑”无功,已对海渊八剑完全丧失了信心,只认桃根的剑法远在海渊八剑之上。 高莫静不知芮玮已向桃根施展过最得意的一招“无敌剑”,心想才学的剑法还没比就承认不是人家的敌手,简直窝囊透顶,辜负了二妹一番送剑谱的心意,怒道:“可悲呀!可悲呀!二妹未出家前所爱的人没出息,爱他太不值得了。”话里的含意也悲叹自己爱错了人! 芮玮不能让高莫静把自己看扁了,宛转地解释那天与桃根之战,“不破剑”不能守,“无敌剑”不能攻,攻守皆不行,如何战得胜呢? 高莫静听了解释,发觉自己适才的话太过分,责备得太孟浪,笑颜道:“我不知天下还有能胜过海渊剑法者,你原谅我对剑法知识上的浅薄,我……我错怪你了。” 芮玮大方道:“我本来没出息,姐姐责备的是。” 这一说高莫静更觉难过,到底大伤他自尊,芮玮越大方她越不安,也以为天下剑法高者,胜过海渊剑法多矣! 其实他们都不了解练全海渊八剑威力有多大,芮玮目前剑法之能绝非仅会六剑所能比。 高莫静不安下想到四照神功,即问道:“你四照神功练成了没有?” 芮玮实在练成了,但他自知这种练成与她高莫静相比,差得太远,不敢承认道:“没,没有。” 高莫静心想哪有这么快练成的,自己问得太傻了,但这倒是个希望,当下道:“那等你练得略有成就才出谷,其时我相信白姑娘嫁了你,无影门奈何不了你们。” 对四照神功,高莫静绝对相信它的力量,芮玮剑法上佐以四照神功的奇妙能力,天下剑法再高者,相信也不是芮玮敌手了。 芮玮一听高莫静要自己留下练毫无指望的四照神功,头摇得搏浪鼓似的说道:“不行,不行,没有希望出谷,心死了也还罢了,眼前能出谷,一想有那多事要办,再呆一日也难。” 高莫静幽幽道:“你就那么迫切地想出谷?” 芮玮流露出人类好自由的本性,说道:“说句不怕丢人的话,我恨不得咱们快快出谷,免得夜长梦多,万一长索断了,咱们出不去那就糟了。” 高莫静想象那长索之长,叹道:“我早猜二妹在慈悲庵中得知落陷阱的人有你,一定费尽苦心来搭救,果然不出所料,她那根长索不但用葛藤编成的,也用了无尽的柔情,没有这番情,再数载也难编成一条能容上升的巨索!” 高莫静的慨叹,触发芮玮内心的隐痛,眼睛呆望前方,怔仲不已,就像昨晚他望着那长巨索坐了一夜。 无声沉默,她高莫静知道芮玮这时的心情,轻咳一声,道:“芮玮,你把儿子留在我这里,我代你照顾,以便你专心练功,若有小成再出谷可好?” 芮玮心神回转道:“你陪我儿子留下,难道不想出谷吗?” 高莫静苦笑道:“我对人生看得淡了,不像你热爱人生,所以有迫切出谷的想法,出不出谷我倒无所谓。” 芮玮不想高莫静的消沉如斯,叹道:“你年纪轻不应如此之想,依我之见咱们这就出谷,免得长索一断出不了谷,出了谷我再找个好地方练四照神功不也一样?” 高莫静固执道:“千选万选不如一选,练功还有什么好地方找,这绝谷便是最好的地方,我还可以给你一个保证,四照神功练成,不用长索你亦可脱离此谷!” 芮玮早先没想到这点,经高莫静一说,才想起的确有这可能,也就是说她高莫静早可凭仗天下无二的四照神功走上绝壁脱困,可是她好像心甘情愿住在这光线暗淡的岩洞内,不但不想离此困,而且连出洞也未见过,不是吗?外面谷地上有果、肉可食,她却只在这洞内食草菌? 芮玮越想越奇怪,试问道:“你即知四照神功的异能,为什么不早脱离此困?” 高莫静神情一呆,她猜错芮玮问话的用意,怒道:“你难道以为我骗你,不信练成四照神功可以不用长索脱困?哼!你不知四照神功的神奇,就也不知内家‘凌波渡虚’这层功夫?” 芮玮心生一计,正色道:“内功到‘凌波渡虚’这地步者,外界于他再无任何阻碍!”他当然也知四照神功练成,“凌波渡虚”不值一谈。 高莫静冷笑道:“同样的道理,四照神功练成者,天下于他更无任何阻碍可言!” 芮玮有心装傻道:“这个……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高莫静嗔怒道:“你……你敢小视四照神功……”芮玮笑道:“姐姐不要发愁,若要证实我的浅识无知,何不一试,倘姐姐真能登上高峰脱困,我放了心当会安心在此谷中练四照神功。” 他用意激高莫静离开这里,脱困后再设法说服她不再下谷,否则她消沉如斯,怕一生都不愿离开这里了。 高莫静神色陡变,芮玮自以为她会中计,却不知触到高莫静痛处,只见她发狂似的挥手道:“去!去!去!我不希罕你留此练功,任你到哪里我再不管!” 芮玮大失所望,远非所料,见高莫静气到这般,好生难过赔罪道:“姐姐大量,原谅小弟无知,我想姐姐对,练成四照神功当可脱困,用不着尝试了。” 高莫静被芮玮话中要害,痛苦不减道:“你去吧,乘长索未断抱你儿子快去吧!” 芮玮万想不到,高莫静会被自己激到这种效果,心中隐然猜到高莫静不离此地的原因,但也不忍一问,劝道:“你随我一起走吧!” 这“随”字用的很含蓄,他本想说“我帮你一起离开此谷”,却怕说得太明显,又触发高莫静难言的痛苦。 高莫静摇头道:“我一生不想离开此谷,你自己走,但望你离开此谷后,凡事暂先抛下,练四照神功要紧,只有四照神功练成才是办事的本钱,知不知道?” “我一生不想离开此谷,”这句话听到芮玮心中好不震痛,心想:“你不是一生不想离开,而是不能啊!” 他猜到高莫静残废了一双腿,残废的原因他不清楚,但可断定,若非此故,她怎会意志消沉,又怎会四次相见,从无一次动弹过身体? 芮玮忽然流下痛心的泪痕,怕高莫静笑话自己没出息,慌忙低头擦去,同时说道:“你别指望我能练成四照神功,我永远练不成四照神功,再无资格以月形门弟子自居,四照神功于我无缘,白燕永难叛离无影门而能安心无惊地随我一起,孩子一无父,一无母,只有认命了!” 高莫静娇叱道:“你说什么鬼话!我看天下妄自菲薄者莫过于你,四照神功一年练不成,十年、八年也还练不成吗?” 芮玮叹道:“甭说十年、八年,二十年,三十年我也不能练成。” 高莫静怒而喝骂道:“放屁!” 芮玮又叹道:“你莫怨我,事实如此!” 高莫静听他一再坚持说不能练成,心中一动,问道:“你练四照神功遇到什么阻难?” 芮玮苦笑道:“没有阻难,我一直练完,全篇无一阻难之处!” 高莫静不信道:“不可能吧?我自幼练时阻难重重,你一直练完没有阻难不是练成了?” 芮玮苦笑连连道:“不错,我是练成了,可惜效果太微了,与不练几乎一样!” 高莫静大异道:“四照神功共分十二段,这十二段步聚你全部一一练过?” 芮玮道:“你若不信,我练与你看。” 一边放下婴儿,盘膝坐下从第一段练起。 四照神功普照功三段,返照功三段,内照功三段,一共十二段,由普照功一段练起到内照功第三段练完,即全大功。 四照功每一姿势不同,每一功每三段中姿态又异。 芮玮熟练地唱着口诀依势的一段段的练去,每练一段高莫静心道:“对啊!一点没错!” 无论口诀,运气,回转,导引,芮玮从头到尾练完,自以为拿捏得准准确确,无瑕可击。 芮玮一练毕,自个揶揄道:“真不容易,一练就是一个时辰。” 高莫静忽道:“你口诀唱得对,想来各方面皆无不对之处,你坐到我身旁米再练一遍我看看。” 芮玮心想:“这时光线不算太暗,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坐到你身旁去练不也一个样吗?” 他却没仔细去想高莫静话中的漏洞,“想来”二字,说她只听没看,而最后“我看看”三字语音强调,生怕芮玮怀疑她不能看似的。 其实她根本不能用眼睛去看芮玮练功,她的眼睛早瞎了! 芮玮只猜她双腿成残,还不知她眼睛已盲。 高莫静要他坐到身旁再练另有用意,芮玮没有怀疑,暗忖:“再练就练一遍,或许她能发觉自己练成而无效果的原因。” 当下他走向高莫静身旁,又想,“你前三次不准我接近你,现在又自动要我坐在你身旁,想来也真矛盾!” 事实上一点也不矛盾,高莫静不准他接近的原因怕他发现自己眼盲腿残,现在为推究原因,权且从宜。 芮玮面对她才坐下,她忽然命令:“背转坐着!” 这样芮玮又不能仔细看那双眼睛,她的眼睛茫茫无光,而这现象是眼睛看来不瞎而实际已瞎的现象。 芮玮唱诀又练四照功,第一段姿势摆出,忽觉“陶道”穴按上一掌,暗忖:“你要我背面坐近原来要试我运气对不对。”却不知运气对不对可以看得出,就是看不出,亦不必按在背后“陶道”穴上,双掌相抵,仍可测出,高莫静存心不让他正面坐着而发觉自己眼盲了。 芮玮自信运气绝无不对之处,当下按照口诀一一练来。 每过一段,姿势不用说对不对了,四照神功中每种姿势与运气相关,气走得对,姿势自不会错,芮玮一连九段练完,气无不对之处,每段什么姿势气走穴道完全正确。 高莫静心中大奇不已,道:“照说他这段练的无误,气走润滑,无滞无阻,该是大成的啊,怎说毫无效果可言?” 当下最后三段为最难练、最深奥的内照功,运气缓和,比起前九段,气走的缓慢得多。 然而芮玮运气并不缓和,气走的稍慢,但却比她高莫静练时快得多。 高莫静大惊:“啊!如此看来他四照神功练的远在我之上,效果自应更胜于我,奇怪?奇怪?莫非他骗我说不具神效?” 芮玮练完站起,才转过身来,高莫静突道:“接我一掌试试!” 右掌如电击出,芮玮心知她在试自己掌力,即运十成功力,伸掌接去。 高莫静一触他的掌力,虽知他掌力雄厚无比,却不似自己柔和至极,伤人于无形中。 她立刻翻掌收回三成真力,纵如此芮玮接了她一掌,自己的掌力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又莫名其妙地被一股说不出的劲道冲得后退三步才站稳身体。 这一试,高莫静暗叹道:“他功力尚不如自己七成!” 芮玮首次尝到四照神功的厉害,大骇道:“好……好家伙!” 他这“好家伙”是称赞高莫静的掌力不得了,自己的掌力远非其敌! 高莫静不解地摇头道:“奇怪?” 心想:“他明明四照神功练得比我强,为何掌力大不如我?” 这原因她想不通,万不同的父亲练过了也想不通为何自己四照神功练成了并没效果? 当年万不同的父亲真得到四照神功何至于消灭不了世敌太阳门,反被太阳门以美人计离间了父子感情,家破人亡,月形门一蹶不振,几已灭迹? 他们哪知四照神功要自幼童身练,练成后经脉穴道大异于一般练武人,若非自幼练十分艰难,要慢慢改变已长成的经脉穴道,竟数十年之功才得小成。 倘若破了童身练,那是根本不要谈,惟一的效果只有轻身益气而已,万不同的父亲和芮玮两人一样皆是破身法,当然效果不得。 自以为练成的原因,仅是练法对而已,经脉穴道只承他自己原有的经脉穴道,完全不是练成四照神功的血脉,所以真气走得快,还当四照神功练得熟透了。 真正练成四照神功,无论练到什么年纪,运气的速度至老不变,该快的地方快,该慢的地方慢,因为四照神功已到内家功夫的极致,只要练成无分上下了。 高莫静骨骼清秀正是练四照神功最好的资质,她自幼练成,功夫已到内家登峰造极,天下已无人内功胜过她者,她的功夫也不可能再增了,已成定型,再无增高低减的现象。 芮玮这一生甭想真正练成四照神功,高莫静叫他练,徒费功夫,就是在绝谷中练上一百年也练不成,惟有一法可以练成,那也说不上练,叫做脱胎换骨。 高莫静想了半天,想不通其中的道理,芮玮忽然笑道:“你不用伤脑筋了,练四照神功要有缘分,我无缘自然不能练成。” 高莫静冷笑道:“练功还要看缘分吗?” 芮玮脸色微微一红道:“没有办法解释的原因,只好以这缘分两字来解释,不然你又有什么办法来解释?” 高莫静冷哼道:“当然有办法!” 她这一句话不是回答芮玮有无解释的问题,而是心中暗暗决定了一件事。 芮玮道:“有什么办法解释请说说看?” 高莫静道:“此时解释原因有什么用,设法能够真正练成是正经。”要叫她解释芮玮练成而无四照神功效果的原因,根本不知。 芮玮自嘲道:“不找出原因,教我练到老还是一个样儿,真还不如练我自家的内功。” 高莫静冷冷问:“你的内功叫什么名称?” 芮玮道:“一日天衣神功,一日龟息大功。” 高莫静讥讽道:“想不到你还身兼两家之长呢?” 芮玮自卑道:“好姐姐,你别讥讽啦,我自知练到老也赶不上你那四照神功。” 依他性子是难忍受高莫静的讥讽的,但他猜知高莫静残废后,不忍对她有何倔强的表示。 高莫静道:“别叫得那么肉麻,我年纪没有你大。” 芮玮有意逗她欢心道:“那从此改叫你妹妹,好妹妹!” 高莫静粉脸一红,轻骂道:“油腔滑调!” 芮玮有意教她燃起人生的乐趣,舌头一伸道:“骂得好!” 高莫静看不到他的小丑模样,板着面孔道:“我有一法助你真正练成四照神功,接不接受?” 芮玮笑道:“是不是又像在贵府中,助我打通任、督两脉的方法来助我真正练成四照神功?” 高莫静道:“你就不用问那么多。” 芮玮以为她打通自己任督脉而无损于她自身,纵然再相助自己练四照神功当亦无损,当下随意道:“你怎么吩咐我怎么办,完全遵照贤妹的意见。” 高莫静脸色肃穆道:“坐到我身旁来。” 芮玮走上坐下,高莫静立刻又吩咐:“眼睛闭上!” 芮玮像个听话的孩子,一听吩咐即闭上。 高莫静又道:“伸出左掌。” 他左掌一伸出;高莫静即以左掌贴牢半空。 芮玮笑道:“还有什么吩咐?” 高莫静道:“不准说话,凝神运气,融合我传进的真气,我怎么走,你怎么走,不准徒自驭气,心如死,目不用,不准开眼来看,腹中空,不饮不食,不准想时间之长久。” 四个“不准”听得芮玮暗暗咋舌,寻思:“你要我当个木头人也罢,总不能不想时间,难道坐上一年半载也由它去?” 高莫静又逗:“不准胡思乱想。” 最后一个“不准”,芮玮遵命下来差不多变成活死人了。 时间飞逝,芮玮感觉出时间在耳边走的声音。 高莫静也是垂闭着眼睛端坐不动,看样子像两尊不动的石像,实际上他们身体内的真气运息不停,有如两家大工厂拼命在加工赶造。 芮玮拼内的真气不停地运上融合高莫静传进的真气,但一融合即被消耗殆尽,于是他体内拼命制造真气,当然哪有制造真气的道理,而是潜在的真气一一运出。 高莫静的真气输入芮玮体内,如蜗牛般慢慢推进,她的真气有出无入,慢慢地越输芮玮身上越多了,只见芮玮左掌慢慢向上白起,越白越上。 等左手臂整个白完,开始半个身体,芮玮只觉高莫静的真气过处,舒坦无比,好像飘飘欲仙不属于自己身体一部分了,他不知凡真气走过之处,完全脱胎换骨。 芮玮潜在的真气越来越茂盛,心中冥冥想道:“奇怪啦?我的真气明明融合到高莫静输入的真气中,怎么不觉渐减,反而渐盛?” 他真气故然融合到高莫静真气中合二人之力为自己脱胎换骨,但过一次,融合的真气归入他身体中,自觉越来越茂盛,反之,高莫静的真气越来越干枯。 时间一久,芮玮渐觉不对,心想:“真气这样多下去,不把自己活活胀死?” 又想:“高莫静的真气一定少下去,一直少下去岂不活活枯死?” 他想睁开眼来问个明白,但怕高莫静笑自己怕被真气胀死,又怕自己替她杞人忧天,以她之能,还要你芮玮担心? 于是这一下去,不闻不动,一天一夜的时间飞快过去。 这一天一夜的时间,芮玮身子白了将近一半。 高莫静不准他想时间是不可能的,一天一夜过去,芮玮肚里清楚,时间越久他越慌,倒非觉得肚子饿了,口渴了,他只觉肚子饱,口内生津,而是怕这般下去高莫静再强也受不了。 忽然他想:“我睁开眼来看看。” 但又想:“她叫我心如死,目不见,不准开眼来看。我若看看不就违背她的意思?” 此时高莫静帮他练四照神功,在他心中的地位已把高莫静当做师父一般,有了这种想法,他不敢随便睁开眼来。 这一天一夜高莫静和芮玮一样,闭眼端坐,一言不语,芮玮还东想西想,她却什么也没想,一心一意地在替芮玮脱胎换骨。 可是心里有数,行功完成一半,另一半需要换掌施为,于是她吐声道:“注意,气凝右臂,我一叫你换掌即将右掌伸出,左掌收回,不可迟慢。” 芮玮听她话音中喘息微闻,这不是正常的现象,而且说话虽亦运功逼气才不致被瀑布声掩盖,却比未助自己练四照神功之前,音量低了一半,这情形芮玮怎不明白,暗中大骇道:“嗳呀!她的功力怎会减少这么多?” 极欲睁眼来一看究竟,或开口问什么缘故,但怕违背高莫静事前声明的五个“不准”,惹她不悦。 高莫静突又道:“怎么还不气凝右臂?” 芮玮暗道:“遵命!”立即气向右臂凝集,又想道:“她五个‘不准’中,我清楚时间过了多久,胡思乱想更多,不早违背了两个,就再睁开眼来一看又何妨?” 高莫静轻喝道:“换掌!” 芮玮收掌伸掌中,两眼偷偷睁开。 此时换掌完毕,高莫静右掌与芮玮右掌贴在半空,换掌刹那,高莫静仅是抬手,垂手不动,芮玮偷偷张开了眼睛。 芮玮眼越张越大,脸上满布惊恐色,他过于惊骇,而傻傻怔住。 高莫静不知他睁着眼睛,斥道:“怎么气运不凝,心不在焉,是不是胡思乱想?” 蓦地芮玮收掌掠起,惊退数丈外,叫道:“你……你……你的左手……” 高莫静闭着眼睛不动道:“你不听我吩咐,该打!快坐好伸出右掌!” 芮玮大叫道:“你睁开眼来看看你的左手!” 高莫静仿佛知道芮玮为何惊骇,叹了口气道:“你再不坐下,助你练四照神功的效果必为逊色!” 芮玮声音悲痛道:“我……我……不练了……” 高莫静仍不睁眼道:“怎么又不想练了,难道你要我前功尽弃?” 芮玮突然跌倒伏首呜咽道:“我……我……不能害你变成如此……你……睁开眼来看看……” 高莫静神色不动道:“那也不必看了,我知道我的左手变瘦了是不?” 芮玮大痛,呜咽更甚道:“你既知助练功会变成这样,为……为何不告诉我啊……” 高莫静苦笑道:“告诉你,你会接受收吗?” 倏地芮玮右掌如电伸出“啪啪”连连击打发白的左臂,哭叫道:“这条手臂害你,我非把它击断不可!” 只听击打声越来越重,但那左臂夷然无损,反而右掌变得通红,要知芮玮右掌一掌之力可粉石断铁,却击不断自己左臂,岂非怪事? 高莫静未及阻止,第一掌生怕芮玮击断了他自己的左臂,第一掌击下,虽然击打声越来越重,她却安心道:“你左臂功已练成,右掌之力远远不及,再打也打它不断。” 芮玮左半身全已练成四照神功的经脉,遇到外敌自然而然产生抗力,他右半身尚未练成四照神功的经脉,功力同前,当无法再击功力远胜的左臂。 芮玮见到这种怪异的效果,右掌击得隐隐发麻,左臂无动分毫,心想:“这等于牺牲了她左臂换来自己功力大增的左臂啊,我芮玮还是人吗,牺牲了别人来成全自己。” 他心中痛苦更增,怒叫道:“这条无耻的手臂,我打你不断也要把你拗断!” 说着右掌抓着雪白的左腕,就待向外拗去,高莫静大惊,心知他左臂虽被自己脱胎换骨练成四照神功的经脉,功力却不能到关节脆嫩的地方,喝道:“住手!”右掌倏地击出,拍在芮玮右臂上。 芮玮右臂功力未增不是高莫静右掌之敌,被击得仰天翻倒,他痛心下誓必拗断左臂恕罪,当即挺身坐好,又伸右掌拗去。 高莫静右掌如电伸来向芮玮右腕抓去,芮玮心知她抓着无法再拗左臂,为达目的,左掌突然打出,但听“啪”的一声,芮玮左掌正好和高莫静右掌击个正着。 两掌势均力敌,各个身体皆未动弹。 高莫静大悦道:“妙!你的左掌果然练成了四照神功,快,我再帮你练右掌!” 倏地芮玮左掌收回向右臂击去,他左掌练成四照神功击出的劲力自非小可,高莫静目不能见,听觉却变得十分灵敏,听风声已知芮玮要干什么,当下右掌不及抢救,左手自觉的伸出,拦在芮玮两手之间。 芮玮冲动下打出,发觉要打到那怪不忍睹的瘦手,吓得急忙收回劲道,此时练成四照神功,收发自如,已到神奇的地步。 然而劲道收回,左掌仍不免拍到高莫静那条怪不忍睹的左手上。 高莫静左身功力全失,怎堪芮玮一击,要不是芮玮收回劲道将击成粉碎,纵然如此,她左半身抵受不住,仰天翻倒。 高莫静笑声中叫道:“打的好,一报还一报,只是你以左掌打我左手,未免太恩将仇报了。” 芮玮慌得抱起她,痛哭道:“你还笑得出来,你难道还不知你的左手……” 高莫静截口道:“我看得清楚,不必说了,能够助你练成一半四照神功,是我荣幸,你应该替我高兴啊!” 敢情她眼睛已睁开,可是她能看什么,故意骗芮玮,其实什么也没看见! 芮玮打了她那可怜的左手,心中难过万分,只见他抱着高莫静忏悔得哭不成声,一时说不出话来。 高莫静伸出那只枯瘦的左手,轻抚着芮玮头发,像母亲哄着孩子道:“不要哭,不要哭,有什么好难过的,我能帮你练成四照神功残废了也值得,何况并没残废,你看它不是能够挥动自如吗?” 芮玮越来越伤心,真好像受了委屈的大孩子扑在他母亲的怀里抽泣着。 高莫静神态柔蜜地劝道:“你千万不可残伤自己,要知你的左手现在就等于我的左手,你要废了它,就不怕伤了我的心吗?” “我左手功力已废再也不能恢复,你就是残废了自己,于我又有何补,徒教我伤心难过,值得吗?” 高莫静伸出右手扶起芮玮,笑了又笑,又道:“来,伸出右掌,我再助你练成另一半四照神功,别哭了,快,把眼泪擦干。” 她简直把芮玮当做孩子了。 芮玮伸袖揩去眼泪,乘高莫静不注意,左手一沉,抓在右腕上,说道:“你要我右手练成四照神功,但右手,仍是我的,废了它当不会伤你心。”说着拗去,只听关节处轻轻一响。 高莫静大叫道:“住手!你敢残废它,我马上一头撞死在你眼前!” 芮玮停“拗”的动作后道:“不废它可以,我却要知道你左手复原的方法。” 高莫静摇头道:“你这是何苦!” 芮玮正凛然道:“我芮玮堂堂男子汉,不能这般害你!” 高莫静柔声道:“你又怎么害我了,我不是好好的吗?” 芮玮苦笑道:“好好的?你这般样子说是好好的谁敢信?就是铁石心肠的人看到你左半身的情形,亦会摇头叹息!” 高莫静笑道:“这有什么好摇头叹息的,不过瘦了点,我本来就胖,瘦了点不更好看?” 芮玮心痛地大叫道:“好看!这……这还好看?” 高莫静摇头笑道:“你简直像个小孩子,动不动大惊小怪!” 芮玮盯着高莫静的眼睛道:“我大惊小怪?你这样子不妨仔细看个清楚。” 高莫静笑道:“我已看得清楚了。” 芮玮固执道:“再看看嘛!” 高莫静低头看她左手,芮玮怕她看不清楚,轻轻拿起,当芮玮目光一接触到那条枯巴巴而且发黑的手臂,眼眶润湿,却见高莫静眼睛动也不动,很自然地收回手臂,抬头笑道:“我看过了。” 芮玮眼泪如断线珍珠直滚而下,呜咽道:“你……你虽看过却没看到……” 高莫静神色一惊,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芮玮忍住不让自己再哭出来,伸袖一抹泪痕,但那泪痕抹它不干,才抹去又流满了。 高莫静猜知他看出自己眼睛有毛病,即又笑道:“近来眼睛常处暗中之故,看什么东西都不大清楚,但看我自己的手臂,却还看得仔细。” 芮玮没有答话。 静了一刻,高莫静笑道:“我本还不敢相信枯木禅能够助人练成四照神功,现在证实你左手功力大增,枯木禅虽然内容看来荒谬却非骗人的玩意。” 她不知芮玮悄悄移坐到身后,仍以为面对着芮玮说话。 芮玮见她一点也看不到,再难忍住不哭,这一哭更是厉害,比打了高莫静枯手一掌哭的忏悔声更要伤心。 高莫静听到芮玮在身后哭,才晓得芮玮试知自己眼睛全盲,转过身来,摇头道:“唉!堂堂男子汉一哭而再哭,也不怕本是咱们女人的特权来笑话你侵占了,你看,我还没掉一滴眼泪呢,都让你哭光了,待会叫我怎么哭!” 芮玮哭声中说道:“你眼睛怎么瞎的?” 他看高莫静望着自己时眼光茫然就怀疑她眼睛不便,后叫她看那只于巴巴发黑的手臂,自己都不忍一睹,她却无动于衷,证实了她眼睛有毛病,到她身后这一试发觉她全盲,难怪她不想离开这里,双腿残废,眼睛又盲,任谁还有生趣到江湖上去,不如在此地终老一生! 芮玮发觉高莫静残废双腿已经难过,再发觉她眼睛全盲,实难忍受,心想:老天他对她太残酷啊! 高莫静叹道:“眼睛瞎了就瞎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要问那原因,想叫我随你一哭吗?” 芮玮不敢再哭,只当冲下瀑布时,命运之神作弄她,不但让她全身是伤,还毁容、盲目、残腿! 偏偏自己和白燕身上只受了点创伤,老天爷太不公平了,为什么对她高莫静残酷到这种地步!为什么除了创伤、毁容、还要让她盲目、残腿! 芮玮痕苦地想着:“七叶果治好她的容貌,但这盲目、残腿,天下有什么药物能治好?”恨不得冲下瀑布时,教自己盲目、残腿,让可怜的高莫静不要受这么多的痛苦! 高莫静道:“我眼睛已盲,留着功力没有用处,大哥,你还是让我再助你练成另一半四照神功。” 芮玮不理她成全自己的意思,问道:“什么叫做枯木禅呀?” 第八十七回 藏神功 高莫静侧耳静听,急道:“你儿子在哭,快抱起来。” 敢情芮玮的儿子放在一边,饿了一天一夜,早就啼哭不已,只因瀑布太大掩盖哭声,若非他们彼此间说话随时都通运真气,虽面对面也听不见说话的声音。 芮玮转身望去,果见角落里自己的儿子哭得小手在空中乱抓,可怜他生下来只吃母亲一次奶,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芮玮想试她双腿是否真的残废,装做从容道:“你帮我抱来,他饿了我不知怎么喂他。” 高莫静脸上优急,却不动道:“你自己的儿子,不自己抱谁帮你抱!” 芮玮道:“随他哭吧,咱们说说枯木禅。” 高莫静道:“你做什么父亲来的,孩子饿了一天一夜,快去折枝菌根给他一吮就不哭了。” 芮玮发现儿子哭成那样,内心早已不忍,闻言不再相试,匆匆折枝菌根塞在儿子小口内,抱起来哄了哄。 这孩子也不好哭,一有东西吃,直吮吸着,小手不再乱抓,安静如睡。 芮玮轻轻放回,已确定高莫静不能走动,女人慈爱天性,她要能走,不等自己说,当会抢着喂枝菌根。 高莫静不放心问道:“孩子不哭了吗?” 芮玮走过来道:“不哭了。” 高莫静又问道:“你把他放在哪里睡?” 芮玮道:“就放在你身后角落里。” 高莫静双手撑在地上,那意思要爬过去重新安置孩子的位置,忽想自己不能走,在芮玮面前爬多难看,挺身坐好,忙道:“不行,外面潮气大,不能再睡在那里,快去抱到洞里。” 芮玮知道她十分喜爱自己的孩子,心想那天从水里捞起安置洞里,全是爬来爬去的了,想到这里,眼前仿佛可见高莫静为了喝潭里的水爬行的样子,忍不住眼泪又流了出来。 高莫静不安道:“孩子放好没有?” 芮玮听她催,赶紧又把孩子抱起,放到洞里睡好,转身走回,到她身前坐下,说道:“孩子放好了,请说什么叫枯木禅?” 高莫静装傻道:“我也不大清楚。” 芮玮有目的地问道:“你不清楚怎知施用枯木禅助我练成四照神功。” 高莫静笑道:“谁说练成,还有一半啊,我说你不要再以拗断右手来吓人,让我助你再练成另一半,练全了好替月形门扬威,要知我眼睛瞎了,不能行走江湖,月形门扬威江湖之日全仗你啦!” 芮玮心道:“我就是死也不能让你助我练成另一半四照神功。”眼睛望到高莫静枯黑的左手臂不禁摇头叹息。 高莫静道:“你怎不说话,怪我不告诉你枯木禅吗?” 芮玮闭着嘴巴,故意默认。 高莫静道:“我真不清楚啊,我只知口诀和用处,枯木禅的口诀本夹在四照神功绢册内,我看过背在心里,后来我想枯木禅的用处只能助人吸收自己的功力,心想这种损己的功力留它没用,所以丢了。” 芮玮叹道:“你明知损己留它没用,怎对我施功起来!” 高莫静道:“当我知你练了四照神功没用,就想你练不成谁来接掌月形门,我是没用的人了,不用它来帮你练,留那等神功有何用?” 顿了顿,接道:“大哥!你也不必心里不安,我助你练四照神功是件极有用的事,倘若我眼睛不盲,也不会这样做的。” 芮玮道:“你把那枯木禅口诀传我可好?” 高莫静道:“你学它干什么用?” 芮玮轻松笑道:“也好有一日我没用了,将这身功力传给他人。” 高莫静摇头道:“我知道你学它的用意,你想反施于我,助我左手复原是不?” 芮玮忙否认道:“不!不是!” 高莫静心生一计,心想他不肯再让自己助他练另一半,得用计教他不知不觉练成,那时他挥之不去,再加劝解自会安然接受。 于是装做无奈道:“你想学,我告诉你可以,却不能施于我身。” 芮玮点了点头却不口示应允,到时施于她身,责问不遵守诺言,可辩道:“我并没口说答应啊,俗云:驷不及口,没说驷不及点头啊?” 高莫静将枯木禅口诀一一背出,芮玮用心默记,高莫静反复背了三遍,芮玮全已记下。 当下暗诵一遍,无误一字后,右掌握在左腕上笑道:“妹妹,我骗你啦,我只点了头没答允不反施你身。” 高莫静冷笑道:“什么骗不骗,你点头我看得到吗?君子持之以信,我当你君子只要说了,用不着你答应。” 芮玮坚决道:“总之,不管你当我什么,我一定要反施你身,我不能眼见你为我,而弄得左身干黑无肉,你不知那样子谁见了也会掬以恻隐之泪,何况我这害你之人,势必助你复原不可!” 高莫静冷冷道:“我不答应接收,你待怎地!” 芮玮声音铿锵道:“我害你半身如鬼,这害你的左臂不要它吧!” 高莫静故意装做没法道:“你这样要挟我,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径。” 芮玮听她口气缓和,有意答应,笑道:“这不算要挟,只是归还与你罢了。” 高莫静摇头道:“你不接受我全部成全你,反要还功与我,不会四照神功怎能替万不同老前辈出气消灭新起的太阳门?” 芮玮道:“天下无难事,只怕用心人,太阳门若敢在江湖上为非作歹,我不信不会四照神功就不能将他消灭!” 高莫静哼了一声道:“听你这么说,颇有自信不凭四照神功而能胜太阳门啰?” 芮玮笑道:“咱们别说琐碎事,将来的事将来努力,现在请你伸出左掌来,待在下还功。” 高莫静道:“口诀中说‘运气以接’,我左半身功力全失怎能运气以接阁下输入的真气?” 芮玮一怔,讷讷道:“那……那怎么办?” 高莫静冷笑道:“一点不会用脑筋,我右半身还能运气啊!” 芮玮道:“你是说用右掌来接我左掌?” 高莫静摇头道:“左右脉络不同,我的右掌只能接你右掌。” 芮玮道:“那怎么行,我左掌吸你神功,功力存在左掌,右掌如何反施,你左掌受损,右掌来接又有何用?” 高莫静故意骂道:“真笨!功力不是死的,难道不能引度?” 芮玮拍手道:“对!我右掌引过左掌之功,你右掌吸功到左掌,这样就也可复原了。” 高莫静暗中好笑,表面讥讽道:“现在才聪明起来。” 芮玮右掌伸出笑道:“好妹妹,请伸右掌吧,复原后咱们再有话好说。” 高莫静肃容道:“还记得我那五个‘不准’吗?” 芮玮笑道:“记得,现在请你遵守啦。” 高莫静道:“但你要知施功者也要遵守这五个‘不准’!” 芮玮点头道:“这个我很清楚,口诀上说得很明白,施功者不专心一致,效果不灵,可是我看不用再闭眼吧?” 高莫静摇头道:“眼不见心自净,不闭怎成!” 芮玮心道:“我不闭眼亦能心静。”本来内功高者运功时,可以视而不见,但他不愿违背高莫静的意思,把眼睛闭下道:“一切准备好啦,请伸右掌。” 高莫静伸出,两掌贴合,芮玮即按枯木禅心法施为起来。 一施展下去,芮玮发觉情形不对,只觉自己的真气未逼出,反将高莫静的真气源源吸进。 芮玮大惊,他本就有点疑惑枯木禅的口诀能够助人吸收自己的功力,反认为能够吸收别人的功力。 只因事实已在,自己吸收了高莫静的四照神功,怎会有误,却不知高莫静教他的口诀是反攻。 原来枯木禅正反两功,正功口诀施功于人,而反攻口诀吸功于己,芮玮学的是反攻口诀,一施为自然将高莫静的真气源源吸进,等高莫静右半身功力吸完,无形中又得到另一半四照神功。 高莫静决定教芮玮练全四照神功,有意传他反攻,存心令他上当,可是芮玮不是傻瓜,这情形哪有不发觉的道理。 当下他想撤掌后退,用力后竟动弹不得。 高莫静运上十二成功力将芮玮右掌吸住,叫道:“好好依法施为,不准动!” 芮玮已知不对,那肯再施为下去,停止枯木禅反功的练法。 但高莫静真气仍不断贯进芮玮体内,他不施枯木禅反功,高莫静却将正功施出。 芮玮大喝道:“撤掌!” 左掌倏地拍在两掌之间,此时他左掌功力与高莫静在仲伯之间,一拍下震开她的右掌。 高莫静垂手哭了出来。 芮玮叹道:“你想陷我于不仁不义吗?” 高莫静怒道:“什么不仁不义,你枉费我一番好心!” 芮玮摇头道:“我不能无仁无义地接受你的好心!” 高莫静冷笑道:“你不接受只是妇人之仁,男子汉应有他的魄力,妇人之仁何如挂齿!” 芮玮猛摇头道:“不说仁,我若接受,在‘义’一字永说不过去!” 高莫静怒道:“你不接受才是不义!” 芮玮苦笑道:“你怎么说呀?” 高莫静道:“我有心传你神功,你一再推辞便是不义!” 芮玮道:“我害你成这样,理是不义!” 高莫静冷哼道:“所以我说你是妇人之仁,只顾不想害我,却不知练全四照神功能够做出多少大仁来,我问你将来太阳门为害江湖,你以什么来拯救武林?” 芮玮道:“我功夫不行,慢慢磨练,当有大成之日,届时自能克制太阳门。” 高莫静不屑道:“这要等到何时?” 芮玮道:“总比害你强,我相信老天爷也不允许要我接受不义的神功!” 高莫静怒道:“还说什么义不义,到底接不接受另一半四照神功!” 芮玮断然道:“不受!” 高莫静苦笑道:“你要我死不瞑目?” 芮玮心中大急,以为她要以死要挟,讷讷道:“你……你……” 高莫静叹了口气,说道:“我实话告诉你,我不但眼瞎了,双腿也不能动了,这两种残废令我再无意生存下去,我不久于世,你为什么不接受我将死的要求,你要知我神功传与你后,虽死亦等于活在你身上,你难道忍心教我活在你身上的愿望不实现?” 听她这话,芮玮心道:“我决不能接受,她无意活下去,这说明传我神功后即将自尽,不传神功有所寄望,还不会自尽。” 当下好言劝道:“你的神功天下无敌,好好活下去,我去深山大泽为你求得复明之方,接骨之药,那时你眼能看,腿能走,神功就是除恶的力量!” 高莫静苦笑道:“复明之方,接骨之药?哼,这些我一点也不指望,打那天起救了两人后我就甘心接受这两种残废……” 芮玮心中一动,急问道:“你救了哪两人,是不是我和白燕?” 高莫静道:“不错,我救的是你两人,你想我身上脸上怎会尽是创伤,那因中途被冲醒来,双手托着你们俩身体,而只让自己一人在水岩上刮割! “你们俩怎会冲下瀑布时飞到潭边而我被强劲的水力打进这里,只因我发觉三人冲到岩石上皆要粉身碎骨,我不能害你同我一死,奋起神功将你俩人从瀑布中丢出。 “我只当我将粉身碎骨,那也好总算救了你俩性命,岂知老天爷可怜我这好心吧!没让我死,我全力运功将你俩人抛出后,身体一转,双腿先落地,于是我腿骨折成粉碎,人随那一折之力,冲进这洞里,身体无损。 “等我醒来发觉腿断了,眼睛瞎了,那是被瀑布打瞎的,我睁眼度量摔你们到何位置无险时,强劲的水珠打进眼里,打瞎了视觉! “可是瞎眼能换你两人不致丢到潭里,或丢到石壁上摔成重伤,不也值得?” 芮玮听到这里早已心痛如绞,欲哭无泪,心中叫道:“天啊,她为了我和白燕瞎眼、断腿,我芮玮若不替她复原,纵再活在世上还有心肠活得下去? “我活一天的目的,第一要务必替她寻找复明、续肢的奇药。对!此去我将尽我所能找这两种奇药!” 心中算计已定,即生离此之意。 高莫静道:“我说出残废的原因,不是表功,更非博你同情,而是要你知道,传你神功后,性命就全部活在你身上了。 “不是吗?你性命我救,双手神功我传,到江湖上除恶杀仇,不等于我亲手除恶杀仇一样? “你要了解我这点心愿,乖乖地坐下,待我把另一半神功传你……” 芮玮劝道:“你好好活着,我定能替你寻来两种不世奇药。” 高莫静怒道:“跟你说我不指望,看,这个还你!” 从怀中掏出一物向芮玮射去,芮玮接到手中,惊道:“七叶果?你……你不用七叶果怎么复容了的?” 高莫静笑道:“奇怪吗?命运一事不能强求,老天爷不让我死后变成丑鬼和饿鬼,所以在这洞中生着无数的草菌,我吃了不致饿死,所以创伤也生肌复原了。 “倘若老天要我眼明不残,早就也好了,可惜老天没教那些奇异的草菌有复明续肢之能,那是指定我一生残废,我又何心强求治愈呢?” 芮玮信心大增道:“老天能让你复容,必让我找到两种不世奇药,你在此耐心等着,我一定能寻来奇药使你眼明不残!” 高莫静摇头道:“我不指望老天待我太厚。”她不信世上有药能治自己的瞎眼,更有药能续粉碎的肢骨。 芮玮大声道:“我一定能找到药,你千万在这里好好活着!” 高莫静道:“我不打算活了,除非……” 芮玮就怕她自杀,她自杀,自己将抱憾终生,急问道:“除非什么?” 高莫静一厢情愿道:“除非你接受我另一半四照神功,我才有心活下去。” 芮玮紧张道:“不然的话?” 高莫静道:“不然我就死在你眼前!” 芮玮哈哈笑道:“这么看来,我非接受另一半神功不可了?” 高莫静坚决道:“你要我不死,只得如此!” 芮玮冷冷道:“你可知道如此传我神功,我虽不致惭愧一死,却打定主意不用你神功呢?” 高莫静摇头道:“神功在身,你不会不用的。” 芮玮左手插入怀中道:“从今后我这只左手就不用了!” 高莫静听他说得肯定,芳心忧急道:“你赌这口气,存心气我吗?” 芮玮道:“我不是气你,而在告诉你,我不愿如此接受神功!” 高莫静道:“你要怎么才接受?” 芮玮怕她自寻短见,定要套牢她不自杀,说道:“当你等我寻到奇药后,眼明不残我才接受!” 高莫静无奈道:“好吧,我等你,届时你寻来奇药,我再施你另半神功,当不推辞吧?” 芮玮大声应道:“决不推辞!” 高莫静无法再说通芮玮,挥手道:“你去吧!” 芮玮放心她不会自杀,转身跃入水中。 高莫静呼道:“儿子带走!” 芮玮回道:“不必,烦你代为抚养。”潜下,顷刻不见身影。 高莫静心知芮玮留下儿子的原因,多了一桩养育他儿子的责任,再厌世也不会贸然自杀了。 她爬到洞里,慈爱地抱起孩子,心道:“大哥,纵然你不再接受另一半四照神功,我传给你儿子也一样!” 芮玮升上潭面,奔向巨索处,只见长索安然挂在原地,当即双手握牢,预备盘升。 忽然左手缩回插入怀中,仅以单手双脚盘升而上,他缩左手的原因,遵守那句诺言:“从今后我这只左手就不用了!” 二个时辰后,芮玮精疲力尽地爬上峰顶。 这是少华山一座顶峰,少华顶峰无数,此座高二千公尺。 芮玮两晚未睡,再加劳累,忍受不了,伏睡地上歇息。 突闻一阵劲风袭来。 芮玮机警地掠起,躲过来人一抓。 那人未抓着,单掌一切巨索绳头,长索重逾千斤,立时如流星坠谷底。 绝谷下还有高莫静和自己的儿子,芮玮见状大怒,戳指骂道:“老妖尼,你想害谁?” 绳头只剩一长截套在巨石上,想再制条长索至少一年,一年内芮玮无法下去,怎不令他心恨! 那断索之人——慈悲庵主持如梦大师。 她合十道:“阿弥咤佛,老尼慈悲,谁也不害。” 芮玮大喝道:“你难道不知下面有人吗?” 如梦摇头道:“皆已上来,还有个谁?” 她装糊涂,其实她明白得很,下面还有位高莫静,一位功力不下自己的姑娘,一位会四照神功的姑娘。 芮玮明知她有意断索不让高莫静上来,但她不承认有意又怎奈何了她,她就是有意,自己武功不如她也只有罢了。 芮玮忍下这口气,心想断了,将来我亲自再编一条。 眼前不是她敌手,不吃这亏,转身下山。 未走三步,如梦喝道:“站住!” 芮玮回身有气道:“你断索不找你晦气,难道还要找我麻烦?” 如梦单掌一伸道:“施主请还七叶果。” 芮玮怒道:“早吃了!” 如梦双掌轻拍,只见如幻从巨石后抱着一个女婴走出。 第八十八回 太阳出 如幻怀中所抱的女婴不是外人,就是芮玮的女儿。 芮玮大惊道:“白燕呢?” 如梦冷冷道:“哪个白燕?” 芮玮指着如幻怀中女儿,脸色气得苍白道:“她的母亲,抱她上来的女子。” 如梦冷笑道:“你只关心白燕而不关心另一位女子?” 芮玮更惊道:“素心!她,你把她怎么了?” 如梦双掌轻拍道:“不怎么,你自己看吧。” 顷刻,巨石后走出破嗔、破悲,各个挟着一人,一位是高莫野,另一位白燕。 两人被挟着毫不动弹,芮玮欲上前,如梦横步拦住,冷笑道:“在我面前,不准放肆!” 芮玮心中明白,怒道:“你待怎地!” 如梦单掌一伸道:“好说,请还七叶果。” 芮玮不屑道:“为了一枚七叶果,大师,你就什么都敢做了?” 如梦道:“不错,我等了十月,就为了今日好向你索回七叶果,现在还不还在你,她们三人性命杀不杀却在我了。” 芮玮道:“这么说来,素心十月编索你早知道了?” 如梦道:“若不是我向她说落陷阱三人中有你一位,素心也不会费尽心血找到你们受困之处了。” 芮玮道:“你故意透露我落陷阱的消息?” 如梦得意道:“我深信素心的聪明,加上她的恒心,别人找不到你们下落,贫尼十月前已敢断定她能找到。” 芮玮讥讽:“大师真不愧老谋深算呀,芮某佩服,佩服!” 如梦道:“无论你真佩服,假佩服,现在优势在我,七叶果乖乖献上来。” 芮玮左手摸出那枚七叶果,捏在掌心中,说道:“大师索回七叶果后,欲待如何?” 如梦道:“我自会待你们好点。” 芮玮道:“怎么个好法?” 如梦道:“至少我不会再杀你们。” 这回答,芮玮不满意,摇了摇头。 如梦脸色一变,怒道:“你想不还吗?” 芮玮道:“不是不还,我希望大师给我们一个保证。” 如梦道:“你要什么保证?” 芮玮道:“我们四人安全的保证!” 如梦冷笑道:“这四人也还包括素心在内吗?” 芮玮道:“素心辛辛苦苦救了白燕和我,我不想因此之故令她受责!” 如梦不悦地大声道:“芮玮,你别想以一枚七叶果要挟,哼,安全的保证,不杀你们已是天大的恩惠,还想如何,素心是我慈悲庵弟子,要你担心?” 芮玮道:“我知道起盗心确实不该,只是事到如今总望大师谅宥。” 如梦道:“既想谅宥,事后再谈,在未还七叶果前谈,不是存心想要挟我吗?” 芮玮度量情势,此时万万不能惹恼如梦大师,只有先还七叶果再说,当下将七叶果呈到如梦眼前。 如梦哼了一声道:“这才是识时务的人!” 说着右手伸来,只见她接到七叶果,左手倏地袭击,制拿芮玮左肩“巨骨”要穴。 芮玮左半身练成四照神功,虽被骤然制住,经脉立时运转,反弹出暗劲,如梦只觉手掌一滑。 芮玮脱开如梦制拿,乘她惊愕之际,左手反掌夺回七叶果。 递果,脱拿,夺果三下动作恍若早经练熟了似的,一气呵成,如梦大惊,暗忖:“这小子武功大有长进呀?” 尤其芮玮左肩自然产生的力道,如梦如斯功力尚且制拿不住,实令如梦心中惊骇不已。 如梦老羞成怒,喝道:“芮玮,你想与我对敌吗?” 芮玮道:“晚辈不敢?” 如梦强词夺理道:“不敢为何夺回七叶果?” 芮玮道:“只因大师企图不利于我,晚辈不得不加以反抗。” 如梦道:“你想谅宥,就得一切听我摆布!” 芮玮摇头道:“芮某尚不致傻到这地步。” 如梦冷笑道:“你以为落到我手中,将遭危害吗?岂不知贫尼出家人慈悲为怀,只要你意感忏悔,贫尼,会谅宥你们。现在看来,根本无意忏悔,这谅宥两字是不可能的了。” 芮玮早就不满如梦老奸巨猾,毫无出家人的心肠,听她这番说词,还以冷笑道:“若说大师能够慈悲为怀,芮某大有疑惑,曾记大师说过慈悲两字,贵庵尚且修炼不够,所以不能以佛视众生来解释慈悲,为了不准我与素心见面,大师说出这种话来推辞,晚辈怎敢再信大师慈悲为怀? “再说大师的行为,见危不救,落石下井,晚辈与白姑娘,高姑娘差点丧命,哼,哼,晚辈再不敢将性命交到大师手中!” 如梦见芮玮在如幻、破嗔、破悲面前揭穿自己恶毒的底细,喝骂道:“小贼,我要擒你易如反掌!” 芮玮看透如梦大师心黑手毒,打着出家人招牌,暗地里无所不为,他亦是年轻气盛,冷冷回道:“小贼,谁是小贼,岂不闻子曰:老而不死谓之贼,老贼两字倒甚符合大师真正的身份!” 如梦大师气得白眉掀动,手指着芮玮久久不语。 如幻走上前道:“芮施主,你这样说话太不应该了。” 芮玮索性把一切豁出去,问道:“怎么个不应该。” 如幻道:“施主盗七叶果的行为,事实确在。” 芮玮道:“不错,可是芮某却非小贼,不过替家母取回失物而已!” 如幻惊道:“令堂是谁?” 芮玮道:“家母姓陈上淑下贞,七叶果是家母之物,贵庵主持从家母手中夺去,不知贵庵主持这行为该是不该?” 如幻万想不到年年来要七叶果树的黑衣长发女竟是芮玮的母亲,至于七叶树到底是不是简药官送给如梦大师的,她不清楚,讷讷道:“这个,这个……” 如梦大师突道:“如幻退后。” 如幻不便再插身其间,退到一旁,如梦道:“陈淑贞当真是你母亲?” 芮玮道:“在下不至于不屑到乱认别人为自己母亲的地步!” 如梦冷冷道:“这到好,咱们放手一搏吧!” 芮玮道:“师出何名?” 如梦道:“到底你是小贼,还是我是老贼,由这一战来决定。” 芮玮道:“大师的意思,大师胜了,就证明七叶树的确原本是简药官送你的?” 如梦冷哼道:“不错,倘若我败了,那就算我瞎说,而从你母亲手中夺来七叶树的行为就算不该!” 芮玮不客气地道:“老贼两字也当之无愧哕?” 如梦一庵之主,数十年来身位尊贵,哪尝受过后辈们的不尊,指着芮玮,气咻咻道:“小贼,本庵主今天定不容你安然离开此地!” 芮玮笑道:“芮某已不打算生离此地,可是小贼两字别叫得太早,倘若我胜了,明正言顺地替家母取回失物,小贼的称呼倒要请大师收回!” 如梦呸的一声:“梦想!莫非你还想要我道歉小贼两字叫得不对吗?” 芮玮道:“对与不对,孰是贼孰不是贼,就看手底上的真章吧!”他心头毫无把握战胜如梦,但这一战就是明知不敌亦要尽力而为,因这一战等于代母亲一战,胜了,无论再有什么理由,七叶树归母亲所有,届时盗七叶果的罪名便不成立了,尔后,纵然七叶果落到她如梦手中,亦得归还自己的母亲。 如梦不将芮玮看成真正的对手,冷笑道:“你想侥幸得胜吗?” 芮玮道:“固然想,我胜了,还有一个请求。” 如梦冷哼连连道:“可是想叫我将你女儿和她母亲放了?” 芮玮道:“正是这个请求,大师答不答应?” 如梦异想天开,不耐烦道:“此时言之过早,你有本领胜了我一招两式再说。” 芮玮道:“莫非大师不敢答应?” 如梦怒道:“小子,不要过于梦想,快说,你要与本俺主比什么,本庵主无不奉陪!” 她太托大,完全不将芮玮看在眼内。 芮玮没有十分把握,故甚谨慎道:“比剑如何?” 如梦道:“如幻,去取剑来!” 如幻飞奔而去,不一刻取来两把剑。 如梦接到手,一把抛给芮玮,双方同时拔剑出鞘。 芮玮一剑在手,先不求有功,展出那招御敌不破的架式。 如梦微微一怔,暗忖:“这架式好生眼熟?” 她仍不在意,握剑一挥,平平举起。 太阳门剑法其次,掌法为上,而月形门恰好其反,掌法次之,剑法,刀法为上。 故而如梦这时以其短攻人之长。 海渊八刀为月形门刀法之精最,每当两门相争之时,月形门一展海渊刀法,太阳门宁弃兵刃,以双掌对敌。 这样各展绝技,太阳门反不觉兵刃强甚,而能与施展海渊八刀的月形门弟子战个子手。 如梦自弃精绝的掌法,任芮玮选择,以剑法比输赢,倘若她弃剑不比,便是输了。 如梦不知厉害,也没想到对方会以月形门海渊八刀为底子的海渊八剑,只当月形门秘术随那玄龟集的失踪早已失传,否则的话,她宁愿故示大方,弃剑以肉掌奉陪了。 等双方一交手,如梦所展剑法屡攻不入,才知芮玮所施剑法为月形门海渊八刀中一招,无破绽可寻,防守至坚的一招,亦就是喻百龙传他的不破剑。 此时芮玮已得海渊八剑精髓,招招融会贯通,比之喻百龙传他之时,不破剑之威力,何止增加数倍。 十招下来,芮玮已有信心,不破剑中一招无敌剑攻出。 此招一出,大有石破天惊之势。 如梦勉强架下,暗忖芮玮剑法不在万不同海渊八刀之下。 她已是骑虎难下,弃剑换掌,别说等于败了,也无机会让她顺利弃剑,只因一当她弃剑,势必被芮玮的攻势所伤。 如梦辈分何等之高,心想:“不知他是万不同的第几代弟子,纵然他练全海渊八剑,我就无法敌过吗?” 于是尽展所知剑法之绝招,力敌海渊八剑。 跟着无敌剑,芮玮续攻洪水、大愚、伤心、大龙四剑,每一招无不是惊天动地的高招,尤其现今的芮玮已非昔年吴下阿蒙,招招当今世上,难有人抵挡得下。 如梦大师的确有她厉害的地方,五招攻下,竟能有惊无险,当今世上除她怕无第二人能够如此了。 一侧如幻、破嗔、破悲看得目眩神摇,实想不到芮玮有这手无敌的绝招! 芮玮五招无功,只剩下在谷中才学会的最后两招,亦就是聋哑二叟所命名的杀人、大乐两剑。 为了这两剑无人传他,芮玮剑法一直不到登堂入室、炉火纯青的地步,野儿赠他剑谱,依谱在谷中学会,这两剑对他虽是新学成,却因这两剑贯通整套剑法,反而所悟最多,似乎将海渊八剑所有的精华全部积在这最后两剑上了。 所有剑法是最后几招特别厉害,海渊八剑本无先后次序之分,各剑威力皆一,惟当八剑练全才融会贯通,各剑威力陡增,而排在最后一剑的招数,威力自然较之先七剑稍高一筹。 芮玮将大乐剑排在最后一招,杀人剑攻完,如梦已是招架得黔驴技穷,但见芮玮大乐剑一出,如梦架得半招,暗忖:“吾命休矣!” 芮玮并非赶尽杀绝之人,再者如梦到底是素心的前辈,素心是她庵下弟子,不看僧面看佛面,芮玮手下留了情,剑过之处,只在如梦颈脖上留下一道血痕。 如梦垂剑而立,似乎觉到颈上剑伤,如泪的鲜血一滴滴淌下,其实并无鲜血,只是她心里在感觉着这无法消失的败着。 芮玮不杀他,她毫无感激之意,她自觉活得够了,百龄之人还要受战败之耻,实比当真杀了她更要难受! 芮玮将剑抛落,抱拳道:“大师,请问能不能放人?” 如梦也将剑抛落,表示服输,拍掌道:“破悲解穴放人。” 慈悲庵执法弟子——破悲,将白燕放下,解开她昏穴,白燕醒来,关切地呼道:“我的女儿!” 她一上峰即被如梦大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制住昏穴,此后一切不知,当然也不知适才一番恶斗了。 如梦又一拍掌道:“如幻,还她女儿!” 白燕抱起女儿,恶狠狠地瞪了如梦一眼,低声说道:“总有一日……” 芮玮劝道:“白燕,算了!” 白燕心高气傲,她无影门何尝受过别人的欺负,怒道:“你算了,我白燕不会就此算完!” 说完,掉头飞奔。 芮玮叫道:“慢着,我还有话同你商量。” 白燕飞奔如故,芮玮想同她和好,共御无影门,他虽然不爱白燕,为了儿子,女儿,无论如何要追她回来。 但等他起步追赶,忽闻如梦道:“回庵!” 破嗔挟着素心,破悲押在一旁,两人同时起奔,芮玮倏地掉步,问道:“怎么不将素心解开穴道?” 如梦抢上前来,护住破嗔,怒目道:“芮玮,你管得太多了!” 芮玮道:“我不能不管,请将素心放下。” 如梦断然道:“不放!” 芮玮大怒道:“为什么不放!” 如幻见争端又起,好心道:“芮施主快去,白姑娘奔不见了。” 芮玮不见素心平安,焉能就去,屹立不动。 如幻道:“你放心,咱们不会屈待素心。” 如梦冷笑道:“这可不见得,素心有罪待判!” 芮玮大声道:“什么罪?” 如梦道:“因她之故,本庵遭受数十年未有之惊动!” 芮玮怒而长笑一声道:“这真是欲加人之罪,何患无辞,大师,你不如说,因她之故,惹出我这人来,而遭战败之耻!” 如梦厚颜道:“此亦一罪,有劳施主提醒,让开!” 芮玮道:“大师当真要加罪素心!” 如梦厚颜道:“施主让不让道?” 如幻上前排解:“芮施主,请先让过一旁,我如幻以性命保证素心的安全。” 芮玮道:“好,如幻大师,我相信你,我在慈悲庵峰下,静候三日,三日后不见大师带来消息,届时另当拜见。” 他心想如梦气在头上,此时索回素心,如梦决不答应,免得双方恶化过深,敌对起来,自己决无把握夺下素心,有她如幻保证,深信素心不会遭到不测。 如幻更待如梦去后,低声向芮玮道:“三日后,庵主气消下去,素心愿意的话,我带她到峰下与你相见,如何?” 芮玮抱拳道:“一切有劳大师好言,素心无罪,万不可令她受何委屈。” 如幻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有我老面子在,庵主不会对素心怎么的。” 三日后,芮玮焦急地徘徊在慈悲庵峰下。 直到太阳西下,才见峰上掠下一条人影,芮玮欣喜迎上,唤道:“如幻大师。” 如幻神情颓废地坐到地下,喃喃道:“完了,完了……” 芮玮大急道:“可是素心遭到不测?” 如幻自语道:“她变了性,完全变了,生似换了一个人!” 芮玮急道:“谁?谁?” 如幻双手捂面道:“如梦,如梦,贫尼以前的小姐。”好半晌,放下双手,神色镇定下来,缓缓道:“施主可知月形门中万不同此人吗?” 芮玮点头道:“晚辈击败如梦大师的剑法就是从他海渊八刀化出。” 如幻道:“小姐说你是万不同的弟子。” 芮玮摇头道:“万老前辈早去世了,我哪有福分做他弟子。” 如幻叹道:“小姐却坚决认定你是万不同的弟子,她说万不同派他弟子来侮辱她。” 芮玮道:“可是指我用剑战败她这点?” 如幻点了点头。 芮玮有气地笑道:“我若当真是万老前辈的弟子,何不学的是刀法,而所学的是由八刀改成的剑法,显然,我所学的海渊八剑并非万老前辈所亲传的了。” 如幻唉声叹气道:“我跟她解释这点,她偏不信,只说万不同刀剑两绝,海渊八刀已是武学至高之理,变剑来使亦无不可,而万不同教你用剑,就是故意叫她认不出来。” 芮玮连连摇头道:“哪有这种道理,万老前辈为何不叫她认出我所会的海渊八剑就是海渊八刀?” 如幻道:“小姐的意思,万不同隐藏八刀的目的,教她认不出你是他弟子,只当他早已去世,其实他仍活在世上。” 芮玮没好气地叫道:“笑话,笑话!万老前辈不知死了多少年,连骨头也再找不到一根。” 如幻惨然道:“小姐的想法尽往牛角尖钻,如今她已派出破嗔、破悲,通告所有太阳门弟子,百年禁制解除!” 芮玮道:“百年禁制?这,这其中有什么内情?” 如幻叹了口长气,缓缓追述道:“这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那时小姐只有十八岁,却正当月形门与太阳门双方明争暗斗得激烈的时候。 “其时月形门与太阳门已结怨数代,双方恶争数十次都不分上下,到万不同父亲万有全主持月形门,双方均衡之势忽变,而后两门每次恶争皆是月形门大占优势。 “原因万有全新创一路刀法,名叫海渊八刀,他门下弟子大都会上一刀两刀的,每当恶争时,月形门弟子一展所会的一招海渊刀法时,太阳门弟子不死即伤。 “就连太阳门掌门亦因万有全新创那路刀法,而致每战每败,这情形于太阳门十分不利,倘若再这样打几战败下去,太阳门势必被月形门消灭不可。 “那时太阳门掌门就是我家老爷,他惟一爱女,我家小姐,如今的如梦大师。 “我家小姐年轻时美貌如花,本可寻一如意郎君双宿双飞,月形门门规一向严正刚厉,也不致将上代仇怨结到小姐身上。 “哪知小姐偏偏爱上月形门万有全的爱子万不同,而万不同他也顾不上小姐是对头的女儿,几乎日日和小姐幽会相见。 “他两人相恋本是件秘密,只有和小姐亲同姊妹的我知道,可是秘密终有泄漏的一天,一日两人幽会被老爷撞见。 “老爷自然认得万不同是万有全的儿子,以老爷刚烈的脾气发现独生爱女与仇人儿子相恋,一定雷霆大怒。 “岂知老爷不但不怒,反而和颜悦色地询问小姐是不是真的爱上万不同,小姐顾不得羞耻,直认此生非万不同不嫁。 “奇怪,老爷竟答应小姐,说也好,就由你两人成婚,了结太阳门与月形门数代的仇恨。 “小姐芳心大悦,只以为父亲自知无法和月形门抗衡下去,从此两家结亲,免得太阳门由此一蹶不振,而终被月形门消灭。 “其时太阳门所有弟子死的死,伤的伤,已不成一门一派了,月形门本可一举歼灭,惟因万有全心地慈善,据说他曾向老爷发下通碟道:只要太阳门弟子不再为非作歹,独霸江湖,可弃去世仇之见,双方言和。 “可惜老爷利令智昏,总想消灭月形门后再称霸江湖,而不惜出卖自己亲生爱女,施下一条绝毒之计。 “当那大喜之日,可怜小姐只当嫁的是万不同,洞房花烛之夜,喜娘递给她一盅茶解渴,那温茶喝下去,神智迷糊,到底是谁来揭她盖头红巾一点也不清楚,而只以为与她心爱的情郎过了一夜。 “但等第二天醒来,枕畔是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哪是自己日思暮想的意中人?” 芮玮听到这里,暗暗一叹,他知道那中年人是谁,心想:“如梦大师的父亲,施下这条不顾女儿幸福的毒计,万万不该!” 更想无名老人万不同见到自己的爱人变成父亲的爱妾,将是何等的痛心呀。 如幻道:“木已成舟,小姐要抱怨也已晚了,一位女子迟早要嫁人,虽不是自己意中人亦是无可奈何的事,小姐只恨父亲不该骗自己说嫁的是万不同,其实是位绝不相识的陌生人。 “小姐不识那中年人是何等人,而那中年人亦不知是太阳门之女,只当小姐是位小家碧玉,由媒人说合娶了过来。 “而他爱子还庆幸父亲从此不再鳏居,只因那中年人早年丧妻,仅遗一子一女,以他成就,为解晚年寂寞,实该纳一爱妾。 “他却万想不到所纳爱妾,不是普通小家碧玉,实是对头的独生爱女,更是与自己爱子相恋甚久的情人!” 如幻追述到此,神色痛苦地顿了一顿,问道:“芮施主,你已知那中年人是谁了吧?” 芮玮点了点头。 如幻不值她老爷所为,摇了摇头,又道:“这是一石二鸟之计,老爷瞒着万有全那方,也瞒着自己爱女,更恶毒的是买通喜娘,给小姐喝一杯迷茶,否则的话,小姐认出新郎不是万不同,还来得及挽救,再怎么说万有全绝不会抢占自己儿子的情人呀! “到第二天一切都晚了,等发现来拜后母的年轻人竟是万不同时,她差点因此昏倒,万不同更是血色煞白,却不揭穿小姐真正的身份,从此他俩人都瞒着万有全,暗地里痛恨命运的作弄,彼此日久后旧情复燃! “这一切算计早在老爷意料之中,一月后老爷命人暗暗通知小姐偷奉月形门秘术,救太阳门的没落。 “这是老爷第一计,另一条毒计,要小姐分裂万有全父子俩人感情,使他月形门自相残杀,自取灭亡之道! “小姐自不会做出这等恶事,断然拒绝。哪知半年后老爷又派人来道,若不速盗月形门秘术,使得太阳门暗习月形门绝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话,即揭穿小姐与万不同暗恋之事! “小姐这一生最不该的即是嫁给万有全后,又与万不同苟合,这也是万不同的不对,岂能与自己父亲的爱妾暗通,有罔人之大道! “其时小姐沉落欲海,陷足已深,竟为了眼前好景,答应老爷盗取秘术,却也提出一个条件,要她父亲将掌门之位让给自己。 “这也是一个报复,报复老爷的不仁,逼他让出宝座,老爷却不在乎这点,宝座让给自己独生爱女又有什么不可以的,他只要看到世仇在自己手中灭亡月形门,就一切都满足了。 “于是老爷将太阳门掌门信物金刚鉴让给小姐,同时通告本门,小姐接任本门一事。 “而小姐不负她父亲所望,盗得月形门秘术——玄龟集,送到太阳门,从此太阳门弟子通晓敌人秘技。 “可是还是不行,太阳门每战必败,原来玄龟集中虽载有海渊八刀之名,其练法与功效却远不如月形门弟子所使。 “老爷再度遣人暗嘱小姐速盗海渊八刀真本,其实海渊真本记在万有全脑海中,谁也盗它不去。 “原来海渊八刀为万有全所自创,他融会家传秘技,创出这套海渊八刀并无绘本,他怕八刀流落敌人手中,不著绘本,且顶多只传自己弟子两招,连亲生儿子万不同仅习三招。 “小姐屡次向万有全套问海渊八刀真本,引起万有全的怀疑,他见对头弟子深晓本门秘技早有所疑,再见小姐套问连自己儿子都不敢轻传的海渊八刀焉有不怀疑之理。 “小姐是个聪明人,惊觉到有所不对,这边她父亲又逼得紧,无法之下,怕和万不同的奸情拆穿,干脆诱拐万不同逃亡,以偿从此远走高飞的宿愿。 “但他两人能逃得过眼线遍及的天下月形门弟子的追踪?万有全追到他两人,面对自己亲生儿子,面对自己的爱妾,真是痛苦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万不同深爱小姐,当时把一切罪过承担到自己一人身上,叫他父亲要杀,杀自己这个不孝之子,千万不能伤了小姐。 “万有全见儿子陷溺已深,他不知小姐以前就是儿子的情人,说道:‘儿子呀,你不能中了敌人之计。’ “他只说这么一句话,从怀中掏出一本绢册:一张满是鲜血绘成的海渊八刀秘术的绢巾。 “他将那样东西丢到万不同身前,倏地一掌击倒小姐,左手从腰中拔出匕目,深切入自己腹中。 “万有全以为杀了小姐,临死前惨笑道:‘淫妇,咱们一起到阴间去!’” “据说他爬到小姐胸前死去!” 芮玮忽然说了一句:“万有全真正爱上了你家小姐!” 如幻点了点头:“这点,小姐自己承认,婚后万有全对她呵护有加,确是深深爱正比自己小上一大截的年轻妻子。 “他不能原谅小姐的罪行,所以杀了小姐,但也陪她一死,不论他切腹自杀的用意如何,但见他临死前爬到小姐胸前,可见有同死齐归之心。 “万不同眼见一幕惨剧在眼前发生,迷迷糊糊地拣起那本绢册,那张绢巾。 “绢册上有老爷批的朱砂手注,写道:本门弟子一律传习,以便通晓敌人之术。后面盖有太阳门掌门之印。 “绢册就是小姐所盗月形门武术总鉴——玄龟集!也不知万有全如何从敌人手中夺回。 “万不同见到本门秘术落到敌人手中,焉有不明白之理,同时想也明白万有全夺回这本玄龟集给他看的原因了。 “其时,太阳门所剩下的精锐也全部追踪到,老爷看到万不同的手中的绢巾正是载着苦苦追求的海渊八刀,即命所有弟子围杀万不同。 “万不同以一当百,他满怀痛恨尽此一役发泄,那一战杀得天昏地暗,太阳门不但未捕着万不同,还被他逃脱时杀死六十三位高手,连老爷本人亦身负重伤。 “此一役太阳门元气大伤,从此无力重振,至于万不同脱逃后,下落不明。 “余下太阳门弟子救回老爷、小姐,敢情万有全舍不得一掌震毙小姐,掌下留了情,小姐并未死去,等小姐伤势疗治好,老爷却死了。 “小姐正式接掌太阳门,她存着万不同在世之心,完全遣散太阳门,俾便以后好向万不同解释,不是为了太阳门之故而卧底到月形门,更非有意盗取玄龟集。 “当年小姐遣散太阳门不是一件容易之事,要知太阳门弟子广散天下,凡太阳门弟子在所驻之处,皆是雄霸一方的人物。 “小姐有鉴于此,强命所有太阳门弟子,此后行事不准再称太阳门弟子,若敢打着太阳门招牌为非作歹必不饶恕。 “有那与老爷平辈的弟子,更有老爷前辈的太阳门不服小姐毁了太阳门基业,小姐就道:‘在我未死之前,谁敢叛我意愿,便是违弃门规。’ “小姐定下百年禁制,意思凡太阳门老前辈人物不准出世,那些魔头因见小姐尚有老爷死党卫护,再者不敢正面与掌门为敌,虽不服小姐所为,纷纷归隐。 “这多年来由于小姐压制之故,太阳门声名渐渐消失,至今江湖上不复闻太阳门三字。 “至于月形门万有全死了,万不同也失踪,无人出来领导,大家彼此不服,为争掌门之位,互相残杀,结果倒如老爷生前所望,自形消灭。 “其后十年小姐追寻万不同下落,万不同好似一阵烟般消失,本来还有点讯息可查,慢慢也不知万不同这样面貌的人到哪里去了。” 芮玮道:“自那一战后,万不同杀死太阳门六十三位高手,自己可是负了重伤?” 如幻道:“据说万不同虽不至于当场死亡,参加该战弟子推测活不长久,因此之故,十年后小姐找不到万不同下落,只当他真的死了,落发变成如今的如梦大师。” 芮玮道:“其实万老前辈并未死去,仍活在世上,且活了很久才去世。” 如幻道:“这就是万不同的不对了,他未死当知小姐遣散太阳门的用意,难道还误解小姐嫁给他父亲为了太阳门卧底,盗取月形门秘术?” 芮玮摇头道:“万老前辈谁也不误解。” 如幻道:“不误解为何不出来与小姐相见,小姐落发为尼的心意,他还不知道吗?固然小姐嫁给他父亲不应该,可是他应知当初小姐嫁的只当是他呀?他要是不原谅这点,为何又与小姐偷偷苟和?” 芮玮静候她一一说完,才道:“他要是能够误解如梦大师,也当知自己姓什名什了!” 如幻一怔,惊道:“莫非万不同,他,他,变成什么都不知的白痴?” 芮玮叹道:“倒不致成为白痴,中间往事皆忘,我想一个人受了极大的打击,又受危殆的创伤,能够侥幸活着,头脑却受不了,或许万老前辈根本不想回忆往事,往事于他是段污痕,再加创伤深重,就连自己的姓氏都忘了,而至死也无能回忆!” 当下芮玮把胡一刀得海渊八剑实是张玉珍从胡一刀处骗来刀谱,改成剑法,胡一刀因此丧生,而非万不同为了怕如梦大师发现自己活在世上改刀为剑。 如幻听完,击掌叹道:“小姐她偏偏认为万不同仍在世上,她听秦百龄说月形门复出就已心动,不加考虑地将太阳门掌门信物传给秦百龄,这固然可说秦百龄机缘凑巧,恰好找到你闯了三关,小姐不能背誓,只得令太阳门复出。 “但今天派破嗔、破悲传令通告所有归隐的昔年太阳门下魔头出山,解除以前所提的百年禁制,就不该了。” 芮玮道:“如梦大师为何坚认万老前辈未死?” 如幻道:“她见你能够使全海渊八剑,不是万不同本人传你,怎么可能,她知道世上除万不同手上有海渊八刀绘本真本外,不可能再有人会海渊八刀了。” “天下惟一能使全海渊八刀的万有全明明死去,海渊八刀是他自创,仅留下一张血绘成的绢巾,这绢巾也明明在万不同手中,现在忽然冒出你会海渊八刀改成的海渊八剑,就是我当时也怀疑是万不同传你的,谁知其中还有几个曲折!” 芮玮道:“如梦大师百年禁制解除,莫非要令所有归隐的太阳门弟子出山与万不同为敌?” 如幻道:“因爱成恨,小姐完全变了性,她对我说万不同竟躲她几十年,既不谅解她,又传你海渊八刀来战败她,她忍不下这口气,要大乱整个江湖好好对付万不同以及他再传的月形门弟子! “她还说另一位高姑娘会四照神功也是月形门弟子,月形门竟连四照神功也练成了,可不得了,太阳门再不倾力而出,不数年势必让月形门独霸江湖!” 如幻略略一惊,又道:“纵然万不同仍在世上,纵然万不同迄今不谅解她,人都是百来岁的年纪了,还争什么,眼看昔年归隐的太阳门弟子一一复出,江湖怕要大乱矣!” 第八十九回 左手刀 芮玮道:“你就不能劝阻如梦大师的行为?” 如幻神情木然道:“我劝她不听,没想到这高的年龄忽然变成另外一个人,我跟她将近百年,当她不听我劝阻派破嗔、破悲传告百年禁制解除时,陡然间我好像变得不认识她了。 “要知金刚鉴传给秦百龄令太阳门复出倒没什么,天下门派本多,多一太阳门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秦百龄的武功,在太阳门中仅是二流货色,不足为乱江湖,可是当年归隐的太阳门老魔复出就不同了。 “那些老魔据我所知皆已去世,只是他门下弟子皆已练成精绝的武功,当年太阳门为害江湖全是这几位老魔的再传作祟,他们本不敢出道江湖,因知祖传百年禁制一事。 “小姐还防患未然慈悲庵女弟子个个精通武功之故,亦在万一那些魔头的弟子为害江湖时,可以凭借武功压制,而今小姐主动解除百年禁制,那意在鼓动他们出来为害江湖,以秦百龄声望,复振太阳门是不可能号令他们的。 “但小姐这一鼓动就不同了,尔后他们一一出山将扶助秦百龄,就是慈悲庵的弟子亦将共同扶助秦百龄,小姐完全变了性,这支本来用来防恶的力量,反将变成助恶的力量了!” 芮玮捏紧拳头道:“太阳门复出,月形门就不能复出?” 如幻道:“太阳门的力量一一将出,月形门的正义力量却在哪里?据传月形门在长江一带复振,然而非正义之力,亦不过为非作歹之徒!” 芮玮大声否认道:“长江一带并非真正月形门弟子,仅是得着玄龟集,借以出世,组织一股恶势力!” 如幻叹道:“那真正月形门在何处?” 芮玮倏拔出一直插在腰中的左手,凌空一抓,顿时一股暗劲潜出,哗一声抓裂远隔丈外的山岩。 如幻惊道:“你已练成凌空碎石功!” 芮玮豪气纵横道:“我这左手便是月形门真正弟子!” 如幻道:“自你脱困为何一直将左手插在腰带中?” 芮玮道:“我曾向素心的姐姐发誓从今后这只左手就不用了。” 如幻道:“你以后用它,不是毁誓言?” 芮玮道:“我以后用它时并非代表自己而是代表月形门弟子!” 如幻道:“你一人之力如何能与整个太阳门抗衡?” 芮玮坚颜道:“晚辈自信可以组织一股正义力量!” 如幻击掌赞道:“好!我相信你自信定可达成,当年太阳门为祸江湖有月形门牵制,如今太阳门复出仍有你这左手月形门弟子在!” 芮玮道:“素心现今如何?” 如幻迟迟道:“你,你放心,素心没有危险。” 芮玮疑惑道:“大师此来;仅为告诉如梦大师解除百年禁制一事吗?” 如幻见他疑惑,坦然叹道:“另有一事,小姐她坚定不肯放过素心!” 芮玮情急道:“素心到底怎么了?” 如幻摇头道:“小姐未出江湖,造成杀戮前,第一个扬言要拿素心开刀。” 芮玮大怒道:“在下决不容她杀死素心!” 言罢,飞步掠至峰下,预备飞纵上去。 如幻抢上,拦阻道:“你不能上去!” 芮玮怒道:“为何不能,难不成就让素心死在如梦手中!” 如幻道:“小姐道,只要你敢再踏入慈悲庵一步,立斩素心。” 芮玮悲痛道:“我不上去抢救素心,素心迟早仍旧要丧命她手中。” 如幻道:“记得我曾以性命保证素心的安全吗?” 芮玮道:“如梦不听你劝解,怎会再听你之意。” 如幻道:“至少我与她已有近百年的相随之情,她当真非杀素心不可,我立即自刎她眼前,看她忍不忍再杀!” 芮玮摇头道:“事情倘若真正发展到那地步,不是白白损失大师一命。” 如幻叹道:“我百龄已过早该死了,至于你年轻有为,尔后重担在肩,不能因而贸然上峰,一有个三长两短,有负你一番身手与抱负。” 芮玮再三考虑后,叹道:“大师,晚辈听您吩咐。” 如幻十分安慰道:“你能相信我,很好,很好,你快走吧,正义之师待你组成,莫负我望,也莫让未来江湖遭受血腥的劫难。” 突于此时,峰上掠下一名慈悲庵弟子,传道:“庵主有令,传所有弟子观刑。” 如幻栗声道:“谁,谁将受刑?” 那女尼冷冷道:“素心!” 如幻大惊道:“庵主疯了,她,她敢如此倒行逆施……” 说着急纵上峰。 慈悲庵前广场上所有慈悲庵弟子团集,当中一张高椅上坐着如梦大师,冷漠地望着前面。 前面两名女尼双双架着被制穴道的素心。 如梦厉声道:“素心,你知罪否?” 素心神色不服道:“弟子所犯何罪?” 如梦狡奸道:“你私通本庵敌人!” 素心气得流出眼泪道:“弟子不知何谓私通?” 如梦道:“本庵来了三位外敌欲盗七叶果,是不是?” 这是事实,素心点了点头。 如梦冷笑道:“好,七叶树本庵至宝,外人觊觎,且来偷盗便是敌人,而你认识其中一位男盗是不是?” 素心道:“他不是盗贼之流,庵主不能……” 如梦厉声斥道:“不准多说,我问你认不认识他!” 素心又点了点头。 如梦道:“亏好我预先防范,困住他三人,你明知来敌要盗七叶果,却存心搭救他三人是不是?” 素心才一启唇欲争辩,如梦喝道:“闭口,你只要点头摇头就行!” 素心见如梦一反常态,变得无理之至,不让自己解说,气愤得用力一点头,心忖:“随你爱怎么定罪就怎么定罪吧!” 如梦冷哼道:“既识来敌,又思救敌,焉知双方未事先勾结,这就是私通。本庵清规一向严正,你招子不亮,认敌为友此一罪;救敌成功,使敌脱困因此又一罪!” “两罪相加刺目,断手,行刑!” 如幻正好赶上,闻言高呼:“且慢!” 如梦不悦道:“如幻你要阻拦行刑吗?” 如幻见如梦变得恶毒如斯,气怒得直摇头道:“我不阻拦,我不阻拦!” 如梦道:“那好,不用耽搁立就行刑,以正本庵清规!” 如幻大声道:“庵主,你当真要刺瞎素心双眼,断她双手?” 如梦冷冷道:“本庵清规不得不正!” 如幻道:“行刑可否慢一步?” 如梦怒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如幻拔出一柄匕首道:“素心行刑前,先让我死在庵主眼前。” 如梦震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幻苦笑道:“我以残者之命换取素心,庵主不是不知我曾向芮玮施主以性命保证过!” 如梦竟然冷笑一声道:“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饶恕素心?” 如幻脸色惨变,实想不到如梦变得冷酷如斯,一时心中难过万分,说不出半句话来。 如梦道:“我劝你不要以死来吓唬人,纵然你陪上一命,我仍不会饶恕素心的。” 好一阵如幻从牙缝中进出声音道:“噢,噢,小……姐,如幻白随了你一辈子……” 语音未毕,手中匕首猛地向腰眼处戳去,以如梦身手应能抢救,但她却无动于衷,反而挂着冷笑,似不信如幻当真就白白牺牲一命。 然而如幻手下没有半点迟滞,匕首不差分毫地自戳在腰眼要穴上,她凄惨地瞥了如梦最后一眼,咕咚翻倒,气绝死去。 这时如梦脸色微惊愣,但瞬间闪过,换上令人难以置信的恶毒色,叫道:“好呀,如幻你竟敢真的一死来顶撞我!” 当着众弟子面前,如幻的死等于一种反抗,她越想越气,大叫道:“行刑,行刑!” 执刑弟子不敢迟延,正要拔出行刑用的戒刀来,倏地一条黑影急闪到,“拍”“拍”两掌,顿见那两名执刑弟子的身体如断线风筝飞起,摔到数丈开外。 来人芮玮,他始终不放心暗暗掠来,可惜到的太迟了,如幻业已自刎而亡,这激起他满怀悲愤,所以一上手便先掌毙两名执刑弟子。 慈悲庵所有尼姑成马蹄形围观,芮玮来得太快,无一人能够及时抢上阻芮玮的行动。 芮玮解开素心穴道后,这一刻后路已被两侧的尼姑围上堵死,芮玮低声吩咐素心道:“你紧随我身旁,一起冲出去。” 如梦大声叫道:“芮玮,你来得去不得!” 芮玮怒声回道:“倒不见得,挡我者死!” “死”音才落,一招飞龙八步掠到一名执剑的尼姑身前,那尼姑只觉眼前一花,手中剑已被芮玮夺去。 芮玮一剑在手,精神大振,大步走向前去,素心空手随后。 围堵前面的尼姑训练有素,手持兵刃静立不动,但等芮玮走近三丈,纷纷散开阵式,成品字形攻到。 芮玮三面受敌丝毫不惧,剑起处,一道寒光,立见数名尼姑惨呼退下。 这招无敌剑本已厉害,此时芮玮练全八剑更是精进,慈悲庵弟子虽然个个武功超凡,却哪是敌手。 芮玮不愿多杀无辜,所退下的尼姑仅仅负伤,他要不留情的话,没有一个负伤的尼姑能够退下了。 芮玮接使一招洪水剑,回手又是一招大愚剑。 三招一过,首先围攻的十数名尼姑全部负伤退去。 这一刻围堵的尼姑更多了,十数名受伤对来敌的声势不见多大影响。 芮玮心忖:“不惨杀几个,她们是不会退的。” 当下心头一狠,来敌攻到,不破剑才展半招,倏出大龙、伤心两剑。 其情之惨够伤心的了,大龙只斩二人,伤心那剑却一下砍死六名妙龄尼姑。 这些惨死的尼姑素心俱都认识,此情此景她竟不忍的叫道:“芮玮,你不能这样手下不留情!” 她心肠好,攻来的弟子却不管她,只见后面数名尼姑齐操雪亮的兵刃向她身后要害袭来。 素心武功本是一流高手,然在慈悲庵弟子中平凡而已,她手无兵刃被武功不差上下的尼姑们杀到,实难抵敌。 芮玮闻声翻身一招杀人剑,那数名偷袭素心的尼姑几乎同时一阵惨呼,齐皆到枉死城报到去了。 时间仅是刹那一刻,芮玮回过身来正面一招最具威力的最后一招大乐剑。 大乐剑果然杀敌大快人心,顿见正面攻来的十三名尼姑被砍翻。 芮玮七招骇人的攻势,吓阻对方,一时只知围住不敢冒死攻上了。 鲜血汇流纵横,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二十多具惨死的尸体,芮玮甩了甩头,大步上前。 围阻的尼姑纷纷后退,她们再不敢围挡芮玮的去路,到底性命是可贵的,芮玮杀人的剑法过于残酷,谁还敢轻樱其锋? 一层层围堵退完,最后赫然一人当道而立,冷视着芮玮走来。 芮玮丈外停止,一抱拳:“大师请让。” 如梦大师冷眼如电一扫素心,素心不寒面栗,差点膝下一软,跪拜下去。 声音像恶鬼索命似的怨毒,如梦大师说了句:“你们两人死定了!” 芮玮被那恶毒的语音惊得一怔,随即不示弱地猛一甩头:“大师要亲自再战一场吗?” 如梦大师不答话摸出一枚信炮,点燃弹到半空。 信炮七彩缤纷下,三响爆开。 不一刻所有慈悲庵内的留守尼姑,倾巢涌出。 芮玮摇了摇头:“大师何苦让无辜的弟子们丧命,您老人家要替你弟子发点慈悲吧!” 如梦大师冷冷道:“你有本领杀完慈悲庵弟子,才指望活命!”芮玮道:“贵庵弟子几人?” 如梦大师道:“不多,足有千人!” 芮玮暗暗咋舌,心想不用说自己无能杀这么多人,纵然一个个放手让自己杀,狠得下心肠? 心生一计说道:“大师,不如由我两人战一场定生死如何,你胜了,在下与素心杀剐任便,你败了就不必再牺牲这些无辜弟子的性命,放咱们一马吧!” 如梦似不愿与他单独战,冷笑道:“你等着瞧!” 顷刻所有尼姑:有老有少,有俏有丑,不下千人团团四周围拢,插翅难过。 芮玮神色微惊,却大声叫道:“如梦大师,莫非你怕我海渊八剑,所以不敢跟我斗,害无辜的弟子来试我剑锋?” 如梦咬了咬牙,仰首一声:“死墙!” 顿见尼姑们纷纷走动,四下排出整整齐齐的行列来。 素心栗声道:“咱们,咱们,果真死定了……” 她心知这死墙阵并无多大玄奥,却是实实在在的阵法,绝世高手亦难杀过这种众人组成的死墙,但等四下合拢,不被战死,亦被众人踩踏而死。 芮玮也看出死墙阵的厉害,故意狂笑道:“如梦大师,你怕我海渊八剑,在下就不用剑,在下相信仅凭一只手亦能战得过你,只是你,大师,纵如此,亦不敢同我斗!” 如梦大师不能装死了,咬牙怒喝道:“芮玮,你未免太狂了!” 芮玮笑道:“在下狂有狂的道理,大师可敢一试?” 如梦道:“就这么说定?” 芮玮道:“当然,你还怕我输了会赖?” 如梦冷笑道:“谅你无能逃得过死墙!你输了,与素心两人乖乖就缚。”她要在杀死芮玮、素心前,好好给他们一顿零碎苦头吃,否则死墙一发动,他俩人尸骨无存,反无多大乐趣。 芮玮道:“倘若我赢了呢?” 如梦朗声道:“本庵主单独会战,他若赢了,你们迅速撤阵,任谁不准留难。”她不信芮玮空手胜得了自己,故而大方地命令所有尼姑。 芮玮丢开宝剑,道:“大师,这就比吗!” 如梦怒喝道:“抽出你的左手来!” 芮玮抽出一直插在腰带中,肤色白得异常的左手来,却又把右手插入腰带。 如梦大怒:“拿出你两只手!” 芮玮洒脱地笑道:“在下说过只以一只手就能得胜。” 如梦气极格格一阵怪笑,素心忍不住低声向芮玮道:“你不能如此大意,要知如梦大师的掌法天下无敌。” 芮玮不在意地扬声道:“她无敌我亦无敌,你放心,我不会以性命当儿戏。” 如梦冷冷道:“我倒没有听说月形门掌法能够无敌天下。” 芮玮道:“武功本无无敌天下之理,月形门掌法不能无敌天下,你大师太阳门下的掌法亦不能无敌天下!” 如梦轻喝道:“你怎知我是太阳门下,可是万不同派你来的?” 芮玮淡淡道:“万老前辈业已去世数十年之久。” 如梦呸的一声:“他想瞒我?哼,我知道他没死,是不是武功废了,所以不敢直接来找我,而命你以海渊八剑来侮辱我?” 芮玮道:“信不信由你,万老先辈业已去世数十年之久。” 如梦恨恨道:“他去世的话,说什么也不信,你是他的弟子,不是他亲传,天下谁能学会海渊八剑,万不同呀!万不同,你不该迄今不谅宥我,更不该叫这小子来侮辱我!” 芮玮叹道:“大师,我跟你说的实话,你若愿听的话在下将其中内情一一详述,那时你就知万老前辈确实死了,也该晓得解除百年禁制是多么不智之举!” 如梦怒道:“可是如幻跟你说百年禁制之事,哼,这丫头到老来背叛我,自刎是活该!” 芮玮闻声大怒,“大师,你可知自己本身是个最愚昧无知的人吗?” 如梦被后辈斥骂愚昧无知,勃然大怒道:“万不同是我晚辈,你是万不同弟子,敢对我无理!” 芮玮讥讽道:“大师,好意思说万不同是你晚辈?” 如梦老脸一红叫道:“好呀,你还不承认是万不同的弟子,他是不是将他老底全抖给你听了?” 芮玮一怔,为了逞口舌一时之快,现在更难使她相信万不同早已去世,而只当惟有万不同本人才能将他私事告诉自己。 芮玮正欲解说其中一切,如梦喝道:“你再不拔出右手,莫怪我杀你如踩蝼蚁!” 芮玮有气道:“大师只知月形门海渊八刀厉害,却不知月形门掌法更要厉害。” 如梦椰榆道:“是呀,就请你代表月形门弟子双手同使更厉害的掌法吧。”她清楚月形门一切,绝不信月形门有什么厉害的掌法。 芮玮道:“一只手大师已吃不消,何必再用两手,大师你拿出全力吧,识时务者为俊杰,免得败得太快,在你门下弟子注目下,过于难堪了!” 如梦气呼呼道:“好个刁舌的小子,我看你如何败我!” 只见她身体不动,双掌交错一拍,掌影重重中透出一股强劲无比的罡风。 芮玮功力本不如如梦,然则他左手现具四照神功的功力,却胜如梦一筹了。 只见他左掌迎着罡风一封,一撇,那等强劲之掌力被他轻描淡写地消弥于无形之中。 如梦内心大骇,看来,这小子功力胜过自己,她仍有点不相信,芮玮曾与自己换过掌,虽能破得先天掌,功力却大大不如自己,哪有一年不到,功力竟能大胜自己的道理呢? 当下身体掠上,奇妙的展出一招费数十年心血所创,犹胜太阳门绝学——先天掌的厉害招数来。 此招攻敌之妙,能使敌人全身有险,而又使敌人防无可防,纵然敌人使一招全身皆防的高招,亦能使他卖出破绽,一举成擒。 如梦对这招满怀无比的信心,深信天下再精掌法者亦难安然无险,只要芮玮被自己拍到一处,功力再高亦难抵受得住,非被自己轻易擒住不可。 她这招固然厉害,可说竭尽她一生的智力所创,敌人万无侥幸得脱之理,除有一种人,那因功力已到神奇的地步,却是于他无可奈何的。 但这种人太少了,几乎没有听说过,意外碰到那人已是死活不知,多半是死了,如梦不信还有什么奇迹使芮玮能够脱险。 然而芮玮就是那种人,如梦得知高莫静会四照神功,不惜狠下心肠一齐害死三人,却未能害死她,反使芮玮困于深谷后,得到一半四照神功。 仅这一半足够了,只见芮玮左掌神奇的穿出如梦的掌势范围,未等她攻到自己,先制住她肩头要穴。 这一来如梦厉害的一招不及展完,已被芮玮左掌压制住,此时她焉能不骇然失色,拼住气血受损的危险,身体猛地一低,翻滚出芮玮左掌之制。 如梦本不能脱困,有谁能在四照神功掌力下脱困,只因芮玮心肠一软,放她逃脱。 在如梦被制的刹那,脸上失色、迷惘的情形,使芮玮不觉地心肠一软,到底如梦是个辈分太高的前辈,他忍得下心肠叫她当着门下弟子受活擒之耻吗? 如梦滚出后,一挺跃起,脸色煞白地呼道:“四照神功!” 这是第二次见到有人会使只听传闻中的四照神功了。 芮玮冷冷道:“你也知道四照神功?” 如梦余悸犹存地点了点头。 芮玮道:“那么大师需不需要再战?” 如梦大师无力地喝道:“撤阵!” 芮玮牵着素心右手,缓缓向前走去。 围堵的尼姑闻令,纷纷让道。 如梦呆呆地看着芮玮走出阵外,忽地努力的问了一句:“神功可也是万不同传你的?” 芮玮遥声答道:“不是!” 他俩人渐渐没下山坡,不见背影。 如梦仍是呆站着喃喃自语道:“一定是他传的,一定是他传的……” 她绝不信芮玮的四照神功不是万不同传的,只因四照神功的传说来自月形门,否则天下根本没有四照神功这名字。 而太阳门弟子大多知道月形门中有种神功叫做四照之名,他们虽信可能天下有那种神奇的功夫,却不信月形门弟子有人会。 他们只信这是仙家相授之术,要是月形门弟子会的话,他太阳门早被月形门消灭了。 他们只当月形门弟子吹牛,向他世仇太阳门弟子吹的大牛,然而在今天如梦是相信了,她再不怀疑月形门是向太阳门弟子吹牛了。 事实俱在,月形门弟子芮玮会,还有一位高姑娘,她一定也是月形门弟子,她是芮玮的同门所以才冒险来救他,只可惜没将他两人害死在水牢中。 月形门已有二人会四照神功,这是非常可怕的现象,如梦脸上透出恶毒的表情,蓦地双掌在空中一击,怒叫道:“绝不能让本门世仇在世上称雄!” 门派的仇恨在她血液中奔腾! 她浑然忘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就毁在门派之争中…… 第九十回 鸿门宴 汉阳,鹦鹉洲,长江铁网帮总堂的地方,也是月形门复门后的根据地。 月形门久不闻出现江湖,当初铁网帮帮主宣布月形门在鹦鹉洲正式成立,曾轰动一时,武林人氏纷纷猜测:“为何亡没数十年的月形门再度成立?” 这原因没有人真正猜测到,只知新任铁网帮主——老帮主黎昆的女婿是月形门的弟子,复门的目的,是身为月形门弟子应当的责任。 “应当的责任”,理由冠冕堂皇,就像父亲事业败没,儿子应该重振父亲昔日光辉。 理由,众人猜测如此,据黎昆女婿对外宣布也是此意,然而简召舞心里明白,这理由狗屁不通。 月形门对他没有丝毫感情存在,他也根本不承认自己是月形门弟子,不过学了一本玄龟集上的功夫。 凭这点功夫,简召舞不屑以月形门弟子自居,更懒得一振亡没已久的月形门,他重振月形门的真正目的,收买人心。 这些人,指月形门以前的旧有弟子,虽然月形门已亡七、八十年,简召舞仍信必有月形门弟子存在世上。 他们不出江湖的原因,十成隐居遁世,倘若把这些隐居遁世的人心收买住,声威必定大振。 隐居遁世的高人,他们的心任何高价难于收买住的,更难寻求,惟有一法,以重振月形门昔日光辉为饵,必能不费分毫力气一一钓住。 果然不错,正如简召舞所料想,那些隐世的月形门高手念旧之故,他们的弟子或他们本人纷纷出世,投效简召舞所成立的月形门下。 月形门一经正式成立的那天,立即名震江湖,因在成立的那日,月形门弟子各显奇功,使参加观礼的各派各帮各教弟子看得自叹弗如,他们离开后一传十,十传百,焉能不将月形门的名声,传说得大噪江湖! 至于月形门掌门是谁,谁都知道是黎昆的女婿,黎昆死后新任的铁网帮主。 但,他的姓名就没有人敢确定了,最初江湖皆知黎昆的女婿是掌剑飞芮问夫的儿子——芮玮,然在月形门成立大典那天,“芮玮”宣告天下自己不是芮问夫的儿子,也不叫芮玮这名字,以前因为替世伯芮问夫报仇故,故称芮问夫之子,现在仇报过了,恢复自己真正的姓氏。 这本不足为奇,只是简召舞却又不敢以“简召舞”三字宣告天下,所谓恢复真正的姓氏,仅一称号耳。 “伴花君”三字很好听也很绮丽浪漫,江湖上无人不知伴花君的名头,也无人不惧怕伴花君可怕的声势,铁网帮的势力本已够雄厚,再加上月形门,谁也不敢与伴花君为敌了。 自月形门成立后,鹦鹉洲变成神秘之地,再不像往昔,可随便武林豪客来往,不得月形门弟子的允许,纵然声名卓越显著的武林人氏亦不敢轻易踏上鹦鹉洲一步。 可是这一天不同,鹦鹉洲这块禁地公开开放,任谁只要通报姓氏来历即可踏上鹦鹉洲道贺。 贺喜的对象——伴花君,原因伴花君女儿弥月,简召舞为了满月的女儿大大铺张,几乎各大门派都被下了请贴。 下午,天未黄昏前,渡船摆来两名身份特殊的人物,一位七、八十岁的老头,断了一臂,自称七残叟中的残臂叟;一位面黄肌瘦的尼姑,五十来岁,自称慈悲庵弟子。 七残叟、慈悲庵的名气,不下他月形门的名气;论个人,残臂叟的声望高过新近成名的伴花君,虽然七残叟早已不在江湖走动。 论资厉,慈悲庵早在江湖中建立威信,就拿江湖人氏不敢上慈悲庵来讲,远比不敢到鹦鹉洲来更具威严。 铁网帮迎宾客,得知这两位大有来头的人物,立即以上宾之恭迎入鹦鹉洲——铁网帮总堂。 这时贺喜的各路英雄到了甚多,百来桌的酒筵摆满各地,月形门弟子分在各桌招待,伴花君简召舞,自命不凡,不到酒宴开始,不亲自露面。 黄昏,各桌酒筵已满,才见简召舞身着一件锦缎的红花长袍走出,各路英雄起立相迎后,简召舞笑吟吟道:“今日,小女弥月之喜,亦是本门复门周年纪念,敬请各位赏脸的朋友尽量开怀畅饮,招待不周,多多包涵。” 这番话倒说得十分漂亮,也显得简召舞特别高兴,否则这种话他不会如此客客气气地说出,至少也要带点目无天下的傲气。 简召舞在首位坐下,酒筵未正式开始,迎宾客大声通报:“万里飞虹秦百龄率门下弟子贺喜。” “万里飞虹”秦百龄,名头甚响,当年以神奇轻功及一套古怪的掌法,一日之间来往七处,挫败七位成名露脸的大英雄而名震江湖。 “秦老英雄也来啦!” 这一日总招待,铁网帮第二把交椅“笑天翁”吴南天,立即起迎,抱拳笑道:“秦老英雄驾到,本帮何等荣幸,速摆上桌!” 一桌摆上,秦百龄大剌剌道:“一桌不够,请摆十桌。” 吴南天笑道:“老英雄随来多少弟子?” 秦百龄道:“本门前来贺喜弟子,不多不少,一共一百二十名。” 举座闻言,齐皆一怔,心想没听说带这么多弟子来贺喜的道理,这倒不像贺喜,有点率众寻衅的味道。 吴南天一边吩咐摆桌,一边语意深长地道:“秦掌门今日何兴,率来这么多弟子?” 秦百龄呵呵笑道:“怎样?贵帮怕被本门弟子吃倒吗?” 简召舞闻言不喜道:“请问秦掌门,贵门如何称呼?” 秦百龄见简召舞坐着问话,冷冷道:“本门小门小派,名称何堪一道。” 十桌摆好,秦百龄身后弟子鱼贯而入。 吴南天明知情势不对,却不好阻止,要知前来贺喜者越多越好,虽然这种情况特殊,也非越理,反是一种贺礼甚恭的行为。 一百二十名弟子劲装束服,带着各样兵刃,照说武林中带兵刃的贺客不算稀奇,只是一百二十位个个皆带兵刃,这就不寻常了。 简召舞暗嘱门下弟子戒备,皱眉问吴南天:“此人到底什么来头?” 吴南天低声道:“属下只知秦百龄在江湖上名头甚著,武功颇有几下。” 简召舞道:“你难道不知他是那一门的掌门?” 吴南天摇了摇头,惭愧地道:“年来仅知秦百龄在云贵一带成立一派,派名却不听传说,好像秦老儿有意不向天下宣布门派之名。” 简召舞哼了一声道:“你去小心通知本帮所有帮众,严密戒备,再来贺客一律不令踏上鹦鹉洲。” 吴南天讷讷道:“这样一来不是坏了帮主之兴?” 简召舞冷冷道:“事急从权,哼,他们敢有什么异变的话,教他们来得去不得!” 吴南天尚未走出总堂,外面帮众叫道:“不准进去,不准进去!” 吴南天大惊,倏见厅堂外掠进五名女子,先前一人是位又丑又老的尼姑,后面跟着四位面蒙黑巾的年轻女子。 迎宾客慌忙上前禀告吴南天道:“来人不愿通报姓名,打伤本帮弟子硬闯而进!” 吴南天双眉紧皱,问那名丑尼姑道:“大师为何不肯道出姓名?” 丑尼姑道:“贵帮既开盛筵,广迎宾客,又何必要来客道出姓名?” 吴南天道:“本帮虽然广迎宾客却怕宵小之徒闯进,大师倘若自认非宵小之徒,何不留下姓名,将来也好登门谢礼!” 丑尼姑脸色一板道:“谢礼不敢,请问贵帮到底肯不肯招待咱们叨扰一顿?” 吴南天薄怒道:“大师不道姓名来历,恕不招待!” 丑尼姑冷笑道:“咱们此来并非白白叨扰,酒完后贫尼为你们大做法场时,一切免费!” 吴南天一怔,怒道:“本帮要做什么法场,大师若不退回,莫怪在下无礼!” 丑尼姑大声道:“好啊,贫尼此来亦算贺客之一,倒要看你如何无礼斥退咱们?” 简召舞忽道:“南天,赐坐,免得扰了小女弥月的喜意!” 丑尼姑怪笑道:“对,对,这样才像话,还是贵帮帮主气魄够,哪像你们狗腿子,招待还要来客道出姓名来历,简直小气得紧。” 吴南天忍下怒气,吩咐另添一桌,急步而出。 众人坐定,简召舞笑道:“各位尽请欢饮,本帮备有数百坛花雕,不愁饮之不够!” 顿见十余名壮汉抬来一坛坛花雕,每桌一坛,封泥削去,酒香立时满溢大厅。 丑尼姑那桌仅有她们五人,酒杯中虽然倒满花雕,她们却不举筷饮酒,一个个垂目端坐,说是叨扰哪有不吃喝的道理。 酒到一半,秦百龄忽然举杯走至首位,面向简召舞道:“伴花君,今日之筵可否来点余兴节目?” 简召舞冷冷道:“莫非秦掌门有什高见?” 秦百龄笑道:“不错,本人确有一点建议,我一百二十名弟子不能白白吃喝,这余兴节目就由他们凑合可好?” 简召舞道:“你若有意助兴,尽请提示,本君必不教你失望。” 秦百龄大笑道:“好,咱们先干一杯!” 扬颈饮完杯中酒,又道:“余兴节目还请你掌门派下一百二十名弟子。” 简召舞道:“节目如何?” 秦百龄道:“就由月形门弟子与本弟子较艺一百二十场,以之助兴。” 简召舞脸色一变道:“秦掌门此来有意较艺的啰?” 秦百龄呵呵笑道:“非也,非也,这不过本人预先为阁下安排的余兴节目。” 众人听到他两人对话,齐皆停杯注视,一名醉汉闻言大笑道:“不错,不错,秦老头的主意不错,比啊,比啊!” 众人也有心在酒筵中看看热闹,反正不是自己比斗,输赢不关自己,双方打得越激烈越有趣,纷纷道:“好主意,好主意……” 简召舞不能示弱,即嘱身后弟子道:“命齐治平老师选来一百二十名弟子。” 一百二十名弟子来到厅上,秦百龄道:“这是喜宴,为求助兴,双方点到即收。” 此时众贺客纷纷搬桌迁位,空出厅中一大块地,足够十余对放手比试。 双方各走出一十二名弟子,分成十二对换掌过招。 两方弟子武功不分上下,有的高一点,有的低一点,结果每方六胜六败。 二十四人皆是点到即收,确有酒筵助兴的意思,然而在二十四人将退下时,丑尼姑带来的四位年轻女了倏地掠出座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打翻了六名弟子。 众人见状大哗,因这十二对比试时,显出每位皆具不弱的身手,无人不暗赞月形门弟子以及秦百龄弟子武功了得。 可是瞬间六位得胜的弟子被名姓不知的年轻女子打翻,实在是件既突兀已极,又骇人已极的事情。 那四位年轻女子打翻六位弟子后,即已超绝的轻功掠回座,端坐不动,那样子像是没有发生刚才那一阵的事。 “死啦!” 众人蓦地站起,议论纷纷:“怎么杀起人啦?” 那另六人脸色苍白的退到月形门弟子行列中,他们六位是战败的六位,至于战胜的六位,此时横死大厅上。 率领月形门一百二十名弟子出来的,亦就是简召舞所说的齐治平老师是位五十余岁,圆脸体胖的老者。 一百二十名弟子是他一手训练的弟子,弟子有如自己的儿子,他满面悲愤地走到厅上,只见自己心爱的六名弟子,被制死穴所以当场不吭一声死亡。 齐治平掠至尼姑桌前,指着那四位年轻女子,骂道:“一群妖女,好狠的手段,出来,出来,齐某人来会你四位,有本领向齐某人招呼!” 四位年轻女子,垂目不理,根本不在乎谁在骂她们。 吴南天急忙奔上,劝回气愤不已的齐治平,向丑尼姑道:“大师,那四位年轻女子可是你的弟子?” 丑尼姑摇头道:“不是!” 吴南天道:“她四人与你什么关系?” 丑尼姑道:“目前没有关系。” 吴南天怒道:“怎说目前没有关系!” 丑尼姑道:“目前她四位负责杀人,我却不杀人,倒是事后替所有死者做个法场,相谢叨扰之意。” 吴南天道:“你们还未吃喝一点,何谓叨扰?” 丑尼姑道:“既据此桌总算叨扰,她们四位办事的原则,事情不办完不吃不喝!” 吴南天心中一动,问道:“你们可是受人之托?” 丑尼姑冷冷道:“不错,受人之托,忠人所事,我劝你不必打算问得太多,免得告诉你,令你难堪!” 吴南天不再多问,退回简召舞身旁,附耳低语。 简召舞点了点头,那情形显是赞成吴南天的暗暗建议。 吴南天走出向秦百龄道:“本帮帮主意思,余兴节目不用比了。” 秦百龄大笑道:“也好,就请贵帮帮主当众宣告,月形门一百二十名弟子不是太阳门一百二十名弟子的对手。” 吴南天惊叫道:“太阳门?” 举座中老一辈的武林人氏,知道太阳门是月形门世敌,暗忖今日之宴牵涉到两门再争世斗,看来双方必不能善休! 简召舞突然站起,说道:“秦掌门,你可知今日是我小女弥月之庆?” 秦百龄笑道:“这正是最好的机会,当此天下各门各派齐集的时候,你我两家斗过真章,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简召舞道:“秦掌门就不能今日事后,再谈本门与太阳门之争?” 秦百龄断然道:“不能!除非月形门今日声称不是世仇太阳门之敌,否则小老儿决不退去!” 吴南天忿然道:“秦百龄,今日是我帮之喜,你不要嚣张太盛!” 秦百龄哈哈笑道:“眼看灭亡在即,还顾忌什么喜事!” 简召舞忽然又道:“秦掌门,我今日声称本门不是太阳门之敌后,是否就此退去?” 秦百龄笑道:“当然,你自知不敌,咱们也就不为已甚,只是第二日起,月形门从此解散!”顿了顿,接道,“还有,贵帮跟着也要解散!” 吴南天大怒,喝道:“秦百龄,你欺人太甚!” 秦百龄笑道:“你要不服气,我一百二十名弟子在此,随你哪个去斗,只要你不死,我佩服你,叫你爷爷。” 吴南天冷笑道:“阁下神气个什么,你以为买通那四位女子便能歼灭我帮吗?”说着,双掌连击,招来四名帮众。吴南天道:“去将帮主库中聚宝箱抬来。” 不一刻四名帮众抬来一个巨大的铁箱。 吴南天吩咐放在丑尼姑的桌上,他走上掀开箱盖,顿见宝光四射,四周众人一一站起,引颈探看,只要见到箱内珠宝者,无不露出贪婪的神色。 吴南天抓出一大把莹光冰清的珠宝放在丑尼姑身前桌上道:“此箱财宝价值连城,为天池府三代珍藏,现在全送给大师。” 天池府天下知名,谁不知道天池府三代为宰,所聚集的财富可敌一国,三代珍藏的一箱珠宝,是够令人听得暗暗咋舌了。 丑尼姑神色不动道:“你有何求?” 吴南天道:“秦百龄求大师的一切,希大师反其道行之。” 丑尼姑默不做声。 吴南天以为她暗暗答应,只是不好明里应允,笑向秦百龄道:“第一场双方六胜六负,不分上下,现在再比第二。” 秦百龄也笑道:“好啊,咱们就以一百二十名弟子为赌,他们斗完后,哪一方弟子死亡的多,便从此解散本门如何?” 吴南天大声应道:“就这么说!” 秦百龄冷笑道:“你是什么人,敢做得主?” 吴南天老脸一红,回身道:“帮主之意如何?” 简召舞不在意月形门解散的问题。说道:“就这么说定!” 双方走出十二名弟子,这一战,又是各占六胜六败的记录,胜的十二名弟子明知那四位年轻女子可能向自己突袭,故而一得胜后,防备甚严。 四位蒙面的年轻女子突然出袭,她们轻功实在太高了,十二位得胜者防备再严,仍不免六位被点死穴,倒地气绝。 吴南天本当那四位年轻女子帮助己方,岂知气绝的六位仍是己方得胜六位,不由失惊道:“大师,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丑尼姑冷冷道:“这箱珠宝搬过去!” 吴南天道:“你嫌它不够?” 此时闻一人长笑道:“不是不够,而是你求错了对像!” 吴南天回首望去,只见第一桌上首站起一位独臂老人,他,残臂叟,缓缓走至吴南天身前。 吴南天知道七残叟的名望,抱拳道:“前辈有何教我?” 残臂叟道:“无影门替雇主办事一向负责到底,决不背叛雇主,你就是再加十倍的财宝,那四位年轻女子亦不会帮你杀死太阳门得胜的弟子。” 丑尼姑冷哼道:“残废老头,你倒知之本门甚多!” 残臂叟道:“你既不可能求动她们反其道行之,不如求我。” 吴南天大喜道:“前辈能够相助吗?” 残臂朗声道:“你将那箱财宝抬到我桌上,我保月形门不输太阳门。” 这时没有真本领谁敢挺身而出,吴南天不多考虑,即将财宝搬到残臂叟的桌上。 残臂叟笑道:“好吧,开始比第三场。” 双方各又走出十二名弟子,未比前,丑尼姑突道:“残废老头,你敢坏无影门生意,小心脑袋搬家!” 残臂叟笑笑不语。 这一场,太阳门是八胜四败,月形门是四胜八败。 四位无影门女子出袭时,残臂叟跟着出袭。 她们退回原位,残臂叟也跟着退回原位,众人只见大厅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二具尸体,皆是得胜的八人。 残臂叟武功更高出那四位无影门女子,仅以左足瞬间踢死八位得胜的太阳门弟子。 众人看得竟忘了喝彩,他们这多双眼睛,没有一个人能够看清残臂叟如何仅以左足瞬间踢毙八位一流身手的太阳门弟子! 秦百龄损失八名弟子,气得脸色铁青,可是却又不敢在这时向残臂叟寻仇! 残臂叟坐回座上,饮干一杯酒,豪声笑道:“丑老尼,残老头可没坏你无影门生意吧,你们杀你们的,我杀我的,互不相干。” 丑尼姑冷笑道:“残废老头,不要太得意了,小心笑坏了肚子。” 吴南天精神抖擞起来,大声叫道:“秦百龄,再比第四场!” 月形门弟子走出时,简召舞一一授了他们一条锦囊妙计。 只见这一场战完,月形门十二名弟子无一得胜。 十二名太阳门弟子正自得意的时候,倏觉背心一麻,倒地死去,残臂叟在场中飞绕一圈后,已用左足将十二名太阳门弟子一一踢毙。 秦百龄见状喝道:“残臂老头,我太阳门与你何冤何仇?” 残臂叟笑道:“这不是冤仇的问题,而是金钱问题,阁下能够付我多出这箱天池府三代珍藏的财宝,我残臂叟立即反背助你,我不像无影门,不专做这种生意,不必做出信用,以便以后财源不绝,我只要捞一大票就行啦!” 秦百龄仍不敢就与残臂叟冲突,他知道与残臂叟为敌,只怕今日命丧此地,转向简召舞道:“四场比赛,贵方十六胜,我方三十二胜,你月形门还好意思与本门争吗?趁早宣布解散,免得十场下来,输得太多,于你铁网帮主的名头有损。” 这番话已有求和之意,秦百龄本要月形门与铁网帮同时解散,到现在他虽然未致完全,心想只要对方答应解散月形门也就罢了。 然而简召舞态度强硬起来,大笑道:“秦掌门,你先前说过的话,不要忘记得太快,记得你说哪一方弟子死亡得多,便算输,可没说哪一方胜的多算赢呀!” 秦百龄讥讽道:“谁不清楚,你才一一面授十二名弟子故意装败,说来为此装败,够丢人的了。” 简召舞笑道:“求胜为上,再者保命要紧,你不妨也学学我教贵弟子装着不胜,也可保命不死,只是如此来看,余下六场比完,双方皆和,算起来仍是你败。” 秦百龄怒道:“我方胜了三十二场,怎说我败?” 简召舞大笑道:“但你死了二十名弟子,却比本门十六位数多出四位,秦掌门,你是败定了,赶明早起遵守诺言解散太阳门吧!” 秦百龄道:“六场未比,还不知谁方弟子死的多呢!” 简召舞有了硬靠山,不在意道:“你要有兴趣比,继续比吧,只要你嫌贵门弟子命太长的话,不妨叫他们多胜几场。” 秦百龄自信本门弟子武功胜过对方,真正打下来双方死亡数,己方八成占少数,可是对方有了残臂叟从中作梗,他专杀本门得胜弟子,那己方死亡数十名占绝大多数,以死亡多寡为胜负原则的话,己方是输定的了。 他懊悔事先买通无影门,本来这算盘打得不错,虽然花了不少钱,无影们能将对方胜者杀死,无论本门弟子到底能胜得多少,结果以双方死亡作准的话,己方是有胜无败,哪知半途杀出个残臂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结果己方是从有胜无败的局面,变成有败无胜了。 当初他购买无影门办事的要求,只是扑杀对方战胜的弟子,没有附带条件,现在无影门完全按照自己原来的意见去做,却再无一点用处。 秦百龄老奸巨猾,绝不打没有把握的战,事情比预料中的构想,起了完全相反的变化,就应想出另一条紧急措施的妙计。 这妙计要针对残臂叟,除去残臂叟,继续六场比赛,才有得胜的机会。 于是只见泰百龄走至丑尼姑身旁,附身低语了几句,丑尼姑脸色变了几变,斜眼凝睇秦百龄,似在仔细辨认秦百龄的面貌。 秦百龄低声哀求:“秋萍,你一定要助我!” 丑尼姑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说道:“我只能尽我个人力量助你,要知我无能指挥她们四位。” 秦百龄道:“秋萍,只要你出手,那残废老儿不是你对手。” 丑尼姑道:“我功夫荒废了很久,只怕不是那老儿的对手呢!” 她走出座位,向残臂叟发话道:“残老头,我有句话不知你愿不愿听。” 残臂叟笑道:“小老儿洗耳恭听。” 丑尼姑道:“你可愿卖个交情?” 残臂叟道:“你说出来看看,我看值不值得卖再决定。” 丑尼姑道:“你我双方不要再管此间之事。” 残臂叟道:“假若我不答应呢?” 丑尼姑道:“那就在六场未比之前,你我先分一个胜负。” 残臂叟咋舌道:“这个嘛,小老儿不愿结下强敌。” 丑尼姑道:“你不愿结仇敌无影门,就请卖个交情。” 残臂叟笑道:“小老儿惟利是图,请问卖下这交情代价如何?” 丑尼姑不悦道:“我无影门自会记着相报的一天。” 残臂叟摇头道:“这么回答不够实际。” 吴南天见残叟有意动摇,大急道:“前辈,你不能收了财宝,中途变志。” 残臂叟喷啧道:“中途变志?太难听,太难听了!” 吴南天道:“前辈不要忘记,曾保证咱们不输对方!” 残臂叟道:“不错,我是这么说过,那是看有一箱珠宝的分上,现在珠宝还你,请抬回吧!” 吴南天急道:“前辈,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残臂叟大笑道:“珠宝还你我说出的话也收回!” 当下不再理吴南天,朗声道:“丑老尼,听到没有,小老儿损失了一箱珠宝呀!” 丑尼姑道:“你说要什么代价。” 残臂叟道:“我现在一时想不起来有何代价相索,只要你此时切实地答应将来我索代价时,不得推辞。” 丑尼姑望了望秦百龄,应道:“好吧!” 残臂叟大悦道:“当此天下英雄面前,一言为定。” 秦百龄见妙计得售,一揖道:“秋萍,多谢你啦。”转过身来,得意道:“伴花君,现在开始比下去,你我都不要倚靠他人,各凭真实力量比下去。” 简召舞冷笑道:“本应如此,只怪阁下先存不良意图。” 双方各出十二名弟子走到厅中,他们不再怕得胜后惨遇杀害,各族本门绝技力战对方。 这一场打得好激烈,数十招后皆已拔出兵刃相见,此时哪是点到即收的味道,双方拼斗得不是你死便我活的狠劲! 眼看一个个胜的负伤,败的死亡,把一个喜堂染成血腥场所了。 众人看到这里惨烈的厮杀,有的摇头叹息,有的暗中大叫过瘾,激烈处,旁观者紧张得连连灌酒。 每桌一坛花雕饮完,后面又送出一罐。 后送的每桌一坛花雕,酒质与前毫无两样,但那装酒的坛子,却与前不一样,然众人并未注意这点。 饮酒观战,何等乐事,大家你一杯,我一杯,每桌又将一坛花雕喝光。 仅丑尼姑那桌,两罐花雕没有一动,她五人当真不吃不喝任何桌上的东西。 此时双方一百二十名弟子,战得只剩下最后一场了,九场下来,双方死亡之数相差不多。 秦百龄对最后十二名弟子寄望甚殷,倘若这十二名弟子全胜,或者八胜,就可全盘得胜了。 他手掌沁汗,一边饮酒,一边仔细注意场中变化,最后十二名弟子是他门中精锐,他相信全胜没有问题。 反观简召舞,意态轻松自然,毫不关心有关胜败关键的后一场。 只见场中十二对战到激烈时,忽听一人大叫道:“酒中有毒!” 顿时只听四下观战者,纷纷摔倒桌下。 这毒好生厉害,不发作则已,一发作起来,几乎中电击般快,昏迷过去。 十二对相战者事前皆都饮过后来一坛含毒的花雕,所以战到途中,突然住手,翻身倒地。 顷刻间,满厅千余人,倒下一大半,未倒的也昏昏沉沉,摇摇欲坠。 惟有简召舞及丑尼那桌,一共八人安然而坐。 简召舞身旁两人,一位吴南天,一位齐治平老师。 简召舞侧首两边,大笑道:“皆入吾彀中矣!” 双掌击响三下,只见大厅四周涌进大批月形门弟子以及铁网帮众。 他们进来,凡不是自己人,一一锁拿住要穴,或绑或杀。 秦百龄喝了不少毒酒,昏昏沉沉中被绑去。 丑尼姑与秦百龄有旧,见他被绑,抢救下来。 数名帮众正要绑倒在桌上的残臂叟,残臂叟忽然跃起,一个扫荡腿扫翻好几位帮众。 随他而来的自称慈悲庵弟子的尼姑,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此时也已昏到桌上。 残臂叟右臂挟起那尼姑,奋勇突围。 简召舞大叫道:“不准留一个活口逃出!” 所谓活口只剩下残臂叟、丑尼姑、四位蒙面女子。 丑尼姑抱着昏迷的秦百龄,早巳被数十名帮众围得水泄不通。 四位蒙面女子本不出手,一听简召舞说不准留一个活口,但等帮众围上自己时,倏地出击,她四人武功神奇莫测,不像丑尼怀抱一人,身手利落,一招一式都是制人死命的狠招。 围攻残臂叟的帮众更多,而且都是月形门的高手,残臂叟左臂抱人,仅凭两脚突围实在困难,他见敌人越来越多,再不立下杀手恐怕逃不出去了。 只见他一声暴喝,煞也奇怪,明明左袖飘荡的残臂伸出一只戴着金色手套的手来,他左臂一出,瞬间击毙十余名敌人。 那被杀的帮众,有的被他击碎脑袋,白色的脑浆进流出来,有的他一拳震穿胸骨,五脏外流。 这般惨烈的死状,骇退围攻众人,一时围着不敢接近。 他见丑尼姑形势危殆,一招迷踪步掠过包围,抢近丑尼姑身侧,金色左掌毒蛇出洞般,倏忽间伸缩二十余招。 招招不虚,一招一人,二十余招抓裂二十余人胸膛,死于非命。 他这种骇人的杀戮手法实在惨烈异常,围攻丑尼的帮众,不知是谁一声胆裂的惊叫,首先跃退。 余下的帮众哪有不怕死的道理,纷纷退开。 他与丑尼姑会合,低沉道:“咱们联手突围!” 丑尼姑疑问道:“你到底是谁?” 他一声大笑道:“小老儿残臂叟也!” 但谁相信,他两臂完整无缺,尤其伪残臂的左手功夫神奇玄妙,令又无法防御,再怎么说也不是个残废人呀! 四位蒙面女子武功虽高,终因女人体弱之故,不善久战每人皆已杀得娇喘吁吁,虽无危险,甚难脱困。 其中一位女子体力最弱,表面上仍出招神奇,其实已有力不从心之感,忽然娇喝道:“芮玮,你还不快来助我!” 原奉残臂叟即是芮玮化装,别人认不出他,白燕却早知是他化装的了。 芮玮喝道:“白燕,不要怕,我来了。” 简召舞一听芮玮两字,脸色惨变,心想:“他怎么死而复活,难道那一次是装死?”更奇怪芮玮明明也喝了含有强烈迷药的花雕,凡喝过的人,不论多少,皆都昏迷,为何独他清醒? 简召舞见他无与伦比的身手,心忖:“莫非他已修成百毒不侵、金刚不坏之身?” 第九十一回 三长老 芮玮他之所以没有中毒,并不是独他特殊,所谓百毒不侵是不可能的事,只是芮玮一当发觉酒中有毒,在昏迷的当儿掏出七叶果猛嗅,七叶果的香味能解迷药之毒,等铁网帮众来擒他时,完全清醒。 芮玮足过处,无人再敢拦他,白燕自从生产后,体力仍未完全康复,此次无影门收了秦百龄极大价钱,秦百龄指定要无影门四女齐出,看在钱的分上,四女同来。 至于那名丑尼姑即是白燕的母亲——素心,本来无影门行事一向接掌一线的年轻女子出面,老而退休为尼的母亲仅服侍女儿,不参加接下的生意,丑尼姑之随来因见女儿白燕体弱,跟着照应。 白燕不能久战,自知拼命维持下去,一个不小心立即丧命,当芮玮以残臂叟面目现身时,虽然芮玮化装术逼真,但言谈举动不能完全掩饰,只要亲近的人便可看出。 白燕替他生了儿女,亲近的程度哪有认不出芮玮的道理,本来她还不敢百分之百的确定,等芮玮伸出伪装的残臂,白燕便再无怀疑了。 她危急下,自然而然地叫芮玮来助她,虽然她知道拆穿芮玮的真正身份恐怕不妙,可是一到危险,谁还顾到那么多? 围着白燕的数十人早看到芮玮神勇无匹,而且杀人手段惨烈无比,见他走来,无不内心惴惴。 芮玮心知白燕脾性高傲,不到生死关头决不会求自己助她,他救人心切,一接近金掌一翻一砍,如把快刀般,连斩七人。 只见那七人脑袋像球落地,四下乱滚,快得就似一招,七个大好头颅便此异处。 芮玮拿定以暴制暴的手段,要杀就杀得敌人心胆俱裂,果然不错,剩下围攻白燕的大半敌人,一个个惊吓得退得真快! 他们怕极了芮玮,那只金掌就像一把神刀一般,要杀谁,谁就完蛋,简直不能以武学常理来推理,芮玮左掌使的功夫怎会厉害到令人不敢相信的地步。 芮玮会合白燕,白燕业已抵敌得心力交瘁,索性坐倒地上。 丑尼姑关心女儿,赶快走上直如奴仆般,替白燕浑身推拿,芮玮放下右臂挟的那名尼姑,她不是旁人,野儿化装的。 周围是敌,但芮玮在的原故,谁敢攻过来,眼睁得老大看芮玮掏出七叶果给野儿闻。 这实在不像话,这么多人围着,难道就眼见敌人自由自在地救人?想是一个不怕死的帮众首先喊了声:“杀呀!” 这声杀奋起众人的战斗心,猛的数十个一齐涌上。 不说芮玮,就是丑尼——素心也无动于衷,他相信身旁芮玮在,一切将安然无险,看都不看一眼,继续为白燕推拿活血。 芮玮右手拿七叶果放在依靠自己膝上野儿的鼻端,蹲着的姿势不动,直等身后一名持剑的敌人攻到,他左掌倏地向后伸出,分毫不差地抢握剑柄上,持剑那人撒手都来不及,竟是手掌剑柄一起被芮玮握牢。 芮玮不管那多,不耽误分秒,一把扯过,像挥剑般的自然,只见那人跟着剑柄飞起。 剑身再递出时,布下一道道剑幕,正是那招“不破剑”。 立时围攻的前面一排,被剑光划过,无一幸免的被腰斩,阻止了后面的攻势。 跟着宝剑飞舞的那人,已被一层层剑幕断成十八节,十七节飞出剑幕外,只剩下手掌一节仍握在芮玮持剑的掌心中。 能将剑光布下十八道,简直匪夷所思,围攻众人只听说布下十三道剑网,内功已到顶儿尖,十八道,那不是顶儿尖又顶儿尖了。 这想想就胆寒,再不怕死的人,再有杀敌的勇气也无能为力了,上去明明一个死,你一千万个不怕死又有何用? 只见围着还是围着,却无一点动静,一个个变做泥塑的人,脸色恐惧地看着场中五位敌人。 野儿醒来,白燕也恢复了一点力气,四人齐时站起,芮玮丢下宝剑,宝剑主人的手掌还牢牢握住上面呢! 白燕懒洋洋地向芮玮说道:“烦你接下三位姐姐,使咱们会合一处。” 芮玮点了点头,脚步才一动,四周围攻的人已吓得连滚带爬地散开。 大姐银月,二姐桃根,三姐菊吟。 她三人武功各有独到之处,在场敌人没有一个是她们的对手,但这时杀得手酸麻,形势已很危殆了。 芮玮一路行去,所到之处,围攻她三人的帮众纷纷退散,不一会儿齐都会集一处,没让他芮玮动一招半式。 简召舞看得肚子差点气炸,自己虽拥有数千部下,都是一群饭桶,可是能怪他们吗?芮玮确实太厉害了,教自己也不敢上去阻拦呀! 芮玮领头,不能说是突围,大步走出,后面跟着野儿,丑尼姑五人,秦百龄昏迷未醒,仍被丑尼姑抱着。 一直走出大厅,外面静静地站立三位须发银白的老头。 芮玮打量那三人凝稳的气度,便知他们三人身手不凡,远非厅内所有敌人所可比拟。 三人成品字形站立,前面中间那人道:“就这样走吗?” 芮玮道:“不是这样走怎么走?” 那老头道:“你威风出够了,杀的人可不在少数,可是咱们自知留你不住,现在你走,可以,请吧!” 芮玮道:“我的朋友呢?” 老头道:“只要她们愿意随你走。” 芮玮笑道:“那你们还拦什么?” 老头气度凝厚道:“不是你的朋友却不能走!” 芮玮道:“谁?” 老头指着丑尼姑怀抱的秦百龄道:“他,现今太阳门掌门。” 芮玮道:“不错,他不应该随我走,他不是我的朋友。” 老头道:“咱们知道,所以斗胆要留他下来。” 芮玮回转身还没说话,丑尼姑叫道:“此人老身一定要救他出去!” 丑尼姑素,心是白燕的母亲,也就等于自己的丈母娘,芮玮不得不买她面子,回过身来,摊手道:“没办法,他虽不是我朋友,却是我朋友的朋友。” 老头道:“这么说,咱们出手抢人的话,你要阻拦啰?” 芮玮摇头道:“我不阻拦,秦百龄本就是我的敌人,你们杀他全不关我事。” 老头道:“很好,咱们交个朋友,我姓固,单名鹏。”指着身后两人,“他俩我的拜兄弟,单鹤、简虎。” 芮玮抱拳道:“在下芮玮。” 此时简召舞走出,见本门三长者竟与芮玮拉交情,寒着脸道:“固长老,姓芮的是咱们的敌人!” 芮玮冷眼一扫简召舞,暗哼一声。固鹏道:“本门敌人只有太阳门弟子,旁人都不是敌人!”言下有点责怪简召舞乱结仇人,惹上芮玮这种强敌。 简召舞自知此情况对己不利,部下是怕极芮玮不敢斗,而自己没有三长老相助,再怎么也不敢与身手迥异往昔的芮玮放对。 固鹏走过芮玮客气地向丑尼姑招呼:“法师,请将秦百龄留下。” 丑尼姑冷哼道:“我不留,你待怎么样?” 固鹏道:“法师,他与你有何关系?” 丑尼姑硬邦邦地道:“你管不着咱们的关系。” 固鹏顾忌芮玮神奇武功,可不是怕她,仍容忍道:“要知此时情况于你们极为不利,咱们不愿留难只要留下秦百龄,假若没有太深的关系,还请法师赏个情面。” 芮玮也暗怪白燕母亲不识好歹,固鹏说得对,自己凭惨烈的手段震慑简召舞数千部下,但若他们真正拼起来,己方情势大是不利,要说对方像慈悲庵弟子会死墙阵的话,只怕谁也不能生离此地。 丑尼姑大声道:“说不留就不留,你有本领先将我杀了!” 固鹏在厅外见过他们的身手,除芮玮外,无一是自己之敌,暗忖:“我要杀你并不为难。”抱拳道:“我决不杀你,只是法师坚持不留人,本人只有抢了。”他声明这点,乃是告诉芮玮我不伤你的朋友。丑尼姑凛神戒备,固鹏左掌虚幻一扫,右拳倏地肘底穿出。 此一招无什神奇,却是扎实的一招,加上出招快捷,甚难轻易躲过。 丑尼姑,抱着秦百龄,无法放手相敌,横步一掠闪开。 固鹏势必夺人,早已忖度好丑尼姑闪避的路子,所以一等丑尼姑闪动,先已抢掠,只见丑尼姑这一闪仍未脱离固鹏掌势范围。 固鹏怕震伤丑尼姑,芮玮出手,突然收敛拳劲,变成鹰爪,抓住秦百龄的身体。 这一抓实,立即十成掌劲运出,预备一举夺下。 丑尼姑功力不如固鹏,刹那间她也自知把持不住秦百龄的身体,于是她大喊:“快!” 不用指明,白燕已知母亲求助自己,她无影门虽不看重母权,此情此景,论在同门分上亦该一助。 倏地白燕双掌拍出。 白燕掌法最精,天下掌法只要让她看一遍便知破招,本身掌法不言而喻,定然严密之极,教敌人非救不可。 果然,固鹏一见白燕掌法来势,不敢再抢,放手拆招。 芮玮怕白燕不敌固鹏强劲雄厚的掌力,一步踏上,左掌倏伸而出拦在两人中间。 他左掌具四照神功之能,随便一记普通招式,便能化腐朽为神奇,逼得固鹏退开,也消却白燕的掌势。 白燕本只奇怪芮玮功力突然飞进,却未亲身体验,现在体会到芮玮金掌的神妙,大惑起来,心忖:“这是什么功夫,怎么毫无破绽可寻?” 却不知只是一招最最普通的掌法,只是到他芮玮左掌手中,便成一招连她具有无不能破的眼光也惊怔起来。 固鹏惊怔之情犹胜白燕,他退后不敢再攻,即道:“不能交个朋友吗?” 芮玮道:“我朋友固执不让,还希尊驾放手。” 固鹏怒道:“秦百龄可是你敌人?” 芮玮道:“可以这么说。” 固鹏道:“你就这样不卖面子,纵容朋友护卫自己的敌人?” 芮玮道:“我朋友要护卫,却是没法的事。” 固鹏道:“朋友重要,还是敌人重要!” 芮玮笑道:“当然朋友重要。” 固鹏语气逼人道:“为了朋友安全,何不让我夺下秦百龄,我替你了结敌人,你们也安然离开,何乐不为!” 芮玮道:“你意思要我放手不管?” 固鹏怒火渐渐上升,大声道:“不错!这样咱们就是朋友!” 芮玮道:“就因朋友重要,我不得不管,所谓爱屋及乌,我朋友一定要卫护我敌人,目前我只有插手一管了。” 固鹏恨透太阳门,不得秦百龄心有不甘,怒喝道:“姓芮的,你这样太不将咱们瞧在眼里了。” 芮玮道:“不是小瞧尊驾,尊驾认为芮某是个朋友的话,可否容忍一时?” 固鹏道:“此话怎说?” 芮玮道:“此时留情,任我朋友将秦百龄救去,将来再寻秦百龄的晦气如何?” 固鹏猛一摇头道:“不行,放虎归山,凡我月形门弟子决不答应!” 白燕突道:“大哥,不要跟他啰嗦,你要向我母亲就向到底,跟他多说,他不买你的账,无济于事!” 固鹏冷笑道:“姑娘意思,宁愿再斗?” 白燕回以冷笑道:“不这样,你们肯安心咱们离去!” 固鹏道:“你们要走,决无人再留难,只是不能带走秦百龄!” 白燕冷冷道:“可惜家母非带走秦百龄不可!” 固鹏怒道:“这就不能善休!” 白燕冷笑道:“所以我劝大哥还有什么好啰嗦的!” 固鹏大声道:“要知再斗,就不那么容易了!” 白燕嗤鼻道:“口说何用,斗呀!是不是怕再惨死数名弟子?” 固鹏委屈求全,只要秦百龄,就因再斗,虽然不至于让他们脱去,却顾忌门下弟子,以芮玮身手,留下他们,势必要耗上数百名弟子的性命。 固鹏却不是怕事之人,被白燕一激,望着芮玮道:“尊驾意下如何?”心想你只要坚持一点,她母女不会不知好歹,非要救走你的敌人不可! 芮玮笑道:“你就买她母女两人一次账吧。” 固鹏怒道:“你这样容纵她们,她们到底是你什么人!” 芮玮指着白燕道:“她是在下之妻。” 芮玮公开承认白燕为妻,白燕又惊又喜,只觉一股甜意透到心头,而另一人相反的,一股酸意酸到心头。 她——与丑尼姑同一出家法号的野儿——素心,素心自被芮玮护离慈悲庵后,同来到武昌,闻说简召舞有女弥月之喜,化装而来,本想见机刺杀简召舞。 此意芮玮早存胸中,一则铲除恶人,免他主持月形门、铁网帮后,势力渐壮,为害江湖,浩劫毒武林。 二则报杀妻妾之仇,还加上差点杀死自己之恨。 宴中,芮玮以残臂叟的身份,坐在挨近主位的第一桌,有很多机会可杀简召舞,然而芮玮一直迟迟不动手。 到底简召舞是他一母所生的异父兄弟,半个手足之情,令得芮玮狠不下心肠生除此撩! 当丑尼姑——素心带四位蒙面女子出现时,不说芮玮,素心认出其中一名女子在绝谷底见过一面。 她替芮玮生了孩子,她一出现,虽已出家的野儿就心里不舒服,再说她与芮玮的关系,芮玮已向自己说清楚。 原来那日在慈悲庵外伤心的会面,是因芮玮体内存着摄魂饼毒质的关系,并非厌恶自己。 现在芮玮已经吃了解毒的女香叶,才与自己走在一起,说来芮玮与白燕的关系并非纯情所致。 这点自野儿了解后,野儿不再误解芮玮,自觉到这地步与芮玮相处,仍是其乐融融。 然不见白燕无所谓,白燕出现,隐藏野儿内心的芥蒂涌生,暗恨怎么如此巧,她也在宴席中出现。 野儿暗暗观察芮玮的表情,发觉他两人虽无纯情,想是孩子之故,自然而然在芮玮脸上流露出爱意。 宴席进行时,芮玮频频注视白燕,野儿心里伤感的拼命喝酒,若非此故,野儿素不饮酒,不至于也被含迷毒的花雕所迷倒了。 此时芮玮又公开承认白燕是他妻子,野儿怎不感到一股酸意酸到心头,说得更痛点,那一“妻”字好像一条毒蛇突然在她心上咬一口。 固鹏一听拼死要救秦百龄的丑尼姑是芮玮的丈母娘,那还有什么谈头,难再谈了,于是固鹏道:“姓芮的,我兄弟三人会会你。” 芮玮站出身来,免得相战时伤到野儿她们。 固鹏、单鹤、简虎,三位加起来将近三百岁,他们三人乃正牌的月形门弟子,同如梦大师一代的人物,也是当年月形门解散后,硕果仅存的三位老前辈。 他们本过着隐士生活,虽也广收门徒,却从不亮月形门招牌,其原因怕太阳门寻仇,虽然没听说太阳门弟子出现江湖过,但总小心的是,难免也有太阳门弟子隐居起来,倘若打着月形门招牌,就是公然向隐居的太阳门弟子挑战了。 太阳门弟子和他们一种想法,也是不亮太阳门招牌,各自隐居,就像秦百龄明是太阳门正传弟子,江湖只知万里飞虹的名头,可绝不知他的底细是太阳门弟子。 其后秦百龄在云贵一带招兵买马成立一派,消息灵通的江湖人氏固知万里飞虹做了掌门,却不知他成立那派叫什么名称。 秦百龄之所以不敢遽尔宣布太阳门之名,也是怕实力未成遽道月形门攻来,直到认为实力差不多了,才率门下弟子,径至月形门根据地——鹦鹉洲寻衅。 要知太阳、月形两门,世仇之深,大有不共戴天之恨,只要是两门正传弟子,虽无半点冤仇,一当明白对方是对头弟子,立时仇毒怨深,打起来更是不死不休? 不像简召舞虽学了月形门武功——玄龟集,更且自命月形门弟子,招集隐居弟子自封掌门,却无仇恨太阳门之心,在他心中毫无太阳门是本门世敌的观念,之所以复立月形门,为充实自己势力而已。 凡太阳、月形两门真正弟子,自幼便灌输仇恨对方的思想,只要两门真正弟子仍流传世上,两门世仇之念永不可能磨灭掉。 也因仇恨太深之故,双方瓦解后,由团体力量化成个别力量,自知个人力量有限,却不知对头力量如何,所以都不敢亮出各自门派的身份了。因此之故,数年来,江湖不听太阳、月形之名,江湖人氏总以为两派之名已成历史陈迹,哪知双方弟子仍有不少存在世上,而且一代传一代,都不忘世敌之名。 这些隐匿身份的正传弟子,只要有实力的弟子出来登高一呼,立即便风起云涌,再度结成有力的团体力量。 像固鹏、单鹤、简虎三位,虽已隐居数十年之久,年纪皆近百龄,早应淡泊身外仇恨,可是听到月形门弟子在长江复立以实力雄厚的铁网帮做后盾,便立时摒弃家当,率领家小、弟子,投效而来。 固鹏他们决不能让太阳掌门眼看成阶下囚而被救去,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抢回,倘若秦百龄被擒,便是月形门极大的光彩,自来这两门之间,还没有过擒到对方掌门的战迹! 现在只要折服芮玮,秦百龄手到擒来,可是他们三人知道芮玮的厉害,不怕别人笑话,三位辈分甚高的月形门弟子围攻一人。 只见固鹏、单鹤、简虎,凝神注视围在中间的芮玮,他们虽然不顾老脸,围个年纪相差数倍的年轻人,却还提心吊胆,哪敢一丝半毫的大意。 芮玮神奇的金掌之力,实在过于厉害,教他们三人存不到半点得胜的希望。 芮玮不敢大意,眼前三人武功,沉厚得令人莫测高深,胜了还好,倘若万一败了,自己和野儿她们将无一人逃得性命。 他有点懊悔为了仇人秦百龄,竟拿七人的性命做赌注,这赌注下得太大,也太不值得了! 可是又有什么话说,素心老尼坚持要救秦百龄,不看佛面看僧面,白燕到底是自己有实无名的妻子,这赌注只好冒险一下了。 只是有点奇怪,为何素心老尼坚持要救秦百龄,莫非她与秦百龄曾有密切的关系,又莫非秦百龄清楚无影门底细的原故,就因素心老尼这层关系? 芮玮杂想一现脑寻,立即摒除,暗忖:芮玮呀,这是自己七人性命交关之战呀! 固鹏一声低喝,首先发难,快得像闪电,单鹤、简虎二人随即跟出,三人出招先后之差,微之又微,几同一人从三方面攻到。 他三人中只一人的武功,已足骇惊武林,像这样同时攻到,等于总和三人的力量,芮玮武功再神奇,绝无法抵敌三大绝世高手总和的力量。 然而芮玮左掌之功,已至功参造化的地步,三人虽然联手攻到,但那微之又微的相差,到芮玮眼中变得十分明朗,也就是说他们三人配合得再快,仍不成总和力量,就像一个一个有先有后的攻来。 所以芮玮能够应付自如了,左掌挥出一片金光,众人只当他施出一招,都是三招分敌来攻三人。 倘若芮玮只施一招,绝难为三人联手之敌,他用快得无人能够分辨的三招,就似以一化三,三个芮玮分战固鹏、单鹤、简虎他们。 一个交面,固鹏他们自觉胜利之望荡然无存,本来嘛,他们一对一来讲,绝不是芮玮那只金掌之敌。 但他三人也不简单,每出一招皆是隐居后,苦研数十年而成的绝代高招,面对具四照神功的金掌,仍能支撑下去。 转瞬数十照面,芮玮只觉压力渐重,因他三人联手同攻,其间旁人无法看出的先后相差,越战越微。 芮玮以一化三的能力同时要越提越高,否则赶不上其间之微,三人力量变成一人,那么自己就败定了。 可是时间一久,对芮玮来讲绝大不利,芮玮心想,自己以一化三过于费力,万不能再让战争延展下去。 战到第七十三招时,芮玮立下决心,心知再不当机立断,三人越战越顺的配合变成一人时,自己一定一招便败下阵。当七十四招一到,芮玮金掌上倏地多出一把短刃——鱼肠剑。 芮玮出兵刃,对方三人空掌,却无一点自惭心,心想你们虽是空掌,却是三人,拿出兵刃并不为耻。 鱼肠剑一出,第七十四招变成剑招,前七十三招,皆是掌招,芮玮一身武术,最精的便是剑招,剑招之中又以海渊八剑为所有武功之最。 而且那一陡变的剑招,却又是海渊剑法中他所练成的压轴一招——大乐剑。 这变化使芮玮的能力陡增不知几倍,但见那一招施完,芮玮稳站阵中,停下手来,他知道自己胜了。 不错,的确胜了,固鹏他们停下手来,因他们也知道败了! 若非芮玮手下留情,他们不可能仍像现在发呆地站着。 只见破布,数十碎片的飘飞。 固鹏、单鹤、简虎三人胸前,皆开了天窗。 蓦地,芮玮一声低沉的惊呼:“月形门!” 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三位月形门弟子。 固鹏、单鹤、简虎,赤露的胸膛上皆有一个青记,形成半月。 芮玮一直不认为简召舞组织的月形门为真正的月形门,所以当被围时,无论铁网帮众好,月形门弟子好,一律照杀。 但若真正的月形门弟子,他绝不敢杀,自己左掌练的四照神功也是月形门之术,以月形门之术杀月形门弟子,万有全在天之灵焉不痛心跺足! 芮玮就因简召舞派出的一百二十名弟子,名称上是月形门弟子,虽然他心中不以为是月形门弟子,仍出手相助,他不能让月形门弟子亲与的战争,输在月形门世敌——太阳门手中。 此时看到固鹏三人胸前的半月形青记,还有什么怀疑,他们真是月形门弟子,自己不能不帮助他们还与他们为敌。 于是面向素心老尼道:“前辈,请将秦百龄交我。” 丑尼姑道:“你拿他做什么?” 芮玮沉声道:“交给固鹏他们发落!” 丑尼姑怪叫道:“什么!你,你帮他们,不再帮我?” 芮玮叹道:“前辈,我敬重你是白燕的母亲,所以才力加维护,可是现在不行,在月形门弟子面前,我应有责任将他们世敌的掌门交给他们!” 丑尼姑大叫道:“为什么?” 白燕也接问道:“到底为了什么?”她见芮玮不再维护自己的母亲,心中十分不快。 芮玮大声道:“因为姓芮的也是月形门弟子!” 此言一出,闻者莫不惊讶,简虎不以为然道:“尊驾不要浑充我月形门下!” 固鹏却道:“三弟,他的确是月形门弟子!” 简虎脸上透出不相信的神色,单鹤接道:“三弟,你难道还没看出,他败我兄弟三人那招,是我月形门绝技海渊八刀吗?” 简虎“啊”的一声叫道:“不错,果然是,他改成剑法,我竟看走了眼。” 简召舞突于此时,大声道:“月形门弟子听令!” 固鹏、单鹤、简虎同时躬身,应道:“在!” 却见芮玮大刺不理,虽然他也是月形门弟子。 简召舞大怒道:“芮玮,你敢不听令!” 芮玮撇嘴冷笑了笑。 第九十二回 假掌门 芮玮内心根本不承认简召舞是月形门掌门。 简召舞道:“固长老、单长老、简长老,本门律法不听命掌门者如何?” 三长老同声道:“不听掌门命者,同门共愤,理处极刑!” 简召舞冷冷哼了一声道:“此说可无假吧!” 固鹏向芮玮喊声“兄弟!”道:“你自承认月形门弟子,这声兄弟,你意如何?” 芮玮躬身道:“长老是月形门硕果仅存的老前辈,晚辈后进,愧不敢当兄弟之称!” 固鹏道:“本门虽重辈分,然而我一门皆是兄弟,在你我辈分未明之前,我先喊你一声兄弟。” 芮玮躬身应道:“是!” 固鹏道:“我很高兴本门武学在你身上放一异彩,纵观本门有始以来,武学以你空前绝后。” 芮玮知道他话有下文,躬身静听。 固鹏道:“武学绝顶,对本门来说,固一喜事,然则,不能叫武学绝顶便就轻视了本门礼法,兄弟!” 顿了顿,接道:“你若仍自承月形门弟子,请在众人面前凝重地宣称一次。” 芮玮道声:“是!” 正拟当众宣称,野儿急道:“大哥!” 芮玮回首道:“野儿,什么事?” 素心听芮玮亲呢的称呼自己小名,只觉往昔的情爱齐涌心头。 但在众人耳朵听来,心想出家人哪有这等称呼,觉得不雅之极。 素心含着泪道:“你,你要知道那恶人现是月形门的掌门……” 芮玮暗暗感激野儿的关切,心知野儿怕自己承认月形门弟子后,简召舞将对自己有所不利的举动,笑道:“野儿,你放心。” 当下朗声道:“本人芮玮月形门弟子,凡我门中理法绝不敢有所违背!” 固鹕颔首道:“好!好!本人也以长老身份承认你是月形门弟子。”接着神情变得十分庄重地道:“芮兄弟快来见过本门掌门。” 简召舞腰干一挺,他要见芮玮如何来拜见自己。 芮玮站着不动。 固鹏特别一指简召舞,加重语气道:“掌门在此!” 芮玮静静道:“请恕晚辈不知,三位长老,何以证明他是掌门。” 单鹤、简虎同声斥道:“芮玮,不得无礼!” 芮玮微觉一怔。 单鹤冷冷道:“对掌门的身份,岂可怀疑!” 芮玮一揖道:“晚辈不知!” 简虎气他败了自己兄弟三人,甚且在胸前开了天窗,在一众弟子眼前难堪不已,大声喝道:“有我兄弟三人承认,浑装什么不知!” 固鹏不似简虎气量狭窄,芮玮败他,他反觉高兴,因本门出了武学高手,实是本门之幸,公正道:“简兄弟,不可如此武断,有我兄弟三人承认不足为重,因将事实证明他看。”转首简召舞道:“掌门,请将掌门信符取出。” 简召舞斜眼望着芮玮,取出一本绢册来,举在半空。 芮玮注目望去,看清是那月形门武术总鉴——玄龟集。 在那封皮之侧有行朱砂手注,是:本门弟子一律传习,以便通晓敌人之术。这就是昔年太阳门掌门——如梦大师父亲的手笔。 芮玮见是真正的月形门的遗物,为示恭敬,躬身一揖。 固鹏示意嘉许的点头道:“这是本门秘术总鉴,在此堪称本门掌门信符!” 单鹤道:“芮玮,你现在还有怀疑吗!” 简虎却不客气地低吼道:“快去见过掌门!” 芮玮这才移动脚步,走到简召舞身前。 简召舞怕他抢去掌门宝贝,慌忙收起玄龟集,其实芮玮真正要抢,不等他收,只怕举手便到掌中。 芮玮躬欲行拜见大礼。 素心暗暗一叹,知道芮玮这一揖下去,承认了掌门,从此便不得违抗简召舞的命令。 她听芮玮述说过,知道简召舞貌同芮玮,心肠却毒辣无比,不似芮玮为人厚道,更知简召舞视芮玮为大敌,为此担心不已。 简召舞不信芮玮诚心前来拜见,暗中打定主意好好折辱芮玮一番,教他非行大礼不可,却见芮玮一揖下去,竟是双膝下地,行起武林最敬重的礼来。 简召舞出乎意料,就连素心也出乎意料,她只当芮玮顶多一揖,决不可能行这大礼来拜见欲手刃的杀妻杀妾的大仇人! 固鹏看得暗暗点头,心忖:“此人实是天下武林不可得的笃实君子!” 简召舞见芮玮这等敬重自己,忘了再加折辱,慌道:“起来!起来!”十分惭愧自己小人对他! 芮玮起立后,喊了声:“哥哥!” 他本应起立后,喊声“掌门”,这声“哥哥”大出众人所料,不由惊诧起来。 惟有素心暗暗点头道:“原来如此!” 简召舞被喊得失了神,慌乱道:“你,你是什么意思……” 芮玮道:“此中情由,不细言。”四下一望后,大声道:“各位必定早巳怀疑为何我的容貌与他相似得难以辨认,实在他乃是我的哥哥,他本人不知,我却知道。” 白燕听到这时心中疑惑释然,初到堂上时她见简召舞差点认做芮玮,后来一想不对,芮玮不可能这么快来到铁网帮总堂,做上月形门掌门,只当传说中月形门掌门本姓芮,可能与芮玮有血统关系,才致如此相像。 可又疑惑他见芮玮时,芮玮为何不承认他是月形门弟子,也不承认他姓芮,搞得她怎么想也想不通。 此时见芮玮喊简召舞“哥哥”,心知芮玮不承认他姓芮,敢情气他为非作歹,所不屑承认,实在乃是嫡亲哥哥。 她自以为想的聪明,哪知其中曲折,简召舞本来不姓芮嘛,芮玮并非气他不肖,才不承认简召舞姓芮。 固鹏得知芮玮是掌门之弟,欢喜上前道:“恭喜掌门有这么位身手绝顶的弟弟。”毫不怀疑芮玮可能瞎说八道,只因面貌相像的事实如铁一般,谁也不可否认。 简召舞心里虽仇视着芮玮,对于芮玮称自己哥哥到乐得承认,心想:“好的紧啊!我正愁无法控制你,现在既是哥哥又是掌门,不怕你再不听命于我!” 嗯了一声道:“固长老先去拿过本门死敌秦掌门。”心想先发这道命令,看芮玮反应如何? 固鹏一声:“遵命!”再不顾忌地走到丑老尼身前。 丑老尼惨然道:“燕儿!”有心盼望白燕相助,因她自知甚难胜过固鹏,不让秦百龄被夺去。 固鹏尊她芮玮岳母,仍然恭敬地一抱拳,低声道:“法师,请将秦百龄交我。” 暗暗一使眼色,单鹤,简虎合围上来,固鹏此举是教丑老尼知难放手,免得打起来硬抢,教一旁芮玮面上难堪,虽然他一人足可从丑老尼手上抢下。 白燕见她母亲呼唤,无奈何道:“娘,你就将秦老儿交给他们吧!” 丑老尼怒道:“你再不助我?” 白燕摇了摇头,心想:“芮玮不相助,我助也枉然。” 她心里有数,纵然合上三位姐姐之力也不是固鹏他们三人之敌。 丑老尼叹道:“燕儿,你忍心见他被世敌擒去,受辱而死?” 白燕心道:“这有什么忍不忍心的,秦老儿与我有何关系?” 丑老尼道:“燕儿,你实不该喊他秦老儿,可知他是……他是……” 讷讷半天,终于咬牙道:“他是你的父亲!” 白燕大惊道:“无影门弟子何来父亲,你,你……骗我……” 丑老尼悲戚道:“我不骗你,秦百龄之于我,正等于芮玮之于你般,你当知‘衣馥’的父亲是谁!” “衣馥”,正是白燕与芮玮所生的双胞儿,其中她抱去的女儿名字,“衣馥”谐音“忆父”,表示怀念芮玮的意思。 白燕栗声问道:“真……真的……” 其实她不问已知丑老尼不在骗她,只因自己的遭遇使她容易相信母亲可能也有这遭遇。 虽然无影门女女相传,不认父亲,不留儿子,然而一当无影门的女子真正的爱上了一位男子,祖规纵能迫得她们放弃终身爱侣,却不能迫得她们心里忘记那位男子。 就似白燕离开了芮玮,抱走“衣馥”,打定主意与芮玮断绝关系,但她就是老得走不动路了,相信仍不会忘记芮玮的影子! 当年秦百龄年轻时认识丑老尼,那时丑老尼正当妙龄,可没现在脸上这付丑人皮面具,貌美如花,名叫秋萍。 他俩互相恋爱甚深,可是秦百龄却不是秋萍的种影,秦百龄没有求过秋萍,然而求与不求完全一样,秋萍的同门姊妹只当秦百龄是秋萍的种影。 无影门弟子不能有影子的情人,所谓“无影门,无君子,有君子,失影人”秋萍爱上没有卖影的秦百龄,自不愿将他当做失影的种影,供同门姊妹玩弄。 于是她告诉秦百龄祖上传下的规矩,忍痛要秦百龄与自己断绝关系,秦百龄是怕死之人,一听与秋萍相爱会惹上被害的可能,恨不得没认识秋萍,就此去得没有踪影。 秋萍真正爱上秦百龄,秦百龄去了,九月后生下白燕,她迄今怀念秦百龄,暗地里为秦百龄守贞一生。 后来秦百龄终探知秋萍的行踪,也知秋萍有女白燕,可不大清楚白燕就是自己的女儿,他熟悉内幕便教芮玮去卖影子。 以他想无影门女子祖规上就教她们玩弄男性,生的儿女不知父亲是谁,不可能偏偏那么巧,秋萍生的女儿就是自己的女儿。 哪知他去时,秋萍怀了孕,更且为他守贞一生,不再接近第二位男子,秦百龄为了战胜月形门,以所有财力买通无影门,当时秋萍不知秦百龄就是自己守贞一生的情人。 以前秦百龄并不叫秦百龄,他怕无影门女子,秋萍的姊妹找上自己,吓得改名换姓,因他自知,以自己的本领,绝非任何无影门弟子的对手。 相隔二十余载,秦百龄老了,面容变得很多,秋萍无法认出他是谁,只当他是相求无影门的陌生人。 宴席中,秦百龄为求秋萍相助,这才偷偷告诉她自己是谁,秋萍仔细凝视,依稀认出。 她为秦百龄守贞一生,可见爱恋秦百龄甚深,陡然再逢难忘的情人,就是拼却老命,也不让秦百龄受害! 现在更且说明秦百龄就是白燕的父亲,盼她念生父之情,帮助自己救走永难忘怀的老情人。 丑老尼秋萍道:“燕儿,你不相信,就看我与你父亲死在一块吧!”下定决心,拼力抵抗固鹏他们三人。 固鹏道:“法师,你已出家为尼,何必再恋旧情!” 秋萍怒道:“你们就把我杀了吧!” 固鹏双掌倏地向秦百龄抓去,这一招间方位变化甚广,秋萍空手尚不敌固鹏,抱着秦百龄更非其敌,一退下,单鹤侧面掠上,神出鬼没地一怪招抓住秦百龄一条膀子。 秋萍用力一夺,只听“喀”的一声轻响。 单鹤叫道:“你想让他废去一臂吗?” 秋萍有此顾忌,不敢再夺,单鹤却不客气,你不夺,他夺了,只听又是“喀”的一声轻响。 单鹤心想:“不怕你心疼得不放手。” 哪知秋萍伸一掌切在秦百龄被夺的左臂上,这一手,万出人人所料,单鹤用力过猛,带着秦百龄切断的手臂,冲退数步。 秋萍一得空挡,飞掠出三人合围,疾奔而去。 固鹏、简虎看到秋萍的手段,惊怔得呆住了,单鹤更是抓着血淋淋的断臂,触目惊心地张口目瞪地望着! 秋萍奔出合围,只当就此得脱,心想断了秦百龄一臂,能够救出,总比落在世敌手中难死难活的好。 她奔走一段路,正自高兴无人追来,忽见前面数百名年轻汉子静静站住,封锁了鹦鹉洲的出路。 等她走近,排成一线的汉子,两侧围上。 秋萍不将数百名年轻汉子放在眼内,眼见前面几人挡住去路飞脚踢出。 那几位汉子不接,只是一转,登时数百人跟着转起来像个旋螺似的,滴溜溜地转走。 秋萍一脚踢空,跟着连环数脚,但总是脚脚落空。 其中一位为首的汉子带动数百人组成的阵法,慢慢移动。 秋萍攻不到敌人,不知不觉地跟着敌人走动。 一刻后,合围的数百人突然散开,顷刻散得不见。 秋萍大喜,才一奔出,一招刚猛无比的掌力劈来。 同时一人道:“法师,请将秦百龄放下。” 秋萍注目望去,自己回到原地,固鹏,单鹤,简虎牢牢地围着自己,劈掌那人简虎,却不是伤她,只将她劈退。 原来那数百名汉子走动的阵法,转得秋萍目眩不已,跟着走动下,回到原地竟是不知。 那数百名汉子将逃走的秋萍带回长老处后,即又散回鹦鹉洲附近,防止任何人逃走。 白燕、野儿她们目见暗暗心惊,心想换成自己也会像秋萍一样被转回原地后仍然不知。 秋萍切断秦百龄一臂仍未能逃得脱,伤心得跌坐在地上,老泪暗弹。 固鹏道:“我兄弟三人门下亲传弟子守在鹦鹉洲附近出路,任谁也难脱走,法师,我劝你还是将秦百龄放下。” 他这话倒非吹,除却芮玮外,实无第二人能够逃脱固鹏三人亲传弟子所布下的大圆阵。 秋萍将秦百龄放在身前,颓然道:“你们将他拿去吧!” 固鹏他们怕她有诈,谨慎地围拢,由简虎弯身提过断了一臂,昏迷不醒的秦百龄。 秋萍垂首静坐,毫不阻拦。 固鹏道:“法师放心,秦百龄虽然落到我们手中,却不一定对他有何剧烈的行动,咱们只要太阳门掌门被囚于月形门弟子手中!” 转首道:“简兄弟,你将秦百龄抱进内堂,替他疗伤止血。” 此时秦百龄那条断臂,仍在血流如注。 简虎抱走后,蓦见秋萍提起自己左臂,右掌闪电砍下,她那右掌虽然无芮玮金掌神威,断却自己手臂,却如快刀一过般,“客喇”一声,立时一条断臂飞出,血流如注。 白燕一声尖叫,飞扑至秋萍身边,语不成声地问道:“你,你……你……” 秋萍老泪纵横道:“我断了你父一臂,也……也当自断一臂……” 白燕低泣地止住秋萍臂上穴道循环,断臂不流血后,即撕下衣襟包扎。 情况变化到这种地步,却见芮玮默默站立,似乎无动于衷。 简召舞暗暗高兴,以为他完全震慑于掌门之命下,不敢有所袒护,当下又发一道命令:“固长老,单长老,即速擒过杀害本门弟子的四位蒙面女子,交给刑堂审判发落。” 此一命令明正言顺,白燕四位姊妹相助秦百龄杀害齐治平老师带来的月形门弟子,道理上讲一定要严刑审判,替死去的得胜弟子复仇。 固鹏、单鹤应声:“是!”他们奉掌门之命,顾不得芮玮是白燕之夫,缓缓行去。 此时简虎赶出,跟着向白燕、银月、桃根、菊吟围去,银月三人与白燕会合一起,围在秋萍四周严阵以待。 固鹏道:“秦姑娘,请你们免动干戈如何?” 他当白燕是秦百龄之女,故然一定也姓秦。 白燕听得心中一痛,只觉秦百龄当真己父,适才他们擒拿秦百龄时,未出手相助母亲,实在万万不该。 大姐银月回道:“怎么免动于戈?” 固鹏道:“请你们自动至刑堂发落,你们受雇于人,当可酌量减刑。” 银月格格笑道:“怎么减刑法?” 简虎大声道:“依情至少断去双臂。” 银月福礼笑道:“多谢如此宽待啦!” 固鹏道:“若不自动就审,就无如此优待。” 银月道:“自动就审说难听点,可是自动就缚?” 简虎最看不惯传说中受雇杀人的无影门弟子,认为女子专横武林,实是武人之耻,怒道:“就是如此!” 银月斜眼一瞄芮玮,娇声大笑道:“咱们无芮公子相助,寡不敌众,只有自动就缚一途了。”话中意思绝非敌不过三长老。 芮玮听银月提到自己,只是眉头一动,却不做声。 银月道:“可是芮公子呀,你难道没有杀害本门弟子,不是也该自动就缚受刑吗?” 芮玮杀的月形门的弟子最多,论起刑来,至少死刑了。 固鹏见她有意煽动芮玮相助,喝道:“还不就缚!” 单鹤接道:“你们自量能逃得脱吗,自动就缚,免除死刑。” 银月道:“论理,咱们识时务的话,应该自动就缚,然则在未就缚以前,我无影门有点小要求。” 固鹏道:“什么要求?”自忖擒她四人并非易事,有点小要求不苛刻,倒可大量答应。 银月道:“我无影门有个规矩,凡相害咱们相干之人,必处死刑,那位老尼不用说了,就是秦老儿亦是咱们相干之人,他两人各断一臂,追究起来贵掌门与三位实是相害者,所以嘛据理死刑难免,但你们宽待咱们,咱们也大方一次,我说你们请贵掌门即刻各自断去一臂,谢罪罢!” 固鹏冷冷道:“这就是你所提的要求吗?” 银月格格笑道:“是呀!等你们断去一臂后,咱们却就自动就缚。” 简虎听得一肚子火,喝道:“臭丫头,找死!” 左掌一晃,右拳呼的一声,直袭银月胸前。 银月娇喝道:“四象阵!” 身子一摇,倏地迷踪,顿时只见四女穿插交错起来,简虎一拳落空,再出拳时,两面固鹏、单鹤同时攻上。 一阵猛攻,转瞬百余招后,四女武功虽然各个皆不如固鹏等人,这时却守得严密稳固,旁观者一看便知四女断断不会落败。 这固然是她四人预先配合练好的四象阵厉害,其实她四人武功招数不下固鹏他们,只是功力不足,配合上四象阵弥补功力之不足。 原来这四象阵神功玄妙,使攻者徒然浪费功力,却不易攻上一拳二拳,而她们固守下只用数成功力却可应付。 固鹏三人也是通晓阵法原理的高手,只那大玄圆阵学理之奥妙便不下四象阵,可惜他们三人并未预先练好一套阵法,否则以阵制阵,四女仍难防御。 这时他们虽知四象阵平常,苦无破解之法,因四女武功招数神奇,配合上平常的阵法,大不同普通对手所使的同一阵法。 固鹏知道这样攻下去,时间一长,不说毫无胜机,弄不好把命送在武功不如自己的四女手中。 正打算通知单鹤、简虎停止攻击,简召舞突道:“三位长老暂停攻击。” 固鹏暗中大喜,这比他们自动停止攻击,体面得多,只见他三人倏地同时退出战圈,身法轻灵自然,毫无一点力竭之象。 简召舞道:“对方以四人布成阵法,咱们同时以四人破他阵法。” 固鹏听得暗暗点头,心想:“掌门显对阵理还不陌生,破这四象阵果然非四人不可,只是那一人武功不在四女之下,否则仍不能破。” 简召舞见芮玮一直垂手不动,心想他自认的妻子在内仍不相助,可见他已完全服在这掌门之位下,待我再试他一招,看他反应如何,于是望着他道:“芮兄弟,请你下场一助三长老。” 暗忖:“倘若按照命令,他能服从。此后我姓简的自能叫你惨死在我的手中!” 芮玮呆了一呆,竟是默不做声的向三位长老身旁走去,固鹏看得大喜,心知芮玮加入,破四女之阵,易如反掌。 固鹏一等芮玮走近,笑道:“兄弟请占丙丁位。” 这四象阵分春丙丁,夏戊巳,秋壬癸,冬甲乙等四相位,其中以春为主位,固鹏以主位让芮玮攻,是看得起他武功较之自己三人高。 芮玮摇了摇头道:“固长老,我不是来助你们破阵的。” 简虎求胜心切,怒道:“你不听掌门之命吗?” 固鹏接着一付长辈口气道:“你不可不听掌门之命。” 芮玮道:“我不认他为本门掌门。” 此言一出,三长老吃惊不已,简召舞更是脸上变了色,但在另一面,无影门四女乐在心里,素心却放下了心上一块大石,暗忖:“这样我就不怕简召舞相害他了!” 单鹤不由怒喝道:“君子岂可出尔反尔!” 芮玮道:“我只认他哥哥,并未认他掌门,掌门之命不可不听,然他并非本门掌门,命令自可不听了。” 众人一想对啊,他向简召舞一拜后,只喊了声“哥哥”,并未称呼“掌门”两字,此时不听命,既未认简召舞掌门,便不算出尔反尔了。 固鹏道:“你为何不认他掌门,可有什么道理?” 芮玮道:“固长老请过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固鹏看完,芮玮又叫单鹤、简虎两人一一过来看过。 芮玮面对简召舞、固鹏三人过来能够看清芮玮手中之物,却恰好挡住简召舞的视线,不知三位长老看的什么物事。 他坏事做得太多,心虚得很,一见三位长老各个看完后脸色一片肃穆,真是惴惴不安,不知芮玮在捣自己什么鬼。 芮玮道:“倘若以万老前辈的遗物作掌门信物的话,在下也要以掌门自居了。” 固鹏沉默半晌后,忽然道:“单兄弟,简兄弟,咱们不便再插手其间,退出这是非场所可好?” 单鹤,简虎闻言点了点头。 当下三人一声各异的呼啸,只见围在鹦鹉洲附近的数百名汉子齐时来到三人面前。 固鹏各自领自己的弟子,缓行离去。 简召舞见状大急,叫道:“三位长老回来!” 固鹏、单鹤、简虎三人同声道:“恕难从命!” 顷刻去得踪影不见。 简召舞简直不相信芮玮玩了什么魔法,使得三位得力助手率领弟子不告而别。 众人也难相信固鹏三人突然离去是件事实,然则人已真的离开鹦鹉洲,还有什么不可信之处。 白燕她们眼见强敌退却,无不欣喜莫名,尤其银月、桃根、菊吟恨不得向芮玮欢呼一句:“你真伟大!” 简召舞低语身旁齐治平老师,齐治平点了点头,站出道:“芮玮,速听掌门之命,擒拿四位蒙面女子。” 芮玮道:“你是月形门下的吗?” 齐治乎冷冷道:“这还有假!” 芮玮道:“月形门弟子胸前以半月为记,你可有吗?” 齐治平讷讷道:“当然有。” 芮玮笑道:“让我看看。” 齐治平胸前并无半月青记,怎敢让芮玮一看,怕他硬看,双掌急向胸前掩去。 倏见芮玮那只金掌抢在先头,齐治平一声惊呼,吓得急忙按在胸前,那模样就似娘儿们遭到轻薄般脸红不已。 芮玮收起突然取出的鱼肠剑,笑道:“不要害羞,让大家看看。” 只见一片片破布慢慢飘落,到得最后,齐治平整个胸前只剩双掌按住的地方,还有几块破布存在。 芮玮金掌虚幌一招,喝道:“接我一掌!” 齐治平对芮玮那只金掌早已寒到心坎里,闻言慌地双掌排出,涌出一股强劲的掌风;怕他已经拿出吃奶的力气来接芮玮金掌了。 芮玮侧身一让,轻易让过齐治平击出的掌劲。 齐治平双掌挡过空,这一来胸前仅有的破布落下,一个白滑滑的肥胸膛暴露众人眼前,上面哪有什么青记。 芮玮笑道:“请问阁下青记何在,莫非是隐形的吗?” 众人一时忘了芮玮是敌,哈哈哄笑起来。 齐治平老羞成怒道:“我无半月形青记,你自承月形门弟子可也有吗?” 芮玮笑了笑,掀起胸前衣裳,道:“不妨看看。” 只见上面一个半月形青记深深戳印在左胸上。 那青记显是新痕,颜色清晰分明,众人无不看得清楚,一时众人互相交头接耳,喋喋杂声四处响起。 各人交谈的题目,不外是说:“这姓芮的也是正牌的月形门弟子,不知咱们帮主有没有?” 简召舞听在耳里,明知底下邦众起了怀疑,却不敢一示胸膛证明自己,只因他胸膛上一如齐治平光滑滑的。他们起先不知月形门真正弟子胸膛上有这么个暗号,却无人注意到芮玮胸上的青记印的位置与固鹏三人不同。 固鹏、单鹤、简虎三人青记,戳印在胸膛正中,而芮玮戳偏在左胸上。 芮玮的意思,左半身神功来自高莫静,高莫静是万有全后裔,正传的月形门弟子,那么这一半身子也该是月形门的弟子。 所以他左胸上半月专记,右胸上空白一片,不似固鹏他们一个青记占在胸膛正中。 芮玮道:“齐老师,倘若贵掌门是真正的月形门弟子,可请他一示胸膛。” 齐治平知道简召舞身上并无任何青记,讷讷道:“不,不用看了……” 芮玮道:“那么在下岂能草率奉行身份未明的掌门之命?” 齐治平正觉尴尬万分,简召舞道:“齐老师回来。” 齐治平如逢大赦,回到简召舞身后,即去内堂换上衣服,因他胸膛不似固鹏他们雄壮可观,他那块胸膛细皮白肉就似女人一般,袒然暴露,只觉不雅之极。 齐治平只是简召舞最近找到的助手,门下弟子也是他带来的,然已经过齐治平亲自训练,身手皆都不弱,才能与秦百龄的弟子相斗。 简召舞在齐治平身上失了颜面,怒道:“芮玮,你不听我这掌门之命,其实我并不希罕这掌门,从今后弃去也罢!” 芮玮道:“本该如此,你冒充月形门弟子,更不惜命齐治平假装投效,引诱真正的月形门弟子出来,其心意不过为增加自己的实力,其实这又何必,你阴谋夺取铁网帮主之位已经够了。” 简召舞赶快接道:“我铁网帮众满布此地,你们要想生离此地,除非先将我帮兄弟全部杀了。”说着取出一物高举道:“老帮主在世时如何训示咱们?” 众人一见一张黑油油的丝网握在简召舞手中,躬身声道:“御敌不侮,辱则必强!” 简召舞大声道:“现在咱们遭到强敌,死伤帮众,这口气能不能忍受?” 顿时人群燃起一道怒火,热血在他们体内澎湃,纷纷叫道:“不能忍受……” 简召舞高呼道:“辱则必强,咱们不能忘了老帮主的训示,要替死去的帮众复仇,断断不能放过杀伤本帮弟子的凶手!” 这一呼于人群心理上加油,一时数千帮众在芮玮、白燕七人四周,将心目中的敌人围得死死的。 第九十三回 真帮主 芮玮见到这等汹涌怒潮,已知再凭惨烈手段难于安然脱困,他见简召舞手中那张黑网具有鼓舞人群心理的力量,心中一动,倏地向简召舞抓去。 简召舞身前虽围着几层帮众,然在芮玮飞龙八步下,不难掠过,直扑到简召舞面前。 简召舞一见那只闪闪发光的金掌攫来,吓得一乱神,手中黑网莫名其妙地失踪,到了芮玮金掌上。 芮玮得到黑网即刻掠回,护在白燕、素心身前。 众人“啊”的惊呼,那呼声示出内心的疑惑。 芮玮黑网在手,本渐围拢的人群停止不前。 简召舞厉声呼道:“恶贼夺去本帮之宝,还不一齐围上!” 他叫得起劲,人群却是不动。 简召舞大急,知道黑网十分重要,笑道:“芮玮,你叫我哥哥,我自不会害自己的弟弟。” 芮玮冷笑了笑,道:“看他还能说些什么?” 简召舞道:“看在兄弟的分上,我命所有帮众不加害于你,你让出来吧,另外六位女子势必要死在帮众眼前,一泄众人心中的愤怒!” 芮玮道:“你承认我这弟弟?” 简召舞笑道:“我你面貌相似,自然不假,不用承认,大家也知道了,就这点,谁也不敢伤害于你。” 芮玮道:“请问我哥哥姓什么?” 简召舞厚颜道:“这个自然也姓芮。”绝不敢承认自己姓简,只因谁都知老帮主的女婿姓芮,“掌剑飞”芮问夫的儿子。 芮玮冷笑道:“令尊何人?” 简召舞讷讷道:“先父,先父……”实不好承认别人是自己的父亲。 突于此时,一女子声道:“你不能答,我替你来说。” 众人让出一道缺口,只见走进一位娇容憔悴的女子,她所过处,帮人纷纷行礼:“夫人好!” 芮玮看清来人,暗暗惊呼:“林琼菊!” 林琼菊自在魔鬼岛被简召舞带走之后,转瞬就是数年不见,芮玮陡见故人,心中有说不出的欢喜。 林琼菊道:“令尊天池府……” 简召舞大喝道:“闭嘴!” 心想这贱人跟自己生了孩子,还不能向着自己,气得脸色铁青。 林琼菊不受威吓道:“你冒充芮玮骗取黎小姐芳心,婚后又将她害死,其实你不是芮玮,是天池府的简大公子简召舞。” 这段话林琼菊急快道出,在场帮众听得哗声大动。 简召舞急争辩道:“别听她胡言乱语,蛊惑人心,淑全实是病故,有谁不知!”淑全即是黎昆的独生女。 众人大多眼见淑全大殓出葬,心想病死是不错的,只不知是不是其夫害死的? 众人虽在疑惑却有点相信林琼菊的话,只因黎淑全死后,简召舞公开再娶的夫人即是林琼菊,夫妻连心,妻子都来指控他,自然令得他们怀疑帮主害黎淑全可能性较大了。 简召舞叫道:“大家有目共睹,淑全实是憔悴病死!” 林琼菊道:“她生的什么病?” 简召舞道:“自老帮主死后,她忧郁成疾,一病亡故。” 这理由颇为充分,当年帮众也当黎淑全是如此亡故的。 林琼菊正要再问,简召舞一想不妥,心忖岂能接受这贱人的质询,喝道:“贱人,快向兄弟们说明你胡言乱语!” 林琼菊摇头道:“你谋害了黎小姐,现在又开始谋害我了,可惜你一个也谋害不成!”顿了顿,喊道:“姐姐,出来!” 众人又让开一道缺口,只见来人过处,帮众看得目瞪口呆,几疑梦中。 芮玮看见来人也是一惊,心忖:“简召舞百密一疏,这下百口难辩!” 简召舞看清来人,差点昏过去。 吴南天第一个揖道:“帮主在上,请受属下一礼。” 顿时人群纷纷叫道:“帮主,帮主!” 有的激动得流泪道:“帮主没有死,帮主复活啦……” 来人虽然瘦得皮包骨,仍可辨认是帮主黎昆爱女——黎淑全,接掌黎昆的第二任帮主,她死后才由简召舞接任。 长江铁网帮手创于黎昆,众人怀念老帮主,见他惟一后裔死而复活,无不欣喜莫名。 简召舞不想黎淑全未死,半惊半惧下,思索脱身之计。 芮玮迎上前道:“恭喜黎姑娘未遭贼人谋害,这面黑网应该交给真正的帮主。”当下将从简召舞手中夺来的黑网递给黎淑全。 黎淑全接下黑网,颤声道:“我帮弟子听我细诉贼人罪状……” 黑网在芮玮手中简召舞不敢抢,到了瘦巴巴的黎淑全手里,他一声阴笑地冲上,自忖万无夺不到之理。 事实却非他所料想的便当,只见黎淑全黑网一撒,如面大帐向简召舞罩去。 简召舞没想到黎淑全还有一手撒网绝技,那面黑网来势甚急而且所罩范围又广,竟教他逃开不得。 帮众哄叫道:“天罗地网!” 黎淑全轻轻一收,黑网立即紧缩,绑在简召舞身上使他施展不开手脚。 简召舞见身侧吴南天幸灾乐祸的吆喝,心忖你这老贼本与我同谋一气,现在见我情势不利,立即倒戈自保,我伤你也别想活。 念头一转,全力一滚。 黎淑全虽有撒网绝技,手上却无半分功力,简召舞一滚,怕随他俯跌倒地,自动脱开扣结。 简召舞这一滚之势,甚是惊人,吴南天未及躲让,被压折双脚,跟着滚倒身上。 吴南天倒在地上正欲挣扎,简召舞暗使千斤坠,压得吴南天惨呼一声,活活毙于当地。 众人见简召舞被缚得滚球一般,仍有这股恶毒狠劲,吓得面色苍白。 简召舞一滚后,黑网收缩更紧,捆得他再也动弹不了分毫,众人可见那根网上之丝深陷简召舞体内。 简召舞本只以为黑网是帮主的权信之物,却不知黑网有这等制敌的作用,更有一套奇妙的撒网手法,只有懂得那手法者才能使用黑网。 他现在才了解芮玮从自己手里夺去那黑网后,帮众为何发出奇异的“啊”声了。 原来帮众皆知老帮主那面黑网绝不可能被敌人夺去,除非敌人太过高强,无法撒网罩住外,要想夺那黑网只有将老帮主的手臂斩下,因懂得使用黑网,一抓住便能扣结手臂上,不自动放开,万难扯脱。 黎淑全全身颤抖的指着地上的简召舞骂道:“恶贼呀!我黎淑全于你有何冤仇,害死我父,又暗害于我……” 众人听老帮主之死,还有蹊跷,纷纷叱骂简召舞恶毒,若不是黎淑全站在当地,只怕群涌而上,踩也踩死他了。 黎淑全道:“先父之死,我本当他病死,却不想你又用同样手法来害我,现在我侥幸不死,才了解先父并非真的病死!” 简召舞哑着嗓子,装着悲痛道:“淑全,你死了之后,我日日以泪洗面,你不要听那贱人瞎说,其中一切我是完全不知,只当床上死的是你,悲痛万分地将你殡葬,谁知奸人暗中捣鬼,把你换去,骗说我要害你,其实我怎会害你,只因奸人要想取代你的位置,施以万毒之计!” 林琼菊娇喝道:“恶贼,到此地步,你还不知忏悔,含血喷人!” 简召舞呼天抢地道:“天呀,简某做了什么孽,遇上一位心比蛇蝎还毒的女人,他骗我妻子,隐藏起来,教我认为死了,以便下嫁于我,明正言顺的做我妻子。这还罢了,恶毒的女人总是恶毒,现在又不安份,为我生了孩子,又想谋害亲夫了。” 林琼菊气得浑身栗抖道:“简召舞,你一月前就开始在我食物中暗下慢性毒药当我不知道吗?”她气得厉害,喘了口气接道:“可知是谁发现你这歹毒心肠的?” 简召舞不禁问了声:“谁?” 黎淑全冷笑道:“我!” 简召舞又做作起来,柔声道:“好淑全,这年来住在什么地方,好教为夫的想念啊!” 黎淑全冷笑道:“你想我吗?不见得吧!我就住在卧房的夹层内,日日可以偷偷注意你的行动,却不见你有一天想过我嘛!” 简召舞厚颜道:“我想在心头,你自然看不出来。” 黎淑全道:“你谋害林姑娘的举止——落在我的眼内,请问作何解释?” 简召舞讷讷道:“这因,这因……”正想出一个好理由,张口还未说出,黎淑全截断道:“可是发觉林姑娘的不好。” 简召舞大声道:“对!对!正是有多种不好之处,譬如你之死,我就怀疑是她害的,苦无证据,便思出此条报复之计。” 黎淑全道:“我带来一人,看你可识得。” 顷刻又来两位女子,芮玮大喜喊道:“怀萱、呼哈娜!” 简怀萱瞥了芮玮一眼,见他笑容便知不是自己的哥哥,看到地上捆成肉棕子的人,趋上前唤道:“哥哥!哥哥!” 她心肠甚软,见同父异母的哥哥狼狈如此,顿时忘了计较他杀害自己母亲以及亲哥哥的仇恨。 简召舞至此,良心不无自责,低声叫道:“妹妹!” 那番邦女子呼哈娜不知谁个是真正的芮玮,一见芮玮便欣喜地上前道:“大哥,你到底什么时候娶我。” 芮玮一怔,慌乱道:“我……我……”心想我几时说要娶你? 黎淑全道:“简召舞,你为要娶这番邦女子是真正毒杀林姑娘的原因!就似前年为了娶林姑娘毒杀我一般,天可怜林姑娘心好,发觉你的阴谋,眼看我快要死了,换了一具貌似我的尸首,把我藏起,暗暗服侍我。这年来我还能够苟延残喘,完全靠她多方寻觅各种解毒之药,谁知你手段毒辣,所下的慢性毒,竟是天下奇毒,未能完全解去,迄今未能康复如前!” 简召舞仍企图争辨道:“我根本不识那番邦女子!” 简怀萱摇头道:“大哥,你还是认罪吧,自那日我与呼哈娜来投靠你,呼哈娜以为你是芮玮,我却立时看出你是我的哥哥,虽然你尽量装是芮玮,但你笑容永远学不像芮玮!” 轻叹了口气,接着又道:“你看上呼哈娜姐,将我俩安置另处,我便知你的用意,吩咐呼哈娜小心提防,是我教她,非明正言顺娶过去不可,谁知为此竟害了林姑娘,却非我所料想到的!” 简召舞怒叫道:“好个亲妹妹,伙同外人算计哥哥来了!” 简怀萱道:“实在我不应再喊你哥哥了,你害死母亲,二哥,我岂能再认你,你……你的行为……” 她无法在众人面前斥骂同父异母的哥哥! 简召舞叫道:“我的行为纯是自卫,我不杀你母亲、兄弟,便要将被他们害死!” 简怀萱一叹走开,实不愿再与他面对面说话。 黎淑全道:“简召舞,你当私藏两位女人便无人知道吗?要知天下事除非已莫为,鲜有不被人知者。 “怀萱妹本与我有过一面之识,和她相见才确知你是天池府的简召舞,并非掌剑飞芮问夫的儿子。 “亏怀萱妹大义凛然,共思揭你罪状之计,但因你势力过于雄厚,不敢轻举妄动,今天固长老、单长老、简长老已去,你失了得力的翅膀,正好来细细一算!” 简召舞自知铁证俱在,不再争辩,索性无赖道:“算又怎地,不算又怎地,大不了一死而已,但我一死,你只做个苦守闺寂的活寡妇了,还有我的现任妻子,你还好,尚有位咱们的女儿伴你!” 这番话已完全承认了自己的罪状,顿时众人大哗纷纷道:“快杀了这恶贼替老帮主报仇。” “五马分尸或是凌迟,决不让这种恶贼死得痛快!” 简召舞大笑道:“我的大帮主,我的活寡妇,快下命吧,别让大家等得慌!”他不愧一代枭雄,至此地步反而若无一点事般。 黎淑全一怒正要下令,林琼菊突然幽幽喊道:“姐姐,你……” 她俩是同病相怜人,黎淑全焉有不知林琼菊喊自己的心意,是不忍教他惨死眼前。 尤其林琼菊更伤心自己的女儿,才满月就失去了自己的父亲! 黎淑全望了一眼林琼菊痛苦的神色,叹道:“押下去!” 众人虽是不甘心不就地处决简召舞,却也不敢有所表示,黎淑全接任帮主时,治邦甚严,现在虽然隔了一年,又任帮主,余威仍在。当下几名帮众过来抬去简召舞,同时也抬走吴南天的尸首,草草掩埋。 林琼菊道:“姐姐处置他……” 黎淑全道:“我也做不得十分的主,此间事最大功臣是芮公子。咱们还是请问芮公子意见如何?” 抬头向芮玮望去,看到那付完全相像却显笃实的面孔,心里不禁感慨万千。 暗忖:“这全是命运作弄,不先识他于前,何致于会被那恶贼迷住,也不会造成今日之局面!” 但她不怪芮玮,只怨“命”之一字! 芮玮摇头道:“我无意见。” 虽然简召舞于他有不浅的仇恨,一当想起母亲,就不忍她另一个儿子横死。 寻思:“大概简召舞还不知真正的母亲是谁,只当简春其前妻刘杏水所出。” 在简家家谱上记载“玉掌金蝶”刘杏水难产而死,遗子简召舞。 其实刘杏水难产不错,却是母子双亡,那一遗子是简春其成婚时陈淑贞送来,其后简春其夫妇偷偷收养,刘杏水母子双亡后,简春其假借遗子未死,换了简召舞,真正的死婴已经安葬。 此事甚少天下人知道,知道的也不敢拆穿,以致从小简召舞以为生母是刘杏水。 林琼菊走到芮玮身前站定,低声问道:“你还想找我父亲报仇吗?” 林琼菊突来此间,倒教芮玮难于作答。 林琼菊道:“你大概还不知先父已经去世将近一年了。” 芮玮困居绝谷,这一年来的江湖变化知之不多。 他在困居绝谷前,按照刺客录所载,——探访父亲可能的仇人,查出黑堡堡主林三寒加入杀害父亲的原因,只为父亲与他同是山西人。 “掌剑飞”芮问夫离开兵马大将军高寿,归居家乡,因看不惯黑堡为非作歹的事而曾出手干预过一次。 那次林三寒已知自己不是芮问夫之敌,便不敢再明目张胆地作恶。 可是林三寒不甘久被压抑,心忖铲除芮问夫,才能重在家乡为霸,否则芮问夫一日存在,教他一日不能专横山西。 于是,此时芮问夫的仇家联合起来,预备一齐对付芮问夫。 事让林三寒知道,毛遂自荐地加入,更设一陷阱,假意邀请芮问夫至堡中说合归好,并向他保证可以在席中答应芮问夫约法三章,从此不再为霸山西。 芮问夫心想能替地方除害,正好不过,欣喜赴会。 宴席上林三寒表现得十分恳切,与芮问夫饮酒谈天。 芮问夫老江湖一个,他自不敢在酒中下毒,然当年所备之酒,酒性甚烈。 江湖男儿饮酒时从不顾酒性如何,等芮问夫喝得过量,已是头昏目眩。 此一时芮问夫的仇家出现,芮问夫还不知林三寒与他们有了勾结,只当行踪不小心,让仇家找到。 面对众多仇敌,芮问夫也不惧,沉着应战。 那一役,芮问夫虽然醉了,还能保持不败。 一旁急坏林三寒,假意帮助芮问夫作战,但等芮问夫不防时,一掌击在他后背上。 此一掌虽未当场震毙芮问夫,却使芮问夫失去再战的能力,拼着再受无数刀剑之伤,竭尽余力脱围。 等逃至家中,命在垂危,临死前告知小芮玮,相害者黑堡堡主林三寒! 当时芮玮年纪虽小,竟然改换母姓投身黑堡,伺机刺杀林三寒替父亲报仇。 以后他闯荡江湖知道父亲仇家甚多,因林琼菊救命之故,渐对林三寒的仇恨心减去不少。 但自知林三寒相害父亲的实况,仇恨炽燃,心想不是林三寒父亲决不会死去,而且林三寒害父亲的手段,太过卑鄙。 他已打定主意仍要手刃林三寒替父亲报仇,再不顾林琼菊有救命之恩。 现在突从林琼菊口中得知林三寒去世,暗暗痛恨不能亲身报仇,问道:“令尊如何去世的?” 林琼菊道:“仇家杀死!” 芮玮叹道:“哪一个仇家?” 林琼菊幽幽道:“很可惜仇家不是你本人吗?” 芮玮坦白道:“最近我实下决心,手刃林堡主替父亲报仇!” 停了一会,又道:“简召舞杀的?” 林琼菊一抹泪痕,叹道:“正是那个前世的冤家!” 芮玮不解道:“他为何要杀林堡主?” 林琼菊道:“简召舞此人记仇心最重,只因那年黑堡天地人三魔冒犯了天池府,他便存下报仇的心理。 “去年他得到固鹏三长老加入后,自以为从此不可一世,以前的仇家一一寻思报复。一天他带齐治平去趟山西,跟我说拜访家父。 “回来后我问他家父身体可好,他说好得紧呀! “我见他说话神态有异,暗中追问齐治平,齐治平经不起我一再追问,漏出家父被他杀死的真相。” 芮玮听得摇头,心想:“简召舞父亲是顶天立地的文武英雄,怎么养的儿子如此的残酷嗜杀,如此的心黑手辣!” 正叹慨间,远处呼喝传来。 这时帮众散去,只留下芮玮、素心、白燕、呼哈娜等人围在一处,黎淑全已经人内处理帮务。 芮玮回头看去,清晰可见两人如飞掠来,前面一人葛袍老者,面貌倒长得一派正人的味道,后面一人却不同了,令人一见便觉是个狂傲的青年。 他俩人过处遇过铁网帮徒阻拦,举手投足间摔退,显示手劲异常强劲。 后面青年大笑道:“这便是月形门弟子嘛!” 语气透出极端的轻视,不知真正月形门弟子在,不容他讨得一招半式的好处去。 葛袍老者来到近前,呼道:“月形门弟子何在?” 芮玮近上前,一抱拳:“欧阳前辈,别来无恙?” 葛袍老者看清芮玮,大笑道:“小子,咱们又相会了。” 他即是海龙王欧阳龙年,后面青年,是他儿子欧阳波。 欧阳波见到芮玮,傲气顿敛。 欧阳龙年道:“月形门弟子死绝了吗?” 芮玮道:“前辈口齿为何如此不净!” 欧阳龙年一怔,停身道:“莫非月形门弟子与你相熟?” 芮玮道:“在下即是月形门弟子!” 欧阳龙年“呸”地吐口痰,哼道:“你也配!” 芮玮不理他这付老无赖劲,不卑不亢道:“前辈寻月形门弟子有何贵事?” 欧阳龙年道:“叫月形门弟子出来听话。” 芮玮道:“此地即我一人是月形门弟子。” 欧阳龙年冷笑道:“我试试你到底有多重斤量自称月形门弟子!” 说着伸出手来。 芮玮笑道:“前辈可是吃到了葫芦岛底的怪鲜?” 欧阳龙年道:“你能吃到,我当然也能吃到!” 芮玮哈哈笑道:“难怪你要向我一试手劲了。” 当下也伸出一手,却是左金掌。 欧阳龙年道:“握手有出左掌之理吗?” 他见芮玮左手戴着金光闪闪的手套,怕有邪门,虽知自己吃了怪鲜,功力只高不低芮玮,却也不敢大意。 芮玮笑道:“右掌也行。” 当即换出右掌,却在暗中默运枯木禅反功。 欧阳龙年气运十成,心中打着如意算盘:“这一握教你知道老夫吃了怪鲜后的厉害!”哪知一接到芮玮右掌,功力丝毫用不到对方手掌上,只觉功力飞泄而出,不由大惊的抽回。 芮玮笑道:“要不要试换左手,只是一握左手,你欧阳龙年要吃大亏,怕的话,最好不试。” 欧阳龙年不信邪,被激得当真伸出左掌,心忖:“你掌力虽邪却不高我,否则也不致被我轻易抽回。” 左掌一交,欧阳龙年只觉功力泄出的更是惊人,只怕握上半个时辰,功力全部飞光。 当下猛地大喝抽回,却见对方左掌纹丝不动,竟是抽不出分毫。 接连三喝后,芮玮一笑放手。 这一阵耽搁欧阳龙年损失不少功力,左臂酸麻得举不起了。 心想:“这小子从哪学来邪功,怎么能够吸收别人功力。” 却不知并非邪功,而是最正派的枯木禅反功。 欧阳龙年嘀咕在肚里,却不敢斥骂出来,只因芮玮的功力就算邪功,却远超自己,若非他自动放手。不说三喝抽不回,一百喝也抽之不回。 心中以为芮玮右手握时被自己一夺而回,不过相让罢了。 他过于高估对方功力,惊骇得灰孙子一般,躬身道:“我有一信面交月形门掌门。” 其实芮玮右手之功当真不如他,但那左掌因具四照神功,远超他数倍以上,而他以为左右手皆如此,焉不教他惊骇万分! 芮玮笑道:“交给我一样。”欧阳龙年摸出一信,双手战战兢兢地递去。 芮玮接过一看,封皮上写:“面呈月形门掌门。” 抽出一张信纸,上道:“兹派送信欧阳龙年,相约掌门于腊月中旬率领门下弟子,决斗于君山,事关两门生死存亡之争,不见不散!” 下面具名太阳门。 芮玮看完,暗惊道:“天下还有人指派得动海龙王做送信人?” 由送信的声望,更见写信人是何等骇人的声位! 欧阳龙年恭声问道:“回信如何?” 芮玮简短地吐出一音:“战!” 欧阳龙年怕极芮玮,不敢多作停留,带个“战”字回音,复命而去。 黎淑全闻声走出,问道:“什么事?” 芮玮道:“在下一个请求。” 黎淑全笑道:“什么请求尽管说,不用客气。” 芮玮道:“我有两件事请问泰百龄,第一件……”将那薛涛信纸递到黎淑全手上。 黎淑全看完后,道:“你在怀疑发信人是谁?” 芮玮嗯了一声。 黎淑全道:“太阳掌门人在此,还有谁发此傲气高于纸上的人?” 芮玮道:“所以我想一问秦百龄,另一件事,我有一子落在他手中要向他索回。” 黎淑全道:“令子何名?” 芮玮道:“纪野。” 素心一听芮玮替儿子,取这名字,会心意头。 黎淑全道:“我非月形门弟子,秦百龄实不用留在我处,交你带去,任你处置吧!” 芮玮揖道:“多谢!” 蓦见一名帮众跑来,惊慌道:“牢……牢……中犯人丢了……” 黎淑全大惊问道:“丢了谁?” 那名帮众道:“太阳掌门人秦百龄。” 芮玮只觉心头一沉,暗忖他不在,向谁去索回爱子。 那名帮众接着又道:“还有……” 黎淑全失色道:“还有谁?” 那名帮众讷讷半天,不敢说出。 芮玮道:“可是简召舞?” 那帮众惊慌地一点头。 黎淑全娇喝道:“谁个大胆放的?” 那帮众吓得腿一软,下跪道:“不,不知道。” 芮玮道:“齐治平齐教师在不在。” 那帮众摇了摇头:“这……这大半天没见着他的人影。” 芮玮击掌叹道:“他不是铁网帮徒,向着简召舞,八成是他放的!” 忽又疑惑道:“但他不该将秦百龄也救出呀?” 却不知齐治平救了简召舞,简召舞又救秦百龄,他救秦百龄的用意,自然是要与秦百龄联合起来。 现在他们的共同敌人,将是芮玮! 第九十四回 大战前 腊月,寒风凛冽,吹在脸上就似无数的小针在刺一般,路上行人莫不缩肩躬腰,虽着重裘,仍不减寒噤之态。 君山又名湘山,亦曰洞庭山,在湖南岳阳县西南洞庭湖中,正对县城西门之岳阳楼。 岳阳楼,历来游客最胜之名迹,此时却因寒冷,除非高雅之士,绝少一般凡俗游客前来,显得冷清清的,不似一个天下人氏向往之地! 随着岳阳楼之冷落,君山更少游客,尤其这天腊月十五,天气出奇的冷,不见一个岳阳楼头的游客有意泛舟游湖。 湖旁的舟子们,早也知道这种天气,难得游客有兴,大多睡在家里未出来做生意,就那没家的,也躺在舟里,裹着厚被,呼呼大睡。 但在君山,一早起就有一位英气逼人的青年英雄坐在一座庙前的石阶上垂目打坐,身上只着夹衣长袍,看他那样儿虽是书生打扮,却因这种天气穿那点衣服能挺着腰杆直坐,便知是江湖豪侠之士。 他——前来赴约的芮玮,在昨天晚上就单人泛舟君山,一晚睡在湘妃庙里,清早出庙静候。 坐到响午时分,吃了干粮,忽见十数人行来,芮玮精神一振,腰杆挺得更直。 他只看清来人中有如梦大师,即知十数人皆是太阳门的前辈人物,便不细看,垂目暗暗调息,等待即将来临的剧斗。 如梦大师也看清庙前坐的芮玮一人,冷笑了笑,道:“各位稍待。” 一位头大躯短的白发老头道:“怎不见月形门的来人?” 如梦大师道:“我去问问便知。” 那十数人未去注意芮玮,站定后互相谈笑,仅如梦大师一人向芮玮走来。 如梦大师尚未走近,芮玮睁眼道:“大师好。” 如梦道:“你此来可是代表月形门弟子?” 芮玮道:“正是。” 如梦冷笑道:“你的同门躲在哪里?” 芮玮摇了摇头。 如梦重重一哼:“怎么,不敢出来吗!” 芮玮道:“非是不出,此时此地,月形门弟子仅我一人!” 如梦不觉一怔,忽地大笑道:“月形门弟子死光了吗?难道只剩下你芮玮一人。” 这一笑,引起后面个数人注意,纷纷走来。 芮玮仔细一打量,其中有七位年龄不下固鹏的老者,另外九人年纪有的和芮玮相伤;有的中年;有的半百老头,却比那七位老者小很多。 其中芮玮只认识一人,即曾当过高寿侍卫领班的年轻人——萧风,他跟在那头大躯短的老者身后。 芮玮道:“接到太阳门柬邀者仅我一人。” 如梦怒道:“莫非你自信一人英勇无匹,故不通知同门!” 芮玮笑了笑,默不做声。 如梦大怒道:“姓芮的,今日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忽见萧风跳出,向如梦一揖道:“师父,您老不必生气,由晚辈来照料他。” 转首笑道:“师父,咱们今日劳师动众,实在屈了。” 那头大躯短的老者正是萧风之师“拳剑无双”,很不高兴道:“老夫远出西藏,倘若会的这么个人,果真屈了!” 言下深怪如梦大师把自己从西藏请来。 “拳剑无双”师徒两人各自一句夜郎自大,如梦便不做声,心想:你们认为我请你们来,大大委屈,倒要看看你师徒俩如何摆布芮玮。 当下一话不说,退后数丈之外,那意思让萧风出头。 萧风得意道:“若说月形门弟子只这姓芮的一人,实不必众位师伯、师叔前来,就我萧风一人可以教他姓芮的知道太阳门弟子的厉害!” 望望七位老者身后八位与自己同辈的师兄弟道:“就各位大哥也不必来了。” 好像只他萧风能干,约会他一人到了就够了。 众人只当萧风熟知芮玮的身手才如此自信,心想果真如此,巴巴赶来,实在有气,若不看她如梦大师尚在场,早已拂袖而去。 萧风口头上逞完能,走近芮玮,芮玮不理他一直走来,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众人见他目光平视,还当他知道萧风武功不弱,吓呆了呢! 萧风离芮玮五步站定,笑道:“老弟,高府一别,敢情学了不少高招吧。” 他年龄比芮玮大上两三岁,不客气亦是含着讥讽意味的称芮玮老弟。 芮玮根本不理他,目光虽是平视,却不是看的他,忽然脸色一变,轻声一“啊!” 萧风哈哈笑道:“别怕,别怕,我姓萧的虽知你的斤量到底多少,却也不会一上来就动手,站起来吧,把你所学的高招在肚子里好好复习一遍。”只以为芮玮怕了自己。 哪知芮玮没听他说话,大声道:“你别来!” 萧风一怔,心想他跟谁说话? 众人却已注意到远处奔来一人,回头望去。 那人奔到,听芮玮叫自己别来,当即停住。 萧风随着众人望去,看清来人,惊喜道:“原来是莫野妹子!” 素心站了一刻,终又缓缓走来,众人除如梦大师外,摸不清来者与谁有关系,是以并不阻止。 只见素心经过众人身旁,走到萧风前面。 萧风含笑道:“你来做什么?” 素心一直走过他身旁,却向芮玮招呼道:“大哥,你为何一人前来,连我也不告诉一声?” 萧风一句话没着落,大是难堪,继又想起芮玮实是莫野以前的爱人,怒火中烧道:“妹子,你忘了此人曾令你自杀不遂!”素心这才注意到他,回身道:“萧大哥,你也来了。” 一声“萧大哥”喊得萧风脸色好看起来,芮玮突道:“野儿,你认识他吗?” 素心点了点头道:“那年,江湖上不见你踪影,我只当你体内毒发,便不想一人独活世上,投江自尽,却被这位萧大哥救起,我无意世上,屡想再度自尽,这位萧大哥心好将我送至慈悲庵。” 芮玮哦了一声,向萧风抱拳道:“多谢大哥。” 心想:“野儿为我自杀不成,到了慈悲庵索性出家为尼,却又放心不下高伯父,托他保护,此人说来对野儿有恩,我不该对他无礼。”当下便站起来一揖。 萧风冷笑道:“现在莫野妹子来了,倒教我不好对你如何。” 那意思本要芮玮在众人面前惨败,现在看在素心脸上不好再出手——搏,其实不知因素心之来救了他一命,否则他不知高低的攻打芮玮,一个失手准死无疑。 芮玮不同他争词,叹道:“这是月形门之事,你非月形门弟子,我自不愿牵累你进去,任何人我也不愿牵累,你不见只我一人来吗?” 素心摇头道:“很多人就要来了!” 芮玮惊道:“谁?” 心想:“只因月形门弟子只我一人知道君山之约,虽应通知固鹏他们,却不知他们去了何处,哪有谁来相助自己?” 蓦见一大群人走来,领先皆是女子,有:白燕她们,简怀萱、呼哈娜、黎淑全更同林琼菊率铁网帮数十精锐。 芮玮暗暗摇头,心想:“我就怕牵累你们,事先不动声色,悄悄而来,唉!哪知你们还是来了!” 原来自那日芮玮接到海龙王欧阳龙年代传的柬邀,便猜下柬之人定是如梦大师以及隐世的太阳门魔头。秦百龄虽是太阳门掌门,不足为患,但那百年禁制解除,更被如梦大师相请隐居太阳门魔头纷纷出世,声势便就完全不同。 芮玮心知除了固鹏他们能助自己外,白燕她们不说相助自己无多大用处,她们非月形门弟子,牵累到这两大门派世仇中实不合算,故不告诉她们,宁愿自己一人赴约。 但他一走,黎淑全便知他来赴约,告知素心、白燕,只要与芮玮有关的人怎放下心,不谋而同地齐来相助,就桃根、银月、菊吟,因芮玮解围之恩,亦自愿相助。 芮玮见她们来了,便也不好再说什么,总不能因人家好心前来相助,反而大声斥责,这样未免太不通人情。 正其时,三条人影相继掠过黎淑全等人。刹那间冲至湘妃庙这里,如梦大师见来人轻功不弱,喝道:“谁!” 前面是位老年女人,叫道:“老相好,快来救你夫人!” 只见她奔到太阳门七位老者群中,躲在一位独目老者的身后。 如梦大师及六位老者不由都向独目老者看去,皆想:“李师弟素恶女人,生平不近女色,怎么有了夫人啦?” 只见那独目老者苍老的脸皮上也透出红色,斥道:“张玉珍,你胡说什么,走开!走开!” 那老年女人正是还俗的张玉珍,她抓住独目老者后摆,叫道:“连中,一夜夫妻百日恩,咱们几月夫妻,不能见死不救呀!” 那独目老者还真忘不了那儿月的露水之情,张玉珍是他生平第一个接近的女人,不见着罢了,既再相见,不克自禁,张手一挡,喝道:“站住!” 后面二人同时站定,一个道:“阿玉啊,你今天非赔我妻子不可。” 另一人道:“贱货,纵你找来所有相好,我亦不饶过你!” 二人说罢,一个举起一柄似人像玉石兵刃劈去,另一个一剑刺去。 二人向张玉珍招呼,但因独目老者挡在张玉珍身前,齐向他身上劈、刺而来。 好个独目老者面临两大绝招丝毫不慌,双掌箕张分向两般兵刃抓去,只见出掌迅捷,其势后出先至竟托住那两人的手腕。 那两人只觉持兵刃的手腕被烧红的热铁一烫,呀的一叫,急忙撒手后夺。 独目老者举手间抢下二人兵刃,得理不让人,一手持玉石兵刃,一手持剑,分向那二人急劈,急刺。 他出招端的迅捷,招式是那二人向自己劈、刺而来的同一招数,声威却陡增倍余。 那两入陡遭强敌,惊怔之下,本能的武功大打折扣,眼看要被独目老者击毙,芮玮大喝掠来,金掌一出,横扫一记。 芮玮左掌出招之快,天下再无一人赶得上他,独目老者虽是太阳门百龄长老之一,只觉来敌金掌之功快得难以想象,竟是收招不及,被他从两手腕间扫过。 芮玮左掌不但快,功力更是雄厚浩深,独目老者怎抵受得住那一扫,一声惨叫,双手夺来的兵刃脱手飞出。 只见玉石兵刃以及那把普通宝剑如箭射去,玉石兵刃是件奇门兵刃,兵刃之主舍不得一个筋斗追去,宝剑之主却不希罕,稳站原地。 独目老者被芮玮一招间扫断腕骨,痛得脸色煞白,垂手急退,神色惊骇得莫可名状。 那宝剑之主突然叫道:“小兄弟!” 芮玮一招震摄住所有在场之人,一时敌人虽有十数人之多,却无一人敢再轻易向他出手,是故他从容转身,抱拳道:“郭前辈!” 那使剑之人即是不归谷中食毒蛇头以解金菊花毒的“邪剑”郭少峰,他自被芮玮配方彻底治好不毒伤,离开不归谷便寻张玉珍报那毒害之仇。 他瞎目之仇因芮玮之故,不再向芮玮大师伯刘忠柱报仇只寻张玉珍,而刘忠柱也正追张玉珍不休,变成他两人同心合力追寻张玉珍了。 此时那玉石兵刃之主追回兵刃掠来,芮玮又一抱拳道:“大师伯!” 刘忠柱手抚他妻子玉石之像,笑道:“原来是你,你武功大有长进呀!” 张玉珍却是不信芮玮武功突然高到难以置信的地步,她被刘忠柱、郭少峰两大高手追赶不已,日日尤如丧家之犬躲躲藏藏,这天来到岳阳楼附近更被迫得首尾不离,却偶然发现独目老者李连中随同十余人泛舟向君山摇去。 李连中从不近女色,在张玉珍年轻时亦被她迷惑住,而将生平绝技煞手三招传给她。张玉珍发现老相好,知道李连中武功甚高,对自己感情并未破裂,便也随后乘舟逃来好求他庇护。 岂知李连中武功银样腊枪头,竟被芮玮一招断双腕,再也不能相护自己了,张玉珍生性淫荡却又薄情寡义,与她来往过的人,她从不记在心上,李连中为她受伤,她是望也不望,只暗笑他武功差劲。 张玉珍只当李连中差劲,不信芮玮真有什么出奇的能耐,心中不服,走上前道:“臭小子,你武功大有长进呀?” 她学刘忠柱口气赞芮玮,脸上笑吟吟地走向芮玮,芮玮心知要搞鬼,却也不惧。 但等她走近,张玉珍才一抬手,金掌飞快伸出,捏住她左手腕脉,张玉珍本想暗袭芮玮,在众目睽睽下一显威风,哪知暗袭不着反被芮玮抢先制住。 芮玮道:“张玉珍,我仍尊称你声前辈,请问红袍公,蓝髯客两位前辈的性命,你要如何偿还?” 张玉珍虽只左腕脉被制,全身却动弹不得分毫,此时才知芮玮武功已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谁也救不了自己了,心想自己一生作恶多端,就此被杀也不算冤,惨然道:“臭小子,杀人填命,不必多问!” 芮玮道:“我本应替红、蓝两位前辈报仇,但大师伯要杀你,郭前辈也要杀你,我不要报仇,却看他两位老人如何泄恨!” 说着,金掌一挥,轻喝:“大师伯,接着!” 张玉珍被芮玮推出,浑身酸麻得举步不了,直向刘忠柱身前跌去,刘忠柱伸手擒来也制在她左手腕脉间。 张玉珍见芮玮不杀自己,顿生活命之望,心知刘忠柱心肠最软,装做可怜兮兮地道:“师兄,我罪孽深重,今日命该一绝,只望你体谅家父传艺之恩,你我十数载同窗之谊,赐我一个痛快!” 刘忠柱一手制在张玉珍腕脉上,另一手举起破损斑斑的玉石像,流着老泪道:“阿玉呀,我不要你赔我妻子啦,去吧!” 张玉珍只几句话便使他心肠软下,再不想杀张玉珍赔自己的妻子,虽然他为了妻骨被毁,曾苦苦追寻张玉珍数年之久。 张玉珍脱开刘忠柱所制,正望逃得一命,却不知刘忠柱并非放她,而向郭少峰推去。 她未及恢复力气奔逃,又被郭少峰制在左手腕脉上。 张玉珍故技重施,更是装得可怜道:“少峰,我害你后,每当午夜,扪心自问,便觉自己罪孽深重,你,你的眼眼瞎了一只,便也刺瞎我一只吧,然后再替天下被我所害的人报仇,赐我一剑!” 郭少峰生来铁汉硬肠,不被张玉珍的自责口气打动心肠,冷冷道:“小兄弟,烦你替我寻把剑来!” 芮玮拾回郭少峰之剑抛去,郭少峰接到手中,怒目一瞪,厉喝道:“好!我就先刺瞎你一眼泄我心头之恨!” 他眼睛虽是刘忠柱刺瞎,间接的原因还是张玉珍所害,既不能寻刘忠柱泄恨便将所有积藏的仇恨,发泄到张玉珍一人身上。 话刚说毕,猛的一剑刺出,其势任谁都当将张玉珍眼睛刺进,穿过脑袋,即刻毕命。 因那剑去势甚急,手劲之强用高手看来,也当是贯穿脑袋之举,刘忠柱不忍一看,撇过头去。 但闻张玉珍一声尖锐栗人惨呼,刘忠柱再回头时只见地上一颗血淋淋的眼球,郭少峰那一剑未贯穿她脑袋,仅是剜出一目。 刘忠柱虽见郭少峰一剑之势甚厉,因知他剑法高妙,总不信他说先刺剜一目而突然改成一剑贯穿之举,心中猜测到郭少峰只是心头大恨,所以才会出剑凌厉之极。 现在果见郭少峰只剜她一目,未要其命,安下心来,到底张玉珍是他同门师妹,又是师父的爱女,实不忍见她惨死在自己面前。 就如此,他见张玉珍被剜一目怪状,心中涌上一阵悲戚之感,暗道:“阿玉啊!你作恶多端,今日报应实不为过。谁要杀你,我皆不能阻他!” 郭少峰剜一目后,恨意未消,虽见张玉珍痛得全身颤抖不已,仍不动心道:“张玉珍,我的恨气消了,现在还愿不愿我赐你痛快一剑!” 张玉珍那敢做作,装作忏悔以求郭少峰手下留情,心知只要自己一答应,他将毫不客气地给自己一剑。 自古艰难惟一死,没有谁不怕死的,尤其做恶越多的人越怕死,张玉珍到此地步仍企望活得一命,故不做声。 郭少峰哈哈大笑,显出他心如铁石道:“你不是要赐你一死偿还替天下被你所害的人报仇嘛,嘿!嘿!现在你不愿意也不行了,你郭大爷是个邪人,从不知怜香惜玉,虽然有生以来没杀害一个女人,今日却要你一祭我之邪剑! “别人杀你只怕得污了他的兵刃,郭大爷的剑是邪剑,剑下死的人越恶越好,今天我就以这邪剑第一次替天行道!” 郭少峰邪剑伤了无数好人,今后变成正义之剑却拿第一个恶人张玉珍来祭剑了,只见他话声一毕,挥剑砍削张玉珍的首级。 张玉珍自知这煞星杀人不当回事,心知无人救他,黯然一叹闭下眼皮,静静待死! 蓦听一人道:“住手!” 郭少峰剑到中途,只觉一缕尖风弹在剑身上,把持不定由砍变成后飞,若不是尽力抓牢,只怕就被那缕尖风弹脱手中之剑。 他大惊望去,只见一位百龄以上的老头行来。 那老头是七位太阳门百龄老者中,年龄最大的一位,算来比如梦大师还高一辈,武功在目今太阳门是顶尖的高手。 他身材中等看起来貌不惊人,但在百年前却是有名的恶人,杀人无算,绰号叫着“吃心怪魔”,生平以各种动物之心为上桌佳肴,尤以人心每日不可缺之食物。 “吃心怪魔”走到郭少峰身前一丈外站定,冷冷道:“将她放开!” 郭少峰虽惊他功力骇人,一指隔空力弹便胜自己,却不能示弱放手,强硬道:“不放怎样?” “吃心怪魔”双目一翻道:“我师侄的夫人便是太阳门中之人,由得你吗!”敢情他当真将张玉珍当作独目老者李连中夫人了。 只见他话毕喝了声:“放手!” 郭少峰还待强硬不放,忽见他一指隔空弹来,郭少峰大骇,见那指风袭向自己胸前,若被击中非死不可! 当下急忙侧身一让,这一让失了防御,“吃心怪魔”一掠扑上,挟手夺过张玉珍。 郭少峰见他武功远出自己,张玉珍被夺过去,不敢再抢回来,站在原地怔住了。 “吃心怪魔”挟着张玉珍,哈哈笑道:“李师侄,这倒不错,你夫人也变成独目,从此不会嫌弃你了。” 他见李连中从未提过自己妻子,只当张玉珍貌美嫌弃她丈夫,所以虽见郭少峰刺她一目并不抢救,等到刺瞎一目再救过来。 “吃心怪魔”正要走回,芮玮倏地掠上拦住,也是冷冷道:“将她放开!” “吃心怪魔”武功高极却不敢小视芮玮,站定严守,缓缓道:“你击断李师侄双手腕骨,我还未找你呢!” 芮玮不理他,又一句:“将她放开!” “吃心怪魔”一向发号施令于别人,今天未替师侄泄恨已是容忍,此时再见芮玮向自己发号施令,怒喝道:“不放怎样?” 芮玮回了句:“由得你吗?” “吃心怪魔”知他这句话后将学自己抢回去,空着的右掌平伸以防。 芮玮也是曲指一弹,“吃心怪魔”只当他一掌劈来,不想他也弹一指,正要劈去,掌到途中,蓦觉对方弹来的指风尖锐已极,犹胜自己,贸然一掌挡去将被弹穿掌心。 “吃心怪魔”武功高,经历更丰,料定一掌不能挡回对方指风,便即缩掌侧身一让。 这一让恰似刚才他使郭少峰失了防御一般,芮玮一掠而上,挟手夺回张玉珍。 这刹那间的变化,可说完全仿他“吃心怪魔”的手法,“吃心怪魔”明知芮玮将学自己夺走张玉珍,却是丝毫阻挡不了。 这一来不由他“吃心怪魔”不服芮玮的能耐犹胜自己,只因自己从郭少峰手中夺来,所用的手法对方不知,是故轻易夺得,而芮玮夺走的手法明明已知,仍是轻易夺得,不是远胜自己吗? “吃心怪魔”输得心服,眼前虽一大耻辱,却只有含耻退回。 芮玮以金掌之功夺得张玉珍,便道:“我已将你交给大师伯了,大师怕不杀你,郭前辈也已泄恨,现在你当替被杀的红、蓝两前辈偿命了吧!” 张玉珍见又落到芮玮手中,自觉性命在数人手中转来转去,其苦难言,索性横下心不指望活了,任谁要杀自己就让他杀吧,当下闭目等死。 芮玮道:“我发誓要替红袍公、蓝髯客报仇,你虽是我的前辈,我也只有冒犯大礼了!” 说罢,掏出鱼肠剑,仰天道:“任前辈、路前辈,您老在天之灵见弟子为您报仇了!” 正要出剑,素心娇喝:“大哥,手下留情!” 芮玮停剑道:“野儿,张玉珍也是杀你母亲的仇人,难道你还替她求情吗?” 素心道:“可是她也是我的授业恩师!” 素心移步走近,流着伤心之泪,又道:“我不能见你手刃我的师父。” 芮玮道:“我不杀她,任前辈、路前辈在天之灵何安!” 素心楚楚可怜道:“我能不报母仇,你就不能为我委屈一点?” 芮玮听她这么一说,唉声长叹,为难万分,只因发过的毒誓,怎能不就实践! 刘忠柱突然走上来道:“将张玉珍交我。” 芮玮恭敬道:“是!” 刘忠柱道:“阿玉啊,你徒弟为你求情,我这个师兄也为你求个情吧!” 芮玮大急,只要大师伯一求自己,万难下手报仇了,他不能不遵师伯之命。 他怕大师伯开口,忙道:“这……” 意思不等刘忠柱向自己开口,先行推辞,说明自己的苦衷。 即见刘忠柱大声说道:“我为你求情却只能免除你死罪,活罪却是难逃!” 说毕,双手出指连挥,顷刻间在张玉珍身上点了十余指。 张玉珍被点得痛苦万分,只见她在地上翻滚不已,口中发出困兽似的呼叫声。 好一阵停止下来,张玉珍爬起摔倒,再爬起摔倒,爬了七、八次才站稳身。张玉珍一目流血,一目流泪地道:“好狠的师兄,你,你……废去我全身功力了……” 刘忠柱想起师恩,黯然低头。 张玉珍道:“我虽无力,却将恨你一辈子,此仇今世不能报,来世再报!” 说完蹒跚的离去。 至此芮玮不再阻拦,要不是如此芮玮决不放过她,势必要替红袍公、蓝髯客报仇! 张玉珍恨错人了,刘忠柱此举保她一命,她不自知。 刘忠柱是明理的人,也知红袍公、蓝髯客于芮玮有传艺之恩,此仇芮玮非报不可,不能因己之故,限制了他报仇之心,所以自己动手,用师门收功手法,收回张玉珍一身功力,如此就等于让张玉珍死了一次。 从此张玉珍变成凡人,在武林人氏来讲,被收回功力实是死去一般,只是留得残躯比横死得好。 张玉珍这一去,不知下落。 久未说话的如梦突然道:“芮玮,此事已了,咱们该算算彼此世敌之恨了!” 芮玮道:“正是,你们太阳门到了十七位之多,我月形门就我一人。” 如梦大师横目一扫,大声道:“不是月形门弟子请退去!” 他见来助芮玮的帮手虽不是月形门弟子,武功看来皆都不弱,芮玮一人已够头痛,实不愿加入外来之人助他。 芮玮也不愿自己的朋友为月形门捐命,何况多人与自己关系密切,便道:“大师伯,您老率他们离去吧!” 刘忠柱不悦道:“我是你的师伯,你的事我能不管吗?” 芮玮不敢再说,便向郭少峰道:“郭前辈,请率我的朋友离去。” 郭少峰大笑道:“小兄弟,你要我死吗?” 芮玮一惊,忙道:“这……这……” 郭少峰哈哈笑道:“你助我脱离苦海,恩同再造,说什么也不会离你而去的。” 芮玮也不敢说了,郭少峰先前一句话已经说绝,芮玮不能不让他相助自己,否则就是逼他去死。 素心不等芮玮向自己走近,秀目一瞪,那意思:“你敢叫我离去!” 芮玮苦笑了笑,心知素心是更不会离去的。 白燕突然迎上前来。 芮玮道:“你率令堂与银月她们离去吧!” 白燕幽幽道:“你忘了承认我是你的妻子吗?” 丑老尼——白燕的母亲也走上前来,说道:“称什么令堂,就不能喊声岳母吗?” 银月领着桃根、菊吟跟着走来,笑道:“夫妻连心,你自不能叫四妹走,咱们三位姐姐虽不是四妹的亲姐姐,却因无影门有人在,便不能走,无影门一位姐妹的事,便是大家的事。” 那边黎淑全、林琼菊、简怀萱、哈呼娜,连同数名铁网帮众齐时走来。 黎淑全道:“芮大哥,你愿承认我是月形门弟子吗?” 芮玮道:“这不是承不承认的问题,而是……” 黎淑全接道:“而是未能确定我是月形门弟子,但你明知我学的是月形门武功,而且胸前也印了月形之记,你若不信,可要我出示你看!” 芮玮慌忙摇手道:“不必了,不必了!” 心想:大庭广众下,就是自己一人也不敢看她暴露胸膛。 黎淑全嫣然笑道:“你不看,当要承认我是月形门弟子了。” 回首道:“帮主归人月形门下,现在为月形门效力,至死不悔,你们呢?” 那数十名铁网帮精锐,齐齐道:“帮主之事便是所有铁网帮众之事!” 黎淑全道:“可也至死不悔?” 数十人洪声答道:“至死不悔!” 黎淑全笑道:“很好,很好!” 芮玮道:“菊妹、萱妹,呼姑娘不会武功,你们让她离开此地。” 呼哈娜笑道:“我不会武功却要一旁看你们打完。” 芮玮暗暗摇头,心想:“今日是劝不去一人了,索性不劝罢了。” 如梦道:“两门相战非高手较艺,自然是混战了。” 芮玮心想:“己方明明人多,她为何不提有利的比法?” 如梦道:“这是太阳、月形存亡之决斗,本不该牵涉外人,既有人想找死,哼,哼,就让他们死吧,可别以为人多势众!” 只见她撮口呼哨,不一会涌来数百名女尼,间中夹杂小部分俗家男女,女尼是如梦大师的弟子,那些俗家男女都是另十六位在场的太阳门弟子的徒子徒孙。 “吃心怪魔”哈哈大笑道:“本门也不少呀!” 芮玮见状暗惊,目前情势混战下去,只怕已方十分之十大败,而且可能死得一个不剩。 黎淑全以月形门弟子自居,站在芮玮身旁,却是不惧,喃喃自语道:“该来了呀?” 芮玮问道:“谁要来?” 第九十五回 大战后 黎淑全未回答,飞来三长人影,芮玮一见大喜,呼道:“固长老、单长老、简长老。” 三人掠到芮玮身前,固鹏抱拳道:“掌门请恕咱们来迟。” 芮玮笑道:“不迟!不迟!” 心中暗奇:“他们怎知来的,又称起自己是掌门了?” 黎淑全拍手道:“到底来了。” 芮玮侧首问道:“可是你找来三位长老?” 黎淑全笑道:“我一见太阳门下的战书,即令所有帮众访查三长老的去处,幸亏三位长老率弟子目标显明,你动身前来赴约,便被帮众找到了。” 固鹏道:“君山之约实是所有月形门弟子应赴之约,掌门不该一人单身赴约。” 芮玮道:“晚辈何德何能,岂敢当得本门掌门之称。” 单鹤道:“咱们离开鹦鹉洲后,其后一切变故不知,由来报铁网帮众细诉的详详细细。” 简虎道:“你胸上既有月形之记,又精通本门两大绝技,更且万老掌门的四照神功留在你身上,实当得掌门一职。” 原来那天芮玮向他们出示的即是四照神功谱,此本绢册固鹏他们皆都见过,心知亦是万老掌门的遗物。 万有全死后神谱失踪,月形门弟子不知那神谱在万掌门女儿手中,否则早已争夺。 万有全也知自己死后,神谱上记载的天下奇学可能导致门下弟子的火拼,暗暗交给未学武功的爱女身上,当做万家陪嫁之物。 谁会想到万有全会将一本神谱交给不会武功的女儿,那女儿嫁后带走神谱,遵父遗命,把神谱当做代代相传、传女不传子的陪嫁物,除非遇着万家之人再交出来。 传到高莫静母亲手中,奇缘凑巧,竟让从小好静的高莫静练会无人练会的四照神功。 固鹏他们因见简召舞手持掌门遗物玄龟集便尊他掌门,又见芮玮也有掌门遗物,照说也该尊他掌门,但在那时,两人之中实不知帮谁的好。 他们为难之下,干脆退出,免得是非不清,帮错了人。 既得知去后发生的经过,才知芮玮是真正的月形门弟子,简召舞只是从黎淑全处骗走一本玄龟集,行为尤其卑鄙,便不齿简召舞的为人,根本不认他为月形门弟子了。 他们听铁网帮徒说,芮玮独赴君山之约,深佩他敢负下月形门重担,不顾性命的单身赴约,更证明他不但是真正的月形门弟子,而且忠心耿耿于月形门。 于是三兄弟不约而同地在心中尊芮玮为掌门,一来到固鹏先喊芮玮掌门,单鹤、简虎心中也不反对。 芮玮见三人意识,不再推辞掌门之称,抱拳道:“非是我未先通告三长老君山之约,实因我不知如何去找三位长老的去处,而约期将届,便一人前来。” 固鹏道:“幸亏咱们赶得及,否则……” “吃心怪魔”喝道:“赶得及又如何,不过多添三条老鬼而已。” 固鹏认得他,冷笑道:“刘大鹏,你还没死呀!” “吃心怪魔”刘大鹏道:“老夫养心有术,所有老友不死绝,我是不死的!” 固鹏深悉他吃人无算,骂道:“恶贼,你一日不死,世人便不安宁。” 单鹤跟道:“什么养心有术,以心养心,恶贼,你吃得人心够上车载斗量。” 刘大鹏大口咧到两旁,几有一尺呵呵笑道:“今日再吃三颗百龄之心,我刘大鹏可以活上三百岁了。” 如梦大师见目前情势,己方仍占优势,此时攻击最好不过,不然芮玮再来帮手,可就不好了,下令道:“此时就战。” 一声呼啸,告诉数百弟子开始攻杀,心想己方人多,不怕困不死区区数十人之数。 固鹏跟着也是一声呼啸,啸声一毕,君山四周围来了比在场人数还多出数十倍的人来。 固鹏大喝道:“大玄圆阵!” 他三兄弟的弟子训练有素,即以众多之数围个圆圈四下游走,不让任何一人脱逃出去。 如梦大师见状暗暗心惊,厉喝:“攻出去!” 顿时数百名弟子齐向四面攻去。 如梦等七人同时采取攻势,好与数百弟子会合,先破圆阵。 然则芮玮他们不是死人,一一挡住。 只见分成十余处战起来,这情形形成外面一圈猛攻,里面一圈猛斗,内外不相联合。 芮玮一人接战如梦大师、刘大鹏、“拳剑无双”及另一位百龄老者,他以一敌四,手中鱼肠剑挥舞出层层白光,或攻或守,战得如梦大师他们四人,不敢分出一人来助门下弟子攻破大玄圆阵。 独目老者李连中腕骨已断,躺在地上不能战,还剩下三位能战的百龄老者,却恰好与固鹏、单鹤、简虎三人接上手。 另九位最多半百的太阳门弟子,武功还不如百龄老者,他们被丑老尼、白燕、银月、桃根、菊吟五人各截一个。 无影门武功出奇之处独胜太阳、月形门两门绝学,五人战下去要胜对方,可说不用一百回合。 刘忠柱、郭少峰各战一位半百的太阳门弟子,他两人功力深厚,剑法一正一邪,皆是正邪剑法的颠峰,“中州神剑”之名得来不易,胜一位太阳门弟子绰绰有余,“邪剑”郭少峰天下知名,剑邪招怪使那名太阳弟子有守无攻。 黎淑全、素心两人功力弱,合战一名年轻的太阳弟子,剩下萧风,此时阵中再无强手,芮玮这方仅有简怀萱、林琼菊两人与他相抗。 可是她两人怎堪大用,简怀萱还好,林琼菊更弱,若非数十名铁网帮众助战,只怕不数招便被萧风击毙。 萧风战得轻松,穿插数十名铁网帮众间,每出一招必杀一人。 阵中惟有呼哈娜一人无人与她相战,还得两名铁网帮徒保护她,她东望望,西望望,心中一点不怕,反觉双方战得十分有趣。 那两名帮徒,见兄弟们一一死在萧风手里,忧急万分,可又无人分出手来相助他们。 战争延续下去,只见死的死,伤的伤;阵内伤亡比较少,阵的四周伤亡却大。 原因固鹏三人的弟子大玄圆阵守得十分严密,而攻来的末代太阳门弟子均是乌合之众,你攻一个,我攻一个,全分散开了。 他们武功虽不下固鹏他们的数百弟子,人数也差不太多,但一个有组织配合玄奥的阵法,一个无组织乱杀乱攻一阵,怎是敌手,大玄圆阵儿转动之下,阵法范围越来越小,而末代太阳门弟子及慈悲庵的女尼越死越多。 几十招下来,萧风杀得数十名铁网帮众。仅剩下不满十人了,身在其中的简怀萱、林琼菊,眼见帮众为保护自己两人死亡如此之众,内心是惶急不安。 只要再死几位帮徒,她两人便有性命之忧,萧风杀得威风,只当己方大占优势,稳操胜券,却不像只他一人威风,只他一人得意,他的同门是没有一个占得分毫优势。 郭少峰邪剑出奇制胜,杀死对手,见简怀萱这边危急,大喝一声掠来。 他一加入,萧风得意不了啦,萧风不是郭少峰的对手,郭少峰几记怪招便制得他手忙脚乱。 如此一来,简怀萱、林琼菊二人空下手,未死的铁网帮徒救助尚未气绝的同伴。 简、林二人自知武功太差,谁也不需她两助手,变成与呼哈娜站在一起,张望观赏了。 她两人不像呼哈娜看得高兴,眉心紧锁,密切注意战势的发展,心知这一战关系众人的存亡。 芮玮金掌之剑一当施展海渊八剑神威大振,起先他以普通剑法与如梦四人战个平手,一换海渊八剑立占绝大的优势。 只见他三剑一出后第四招洪水剑,凶如洪水泛滥之势,“噗”的一声刺入敌人胸膛。 如梦大师、刘大鹏、“拳剑无双”大惊后退,只怕芮玮下一剑便轮到自己,正其时,一声大喝道:“统统住手!” 固鹏一掌击退对手,忽听如梦大师道:“太阳门住手!” 固鹏不愿在对方此时袭击,便道:“请掌门下令。” 他不是提醒芮玮,而是告诉数百弟子听掌门之命,因他心知芮玮也——定下令住手,果然芮玮即道:“月形门住手!” 心想:“谁在说统统住手?”只觉那声音好像听过。 如梦大师亦不知先前说话那人是谁,只因此时情况不利,暂缓下来最好不过,乘机下住手令,否则平白下住手令,便是承认输了。 在双方停下手后,便见大玄圆阵开出一条缺口。 只见走进两人,一位是秦百龄,一位是简召舞,芮玮见他两人一起,便知秦百龄是简召舞救的,同时知道适才大喝之声乃秦百龄所发,难怪听来耳熟。 固鹏他们弟子因见简召舞,所以自动让出缺口,到底简召舞做过他们的掌门,虽知他现在不是掌门,余威仍在。 其实他们不怕有人进去,再多人进入大玄圆阵,除非像芮玮四照神功神奇外,是无法轻易破得了阵的,就是如梦大师不接战芮玮他们,要想突围也需数个时辰。 一当芮玮看清秦百龄剩下一臂抱着的小孩,脸色顿时惨变,心知什么事将要发生了。 秦百龄远离芮玮他们数丈外站定,他怕芮玮突然来抢臂中所抱的小孩,距离太近危险太大,很可能被芮玮一掠而走,这样远离数丈,芮玮就不可能一下抢到手。 秦百龄独臂举起小孩道:“月形门弟子听了。” 众人不禁齐向那小孩看去,此时除了秦百龄身旁的简召舞,尚无人知道那小孩是芮玮失踪年余的儿子——芮纪野。 如梦大师不知秦百龄要搞什么鬼,但知此人鬼计多端,心中有极佳的主意,此时此地出现,实是本门之幸。 秦百龄道:“固长老,请问月形门掌门现在是谁?” 固鹏见简召舞出现,想起他的为人便气不过,以为秦百龄要利用他压制场中情势,便即大声道:“简召舞掌门已废,现下掌门芮玮。” 秦百龄道:“既立掌门,哪有轻易废弃之理?” 固鹏愤恨道:“以前咱们兄弟三人错识他简召舞,其实以简召舞的人格,猪狗不如,怎配做一代掌门!” 简召舞冷笑道:“固老匹夫,你现在就再教我做掌门,我还不屑当呢!秦老,咱们别同他们啰嗦,言归正传。” 秦百龄道:“固长老,你可认得这个小孩吗?” 简召舞接道:“便是你所认的掌门之子!” 举凡月形门弟子闻言大惊。 固鹏颤声道:“掌门,那小孩可是令郎?” 心想:“果真是的话,今天的情势立改,只怕无法消灭世敌了!” 他见大大的优势将要平白放弃,心中激动得很。 芮玮初见秦百龄臂中小孩脸色惨变,既知秦百龄此来之意,脸色努力恢复正常,含笑道:“固长老,你请问吾妻白燕,问她可是我的儿子。” 白燕不等固鹏来问,便道:“贵掌门之子现在只有半岁左右。” 固鹏一听芮玮之妻如此说安下心,因秦百龄挟制小孩起码四岁以上了。 简虎性子精鲁,骂道:“他妈的,狗小子,哪里找来的野孩子冒充咱们掌门之子!” 他骂秦百龄狗小子没有错,只因以他年龄实比秦百龄还大数岁,喊他小子资格足够。可是称那小孩野孩子就错了。只因那小孩的确是他掌门之子——芮纪野。 素心明白芮玮的儿子落在秦百龄手中,辩解道:“简长老,纪野是个又乖又好的孩子,绝不是野孩子。” 她根本不知芮纪野顽皮不顽皮,但因纪野之名为纪念自己而取,无形中对未见过面的纪野有了爱意。 简虎傻呼呼地道:“纪野是谁?” 素心关切地望着芮纪野道:“便是秦百龄手中的小孩,贵掌门芮玮之子。” 简虎呀的一叫,心知自己骂错了。 芮玮道:“野儿,不许乱说,那不是我的儿子,亦不是纪野,我的儿子现在少华山谷底,跟你姐姐在一起。” 秦百龄哈哈笑道:“芮掌门,你不承认,那好,就当他野孩子吧,野孩子,狗杂种,看我摔不死你!” 一声“狗杂种”芮玮脸色微变,再听要将他摔死,脸色大变。 素心看得清楚,大叫道:“秦百龄,你敢!” 秦百龄故意作势,并非真摔,他要以芮纪野要挟月形门弟子,岂敢把这大好人质杀死! 芮玮故意不在乎的大声道:“秦百龄,你摔呀,是我儿子我就不会舍得让你摔了!”他宁愿儿子被摔死,也不愿失却灭亡太阳门的优势。 秦百龄怒喝道:“好,看我摔给你看!” 抓住芮纪野双脚,手臂一抢,可怜芮纪野还以为秦伯伯在跟自己玩呢,一点不怕,转得格格直笑,小手拍个不停:“秦伯伯,转快点。” 这可急坏了素心,急呼:“停下来,停下来,有话好商量。” 黎淑全也叫道:“住手!” 秦百龄倒提芮纪野,静候其变。 黎淑全走来道:“掌门,我知道那小孩是你儿子。” 芮玮摆头连连否认:“不是,不是。”声音却微微颤栗。 黎淑全摇头叹道:“你曾向我说过有个儿子落在秦百龄手里。” 不错,芮玮确曾说过,这件事除了固鹏他们外,不多人知道。 芮玮不能否认这点,却道:“我儿子已被秦百龄害死,眼下此孩并非吾儿。” 黎淑全道:“可是那日你并未向咱们说过纪野已死,唉,掌门,今日之事只有暂休,看他秦百龄意欲如何?” 芮玮心知今日情况不但是除恶务尽的大好机会,也是永灭世敌之日,除开今日再无这么好的机会了。 他不能为了自己儿子的性命,放开所有月形门弟子企盼的日子,硬着心肠道:“凡我门下听着,今日阵内的敌人,不能放过一人,战吧!” 话刚说完,含着爱子将杀的激愤,竭尽左掌的潜力,一招“无敌剑”猛的刺出。 此招在此时的威势,石破天惊,但闻萧风之师“拳剑无双”一声惨叫,立即毙命。 芮玮的恨劲震骇太阳门弟子,秦百龄大喝道:“芮玮,看着!” 只见他抓着纪野一臂“咋嚓”一声,硬生生地拗断,可怜纪野不知一向待自己好的秦伯伯会残害自己,痛得大哭起来。 这时芮玮心肠再硬也不能无动于衷了,怒喝冲去。 如梦大师、刘大鹏立即挡住,他二人武功较胜“拳剑无双”,芮玮飒飒两剑,被他二人躲开。 秦百龄喝道:“芮玮,你再不停手,我就一掌击碎你儿子的小脑袋,看着!” 他虽是虚喝一声“看着”却吓得芮玮收手停剑。 此时场中任何人,皆已看出那孩子确是芮玮之子了。 固鹏大声道:“掌门,咱们且看他们意欲如何!” 芮玮软弱地一叹,没有做声。 秦百龄道:“月形门弟子听着,要想此儿活命,即速撤离此地,简兄,烦请你高数十下,‘十’字一出,场中只要留下任何一名本门敌人,便要这孩子的性命!” 简召舞哈哈一笑,重咳一声,先数出个“一”字。 不会儿数到“八”了,却见场中无一人动,只因芮玮没有下令,但等芮玮一下令即可撤离得干干净净。 简召舞“八”字数出甚慢,那数声杂混纪野的哇哇哭声,令人听得产生呼不出气的压迫感,芮玮更是既紧张又犹豫不定,只因这下令一事发出简单,关系却大,要是他芮玮一人的事早已出口,也不致让秦百龄拗断纪野手臂。 固鹏见芮玮宁可牺牲亲子一命,已是感动,心想要是换作自己,定然早已命令属下退走,不顾眼前除恶除敌的大好机会了。 他心知芮玮不下撤走令是不知自己与单鹤、简虎的心意,暗忖:“二弟、三弟想与我一般决不愿牺牲掌门之子。”当下便道:“掌门,请下撤走之令,来日方长。” 芮玮点了点头,正欲启唇,忽然停住。 只见一位宫鬓高挽的黑衣妇人行来,她走到秦百龄身后,喊了一声:“秦先生。” 有人走来秦百龄不是不知,早已暗中注意,回身见是熟人,笑道:“夫人,此地非你玩之处。” 黑衣妇人笑道:“是吗?”脚下慢慢向移近三步,仅离秦百龄五尺不到了。 秦百龄与她同舟泛来君山,舟中得知她是一位喜爱游玩名胜的极品夫人,还带着一位老仆,却不知那老仆是名闻江湖的“死不救”,而她是简召舞和芮玮之母。 史不旧将陈淑贞脑病治好,便与她同找芮玮的下落,找到鹦鹉洲得知君山之约,赶到洞庭湖旁只剩一舟,恰好秦百龄也闻讯赶来,所以四人同舟。 舟中,秦百龄见陈淑贞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屡屡搭讪,陈淑贞见简召舞看到自己不哭,便知他非芮玮,要是芮玮见她脑病已好,定然欢欣地呼喊娘了。 她不知秦百龄与简召舞搭挡去君山何事,倒也不认简召舞,对秦百龄敷衍数语,秦百龄见她肯和自己说话更是欢喜,暗中打定君山后想法勾搭上她。 秦百龄对陈淑贞有了非分之想,一时失去警觉,陈淑贞故意对他一笑,他更得意,可没得意多久,蓦见陈淑贞双袖齐挥,“啪”“啪”两声正中他胸腹间。 如梦大师见陈淑贞貌似芮玮便已疑惑,可没想到她此时雍容高贵的打扮就是每年来要七叶果的疯妇人。 忽见她双袖挥出,这种功夫如梦大师和她打了十几年了,焉有不知,大喝道:“她是芮玮母亲!” 可惜警告得已晚,秦百龄功力再高怎抵受住能与如梦大师打成平手的水袖功,一口鲜血喷出,未及呼出声,仰天翻倒,手臂弯抱的纪野脱手飞去。 简召舞一听那黑衣妇人是芮玮之母,先不管秦百龄的伤势如何,跃起接那飞去的纪野。 陈淑贞心爱孙儿,她就是怕如梦大师认出自己不敢即时出面,野儿断了一臂已然心痛,此时焉会再让他摔落地上,所以一等纪野飞脱秦百龄的控制,即刻接去。 只见她与简召舞同时接到纪野,一个抓着上身,一个抓着两脚,陈淑贞见是简召舞和自己争夺,轻喝:“召舞,住手!” 简召舞不识母亲,厉喝:“你先放手!” 史不旧跑来道:“简召舞,你不知她是……” 他本要说明陈淑贞是简召舞的母亲,简召舞以为他要来相帮黑衣妇人,一急下,一手抓脚,身子送上,一掌拍在纪野的前心上。 可怜纪野已经痛昏过去,这致命一掌一点不觉。 简召舞一掌拍死纪野即刻逃走,可哪里逃得出,月形弟子见他杀了掌门之子,即刻合上缺口转动阵法。 陈淑贞见孙子惨死儿子手中,眼泪扑籁籁淌下。 场中任谁也知道纪野死了! 众人齐都惊怔不已时,芮玮突喝一声:“杀!” 芮玮令下,战争即刻再度打起,此一时芮玮他们众人悲愤,攻势凌厉已极。 直打倒日落黄昏,血流遍地,战争才慢慢止住。 此一战,太阳门上起如梦大师下至慈悲庵女尼无一活命。 芮玮活擒住简召舞,他下决心不容简召舞再活,简召舞杀了他的儿子,他是万万不能再饶的了。 芮玮一手挟住简召舞走到陈淑贞身,伤心的喊了声:“娘!” 陈淑贞道:“放开你的兄弟!” 芮玮摇了摇头,道:“儿子恭贺娘的脑病痊愈。” 又向史不旧道:“舅舅,甥儿永不忘你治好母亲的大恩。” 史不旧感慨地说道:“这全是你给我看扁鹊神篇之功,否则以我医术尚不能治你娘的脑病。” 芮玮伸手抱过纪野的尸体。 陈淑贞道:“你也不要过于伤心,孙儿之死怪我不好。” 她先将罪过推到自己一人身上,惟恐芮玮对简召舞不利。 芮玮泪往肚流,他知道自己与简召舞在母亲心中,虽然第一次相认,已是简召舞重要了。 便道:“娘,我将有一事,对你老人家不起。” 陈淑贞道:“你要怎样?” 芮玮大叹道:“我要杀死不仁不义的哥哥!” 他左臂挟着简召舞,只会稍一用力,立可压死。 陈淑贞不悦道:“你喊他哥哥,不可如此不敬,快快放下他来。” 芮玮道:“娘可知哥哥行了不少滔天大罪吗?” 陈淑贞道:“无论如何看在娘的面上,不可兄弟相残。” 芮玮愤恨道:“他杀我妻妾,杀我爱子,就算了吗?” 陈淑贞道:“妻妾死了可以再娶,儿子死了可以再生,但你哥哥只一人。” 芮玮道:“以他素所行为,我早该不认这位哥哥!” 陈淑贞很不高兴道:“莫非你嫌他非一父所生!” 芮玮道:“倘若简春其在世得知他儿子多行不义,亦会亲手毙了如此不屑之儿!” 陈淑贞大怒,斥道:“放肆!简春其是你叫的吗?” 芮玮心想:“简春其是父亲的情敌,父亲恨透他,难道我会尊重他吗!”仍然不改地说道:“简春其一代大侠,不会庇护不肖之子。” 陈淑贞更怒道:“这么说来,我庇护召儿是我不对的吗?” 芮玮摇头道:“我今天替武林除害,也替简春其制裁这种无恶不作的儿子。”低头望着臂中简召舞道:“我今天杀你,可有冤枉你?” 简召舞闭目不理,至此地步,他是生死由命! 芮玮大喝:“好,你既认罪,让你死得痛快。” 手臂一紧,顿时骨骼破裂“喀”“喀”之声。 陈淑贞大急,叫道:“住手!” 芮玮一停,却疯狂地叫道:“我非杀他不可!” 陈淑贞双袖扫来,芮玮一掠让过,惨然道:“娘,你要杀我?” 陈淑贞道:“都是我儿子,我不愿任何一个死。” 芮玮复仇之火因右臂纪野的尸体渐渐僵冷而越发炽盛,额头青筋暴跳,又一紧左臂。 这一下压碎简召舞胸前所有肋骨。 陈淑贞双袖急扫数招,芮玮边退边喊:“娘,娘……” 陈淑贞大怒道:“你不要喊我娘,我不是你娘,我只有一个儿子,敢杀我与春其之儿,我便杀你!” 芮玮脸色顿时惨变,道:“是了!” 缓缓放松手臂,哈哈笑道:“我父亲到底不如简春其!” 说完丢下简召舞瘫软的身体,飞掠而去。 简召舞虽不至死,终身躺在床上,残废无用。 素心、白燕齐时叫道:“大哥,你去哪里?” 芮玮头不回,顷刻没了影子。 …… 君山会后,又是一年。 素心与白燕在少华山上合力编了一条巨索,垂下深谷。 白燕从深潭回后,摇头道:“没有人在。” 素心急急道:“那我姐姐去了哪里?” 白燕道:“她是大哥救去,以大哥身手上下绝谷可不用巨索。” 素心实在急着找芮玮,那句问话本是该问:那大哥去了哪里?只是在白燕面前不好明显露出自己的情感。 她知道大哥一定会再回来这绝谷,他一个儿子死了,不能再任另一个儿子永埋谷底。 事实也证明芮玮来过,救走高莫静。 她两人找不到芮玮,郁郁寡欢地离开。 此后江湖上不再见芮玮和高莫静的形迹。 但在二十年后,江湖上出现一位盖世侠客。 他名叫芮白。 当年芮玮一手金掌之功震惊武林,而他是两手都戴一只金手套,而且每只手都不下芮玮那只戴着金手套的左手武功。 人们传说,他便是芮玮之子…… 同时还有一位奇特的貌美女侠客,武功机智响绝江湖,人们又传说她是芮玮之女,可是她始终不承认芮玮是她的父亲……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