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血红翎》 第一章 卧虎腾龙会东京 朝属梁,暮属晋;朱李石刘郭,梁唐晋汉周,都来十五帝,播乱五十秋! 唐朝末年,天下大乱,五代残唐,干戈不息,直到宋太祖赵匡胤在陈桥驿,黄袍加身,废了后周幼帝,自立为君主,才令得天下纷乱的局面,慢慢地平静了下来。篇首这一首民谣,便是反应当时天下大乱的情形的。却说宋太祖建都汴梁之后的两年,亦即是大宋乾德三年,宋朝的兵力,已然使得女真国来京进贡,纷乱的局面,大都停当,而东京开封府城中,也是恢复了往日的繁荣,处处弦歌,户户丝竹。 这一日,乃是秋高气爽的天气,开封外城北面的金辉门外,正当人马喧嚷之际, 突然在远处传来一阵吆喝声,引得人人注目,却是四个形容古怪的僧人,每人肩上, 俱各负了一条老大的石柱,健步如飞,向城门中走去。 那四个僧人,身材均甚是矮小,五官口鼻,攒在一起,也不容易分辨出他们的年龄来,可是他们肩上的那条圆形石柱,却甚是惊人,长约七八尺,径可半尺,少说也有千余斤分量,因此一时之间,不少人全都顶住了脚步,望着这四个僧人,啧啧称奇。 那四个僧人却是若无其事,只顾向城门内走去,那东京开封府,共有外城,里城和宫城,三道城墙,一进了金辉门,便是极为热闹的街市,那四人略停了一停,又是一声吆喝,将肩上所负的石柱,竖了起来,顶在肩上,人不过四五尺高却顶着一根高约七尺的石柱,那模样更是显得奇怪无比,不消片刻,他们身后,已然跟上了一大群小孩子和游手好闲的人,跟着那四个矮子,在身后说笑取乐看热闹。 只见那四人穿大街,过小巷,来到了一所巨宅面前,才略停了步。 那巨宅极是巍峨,单是门前的两只大石狮子,已然高达六尺,显出宅第主人, 非富即贵。在巨宅前面,还有以花岗石铺成,老大的一个广场,四人在广场边缘上略一迟疑,竟然撒开大步,直向巨宅大门走去。 四个僧人的这一行动,不禁令得跟在后面看热闹的那些人,心中诧异不已,因为他们既然在东京居住,自然知道那所巨宅的主人的来头,因此都远远站定,不敢再跟过去,人丛之中,只有一个三十来岁,书生打扮的人,跨前了两步,高声道: “四位大师,出家人六根清净,何必多生嗔念!” 那四个僧人,本来脚步极快,十来丈宽的广场,一晃即过,已然将要来到那巨宅的门口,但一听书生的呼唤,却立即转过头来,向那书生瞪了一眼,各自“嘿嘿”冷笑数声,道,“出家人虽是六根清净,却也不免要化个缘!”一个“缘”字才出口, 四人行动一致,如旋风也似,滴溜溜地一转,已然来到了大门前面,一耸肩,卸下了肩上所负的石柱,双手捧起,用力向地上一顿,只听“轰”然一声巨响,那四条石柱,竟然将石阶断碎,陷入地中尺许,兀立在那巨宅的门口! 这一下,令得好远围住了看热闹的众人,俱都张大了嘴,合不拢来,一霎时间, 静到了极点,只有那书生摇头晃脑,叹道:“好气力!好气力!只可惜仍是无补于事,只是徒逞一时之勇耳!” 那四个僧人将石柱立在地上之后,已然身形掠起,站到了石柱之上,一听得那书生如此说法,相互对望一眼,左首那个开口道:“贫僧等四人,早知东京开封府中,卧虎藏龙,英雄辈出,本来也不敢卖弄,只是受人所托,要向此宅主人,化个小缘,这位施主,为何道贫僧等只是徒逞其勇?” 这一开口,声势更是惊人,直将众人震退了丈许,耳际还兀自嗡嗡作响。 只有那书生,非但不退,反倒跨前两步,从衣领中取出一柄斑竹折扇来,“唰” 地打开,那竹扇扇面上,一面洁白,另一面,却写了不少字,但是也不像是什么诗词,而三个字一断,两个字一断,四个字一断,倒像写着不少人名,只不过因为他一打开折扇之后,便轻轻摇动,所以看不很清楚。 那四个僧人面色微变,随即一声长笑,道:“原来是容施主,贫僧等四人化缘, 与容施主井水不犯河水,还是不要多加干涉的好!” 那书生“哈哈”一笑,折扇轻摇,道:“难道看一看都不可以么?”正对答之间,那巨宅的大门打了开来,两个武将装束的人,走了出来,一见大门口并排被插上了四石条柱,石柱之上,各站了一个形容古怪的僧人,不由得一惊,齐声喝到“作什么”? 那四个僧人怀中一探,各取了一个小小的木鱼在手,“笃笃笃”地敲了三下,才道:“咱们四人,原是西域僧人,特来中原,向慕容将军化一个缘。” 这四个僧人口中的“慕容将军”复姓慕容,名延钊,也正是巨宅主人,年轻时曾和宋太祖共打江山,如今官拜“殿前都点检”,那职位,就是禁卫军的统帅,但慕容延钊因为和方今圣上,宋太祖赵匡胤自幼至交,因此另握重兵,正是显赫一时的人物。那两个武官面色一沉,叱道:“你们就算要向慕容将军化缘,也不该损毁将军府第,这一来,却是罪该万死!” 四个僧人冷笑一声,道:“贫僧等山泽野人,却不知道京城中的规矩,只知千里迢迢,来到此间,非要向慕容将军亲自化缘不可!” 两个军官叱道:“京师地面,焉容得你横行!”嘈吵之间,宅中又出来了几个卫兵,手中各执长戈大矛,那两个军官劈手夺过两柄大关刀,抢起一个圆圈,“刷” 地向石柱砍去!“砰砰”两声,砍个正着,只见石柱上的两个僧人,身形向下略一沉,那两个军官,大叫一声,虎口迸裂,两柄大关刀飞出老远,“踉跄”一声,跌在广场上。 那两个僧人冷笑一声,两个军官退出七八步去,呆住了作声不得,四个僧人对望一眼,突然大声道:“西域小僧,一了、百了、千了、万了,向慕容将军化缘!” 四人一起开口,发音轰轰发发,更是惊人无比,将那七八个卫兵,俱皆震至面无人色,呼喝方毕,只见大门之内,缓缓踱出一个老者来,一身儒服,三绺长髯,气度雍容,就在大门口站定,缓缓道:“久仰西域曼陀山四铁僧的大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那四个僧人原是师兄弟,以一了为尊,一见来人气度不凡,站在那里,渊停狱峙,绝非等闲江湖上人物所能比拟,也不敢轻视,双手合十,道:“施主高姓大名?” 他这里双手甫一合十,手掌便向前略略一送,一股大力,已然暗暗送出。 只见那老者衣襟长鬓,陡然间如为狂风所拂一样,一齐飘动起来,但身子却依然兀自不动,神情也是那样地淡雅,拱手还了一礼,道:“不敢,在下姓孙,名尚之。”那一拱却是大大方方,却无趁机较量双方功力之举,一了面上微红,道:“孙檩樾必是慕容将军亲信,相烦通报,就道我们四人,前来化缘。” 孙尚之道:“四位大师要化缘,何必惊动将军?慕容将军带兵在外御寇,偶一返京,正不知有多少军国大事,要与圣上商议,四位大师若不嫌菲薄,在下代慕容将军,每人给黄金一锭!”一面说,一面从怀中摸出四只金元宝来,每一只俱有五两上下,古时物虏平贼,五两黄金,已可做得不少营生,老远围住了众人,更是屏气静息,以观动静。 只听一了说:“孙檩樾差矣,小僧等此来,是要向慕容将军亲自化缘,何劳孙檩樾越俎代庖?”孙尚之一笑,道:“佛门广开,在下要赐舍,难道大师竟不受么?且先受我布施,然后再见慕容将军不迟!” 曼陀山四铁僧虽然久在西域,但对中原武林人物,却极是熟悉,刚才那书生一取出折扇来,四人便面色微变,便是因为认出了书生的那柄折扇,江湖上有名的称之为三十六招天罡扇,又称阎王扇,那折扇上,确是写着一个一个的人名,那些人, 全是死在他这折扇之上的江湖高手。 但此时见那老者气度轩昂,仪态非凡,报出名字来,却叫作“孙尚之”。一了等四人,立即在心中搜索此人的名字,但搜遍枯肠,却不获结果,因此一了才借合十为礼之机,试一试对方的功力。 这一试,对方显而易见,不是庸手,偏偏孙尚之三字,闻所未闻! 当下一听得孙尚之如此说法,一了不禁眉头一皱,抗声道:“照孙檩樾的口气听来,贫僧等若是按不住你四个金元宝,便没有资格见慕容将军了,是也不是?” 孙尚之淡然一笑道:“那也未必,要看到时大师们是否能见慕容将军而定了!” 口气之大,无以复加,倒像是威震西域,名扬中原的曼陀山四铁僧,佛门“铁手掌”功夫,尚接不住他的一个金元宝似的!四铁僧虽是佛门中人,但是却个个性烈如火,一听之下,大动嗔念,齐声叱道:“请!” 他们这里,一个“请”字甫出口,便见孙尚之一扬手,四只金元宝金光闪耀, 已然脱手而起,但是却并未向铁僧射出,而是向上扬起,约有尺许,便向下沉来,就在将沉未沉之际,只听得“叮叮叮叮”四声,接连而至,几乎是同时而发,响声过处,撕空之声,突然大作,四只金元宝已向石柱上的一了、百了、千了、万了四人,电射而出。 四人一见孙尚之一指之力,便如此强劲,心中皆是一怔,但金元宝电射而至, 已然不容许他们再多有时间来考虑,只得各自一摇手掌,五指一收一放,掌心立转墨黑,正是内外俱重,横练而成,较铁砂掌功夫仍胜一筹的“铁手掌功”。 那铁手掌功,一经运上,掌心其坚如铁,可以凭空抓档兵刃。曼陀山四铁僧艺成以来,从业未曾用过兵刃,便是因为他们这铁手掌功夫,艺技惊人之故,此时料想不但可以将金元宝抓在手中,而且可以运用掌力,将金元宝抓成一团,以显功力,怎知晃眼之间,金光来到眼前,四人已各觉那金元宝虽然只有五两来重,可是不但来势如电,而且还夹着排山倒海的力道,身子几乎已然不能再在石柱上站稳! 四人心中再是一惊,一沉真气,双足已在石柱上留下了一个足印,就在他们稳住下盘之际,金元宝已然飞到,四人五指如钩,才一抓上,便觉出金元宝上的力道, 大的简直不可思议,将自己铁手掌力,全都逼了出来,一阵“咯咯”响处,四人手指,皆被那股大力冲断,但是余力未尽,只见四人手臂向后猛地一缩,又是“咯咯咯咯”四声,俱都从四柱上翻了下来,那四金元宝也随之跌下,四铁僧俱以左手托着右臂,明眼入目中,一望而知,他们的右臂,已然断折! 孙尚之又向外踱出两步,缓缓道:“四位大师,还要向慕容将军化缘么?” 一了自知对方一指之力,便已然令得自己受重伤,一臂断折,只怕动起手来,更是厉害,只怕连脱身都不能,厉声道:“不用了,孙檩樾,咱们后会有期!”大踏步向前跨出两步偶一俯首,只见地下四只金元宝,每一只上,皆有四只深深的手指印,一了首先一怔,重又转过身来,厉声道:“孙檩樾,玄天门掌门,三清上人, 与檩樾怎生称呼?” 孙尚之自从出现之后,一直形容淡雅,面带微笑,但一听一了如此说法,面色突然一变,道:“四位留步”四人对望一眼,已然听出了他语中隐含杀机,身形疾幌,四人分成四个方向,旋风也似,向外欺去,但是他们这里,身形快疾,那孙尚之却比他们更快,只见他衣袖飘动,也是疾欺而至,每到一人面前,便疾伸双指, 将人逼退,幌眼之际,曼陀山四铁僧,已然被他逼在一起,而孙尚之衣袖展动,劲风排荡,以一人之力,竟然将四人围在当中! 四铁僧右臂虽断,但功力仍在,强忍疼痛,各以左掌发招应敌,幌眼之间,便过了三四招,四人渐显不支, 一了厉声道:“孙檩樾,曼陀山一门,向与三清上人交情深,你可是要杀咱们以灭口,须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咱们四人上中原来,已在曼陀山禀明三位师尊,他们若是得不到咱们的音讯,只怕也要上东京来闹一闹,看你逃得过去不?” 孙尚之左手一沉,衣袖“唰”地卷起,一了身子向旁一侧,避得硬是快疾,但是已然断了右臂,却一阵剧痛,身形为之略一呆凝,而就在那一瞬间,孙尚之衣袖已如夏日雷雨将至时的乌云也似,疾展了开来,势若奔马,一了只觉劲风削面而过, 肩头又是一阵剧痛,右臂已然为他衣袖裹住。 孙尚之再一缩臂,将一了拖近身来,右手一探,已然按在他胸前的“华盖穴” 上,回头大声叱道:“别动!”其余三人,一见师兄身落人手,心中如热火翻腾,但是却又明知救他不出,不能不听孙尚之的吩咐。只听得孙尚之一字一顿地道:“四位本也是当世豪杰,但是却不议时务,人各有志,我也不管,但你们却须罚下重誓, 即时离开东京,不准对任何人道起玄天门,三清上人等字样!”一了虽然身在人手, 但是却毫不屈服,叱道:“为什么?你可是三清上人门下败类,怕上人降罪于你? 哼哼!我偏要逢人便说!” 孙尚之面色一变,右手一松,在怀中一探,取出一件事物来,道:“一了,你难道还不明白么?”一了定睛一看,只见孙尚之手中所握,乃是一只手指粗细,色作清碧的玉环。 那玉环上面,雕出三条栩栩如生,工艺精绝的小龙,龙睛却是天然红色,一了面色为之大变,道:“原来三清上……” 只讲到此处,便为孙尚之所阻,道:“一了,你既然明白,也不必多说了,曼陀山一门,在西域之中,武功卓绝,三位掌门高僧,便是武林中不世人才,已然能将达摩祖师东渡所传武学,领悟到十之四五,但是玄天门却也一样人才辈出,这两大派别,若是因此结下了冤仇,只怕一旦株连了整个武林,皆须投入浩劫之中,事情只在你们四人身上,你们却是要想清楚了,去吧!”衣袖一拂,一了便踉踉跄跄跌出七八步去,其余三人,连忙跟踪而走,和他站在一起,齐声道:“师哥,咱们怎么办?真听他的话?” 一了的面色,痛苦已极,玄天门三清上人,武功高绝,行事也极得人景仰,但是刚才孙尚之手中的那只三龙玉环,分明是他们未昄依三清之前,江湖上黑白两道, 望而生畏的信物。 武林中人,人人皆知见环如见人,三龙玉环既然在孙尚之手中,可知孙尚之一定是奉三清上人之命行事,若是返回曼陀山,和三位师傅一说,两派从此结下深怨, 当真要如孙尚之所说,为武林中带来一场不可了结的大风暴,但如果真的罚下重誓, 一字不说,不但这口气咽不下,而且也绝不能由得一个无依的孤儿,一个可怜的寡妇,任人欺凌。 他面上神色数变,终于下定决心,斩钉截铁地道:“孙檩樾,此事贫僧等无法从命,你若是要杀人灭口,不妨下手!” 孙尚之面色一沉,向前踏出了一步,又突地一个转身,衣袖扬起,一股劲风, 向兀立大门口前的一条石柱卷去,待到衣袖将石柱卷住,才猛地一拉,“轰”地一声巨响,那条石柱,竟然齐中折为两截,断下的一断,跌在广场上,砸成了粉碎! 曼陀山四铁僧早知眼前这个孙尚之,武功比自己高得多,因此见到他露了这一手无上内家功夫,并不感到意外,一齐大笑道:“孙檩樾,何必耀武扬威,要下手, 便可下手!” 孙尚之怒道:“好不知好歹!我是念在咱们两派,交情深厚,不想和你们翻脸, 是以才令你们断去一臂!”一了仰天大笑三声,道:“即使你将咱们两条手臂,一齐断去,咱们也是心中无怨,但是,你若是不让咱们搭救孤儿寡妇,却是万无可能!” 孙尚之一声冷笑,道:“说得好!敢问四位,此事只是你们四位来了,还是另有他人?” 一了道:“那却不知。”一语甫毕,忽然听得一个清脆悦耳声音,自上而传了下来,道:“还有我!”那三个字突如其来,事先毫无迹象,孙尚之心中,也不禁一凛, 但是声音却偏又如此软柔动听,分明是出自一位少女之口,循声抬头一看,只见府前左右,两株高达两丈的旗杆之上,已然各有一个人,右边的那个,一身红衣,映着日光,耀眼生花,面如芙蓉,目若秋水,两只耳坠,不住晃悠,竟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手中提着一件奇形怪状的兵刃。 左边那个,却是衣衫破烂,一身黑色,獐头鼠目,猥琐已极,乱发蓬蓬,青须渗渗,也辨不出他有多大的年纪来,和那个美貌少女,一丑一俊,成了极是强烈的对比!孙尚之后退一步,叱道:“两位是谁?”那丑汉子仍是一动不动地贴在旗杆梢上,那小姑娘一跃而下,相隔两丈,一闪即落,道:“你不必管我是谁,只叫慕容延钊出来见我便是!” 人生的纤小苗条,语音也未脱稚气,但讲话的口气,却如此之大,孙尚之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道:“小姑娘,令师何人?可能与我相识,说出来听听,以免伤了两家和气!” 小姑娘大摇其头,两只耳环,更如拨浪鼓也似,摇动不已,道:“不对,我师傅乃是正人君子,岂肯和欺负孤儿寡妇的人为伍?你别和我套交情了,快去通报, 若是你不肯去,我就闯进去了!”一面说,一面不断回头向一了等四人是眼色,示意他们快走。 一了心中暗奇,心想这个姑娘,自己从来也未曾见过,如何却会在这样的紧急关头,来给自己解围,那旗杆上的另一人,即不知是谁,不知武功如何,自己此时若是溜走,纵使能保住性命,但那小姑娘若是遭了孙尚之的毒手,便须一生内疚, 而且贻笑江湖,生何如死?便偏过头去,连望都不向小姑娘望一眼! 小姑娘使了半晌眼色,见四人索性不理,俏脸胀得通红,一跺足,道:“不知好歹的秃驴,你们走是不走?”一了一怔,暗付这小姑娘要我们走,分明是好意, 但却不知为何,口出恶言?一时之间,竟不知怎么回答才好,望住了小姑娘,小姑娘一摆手中奇异兵刃,叱道:“秃驴,本姑娘出门行事,喜欢讨个吉利,见到光头的,我心中便犯忌,不是看在你们已然断了一条手臂的份上,我认得你们,我手中七绝凤尾翻,可不认得你们!”说着,又是一扬手中的奇异兵刃。 四人这才看清,小姑娘手中那兵刃,样像是七柄长短不齐的弯刀,但是却生在一个柄上。以当中那一股为最长,散了开来确是凤尾,但是却见所未见,也不知是何来历。正待反唇相讥。已然听得孙尚之道:“小姑娘,双烟师太,向来不好理闲事,你若是偷下山来的,还是快快回去吧!” 小姑娘一笑,左右双颊,同时出现了一个深深的酒窝,道:“还是你这老儿识货,我师傅……”讲到此处,顿了一顿,道,“她老人家也来了”手向远处一指, 又扬声叫道:“师傅!” 孙尚之骤然而惊,一个转身,循着小姑娘所指的方向看去,刚一回头,便听身旁轻风倏然,小姑娘银铃也似,“咯咯”一阵娇笑,再回头时,她人已疾向大门口冲去,手中七绝凤尾翻不断挥动,每一挥,便有七道乌油油的光华,伴随而生,将围了上来的七八个卫兵手中的兵器,尽皆格飞,只听得‘兵兵兵兵’的响声,漫空兵器飞舞之中,小姑娘已然冲进了大门,孙尚之知道追赶不上,只是一声冷笑,俯身拾起地上的一只金元宝,食中两指,用力一挟,便成了两截,向上一抛,右手疾伸,‘叮叮’两声,又已将两截金元宝弹出,呼啸排荡,直奔小姑娘背后射到。 两截金元宝才一发出,便听得旗杆上的丑汉子一声怪呼啸,喝道:“孙尚之,你做了走狗,难道便当真如此无耻起来?竟然对这样的一个小姑娘,使出了玄天门中,独传的玄天秘指,暗器功夫!” 那丑汉子一开始说话,右臂向外一挥,只见自自手中,飞起黑黝黝的一团物事来,乍看,根本分不清楚是什么东西,但那件物事,已然迅速地展了开来,那丑汉身形向下一滑,滑下一丈五六,手臂又是一挥,那物事展得更开,竟是一张大鱼网, 向两截金元宝,罩了下去,一罩便罩个正着,已然将那两截金元宝网住,可是,那两截金元宝,仍是蕴着无穷大力,一被渔网罩住,“刷”地一声,便将渔网向前冲了过去,那丑汉子左臂抱住旗杆,只觉一股大力,将自己向前扯出,势将连旗杆都抱不住,心中暗叫玄天秘指功夫,武林闻名,果然名不虚传,如今索性大闹一番, 力透掌心,在旗杆上猛地一按,身子借力越起,顺着两截金元宝射出的方向,向前疾窜了出去! 他人在半空,失了凭籍,更无法与孙尚之蕴籍在两截金元宝上的玄天神功所幻化大力相抗,竟然顺着金元宝飞出的方向,连鱼网带人,直飞进了大门里面去!而那根旗杆,经他用力一按,也已然断为两截,“轰”地一声,倒了下来,向孙尚之的头上压下。 孙尚之右手一举,便将旗杆托住,顺势一扫,将尚有三条石柱,一齐扫跌,“哈哈”一笑,道:“看来近日来到开封府的高手不少,既然必要谒见慕容将军,又何必在门外显神通?索性一齐入府中,在行商议如何?”一言甫毕,人影徒现,从大街西头,已然奔出十三四个人来,一望而知,全是习武之士,接着,从广场对面的房顶上,又有一人,飞身而下,左肩上蹲着一只银白色翎毛,高可五尺,神骏非凡的神鹫。 孙尚之道:“好!好!大家跟我进来。”手一松,将又长又粗的一根旗杆,直抛了出去,转身向大宅门中便走,众人全跟在后面。 却说那小姑娘将孙尚之骗后,击倒了阻路的卫兵,一溜烟地窜进了大门,便叫道:“慕容延钊,出来!慕容延钊出来!” 一面叫,一面转过了照壁墙,又待张口叫时,忽然听得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令人听了,就如六月飞霜一般,全身打了一个寒颤,道:“小姑娘,你在此间,大呼小叫作什么?” 小姑娘蒙地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却不见有人,而刚才那声音,却分明是在身后传来的,心中不禁大奇,道:“你在哪里?” 那声音“咭”地一笑,道:“我就在你面前!”小姑娘抬头一看,不由得更是大惊,竟然出了一身冷汗,原来那照壁墙上,画着一个身披大紫衣衫,深目凹鼻,形容古怪,身材高大的人像,而就是那个人像,在开口向她讲话!小姑娘心中暗付, 天下那里会有这样怪异的事情,终不成是自己耳鸣? 正犹疑间,那“画像”已然走了出来,随着他的走动,带起一阵砖灰,扬了起来,小姑娘这才看清,敢情那形容古怪的人,刚才是以内力将自己的身子,逼进了照壁墙内,所以乍看起来,竟像是画在墙上的一幅画像,而不像是人! 那照壁墙全是尺许见方的大青砖砌成,而竟能将青砖挤成粉碎,逼身入内,其人功力之高,可想而知,小姑娘一摇手中的“七绝凤尾翻”,护住了身子,娇叱道: “你是谁?” 一个“谁”字才出樱口,突然间,一阵劲风荡起,那堵照壁墙,发出“轰”地一声巨响,碎砖碎石,漫天飞舞,小姑娘打吃一惊,舞起了七绝凤尾翻,后退丈许, 将撞上身来的碎砖,尽格皆开,同时见那大紫花衫的怪人,怒喝道:“什么人?” 就这一句话功夫,一个衣衫破烂的丑汉子,已然带着一只鱼网,将照壁墙撞穿, 落于就地,一落地,手便扬起,那只鱼网荡起一股劲风,将全身护住,身形展动, 来到小姑娘的身边,大喝道:“小女娃,快后退!”小姑娘樱嘴一噘道:“为什么?” 那丑汉子向那大紫衣衫的人一指,道:“你知道他是谁?”又向自己的鼻子一指,道:“你可知道我是谁?”小姑娘道:“都不知道!” 说话之间,那大紫衣衫的人已然面带诡笑,向他们两人走了过来,但也就在此际,孙尚之已然大步跨了进来,道:“乌兄请勿动手,相烦告知各位,在水轩偏厅中相见!” 那大紫衣衫的人,答应了一声,便一个转身,向大宅中走了进去。 此时,跟在孙尚之后面的十四五人,也已一齐走了进来,孙尚之道:“各位请跟我来!”却不从大厅之中去,而是绕过了大宅,只向后面走去,众人全跟在后面,那丑汉子和小姑娘,走在最后面,丑汉子低声道:“小姑娘,你是什么时候,拜双烟师太为徒的?怎么去年我上唐古拉山,去拜见双烟师太时,她还未曾向我提起你, 也未见你在山上?” 小姑娘笑嘻嘻地道:“我师傅不像有些人那样,喜欢吹牛,收到了一个好徒弟,乃是她一生最得意的事,所以他是深藏不露,不与人知。”这一番话,表面上是在为双烟师太的行径作赞美,但实际上,却分明是在自己捧自己,丑汉子一笑, 道:“小女娃,有点意思,双烟师太在我去年上唐古拉山之后,就闭关静修,欲参灵空秘奥,无上妙境,只怕三年之内,未必有成,你叫什么名字,一定是瞒着双烟师太,偷下唐古拉山来的,是也不是?” 小姑娘“呸”地一声,道:“喂!你别讲笑话好不好?偷下山来,还能到处带着这招牌走么?”一扬手中兵刃,道:“这叫什么兵刃,你可知不知道?” 丑汉子笑道:“这是七绝凤尾翻,每一柄重七十二斤,乃是杂玄铁铸成,共有一对,但是你却只有一柄,所以我说你是偷下山来的。” 小姑娘面色微变,但立即恢复常态,道:“我师傅说,两柄同使,只有麻烦, 反倒不如一柄来的轻便,这又不比别的兵刃,可以藏在身上,带上两柄,还不麻烦死了?你知道什么?” 丑汉子一笑,道:“算你说的有理,你究竟叫做什么名字?” 小姑娘头一偏,憨态可掬,道:“我叫林紫烟。”丑汉子一愣,道:“岂有此理, 那有徒犯师讳为之理?”小姑娘道:“信不信由你,我是叫林紫烟,又有什么办法, 你是什么人?” 那丑汉子突然停步,两眼神光炯炯,望住了林紫烟,半晌才道:“小姑娘,我不信双烟师太未曾和你道起过我这个人!” 林紫烟抿嘴一笑,梨涡浮现,道:“笑话,我难道还会明知故问么?”说着, 便掉过头来去,脸上略显慌张之色,吐了吐舌头,但立即又转过头来,那丑汉子却并未注意。 丑汉子道:“那怕是双烟师太不欲你知道武林中杰出人物,以免你下山之后,可以有所依附,所以才不合你说知吧!” 林紫烟听说自称为“武林中杰出人物”。不由得“扑哧”一笑,道:“嗳,真是么?倒请将大名说来听听!”丑汉子一瞪眼,道:“我姓岳,名尊,你可听说过没有?” 林紫烟心中一怔,暗道:“啊!原来他便是岳尊!”但是却故意逗他,摇了摇头,道: “我也曾在江湖上行走了一二年,却是未曾听说过。” 岳尊面现怒色,道:“我外号称天网神丐,你难道也未听说过?” 第二章 水轩争雄显神通 林紫烟见他看来甚是希望自己说一声“久仰大名”,因此故意逗他,低声喃喃自语,道:“天网神丐?这名字可生得很哇!”接着,抬起头来,大声道:“噢!原来是天网神丐,久仰久仰!” 这一来,分明是瞧不起岳尊,所谓“久仰久仰”,只不过是客套而已,而天网神丐岳尊的名头,在武林中何等响亮,林紫烟一听他自道姓名,已然知道他是什么样一个人物,但是却故意装作不知,岳尊不由得勃然大怒,叱道:“大胆!” 反手一抓,就待向林紫烟抓去,但林紫烟却早有准备,身形飘动,“刷”地向旁逸了出去,岳尊沉声喝道:“好滑溜!”跟踪而至,两人因为讲话,本已落在众人后面两三丈许,这一逸一追,刚好赶上,只觉眼前一亮,原本是老大的一个水池, 池水清致,池面上还飘着不少残荷莲蓬,在水池中心,有一个水榭,但是却并无桥梁可通,水榭中心,乃是一只八角亭子,只见亭子上已然有七八个人在,那个穿大紫衣衫的人,已站在亭口等候,岳尊一见来到地头,只得狠狠地瞪了小姑娘一眼, 不再动手。 孙尚之来到水池边上,一摊手,道:“请到水轩上聚话!”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那水池,足有四五亩大小,水波荡漾,水轩正在中心,约有十来丈距离,没有船只,又没有桥梁,孙尚之这一手,分明是考较个人的轻功来了,心中不由尽皆有气,天罡扇容白曜,一摇手中折扇,首先走了出来,道:“主人不妨先请!”孙尚之一笑,道:“焉有此理,当然是贵客先请!”容白曜道:“那在下就有礼了!”身形疾掠而起,贴着水面,燕子掠水也似,平平地向前疾掠而出。 直掠出了三四丈远近,身子始终是贴着水面。双足离水面,约有五六寸距离。掠到五丈左近时,手中折扇,突然“刷”地一声打开,“呼”地一扇,向水面扇去。容白曜初掠着水面掠出时,姿势轻盈美妙,显是上乘轻功,蜻蜓贴水的功夫,令人感到静谧字宁,将刚才大门口萧杀之气,消灭了不少。 但是当容白曜一扇扇出之后,情形却完全不同,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像是有一块数千斤重的石头,突然有空中跃落水柱中一样,轰轰发发,激起三柱高可丈许,粗约三尺的水柱,同时水花乱溅,只听的容白曜哈哈大笑之声,众人定睛一看,随着水柱陡生之力,容白曜竟然停立于一条水柱之上! 天罡扇容白曜,人本生的华贵清秀,当下伫立在水柱之上,看来益发好看。 水柱一起即落,人当然不能在上面站立得太久,容白曜不过是藉着刚才一招“天上三光”,三股大力,将水柱激起,而力道并未消失,是以才能在水柱上面,略停了一停,立即一声长啸,真气向上一提,身形再拔起丈许,在半空中一个转折,一式“雁落平沙”之势,已然落在水轩之上! 作书人写来话长,其实,从容白曜贴地掠出,到达水轩,不过是电光火石般一瞬间的工夫容白曜人到了水轩上,那三股被他天罡扇无上内家真力激起的三股水柱!才轰然爆发,池面被水点点起无数涟漪,渐渐地又归于平静。 孙尚之微微一笑,朗声道:“人道容白曜先生的天罡扇,又称阎王扇,而今扇水成柱,我看又可称为龙王扇,确是武林一绝了!”容白曜在水轩上朗声答道:“岂敢,待一会要向孙朋友讨教!” 孙尚之又道:“哪一位再请,咱们总不成站在池边讲话!” 跟孙尚之走进宅来的,共有十五人之多,此时,曼陀山四铁僧自知伤后真气难提,万不能越过这十丈水面,齐声叫道:“各位朋友,大家即是抱同一目的而来,四僧等自叹功力不如,先告辞了!”向大家行了一礼,后退出丈许去,有六个人想是也自度武功不济,道:“四位高僧,咱们一起走!”一共是十人,自有兵丁指引, 退出宅外去。 十个人一走,天罡扇容白曜已然到了水轩,除了孙尚之之外,池边上就是天网神丐岳尊林紫烟和一个寒着一张死人脸子,一直未曾听他出过声,耸肩缩背,模样极是猥琐的中年人,再就是一个二十岁左右,身材雄伟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一见十来个人退了开去,两道浓眉“刷”地一扬,“呸”地一声,咕噜道:“不中用的东西,又想打抱不平救人,又临阵退缩,我一样越不过水面,但是游也要游了过去!” 当真说得出做得到,话一说完,便通身向水中跃去,“咕咚”一声,便跳入了水池之中,手脚乱划,兵兵兵兵,激起阵阵水花,不消片刻,居然湿淋淋地爬上了水轩,昂然而立。 孙尚之在池边叫众人到水轩中聚会,用意极是明显,那就是要众人展示本身轻功,曼陀山四铁僧和那六人,便是因自身轻功不济,所以才知难而退,如果是泅水而过的话,却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到达水轩之上。那年轻人这一下,实在是可笑之极, 林紫烟忍不住“扑哧”一笑,只听得身旁岳尊道:“小女娃,别笑旁人,轮到你了!” 林紫烟道:“那简单!” 突然后退三尺,身子滴溜溜连转三转,“呼”地一声,将七绝凤尾翻疾抛而出, 那七绝凤尾翻重达七十二斤,一经抛出,便荡起呼呼风声,林紫烟一声娇叱,身形仍是旋转不停,一缕轻烟也似,陡然向上升起,起在半空,身子仍是旋转不已,手臂伸处,在七绝凤尾翻上,略搭了一搭,整个身子,被向前疾飞而出的七绝凤尾翻戈得横了起来,这才止了旋转之势,一幌眼,便随七绝凤尾翻,落到了水轩之中! 这一手功夫使出,水轩中和池边上的人,无不面上变色,岳尊首先大喝道:“小女娃,可没有听说双烟师太会这一手‘乘风归去’的功夫啊!” 林紫烟“格”地一笑,道:“我师傅的武功,日日均在进步,你不知道,有什么稀奇?”原来林紫烟刚才所使的那式轻功身法,唤着“乘风归去”,当他将七绝凤尾翻疾抛而出之际,自然荡起一股劲风,而他人在旋转不已之际,已然顺着旋转之势,真气上达泥丸,全身轻如乳燕,这才一跃而起,籍着那股劲风向前之力,整个人皆向前窜出! 这“乘风归去”的轻功身法,若是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则只要真气上达泥丸, 便已几乎立于不败之地,因为无论是过掌或是动兵刃,总要带起阵阵劲风,对方的武功越高,劲力也是越大,而一使出“乘风归去”的上乘轻功之后,对方才一发掌, 尚未待掌力粘上身子,便可籍对方掌力,向外飘去,对方的掌力,也就永远不能到达,岂非立于不败之地? 此时,水池边上,和水轩中的,全是武林中的高手,自然见多识广,人人皆知那“乘风归去”的绝顶轻功身法,早在唐朝,女侠红线,最是擅长,但自女侠红线之后,这门功夫,便已失传,未曾听说谁会,如今突然见到这门功夫再现,而且又是经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使出,众人如何不奇?以他这样的年纪,而要将本身真气,练得运转自如,甚至可以上达泥丸,聚于顶门,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岳尊听得林紫烟如此回答,闷哼一声,道:“算你嘴尖!”一俯身,折了一束草, 扭之一扭,向池中抛去,人也随之飞身而上,竟使“登萍波水”功夫,以内力催动草木,向水轩走去,晃眼即到,刚一踏上水轩,忽听得身后一声咳嗽,回过头来一看,只见那耸肩缩背的汉子,也已到了水轩上,就站在自己的旁边,岳尊记得清楚, 自己跃开水面时,他分明还在池边,但不知怎地,一晃眼间,也已来到了水轩之上!心中呆了一呆,想要发问,但一见那汉子的神情。心中已然不开胃,再加上那汉子那种对人爱理不理的神气,岳尊便不再开口,回头看时,只见孙尚之和自己一样,也是施展登萍渡水的功夫,上了水轩,哈哈一笑,道:“水轩待客,未免怠慢了些,各位请!” 天网神丐岳尊等人,跟在孙尚之后面。同时仔细打量早在水轩上等候的那几个人,只见有三个是家丁打扮,想是来侍候客人的。另外三个,除了那个身披大紫衣衫,深目凹鼻,形容古怪的人以外,一个是四十来岁,皮肤白皙,面目瘦削的中年人,看来一无出奇之处,甚至不像是学武之士。 另一个,却甚是诧异,只见他满头满脸,全都是绑着寸许宽窄的白布带子,只有一只左眼,和鼻尖嘴唇露在布外,身上衣服,也特别宽大,一走动,便发出一阵极是细碎的“叮叮”之声,乍听,像是极为清脆悦耳,可是细心一听,又令人觉得惊心动魄! 岳尊、容白曜、林紫烟三人,互望一眼,心中全想,自己这方面有五人,对方只有四个,看来似是占着优势,但自己这方面,那年轻人是泅水来到水轩中,武功大概不会太高。而且,如今身在龙潭虎穴之中,府主人身为殿前都点检,一声令下,千军万马,随时可供他调度,一个不小心,只怕就离不了东京开封府,遑论救人了! 穿过了一条九曲廊,便是一个月洞门,孙尚之走在最前面,掀开了门帘,道: “各位请进!”那年轻汉子大踏步地走了进去,众人也络绎而入,只见这是一间偏厅,一色紫檀木的椅几,全都镶着上佳大理石,极是华贵,那年轻汉子老实不客气, 一进去便坐了下来,其余众人,客气了一番,只有那容颜委琐的人,始终一声不出, 不一会,尽皆坐定,孙尚之道:“各位想必是远道来此,咱们全是武林中人,先请奉一杯清茶,再谈正事,未知各位尊意如何?” 天网神丐心想,林紫烟是小姑娘,容白曜在江湖上的名头虽大,但是也盖不过自己去,而且他为人介乎正邪之间,谁知他也夹在其中,是为了什么目的?那年轻汉子不用说了,愣头愣脑的,看情形还是初涉江湖,另一个一直未曾出声,虽然五人各不相识,但既然入了慕容府中,便需要同舟共济,总得有一个头儿,看来这个头儿,非由自己来担当不可了,便微微一笑,道:“悉随主人,我们远来是客,蒙主人招待,已是感激不尽了!” 孙尚之又客气了几句,叫道:“来人!” 两个家人,应声而入,各自手中托着一只金漆茶盘,另一只茶盘上只放着四碗茶,茶碗也只是普通瓷器另一只茶盘上,却有五碗,而且那茶碗连盖带托,俱是极佳的翡翠,整块雕成,碧绿可爱一望而知,是价值连城之物! 那一个家丁,将五只翡翠茶碗,分别放在天网神丐岳尊等五人面前,才退了开去,岳尊道:“茶已来了,慕容将军,为何还不见面?” 孙尚之笑道:“岳朋友,慕容将军说,各位来此,他极是欢迎,只惜他军务缠身,而且各位来此的用意,他也知道,只是无能为力,若是各位不嫌菲薄,这只翡翠茶碗,就算是各位远来开封的一个纪念,不知各位如何?” 岳尊心中大怒,但未及他出声,已然听得“叭”地一声那年轻汉子一掌击在茶几上,“霍”地站了起来,道:“老头儿别吃了灯草灰,放出轻巧屁来。慕容延钊和赵匡胤本来同殿为臣,又勾结着让赵匡胤做了皇帝,他有什么事不做主的?要是真的不能做主,咱们一把火烧了这劳什么子将军府,就到紫禁城中去找赵匡胤理论理论,看他怎么说法?” 赵匡胤乃是赵太祖的名字,古时人对皇帝的名字,必须避讳,若是直言,简直是个杀头之罪,但是那年轻汉子理直气壮,了无所惧,岳尊心中不禁暗暗喝一声采, 心想这人不知是那一派门下弟子,性情如此耿直,确实难能可贵! 孙尚之面色微变,道:“各位请稍安勿躁,不但慕容将军不欲各位在东京生事, 敝师兄三清上人,也是一样意思!” 那年轻汉子刚才连皇帝都敢骂,还要闹入紫禁城去,但此时一听“三清上人” 四字,面上也不禁变色,嘴唇掀动,脸胀的通红,讲不出话来。 林紫烟正好坐在他的旁边,见他憨直得有趣,便拉了拉他的衣袖,道:“这位大哥,坐下来再说,何必气紧暴躁?” 那年轻汉子望了林紫烟一眼,面有感激之色,坐了下来,天罡扇容白曜说道: “难怪孙朋友武功惊人,原来竟是玄天门掌门,天下驰名的三清上人的师弟。只不过三清上人为人,极得天下武林人物的崇仰,阁下……”讲到此处,便不讲下去, 言中之意,显然是不信孙尚之刚才所说的话。 孙尚之淡然一笑,自衣袖中取出那只三龙玉环来,道:“此是敝师兄信物,各位未曾见过,想来也曾经听说过,不妨传观一遍!” 容白曜一见三清上人的信物,面色一变,半晌不语,方道:“孙朋友,既是三清上人要出头管这件事,他便是和普天下武林人物作对了,孙朋友可明白我的意思?”孙尚之尚未回答,那以白布裹脸的怪人已然尖声道:“放屁!我们难道就不是学武之人么?” 容白曜勃然大怒,“刷”地打开了折扇,叱道:“你叫作什么名字?”那人衣中“叮叮”之声大作,冷笑一声,道:“连我都不认识,你这人本领看来,也是有限的很!” 容白曜手在茶几上一按,那茶几,突然陷入楼中寸许,人也站了起来,孙尚之忙道:“喔!我还忘了给各位介绍一下了呢!这位是祁连山金铃谷谷主,姓秦,名惑。”又指着那大紫袍的人道:“这位的名头,众位想必也听说过了,乃是西域第一高手,姓乌名天雷!如今圣上待人宽厚,各位有甚需求,圣上当会照允。” 岳尊冷笑道;“孙朋友,看不出你今日到会帮着皇帝老儿讲话,谁不知道赵匡胤迟早要对他们母子两人下毒手?若是孙朋友做不得主,我们只要见一见慕容将军!” 秦惑冷冷地一笑,面上白布条抽动,显得诡异无比,道:“要想见慕容将军, 其实倒也容易得很。”夏锋一瞪眼道:“怎么容易,你到说出来看吧?” 金铃谷主秦惑抬起左眼,向夏锋看了一看,突然身子一耸,只听得“阁”地一声,夹着一阵轻密的“叮叮”声响,一倏人影掠过,秦惑已然连人带椅,向旁移出了丈许,刚好拦在门口,阴笑一下,道:“先出得此门,再说!” 这夏锋武艺,本极平常,甚至远不是镖头,只是连胜镖局毛杰门下弟子,随着师傅,押镖来到开封府,听到了传说,听是后周少主,将要遇难,他为人武功不高, 但心肠极热,一听得便感到心中不平,又在慕容延钊府前,见到了曼陀山四铁僧“化缘”,便立定了足观看,及至孙尚之一叫,便糊里糊涂地跟了进来。若以武功而论, 曼陀山四铁僧和退身而出的局人,皆在他十倍以上。但他却了然无惧,也不知道以他自己的功力而论,厅中众人之中任何一个,只要一伸手,他便要落败。一听得秦惑口出大言,心中便是不服,道:“好!看你有何本领,我便要来闯一闯!” 大踏步地向前跨了两步,离秦惑也不过三尺远近,秦惑仍是端坐不动。 天网神丐岳尊在一旁,一见他向前跨出三步之际,下盘虚浮,真气涣散,显然连内家功夫的门尚未踏进。那金铃谷主秦惑之名,以前虽然未曾听人说过,但观乎他这一身奇异的装扮,再加上略一挪动身子,便有“叮叮”铃声传出,极可能是练有昔年邪教祖师,鬼阴仙师那一路的摄魂铃法,而且既敢口出大言,必有所能,夏锋上去无疑是送死! 岳尊为人脾气极怪,但与人论交,却也肝胆相投,最喜情憨之人,爱惜夏锋的为人,忙道:“夏朋友且慢!” 夏锋回过头来,愣头愣脑地道:“还等什么?”岳尊他点不透只得直言道:“夏朋友,你不是秦谷主的敌手,何必前去送死?” 夏锋大是不服,道:“胡说!连胜镖局中,十余个趟子手,一齐攻我,也不是我的敌手,他一个人,岂能挡得住我的去路?” 岳尊听他竟然将镖局中的趟子手,和武林高手相提并论,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刚待叱责,夏锋已然转过身去,手臂一伸,一掌自里向外,扁了出去,口中还喝道:“给我滚开!” 他这一转身,身子离秦惑又近了一些,这一掌,等于是向秦惑面上拍去一般, 秦惑仍是端坐不动,眼看夏锋一掌要拍到,才懒懒地一提手臂,一掌迎了上去,“叭”地一声,刚好和夏锋手掌相迎,只听得夏锋拐叫一声,直跳了起来,捧住了手腕, 挥之不已,大叫道:“哇呀!好烫,你这只手中藏着什么东西?”翻起手掌一看, 手心已有几处被烈火烙焦一样,秦惑却是大刺刺地道:“连玄火神掌都不识得么?” 那“玄火神掌”四字,和他名头一样陌生,夏锋更不买帐,手在腰间一抹,“仓琅琅”一声,又掣了一条镔铁打就得三节棍在手,道:“我还要来冲上一冲。”呼地一棍,向秦惑当头砸下去。 秦惑哈哈一笑,道:“浮游也想来撼石柱?”头向旁一侧,“叭”地一声,夏锋那一棍,正砸在他的肩头上,夏锋心中刚在高兴,大叫道:“中拉……”才讲出了两个字,突然一股大力,从三节棍上,传了过来,半边身子,立时酥麻,“腾”地后退了一步,五指不由自主一松,虎口崩裂,那条三节棍“刷”地一声,直向屋顶撞去,“哗啦”一声,已将门顶撞穿,远远地听得“扑通”一声响,便已跌入水池之中! 夏峰面色发白,呆了半晌,才道:“好!我还要来冲上一次!”竟然仍是不服,岳尊道:“夏朋友,你还是一旁去坐着吧!” 林紫烟起先只觉得好笑,但看了下去,却觉出夏峰武功,和人家相去太远,若是再要硬冲,非送命不可,也道:“夏大哥,你算了吧!”夏峰却不服气,道:“呸!你们别到门缝里看人,将人看扁了,我难道真的不能出此门去?”一面说,一面侧着头打量秦惑,神情甚是天真,陡然间大喝一声,双拳齐出,一招“钟鼓齐鸣”,两臂略弯,便向秦惑左右太阳穴击去! 岳尊见了,不禁暗暗摇头,因为那招“钟鼓齐鸣”,乃是最普通的拳招,但夏峰却将它当作杀手锏使了出来,怎能不败?正待站起身来,一掌将夏峰隔开之际,忽然听得秦惑一声怪叫,声如鬼魅,已然连人带椅,向门外直翻了出去! 接着又听得秦惑嚷道:“好小子,这下看你还有何话可说!” 这一下,不但岳尊心中莫名其妙,连孙尚之、乌天雷、林紫烟、容白曜等人也是万万想不透,何以夏峰那一招“钟鼓齐鸣”会将秦惑击出那么远?莫非秦惑也只是故作神秘,实则上一点本事也没有?正在疑惑,又听得秦惑一声怪叫,身如旋风似向前扑了回来,夏峰得意洋洋,道:“看不出你这小于,筋骨倒硬,吃了我一拳。也若无其事!” 但是秦惑却并不理他,一进屋门,“呼”地一掌,掌风灼热惊人之极,已然将夏峰挡开了七八步,向着天网神丐岳尊阴恻恻地一笑,道:“久仰中原天网神丐大名,只道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怎知却是一个暗箭伤人的鼠辈。” 岳尊无缘无故,被秦惑指着来骂,不由得怒气填膺,喝道:“姓秦的,你既然已经输了,还狂什么?”秦惑冷笑道:“只是要你过几招!”一个“招”字才出口,左眼中杀机已伏,凶光毕露,身形一矮,一掌推出,岳尊只觉得一股热气,当头压来,宛如三伏天气,挨着一只熊熊火炉一般,不敢怠慢,喝道:“敢情好!”手腕一翻,也是一掌迎了上去,双掌相交,岳尊内力疾吐,“蹬”地将秦惑震退半步,但自己身子,也幌了一下,而且手掌心上,传来一阵灼热之感!不觉也退出一步,不敢再贸然进攻。 只听得夏峰哈哈大笑道:“我只当天网神丐如何了不得,原来武功还不如我!”摇头晃脑,得意之极。那一旁岳尊空自暴怒,却无法驳他的这一句话,因为他刚才确是以一招最普通的掌法,将秦惑击出了门外! 两人分开之后,秦惑又是一声怪笑,双掌一错,只听得呼啸排荡,阵阵热风,交缠袭出,岳尊首当其冲,“呼呼呼呼”连发四掌,将秦惑的掌力化去,但是那股灼热之气,却始终未消,只听得眼眉毛“滋”地一声,同时鼻端飘过一阵焦臭之味。分明已被烧焦,心中不由得猛地一怔,只听得林紫烟道:“好热,你们上外面打去,我要和这姓乌的动手了!” 岳尊也已看出对方的掌法,神奇已极,若是在厅堂之中,热力不易发散,只怕更具威力,也想和他上外面打去,立即接口道:“好,厅堂之中,就让给你们动手!”手在怀中一扯,“呼”地扯出了那张渔网来,却并不撒开,只是向侧一挥,“哗啦”一声,已然将一扇镶有贝壳的窗户,整扇扫了下来,身子一纵,从窗口中穿了出去,道:“秦谷主,快出来!” 那整扇户,跌在水中,立即平平浮起,岳尊刚好栖身其上。 秦惑“格格”一笑,身形随之掠起,却是从另一个窗口窜出,肩头一侧,“轰”地一声,也撞下一扇窗来,落在水面之上。 岳尊已然将渔网收起,一见秦惑赶了出来,便将内力传至脚底,催动前进,但是秦惑出手奇快,不等他一掌发出,秦惑已然冲向前来,无声无息,一掌即到,岳尊身子一转,在那扇浮在水面的窗户之上,竟然还可以从容转折,卸开了他一掌之势,两人就在水池面上,各展生平绝学,动起手来。 在偏厅之中,林紫烟一见岳尊和秦惑两人,相继跃出,便一摆七绝凤尾翻,道:“乌大师,久闻你天雷杵法,厉害非常,我们是到外面去打,还是就在这里动手?”乌天雷双眼斜睨秦惑一下,却向容白曜道:“容朋友,我想领教阁下几招天罡扇法!” 竟将林紫烟僵在那里,分明是瞧不起她,不屑与她动手过招! 林紫烟俏脸胀得通红,叱道:“乌天雷,你不敢和我动手么?”乌天雷突然“哈哈哈”大笑三声,当真如半空中突然起了两个响雷,屋顶上刚才因三节棍穿顶而出的破洞边上,立时震跌下七八块瓦片来,接着道:“乌某人一生,不知和多少高人动过手,就是未和乳臭未干的小女娃子动过手!” 林紫烟气得出不了声,道:“今天就要你和我动手!”七绝凤尾翻向上一挑,身子一滑,直刺而出,乌天雷站着不动,一旁夏峰见了林紫烟弱不禁风的样子,却向乌天雷挑战,大叫道:“林姑娘,让我来战他!”竟拦了过来,林紫烟又好气又好笑,纤腕翻处,“叭”地一掌,正击在他的股上。趁机内力一吐,夏峰老大的身躯,便如断线风筝也似,直向窗外翻去,“扑通”一声,跌入水池之中,半晌才爬起来! 林紫烟二掌将夏峰推开,七绝凤尾翻向前刺出之势,仍然未灭,乌天雷手臂一沉,衣袖卷起,“刷刷”两声,已然将七绝凤尾翻卷住。 第三章 胜三关奇人奇事 林紫烟吃了一惊,急忙向后一扯,却拉之不动,眼看乌天雷掌心扬起,已然隐隐有雷动之声,只得见机一松手,舍了七绝凤尾翻,倏然退身而出,叫道:“乌天雷,你抢了我师父双烟师太的兵刃,可得小心她老人家找你的麻烦!” 乌天雷“哈哈”一笑,衣袖一挥,那柄七绝凤尾翻“铮”地一声,直插入砖中尺许,七股尖刺,尽皆颤动不已,道:“谁要老尼姑的废铜烂铁,你取去吧,还要我亮天雷杵么?” 林紫烟窜向前去,用力一拔,将七绝凤尾翻拔了出来,满面羞惭,自己解嘲道:“你少说也大我五十年,就算武功高过我,也不出奇!”大眼珠滴溜溜一转,向诸葛独一指,道:“诸葛独?你号称九头鹰,我今日要你变无头鹰!”凤尾翻一沉,反奔向诸葛独刺来。 诸葛独面色一沉,端坐不动,林紫烟本来是想在诸葛独身上,找回一点面子,但刚一刺出凤尾翻,便觉得一股大力,凌空袭到,将自己挡退了半步,看诸葛独时,分明连动都未动,却见那个胡大站了起来,冷冷地道:“小女娃,你和那个姓夏的一样,全不是手脚,若是要看热闹?尽管看,我也不会向你追究手中七绝凤尾翻的来历,若你定要动手,我却要嫌你碍手碍脚了!” 林紫烟本来正要反唇相讥,但一听得胡大说出“不追究七绝凤尾翻的来历”,不由得猛地一怔正刺中她的心病,呆在当地,竟然真的不敢还手! 那胡大又冷冷地道:“看情形我们若是胜不了各位,便见不到慕容将军了?既是比试难免,咱们不妨各自展示一下内功,以免动起手来,损坏了此处的景物,孙朋友,久仰玄天门独门玄天秘指功夫,天下无双,在下不自量,想和阁下较量一下指力!” 孙尚之乃是玄天门掌门三清上人的师弟,从小便跟随母亲远在西域,因为两人的师傅独指翁早年云游天下,不知下落,临行时曾嘱咐三清上人受孙尚之的武功, 因此三清上人不时赴西域,传他的武功,孙尚之武功,已得三清上人六分左右,但他因为从来不在武林上走动,所以无人知他名头,一听得那胡大竟要和自己比试指力,却不是班门弄斧? 孙尚之此来,拼着与武林高手为敌,实在是另有苦衷,能够不要动手,当然最后,因此点头道:“请胡先生发下题目来!” 胡大面上死板板地,不笑不怒,顺手拈起自己身旁的翡翠茶碗来,道:“请孙朋友指教?”孙尚之心中一怔,真气运转,力透五指,已然运了他独门玄天秘指的功夫,食指先在茶碗边上,略钓一钓,中指和拇指才提了上去,只当对方一定会趁势内力疾袭而过,怎知却是轻轻巧巧,便将茶碗接了过来,那胡大一点力气也未曾用,正在错愕间,已然看清,刚才胡大手捏茶碗之处,已然出现了两个浅浅的手指印! 那翡翠茶碗本身,宝光滢然,而那两指印,又浅得可以,因此若不是用心,几乎看不出来。孙尚之心中猛然一震,手一抖,几乎将茶碗中的茶,溜了出来! 要知道若是以五指之力,将钢铁五金之物,捏出指印来,实是不难,但是翡翠乃是玉中至坚至硬者,硬要用力,只可以将之捏碎,但是却不能在上面留下任何指印,而如今翡翠茶碗上的两只指印,虽然如此之浅,叫他如法施为,他却也是无能为力了!而且,内力之强,既然能够在翡翠上留下两个浅浅的指印,力道之大,也就可想而知,但是却又未见碗内清茶,被内力逼出!这种功力,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不可思议! 孙尚之面上一红,道:“阁下指力深厚,在下佩服至极,绝不是阁下对手,不必试了!”轻轻将茶碗放在身旁几上。 他究竟是正派中人,认输也认得光明磊落,胡大仍是不动生色,转向乌天雷道: “乌大师,久仰你天雷神功,阳刚之极,已然练到能收雷火精华的地步,在下想和你比一比阳刚之力。” 那胡大刚才在翡翠茶碗之上,运用指力,留下了两个浅浅的手印,连孙尚之都是接过了茶碗,才看清楚,旁人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孙尚之莫名其妙地便认了输,林紫烟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骨碌碌地乱转,想猜透其中的原因,但是却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他对那胡大,却是不敢得罪,因为那胡大有一句话,正说中了他的心病,那句话便是:“我不追究你七绝凤尾翻的来历。”林紫烟心中暗忖: “奇了,他怎么会知道我手中的七绝风尾翻来历不正呢?” 乌天雷听说胡大要和自己比试阳刚之力,心中便是一乐,暗忖自己的天雷掌法, 练时收聚雷火之精气,发时模拟闪电之迅急,力道至阳至刚,已有数十年功力,莫非天下还有什么人能够胜过我不成?便道:“好!但不知道如何比法,是不是对掌? ” 胡大道:“对掌仍不免是动手,我却怜惜你数十年苦练不已之功,不是易事, 还是我们各击一件物事,看谁的功力深吧?” 乌天雷听胡大的口气,实大得可以,心中不免有气,但是他究竟较金铃谷主秦惑,要高出一筹,虽然算不得是正派中人,但总有武学大家的气度,不肯和人口舌之争,冷冷地道:“好!我先来!” 他自持天雷掌法了得,只当无人能胜,游目四瞩,只见一只紫檀木的架子之上, 放着一对青铜香炉,约有尺许方圆,便跨前一步,一掌轻轻拍出,随即手臂一缩, 掌力回收,两只少说也有三二十斤重的铜香炉中的一只,突然离几飞起,向他掌中飞来。 乌天雷将铜香炉接在手中,已经洋洋得意,以为这一份内力,能够做到的,天下已没有几人,身一俯,将铜香炉置于地上,一捋衣袖,手掌疾向铜香炉上,按了下去,只听得“叭”地一声,那香炉立时碎成了六片,片片俱是一样大小! 需知道这种掌上功夫,全是凭一股阳刚之力,而任何阳刚之力,贵在迅急,一发击中,一中即奏功,而也就难以均匀,如今乌天雷顺手一掌,便能将香炉击成相同的六个碎片,可知他内功之均匀,真气之收发自如,实在已到了第一流的境界。 旁观众人,皆耸然动容,孙尚之赞了一声:“好掌力!” 乌天雷向地上六片碎片一指,道:“胡朋友若能如法做到,乌某人便佩服之极!” 意思之中,是只要胡大能够同样将铜香炉也击成同样大小的六块,他便算自己输了!胡大面上,仍是不动声色,走到那紫檀木架之前,将铜香炉抓在手中,乌天雷见他这样取香炉,心中已经暗笑胡大不济,胡大奖香炉取在手中,向孙尚之道: “相烦阁下做一件事!” 孙尚之道:“理当效劳!”胡大道:“请阁下将这只铜香炉,从窗户向外抛去!” 孙尚之一愣,不知胡大事什么意见。乌天雷道:“胡朋友可是自己认输?”胡大一回头,冷冷地道:“笑话,我还未施展,怎么就输了?”乌天雷又碰了一个钉子,冷冷笑一声,不再言语,暗付看你有什么花样,可以胜得过我! 孙尚之见胡大坚要自己将那只香炉抛出窗外,只得接了香炉过去,向窗外一抛, 那铜香炉“呼”地一声,穿窗而出,窗外便是水池,眼看要“扑通”一声,跌入水中,胡大突然身形一晃,来到窗前,一掌将池水击出,众人虽觉得他身法奇怪,同时拿一掌拍出之际,声势极是惊人,但是却也看清他那一掌,是向水面拍出的,均不知他是什么用意。 正在错愕间,突然听得“轰”地一声巨响,一股尺许粗细的水柱,已经被胡大的掌力,激了起来。那股水柱虽然不粗,但是排荡倾挤,水珠四溅,轰轰之声,竟是震耳欲聋! 水柱一飞了起来,正好向那只将要跌落水池中的铜香炉迎去,两下里碰了个正着,又是一声巨响,水柱突然爆发,化为亿万滴水点,如夏日骤雨也似,撒在地上, 那只铜香炉却被水柱托起,卷起一股劲风,倒飞入室中来,一回到室中,尚未撞到墙上,便自碎裂,“当当当”地六声,依次下落,不多不少,正好是六片,而且每一片也都是同样大小! 在偏厅中的众人,除了林紫烟阅历稍差之外,全都是武林一流高手,自然看出胡大是以至阳至刚的内力,发出一掌,激起了水柱,那铜香炉和水柱相碰,他掌力蕴于水柱之内未散,又将铜香炉震成了同样大小,均匀无比的六片! 这一下,无论从那一方面来看,都比乌天雷刚才那一掌,高出一倍不止! 乌天雷不由得张口结舌,说不出声来,两眼睁得老大,望着地上十二块碎片, 似是不相信眼前所发生的,竟会是事实! 静了好久,容白曜、林紫烟和孙尚之三人,才大声叫起好来,胡大转过头去, 向九头鹰诸葛独道:“如今该和诸葛朋友比武了!”诸葛独见胡大刚才那一手功夫, 不止未曾见过,连听都未曾听过,心中不仅发毛,但又不能打退堂鼓,反正是文比, 就算输了,也没有性命之忧,便说:“不知胡朋友要和在下,比试什么功夫!” 胡大的面上,一直一点表情也没有,此时却突然面色一沉,道:“久仰阁下贯以毒药害人,无形无迹,厉害之极,不知有多少好汉,冤枉死在阁下手中,如今我要和阁下比一比服食毒药的功夫!” 诸葛独本就面形消瘦苍白,一听得胡大如此说法,更是“刷”地变成面无血色, 半晌,才勉强一笑,道:“胡朋友讲笑话了,人乃血肉之躯,怎能比服食毒药的功夫?” 胡大冷冷的道:“如此说来,阁下是不愿意比了?那咱们就在掌上功夫上过几招,领教领教阁下变幻多端的九鹰掌法!” 诸葛独刚才见过胡大的内力,自度若是和他动手,只怕能接上他一招,已是幸事,忙道:“既然胡朋友和我比试服食毒药,那就请划下道儿来吧!”胡大“嗯”地一声冷笑,自怀中摸出两颗鸽蛋大小的蜡丸来,放在桌上。 众人听说诸葛独和胡大两人,要比试服食毒药,这种事,当真闻所未闻,不由得一齐围了过来,看两人竟是怎样比法。 只见胡大将两枚蜡丸,放在桌上,手在怀中一探,又摸出一只黄杨木雕成的小盒子来,那小盒子只不过寸许见方,才一取出,诸葛独已是满面惊恐,胡大冷然道: “阁下果然是惯用使毒害人的能手,猛然一见黄扬木盒,便已猜到里面所放的是什么了?” 诸葛独尖声道:“浙东双尾蝎之毒,天下无匹,大罗神仙中了双尾蝎之毒,也难免毒发而死,胡朋友竟然想和我同归于尽么?” 胡大摇了摇头,道:“不是同归于尽,我们两人之中,今日却要死去一个!”语音严厉,孙尚之等人心中全是一动,暗付这胡大不知究竟是什么人?想是因为九头鹰诸葛独积怨如山,因此要将他除去,但是仍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除他! 众人疑惑之间,胡大已经揭开了黄杨木盒子,只见了一只长约八分,尾有双钩, 色作焦黄的毒蝎,便缓缓爬了出来,在桌面上翘起了尾部双钩,虽然身子甚小,但是众人鼻端,已然闻得了一股腥臭之味,胡大道:“诸葛独,这可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双尾蝎?” 诸葛独面如死灰,但既然到了如今这等地步,也说不上算来,索性镇定些,看他闹些什么玄虚,点了点头,道:“不错,这条双尾蝎颜色焦黄,只怕已在百年之上,将之焙干研粉,足可毒杀两百余人!” 胡大一声冷笑,声音奇特,道:“阁下不愧是使毒药害人的名家!”又从怀中取出两块金片来,将那条双尾蝎一挟,夹在两块铁片的当中。 左右双掌,各按在铁片之上,又不断转动铁片,片刻之间,再将两块铁片分开来时,双尾蝎已然被他内家真火之力焙干,并且已被磨成了粉末,奇腥之味,更是扑鼻而至,胡大取过一枚蜡丸,以小指挑破了一个小洞,将蝎子粉完全注入蜡丸, 手指一抚,破孔便以封住,蜡丸之中,已满满地装上了足足可以令得两百余人丧生的双尾蝎化成的毒粉! 接着,胡大又从怀中取出一段木头来,向诸葛独一扬,道:“这是黄柏,研磨成粉后,和双尾蝎所化的粉末,是一模一样的!” 众人直到此际,仍是不明白胡大要怎样和诸葛独来比试,只有林紫烟最聪明, 已经想到一半,猝然道:“胡先生,你以自己的命,去搏他这种人的性命,不是做了亏本生意么?” 胡大向林紫烟望了一眼,道:“小姑娘倒是聪明,但我为人,一向公平,免得他死而怀冤,只好和他搏上一搏了!”说话之间,也已将那段黄柏搓成粉末,注入另一个蜡丸之中。 两枚蜡丸,看来里面全是装着满满的黄粉,但一枚却是剧毒,一枚却是无害, 胡大将两枚蜡丸,放在手中,向上抛了几抛,已经分辨不出那枚蜡丸有毒,那枚蜡丸没毒,又一齐向桌上一放,道:“诸葛独,这两枚蜡丸,咱们一人服食一颗,死生有命,你先拣罢!” 众人这才知道他的用意,虽然事情未临自己的头上,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众人的眼睛,全都停在诸葛独身上、诸葛独脸上冒汗,心中又惊又怒,明知自己若是不取其中一枚服下,就算这胡大能够放过自己,一世英名,也已扫地,从此不能再在江湖上走动,但如果答应他,在这两枚蜡丸之中,取上一枚服下的话,万一取到那枚是装有双尾蝎毒粉的呢?岂非转眼之间,便毒发而死? 僵了半晌,终于不敢动手,抬起头来,软弱无力地道:“我输了!胡朋友请将两枚蝎丸,收起来吧!”胡大摇了摇头,道:“不行,我和乌、孙两位,只是判胜负, 和阁下你,却要判生死!” 诸葛独道:“我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何必苦苦相迫?”胡大一声冷笑,双眉陡地剔起,厉声道:“半年之前,陕北飞龙庄上,老老少少,三百余人,一齐中毒身亡,连久已成名的老英雄,飞龙拳徐开业两夫妇,亦无幸免,难到阁下竟忘了么?” 诸葛独面包惨变,知道自己一生所作,最是棘手的一件事,既已为对方侦知, 想要不拣一枚服上,也是不行,此人如此厉害,就是自己此时能够溜走,日后保不定遇上,便是麻烦,如今谁生谁死,都是未定之数,何不与他拼上一拼? 一咬牙,道:“好!”仔细盯了那枚蜡丸,看了半晌,实在没有辨法,分出那枚有毒,那枚无毒来,将心一横,取上一颗,便向口中抛去,“咕嘟”一声,吞了下去。 此时,众人都紧张已极。只见胡大突然“哈哈”扬声大笑,道:“诸葛独,你一生以毒药害人,死在你手上的人,不知凡几,今日也恶贯满盈了!”毫不考虑, 抓起来桌上那枚蜡丸,便吞了下口。 诸葛独一见胡大毫不犹豫地将另一枚蜡丸吞下,又如此说法,猛地站了起来,双睛怒凸,道:“莫非我……我……我……” 只是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胡大一笑,道:“不错,你捡来拣去,还是拣了一颗有毒的!”诸葛独猛地大叫一声,心胆俱裂,遥遥晃晃,向前走出了两步,手在怀中一探一扬,“唰”地向胡大射出了一枚毒药镖。但是那枚镖却软弱无力,才一射去,他人也“砰”地一声,倒在地上,未待毒发,已经吓死! 胡大一见他倒地死去,忙回头喝道:“小姑娘,拿碗来给我!” 林紫烟连忙递过两只茶碗去,胡大接在手中张口便吐,室中腥臭之气弥漫,足足吐出了一碗黄水,才一仰脖子喝干了一碗茶,林紫烟“啊”地一声道:“胡前辈, 原来诸葛独所服的那颗,是没有毒的!你服的那颗,才是含有奇毒,但是你却以内力将毒迫住,而诸葛独则被你吓死了!” 胡大冷然道:“小姑娘猜的不错!”众人心中,皆是骇然,九头鹰诸葛独,在武林中也不是无名之辈,竟然会被胡大先生吓死,这事若不是亲见,讲了也不会有人相信!只听胡大又道:“如今可能相烦三位,引见慕容将军?” 孙尚之叹了一口气,向窗外望去,只见天网神丐岳尊和金铃谷主秦惑,仍未分出胜负,道:“胡朋友虽是连胜了咱们三人,但岳神丐和秦谷主却还胜负未分,不如再等一等如何?” 胡大面色一沉,道:“我不等了!”随着一个“了”字,手向窗外,猛地一挥, “轰”地一声,推起一股水柱,飞向半空,化成亿万水珠,各自呼啸排荡,一齐向秦惑和岳尊两人,没头没脑地罩了下去! 秦惑和岳尊两人,在水面上各展生平绝技,少说也已过了三百余招,正杀得酣畅淋漓,猛地觉出一股其大无比的力道,夹着万千水珠,当头罩下,俱皆吃了一惊, 一齐将内力传至脚底,催动窗户,向旁逸了开去,那一大篷水珠,落在水池面上, 每一滴皆激起手指粗细,三尺高下的一条细水柱,一时之间,蔚为奇观,两位均不知那一方面,来了高手,还想在动手,还想在动手时,只听孙尚之叫道:“两位请住手,同来议事!” 天网神丐岳尊向内一看,心中大是奇怪,不明白何以自己和秦惑大打出手之际,水轩中竟然能平静无事?正在思疑,又听得林紫烟叫道:“岳神丐,咱们已大获全胜了,你快来!不怕慕容延钊不来见咱们!”岳尊身子向前一斜,疾向前滑出,一到水轩旁边,才发现一个人在水中探头探脑,想爬又爬不起来,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夏锋! 岳尊心中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一俯身,将夏锋抓了起来,向水轩中扔去,夏锋湿淋淋地站在地上,兀自不服,大嚷道:“来,再来动手!”林紫烟抿嘴一笑,道: “夏大哥,你还是回家歇歇吧,在这儿吵什么?”夏锋瞪大了眼睛,道:“凭什么?人还没有救出,我怎么能回去歇着?” 武功虽然低微,但口气却仍是极豪!岳尊和秦惑,此时也分别进了水轩,秦惑一见诸葛独倒地身死,乌天雷垂头丧气,不觉莫名其妙,道:“乌兄,是怎么的一回事?”乌天雷向胡大一指,道:“他和咱们三人,每人比一种功夫,但却是他大获全胜!” 秦惑一怔,向胡大大量了几眼,道:“在下还未曾向阁下领教?” 胡大道:“我以一蓬水珠,解了你与岳神丐的相斗,便是为了要向阁下请教一下阁下怀中,那副昔年武林一大奇人鬼隐仙师留下的摄魂铃功夫!”秦惑听了,心中便是猛地一怔,暗付自己在火焰山一个终年喷火不息的山洞之中,得到那副摄魂铃,虽然已有七年之久,但是七年来,却只是就地苦练,并未在人前露过眼,直到最近,闻听得点检府中,招募武林人物,才想以一身本领,来博个荣华富贵,天下扬名。一到东京,虽然也和人动了不少次手,但是那种摄魂金铃却是从未曾用过, 对方怎能知道?但既以为对方所知也犯不上否认,冷笑道:“不错,我是得到了一副昔年鬼隐仙师的摄魂金铃,但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是紧急关头,我却不想以之伤人,阁下要想在下献丑,在下恕难从命!” 胡大冷笑一声,道:“秦谷主,如今已到了你的紧急关头!” 秦惑仰天一笑,道:“只怕未必!”乌天雷在一旁轻轻一碰秦惑,向他使了一个眼色,低声道:“秦谷主,只怕不使鬼隐仙师的摄魂铃,咱们今日都难以讨好,此人掌力,强我许多!” 秦惑猛地一怔,暗付乌天雷为人何等倨傲,如今竟肯服输,那胡大的武功,一定不凡,手在怀中一探,正想将昔年黑白两道,闻名丧胆,武林第一奇人,鬼隐仙师所遗的摄魂铃取出,忽然听得远处传来一个轰雷似的声音道:“下官朝见方罢, 听说有江湖上朋友,前来寻我,可是在水轩中么?” 声音绵实,分明是从老远传来,但是听在耳中,却清晰无比,众人一齐转头循声看去。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一身朝服的武官,正站在水池边上,孙尚之忙道:“将军回来了!有几位朋友,正在此处相候!” 众人知道来者正是方今大宋皇帝的第一亲信,南征北讨不知征服了多少敌兵的慕容延钊!只他一撩衣服,大踏步向前跨出一步。 他本来已是站在水池边上,这一步跨出,已经是向水中踏到,夏锋脱声叫道: “喂!小心跌到水里去!”林紫烟笑道:“夏大哥,这里除了你以外,只怕谁也不会跌入水中,慕容将军自小便遇名师,他可是喜欢做官,若是他不做官,你那师傅的师傅,做他的徒孙,还嫌差着一截呢!” 夏锋闷哼一声,不再言语,说话之间,只见慕容延钊那向水面上踏去的一脚, 已经踏到了水面,但是却不见有水花溅起,反倒人向前一滑,水面上出现了一道皱纹,人已向前滑出了丈许,在一张残破的荷花上一点,飞身掠起,接连几个起伏, 皆籍荷花叶为点足之处,一阵劲风,人已经扑进了水轩之中! 一到水轩中,向倒地而死的诸葛独看了一眼,又转望向胡大、岳尊、容白曜、林紫烟和夏锋等五人,凛然道:“来找下官的,就是五位么?” 五人见他不但身材高大,而且神态威严,一张四方脸,两道浓眉,双眼炯炯生光,显而易见,身怀绝顶内功,一时之间,为他的气度迫了一迫,才齐声道:“不错!”慕容延钊一伸手,道:“各位请坐!”天网神丐道:“不必了,慕容将军,我们素仰你为人重义,是一条汉子,赵官家在孤儿寡妇手上,夺了江山,做了皇帝,我们江湖上人,已然不管,但听说周少主和周太后有性命之忧,这件事,却不免令人心生不平!” 慕容延钊只是曼声以应,一双极是有神的眼睛,却只是盯在胡大的眼睛上,等岳尊讲完,竟不理会岳尊,只是向胡大一拱手,道:“阁下好面熟啊,像似在那里见过似的?” 胡大冷冷地道:“将军贵为殿前都点检,在下只是山泽野民,如何能和贵人相见,将军必定是眼花了吧!”慕容延钊浓眉一皱,双眼仍是盯在胡大的身上,半晌, 忽然道:“是了,后周太祖,昔年有八个结义兄弟,阁下必是其中之一!” 看官,作书人在此处,须将当时历史,略叙一遍,宋朝立国之前,世称五代。那五代,乃是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后周太祖郭威,勇猛过人,宋太祖赵匡胤初离家投军,便是在郭威麾下,郭威死后,未有子嗣,才立义子柴荣为帝,柴荣死后,才将帝位传给了七岁幼儿柴宗训,赵匡胤就在这时候,拥兵而变,自立为帝的,后周太祖郭威死,到本书故事开始之时,已经相隔十三年之久,慕容延钊也曾在郭威麾下任职,当时郭威的八个结义兄弟,个个本领高强,本来和郭威一起征战,北逐辽国,后来郭威自立为后周太祖,这八个人不愿为官,才各自散去,至今未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慕容延钊那时候职位甚低,对于这八人的面貌,也记不甚清楚,但是见这胡大虽然其貌不扬,拱肩缩背,像是一个欠了一声的债的穷汉子,但双目却闲合之间, 精光四射,显而易见,是内家高手,因此才想起后周太祖郭威的八个结义弟兄来,因为胡大若真的其中一个的话,那么周少主也就等于它结义兄弟的孙子,自然要出力相救了。而且他一人出现,其余七个,也一定会来,这八个武功之高,慕容延钊早年曾经目睹,也不能不作预防! 但胡大却只是向慕容延钊翻了翻眼睛,道:“山泽野民,何缘与帝王论交?就是我相救的,也不是什么后周少主而只是一个年方十三岁的孤儿,和一个二十出头, 便自守寡的寡妇!” 慕容延钊“嗯嗯”两声冷笑,道:“说得好!说得好!只惜他们两人,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胡大冷冷地道:“慕容将军,你这话我也深信,赵匡胤为人阴沉之极之极——” 讲至此处,慕容延钊面上已经突地变色。刚才,才轩中全是武林中人,便直呼皇帝之命,也不要紧,如今慕容延钊却是身负官职,虽然他从小便和赵匡胤一起当兵,同朝为官,但如今赵匡胤是君,他是臣,听到了自然不免面上变色,刚才天网神丐岳尊,便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改称赵匡胤为“赵官家”——那是当时民间对皇帝的一般称谓。 当下慕容延钊面色一沉,水轩之中的空气,便大为紧张,乌天雷手掌微翻,已然暗运天雷神掌功夫,秦惑手则伸向怀中,孙尚之面上现出一股奇异的神色,看来只等慕容延钊一声令下,便是不敌,也要硬拼两手。 但慕容延钊面色一变之后,立即恢复镇定,胡大也若无其事地说了下去:“——未必肯将收藏两人的地方告知将军。但将军不妨转告他,天下武林人物,十有八九,皆为此事不平,他若肯在三个月后,将孤儿寡妇,送到洛水之滨,明明庄上, 便可无事,否则,只怕他江山虽稳,宫廷难静。” 慕容延钊凛然道:“阁下之意,我自然代奏圣上!但阁下所言宫廷难静,下官认为未免夸大,就算阁下功夫,胜过下官许多,但宫内高手如云,只是圣上一人, 手中一条通天棍,已将天下七十多座军州,打得俱属赵姓所有,昔年无名和尚绝艺, 重现武林,阁下若是不惜以身犯险,下官还要相劝几句!” 那一番话,和胡大所说,针锋相对,毫不让人。胡大道:“赵匡胤是昔年无名和尚之徒,武林中谁人不知?但是他若不肯将孤儿寡妇交出,只怕一样麻烦,在下话已传到,三个月后,只在明明庄上,等候信息,告辞了!”略一拱手,身子一躬, 已经如一缕轻烟也似,直向窗外射去,身法之快,无与伦比,只在水池中心的一支莲蓬之上,略点了一点,便已经跃到岸上,一闪不见。慕容延钊呆了一呆,失声道: “原来是他!” 乌天雷刚才和胡大相试阳刚掌力败北,心内着实想知道这胡大是谁,忙道:“将军认得他么?此人究竟是谁?”慕容延钊并不出声,只是状如沉思,呆了半晌,道:“这四位请吧,究竟如何,下官也作不得主,众位若想知道信息,三个月以后,到洛水边上,明明庄去等候消息便是了!”一转身,又道:“孙先生请代我送客!”一撩衣衫,“唰”地向窗外窜出,和来时一样,几个起伏,已经到了岸上。 孙尚之面带忧虑之色,道:“各位请!”天网神丐岳尊等,见好不容易,见到了慕容延钊一面,仍是不得要领,撇开慕容延钊的官职不谈,他这一身武功,在武林也已经是一代大宗师的地位,必然不至于说谎推搪,因此点了点头,道:“孙兄, 咱们大家都是江湖中的人,只不过为见不平,才出手管这桩闲事,三清上人既然托你来此,他老人家莫非还准备亲自出马么?” 孙尚之苦笑一下,道:“照如今情势看来,只怕不出来也不行了!” 岳尊点了点头,和容、林、夏三人,一起出了水轩,岳尊叫一声:“小姑娘, 见到令师,代我问候这个!”声音尚飘戈,人已飞身向水池边上跃去,天罡扇容白曜一抚折扇,道:“各位朋友,后会有期!”身形飘出,也离了开去。 夏锋也道:“咱家也要走了!”身子一纵,有待向水池中跳去,一旁林紫烟见他这人,实在有趣得紧,便逗他道:“夏大哥,你若是肯在股上由我击上一掌,我不须你沾水,便送你到岸上如何?” 夏锋一瞪眼,道:“当真?”林紫烟道:“骗你不是人!”一句话才讲完“叭” 地一掌,便击在夏锋股上,夏锋只觉得大是疼痛,“哇”地一声,怪叫起来,身子也被林紫烟那一掌托起,断线风筝也似,向岸上飞去,只觉得身旁轻风倏然,林紫烟使出“乘风归去”上乘轻功身法,掠上了对岸。 而夏锋则是来到水池中心,林紫烟那一掌力,便已失,仍不免扎手扎脚,“扑通”一声,跌入了水中,直沉池底,还喝了两口水,才得浮了上来,怒道:“臭丫头,敢戏弄我,你却不是人!” 林紫烟在岸上见了他的狼狈之状,直笑得打跌,道:“我说骗你不是人,就是说骗你这个不是人的东西,你还不明白么?” 夏锋好不容游到了岸上,猛地向林紫烟扑去,但却被林紫烟避过,一路娇笑不绝,夏锋一路怒骂,待到出了偏门,林紫烟早已走得不知去向,只得徒呼菏菏,自回客栈了不提。 却说林紫烟心中高兴,一路笑之不已,向前走去,穿过了好几条大街,才来到一家大客店门前,直走了进去,掌柜的见了她,便一欠身道:“林姑娘回来了?” 林紫烟漫应一声,便向里面走去。她在这家客店中,住了已有多天,来到自己的房前,轻轻地推开门来,又随手将门掩上,将七绝凤尾翻放在桌上,一俯身,掀开了床单,,向床下一望,“格”地一笑,道:“大师,委屈你了,这半晌,滋味可不好受吧!” 原来床底下,躺着一个三十左右的比丘尼,手脚并无绑缚,但是却不能动弹, 显然是被人点了穴道,对这林紫烟,怒目而视,只是不出声。 林紫烟又道:“你在这客店的床底下,世上无人会知,你就算耐得饥饿,十余天下来,也一定饿死,真是何苦来?不如痛痛快快,将双烟师太的六招七绝凤尾翻法,传了给我,我也不会要你的七绝凤尾翻,自己去打造一副,而且绝不说是你传给我的,你说好不好?” 第四章 无面人诡异绝伦 那尼姑双眼之中,怒火迸现,林紫烟又一笑,道:“慧圆大师,你师傅叫着双烟师太,我名字之中,可算得是你一半师傅,难道你竟敢不听我的话么?再饿你几日,怕你不从?” 将床单向下一放,又将床下的人遮住,口中哼着小调,洋洋得意。各位看至此处,一定也知道林紫烟虽然手持唐古拉山双烟师太的独门兵刃,七绝凤尾翻,但实质上却不是双烟师太的弟子了! 她一个人哼了半晌,又躺在床上,忽然又一跃而起,自言自语的道:“啊呀! 我却是蠢下,慧圆大师被我出奇不意,连点了十七八个穴道,身子不能动弹,当然也出不了声,我岂能知道她是不是已经答应授我七绝凤尾翻的招式?若当真饿死了她,岂不冤枉?”连忙俯身,将那尼姑从床下拖了出来,迸指如戟,在她喉间,头后,点了两点,只听得她喉间“哈”地一声,吐出一口浓痰来,破口骂道;“死贱人,你待怎地?” 林紫烟一扬眉,道:“喂,你怎么啦?有道是出家人不动嗔念,为何你出口伤人?” 这慧圆大师,本是双烟师太的弟子,为人极其老实,但是资质却也是愚鲁,空有名师,武功仍未登堂入室,是以双烟师太,赐她一柄七绝凤尾翻,一般武林中人, 见了这件兵刃,自然也震于双烟师太的名头,要相让几分。 但是却遇到了天不怕,地不怕,唯恐天下不乱的林紫烟竟然看上了她这柄七绝凤尾翻,设法将他骗到了房中,突然出手,连点了她手三阳经上的十八个穴道,将她制住,夺了她的七绝凤尾翻,又强迫她传授六式精妙于窍,不可方物的七绝凤尾翻法。 慧圆大师被林紫烟困在床底下,已有两天不能开口出声,自然大怒,被林紫烟一驳,更是气极,但却又真的错的自己,不该胡乱骂人,有违佛门清规,因此紧闭住了嘴,不在出声。 林紫烟笑道:“刚才我对你说的话,你一定听到了?答不答应,快说!” 慧圆大师“呸”地一声,道:“做梦哩,那六式七绝凤尾翻法,乃是唐古拉一门,不传之秘,怎可以传授给你?”林紫烟眼珠一转,道:“那么,是唐古拉一门中人,便可以相授了?你拜我为师,不是连我也和唐古拉山有了关系了?” 慧圆怒气头上,未曾听出林紫烟语中另有诡计,怒道:“呸!你只配做我的徒弟,快磕头吧!”怎知林紫烟当真“扑通”一声跪下,道:“师傅在上,弟子叩见! 请师傅答应授弟子六招凤尾翻法,不然,师傅你就要饿死在床底下了!” 这样的拜师傅法,当真是闻所未闻,慧圆不由得啼笑皆非,刚才又分明是自己叫她叫她叩头拜师的,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只是胀红了脸,大声出气。林紫烟站起身来,道:“好,佛家不打讹语,否则要入拔舌地狱,第一招怎么样,快说。” 慧圆闷哼了一声,并不开口,林紫烟正待再催,忽然听得门口“呀”地一声, 一个日呢推门探首进来,林紫烟不由得一惊。 因为她记得清清楚楚,刚才回身掩门之际,曾将门栓了上,当中除了自己慧圆两人之外,再无别人,那门栓又绝不能在外面弄开,如何会悄没声,有人轻轻地会将门推开,探头进来的?尚未看清来人是谁,已然吃了一惊,正待去看那人是谁, 忽又听得“叭”地一声,门旁有物跌落地上,低头一看,正是一只门栓,客店之中, 因为往来杂人,所以门栓之类的物件,也做的特别牢靠,东京开封府中的大客店, 全是黄橙橙的铜拴,这家客店也没有例外,因此甚是结实,如今则铁钉上还带有木屑,分明是被来人一推,连拴推了下来的! 林紫烟又是一怔,忙抬头喝道;“谁?”但只听得“砰”地一声,门一关上, 竟然未曾看清,那探头进来的,是什么人! 林紫烟因为自己在房中所做的事,根本见不得人,试想唐古拉山,双烟师太,在武林中名头何等响亮,交游何等广阔,但他却将双烟师太的徒弟戏弄到了这样的地步,就算人家不来寻自己的晦气,只要认出自己的来历,到师长处去告上自己一状,本门戒条极严,处罚起来,还当了得?旁的不说,最轻,罚上三年面壁,也是受不了的大苦楚哩! 因此,一时间也顾不得再要慧圆教那六招七绝凤尾翻,一步跃过,抢到门旁, 拉开门来一看,门外乃是一条长廊,只见一个老头子正蹒跚地向前走去,除此之外, 别无他人,林紫烟怪叫一声,道:“好哇!偷窥了人家的房间,还在装蒜?” 两步抢过,手在老者肩上一探,便将老者身子,扳了过来,吓得那老者口角流涎,道:“这位……姑……娘,你做什么?” 林紫烟认得那老者,正是店主东的老丈人,知道自己弄错,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忙道:“对不住得很,我认错人了。老丈,你可曾见刚才有人走过此处?”那老者侧头想了半晌,道:“是了,刚才我曾见一个瘦汉子,在你房门张望了一下,又闪了开去。” 林紫烟心情大是紧急,道:“他闪到什么地方去了?”老者又想了半晌,摇了摇头,道:“这却记不得了,总是在你旁边那几间房中!” 林紫烟忙道:“多谢老丈!”身形一晃,只见自己的房门口,左面只有两间房, 右面只有四间,心付不论是在那一间中,横竖总共也不过六间,便自右至左探起, 一下推开了第一间,却是间空的,不像有人住,又转过去推第二间,才一探头进去, 便不禁悄脸发红,赶紧退了出来,感情房中是一对新婚夫妇,正在亲热调笑呢!林紫烟将门关上,只听得那男子汉在房中骂道;“见鬼么?门栓有和没有一样,什么人都可以推开来看,咱们搬过第二客店吧,这种店家怎么能住得人?” 林紫烟听了,心中一动,暗付刚才那探头向自己房中瞧来的人,莫非也是想找什么人,因此才一间一间房门推开来看过的么? 想了一想,走过了自己的房间,到下一间房处,略为一推,推之不动,想是拴实了门栓,真气运转,力透五指,用力一推,“格”地一声,门栓已被推开,只见三条大汉,正躺在床上,睡得呼噜连声,酒气扑人。林紫烟看了一看,知道不像, 又去推另一间,一连两间,全是空无一人,只剩最后一间,林紫烟侧耳一听,只听的房间中有人高声讲道:“刚才我去看过了,只有右面数起第三间房中,一个丫头, 不像什么好东西,正在威吓一个尼姑,其余的都没有事!” 林紫烟心中一动,暗忖这不是在说自己么?又仔细听去,另一人道:“那小丫头是什么来路,你认清了么?”刚才讲话的那人,尚未回答,另外又有一个人,尖声尖气地道:“不管他是谁,咱们今晚定要行事了!”那两人一齐道:“不错!”这“不错”两字,是沉住了声音,发出来的,声音甚是沉绵,显见那人功力不弱。林紫烟还想听他们讲些什么,但是那三人却不再言语,林紫烟一推,房门应收而开。 只听得“刷刷”两声,屋中的三人,一起站了起来,齐喝道:“谁?” 林紫烟定睛一看,几乎笑了出来,原来那三个人中的两人,身材均甚是高大,但是一个头却是又尖又小,五官挤在一起,如在黑暗中碰到,不将他们当作是无头鬼才怪,若只是他们两人在一起,倒还不会令人感到什么好笑。 但是另有一人,却是身高不满四尺,一颗大脑袋,晶秃光亮,到有一尺长,和两人相形之下,只令人觉得人俊不住! 那三人对望一眼,那两个高身量的人中一个道:“就是这个小丫头。”那大头人大头一晃,相隔五六尺远近,也没有看清他怎么一个动作,已然欺近身来,尖声道: “小女娃,你是谁?” 林紫烟道:“你们倒问得好笑了,我要问你们是谁?为什么偷偷摸摸,窥视人家房间?”那大头人“哈”地一声笑,道:“你房中又没有收着情郎,怕什么人看?” 林紫烟悄脸“刷”地飞得通红,娇叱道:“大胆胡说!”皓腕一翻,一掌向那大头人的头顶拍下,她虽然今年只有十六岁,但身材却甚是硕长,高出大头人许多,那一掌拍出,是向那大头人头顶击出的。 大头人“哈哈”一笑,道:“来得好!”他这里一个好字才出口,林紫烟的一掌, 已然击了过去,只听得“啪”地一声,击个正着,那大头人仍是若无其事的哈哈大笑,林紫烟却徒的吃了一惊。原来那大头人顶门,不但又硬又滑,像铁打成的一样, 而且其冷无比,像是击到一块玄冰,所有的掌力,全都在那之间,被化得无影无踪! 林紫烟虽然在江湖走动不久,就他本身而言,没有什么江湖阅历,但是她师长却是武林中的一代宗师,曾在教她武艺的同时,将武林中各派的武功,全都和她讲过,曾也提到要在苗疆处,有一个奇人,炼有铁头功,一颗大头,力大无穷,身子矮,此人姓冷,就以铁头两字为名,脾气古怪,若是日后有苗疆之行,撞到了还是不要惹他的好。 林紫烟当时曾牢记在心,但却未曾料到不是在苗疆,就是在东京开封府中,便遇上了此人,后退一步,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冷铁头冷兄,闹误会了!” 那大头人一翻眼睛,道:“你怎么认识我,我又怎么和你是一家人?今日你既然闯进了咱们的房,却是来得去不得!”林紫烟本来是一个巴不得寻事生非的人, 只是为了师傅曾经嘱咐,她日后必须有苗疆之行,此行和她以后武学上的成就,关系极大,但是什么事,却又不讲给她听,林紫烟为人之淘气,天下少见,但是向武之心,却极是虔诚,记得师傅说过,若到苗疆之时,有好多地方,必须那冷铁头反倒不肯放过自己,心中不禁有气,道:“哼,唐古拉山神尼,双烟师太,便是我的师尊,我走得走不得?” 她只当抬出双烟师太的名头来,一定可以将三人吓住,怎知冷铁头一笑,道: “我却不管什么唐古拉,盐古拉,双烟四烟,你既然来到此地,就算不死,也得在床底下委屈一晚!” 林紫烟暗叫:“当真是六月债,还得快,自己将慧圆点了穴道,放在床底下,还没个结果啦,这冷铁头却想将我如法炮制了?”心中更是气往上冲,道:“冷铁头,若在苗疆,便许你自大为王,在这东京开封府中,你这这样的人物,算得了什么东西?你若是将我屈在床底下,我的朋友,天网神丐岳尊,天罡扇容白曜,西旗七十八派总掌门乌天雷一齐寻上门来时,只怕你们就要吃不了,兜着走哩!” 她刚才在慕容延钊府上,遇见了几个高手,此时便一股脑儿用上,还算作是她的“朋友”。冷铁头不由得一怔,接着晃了晃大头,道:“不行!无论你抬出什么人的名头来,我都不能放过你!”突然一低头,直向林紫烟撞了过来。 林紫烟吓了一大跳,赶紧闪身避过,但是她刚侧避开,冷铁头一摇头,已经转过身来,大头荡起一股劲风,林紫烟料想不到他那么小的一个身躯,负着那么大的一颗脑袋,转动还会那么灵活,一时不防,被大头摇晃时的那股大力,直涌进了室内去,刚想事情不妙,不如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之际,两边肩头上同时一重,回头一看,那两个瘦长身子,已然各人按了一只手在肩上,挣了一挣,未曾挣脱,知道那冷铁头会点自己穴道,连忙真气鼓荡,充塞全身关穴,这样一来若是对方下手轻些,她穴道真气,立时起而应敌,将对方的指力化去,根本就封不住她的穴道。 就算对方指力深厚,穴道被封,事后也可以运转真气,将穴道冲开,这种真气鼓穴之法,乃是败中求脱身的无上妙法。 果然,林紫烟才将真气运定,冷铁头已然一晃大头,欺近身来,道:“小女娃, 你莫怕,我们若事成之后,就算自己不来放你,也会通知人来解你穴道的!”手一伸,便点向林紫烟的“肩井”、“臂腰”、“五星”、“曲池”、“阳豁”、“合谷”等六个穴道。 那六个穴道,全是手阳明经,顺肩而下,直至手腕的穴道。 林紫烟心中,只是苦笑不得,原来她制服慧圆之时,一出手,也是先点的那六个穴道,如今反被人家所制,这六个穴道一点,右半边身子,立即不能动弹,可见冷铁头下手甚重,穴道全被封住。林紫烟心中怒极,见冷铁头的大头,就自己身前, 全无防备,心想好歹也要找回些便宜,不然传说出去,自己由得人摆布,以后还怎能在江湖上称强道胜? 主意打定,趁着左半边身子,尚能动弹,冷铁头略一气息之际,猛得左腿一抬, 左膝便向冷铁头的秃头上凿去,这一凿,是用了九成力道。 冷铁头做梦也料想不到眼前这个小女娃会在半边身子,已然不能动弹之际,还会出手相抗,含胸拔背,刚好将林紫烟一抬膝盖之力卸去,但头上那一凿,却“卜” 地一声,被凿了个正着,冷铁头疾向后退出了半步,怪叫道:“好女娃!”面上神情,奇努无比! 林紫烟只觉得自己手指,虽然击到了他的头上,但是骨节好一阵疼痛,像是凿在一个石头人的头上一样,显然未能伤得了他,却不知道冷铁头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 她自然不知道,冷铁头从小就是个秃子,一根头发也没有,小时候便是这个怪相,难免受同村的其他儿童的欺负,一天不知道要被顽童按在地上,在他秃头之上, 凿上数十百下,受了不知多少气及至长大,得遇奇人,学成了一身本领,反到因为那颗大头,而成为武学另成一格,但是,最憎恨的还是有人以手指去敲他的秃头, 你在他头上,击上数十掌,他可能还是笑嘻嘻地,但一凿他的秃头,便立时翻脸成仇,此时,心中已然将林紫烟恨之切骨,两眼瞪住了林紫烟道:“云家兄弟,这女娃可恶之极,毙了他如何?”那两个长瘦子道:“悉听冷大哥吩咐!” 冷铁头“哼”地一声,一低头,便要向林紫烟胸前撞去。林紫烟心中大惊,暗忖他头又硬又滑,若是撞上一下,还有命么?人急智生,猛地抬手一指,道:“你听,门外是什么人来了?” 冷铁头一缩身,回头看去,林紫烟此说,本是想吸引冷铁头的注意力,好尽最后一分力量,来挣扎一下,怎知就在冷铁头一回头之际,那扇房门,突然格格作响, 不一会,便木屑纷飞,有几寸许长短的木条,全都箭也似疾,向室中射来,冷铁头一晃大脑袋,方圆所及,竟远四五尺的范围,那些在疾射而至的木条,射在他的头上,“叭叭叭叭”,全都被挡了开去。 此时,按住林紫烟肩头的那两个人,也是吃了一惊,手一松,只当林紫烟半边身子已然不能动弹,要逃也逃不出去,怎知林紫烟等他们松手,已然疾运真气,将被封住的六个穴道,一起冲开,两人一松手,林紫烟身形一转,双臂左右一分,“呼呼呼呼”,一连拍出四掌,每两掌击向三人,怦怦两声,有两掌首先击中,那两人发掌来迎,心想不知对方深浅,看他们刚才中了自己一掌,若无其事的情景,武功一定不弱,和两人一齐对掌,此事未免冒险,因此手一缩,便缩了回来,向上一按, 就着这两掌之力,使出“乘风归去”的上乘轻功,一阵轻风过处,人已然倏地上升, 手一探,便一已抓住了大梁,一式“巧翻细云”,人已然到了梁上。 那两个人见被林紫烟走脱,正待向上追来之时,忽然听得冷铁头叫道:“云家兄弟小心!” 那两人连忙回头,林紫烟也向门口看去之时,只见木屑越落越多,突然门上, 出现了一个人形,手足俱全,慢慢地向外凸了出来。 林紫烟不禁看得心中骇然,暗忖那是什么玩意儿?正在疑惑,那门上凸出的人形,已然倒了下来,门上也就显出一个洞。但是却是不能从那个洞口,看到走廊处的情状,因为一个人的背部,恰好和那个洞口一样大小,将那个洞口遮住? 林紫烟猛地想起,自己在初进慕容府的时候,那乌天雷也是运用功力,将他身子,整个地嵌入照壁墙中的,看情形,那人也是硬以内力,将门逼穿了一个洞,所以门上出现的洞,和他人形大小,刚好相合!那人将门逼穿之后,却是不动弹,只是以背向着室内,冷铁头尖声喝道:“朋友你是谁?”只听得那人“吉”地一笑, 那一下笑声,来得极是诡异,再加那人的背影,看来也有令人毛骨悚然之感,穿的是一件半黄不白的葛麻衣服,长的出奇,拖在地上,还有一大截多,一头长发,也是色作灰白披散开来,足有两尺多长。因此看来,像是正在披麻戴孝一样。 冷铁头见对方只是一笑,心中有气,道:“朋友,若是再不出声,咱们可不客气了!”那人又是“吉”地一笑,道:“我不是已出声了么?”声音闷实,像是从他肚子里发出来的一样。 冷铁头踏前一步,喝道:“那你究竟是谁?”那人道:“我转过身来一看,你就明白了!”一面说,一面慢慢地转过身来,等他全身转过来时,室内四人,个个大吃一惊,面色骤变! 不是此人的面目特别可怖,也不是认出了他是武林中的大魔头?全不是! 那人根本没有脸面! 他转过身过来之后,对住室内四人的,仍然是和刚才的一模一样,是一个人的背部,长发披肩,麻衣及地!室内四人这一吃惊,可想而知,世上那有两面一样, 全是背部,根本没有面孔的人? 但如果说他不是人,而是什么鬼怪,则又光天化日,难以令人置信,霎那之间, 四人全都呆了一呆,就在四个人一起大惊发呆之际,那人双手一扬,数十点黑星, 电射而出,布满全室,连林紫烟在梁上,也未能幸免,冷铁头在武林中,辈分甚尊, 见事也多,因此发呆的时间最短,一见暗器奔自己射到,连忙一晃大头,迎了上去, 他数十年苦练之功,已然将一颗光头,练得比铁还硬,即使是专破内家气功的那种极细极细,生有倒刺,那种歹毒已极的金针或是银针,也莫奈他何。因此那种细针之所以能伤人于无形,是从人身上的毛孔中钻了进去,顺血脉游行之故。 但是冷铁头的一颗秃头,却是生来没有头发,头上也根本没有毛孔,而且他所练得铁头功,糅合了金钟罩、铁布衫,而这种横练外功之妙,再加上真气充塞,是以任何暗器袭到他总是以头去挡。 当下一侧,便听得“卜卜”两声,两点黑星,已然碰到了他头顶。 那数十点黑星,来势极快,根本辨不清是什么暗器,但冷铁头却觉出力道并不甚大,不由得心中暗自好笑,暗忖那人看来神秘,其实功力平平而已,正准备一头撞过去时,忽然又听得“啪啪”两声,那两枚暗器,竟然爆散开来,绿烟陡生,自上而下,爆了转来,鼻端闻得一阵一样的香味,只觉得头昏目眩,满天星斗,已然“咕咚”一声栽到在地。 另一面,云家兄弟,那两个长瘦子,一见暗器射到,也伸手去抓,怎知那暗器一抓即爆,一经爆散,便冒出一股碧绿色的浓烟,也是鼻端一阵异香飘过,就倒于就地,一动不动。 林紫烟人在梁上,那些暗器虽然其疾如电,但终要慢上一些时间,林紫烟只见冷铁头和那两个长瘦子一齐向地上倒去,知道那暗器万万捞摸不得,从梁上一个“雁落平沙”,由窗外穿出去之际,突然闻得,“啪啪啪”三声,三枚暗器,已然射在大梁之上,一起爆散,三蓬绿烟,迎头罩下,心知不妙,要想屏住气息时,已是不及, 耳际只听得那怪人“咭咭”的怪笑之声,手一软,便从梁上跌了下来,人事不省!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林紫烟才恢复知觉,才一醒来,脑中仍是混混沌沌地,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事,细细定了心神,才想起在客店中发生的一切来,自己是中了毒烟,昏迷过去的,试一运真气,并未受内伤,但是身子却不能动弹,眼前漆黑, 即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道昏迷之后,曾发生些什么事。 林紫烟心中不由得大是焦急,暗忖难怪开封府中,卧虎藏龙,高手云集,那突然以内功将门逼穿,两面身子,看来皆是背面的人,不知道是什么路?冷铁头和云家兄弟,也同样中了毒烟,不知他们如今在什么地方?林紫烟想叫,可是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擒住了一样,出不了声。 林紫烟心知一定是被人用重手法点了穴道,但是连运三遍真气,却又全身通畅无阻,未曾发现任何穴道,被人封住! 但是却又偏偏动不了身子,出不得声,林紫烟心中暗忖,难道刚才那怪人,竟是阴曹地府中的勾魂使者,自己此时,已然是个死人? 因此事情实在太怪,也难怪林紫烟想入非非。挣扎了好一会,一点也没有结果, 只得停了下来,静以待变。过了好半晌,只听得“格格”两声,眼前似有了一线亮光,林紫烟急忙睁开眼来看时,只见两条人影,悄没声的走了进来。 同时,也看清自己是躺在一张木板床上,而在一间四面皆没有窗户,宽约丈许的密室之中。那两条人影一走进,便将门关上,室内重复漆黑。 林紫烟心中不禁大为紧张,汗毛直竖,此时,他身子不能动弹,只得由他人摆布,可是却连身落谁的手中,都不知道!当然,更无法获知对方是以什么样的法子来处理自己! 忙又运了几遍真气,可是又确确实实,没有那一个穴道被封住,寻不出被封的穴道,自然无法鼓荡真气,将穴道冲开。 侧耳细听,又一点声息也没有,象是刚才有两人走了进来,根本是梦幻,而不是事实一样,连对方的呼吸之声都听不到。 林紫烟心中,既是焦急,又是后悔,后悔自己不应将惠圆点了穴道,囚于床上, 如今自己一样被人禁锢,而且处境要危险万倍!又过了好久,才听得床板一响,分明是有人坐上了床。 林紫烟心中又是一怔,只听得一个人低声道:“你说,那么多高手,忽然间全都集在开封府,是为了什么?”那声音细嫩娇脆,分明是一个妙龄女子的声音,另一个道:“听说是为了要救周少主和周太后。不少武林中人,是为大不平凑热闹而来,因为一将周少主救出,便可以天下扬名,但事情岂有那么容易?倒是后周太祖幕下的八个结义兄弟,昔年人称闹天八龙的,隐没十余年未闻,此时又以出现,再加上玄天门的三清上人,武林中那么多有名的人物,却断然站在赵匡胤一面,是有点热闹可看哩,你说是不?” 那声音甚是雄浑,听他将来,已像是竭力压低了,但是还震得人耳鼓嗡嗡发响。那女子声音又道:“我看未必只是为了救人,若说是为了救人,像天罡扇容白曜这一流人物,曾经关心过谁来?怎么也来凑上一脚?这其中只怕另有所图!” 那男的道:“不会吧,若是另有所图,我们怎么会不知道?” 林紫烟听了,心中又是一动,暗忖这话倒是当真不错,容白曜这样的人物,说正不正,说邪不邪,扬言一切皆为“我”字打算,是个“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 的杨朱信徒,怎么忽然也会激于义愤,要冒大险救起人来了?事情确是大有可疑之处。 因此听得大感兴趣,只盼两人再谈些秘密出来。但那两人却话头一转,男的道: “如今远道来到开封府的人物,已然都转向洛水之滨的明明庄去了。听说闹天八龙之首,金臂龙胡玄,已然要赵匡胤在三个月以内,将周少主和周太后,送到明明庄去。我看虽然是闹天八龙肯出头,事情也怕没有这样容易了却!” 女的道:“啊啊!是了,冷铁头和云家兄弟,不是想去探紫禁城救人么?” 林紫烟听到此处,心中一阵紧张,只听得那男的“嘿”地一声冷笑,道:“动这念头的人多着呢,去一拨,损一拨,如泥牛入海,没有一个回来的,前四拨,每一拨必有五六个高手,潜入紫禁城去,但是却没有一个能出来的,你可知道,三天前,连以轻功见胜,江湖上人称‘一缕烟’的郭文连,也有去无回?” 林紫烟听到此处,心中大震,原来那“一缕烟”郭文连,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师兄! 林紫烟师门,最擅长的就是轻功,如林紫烟在慕容府中所使的轻功,“乘风归去”功夫,武林中早已失传。但是在他师门中,那却还只算是下乘功夫,再上去, 还有“观音升天”、“乾坤挪移”、“凌空虚步”等上乘轻功功夫,林紫烟可还未曾练成。 她师兄郭文连,轻功修为不算甚高,但在同门师兄弟中,称允第一,已经要将“凌空虚步”绝顶轻功身法练成,竟然也曾失陷在宫墙之内,当真是不可想象的事, 不知那一对男女,所说是否真情? 只听得那女的又道:“这倒奇怪了,难道宫墙之中,埋伏有人所不知的武林异人么?”男的道:“多半是这样,有人说,玄天门掌门,三清上人,已然下了玄天宫,到了紫禁城之中,有的说,赵匡胤通宵不眠,等来人去了,便亲自动手!” 女的道:“赵匡胤一条通天棍,得自无名和尚亲传,固然神幻莫测,已达武学巅峰,但是以他一人之力,要使得武林中那么多高手,去一个,损一个,去两个死一双,只怕也不是容易的事!” 男的说:“所以说,冷铁头他们,若是到宫城去,无异是自己送死!” 林紫烟听了半晌虽然得知不少秘闻,但是却仍然莫名其妙,不知一男一女两人, 是什么身份,和那放毒烟令得自己昏迷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和冷铁头他们,是敌还是朋友! 听他们的口气,像是那冷铁头和那云家兄弟,准备去探紫禁城,救少主,但是为他们两人知悉,曾去规劝过冷铁头,而冷铁头不能听从似地。若是如此,那他们两人和那放毒烟的家伙,该是没有关系的了? 心中思疑不定,只听得那男子的声音道:“咦?时间已差不多了,怎么他还没有来?” 女的道:“这厮虽然作恶多端但失约是不至于得知怕他早就来了吧!”男的一笑, 道;“那有这等事,他还不动手?” 女的道:“不管怎样,我们先将这墓中的情形,看熟了再说,待一会言不合, 动起手来,也免得地方不熟又黑漆如墨,又看不清楚。”男的道:“也好!” 林紫烟听他们说‘墓中情形’,心中不禁一惊,暗道这是什么话,难道自己在墓中不成?只见陡然之间,室内突然大放光明,那光华冷浸浸,清莹莹地,竟是从一柄形如金刚杵,但是却又没有那么粗,长长三尺,上面满是花纹,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奇怪兵刃上所发出,那兵刃正执在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手中,在那女子旁边,则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年轻人,两人果然是坐在床椅之上,背对着林紫烟。 因此,虽然室内通明,他们未转过身来,还是发现不了林紫烟正躺在床上。林紫烟一见对方挚出了这样一柄特怪异的兵刃,光芒又是如此之盛,心中更是一动, 暗忖这件兵刃,像是曾经听师傅讲起他的来历,但是急切间又想不起来,是那一位高手所有,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样的前古奇珍,大约不会落在邪派人物的手中,这一男一女两人,又像是和什么约定了,来此相会的,心中便稍觉放心了些。 又仔细打量这间房子,全是一块一块尺许见方的大石头砌成,顶作圆形,这不是一个石墓是什么?林紫烟只想那两人回过头来,发现自己,可是身子不能动弹, 只得大声出气。 那石墓中,静到了极点,她一声大出气。那一男一女两人,突然离床而起,身法奇快,已然到了门边,疾回过身来,那女得一摇手中兵刃,全室皆幻出一条一条, 犹如水晶一样的杵影,同时听得她一声娇叱,道:“无面鬼,既然约了我们来此如何又不敢正面现身相见?”一言甫毕,那男的已道:“你看错人了,你看,在床上躺的,却是一个女子呢!” 那女的一收手上兵刃,停睛一看,林紫烟也刚好向她望来,只见那女子容颜甚是俏丽,但却露着一脸傲慢之气,看起人来,显露不屑之色。 若依林紫烟平时的脾气而论,不去睬她,已然算是宽宏大量,说不定还要弄些捉狭。 第五章 晶雪杵异人异宝 但此际,林紫烟身为人制,却正是求人之际,心中暗叫惭愧,眼中却不敢流露敌意。只听得那女子道:“啊!当真是一个小姑娘!”走向前来,伸出手中兵刃,在林紫烟鼻尖上一指,道:“喂,你是无面鬼的什么人?躲在这里作什么?” 那兵刃虽然未曾触及林紫烟的鼻尖,也只不过寸许,林紫烟只觉得一股奇寒彻骨之气,从那件兵刃之上,透了过来,一时之间,全身连打了三个寒颤,心中又怒又羞,瞪了那女子一眼,却讲不出话来,心想那“无面鬼”,大约就是那个放毒烟害人的家伙,自己就是为他所指,那里还会是他什么人?心内对这女子,大起反感。 那女子见林紫烟不出声,长眉一剔,道:“你怎么不说话?哑了吗?” 那男的却道:“这小姑娘像是被人点了穴道,咱们须将她的穴道解开,才能问出话来!” 那女子“哼”地一声冷笑,道:“难怪武林不宁,江湖不安,学了两手三脚猫功夫的人,便都要出来闯江湖,扬名立万儿,也不自量能耐!” 林紫烟气得肺都要炸了,但是却无可奈何,只见那女子伸手在林紫烟肩头拍去, 林紫烟心中有气,而且明知自己不能动弹,并非是被人封了穴道,因此一见那女子手向自己肩上拍来,真气运转,本身真力,猛地迎了上来,那女子一掌拍下,突然遇到了一股大力,反震上来,猝不及防,将他的手臂震起老高,俏容变色,喝道: “不知好歹的女娃子,我是为你解穴!” 林紫烟见他狼狈,心中感到了一阵快意,那男的怪道:“怎么啦?” 女的怒道:“我好意为他解穴,他却以本身真力,将我的手臂震了起来,你说他是不是混账东西?”那男的道:“你也不必生气了,他只怕未必懂得你的意思!” 林紫烟向那个男的一看,只见他生得极是英俊,和那女的,眉目相似,看来分明是兄妹俩人,但是气度却要好得多,令人心服。 那女的道:“我不管了,你要问话,你去解开她的穴道吧!” 男的面露窘态,道:“她是个年轻女子,我怎么好动手解开她的穴道?” 那女的道:“这女娃如此可恶,我虽然可以出手救她,但是却不免叫她吃些苦头!”说着手一伸,手中那奇怪兵刃,便向林紫烟的肩头点到。 刚才,那奇怪的兵刃,尚未触及林紫烟的鼻尖,林紫烟已在霎那之间,打了三个寒颤,此时已被点中,立时觉得全身如在冰窟之中,连真气运转,也几乎为之冻住,全身猛地一震,竟然震的离床跳起,但也觉得四肢八脉一起为一股奇寒之气, 闪电也似飘过,一张嘴,大叫一声,已然能一跃而起! 林紫烟虽然为那女子救起,但是她心中,却了无感激之念,反倒将那女子恨之彻骨,才一跃而起,便五指如钩,“呼”地一爪,劈面向那女子抓到,娇叱道:“倒要看看谁是三脚猫!” 那女子身形飘动,向外逸出,避过了林紫烟的一抓,喝道:“女娃子,你想死是不是?” 林紫烟见她至多不过比自己大一二岁,口气却是如此之大,心中更怒,身形一转,“呼呼”两掌又向前拍出! 这两掌,林紫烟更是手下绝不容情,她刚才无缘无故,身子不能动弹之际,被那女子又是讥讽,又是戏弄,这一口气实在忍不下,一时之间,只想好好报复一下,那里还顾得到会有什么后果?连刚才一见女子手中兵刃,便心中一动,像是听说那件兵刃,是那一位高手所有一事,也全然置之脑后,两掌刚一拍出之际,只是向前疾推而进,但一推出尺许,立即左右一分,左掌向那女子胸前打到,右腕一翻,手掌反向那女子的肩头,摇了两下,轻轻搭去! 那女子在刚才林紫烟向她一扑之际,已经退出甚远,此时林紫烟再是疾逾闪电的两掌,只见将手中兵刃自上而下的一划,在她身前,立即如同起了一堵由无数青莹莹,冷晶晶杵影所组成的光墙!将林紫烟那连发两掌,一齐封住,林紫烟只觉得自己两掌,眼看击到,但对方只是仗着手中兵刃神奇,竟然轻轻巧巧地流过了难关, 心中更是气愤,足尖一点,人已飞身掠起。 那女子一见她掠起,便怒叫道:“哥哥!我可不管了,非要出手教训教训这女娃子不可!”那男的急道:“妹子千万不可,我们已经惹了一桩祸,尚未了结,岂可再惹第二件?” 俩人一问一答,话俱是连珠炮也似,讲得极快,林紫烟身子才一纵起,两人话已讲完。她乃是何等聪明之人,一听俩人对话,心中便自一动,暗忖听这两人的口气,若不是背着长辈,偷偷在江湖上行走,便是师门戒律极严,不准他们随便出手, 要不然那女子怎么会不敢还手?自己正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出一口气! 心念电转,立时打定了主意,只见那女子一晃手中兵刃,杵光已经对准了自己, 娇笑一声,身在半空,竟然平空翻了一个筋斗,向下沉来。 这一来,她变成了才一跃起,便即下沉,足尖略一沾地,使身子一伏,手脚并施,右脚横扫,右掌自下而上,向那女子砸去! 她动作快疾无伦,当那女子才将杵尖向上,对准她的时候,她已经两招一齐发出,只听得那女子一声冷笑,道;“哥哥,人家打我,可怪不得我了!”身形凝立不动,手中兵刃向下一指,指向林紫烟的右腿。 林紫烟虽是手脚并用,一连袭出了两招,但实则上,那只是相辅相成的一招, 可以虚实并用,变化多端,唤着“氤氲二气”。 那一招“氤氲二气”,乃是取天地鸿蒙初开,二气交流,清者上升,浊者下沉之意。一招武学招式,而名命如此之大,若是没有过人的精奥之处,反倒易为武林中人嗤笑。 而林紫烟所习的这一招,却的确博大精奥,不可方物,在使出之时,不但可以一掌一腿并用,而且可以双掌并用,或双腿并用,同时攻向对方两个不同的方位, 一式才使出时,已经是虚虚实实,极难料定,就算对方真是高手,识出了虚实,但是内中还藏有无限变化,绝不至虚发。林紫烟袭向那女子的那一下,便是如此,看来掌虚腿实,但如果一封她腿部的进攻,那一式却又可以化为掌实腿虚。 那女子一杵向林紫烟右腿点到,林紫烟一则曾经吃过她手中兵刃的苦头,二则正好借此机会,展开那一式中虚实互换的精奥,右腿一缩,那女子一点点空,就在同时,林紫烟一掌,已经自上而下,拍中了那女子的肩头,这一掌,林紫烟早已蓄足了七成内劲,“叭”地一声,那女子立被震退了三步。 但是林紫烟也大叫一声,向后倒窜出去,一缕烟也似,停身在床,兀自俏脸发青,全身皆在微微地颤抖!原来她刚才一掌虽然拍中了那女子,但手掌一和那女子的肩头接触,便感到有一股奇寒之气,如同千万极细极细的尖刺一样,向自己的心刺进!若不是那一掌早已运了七成内劲,只怕所受苦痛更甚。 饶是这样,那股奇寒之气,也已经冷得她半边身子,如浸在雪水中一样,禁不住全身微颤,牙关发抖,冷得花容失色! 须知学武之上,因为内息运转,已可控展,对于寒热的适应,要比寻常人如意得多。林紫烟也有了八九年的修为之力,就算真的将她浸入雪水之中,也不会冷成这样! 因此她心中吃惊,猛地想起那女子手中的那件奇异兵刃来,心中突然一动,已经将那兵刃的来历记起,强抑心中惊骇,失声道:“你们原来是——”但他只讲到此处,那男的已经匆忙拦阻道:“姑娘,别往下说了,我们互相不知对方来历,虽然过了几招,但总不算是敌人,你一说出咱们的来历,便成了有心对敌,这事情就不免麻烦了!” 林紫烟见他说完,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望定了自己,满面惶急之色,只盼自己听他的话。林紫烟也知道人家匆匆忙忙,讲这一番话,纯是好意,因为对方实在并不是好惹得人物。 但如果就此算数,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正在犹豫,忽然听得那女子道:“哥哥,你怎么啦?这女娃子在石墓之中,若不是那个无面鬼的人,还会是谁?非将她除去不可!”那男的叹了一口气,道:“妹子,你心中又何当不知道这姑娘和那无面鬼无有关系?只不过怕她传言开去,说我们曾在此处,和那个无面个鬼动手,以致被爸妈听到,又施责怪,所以想将她除去罢了!” 女子面色略变,脱口道:“哥哥,你怎么尽是帮着外人说话?” 那男的道:“我只是可以担保,这位姑娘,绝不会将在石墓中遇到咱们的事, 讲给第二个人知道的!”那女的手中兵刃,又向林紫烟一指,叱道:“你听到了没有? 若是你敢和外人讲出一个字,本姑娘立时可以取你的性命,快滚吧!” 林紫烟本来在考虑之后,倒真是可接受那男的一番好意,忍气吞声,就此作罢。但如今听那女子竟然以这样的口气和她讲话,林紫烟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连唐古拉山双烟师太的门下,都敢戏弄,此时明知若是动起手来,就是只有那女子一人出手自己亦非其敌,可是她只觉得气往上冲,那里还考虑得这许多?怪叫一声, 道:“笑话,嘴长在我身上,我爱怎么说,你凭什么来管我?” 那女子面色一变,掉头道:“哥哥,你听到了没有?”林紫烟在讲话之际,已经准备突然发动进攻,一见她竟然对自己视若无睹,机不可失,身子向下一沉,“格格”两声,已经以“千斤坠法”将床板踏穿,顺手捞了两块床板双手运了内劲,向前疾抛而出。那两块床板,经她内力贯足了,力道也极是强劲,旋风陡生,吹得那女子一身雪白的衣衫,抖动不已,林紫烟刚要再趁此机会,身形掠起之际,忽然觉得足踝一紧,两只脚像是已被人用力握住! 林紫烟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因为自己原来趁机发动,取胜之望,击于一线, 略一耽搁,机会逝去只有多受羞辱!因此毫不考虑,“呼”地一声,向下压去,才压下尺许便和一股大力相遇,同时足踝一松,整个身子,皆被那股大力,托了起来,直托起七尺高下,急切之间,林紫烟根本不明白曾发生了些什么事,但身子已被人托起,也就只有先稳住了身形再说,抬头一看,恰好顶上有着一只作梅花形排列的大铁环,连忙真气一提,左脚在右脚背上一垫,身子竟又凌空向上,硬升起尺许。正是她师门秘传,上乘轻功,“观音升天”功夫,手一探,已经抓住了一只大铁环。 耳际只听得那女子努叱之声,同时,有一个嗡嗡不绝的声音,起自地底,俯首一看,只见自己用力抛出的两块床板,早已碎成了片片,那一男一女两人,却只是注定了前面,并没有望自己。而在那床板碎裂的地上,此时,一个两尺方圆洞口之中,却缓缓地冒起一个人来,已经有大半个身子冒出圆洞,身穿葛衣,长发披肩, 看来像是背对三人,但林紫烟已经见过他一次,知道这人,诡异之极,就算他转过身来,也是一样如此!心中暗忖,自己夹在他们双方之中,不知道是凶是吉?那个无面人看来功力甚高,但却又从来未曾听人说起,不知究竟是什么路数? 此时,林紫烟不要说没有办法脱身,就算有办法脱身的话,她也是不肯放过这一场热闹的,因此只是提住了真气,就凭一臂之力,吊在铁环之上,静以观变。 不一会,那无面人全身皆已冒出,语言像是起自腹际,空空洞洞地,道:“孟家兄妹,果是信人,但可不知我这石墓,除我一人而外,向来是有入无出的么?” 那女子冷笑一声,道:“无面鬼,今日怕轮到你有入无出了!”那无面人“咕”地一笑,道:“孟冬儿,你仗着父母所赐两件异宝,便目中无人,孟老头和孟老太婆实在不是在疼你,而是在害了你,快将你手中晶雪神杵,和身上所穿的晶雪甲交了给我,滚回肯特山晶雪谷去,再苦练几年,孟老头和孟老太婆那还真有几下够你学得,到时候凭真实本领,再来江湖上自命不凡不迟也不会像如今那样,惹人耻笑!” 这一番话,不但听得孟家兄妹俩人,面上变色,连林紫烟也是心中暗暗吃惊。 她乍见那女子手中的杵形兵刃,已经心中一动,但一时间还未曾想起那件兵刃的来历。直到自己一掌击中了那女子的肩头,掌力虽然将对方震退了三步,但是自己却也被一股奇寒之气,弄得半身发僵,这才猛地想起,对方一定穿有肯特山晶雪谷,雪仙翁和雪仙姥所有的异宝,晶雪甲之故。不用说她手中所持兵刃,也一定是前古奇珍,晶雪神杵无异了。 那雪仙翁孟子春和雪仙姥郁三娘俩人,早数十年,已经夫妻双双,名震武林, 但后来因被一伙仇人,群起而攻,而他们夫妻两人平时又落落寡合,和江湖上人, 无论正邪,竟没有一个说得上来的,他们那伙仇人也早已看上了这一点,因此事先大张旗鼓,广邀助手,而孟子春夫妇俩人,却是没有一个人相助,当时也有几个高手,想要帮助他们一臂之力,反倒被俩人恶声恶气逐走,以致无人再肯帮忙。 俩人那时,便已经住在关外,仇人一伙赶到,两人寡不敌众,激战一日一夜, 已经各自负伤,但仇人方面,却也只剩下七八个高手。 两人一路向北退去,那七八个仇人,便苦苦追赶,一直来到极北之地,肯特山中,眼看两人要被仇人追上,突然之间,肯特山发生了雪崩,他们夫妻两人,因为久居寒北,知道趋避之法,侥幸避过了雪崩,那一伙七八个黑道高手,却是葬身在肯特山上。 夫妇俩人死里逃生,捉了些雪鸡充饥,又不知敌手生死如何自己又身负重伤, 不敢出山,反倒向山中走去,在漫山积雪之中,走了三天,突然眼前异彩大泛,其时正属夕阳西下之际,眼前七彩光华,迸耀不定,炫目异常,光怪陆离,简直不可思议,两人只当是遇上了传说中的“天开眼”或是西天菩萨下降,俯伏在地,一动也不敢动弹。 直到太阳隐没,月华升起,眼前如许多奇幻的光彩,全都消失,换上了一片银辉,两人才抬起头来,发现自己已经身在一个极为奇幻的境界之中。 那地方是一个小山谷,四面峭壁耸天,但并非是石壁,而只是千百年来一直未化的玄冰,光滑之极,望之透明,直如玻璃世界,因此阳光普照,才会出现绚丽无比的彩色。 两人在山谷中巡视一遍,便凿冰为穴,住了下来,不到一年,便被他们在一个雪眼之中发现了那柄晶雪神杵,和那件晶雪甲。 那晶雪神杵,乃是北海绝影岛上寒铁所铸,乃是天下至寒之物,寻常人触体立毙,不但是一件极厉害的兵刃,而且神杵本身的至寒至阴之气,还可以驱一切奇毒, 实是不可多得的奇物。那晶雪甲,乃是冰蚕丝所织成,柔软无比,不穿时脱了下,只不过一握大小,而穿在身上,不知就里的人,一掌击了上来,只有像林紫烟那样, 自找苦吃。 除了那两件异宝之外,还有一部内功秘诀,称之为晶雪神功。而在三样事物之处,另有一只玉盒,上面刻着“晶雪三宝”四字。 因此,孟子春郁三娘俩人,便将那山谷命名为“晶雪谷”,就住了下来,苦练神功。五年之后,复出江湖,将五年前的仇人,俱皆诛戮,一个不留,于是声名声大噪,无人不知,人皆称之为“雪仙翁”,“雪仙姥”而命名,在武林中的地位,已与南海离火岛岛主,少阳神君相捋,但是他们自报仇以后,却再也未曾在江湖上走动过,有远赴肯特山去求见的,也大都一入山,便被两人挡驾,因此那晶雪谷究竟是如何景象,也没人见过,只知有他们这样两个脾气古怪,武功已臻绝顶的高手, 在肯特山中隐居而已。 大凡天下事,越是不经见的,便越是传说,越是厉害,因此雪仙翁和雪仙姥之名,在武林之中,也越传越是响亮,甚至有说他们能在丈许开外,一伸手便令人僵毙的却也没有人敢不信。算来,两人皆当在七十岁开外,在武林中,辈分也极尊, 不论有无渊源,提起他们两人时,人们口气,总是恭恭敬敬的,但是那无面人却对他们的女儿,以如此不敬的口吻说话,可知那无面人定然不是没有来历的人! 当下孟东儿面色一变,叱道:“大胆!我爹妈的名头,岂是你这种人提得?” 那男的正是孟冬儿的哥哥,单名一个“瑞”字,向孟冬儿使了一个眼色,道: “阁下于我们南来途中,百般戏弄?又约了在此相会,莫非就是为了要对我们说这一番话么?” 那无面人又是“咕”地一笑,道:“不错,你们可有什么话说?” 孟冬儿勃然大怒,道:“和他这种人,多费唇舌作甚?这装束,那会是什么好人?哥哥你要是怕事,我一个人上!” 无面人“哈哈”大笑,道:“孟冬儿,你可得想想清楚,那两件物事。总是我的了,若是你和我动手,就要被我抢过来,孟老头知道了,只怕受罚更重,若是你自己给我,只怕孟老头不罚你也说不定哩!”孟冬儿自小骄纵已惯,那里肯听他那一套,而且,心知那晶雪神杵和晶雪甲两件宝物,若是未曾练过本门内功,除非真是内功绝顶,否则根本连碰都不敢碰,这无面人口气虽大,但自己和他相遇几次,除了轻功佳绝,行动诡异之外,也并无出奇之处,因此冷笑一声,道:“好哇,倒要看看你怎么夺我那两件物事!” 孟瑞浓眉稍蹙,道:“阁下想要我们将家祖传异宝奉上,却是休想!” 那无面人道:“我只当你明白些,怎知你一样糊涂,我问你,孟老头可曾和你们讲起过,他一生之中,一个朋友也没有,但是有一个,却令得他极是敬畏,早几次三番,想要拜此在此人门下这个人是谁,你们到说上一说!” 孟瑞和孟冬儿两人互望一眼,面色立趋严肃,露出了尊敬之念,想是家父孟子春在提起那个人时,也是如此态度,齐声道:“这位老前辈,乃是旧年闹天八龙之一,震海龙侯一元!” 无面人道:“这便是了,我就是震海龙侯一元。”此言一出,连攀在铁环上的林紫烟,也忍不住“扑哧”一笑,因为“闹天八龙”,八位高手是何等样正气摄人的人物,武功之高,均属罕见,那里会像无面人那样,行动诡异,丝毫也不见光明正大之气? 孟冬儿当然更是不信,冷笑道:“凭你也配冒称闹天八龙之一” 孟瑞比他妹子持重许多,道:“阁下若真是闹天八龙中的震海龙侯老前辈,如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家父曾说侯老前辈上有斜列的三棵大红痣,极是好认!”无面人叹了一口气,道:“我因为曾做错了一件事,无面见人,曾罚下毒誓,在那件事未为我弥补之前,我不能以本来面目示人。” 孟冬儿道:“这就是冒充,吃我一杵再说!”踏前一步,手腕陡地翻起,晶雪杵泛起条条晶影,横扫而至,出手极快,连林紫烟离地约有七八尺远近,也兀自感到寒气袭人。 但是那无面人却仍是不动,只是一探手,五指如钩,反向孟冬儿手腕中抓到。 孟冬儿只觉得出对方随随便便一抓,那股大力,便已经惊人之极,竟然将自己晶雪杵的那一招“雪花六出”封住了去路,心中不由得一怔,娇叱一声,身形疾转, 回杵改招“雪泛银辉”,晶雪神杵自下而上,幻起漫空银光,又向无面人攻到。 无面人后退一步,手臂一缩,中指疾弹而出,“挣”地一声,正轰在晶雪神杵之上,孟冬儿只觉得手臂一阵酥麻,五指把握不稳,呼地一声,晶雪杵已经幻成一溜晶光,向上激射而出,刚好向林紫烟飞来,林紫烟看出有便宜可捡,左手疾探, 刚想将晶雪杵抓在手中时,忽见那无面人手向空虚抓一抓,立即有一股极大的吸力,随之而发,林紫烟已经抓在手中的晶雪杵,便为那股吸力所夺,手略一松,“唰” 地一声,晶雪神杵已经到了那无面人的手中。 从孟冬儿那使出那一招“雪泛银辉”,到晶雪杵落到了那无面人的手中,其间相差,只不过是电光火石般,一眨眼工夫。 孟冬儿两招之间,便失了晶雪杵,心内大惊,连忙后退,林紫烟虽然未曾捡到便宜,但是却一样不肯放过奚落孟冬儿的机会,冷笑一声,道:“哼!学了三招两式,也敢闹江湖,立万儿,是什么东西!” 孟冬儿又气又怒,又惊又急,俏脸铁青,出不了声,无面人却又是“咕”地一笑,道:“孟冬儿,快将晶雪神甲脱下来,用完之后,我一定送回肯特山晶雪谷去, 你们两人,也不可再在江湖上惹事,快快回山去吧!”孟冬儿只是努极,但孟瑞却听出那无面人的口气如此之大,不像是故意做出,而像是随口所发,由此可见,此人身份辈分,一定极尊,踏前一步,道:“前辈取了晶雪杵,我们两人回到晶雪谷, 一定被家父母重责,前辈既然拿自称为震海龙侯一元,何不留下信物,待我们回去, 也好在父母面前,有个交待?” 无面人哈哈大笑,道:“你说得很有理!”手在怀中一探,摸出了一条长可五寸, 通体碧光闪闪,乃是上佳翡翠雕就的一条小龙来,道:“只将这个交给孟老头儿, 他便知道了!” 孟冬儿和孟瑞两人,虽然少在江湖上行走,但“闹天八龙”各一条翡翠雕就的小龙作为信物这一点,江湖上却是无人不知,此人既然取出了这一条龙,可知他是闹天八龙之一无疑,一时间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好半晌,孟瑞才道:“妹子,是侯老前辈要晶雪甲,咱们岂可违拗?”孟冬儿万般不愿,道:“哥哥——” 孟瑞叹道:“妹子,爹曾和我们讲什么来?他说虽然未能拜在侯老前辈门下,但是我们若是遇到了侯老前辈,却要以师祖之礼事之,你难倒望了么?”一伸手, 接过了那条小龙小心放入怀中,孟冬儿对那无面人怒目以示,突然一个转身,叫道: “我说不给便不给!”“ 唰”地一声,便向门外窜了出去! 这一下,大大出乎孟瑞的意料之外,伸手便抓,却抓了一个空,眼看孟冬儿已将窜出门去,无面人突然一声大喝,道:“住脚!” 那一声大喝,声音之大,无出其右,林紫烟一手攀在铁环之上,因这一声绝喝, 心神猛地一怔,五指不由自主一松,已经落下来,但犹自不知,右臂仍然高高举起, 还以为自己仍是攀在那铁环上面! 孟瑞被他一喝,也是面上变色,孟冬儿只觉得焦雷起自身后,似含有不可抗拒的力量,呆在门口,再也迈不开步子! 好一会,无面人大喝之声,才渐渐静了下去,林紫烟才觉出自己已经是落到了地上,想起他刚才一喝之威,竟至于此,心中不禁骇然,只见无面人身形晃动,已经栏在门口,冷冷地道;“难道也要我动手么?”孟瑞也忙道:“妹子,快听候老前辈吩咐!” 孟冬儿满脸悲愤,迟迟不肯动手,林紫烟想起她刚才气焰万丈的情形,心中大是高兴,好整以暇,慢慢地道:“除吧!还推什么?唔!可惜,孟老头一世英名, 却败在他不争气的女儿身上!” 这几句话,字字如同利箭一样,刺向孟冬儿的心,孟冬儿大叫一声,道:“好女贼,我与你势不两立,你可敢上晶雪谷来找我?” 林紫烟见她气得混身发抖,更是得意,一时只顾称快,那里还顾得那晶雪谷是龙潭虎穴,谷主雪仙翁雪仙姥又脾气古怪,绝不能容外人放肆,竟然脱口道:“有什么不敢,不去的是灰孙子,见了你就得叩头!” 她这里话才出口,孟瑞已经喝道:“这位姑娘——,”但已经阻止不住林紫烟的话,孟冬儿冷笑道:“好!可别讲了话不算!”林紫烟话刚出口心中已经暗自后悔, 但是却又不能收回,只得硬着头皮,道:“谁说话不算,乖乖,快除了晶雪甲给人家吧!”孟冬儿俏脸绯红,道:“你什么时候来?” 林紫烟本来那还有机可乘,因为她只是答应上晶雪谷去,但是却未曾说什么时候去,过上三五十年去,也是一样,今,被孟冬儿钉了一句,狡计便无法得逞,只得道:“本姑娘还有不少事要做,三年之后,一准登门拜访,就便领教。” 孟冬儿哼地一声,转向那无面人,道:“我哥哥信你是震海龙候一元,我却不信,如今我打不过你,晶雪甲你要便给你,但是却却莫怪我来日向你寻仇!”一面说,一面除了外衣,只见他外衣之内,紧紧地裹着一件银光辉辉的衣服,贴住了胸背,顺手一拉,便除了下来,却是一件薄如蝉翼的背心,扔在地上,悻悻然地转过身,径直走了出去。 孟瑞忙跟在后面,林紫烟探头一看,见两人走远了,也想趁机跟出去时,突然转过身来,强笑一下,道;“候老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无面人“咕”地一笑,道:“你这小女娃,古灵精怪,已到了极点,连双烟师太的门人,都敢戏弄,是不怕人家兴师问罪么?” 林紫烟见那无面人简直什么事都知道,明知赖不脱,只得照实承认,道:“我只见她那七绝凤尾翻好玩得紧,才想借来一用。” 无面人道:“你师傅呢?他怎么肯放你下山来的?”林紫烟又吃了一惊,暗忖难道自己师傅是谁,他们已经知道了? 这事却大大地不妙,因为自己正是趁师傅坐关练功之际偷下山来的,若是被人知道了,还当了得?只得苦笑撒谎道:“家师要我在江湖上阅历一番,所以才令我下来的!” 只听得那无面人一声叱责,道:“胡说!快趁你师傅坐关未满,回山去吧!我念你胆大心细,根骨友好,是一块好材料,也不会和你师傅说知!” 林紫烟被他说得出了一身冷汗,呆了半晌,道:“好,我听你的话,但是——” 无面人道:“但是什么?”林紫烟道;“此去衡山,虽然甚近,但如今开封府左近,高手云集,难免出现些事来,我本领不济,若是有什么差错,不能再师傅坐关期满之前回到衡山,却不是一样要受师傅责罚?因此想请老前辈……” 第六章 探禁城亦惊亦险 无面人哈哈大笑,道:“你这鬼丫头,得了便宜便卖乖,也好,我授你两招掌法,你自己细细去体会吧!”林紫烟心中大喜,因为只要这无面人是震海龙侯一元的话,他所授的两招掌法,便已经非同小可,而从他行径看来,在客店中时,虽然出手昏迷了自己和冷铁头等五人,但是却并未加害自己,想来此举,是为了免得冷铁头等,入禁城去送死,行径也算得光明正大,可能真是侯一元也说不定! 但他究竟贪心,腆着脸道:“侯老前辈,两招岂能赢敌?再加两招如何?” 无面人一声冷笑,道;“这两招掌法,你能在半年之中,融汇贯通,已经是大大不易之事,若真是在半年内,可以学足的话,到时候我答应再授你如何?” 林紫烟本来只是探一探对方的口气,而今听得居然大有希望,不由得高兴之极, 道:“好极,第一招是什么?”无面人冷冷地道:“第一招叫着死人推磨”。林紫烟不由得一怔,怀疑自己听错,因为这“死人推磨”四字,作为掌法之称,实在不登大雅之堂,可想而知,一定不会是什么高超的掌法,心中不禁大是失望,脸上也流露出不满的神气。 那无面人一声冷笑,道;“小女娃,你可是听了那四个字,心中不以为然?” 林紫烟心内确是不想学什么“死人推磨”,道,“侯老前辈,那死人推磨……是什么玩意儿?”无面人道:“你聪明过人,应该能想出这一招取这个名称的道理来!” 林紫烟秀眉微蹙,想了半晌,不由得恍然,眉飞色舞地道:“侯老前辈,我懂了,死人至静,推磨却又至动,那一招,可是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则以动静互易之理,合阴阳相生之本而成的么?” 无面人一拍腿,道:“不错!来,我先教你!”说着,身形微转,连跨六步,刚好绕了一个圈,每跨一步,便发出一掌,咋看,身形异常呆滞,直挺挺地,当真和死人一样。 但是细一揣摩,竟然是神妙无比,林紫烟武学根底就不错,不由得痴了半晌, 才听得无面人吟道:“气凝如山,气浮如云,云山本一,无分无合!”林紫烟知道那是这一招“死人推磨”的要诀,连忙记在心中,却又似懂非懂,心知绝不是一时之间,所能领会,道:“第二招呢?叫什么” 无面人道:“第二招叫着‘病入膏肓’!”林紫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暗道越来越不像话了,“呸”地一声,已要应声而出,但随即想到,“膏肓”乃是人身要穴, 来自内功,虽习真气连转之法,但却避开膏肓穴,莫非他这一招,另有妙法么?因此不敢轻视,道:“请前辈试习一遍!” 无面人身子一侧,像是萎靡不堪一样地向下笔直地倒去。才倒下三尺,已经轻飘飘发出三掌,再弹起直身子,又向相反方向倒去,也是倒了一半,便发出三掌, 共是六掌,两脚一动未曾动过,又听得他吟道:“膏肓气凝,若死若生,死时生死, 生时非生!” 最后一个“生”字才出口!一俯身,拾起了那件晶雪甲,一阵轻风过处,身法已经飘出了门外,身法之快,见所未见,林紫烟一将他这四句口诀,已经猛地想起闹天八龙,最厉害的一套功夫,唤做“四苦掌”。乃是取佛经认为人生之中,“生老病死”,谓之四苦之意,共有一十六招,乃是天下第一掌法,自己所学的这两招, 若真是四苦掌的话,此次受益之大,简直不可思议,可是又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要问,一见无面人已走,连忙追了出去,她轻功也可以算得一等一,见无面人只是在前面从容走路,一连三个起伏,窜出五六丈去,眼看追上,脚下突然碰到了软绵绵的一件物事,向前一冲,竟然“叭”地一声,跌倒在地! 一骨碌翻起身来看时,无面人早走得踪影不见,林紫烟心中懊丧,忽然又想起刚才,那一交跌得离奇,分明有人暗算。 急忙回头一看,只见就在自己身后三寸,草地之上,躺着一个瘦子,花白头发, 衣着朴实,望着自己,似笑非笑,懒洋洋地伸着懒腰。林紫烟一见突然有人捉弄自己,已想发怒,但心想自己又不是三岁小孩,哪有被人一扳,便跌上一交之理?眼前此人,不要看他其貌不扬,说不定也是方外异人! 一时之间,忍下了怒气,只是悻悻地道:“你这人!为什么好端端地要令我跌上一交,要害我追不到人?”那人一笑,道:“我自在这里瞌睡,你踢到了我,还要胡言乱语?快跪下叩三个响头,我也懒得动手,就此作罢!”说着又“啊”地一声,打了一个哈欠。 林紫烟心中不禁有气,但继而一想,刚才即已忍气不发,如今也犯不上和他动气,今天运气好,莫非又可以在这人身上,学到些武功不成?昔年汉时大将张良, 就是为了忍一时之气,为老人拾鞋,结果获益匪浅,左近无人,就给他叩三个头, 又有什么呢?四面一看,静悄悄地,便道:“好!就给你叩三个头?”“扑”地跪下,通通通地叩了三个头。 才站直身子,忽然听得四下里传来了阵阵嗤笑之声,林紫烟不由得满面通红,只听那人道:“小女娃不错,我可要睡了!”一个翻身,背对林紫烟竟然,“呼呼”睡去,林紫烟心内大是懊丧,心想自己原是为了四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所以才肯听他的话,希望有些好处,如今被人看在眼中,以后怎么见人? 林紫烟不但调皮淘气,而且好胜之心极强,若不是如此,也不会和孟冬儿因为各逞本领,有了些冤隙,以致极小的气量,却生出后文无数是非来,当下她怔了,扬声喝道:“谁在旁边?” 一言甫毕,只听得前面七八尺远近的草丛中,发出“咕”地一笑,听来还像是女子的声音,林紫烟暗自发怒,心忖自己的丑态,已被人家看在眼中,除了将那些人全都制服,逼令他们发下毒誓,不敢将自己无端端的向人叩了三个响头一事,向人说起之外,并无他法,那人笑声如此之近,何不试试新学会的两招掌法?心念电转,主意已定,身子向旁徒地一滑,已然无声无息,滑出丈许,尚未稳定身形,便突然像站不稳也似,向右一倒, “呼呼呼”三掌,轻飘飘发出。 那三掌看来毫无力道,实则乃是至高无上的内家绝顶掌法,林紫烟虽属初学, 威力已然非凡,三招过处,几尺来高的野草,尽皆偃伏。 林紫烟略停一滞,再向左倒去,又是三掌,这三掌用力更大,将方圆六七尺内的杂草灌木,尽管贴地除去,残草断木,漫空乱飞,林紫烟心中大是高兴,但是一招“病入膏肓”使完,却并没发现哪有任何人的踪迹。 林紫烟呆了一呆,暗忖刚才分明听得有人在这儿冷笑,怎地一霎那间,便没有了人影?就算那人轻功再好,也不可能在离去之际,令得自己一点儿也不觉察!心知有聚,刚待再开口喝问,忽然听得身后又是“格”地一笑,一个苍老的声音迅速道:“行气尚如九曲珠。” 林紫烟猛地一怔,急忙回过头来看时,身后坦荡荡地,并无地方可以供人隐藏, 但却偏偏一个人也没有!林紫烟细细咀嚼这句“行气当如九曲珠”的话,再和那无面人所授“死时非死,生时非生”八字口诀一对照,她究竟是个聪明绝顶之人,立时恍然而悟出不少奥妙,这才知道周围发出嗤笑的那些人,也是武林高手,而且极可能也是“闹天八龙”中的人物! 她一看到这一点,自然不肯放过,又将那招“死人推磨”,练了一遍,朗声: “不愿现身的前辈,相烦再点拨一下……” 果然又有声音自身后发出,林紫烟一连练了七八次,仗着生性聪明,已然将那两招功夫,领悟了三四成,再发言询问时,却已是音响寂然,自始至终,除了在三丈开外,鼾声大作的那人之外,竟然未曾有第二个人出现过!有几次林紫烟转身疾快,对方的声音尚自余音未绝,但也未见人影,仅像是那声音是凭空发出来的一样, 当真是奇到了极点! 林紫烟连问几遍,未曾再有答复,心知指点自己的高手已经离去,大量了一下四面地形,只见天色已近薄暮,开封城池,遥遥在望,约有七八里远近,林紫烟心想,双烟师太的那个宝贝徒弟,不知怎么样了,总得回去看一看他,否则也不是个了局。 而且,虽然闹天八龙之首,金臂龙胡玄已然向孙尚之、慕容延钊等人说明,要赵匡胤在三个月之内,将周少主和周太后送到洛水之滨的明明庄去,但在目前而言, 开封府中,仍是龙虎荟萃,自己新学的两招功夫,正是学自闹天八龙,若不趁机显示,出一下风头,博个天下闻名,更待何时? 主意打定,便一个劲儿,向开封府中驰去。进了城门,便觉得情形有异。 往日里,开封府中,城开不夜,热闹非凡,但此际却显得极是冷清,只见一队队的巡逻,带头者大都不是武官,而是一望便知的武林中人,林紫烟被那无面人所射的暗器熏晕过去之后,醒来便在那石墓之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只觉得肚饿无比,但是几家平日喧闹之声,隔街可闻的大酒楼,却也已拴上了门,人声寂静。林紫烟满肚子纳罕,转了一遭,便回到了客店之中,刚推开房门,便觉得情形有异, 因为房中虽黑,但是影影绰绰,还可以看见些事物,而林紫烟却一眼瞥见,房中正有两个人,一坐一立,在等着她? 林紫烟为人何等机警,门才推开一小半,便已觉出房中有人,连忙手臂一缩, 想将房门顺手关上,再作道理时,只见坐着的那人,手臂略抬了一抬,一股极大的吸力,迎面而至。 林紫烟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便已然被那股吸力,拉进了房中。 心中大吃一惊,知道来人绝非易与,就着身子向前微侧之势,脚下一转,手掌连翻,一发三掌,已然使出了新学的“病入膏肓”的上半招。只听得“乒乓”之声, 掌风过处,将桌上的物事,全都扫跌,那站着的人,也向外跌出几步,但是那坐着的人,却仍是端坐不动,林紫烟心中一凛,还想再使下半招时,只听得那人一声冷笑,道:“微末伎俩,也敢卖弄!” 语音笑声,全都冷冰的,听了令人毛骨悚然,不像是出自生人之口,林紫烟不禁地一怔,就在她一怔之际,坐着的那人手臂一探,已然将她的手腕抓住,林紫烟只觉得腕间像被一把钢钳,将手腕钳住,既惊且努,喝道:“你是谁?” 但那人却并不回答,只是略转了头,道:“惠圆,将灯点着了!” 林紫烟一听那人如此说法,不由得凉了半截,暗忖莫非是,是……正在希望自己所想到的不是事实,眼前一亮,油灯已然点着,定睛一看,站坐在椅子上的,乃是一个形容古怪,被插五色长尾佛尘,满面皱纹的老尼姑,旁边所站的那个,正是被她戏弄个够,还在床底下关了好几日的惠圆大师! 林紫烟心内更是惊惶无比,只听那老尼姑冷冷地问道:“惠园,与你为敌的,可是此人?” 惠园忙点头道:“正是这个女贼,师傅,别便宜了她,这女贼……” 只听到此处,便被那老尼姑喝住,道:“住口!”林紫烟本来心中还存着一线希望,亟盼那老尼姑,并不是自己心目中所想的那人,但听惠园的一声“师傅”,却将她心中最后一点希望打破,这个老尼姑,不是别人,正是武学修为,震古铄今, 被武林公认为佛门高手的西域唐古拉山双烟师太! 林紫烟在戏弄惠园之际,并不是不知道惠园乃是双烟师太之徒。但总想双烟师太远在西域,惠园又傻又愣,也不知道自己的来历,定可无事,怎知尚未出了开封府,便撞上了她! 当下林紫烟心中吃惊的程度,可想而知。一则,双烟师太名不虚传,才一出手, 便已然将她制住,最然只有左手腕被执,但是全身软瘫,竟然一点气力也使不出; 二则,他作弄惠园,也未免过分了些,双烟师太性情怪僻,行事只论自己好恶,不分正邪,就算抬出师长的名头来,也是难以幸免! 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觉得双烟师太两道锐利已极的目光,在自己面上,扫来扫去,连避几次,但是始终不能避免和他目光相融,心中发虚之余,猛地灵机一动, 暗忖事已至此,除了冒一冒险之外,实难脱出这老尼姑之手?连忙镇定心神,妖叱道:“老尼姑,你是谁?可是和这个佛门败类同伙的?” 老尼姑“嗯”地一笑,道“我是他的师傅!”林紫烟续道:“好哇!敢情你是老贼尼!”老尼姑面色微变,抓住林紫烟手腕的五指,略一用力。 人家这里,只是略一用力,林紫烟却已然受了活罪,只觉得对方五指指尖,各透一股灼热的大力,令得林紫烟半边身子,如为烈火所灼的一样,禁不住“啊”地一声,高叫起来,那老尼姑略一松手,冷冷地道:“我掌力才使三成,你便禁受不住,这般本领,也敢在江湖上胡作非为?” 林紫烟情知万万不是人家敌手,但除了刚才所想的那条计策而外,却也没有第二个脱身之法,硬着头皮,嚷道:“本领虽然是你比我高,但是你假冒唐古拉山, 神尼双烟师太之名,却也是迟早不得好死!” 那老尼姑正是双烟师太,听得林紫烟如此说法,心中不禁大是惊诧,沉声喝道: “谁冒充双烟师太?”林紫烟就是要她如此一问,心中一喜,一瞪眼,道:“你冒充双烟师太!” 双烟师太“嗯”地一声冷笑,并不言语,林紫烟知道机不可失,连忙接着道: “你的徒弟不知道那里偷了一柄七绝凤尾翻来,便混充是双烟师太弟子,双烟师太武功绝顶,怎么会有她这样的饭桶门人?别看你们在开封府中,只怕双烟师太在唐古拉山,也已然知道有人冒她之名,招摇生事了!” 双烟师太面上的神色,转得略为缓和了些,但语音仍是一样冷酷道:“如此说来,你还帮了双烟师太的一个大忙了” 林紫烟知道对方已将堕入自己计中,昂然道:“当然是,双烟师太一世英名, 岂容得你们这干人胡乱假冒!”双烟师太略一转头,道:“惠园,你和他交手之际, 她可是不知你的身份?” 那惠园乃是一个浑人,想了一想当时乍遇林紫烟的情景,双方确实未曾讲得三句话,便动起手来的,当然不知来历,她也不知林紫烟此际正在用巧计以求脱身,便点了点头。 双烟师太面上的怒色,已然走了一大半,五指一松,将林紫烟放了开来。 她本来听得惠园遭人戏弄,连她所使,威震天下的独门兵刃,七绝凤尾翻,也几乎被人夺去,心中已然怒极,但此时听了林紫烟一番巧辩,倒也深信不疑,将林紫烟放开之后,缓缓地站起身来,道:“惠园,咱们走吧!” 惠园莫名其妙,一脸惶惑之色,道:“师傅,这女贼如此可恶——” 话未讲完,双烟师太已然叱道:“住嘴!”身子飘动,绝无声息,便以然出了门外,惠园有苦难诉,只得跟在后面,来到门口,还回头向林紫烟狠狠地瞪了一眼, 林紫烟却向她扮了个鬼脸,气得惠园恨不得回过身来,在和林紫烟大战一场,但有碍于师傅严命,不敢妄动,只气得她七窍冒烟! 林紫烟等双烟师太和惠园离去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心中暗忖,难怪不论自己如何请求,师傅总是不肯放自己下山走走,原来武林之中,当真是能人辈出,自己偷下山来那么久,除了惠园一人之外,所遇到的人,武功全都高过自己!真不如听了无面人的话,回山去吧! 想了一会,有暗忖连双烟师太这样的人物,也到了开封府。当然也是为了那件事而来的了。若是回山,这场热闹却凑不上。反正师傅坐关练功之际,曾说至少也要四个月的时间,算来自己就算到洛水之滨的明明庄去走一遭,时间也是来得及的,今晚便可趁机。赴禁城中一行。日后到了明明庄时,也可以显示得出自己并不是单来凑热闹,而是有为而来的。 主意打定,便吩咐店小二预备饭菜,吃了一个饱,练了一个时辰的功。正值午夜时分,推窗望外,星月无光,黑漆漆地,正好夜行,便吹熄了灯火,足尖一点, 窜出了房间。 她那时只顾任性行事,却将从孟瑞、孟冬儿两人口中听来的那番话,忘了个干干净净。她在被无面人所发暗器熏倒,卧在石墓中时,孟氏兄妹曾提到过这几天来,每一拨高手,进入禁城时,全都如泥牛入海,没有一个人能够出来的! 一直到林紫烟来到了禁城脚下,才想起孟氏兄妹的话来,望着老高的城墙,心中不禁好一阵犹豫,但是想起自己的师兄,一缕烟郭连文,也进了禁城,而没有了消息,却又不能不进去探查一下。 徘徊了一会,正待纵身上城墙之际,忽然见黑暗之中,四条人影,如飞驰至。 林紫烟连忙将身一隐,紧紧地贴在城墙上,只见那四人来到城墙脚下,离地不过七八尺远处站住,三个人高身材,一个乃是大头矮子。 此时,天色黑得可以,林紫烟虽然只是影影绰绰,略为看到一些人影,但心中已是一怔,因为那四人,分明是冷铁头和那姓云的三兄弟! 只听得冷铁头低声道:“云家兄弟,咱们日间被人击晕,事情出奇。耽搁一会入了禁城,可要小心行事才好,要不步入其余好汉的后尘!” 他语言粗狂,绕是压低了声音,听来也甚是惊人,云家三兄弟一人答应了一声, 只见他们一人兀立不动,其余两人,足尖一点,凌空拔起,三人已然叠成了一起。他们三人,个子俱是高大,三个人叠了起来,最上面的那个,已然可以伸手攀住城墙。 林紫烟在一旁见了,不禁暗自窃笑,心想这几个人准备夜探禁城,却连上城墙的轻身功夫都没有,也可说太不自量力了! 正在想着,忽然见冷铁头走前一步,一把抱住了站在地上的那人双腿,而四个人的身子,突然平空拔了起来,在半空中“刷”地移了一个圆圈,便一起落入了禁城之中! 动作之快,无出其右,林紫烟不禁呆了一呆,暗忖这一手虽是邪门,但最上面的人,要凭一人之力,将三个人带上半空,倒也不是容易之事,刚才确是小看他们了。 连忙一提真气,他本就背贴城墙而立,刚好就势施展壁虎游墙功夫,连提七八口真气,已然翻过了城墙,轻轻落于就地。 林紫烟只当在禁城之外,已然戒备如此森严,在禁城之中,当然更是五步一岗, 怎知确大谬不然,只见冷铁头等四人,却向前飞驰,不一会,便转过弯去,看不见了,而禁城之中,却极是平静,不远处灯火隐现,还隐隐有丝竹管弦之声想来正是皇宫,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林紫烟一鼓作气,进了禁城,原是为了探明周少主和周太后的下落,再是想查明师兄一缕烟郭连文,究竟是否已在宫中遇了害。 但是此际,她却感到无从下手,呆了半晌,只得跟着冷铁头等四人所去的方向, 向前驱去,一路转了好几个弯,全是通行无阻,连人也不见一个,所过之处,全是高墙,路道只不过五六尺宽狭。 林紫烟心内不禁暗暗诧异,心想转来转去,一点头绪也没有,看来不入虎穴, 焉得虎子,少不免要到宫中走一遭! 正想循着灯火音乐,直闯门内,忽然看见前面墙旁,有两个人倚墙而立。 林紫烟猛地一怔,唯恐自己身形,已然被人发现,连忙将身一隐,探头望去, 好半晌,那两人一动也不动。林紫烟身在险地,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也是不敢动弹, 僵持了足有小半个时辰,还是一点变化也没有。林紫烟急得暗暗跺脚,心想这样等下去,若是天色大明,更走不脱了,刚才自己向前直闯,难道那两人真的发现自己, 还是自己本领不济,在等后援?何不试他一试?一探手,摘下了耳环,中指一弹, 耳环“嗖”地一声,向前疾射而出。 这一下,林紫烟只是为了要两人引动,因此用的力道,并不甚大,但是耳环飞出之后,却“啪”地一声,击中了其中一人,那人摇了两摇,倒下地去! 林紫烟一看,心中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暗忖自己只不过用了四五成功力道,那人已然禁受不住,武功如此低微,说不定是宫中太监之流,何必怕他们?足尖一点,便向前越出。 刚好其时乌云稍散,弯月在云端出现,天色已不如刚才那样地浓黑,林紫烟一面窜向前去,一面蓄劲,准备一到便使那招“死人推磨”,怎知跃到了倚墙而立的那人面前,定眼一看,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悄脸“刷”地一下,成了惨白色,不要说是发招,刹那之间,心神皆受震动! 原来那倚墙而立的人,血流披面,已然乾凝,面如黄腊,右手握着一只判官笔, 早已死去多时! 再看被耳环打倒的那人,也是一样,两人面目甚是相似,看来像是兄弟两人, 两枝判官笔形式也甚是奇特,长约四尺,除了顶端和寻常判官笔一样之外,笔身扁平如剑,两面也有锋刃,握手处,还有七只直径寸许的铁环,连在一起。 林紫烟看了一会,认不出那判官笔的来历。但也知这一定是别出心裁的独门兵刃,看来死去的两人,也不是无名之辈! 想起自己可能也和他们同一命运,不由得脊骨眼中,也透出了凉意!一俯身,将两枝判官笔抓在手中,觉得沉甸甸地,出乎意料之外的重,映着月光一看,笔身上各锈着一个“蔡”字。 林紫烟顺手将一只携在腰间,又向前,走了几步,捡起了耳环,心中着时决定不下,仍继续前进呢,还是趁变故未生之际,退出禁城去! 想了半晌,才一顿足,心中暗道:“林紫烟啊林紫烟,原来你是一个胆小鬼! 看到两个死人,就不敢向前走了么?” 一点足尖,三个起伏,又向前窜出了四五丈,一个转弯,尚未稳住身形,便徒地一呆! 原来刚一转过高墙,又见地上四个人躺着不动,一个大头矮子,离地最近,正是冷铁头,瞪着眼睛,泛着死光,分明已然死去。其余三人,不问可知一定是那云家三兄弟了。 林紫烟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刚才她见到那两个手持判官笔的死人之际, 虽然害怕,但一则不知道那两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二则,那两人的功夫如何,她也一点不知,因此还有勇气继续向前走。 可是此际,躺在她面前,已成死人的,却是先她一步闯入禁城的云家兄弟和冷铁头! 更何况冷铁头是一个在武功上有独到之处,已然可以跻身武林一流高手而无愧的人物!再加上林紫烟一路行来,连一点声息也没有听到,但是像冷铁头这样的高手,却已然横尸就地! 林紫烟一怔之后,首先便感到自己随时随地,可能步冷铁头的后尘,心神不仅大为紧张,将新得的判官笔当作长剑,舞起一团寒光,护住了全身,身形滴溜溜一转,四面一看,但是除了兵刃劈空之声以外,却又是一点其它的声音都没有。 林紫烟连舞了三招,才收笔凝立,向前踏了两步,只见云家三兄弟,有两个手中握着一只碧光闪闪,看来锋利已极,径可尺许的金刚圈,有一个手还伸在怀中, 以脚一拨,手从怀中弹了出来,也握着一只同样的金刚圈,林紫烟聪明过人,一看到这种情形,便知道这四人之死,突如其来,有一个甚至连兵刃都未取出,已然自身已死!也随时可能和他们一样! 她虽然是胆大,但到了这种地步,也不免胆寒,以背贴墙,站着不动,以待应变,可是等了半晌,却又未见动静,向前挪动了一下,俯身取过云家兄弟手中的三只金刚圈,揣入怀中,心想既然已到了这种地步,只怕若是难免一死的话,向后退出,一样难以幸免,不如再向前闯一闯,若是师兄也死在禁城中,也可以向师傅有个交待,说动师傅下衡山来! 主意既定,刚待举步,忽然听得前面一声尖叱,声音极短,但是却极是尖利, 划空而过,震得她不由自主,猛地一跳。 虽然只是一声短叱,但林紫烟已然听出,发出那一声短叱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曾吃过苦头的神尼双烟师太! 林紫烟一听双烟师太也在禁城之中,反倒放下了心,因为以双烟师太武功之高, 绝然不会和冷铁头那样,一声不响,便遭人暗算,连忙循声赶去,越过了三度高墙, 眼前徒地一亮。 这一阵光亮,突如其来,林紫烟一时不察,几乎冲进亮光中去。 尚未她极是见机,及时收住了脚步,先将身隐于墙后,再定睛向前看去,只见眼前乃是一个两丈见方的空地,四面都点着明晃晃的宫灯。空地上铺的,乃是一整块大汉白玉,光滑无比,其色洁白,更衬得灯光明亮,空地正中,立着一个人,正是双烟师太,只见她一身宽大的袈裟,抖动不已,如为狂风所拂一样,手中无色拂尘,也是飞扬飘动。但此时实际上却是一点风也没有,林紫烟知道双烟师太已然全身真气鼓荡,内家真气,何等厉害,虽然没有任何动手,此时她身旁五六尺方圆之内,也已近不得! 林紫烟见了这等情形,心中大喜,心知双烟师太既已运定了内家真气,等一会若是再有人出现的话,一定恶斗难免,便不再向前乱闯。只见双烟师太站在原地不动,身子缓缓地转动,转到面对林紫烟的时候,林紫烟刚想缩回头去,但是已和双烟师太两道冷电也似的目光相触,林紫烟只是一怔,已然觉怎眼前突然一花,尚未弄清发生了什么事,一股大力,迎面扑到,夹着丝花五色光华,其力之大,不可抗拒,林紫烟百忙之中,只使了小半招“死人推磨”,脚下一滑,便“叭”地一声, 直挺挺跌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抬头看时,双烟师太已然到了自己的身边,面上似有惊愕之色,道:“原来是你!” 林紫烟见她刚才向自己袭来之时,当真是势如奔雷,厉害之极,若是她存心伤人,自己早就没命,站立了起来,道:“不错是我,你将我当作什么人了?”双烟师太道:“我只当是赵匡胤手下的人物,你这样本领的人,入禁城来作甚?” 林紫烟不服道:“扶助弱小,乃我学武之士所应为之事,分什么本领高下?” 双烟师太脱口道:“说得好!”她这里一个“好”字才出口,突然转过身去。 林紫烟听她一句话未曾讲完,使突然转过身去,心中不禁愕然,但就在此际, 只听得另一个声音道:“双烟神尼之名,果然不虚,在下才一现身,竟然已经被觉察,佩服,佩服!” 林紫烟这才知道已然有人出现而自己却了无所觉,心内暗感惭愧,抬头看时,只见空地之上,已然站了一个中年人。 那中年人气度极是平常,看来不像是武林中人,倒像是豪富之家,养尊处优的人物,三绺长髯,略有花白,一身锦缎,背负双手,站在那里,两眼神光莹然,望定了双烟师太。双烟师太冷冷地道:“你是谁?” 那中年人一笑道:“贱名何足挂齿,神尼午夜来此,实属不智,不如趁早退出, 到明明庄上,去等候圣上决定罢!” 双烟师太纵声一笑,道:“笑话,贫尼一生,行事只凭自己的喜欢,却未曾听人指使过。”那中年人仍然不动声色,道:“神尼若是不肯离去,就请动手!” 双烟师太见对方开门见山,便要和自己过招,心中不禁一怔,暗忖此人既知自己的名头,不应该不知自己的本领,而竟然敢出言挑战,可知一定不是等闲人物, 身子向旁微微一侧,道:“不敢,未曾请教阁下高姓大名!”那人长眉略轩,道:“在下早已说过,贱名不足挂齿,神尼为何定要一问再问?” 双烟师太也知道连日来,不少武林高手,俱皆失陷在禁城之中,禁城内一定有不世高手在,而且可能还不止一人,眼前此人,只是不肯说出姓名,深浅难料,以自己的身份,绝无先出手之理,冷笑道:“若要动手,你先出招!” 那中年人道:“也好,”踏前一步,衣袖一展,向前拂出,此时,林紫烟却已然禁受不住,踉跄向后退出了七八步去,方得站稳身子。 双烟师太赞一声道:“好袖劲!”五色拂尘,一沉一拂向前送出,拂尘上五色马尾,“唰”地一声,束成一股,点向那人的“肩井穴”,那人指使身子微侧,便避了开去,道:“双烟师太,以你身份之尊,武功之高,若是在禁城之中失陷,却是不值,是以在下劝你到明明庄去,你难道真不肯听么?” 双烟师太闷哼一声,从刚才他那一点,被对方从容避开那一点上,她已然知道对方功力,不在自己之下,因为她知道自己五色拂尘一束一点之力,看来是平淡无奇地向前一送,实则上,丈许方圆之内,已然全在拂尘的笼罩之下,只要招式一变, 杀招立即绵绵展开,但是对方却像是深知自己底细一般,只是略侧了侧身子,将这一点之势,堪堪避过,却并不挪动身形,以静制动,令得双烟师太那一招接之而来的变化,在全静的情形下施展不出! 当下心中便在犹豫,暗忖苦论身法之妙,普天之下,莫过于神谷子,眼前这中年人,莫非和传说中根据伏羲氏河、洛两图中的精奥,创出“伏羲神步”,能在四五十人进攻之中,从容趋避的神谷子有点关系么?若真是如此,只怕自己功力虽高, 也难以胜他!因此停手不动,冷冷地道:“依你之言,亦无不可,但贫尼今日既已到来,却不能就此回去,相烦带引贫尼见一见周少主?” 那中年人一笑,道:“神尼此言差矣,周少主身在何处,只有方今圣上,一人得知,在下只不过是个帮拳的,何由得知?” 双烟师太怒道:“那你是不肯说了?”一言未毕,身形已动,拂尘展开,“唰唰唰”连攻三招,一时之间,劲风大作,空地四周的四盏宫灯,竟为劲风吹熄了三盏, 漫天拂影,夹着呼啸之声,林紫烟只看得眼花缭乱,连双烟师太和那中年人的身形,都分不清楚,但是三招过后,劲风骤敛,那中年人却仍是站在双烟师太的面前,丝毫未受损伤! 双烟师太见自己一连三招,有名的“大漠孤烟”、“燧人赞木”、“星火燎原”刚柔阴阳变化无穷的三招,仍未能伤及对方分毫,更深信对方必擅“伏羲神步”之法, 冷笑一声,道:“你是神谷子的什么人?”那中年人略略一笑,道:“不敢,贱名终出于神尼之口了!” 第七章 使诡计弄巧反拙 双烟师太猛地一怔,厉声道:“你就是神谷子本人?”须知双烟师太吃惊,绝对不是没有理由,因为神谷子成名极早,早在双烟师太削发为尼之前,神谷子伏羲神步之名,已然是人人皆知,算起来,此人今年,少说也在九十出头,但是眼前此人,却看来之多五十来岁,若真是神谷子本人的话,则可证明他内功修为,实在已然到了绝顶的地方,所以才能容颜不老! 中年人一笑,道:“神尼所言不差,贱名在武林中,已旧无人提起,怕早已遭人遗忘了,想不到神尼尚能记得,幸甚,幸甚!” 体态能是那样的谦和雍容,相形之下,双烟师太虽然也是名头响亮,但此时却怒目金刚,语音尖厉,已然有了高低。 当下双烟师太“哼”地一声,道:“神谷子,早年你封剑归隐之际,已然声言不理世事,却想不到事隔数十年,你竟然成了赵家走狗!” 神谷子淡然一笑,道:“神尼严重了,在下当年确有不理世事之言,但此次却是为了普天之下黎民,才再次出山来的。” 双烟师太道:“好不要脸,眼看赵匡胤迫害孤儿寡妇,还说什么好听话?” 神谷子道:“其间原委,一时也难以言明,今日幸好是我在禁城巡视,若是三大天王,只怕就没有我那样好相与了!” 双烟师太大吃了一怔,尖声道;“什么?三大天王,也在禁城中?” 神谷子点点头,双烟师太后退一步,林紫烟听得莫名其妙,因为,“三大天王” 四字,她听来极是陌生,就连眼前这个“神谷子”,她也只是略约听师傅提起过, 那是师傅在传授她轻功之际,曾说本门“乾坤挪移”轻功身法,虽然可以算得上神妙无匹,极是难学,但是比起神谷子的伏羲神步来,却不如,若是往后再江湖上行走,碰上神谷子的门人,不可太与为敌等语。林紫烟当时也是听过就算,并未在意因此看到双烟师太隐有吃惊之色,深感诧异。踏前一步,道:“刚才进禁城来的冷铁头和云家三兄弟,已然被人杀死,是谁下的手?” 神谷子头一扬,向林紫烟望了一眼,道:“在下不十分清楚,难道是为了摄魂铃声所迷,实则上并未曾死去?”双烟师太又是一怔,道:“鬼隐仙师,难道并没死去,也在此处?” 神谷子只是微笑不语,林紫烟想起刚才冷铁头等四人,身上确实一点伤痕也没有,心中也疑惑不定,只见双烟师太合十为礼,高宣佛号,道:“既然如此,贫尼便和江湖同道,在明明庄上,等候信息了!” 话才讲完,衣袖一拂,一阵轻风过去,人已向后疾退而出,林紫烟见双烟师太也打起退堂鼓来,心中大惊,跟着便走,但是才闪出丈许,已然见迎面一人,悄没声地迎出,和双烟师太撞了个正着了来,只见双烟师太手掌伸处,“砰”地一声和那人双掌相交,那人立如绝线风筝也似向外跌了出去。 那人跌出之际,林紫烟看得清楚,那人以白布裹住了头脸和全部身子,像是受了极重的伤一样,正是曾在慕容延钊府中,见过一次的那个祁连山金铃谷谷主秦惑, 林紫烟也曾见过他的武功,并非弱手,如今一掌之下,便被震出如此之远,可知双烟师太实在不是等闲人物,更由此可知,那自称神谷子的中年人,更是非同小可, 心知禁城之中,更是高手如云,那什么“三大天王”,大约也是三个厉害人物,自己既然冒险闯了进来,想要退出,除了紧随在双烟师太之后,由她开路而外,只怕再也没有第二个办法的了! 因此林紫烟立即展动身形,她轻功造诣,本就不错,这一番又是紧急关头,身形掠起,宛如一缕青烟,只听到身后神谷子轻轻叹了一声,道:“可惜!年纪轻轻, 已有这般功力,只是难以逃脱此劫!” 林紫烟心中猛地一怔,暗忖神谷子此言,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指自己和双烟师太,皆出不了这座禁城而言?心中转念,脚下却是丝毫不慢。 双烟师太一掌将秦惑击退老远之后,像是也知道身在险地,一个不好,不但一世英名,付诸东流,还极可能命丧禁城之中! 因此身形飘动,也是快疾无伦。她法号“双烟”,并不是胡乱取的,乃是她在武功踏入第一流高手境界,悟透了刚柔互济之理,弃去早年成名兵刃“七绝凤尾翻” 而不用,改使五色拂尘之后而取的。一是说五色拂尘展开之后,招数轻灵阴柔之极, 宛若轻烟一样,不可捉摸,二是她在轻功上,也有过人的造诣,行动如烟,双烟师太之名,便因此而来。 当下林紫烟虽然用足了全力,但总和双烟师太相隔,有丈许距离,两人一前一后,如流星飞渡,幌眼之间,便已然窜出老远,也转了好几个弯,可是林紫烟耳际, 仍像是可以听得见神谷子的轻声叹息之声!林紫烟也顾不了这么多,只是跟定了双烟师太,奔出半里之后,前面便不断有人拦住去路,但双烟师太或挥掌,或是展动五色拂尘,皆是一招之间,便将对方击退,倒给林紫烟省下了不少麻烦。 林紫烟眼看不消多久,便可以奔出禁城,只要一出禁城,海阔天空,就算再有高手前来生事,自己也可以趁机溜走。 心中刚在高兴,忽然见前面的双烟师太,突然身形凝立,停止了脚步! 两人本来是相隔丈许,在全力向向前飞驰,双烟师太功力精深,内力已可收发自如,当真是动如脱兔,静如处子,说定就定,但林紫烟一则全部防备,二则功力尚差,从极动到极静之间,还不能立即做到,双烟师太一停,林紫烟立即真气下沉, 收住脚步时,已然“刷”地一声,又向前窜出了两丈来远,竟然超过了双烟师太! 她尚未弄明白双烟师太为何忽然停步,耳际忽然听得双烟师太急叫道:“小女娃小心!” 林紫烟猛地一怔,抬起头来一看!只觉得前面影影绰绰,似有鬼魂也似,一条人影,正待后退之际,那个人影已然无声无息,欺进身来,手探处,已然搭住了林紫烟的右肩。 那人影行动无声,出手又快,也是一点声息都没有,看来轻飘飘地,毫无力道, 可是那只手一搭了上来,却是力愈千斤!林紫烟不由自主,“啊”地一声惊呼,运气相抗,一面停静向对方看时,只见那人装束,和金铃谷谷主秦惑,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秦惑用来裹住身体的,全是白布,而那人却用的是黑布,其时正是黑夜, 所以那人突然出现,林紫烟一点也未曾觉察! 变故骤生,林紫烟也不知怎样应付才好,只觉对方的两只眼睛,蕴有奇异的光彩,令人不敢迫视,而且一望之下,便觉得心神不定,惊慌失措,百忙中只得高叫道:“双烟前——” 下面一个“辈”字,尚未出口,那人左手一伸,已然连点中了她“肩井”、“曲池”、“阳溪”三穴,右手掌力一吐,林紫烟身子疾飞而起,“砰”地一声,重重地撞在墙上,跌在地上,直撞得她七荤八素,倒在地上,眼前金星直冒! 但是她一落地,却反觉四肢能够活动,原来刚才那一撞,虽然撞得极重,但她在极度危险之中,凝气于背,与之相抗,一撞之下,真气迸散,在体内犹如脱缰野马,等于有人解穴一样,也已将封住的三个穴道一齐冲开! 林紫烟手在地上一撑,急欲一跃而起之际,忽然从墙角处伸过一只手来,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背! 林紫烟大吃一惊,回头看时,只见一个身量甚矮,头大如斗,貌相极是奇怪的人,正在向她作手势,令她不要动弹。 林紫烟认得那人正是冷铁头,想起刚才神谷子所言,冷铁头可能是被什么铃声震昏过去,而并不是死亡,心中倒也并不惊讶,反倒因为有了一个帮手,而大感欢喜,连忙点头答应,再回头看时,只见那满裹黑布条的怪人,和双烟师太相隔丈许站定,两人皆是一动不动,犹如僵直了一般。 次级,四周围静到了极点,林紫烟仍伏在了地上,只感到时间慢的惊人,虽然只是一霎那的时间,但却好像已过了好几天!全身冷汗直冒,正待出声以冲破那令人心悸的沉默,那黑衣怪人,突然爆出了一阵似笑非笑,似哭非苦的怪声来。 林紫烟本就因为身处险地,而心中惊悸,再给那人发出如此难听的声音,全身不由自主地一跳,回头看冷铁头时,也睁大了眼睛,显得极是惊恐,林紫烟低声问道:“冷朋友,那人是什么人?” 冷铁头双眼仍是望着那人,压低了声音,道;“刚才我和云家兄弟,进了禁城没多久,便听得一阵怪异之极的鬼声,立时神智昏迷,那人装束神情,和传说中北海绝影岛鬼隐仙师,一模一样,不知道是不是他?” 林紫烟一路跟着双烟师太,向禁城外闯去,一有阻拦双烟师太总是立即出手, 而一遇到那人,却立即停步,已可知那人不是普通人物,如今听得冷铁头说起,那人竟可能是昔年曾为南北魔教总掌门,一枚摄魂铃,独门秘魔妙音大法,不知败了多少好汉,后来被闹天八龙,八人合力,才将之逐出中原,一直在北海绝影岛上隐居,金铃谷谷主秦惑的师傅,鬼隐仙师,不由得更是惊上加惊,失声道:“啊呀! 只怕我们出不得禁城了!” 一言甫毕,忽然听得上空轰雷也似一声狞笑,道:“不错!” 林紫烟和冷铁头两人一齐一怔,抬头看去,只见就在他们倚身高墙之上,站着一个身高总在丈许开外的高个子,望了上去,像是天神一般,装束极是奇特,因为天色昏黑,却是看清不脸面,冷铁头为人脾气虽是古怪,但却极是古道热肠,手一推,便将林紫烟推了开去,一跃而起,喝道:“阁下何人?” 那高个子“哈哈哈”大笑三声,笑声震耳欲聋,接着,东面和西面,也响起了同样惊心动魄的三下笑声,冷铁头和林紫烟两人,回头看去,只见东西两面的高墙之上,也同样地站着个高个子! 林紫烟心中一动,脱口道:“三大天王!”她这里一个“王”字才出口,三股劲风,疾袭而致,根本未曾看清对方如何动作,三个人已经自墙上跃下,成鼎足之势, 将冷铁头和林紫烟在核心。 林紫烟这才看清三人,装束虽是一样,但衣服颜色,却是不同,一个火也似红的,站在南面,东面的那个,一身青葱之色,而西面的却是青白色,面目甚是相似, 不但身材高大,四肢也大过常人,手掌大如蒲扇,各自伸出一掌,三股大力,将林紫烟迫得连气都几乎透不过来,而他们的脸上,却又各自带着诡异的怪笑,令人更觉心悸! 冷铁头一打量形势,便低声对林紫烟道:“小女娃,咱们俩人背靠背站定,切莫妄动!”林紫烟刚才曾听神谷子提起过,若是遇到了“三大天王”,更不好办,那三人相貌体态,如此威严,“三大天王”之名,确是当之无愧,那里还敢乱动?答应一声,双掌一错,已然摆定了那一招“死人推磨”的起势。 只听得冷铁头突然大叱一声,声音轰轰发发,传出老远,接着听得不远处传来三声怪啸,道:“冷兄,咱们不行啦,你快逃——” 只讲到此处,便自音响绝然。林紫烟认出那正是云家兄弟的口音,看情形,他们三人,已然遭到了毒手,抬头一看,双烟师太和黑衣怪人,仍是对峙而立,一动不动,心中不由得长叹一声,只听得那三大天王,各自轰笑不停,一步一步,向前追来,三步一跨,包围两人的圈子,已然缩得极小,冷铁头虎吼一声,一俯头,便向那穿红衫的冲去。 林紫烟一见冷铁头发动,也身形略侧,她早就蓄足了劲道,一侧之后,滴溜溜一转,连踏六步,每一步便发出一掌,霎那之间,便是六掌,正是无面怪人所授的那招“死人推磨”! 一掌才发,便听得“蓬”地一声,冷铁头已然一头撞中了那穿红衣衫的人。 以冷铁头头上功力而论,这一撞,少说也有千百斤力道,但一撞到那红衣衫的人身上,只觉得对方身体,其软如绵,虽然撞中,一股大力,也已被对方的绵劲, 消弭于无形。 冷铁头见多识心内立时大惊,待要缩回头来时,又觉对方体内,突然发出一股极大的吸力,竟将自己的大头吸住! 冷铁头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一面用力一挣,一面“呼”地一掌自下而上拍出,“砰”地一掌拍个正着,手掌在对方身上,用力一握,只觉得头上一阵灼热无比的感觉,“滋”地一声,同时闻到了一阵焦臭之味,但那一按。总算挣脱了对方的那股大吸力,噔噔噔退后三步,凉风一吹,更觉得头上奇痛无比,伸手一摸, 竟然已经如被烈火所炎一样,起了无数水泡! 冷铁头一身功力,到有八成是在他那颗大脑袋上,如今一照面便受了重伤,即惊且怒,刚要寻人拼命时,忽然听得一人阴侧侧地道:“三大天王,你们对付这个贼尼,我与这小女娃,有一笔帐要算一算!” 掉头一看,发话的正是鬼隐仙师,而林紫烟则已被那绿衣高个子执住。 原来林紫烟一招“死人推磨”,疾使而出,招式虽然神妙已极,但只惜功力不够,以致六掌全都击中,但是却不能伤害对方,反被对方轻轻易易,抓住了肩头, 但就在此际,鬼隐仙师突然发话,三大天王轰雷也似,答应一声,身形展动,向双烟师太围去,而鬼隐仙师则转过身来,两眼异光闪耀,一声冷笑,道:“小女娃, 当日你师傅以八人之众,和我为敌,那时你虽然未曾出世,但今日我找你开刀,来算这笔旧帐,谅必也不太为过吧!” 一面讲,一面不断嘿嘿阴笑,双肩耸动,神情诡异,林紫烟一听他如此说法, 已然知道他不但真是鬼隐仙师,而且自己刚才那一招“死人推磨”,也已给他看在眼中,以致以为自己是闹天八龙的弟子。他早年身为南北魔教总掌门祖师,横行江湖,就是被闹天八龙,八人合力,将他打败,逐出中原,南北魔教,千余教众,也从此风流云散,这一段仇恨,想起来无时无刻,不能忘怀,自己就算学得了闹天八龙“四苦掌”中的两招,又如何曾是他的敌手? 见他一步一步地追了近来,心中发急,但人急智生,徒地有了主意,后退一步, 以背靠墙,道:“你可就是什么鬼隐仙师?” 黑衣怪人阴笑一下,道:“想是你那八个不争气的师傅,曾对你提起我的大名?” 林紫烟强自镇定心神,一声冷笑,道:“我正要找你哩,我八个师傅说你既然敢再履中原,为什么不先去见他们?他们正在开封城东,二十里处等你,却料不到你只敢缩在禁城之中!” 鬼隐仙师仰天一笑,道:“我当然要去的,但多年未见,总不成空手前去?为了觅一见面礼,是以才耽搁至今。” 林紫烟本来不是闹天八龙的徒弟,只是鬼隐仙师既然将她当成了生平唯一的大敌,闹天八龙之徒乐得将计就计,如此说法,心想若能将她骗出禁城的话则自己、冷铁头和双烟师太三人,一齐应付三大天王,或许不致落于下风。 一听得鬼隐仙师还要觅见面礼,心中更是一怔,道:“你要以什么作为见面之礼?” 鬼隐仙师“咕”地一笑,道:“取你之首,作为再见时的贺仪!” 林紫烟吓了一大跳,心想这不是弄巧成拙?但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笑道: “你要杀我,易如反掌,但是杀了我之后,只怕便找不到我八位师傅!” 鬼隐仙师自数十年前,为闹天八龙逐出中原之后,在北海绝影岛上,无时无刻, 不想报仇雪恨,数十年来,他已将独门魔妙音功夫,练得更是出神入化,是以才再履中原,想要报仇雪恨。 可是数年下来,闹天八龙八个人,也早已隐居江湖不出,他费了年许时间,一个也未曾遇到,听林紫烟说八人全在开封城东,恨不得立即赶了前去,以免又被八人避不见面,所以便想先伤了林紫烟,总不成八个人不为徒复仇! 如今一听林紫烟如此说法,心中也是一怔,道:“为什么?” 林紫烟假作神态严重,道:“那我可不能和你说!”鬼隐仙师一声阴笑,手臂一摇,五只又长的手指,向林紫烟辟胸抓到。 林紫烟倒身一避,这才知道对方盛名之下,真实本领,果然不差,那手臂的突然一弯,若是未将周身筋骨,练至园转自如的境地,便难做到,看似简单,实则绝非容易之事,方如今世上,武功能达到这一点的高手,已然是屈指可数! 只觉得左臂一紧,已然被鬼隐仙师抓住,耳听得冷铁头大喝三声,大头幌动, 冲了过来,但被鬼隐仙师左臂一扇,一股劲风过处,便“蹬蹬蹬”地向旁跃出老远, 大头“蓬”地一声,撞在墙上,碎砖乱飞,将墙撞穿了一个大洞! 冷铁头刚才一头撞向三天王中的南天王丙融,已然为丙融所练得本身三味真火灼伤,此时又吃鬼隐仙师以内家真力扇出,又在墙上重重撞了一下,立即昏了过去, 大头却仍然嵌在墙中! 鬼隐仙师冷笑一声,转向林紫烟,厉声喝道:“八个老贼藏身何处,你说不说?” 一句话讲完,五指一运劲,林紫烟“哇”地一声大叫,一股大力撞向胸口,立受内伤,冷汗直淋,道:“我说!我说!” 鬼隐仙师“哼”地一声,两眼直视林紫烟。林紫烟知道此际身落人手,生死基于俄顷,想了一想,道:“我八位师傅,正在一处隐蔽所在,练一门极是厉害的功夫,最不能受人惊扰,与我约有暗号,若是我一死,你不知道暗号,却不是找不到他们了么?” 林紫烟本是信口胡诌,但是却正好说中了鬼隐仙师的心坎。 鬼隐仙师在昔年一败之后,潜心苦练,因此本领今非昔比,但是他知道自己功力精进,仇人也是一样,能否报仇雪恨,本无把握。 而今一听八个人正在练功,则正是千载难逢之机会,那里肯放过林紫烟?立道: “那你就和我一起去!”林紫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再想讲话时,腰间一麻, 已然为对方点中了软穴,同时,腾云驾雾也似,已然被鬼隐仙师,直抛了起来。 鬼隐仙师本身,则就着她被抛起之势,身形晃动,无声无息,向前掠出,眼看力紫烟将要坠地,他也刚好赶到,“呼”地一掌,又将林紫烟托起老高,向前跃出, 三四个起伏过处,两人一起出了禁城! 却说双烟师太在乍见鬼隐仙师之际,也是一照面认出了他的来历,心知此人不但内功绝顶,堪与自己比拟,而且秘魔妙音大法,摄人心神,厉害之极,一不小心, 着了他的道儿,便如痴如醉,由得他摆弄,因此只是凝气定神,与之对峙,并不急于动手。 怎知鬼隐仙师因见林紫烟使出了那一掌“死人推磨”勾起了久藏胸中的深仇大恨,竟与三大天王,掉了一个敌人! 那三大天王,乃是三个南海苗人,本来是南海离火岛,少阳神君所住,离朱宫的侍者,少阳神君为人,极喜充场面,因为这三人自幼曾误服仙人草,本来非死不可,却又误打误撞,为一条大蛇缠住,三日三夜不放,蛇毒侵入体内,以毒攻毒, 反倒解了仙人草的剧毒,因此生得身材高大,如同天神一样,少阳神君便收留下来。那少阳神君所练的武功,奇特之极,与晶雪谷雪仙翁雪仙姥所练的功夫,恰好相反,专练本身三味真火。这三人本来,武功也极平常,但有一次少阳神君打坐练功,突然走火入魔。 那走火入魔,原是习武之士的大忌,真气走入岔道,弄得好,得以不死,也要全身僵硬,形同死人。是这三人在旁伺候,一看出少阳神君面色有异,便知不妙, 拼死护救,以本身真气,度入少阳神君体内,少阳神君才逃过了这一关。 由此,少阳神君对三人大是感激,便收了三人为徒,这三人资质也不错,几年下来,已得少阳神君三成真传,武林中也已渐闻“三大天王”之名,后来,又被他们在离火岛上,发现了另外两部奇书,那两部奇书,一名“木髓经”、一名“金魂经”,少阳神君,初到离火岛上,所寻到的那部“离火经”,原属一样。三人一发现这两部奇书,和少阳神君一研究,知道那书本来一共有五部,而按金、木、水、火、土五行而设,若是能将其后两部寻到,则五行生克变化,一齐融会贯通,不难立成了天下武林至尊! 因此四人便日夜不停,在离火岛撒谎能够寻了两年,但是却一无所获。 从此,三人除丙融仍习少阳神君的“离火经”外,老二便改习“金魂经”,老三改习“木髓经”。三人本无姓名,至此才由少阳神君为他们取了名字,长名丙融, 次名金勤,季名木渎,皆取所习功夫之意。这三人虽然仍和少阳神君师徒相称,但实则三人武功,已和少阳神君差不了多少。 但武功到了这样高的程度,即使差得极少,也不易追上,是以三人表面上仍对少阳神君甚是恭敬,但少阳神君却已然看出他们三人,乐鹫不驯,留在离火岛上, 总是后患,便借着他们本身武功,已足以开宗立派为名,令他们离开了离火岛。 在三人而言,没有了少阳神君拘束,也是求之不得的事,就在海南岛,五指峰上,造成了一座天宫,因为少阳神君的离朱宫,美轮美奂,富丽绝伦,他们也照样行事,搜罗天下珍奇异宝,直到他们天王宫落成,不知有多少镖局,倒了大霉。 但因为他们三人,所练的三门功夫,已然占了五行中的三行,已可以生出许多变化来,三人合力,威力极大,因此一般镖局中人,俱都不能奈何他们,而他们自称“三大天王”,更是行行逆施,无所不为!双烟师太虽然远在唐古拉山,而三大天王,也罕过长江以北,但是相互皆曾闻名。 双烟师太本来最忌惮的是首先遇到的神谷子,但她知道神谷子是正派中人,平时行径,极是飘逸,等闲人物,想见他一面都难,不知道怎地,会在禁城之中,为赵匡胤帮起拳来,看起来传说中玄天门掌门,独指仙翁,也要到开封府一行,以阻武林群雄行事一节,也不都是虚言了,再者,她对鬼隐仙师也十分忌惮,因为对方的秘魔大法,实在非同小可。 对于三大天王,双烟师太却绝不放在心上,她一见三人围了上来,鬼隐仙师一出手,便将冷铁头击昏,又和林紫烟对答几句,便离了开去,心中先定了一半,五色拂尘一抖,三尺来长的马尾,带起一阵历啸,全都散了开来,这一下只是起势, 但声势已是极是惊人。南天王丙融“哼”地一声,首先一步跨向前来,蒲扇也似的大手,自上而下,疾压而至。 双烟师太只见对方手心通红,掌风之中,夹着一股灼热之气,如同置身于火炉之旁一样,心知他所练掌法,属于少阳神君一脉,不想与之对掌,手腕一沉,马尾束成一束,“大漠孤烟”,连颤三颤,手中拂尘,宛若三股轻烟,直点向丙融腕间的“阳溪”、“阳谷”、“阴池”三大要穴,出手之快无与伦比。 丙融一见双烟师太袭到,并不退避,反倒踏前一步,双烟师太一怔,暗忖自己佛门真气,至高无上,何等厉害,就算他会移穴换位之法,只要手腕给自己点中, 佛门真气一冲,即使是石头打成的手腕,也不免折断,为什么他竟然不避? 正待将招数使老,一招取胜,忽然右侧起了一阵金铁交鸣声,乍起时,如金玉相击,转眼之间,便如黄钟大吕,铿锵惊人,同时,右侧又飘过一阵只有在森林中才能闻得到的林木葱郁之气,双烟师太心知其余两人,一个除擅长五行之中,西方庚辛金,金魂神功的金离,和擅长东方甲乙木,木髓之招气,一阳一阴,两掌已然向自己袭到,是以丙融才持无恐! 一想至此,双烟师太已然打定了宁愿对付一人,不同时对付三个人的主意,向前一迎,和丙融之间的距离,顿时缩短了五尺,同时手腕一圈,五色拂尘,也已改招,看来那一招“香烟缭绕”,竟和刚才那招“大漠孤烟”的一部分一样。 丙融一见双烟师太改招如此之快,心中也是一怔,急忙后退一步,只当这一退, 金勤和木渎两人,定然可以得手。 怎知双烟师太佛门高人,仍是方今武林,有数的高手之一,即已知道两侧有人袭到,那里还会有被袭中之理?丙融一退,双烟师太如影附形,跟向前去,丙融手腕虽未被缠中,但是却被尘尾,扫了一下,只听得“嗤”地一声,丙融本身三味真火,已然将尘尾烧去了寸许,但是他同时也感到手腕一阵奇痛,几乎折断!连忙以左手捧住了右手手腕,向后退去。 此际,金勤的金魂神掌,和木渎的一招木髓神掌,也将袭到。 但双烟师太一招得手,足尖一点,一声长吟,人已凌空拔起丈许,刚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一左一右两掌,已然存身在墙头之上。 三大天王自从在江湖上行走以来几时曾吃过这样的大亏,三声怒吼,一声比一声响亮,西天王金勤毫不考虑,反手一掌,向上击去,一阵金铁交鸣之声过处,又是“轰”地一声巨响,竟将双烟师太存身的那堵高墙,生生击倒! 一时之间,砖石乱飞,高达两丈,双烟师太又是一声长啸,一提真气,自墙头之上,再拔起两丈高下,五色拂尘向下用力一压。 这一压,已是她毕生功力所聚,劲风陡生,狂飙突卷,丈许方圆之内,全在她这一拂之力,笼罩之下,被金勤激起的碎砖,一齐厉啸嘶空,被反压了下去,每一块碎砖,俱都挟着雷霆万钧之势! 第八章 荒山郊犯戒救人 三大天王武功虽高,但急切间如天崩地裂,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以手护面,“呼呼”各自挥出两掌,但身上也不免中了一两块碎砖。那些碎砖全被双烟师太佛门真力贯足了,劲道何等强烈,饶是他们已将本身真气运足,未受重创,但是也疼痛难忍。就在他们狼狈之际,双烟师太早已凌空一式“雁落平沙”,在半空中越了三堵高墙,落于就地,每向前一滑,离开他们,已有十丈远近,中间又有高墙阻隔,三大天王空自怒吼连声,已是无可奈何! 双烟师太唯恐寡不敌众,是以才趁机脱身,眼看禁城城墙,已在眼前,足尖一点,身子已拔起,忽然听得城墙脚下,一人沉住声音叱道:“神尼留步!”就是那声浪不高,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但是却含有无限的威仪,连双烟师太这样武功绝顶,身为一派掌门的人物。也觉得心中非服从那人的话不可,真气一沉,便落下地来,向前一看,只见城墙脚下,一张紫檀木的太师椅,铺着黄色绣龙缎子软垫,椅子坐了一个中年汉子。 那中年汉子方面大耳,两道浓眉,斜飞入鬓,面如重枣,手中持着一柄隐泛红光的枣木棍,长可七尺,虽然是坐在那里不动,但是却气势摄人,令人不敢迫视,双烟师太一望之下也不禁后退一步! 只听得那那汉子道:“神尼远在唐古拉山身份又尊,为何也学江湖上鼠摸之辈,夤夜来此生事?”字字响亮,双烟师太在霎那之间,为他语声所摄,几乎感到自己的行为不对!但他究竟是佛门高手,立即镇定心神,道:“阁下相貌如此神威,莫非是……”她只讲到此处,那汉子已然打断了她的话头,道:“我是谁人,你既已猜到,不必出声。连日来,禁城之中,均有人夜来捣乱,神尼你在武林中极有声望,何不效法神谷子、独指翁两位,劝令武林中人不要前来生事,以免我行自己所不愿之事!” 双烟师太一见那汉子容貌如此威严,宛如天神,手中又持有一条枣木棍,便以猜到,那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天子,也是无名和尚之徒,江湖上称之为“一条杆棒等身齐,打四百九十座军州都姓赵”的赵匡胤!久闻赵匡胤不但一号通天棒,出神入化,已臻武学顶峰,千军万马之中,一条通棒,便可来去自如,三丈之内,无人能近,如今一见,只是凝座不动,也是稳如山岳,气度摄人,果然名不虚传!顿了一顿,道:“赵官家,不是贫尼饶舌,赵官家只要肯将周太后与周少主交了出来,可保无事!”赵匡胤仍是面上神色不动,只是浓眉向上略轩,道:“寡人行事,尚要他人指使么?” 双烟师太道:“江湖上朋友,只因为孤儿寡母,既然江山被夺,寻且刑名不保,难免要打抱不平,闹天八龙也已再次出山,赵官家,你若不肯放人,只怕终于不是个了局!” 赵匡胤“嘿嘿”两笑,道;“周太后周少主,禅让江山,谁人不知?他们仍是金枝玉叶,岂可由你们主宰,快出城去,念在你是佛门高人,不予计较!”最后那句话,更是威严之极,双烟师太也不免给他喝退两步! 但是双烟师太昔年未曾出家之时,曾受过周天子柴荣的大恩,不然她也不会下唐古拉山来,要救周少主柴宗训,当然不肯听赵匡胤之言,冷笑一声,道:“赵官家,你虽为天子,但武林中人,却也是不易惹得,贫尼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身形一晃,便向前冲出,她这里身形才一展动,便听得赵匡胤一声喝,道:“且慢!”手中木棒一伸,连人带椅,向旁转出了三尺,木棒幌起千重棒影,双烟师太才冲到离木棒五尺远近处,便已为一股坚韧已极的大力挡住,疾幌五色拂尘,低了一低,又倏地后退,厉声道:“还有何事?” 赵匡胤半晌不语,方道:“你出城之后,可对武林中人言明,三个月后,在洛水之滨,明明庄上,寡人会对你们,有个交待,若是再闯入禁城的,却别怪有去无回!”双烟师太一怔,忙道:“那以前进入禁城,至今了无信息的那些人呢?”赵匡胤道:“这就难说了!”双烟师太不再言语,身形掠起,越过了城墙,站在城墙之上,回头向下看去,只见赵匡胤通天棒在地上一点,人仍端坐在椅上,连人带椅,“唰”地向前跃去,既快且稳,心中也不由得大为叹服,径自离去不提。 却说林紫烟一路被鬼隐仙师抛跌头昏眼花足足在半空中翻滚了半个时辰,才由东边出了外城城门,行出了十余里路远近,鬼隐仙师才一探手,将她凌空抓住,阴笑一声,道:“你八个师傅,在何处练功,还不快说。”林紫烟定了定神,刚才在禁城中,她被鬼隐仙师的内力一冲,受伤已经不轻,又在半空中翻滚了那么久,一静了下来,只觉得五脏翻腾,六腑打滚,头昏目眩,一时之间,那里答得上来?喘息了好一会,才道:“还没到哩——你让我自己走吧!” 鬼隐仙师“嘿嘿”冷笑数声,道:“怕你弄鬼?快走!”林紫烟心中懊丧之极,心想就在禁城之中,死在他的手下,倒也罢了,如今自己胡诌充是闹天八龙的弟子,却上哪儿找闹天八龙去?若是再走些路,仍不能指出闹天八龙的所在,不知要受他什么样的折磨哩,心中着实后悔,一不该闯入禁城,二不该将计就计,自作聪明,以致弄巧成拙! 当下又向前走了五六里,鬼隐仙师阴恻恻道:“你刚才说是在城东十五里处,这里不就是了!” 林紫烟无法可使,假作东张西望,看了一会,道:“还差里许,你在这里等着,我一个人前去寻找,以免惊动他们如何?”鬼隐仙师“哈哈”一笑,道:“你一个去?也好!”林紫烟未曾想到那么容易,便能够脱身,心中大喜,道:“我找了师傅,便长啸示意,那时你再赶过来好了!”鬼隐仙师居然点头答应。 林紫烟得此大佳机会,立即身形晃动,连头都不敢回,向前疾窜而出,足尖在地上略略一沾,便飞身而起,一口气施展上乘轻功,奔出了五里多地,才喘了一口气,停了下来,拍了拍胸口,道:“好险,但总算给我留脱了!真不容易” 她只当走出那么远,鬼隐仙师就算要追来,也不容易追上,受了内伤之后,又拼命奔驰了那么久,正想觅个地方休息一下,偶然低头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月光照处,投在地上,竟有两条人影,一条是她自己的,另外一条,又是什么人的? 林紫烟也算是机警过人,一发现有人在自己身后,并不回头观看,而是足尖一点,向前疾窜了出去,这一窜,也足有两丈远近,可是等到落下地来时,眼前仍然有两条人影! 林紫烟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一转身,喝道:“谁?”只听得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声冷笑,道:“是我!”不是别人,正是鬼隐仙师!林紫烟又急又怒,道:“你是是什么时候跟了来的?不是答应我等在原地不动?” 鬼隐仙师伸出手来,一把捏住了林紫烟的右臂,“哈哈”大笑,道:“小女娃,你想在我面前,使金蝉脱壳之计么?你师傅在那里,快说?”林紫烟这才知道自己空欢喜,敢情自己一开始奔走,鬼隐仙师已然跟在自己的身后了,叹了一口气,道:“你放手再说!”鬼隐仙师道:“我偏不放,要等你说出他们的练功所在再说。否则,我点了你身上的七情穴,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受尽七年无边痛苦,方能死去!” 林紫烟听得脊背直冒冷汗,心想如何方能脱身,大眼珠骨碌碌一转,计上心头,苦笑道:“鬼隐仙师,我本来不愿意告诉你师傅的所在,但既然身落你手,也无法可施,我与师傅约好,在前面那棵大树上,通讯联络,走过去一看,便知他们在何处了!”说着,手向前面的一棵大枣树指了一指,鬼隐仙师一拉林紫烟,林紫烟只觉两耳呼呼风生,再停步时,已然在大枣树的前面,相隔三五丈远近,当真是晃眼即至,疾如旋风!林紫烟心中不禁又惊又服,假作抬头看了一回,忽然失声道:“啊呀!明明庄之约,只有三个月,他们上滇南高黎贡山去作什么?” 鬼隐仙师怒道:“你说什么,他们已然走了?”林紫烟道:“不错,你看,这块三角形的树皮,便是代表他们去了南方,那一块挂下来的方形树皮,是我和师傅,事先约定的暗号,代表高黎贡山,远在滇南蛮荒之地,奇怪,难道他们竟能够在三个月之内,来往滇南,仍然赶回明明庄来?” 她讲得活龙活现,好像真是有那么一回事似地,鬼隐仙师虽然不能全信,但是却也不能说她是在说谎,两眼异光灿然,望了林紫烟半晌,道:“ 你若是说谎,可得小心!”林紫烟耸了耸肩,道:“岂敢,我难道不怕你点我的七情大穴么?”鬼隐仙师见林紫烟只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虽然一脸聪明伶俐之气,看得出她这人古怪精灵已极,但却也料不到她会在自己前面,闹那么大的玄虚!想了片刻,道:“好,算你是在讲实话,我就去高黎贡山找她们算一算旧账!”讲到“旧账”两字时,身子飘动,一缕黑烟也似,已然在三丈开外。林紫烟见鬼隐仙师离去,心中一阵高兴,但有了上次的经验,知道鬼隐仙师轻功绝顶,不难去而复转,探明动静,自己只要一露出高兴之念,便会被他识破,因此继续装成愁眉苦脸,向枣树上又望了一会,低声自语地道:“师傅,你们上滇南去干什么,怎么也不留下话给我?叫我一个人,本领又没学全,一动手便败在人家手中,如何是好?唉!”自言自语,埋怨这个,埋怨那个,足足讲了小半个时辰,才听得身后突然响起了极是细微的“悉索”一声,林紫烟知道鬼隐仙师果然是隐身在自己的身后偷听,心中暗自好笑,暗忖饶是他精如鬼,这番还能不着了自己的道儿?悄悄回头一看,只见人影一闪,便自隐没在黑暗之中不见,不是鬼隐仙师是谁? 这一番,林紫烟知道鬼隐仙师真的去了,才敢松一口气,就在附近找了一个隐蔽所在,盘腿而坐,以本身真气,练功疗伤,直到正午时分,伤势已愈了六七成,才站起身来。 她偷下山来,只当江湖上有趣之极,怎知几乎将小命丧在开封府中,淘气生事的心情,也收敛了一半,已然打定主意,回衡山去,便穿过了田野,来到了大路上,开封府既是国都,通向府城的大路,也就热闹非常,车来马往,熙攘已极,林紫烟肚饿已极,就在路旁的茶馆之中,匆匆用了饭,正待起身赶路,忽然听得身后一人大声叫道:“咦,这不是林姑娘?”林紫烟心中一惊,暗叫不好,自己已收了野心,准备老老实实回衡山去,只盼师傅坐关未完,不曾发觉曾经自己曾经偷下山来,难道又要生出变故么?但人家既然招呼自己,又不能不应,只得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高个子年轻人,浓眉大眼,愣头愣脑,正望着自己傻笑,不是别人,竟是在慕容延钊府上,曾经见过一面的傻小子夏锋! 林紫烟一见是他,不由得没好气道:“夏大哥,那么多人,你大呼小叫地干什么?”夏锋怔了一怔,仍是大声道:“我生就大嗓门,若是叫我细声细气说话,却是不能!”林紫烟一忖暗愕师傅时时说自己聪明过度,若是不小心,总需反被聪明所误,这人如此耿直,近于傻憨,难道有甚便宜所占么?便道:“夏大哥,你到什么地方去?”夏锋双手一摊,道:“镖车已然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林姑娘, 你上哪儿去?单身上路,怕有些不方便呢,我和你一齐走吧?” 林紫烟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嘴一撇,道:“凭你的本领,可说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若被人欺辱,难道还能为我出头么?”夏锋脸上,立即涨的通红,呆了半晌,才说道:“林姑娘,我虽然本领不如你,但……我却是和你一同行径,被人欺负!” 林紫烟见他急得那个模样,心中也觉得自己说话,太重了些,道:“其实你武功也已不错,只不过尚未得明师指点而已,你既然要和我一起上路,咱们就一起走罢!”夏锋大喜过望,两眼望定了林紫烟,道:“林姑娘,当真?”林紫烟只觉得夏锋眼中,出现了一种异样的光辉,喜悦兴奋,兼而有之,她心中却是莫名其妙,为什么自己答应和他同路,他便这样高兴! 林紫烟从小就上山学艺,一直到大,所见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她师傅,一个是她师兄一缕烟郭文连,而郭文连的年纪,要比她大上三十岁,只将她当作小女孩子,因此林紫烟虽已到了情窦初开之际,但是对于男女之情,却是一点也不了解,是以夏锋一听说林紫烟答应与他同行,便如此高兴一事,在她看来,只是感觉到莫名其妙而已! 当下两人出了茶馆,也不敢再穿过开封府,径向衡山走去,一路上,夏锋只是望着林紫烟,但等林紫烟回望她时,他又红着脸避了开去。在夏锋心中,实在对林紫烟已然心生爱念,不过他天性朴实,又不擅辞令,深藏在心中的感情,根本无法表露出来! 开封到衡山,只不过五六天的路程,到了第三天头上,两人已然极是熟了,有说有笑,更不感到寂寞,林紫烟因有夏锋做伴,一路上也少生了好多事,那一天中午时分,两人便启程,一直走到夜晚,只觉越走越荒凉,山岗起伏,虽然毫不高峻,但是全无人烟,到天色渐黑,也找不到宿头。 林紫烟心中暗暗思凝,道:“夏大哥,今晚怕要连夜赶路了,咱们莫不走错了路?你久在江湖行走,谅应知道!”夏锋却瞪大了眼睛,道:“我虽然南来北往,但总是跟着镖车行走,叫我一个人认路,我却是认不出来。”林紫烟暗自跺足,道:“如今总不成走回头路,只得一个劲儿,向前闯去了!” 身形掠起,向前“唰唰唰”地窜去,晃眼之间,便将夏锋远远抛在身后,只急得夏锋大声叫嚷,林紫烟只是不理,直窜出了丈许,忽然见眼前出现了一件见所未见的物事。这才呆了一呆,停下步来,不一会,夏锋气喘吁吁地赶到,道:“林姑娘……再要这样,我可没有办法和你一起走路了!咦,那是什么东西?”林紫烟道:“不管它是什么,你可真得多谢它才是啦,要不是我发现了它,停步打量,这一辈子,你追得上我才怪!”夏锋讪讪地一笑,道:“我跳下去看个究竟!”林紫烟一伸手将他拉住,道:“别莽撞,我们先在上面看看清楚再说!” 原来在两人面前,乃是一个大深坑,那深坑作六角形,约有七八丈见方,深达三丈,边缘陡上陡下,还砌着石块,看来是人工而为。在深坑底下,有一个两丈见方的建筑,也是以大石块砌成的,似屋非屋,似墓非墓,也未见有门窗,在如此荒僻的地方,而有这样怪异的物事,林紫烟就算不想生事,也感到好奇,沿着深坑,走了一遭,一无头绪,顺手拿起几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用足了力量,掷了下去,落在那大石砌成的方形建筑物上,火星四冒,响声在附近山岗上,激起阵阵回音,但又却不见深坑下面,有什么动静。林紫烟侧头想了一会,道:“奇了,这里难道是什么有钱人家的银窟?” 夏锋忙拍手道:“不错!咱们将银子发掘出来,救济贫困人家,也是好的!”心中暗感好笑,故意逗他,道:“夏大哥,这坑有三丈,你可敢跳下去?”夏锋一抱胸口,道:“有什么不敢!”涌身向下便跃,刚好落在那大石块砌成的建筑物上,高声道:“你瞧,我不是……”才讲了五个字,突然觉得脚下一软,一个站立不稳,“啊”地一声大叫,林紫烟在上面,只见他手舞足蹈,还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刚想发问,陡地见夏锋所站的那块大石,向下沉去,那建筑物所用的大石,每一块足有三尺见方,石头向下一沉,也出现了一个三尺见方的大洞,只是夏锋略一挣扎,想向旁边跨出,但是洞中倏地金光一闪,尚未及看清那金光是什么玩艺儿,夏锋一个踉跄,已然跌进了洞中!林紫烟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三四天来,看出夏锋为人,宛若未琢璞玉,已然教了他许多办法,要他上衡山来,拜在自己师傅的门下,夏锋也已答应,等于是自己未来的师弟,而今突然跌进了那怪建筑物之中,如何不令林紫烟着急? 再定睛看时,就在那一眨眼的功夫,向下沉去的那大石块,已然恢复了原状,仍是方方整整,似屋非屋,似坟非坟的一个建筑物,只是夏锋跌了进去。林紫烟心中骇然,扬声叫道:“夏大哥!夏大哥!”连叫了七八声。也没有回音,暗忖除了自己也跃下去看个究竟以外,别无他法可施,足尖一点,便向石上跃下,落在石上,过了一会,却又未见大石沉下,便用力向下顿了几下,所站之处,分明是刚才夏锋曾经站立的地方,夏锋一站,大石便向下沉去,但林紫烟却连连顿足,用的力还甚大,一点反应也没有! 林紫烟心中已然肯定,这大石礅之中,一定有人居住,只是未知其人是正是邪,夏锋跌了进去,也是吉凶难料,那里肯息?手在怀中一探,取出了在云家三兄弟手上取来的三支金刚圈,在石头上乱凿乱打,那金刚圈极是锋利,直打得碎石乱飞,不一会,便凿出了一个深可寸许的凹槽,林紫烟仍是不肯停手,可也不知那石有多厚,什么时候才能够磨穿! 心中正在焦急,忽然听得一个极细极细的声音,那声音,透石而出,道:“小女娃,再要胡闹,可得吃亏了!”那声音听来清晰已极,分明是绝顶内功,逼过厚厚的石块所致,林紫烟一怔,道:“我不闹,你还我夏大哥来!”那声音又道:“我要他帮我几天忙,对他只有好处,绝无损害,你放心好了!”林紫烟那里肯信,道:“那不行,夏大哥是老实人,我却不能任得你欺负他,快让我也进来!”那声音微带愠怒,道:“小姑娘,你莫要不认好歹,我绝不是邪派中人,你为何苦苦相扰!” 林紫烟道:“那你是什么人?”那声音道:“这却不能告诉你。”林紫烟无法可施,道:“那你要夏大哥帮你忙几天?”那声音道:“快则三天,迟则五天。”林紫烟道:“你叫他和我对话!”那声音道:“此屋石块,厚达三尺,他这点功夫,焉能令得声音透石而过,使你听到?”林紫烟道:“若是石厚三尺,我的声音,也一样传不到你的耳中!”那声音“哈哈”大笑,道;“小姑娘确是聪明,但是你可知道,我擅长‘地听’之术?你们远在一里之外时,你教人如何假扮苦心求师之事,拜在你师傅门下,我也已然听得清清楚楚,何况现在!”林紫烟听得他自称擅长“地听”之术,心中不由得愕然,暗忖那“地听”之术,曾听得人说起过,实则上是将本身真气,练到纯真已极的地步,再加上心无杂念,抱元守一,以致天地间所有的声音,全部了然于耳,极是难练,这人既然会,功夫一定不弱,想了半晌,道:“你功夫如此之高,夏大哥却只是寻常壮汉,你还会有什么地方,需要他帮忙的?”那声音叹了一口气,道:“小姑娘,你年纪还轻,有许多事,你还不能明白的,若我坏人,怎会和你讲那么多话,你放心便了!”林紫烟想了一想,道:“好,我就在石上等你几天,看你所讲,是否真话!”那声音只是“哈哈”一笑,不再言语。 林紫烟以臂作枕,就在石上躺了下来,心中只是奇怪,石屋中那人既然将“地听”之术练成,为何还要夏锋帮忙?虽然从他话中听出对方不是不讲理的邪派人物,但总为夏锋吉凶担心,只是不能睡着,直到天色微明,才深深睡去,一觉醒来,已是中午时分,林紫烟跃到深坑底下,绕着那大石礅,走了一遍,只见大石与大石之间,合得极是紧密,极难想象怎么会有人住在里面!看了一会,一点头绪也没有,将耳朵贴在石上,也听不出一丝动静来,只得叹一口气,在石旁盘腿而坐,练起功来,过不许久,忽然听得上面一个女子的声音:“咦”地一声,道:“哥哥,你来看,这是什么玩艺儿?”林紫烟一听,便认出那是晶雪谷孟冬儿的声音,心中便是一凛,暗忖冤家路窄,怎么她也到这里来了?忙将身子一稳,仰头看去,只见孟冬儿和孟瑞两人,立在深坑边上,孟瑞道:“妹子,咱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快走吧!” 孟冬儿却不依,一扭身道:“不行,我看这大石礅中一定有古怪,只可惜晶雪杵不在,否则神杵无坚不摧,倒要将大石砸碎了看个究竟!” 林紫烟听得眉头微皱,心道好一个蛮横的女子,就算那大石礅造得古怪些,又没有惹到你什么,为何便要将之毁去?忍不住挺身,道:“喂,你凭什么要毁人居所?”孟冬儿一见有人出现,也是一怔,但接着便看清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林紫烟,不由得俏脸一沉,道:“我爱毁便毁,你管得着么?”林紫烟心中也是怒极,本待出言相讥,但续而一想,石屋中那人,武功极高,何不由他去发狂,将那人引了出来,叫她吃些苦头?自己也可趁机见到夏锋,可谓一举两得。冷笑一声,道:“我是为你好,你若不怕惹祸,尽管动手好了!” 孟冬儿“哼”地一声,飞身而下,对林紫烟怒目而视,林紫烟故作悠闲,冷笑几声,道:“晶雪神杵的确是无坚不摧,但只惜已不在你手中了,又有什么可说的?”孟冬儿失了晶雪杵和晶雪甲,连日来咬牙切齿,将此事认为是生平最大的耻辱,林紫烟一语便揭着了她的痛处,更是怒极,面上涨的通红,道:“好女贼,也不用你到晶雪谷去了这就在石礅之上,见一高下如何?” 林紫烟尚未答应,孟瑞已然在深坑边上顿足道:“妹子,快上来,咱们赶路回家去吧!”孟冬儿却一顿足,道:“不行,我非要在此收拾了这女贼不可!”孟瑞见劝说不听,也只得飞身而下,向林紫烟使了一礼,道:“林女侠,我妹子从小娇惯了,你见谅着些,别和她一般见识。” 孟瑞只是秉公行事,不想节外生枝,又起争端,他这一番话,也说得在清理之中。可是孟冬儿听着,却不管火上浇油,怒上添怒。依着她的心思,最好叫哥哥一齐动手,两人合力,将林紫烟打成重伤,以泄心头之恨,孟瑞你肯帮着动手,也还罢了,如今竟然说起自己的事来,怒气勃发,再也忍不住,一伸手,将孟瑞推开几步,厉声道:“哥哥你别管,有什么事,爹妈责怪审来,全怪在我身上好了!”孟瑞急道:“妹子……”但是他这里只讲出两个字,孟冬儿已身如怪鸟,飞了起来,直向林紫烟扑了过来!林紫烟在开封府中,虽然一再受挫,但那是因为她所遇到的,全是双烟师太,震海龙侯一元、鬼隐仙师等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所致,实则她本身功力已不弱,孟冬儿既无晶雪杵在手,又无晶雪甲护身,她却不会放在心上,一见孟冬儿恶狠狠扑到,身子向旁一侧,便已逸出一丈远近。 孟冬儿自小得父母宠爱,不肯苦心练功,功力甚差,身在本空,不能转折,一见林紫烟避了开去,便只得真气一沉,落下地来。 林紫烟师门,最擅长的便是轻功,当孟冬儿一跃而起,向她扑来之际,她已然看出孟冬儿无法在空中转折,早已想定了对策。 孟冬儿才要向下沉来,林紫烟便已冲上前来,“呼”地一掌,向孟冬儿拍到。孟冬儿身形未稳,对方一掌,已然袭到,百忙中只得回掌硬接,只听得孟瑞在一旁大叫道:“林姑娘手下留情!”“叭”地一声,双掌已然相交,各自内力疾吐,林紫烟只觉得一股寒气,自对方掌心透过,激泠泠地打了一个寒颤。但孟冬儿却已然被林紫烟的掌力,直震出五六步去,方才站稳! 林紫烟一试出对方掌力,虽然神奇,但是却火候未到,更是放心,踏出两步,道:“孟姑娘,上啊!”孟冬儿俏脸煞白,叫道:“哥哥,你帮不帮我!”孟瑞心中,为难已极,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孟冬儿又叫道:“好啊!哥哥,只要我能回到家中,不告诉妈,你由得我任人欺负才怪!”一面说,一面恶狠狠地向林紫烟扑去,但是才扑到一半,便被孟瑞打横窜出,将她拦住,身形晃动,来到林紫烟面前,低声道:“林姑娘,你可能听我一言?”林紫烟见他满脸为难之色,一双俊眼,望定了自己,心中不由一软,道;“说吧”,孟瑞轻声道:“我妹妹天生小心眼儿,不让她占便宜,永不休止,你与我对一掌,你诈称受伤如何?” 林紫烟也不是性格柔顺之人,一样极为好胜,闻言秀眉一剔,正想不答应,但见孟瑞英俊的面孔上,充满了希望的神色,不知怎地,竟然脱口道:“也好!”孟瑞一笑,道:“林姑娘大德,在下永不遗忘!”林紫烟面上一红,心道:“只要你不忘,我便诈称受伤,又有什么关系?” 她自己也不明白何以突然之间,会应承孟瑞的所请。却不知道她是因为心中对孟瑞生出了好感,固然她心目之中,还未曾有一个“情”字,但“情”之为物,突如其来,绝不是身历其境的人,在事先所能凭空想象,林紫烟此时,觉得不能不应孟瑞所请,实则上已然是情爱的开端,不过她自己却不知道罢了! 当下孟瑞面露喜色,提高了声音,道:“林姑娘,你别欺人太甚,吃我一掌再说!”手腕一番,一掌向林紫烟拍去。 林紫烟纤掌一摇,也是一掌迎了上去,双掌“叭”地相交,林紫烟明知孟瑞既在事先讲明,要自己诈伤,用的掌力一定不大,因此只用了一成力道,怎知孟瑞和孟冬儿两人,自幼就被雪仙翁夫妇,放在雪眼之中练就那晶雪神功,孟冬儿修为不到,进境不速,孟瑞却是一心一意练功,功力高过他妹子许多,那一掌,虽然只用了两成功力,也比孟冬儿刚才一掌,厉害许多,林紫烟只觉一股奇寒刺骨之气,透掌而过,一时之间,全身奇经八脉,皆为之闭住,面如金纸,连气都透不过来,一连退出三四步,终于站立不稳,“咕咚”一声,坐倒在地,全身仍是颤抖不已,望着孟瑞,讲不出话来。 孟瑞一见这等情形,正是中了自己所习的独门晶雪神掌后的神色,断非假装,不由得大吃一惊,道:“林姑娘,你,你难道不知我家晶雪神掌的厉害,竟然没有用力相抗?”林紫烟此际牙关猛震,哪里答得上话来?只是一双秀目,充满了怨愁之色,望定了孟瑞,孟瑞只觉得心中内疚已极,人家肯迁就自己,诈伤以取悦孟冬儿,而自己却一掌将人家打伤,这事情如何交待得过去?也顾不得孟冬儿在一旁已然看出破绽,冷笑不已,踏出一步,道;“林姑娘,你怎么啦?”林紫烟竭力镇定心神,运本身真气,与侵入体内的那股奇寒之气相抗,但是只觉得体内寒气奔窜无法克制,好半晌才挣出两个字来,道:“你……好!” 孟瑞不由得心如刀割,俯身道:“林姑娘,我实在不是有意的,我只当你知道晶雪掌寒气,得隙即钻,会有预防,怎知你全未用力!” 林紫烟本来心中,只当自己上了人家的当,但一看孟瑞满脸惶急,额上汗珠滚滚而下,确是因为误伤了自己,而感到心中不安,见怪之心,已然去了个干干净净,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第九章 逢双龙娇娃得运 孟瑞站了起来,回头道:“妹子!林姑娘不小心,中了晶雪神掌,寒气在体内不去,此事由你而起,你该知道如何解救,还不动手?” 孟冬儿却若无其事地一笑,道:“笑话,哥哥,爹常说:你功力高我十倍不止,难道你竟不知道解救之法么?” 孟瑞急得满脸通红,道:“妹子,你难道真不肯出手解救?”孟冬儿冷笑一声,道:“若不是你在旁,我还要再加上两掌啦!正好让她化上十年八年工夫,慢慢将体内寒气化去,在这十年之中,功力再也不能增进,要我出手相救,岂非笑话?”孟瑞面色一沉,道:“妹子,你这样立心,却不是我们学武之士所应为!” 孟冬儿冷笑道:“哥哥,你知道女贼是什么来路,就这样瞒着自己妹子,帮她说话,难道就应该了?”孟瑞拙于辞令,竟被她话逼住,答不上来。林紫烟在一旁听了他们兄妹之间的对答,不由得大感诧异,暗忖难道孟瑞当真不会解晶雪神掌的寒气么?忍不住挣扎着道:“孟朋友,你……你……何必求她?” 孟瑞回过头来,叹一口气,道:“林姑娘,你有所不知,那解寒气之法,唉……男女所有不便,是以我要妹子代我解救!” 林紫烟虽然仍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却也想到了一些,俏脸一红,道:“孟朋友,令妹既然不肯出手相助,何必强求!” 孟冬儿冷笑一声,道:“好极!本来你若肯向我叩上十几个响头,苦苦哀求,我还可以大发慈悲,出手相助,冲着你那句话,我若是出手,还算是人么?”讲到此处,顿了一顿,道:“哥哥,你还不走么?”孟瑞急得在坑底团团乱转,满头大汗,道,“妹妹,你真的不答应?” 孟冬儿一耸肩,道:“笑话,你又不是未曾听到,人家根本不屑要我出手,你如果够胆,尽管自己出手好了!”孟瑞面色一变,道:“妹子你真要我犯本门的大戒么?”讲来极是严肃。但孟冬儿却轻松之极,一笑道:“哥哥,你可以一走了之的啊!” 孟瑞呆了一呆,使然向北而跪,拜了三拜,道:“爹!妈!不孝子要犯本门大戒了,事不得已,爹妈莫怪!”拜毕,站了起来,面色郑重。孟冬儿面上也露了吃惊之色,道:“哥哥,你难道不知犯此大戒,要受什么样的责罚?” 孟瑞沉住声音道:“当然知道,你先回家去吧,我自会回晶雪谷去请罪的!” 孟冬儿急道:“哥哥,你为她而自己拼受如此重责,犯得上么?” 孟瑞道:“林姑娘是被我打伤,当然犯得上的!”孟冬儿道:“好,我不管你了!”身形一晃,疾拔起来,在石墩之上,点了一点,飞身上了深坑,在深坑边上又停了一停,沉声道:“哥哥,你可想明白了?”孟瑞道:“我已然决定,你自顾去吧!” 孟冬儿一耸肩,道:“傻瓜!”身子一转,径自去了,孟瑞了一呆,才转过身来,叫道:“林姑娘!”林紫烟听出他是拼了犯本门大戒,留下来解救自己,不但怨怼之念尽去,反倒心生感激,道:“什……么事?”孟瑞道:“林姑娘,你身中晶雪神掌,寒毒不去,功力不能增进,为学武之士大忌,我妹子不肯帮手,只得由我出手了!” 林紫烟刚才听他讲过“男女有别”,不知是如何解救法,而且也不忍他因为一时之失,而身受重责,便道:“孟朋友,那寒气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可以由体内驱除出去了吗?”孟瑞道:“林姑娘,你有所不知,晶雪神掌的寒气厉害异常,若是我刚才下手重些,姑娘此刻怕已然不治了,要解此毒,只要一个办法,那便是以曾习晶雪神掌的人,本身真气,度入受伤者的体内,先令对方真气融汇,再将寒气吸回!” 林紫烟脸涨得红如朝露,道:“若是这样,岂不是要……”她本来也是会家,一听说要真气相度,方能解去体内寒气自然知道两人之间,真气互通,必须要以背对背,其间不能隔着任何物事,“灵台穴”相贴,方能达到目的,因此一想到要和陌生男子,裸体相向,如何不令她面泛红霞! 孟瑞叹了一口气,道:“正因为如此,所以本门祖师,才定下极严的戒律,只准男救男,女救女,若是违背,要受……重责,但林姑娘既然是我所伤,我却不能不救,反正我们心如日月,坦荡之极,拼受责罚,又有何妨?”林紫烟见他一脸正气在讲到要受重责之际,面色黯然,忙问道:“孟朋友,你若是犯了戒,会受到什么样的责罚,能否告知?” 孟瑞一声苦笑,道:“林姑娘又何必多问?”林紫烟心知所受责罚,一定不轻,但自己身中晶雪神掌,又绝无为此蹉跎十年八年光阴的道理,只得道:“孟……”讲了一个孟字,觉得就将与他肌肤相拼,虽然只是疗伤,别无其它,但若仍是称之为“孟朋友”,未免太以生疏,因此顿了一顿,改口道:“孟大哥,你转过身去!”孟瑞答应了一声。 林紫烟手在背后一举,“嗤”地一声,将衣服撕破,红着脸叫道:“孟大哥,你来吧!” 孟瑞后退一步,也已将自己的衣服撕破,两人脊背相贴,心中皆起了一阵异样的感觉,俱皆一言不发,竭力镇定心神,这两人,虽然均甚年轻,但是却是正派人,不消片刻,便已然真气互通,林紫烟只觉得寒气陡强,不满了全身,比刚才更甚,全身禁不住簌簌发抖,咬紧了牙关,不使出声,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才觉得寒气一丝一丝地退去,约有两盏茶时间,便已然恢复了常念,孟瑞也已一跃而起,林紫烟也连忙站起身来,一转身,两人相隔三五尺站定,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话才好! 他们以前,虽曾见过一面,但是相互之间,却未曾留下什么印象,但这一下再次相会,却已大不相同,虽然是为了救伤,但是却已经肌肤相触!需知古时礼法严谨,武林儿女,固然豁达,但这种事也是严重非常,林紫烟望了孟瑞半晌,脸一红,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孟瑞怔怔地望着林紫烟,心中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沉默了半晌,孟瑞才打破了静寂,道:“林姑娘,我要回家去了。” 林紫烟默然点了点头。孟瑞又道:“林姑娘,你体内寒气,虽经我运本身真气吸去,但晶雪神掌乃天地间寒象之首,厉害非常,一两天内,你还是不要太出力与人相斗才好!” 林紫烟见他不但拼犯其本门禁条,为自己治好了伤,而且还循循叮嘱,对自己如此关心,少女的心灵,不由得起了一阵异样的感觉,将淘气调皮的心情,全都收起,道:“多谢孟大哥吩咐。” 孟瑞苦笑一下,转过身去,身形拔起,便跃出了深坑,林紫烟望着他的背影,骤地想起一件大事来,叫道:“孟大哥且住!” 孟瑞回过头来,道:“林姑娘有何指教?” 林紫烟一提真气,身形陡起,也出了深坑,道:“孟大哥,你出手救了我,回到晶雪谷种,究竟要受到什么样的处罚?”孟瑞面色一变,竭力故作镇静,强笑道:“我想也不会有什么大处罚,天下父母心,难道爹妈还能杀了我不成?”他虽然讲的极其轻松,但是林紫烟却看出了事情实在是十分严重,顿了一顿,道:“孟大哥,你若回晶雪谷去,真要受到极严重的处罚的话,我和你一起到晶雪谷去,面晤令尊令堂,将当时情形说个明白,或许可以代你求情!” 孟瑞双眼定定地望住了林紫烟,半晌不语,突然叫道:“林姑娘!” 林紫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叫,不由得吓了一跳,道:“孟大哥,什么事?” 孟瑞苦笑一下,道:“林姑娘,实不瞒你说,我犯了这条大戒,所受处罚,实是不可想象,想起便令人心寒,但是……但是却有一个法子,可以令我免受重责!” 林紫烟早就知道他会受重责,如今又经孟瑞自己证实,不由得更是着急,道:“孟大哥,有什么办法?你快说出听听。” 孟瑞道:“如今我却不能说,几个月内,林姑娘你必能明白的。”林紫烟不耐烦道:“孟大哥,你为什么不痛痛快快地说了出来?几个月后,只怕你已经领完重责了!”孟瑞苦笑道:“林姑娘,你也将事情看得太轻易了,我现在说也无用,林姑娘,你若是知道了可以免我受重责的方法,你肯不肯答应救我?” 林紫烟不假思索,道:“当然肯的!”孟瑞脸上略露喜色道:“好就此一言为定”话才讲完,便展动身形,向前绝尘驰去!林紫烟心中暗自盘算,心想为何自己几个月中,便能够知道救她的方法?难道孟瑞是在暗示自己几个月中,便能够知道救他的方法?难道孟瑞是在暗示自己上晶雪谷一行?可是他的模样,却又不像。想了一好一会,想不出其中究竟来,林紫烟此际那里又能得到,她轻轻的一诺,为她的一生,带来了无数的麻烦,掀起了轩然大波,这是后话,表过就算。当下林紫烟目送孟瑞离去,心中对他,兀自怀念不已,呆呆地停立了半晌,才打了些野味,烤来吃了,直在深坑边上,等了两天,又自不见夏锋出来,那无窗的大石屋中,也是了无声息。 林紫烟等得大不耐烦,到第三天正午,对住了那大石屋大声呼叫,也无人回答,又搬了几块大石来,用力砸了下去,响声四山轰鸣,极是惊人,也是一点回音都没有,林紫烟怒不可遏,骂道:“喂!你说三两天内,便可放夏大哥出来,为何言而无信,难道你讲话只当放屁?”她口齿本就伶俐,一骂上了劲,滔滔不绝,直骂了小半个时辰,兀自未有止歇,正骂的起劲,忽然听得身后一个声音,冷冷地道:“小姑娘,你骂得够了,难道就不会口渴?”林紫烟一怔,回过头来,只见身后丈许开外处的一个老树根上,站着两个男子。 那两人所站的地方,并非在树根之上,而是在尚存的几根枯枝末端。林紫烟一见他们站在这种地方,心中便是一惊,因为她连日来烤食野味,都是在这枯树根上攀折枯枝的,那树根枯朽已久,小指一勾,便可令手臂粗细的枯枝断折,而那两人所站的那枝树枝,却只不过手指粗细,林紫烟师门最擅长轻功,她自然一望便知两人轻功已臻绝顶! 林紫烟心中一怔,便不敢再骂下去,停睛大量那两人时,只见两人并肩而立,靠得极近,深目凹鼻,不类中原人氏,面目简直一模一样,脸上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地望着自己。 林紫烟心中一怔,道:“你们是谁?”那两人同时一笑:“我们便是刚才被你骂得狗血喷头,一钱不值的武林败类,江湖渣滓!” 林紫烟想起刚才自己辱骂石屋主人的话中,确是有那么两句,不由得“咕”地一笑,道:“你们既已现身出来,也就不算是败类了,那愣小子呢?莫非他帮了你们的忙,你们反而害了他?” 两人又是一齐道:“胡说!小女娃你口不择言,却不能不令你吃些苦头!”一个“头”字才出口,两人身形,突然一齐向上拔起,那一拔之势,和普通轻身法,提气上升,“唰”地一下,便升起老高截然不同,而只是眼看他们缓缓地一寸一厘向上移动,轻飘飘地,便是身如纸灰一样,拔起两尺来高,竟然还是在半空中略一停顿,才落下来,两人自始至终,都是肩靠着肩,半寸不离,动作之轻盈灵巧,无出其右! 林紫烟看在眼中,不由得大吃一惊,暗忖着这两人的身法,分明已将“凌空步虚”,绝顶轻功练成的地步,却未曾听师傅说起过武林之中,轻功的名家,有什么人造诣如此之高的!面上神色略变,道:“两位……”只讲了两个字,两人便同时一笑,接了上去,道:“猪狗不如的东西!”那“猪狗不如的东西”,又刚好是林紫烟刚才骂得口滑中的语句,只得强笑一下,道:“敢情两位这样认真?”两人“哈哈”一笑,道:“不认真又怎地?若是你真的堆满树枝,要将石屋烤成通红,到时不认真怕也不行了!” 林紫烟刚才确是说过要将石屋烤得通红的话,如今被对方一句一句地反道过来,只好苦笑道:“两位说笑了,我只是要两位交出夏大哥,其余都是说着玩儿的!” 她一则是知两人来历,二则看出对方轻功造诣,已臻绝顶境界,内功之高,也可想而知。她连日险遭不测,已成惊弓之鸟,因此说什么也不敢再得罪两人!两人道:“哦!原来是说着玩儿的,那我们也来闹着玩儿一下!” 林紫烟不知道他们要出什么花样,后退一步,道:“你们以二战一,却是胜之不武!”那两人突然呆了一呆,掉头相问,一个道:“咦?耶律贝,难道这小女娃当真不知我们的来历?”另一个道:“是啊!她说咱们以二敌一,这事传出去,可与咱们名声有损,却是要和她讲明才好!”两人一问一答,林紫烟又是一怔,失声道:“啊,你们是耶律兄弟?闹天八龙中的双龙?” 那两人一齐点头道:“不错!”林紫烟暗忖自己该死,什么人都可以得罪,怎么得罪这两个人的头上来了?原来闹天八龙之中,有两人是鲜卑,姓耶律,一个叫那耶律宝,一个叫耶律贝,这两人生下来便是一个怪胎,兄弟连体,在肩头上连住,一个没有左臂一个没有右臂,名是两人,实际上只是一个人,但是看来却又是两个并肩而立的人,形象最古怪,幼遇奇人,两人真气互通,本领过人一等,在闹天八龙之中,人称“双龙”。林紫烟早听江湖上人物传说,有这样两个怪人,但是却想不到会在此处遇见他们,更弄不明白以他们两人武功之高,早已名满江湖,身属第一流高手,为何还会要夏锋这样一个愣小子帮忙?一时之间,讲不出话来只是不住后退,耶律宝耶律贝笑道;“小女娃,你既知我们是谁,无法说我们以二敌一了吧?” 林紫烟正在无法可施,一听他们两人这样说法,立即有了主意,道:“耶律前辈,你们成名之时,我尚未出世,这以大压小之名,却是难说!”两人一怔,耶律宝道:“啊!这小女娃的嘴尖利得紧哪!”耶律贝应声道:“当真说她不过!”耶律兄弟两人身体相连,心灵相通,本来不需要交谈,已然可以明白对方的意思,特意这样说了出来,实则上已然是褒多于贬,林紫烟为人何等聪明灵巧,已然听出他们语气大是和缓,心想这两人在武林中辈份极高,只怕自己师傅见了他们,未得他们首肯,也不敢以平辈自居,又是错在自己,何不向他们陪个罪,说不定是可以得点便宜!主意打定,忙翻身下拜,道:“后辈林紫烟,不知两位前辈在石屋之中隐居,以致言语多有冒犯,常言道不知者不罪,尚且看在家师面上,多加原谅!” 两人对望一眼,齐声闻道:“你师傅是谁?”林紫烟道:“家师时时提起两位前辈之名,道他固然轻功造诣甚高,但比诸两位前辈,犹有不及!”两人哈哈大笑,道:“你别尽给高帽子咱们戴了,你可是痴老儿的徒弟?” 林紫烟见耶律宝和耶律贝已然认出了自己的师承,又如此称呼自己的师傅,想来定有交情,叩了一个头,便站了起来,怎知刚一站起,只觉一股大力,迎面压到,眼前一花,耶律双龙已然扑便前来,各自怪叫道:“在这里了!”身法之快,无出其右,林紫烟那里有躲避的机会,被两人一左一右,举了正着,吓得林紫烟冷汗直冒,高声叫道:“两位……”下面“前辈”,犹未出口,已经被耶律贝以手一拨,拨了过来,拉起背部孟瑞撕破来疗伤的衣衫。林紫烟虽然明知以耶律双龙的身份地位,绝不会对自己存有若何歹意,但少女娇羞,被人撩起衣衫来看脊背,总不免害羞,挣扎了一下,未曾挣脱,只听得两人又是一声惊呼道:“一点也没有错!”林紫烟心内莫名其妙,道:“两位前辈,请松手!”又听得两人呵呵大笑,道:“真想不到十五年来,咱们日日寻找,原来她已拜在痴老儿门下?”林紫烟听得大感出奇,暗忖自己和耶律双龙,难道有什么渊源不成?否则何以会十五年来,他们日夜都在寻找自己? 正在想着,两人已然松开了手,林紫烟转过身来,满脸惊疑之色,耶律贝问道:“小女娃,你如今叫什么名字?”林紫烟心中更奇,暗忖这是什么话?难道我除了叫林紫烟之外,还另有什么姓名不成?心中有异,恭恭敬敬地道:“我如今叫林紫烟。”耶律宝道:“可是痴老儿为你取的名号?”林紫烟点了点头。 两人又一齐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痴老儿想是还记得当年咱们争驰南北,烽火连天,紫烟驿共聚之情,所以才将她名为紫烟!” 林紫烟越听越是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两位前辈,不知是否知道后辈的身世?后辈每每请问家师,家师只是不言不语,并不置答,两位前辈,可能相告?” 耶律双龙哈哈大笑,道:“你只要再回山去,不怕痴老儿不说,我们还有几句话要你带给痴老儿,就说上天雷公,八龙会合之期已近,叫他别再作和尚念佛经了,快到明明庄上来相会吧!” 林紫烟一听这几句话,不由得既惊又喜,失声道:“耶律伯伯,我师傅原来也是昔年闹天八龙之一?怎么我一点不知道?”耶律宝道:“你师傅在八龙分散之后,便已出家为僧,不提当年往事,除了我们几个人之外,世上再也无人知晓如今衡山天痴大师,便是昔年闹天八龙之一。”因为天痴大师,从来也没有向她提过!可是双龙耶律兄弟,既然如此说法,又不账于是在说谎,呆了半晌,道:“原来如此!敢问两位,我究竟是什么人呢?”两人一笑,道:“你不就是天痴大师之徒,林紫烟吗?” 林紫烟岂肯放过,盯着问道:“耶律前辈,刚才你们说找了我十五年,我今年不过十五岁,为什么我一出世,你们便要找我?又凭什么认出我来的?”耶律贝笑嘻嘻地道:“你出世之日,身子孱弱无比,是老八病龙卜源,为你在灵台穴旁,以青玉之精,连灸七处,才转弱为强。你背上灵台穴旁就此留下七个绿色圆点,是以我们识得!” 林紫烟本就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如今听了两人的话,心中越来越奇,暗忖在慕容将军府上时,闹天八龙之首,金臂龙胡玄,已然像对自己特有好感,后来那无面人又授自己两招如此精奥的掌法,又有人极神秘地指点自己,难道自己和闹天八龙,均是大有渊源?忙问道:“耶律伯伯,那我是……” 两人却打断她的话头,道:“你现在知也无用,不然痴老儿早就给你知道了,十五年别后重逢,做长辈的不能没有些见面礼。”说到此处,两人各自伸手入怀,一个取出一支扁扁的方形铁盒,一个取出一支青玉小瓶来,向林紫烟递去,道:“这两件物事,便给了你做见面礼吧!”林紫烟听他们要送自己点物事,但他们不敢说自己的身世,怅惘之余,心中也不禁高兴,心忖以他们两人本领之高,一定有什么武林异宝见赠。如今见他们取出这两件物事来,不由得大失所望。心想那铁盒已经生锈,若是什么宝贝东西,也不会放在里面,那支青玉瓶虽然玲珑可爱,但是却才如拇指大小,能装上多少东西?心中略想了一想,道:“耶律伯伯,你们厚赐,我不敢承受,镇海龙侯伯伯曾教了我两招四苦掌,我还有不明白的地方,两位伯伯,还是指点我一下,好让我多学些本领,岂不是更好?”两人“哈”地一笑,道:“紫烟,你可是嫌咱们出手太轻,因此不肯要?” 林紫烟见被他们道穿,心想自己身为晚辈,看来又和他们大有渊源,就算嫌他们出手太轻,也不为过,竟点了点头。 若平日是个端重已极的姑娘,则断然不会如此做法,但林紫烟本就淘气已极,那里顾得到这许多?耶律贝和耶律宝两人一齐面色一沉,耶律宝举着那支铁盒,轻轻一抚,“啪”地一声,盒盖自动打开,道:“林紫烟,你来看!”林紫烟只听得盒内咯咯乱响,凑过去看时,不由得心头乱跳。 原来盒中有一个高可两寸的铁铸小人,正在转动不已,那小人铸得精巧已极,不但手、足、头均能转动,而且连手指都是活的,当林紫烟凑过去看时,那铁铸小人,正转了一个圈子,略停六停,停一下,便拍出一掌,虽然只是一个三寸的假人,可是却也气度雄浑,正是那一招“死人推磨”! 接着,那铁铸小人又接连使了几个招式,林紫烟又看懂了一招“病入膏肓”,她生性聪明,知道那是高手匠人所制,那铁小人所使的招式,一定是闹天八龙仗以成名的四苦掌!这一来,她不禁大是喜出望外,忙道:“耶律伯伯,我要了”耶律宝一笑,将盒子盖上,道:“林紫烟,咱们八人,创这一套四苦掌,也不过只用了五年光阴,但七名高手西域匠人,铸造这支铁盒,却用了整整十四年时光,四苦掌一十六招,尽在其中,我只不过借你五年,还不是送给你的!” 林紫烟心想有五年时间,自己已足可将四苦掌十六招的精奥参透,而且如今既知自己师傅,原来是闹天八龙之一,就算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向他问一问,难道他还有不说的道理么?笑嘻嘻地伸手接过铁盒,道:“后辈省得。”转过头去,道:“这位耶律伯伯,送我的是什么东西?”耶律贝道:“你张开口来!” 林紫烟心中一动,后退一步,张大了口,耶律贝举起青玉瓶,伸指在瓶底一弹,“铮”地一声过处,一丝红线,突然从瓶口激射而出,直向林紫烟口中投去,林紫烟不知是什么东西,顺势一合口,“波”地一声,将那丸物嚼破,只觉得其苦无比,“啊呀”一声,几乎要吐了出来,可是已经顺津而下,想吐也吐不出了,只得苦着脸道:“耶律伯伯,这是什么东西,那样苦法?”耶律贝一笑,道:“紫烟,我早说要给你点苦吃,果然没有食言!” 却不肯说出弹入林紫烟口中的是什么东西,林紫烟此时,已经觉得口中苦味渐减,苦后回甘,却是甜滋滋地,再加上满口芬香,极是受用,又问道:“耶律伯伯,究竟是什么东西?”那耶律贝一笑道:“天下所有生物,其胆皆为绿色,只有北天山雪狸,其胆红色……”才讲到此处,林紫烟已然喜得跳了起来,嚷道:“耶律伯伯,你刚才弹入我口中的,是北天山雪狸的胆?” 耶律贝道:“小女娃,别乱叫乱嚷,那狸胆服后,少说也可抵七八年苦练之功,而且服食之人,要成为邪派中人,欲杀而取血的目的,难道你连这一点都不明白么?还不快到我们所在的石屋去,打坐练功,石屋中有干粮,七日不出便大非昔比了,但高手辈出,以后对任何人皆不能说起,你曾服食过雪狸红胆,要不然防不胜防,可就得不偿失了!” 林紫烟连忙点头不迭,江湖上对于各种有益炼气增进功力的神药,例如万载空青、石中黄子、七色灵芝、千年雪参等传说本多,这雪狸的红胆,也是其中之一,极是有用,而且服后,其他人即使得到了那人的血液,也和服食红胆,一样有效。林紫烟虽然知道静练七日之后,自己可以功力大增,但一样还不是鬼隐仙师这类人的敌手,确是不能逢人便说自己曾服食雪狸红胆! 当下唯唯以应,跟着两人,来到一棵大树旁边,那树足有三个人合抱粗细,有着一个老大的树洞,两人向那树洞一指,道:“你由此下去,有两条通道,右边的那条,便是通向我们的石屋的,那姓夏的小子,因为帮了咱们一个大忙,正在学我们所授的内功,你不可去打扰他,七日之后,你自顾自地离去好了,切切记得,绝对不能向左边的那通道,踏出半步!” 林紫烟生性好奇,耶律双龙若是不特为叮嘱,她或许根本不会在意,如今特为郑重其事地说一句,林紫烟却牢牢记住,立即问道:“为什么?”两人面色略变,齐声道:“紫烟,叫你不踏入便罢,多问作什?” 林紫烟碰了一个钉子,便不再言语,见耶律宝,耶律贝两人,转过身子,电也似疾,向前驰去,便钻入树洞,那树洞直通地下,沉下约有丈许,果然面前出现两条通道,一左一右,皆甚宽敞。林紫烟身子一侧,已然向右面的那条通道,踏出了三步,猛地心中一动,又倒退回来,心中暗忖,左边的那条通道,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以致耶律双龙如此郑重叮嘱,连半步也不准自己踏进?探头望了半晌。黑沉沉地。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林紫烟想走进去看个究竟,但犹豫了好半晌,还是忍住了没有走进去。又转过身来,向右走去,走出三丈来远,便见一道铁门,用手一推,便已打开,只见是一间极是宽敞的石室,陈设甚是简单,夏锋正在角落处的一张石床之上,盘腿而坐,满脸喜容,看到了林紫烟,只是睁开眼来,略点了点头。 林紫烟也不去扰他,径向石桌走去,一跃而上,便练起功来。寻常练功,每次至多不过两三个时辰,林紫烟便赶到大不耐烦,但这次却是大不相同,一上来,全身真气,便如脱缰野马,到处奔窜,好不容易才压制了下来,已经过了一天,自觉功力陡进,又练了一天一夜,起来走动,找着干粮,狼吞虎咽地吃了,再继续练功。有话即长,无话即短,一晃眼间,便是七天。 第十章 违严令密室失宝 这七天之中,林紫烟内功增进,足抵得三年至四年的苦练,心内高兴已极,看夏锋时,仍是呆呆的座着,知道夏锋也正是初尝上乘内功秘奥,此时扰他,若是急想知道他帮了耶律兄弟什么忙,以致两人要如此厚酬他,但也不敢去问他,又细细揣摩了一遍那小铁人所使得十六招四苦掌,略有心得,便准备推门出去。 刚来到门口,忽然想起,连日来均看见夏锋腰际,似挂着一件兵刃,他来时并没有兵刃,莫非是耶律兄弟所赐么?若是真的,则一定不是凡品,自己就算不要,也要见识一番!因此又转过身来,向夏锋身边走去,夏锋仍是不语,只是向林紫烟略点了点头。 林紫烟笑道:“夏大哥,想不到你在此会有如此奇遇,你腰间挂的,是什么兵刃,可能给我看看?” 夏锋微笑点头为应,林紫烟手一探,便将那兵刃摘了下来,取在手中,只觉得轻轻飘飘地,长只三尺,似刀非刀,似剑非剑,顺手一抽而出,只听得一声龙吟过处,眼前突然出现紫莹莹,宽才三寸,看来吞吐不定的一道光华,定睛一看,竟是一柄其薄如纸,遍体透明,望上去,却不知有多少深的短刀! 林紫烟再也未曾料到那兵刃竟然如此不凡,而且又紫艳艳地,最合她的爱好,不由得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玩之半晌,实在不舍得再将之插入鞘中,看夏锋时,却满脸得意之容,心中暗怪耶律兄弟,这样好的兵刃,又合上自己名字的一个“紫”字,却不肯送给自己,而给了夏锋这愣小子! 直把玩了三盏茶时,才插入鞘中,抬起头来,道:“夏大哥,这柄短刀,轻飘飘地,也不合男子汉大丈夫使用,正是女子所用的兵刃,你送给了我,我一辈子不忘你的盛情,异日我定找一件好兵刃还给你,你说如何?” 夏锋面上,立时现出了惶恐之色,林紫烟道:“夏大哥,你怎么那么小气?” 夏锋满脸通红,全身突然一震,道:“林姑娘!……”林紫烟道:“我不和你多说了,一柄短刀,有什么了不起的?”身形一转,便向门口走去,她究竟不是存心抢夺,唯恐夏锋心中发急,因此妨碍练功,到了门口,又掉头一看,却见夏锋又满脸笑容,脸色也恢复平静,双眼似开非开,似闭非闭,分明已然到了练功神魂合一的最高境界。 林紫烟不明白何以夏锋突然会心神宁怡至此,高声道:“夏大哥,多谢了,我必定要到明明庄去凑热闹,你想见我,到时自顾自去便了!”只见夏锋点了点头,心中得意之极,掩上了门,又“铮”地一声,拔出短刀,眼前紫光突盛,林紫烟顺手一刀,向通道道壁上砍去,“刷”地一声,老大的一块石头,应手而落! 林紫烟当真喜出望外,映着刀上“紫光”,又审视把玩了半晌,在插入鞘中时,只见鞘上有着“紫电”两字,林紫烟想起在石墓之上,为孟冬儿的晶雪杵欺负,若当时有这柄紫电刀,那里还会怕什么晶雪杵?真想不道十日之内,际遇如此之奇,心中高兴,将耶律双龙所言有关她身世的疑问,也放过一边,高高兴兴,向前走去,晃眼只见,便来到树洞下面,林紫烟只要双足一点,便可以直拔起丈许,窜出树洞,但林紫烟却不肯就此窜出洞去,而举起了紫电刀,向左面的那个通道口,照了一照。刀上紫光,远可达丈许开外,那通道又黑暗无比,这一照,将左面的通道丈许长短的一节,丝毫未见出奇之处,仍是黑沉沉地。 林紫烟心中不由得暗忖,双龙耶律兄弟如此叮嘱自己,不准踏入那通道半步,如今那通道开始的一丈路,一点异状也没有,又为什么不能走进去?而且,他们两人既然在此隐居,难道还会有什么厉害人物,居住在此不成?莫不是他们两人,另有什么奇珍异宝,放在那条通道的尽头,而不让自己知道?林紫烟在这七八天中,实在际遇太过神奇,事前就算有人讲给她听,她也不会相信,本来到此,也该心满意足,但她却又贪心起来,心忖说不定那短刀共有一对,则自己若是将另一柄也取到的话,就算再见到耶律兄弟,他们也是无话可说!着实犹豫了半晌,又将紫电刀向内照了照,看清楚了并无异状,大着胆子,向前跨出一步。她在那一步跨出之际,早已蓄定了势子,准备一有异状,立即后退,拔身提起,回到地上再说,可是一步跨出之后,却是一点异状也没有。 林紫烟站稳了身子,暗笑耶律双龙大言炎炎,什么半步也不能跨近,自己已然跨进了一步,却不是什么事也没有?胆子顿时大了起来,向内连走了三四步,仍是了无异状,她一直举着紫光刀,刀光始终照射在丈许开外,前面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也是了无异状,更是放心前进,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片刻之间,便已向前走出了两丈来远近,只见刀光照处,色彩炫目,眼前出现了一道铁门,铁门之上,不知镶嵌着多少各种颜色不同的宝石,经刀上紫光一照,各放异彩,光怪陆离,说不出的神妙诡异,林紫烟呆了一呆,仔细凝神端详了一番,发觉那道铁门,除了镶满宝石之外,实在和右面那条通道尽处的石门,一般无异,门上既已装饰得如此华贵,门内石室,一定放满了奇珍异宝无疑,值钱的东西自己要来也是无用,但若是和武学有关的异宝,能够顺手捞上两件,岂不是妙?想到此处,实在心痒难熬,暗忖自己正已然违背了双龙嘱咐,来到了此处,若真是照两人所说如此严重的话,早已生事了,怎么会事至如今,一点动静也没有?可知两人言过其实!此时,她自己心中,急想推开那道门来看上一看,一时之间,想了十几个原因为自己辩护,自觉条条是理,还恐真的有什么事发生,一挺紫电刀,娇叱一声,足尖一点,“刷”地一声,一缕轻烟也似,飞身向前,一刀便向门上削去,就着刀尖和铁门相碰那一点力道,身子一躬,双足连地都未沾,便又退回原来的地方,定睛看时,只见刚才那一刀,削下七八颗宝石下来,还在门上削出了深深的一条长痕迹,却仍然是什么声音也没有,若是门内躲有大敌的话,难道这个时候,还不现身相见?完全将心放下,大踏步来到门前,一脚向门踢去,“吱咯”一声,那门便应声而开。林紫烟向室内一看,不禁大失所望,原来也是和右面一样大小的一间石室,可是除了地上几堆腐草之外,竟然一无所有!而哪儿堆腐草,也不知道在这石室之中,放过了多少年,发出阵阵恶臭,林紫烟“呸”地一声,自言自语道:“常言道女绣花枕头烂草包,真想不道那么华丽的门中,却只有这样的三堆腐草!”举起紫电刀,四面照看了一下,了无异状,心中大失所望,一转身,来到门口,已然准备出门而去,忽然听身后传来“息索”一声。林紫烟不由得大未紧张,身子也不转,便“刷”地一刀,向后削出,当真是刀势如电,一刀削出之后,才转过身来,只见一只又肥又大的老鼠,正从腐草堆中,窜了出来! 林紫烟不由得哑然失笑,指着那缩在一角的老鼠道:“原来只是一支又肥又大的老鼠,耶律伯伯,看我不将你们笑得面色发青才……” 下面一个“怪”字尚未出口,突然之间,四面八方,陡地响起了暗器刺空之声,同时恶臭之味,更是扑鼻而至,眼前陡地一黑,手上沉甸甸地,也不知给什么遮住。这一切,全是突如其来,事先根本连一点迹象也没有! 若是刚才林紫烟一回头,不是看到一支老鼠,从草堆中窜出来,林紫烟虽然大着胆子进了这间石屋,而且也已看清室内空无一物,但耶律宝、耶律贝两人言犹在耳,她仍然会有几分警惕,自从她一听到背后悉索有声,立即反手一刀削出,便知道。 但当她反手一刀削出,只是发现了一只老鼠之后,却是大不相同,她心中已然一点警惕也无,全无防备,而那一切,又来得那么突然,眼前一黑之后,仓皇之间,林紫烟根本不知怎样应付!尚幸她生性机灵,刹那之间,已然知道耶律兄弟,并非空言恫吓,而自己确是当真上了人家的大当,人家直到自己全无防范之际,才突然出手,因此急忙身子一缩,向后退出丈许,倚墙站定。就在她仓皇后退之际,左腕不知被什么东西扫中了一下,其痛入骨,不由自主五指一松,紫电刀已经被对方劈手夺去。 林紫烟心中既悔且恨,手腕一翻,“呼”地拍出一掌,那是新从小铁人处学来,“四苦掌”中的一招,“生不逢辰”。劲道钢柔互渗,身子团团万转,将锐啸排荡,簇拥而至的暗器,纷纷击挡开去。直到此时,林紫烟才辩出带起如此惊心动魄的嘶空之声的暗器,原来竟是一大蓬腐草!可知对方本来一直躲在几堆腐草之下,忍住了不出手,直到自己毫无防备之际,才陡然发难。林紫烟一掌拍出之后,仍是无法辩清眼前发生的事,也不知有多少人向自己在进袭,只觉得有一股极是雄浑的力道,和自己掌力相抵,林紫烟觉出那股掌力,来自左侧,那一招“生不逢辰”,她初学不久,威力并不甚大,只是仓促间作应付而用,一发现敌人的所在,立即身躯微沉,向外一侧,身子滴溜溜疾转,石室之中,狂飙陡生,一连六掌,疾拍而出,正是那一招“死人推磨”。林紫烟在未服雪狸红胆之前,对那一招“死人推磨”,已然极有心得,此际功力大进,这一招陡然使出,适真是动静变化,妙臻巅峰,只听得黑暗中有人闷哼一声,到第五掌上,已然“叭”地一声,击中了一个人。林紫烟心中大是高兴,立即内力疾吐,怎知她才击中那人时,那人身子,和常人无异,等到她内力疾发,图将对方震出之际,触手之处,突然觉得又软又滑,根本不类人体,而像是按在一堆浸满了油的棉花上,所发掌力,于刹那之间,被对方全都化去,林紫烟吃了一惊,赶紧撤招回掌,可是尚未待她再使出那招“病入膏肓”,就在她手臂回缩之际,胸前已然无声无息的着了一掌,那一掌,来的力道甚大,但是却刚好击在那支铁盒之上,“铮”地一声,也将对方的掌力化去了一大半,林紫烟只觉得胸口上微一作痛,幸未受伤,但对方功力不弱,却也已可想而知,连忙向后一步退出,趁机身子一斜,反手一掌,拍了出去,已然是“病入膏肓”中的一式变化,那一掌拍出之后,对面一股大力推到,“拍”地一声,林紫烟又感到和对方手掌相交。但是晃眼之间,对方的手掌又成了既软且滑,毫不着力,将林紫烟的掌力,尽皆消去,林紫烟却被对方掌力,震退了七八步! 林紫烟背靠石壁站定,心内真是恨到了极点,不将那柄紫电刀夺了回来,就算此际她能已出了这个石室,她也是不肯,定了定神,屏住气息时,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像是漆黑的石室中,根本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刚才和人动手,被人夺取去紫电刀等一切,只像一场恶梦一样的虚幻!林紫烟轻轻地向旁移动了几步,估量已然靠近了铁门,心想你不出声,咱们就 在石室中耗着,看你逃到那里去,终须面对面的动手! 等了好一会,石室之中,仍是一点声音也没有,林紫烟正待忍不住出生叱责,忽然右颊下吹来一团热气,分明是有人就蹲在自己身旁!林紫烟此际,屏气静息,想得到敌人所在的方向,何等用心,但竟然被人家来到了身旁,还不知道心中大是惊骇,反手便抓,一抓却抓了个空,猛地省起,敌人不出手相袭,而只向自己脸上呵一口气,其目的可能就是要引自己出手去抓,自己却不是正好中了他的圈套?连忙缩手时,已然不及,只觉得一阵微风,在身前幌过,腰际“啪”地一声,忙伸手去摸时,紫电刀的刀鞘,也已被人夺了过去!这一下,林紫烟不由得努发如狂,而且知道石室之中,虽然黑暗,但却只是自己不能望见人家,人家看自己,却是清清楚楚!既然如此,再屏气静息,也是无用,破口叱道:“你是什么人?”一面喝问,一面双掌齐施,将“四苦掌”中的招数连使了七八招,可是却是音响寂然,毫无反应,林紫烟只觉气往上冲,连声喝骂,想促对方现身,可是闹了小半时辰,却是一点结果也没有。 当下无法可施,只得停了下来,右掌当胸,左掌外摆,以便一有变故,便可以立即应敌。她这里身形才一停下,突然后颈上痒酥酥地,又被人吹了一口气。林紫烟刚才虽然曾因为上当,而失去了紫电刀的刀鞘,但这次颈后被人吹了一口气,仍是忍不住“呼”地一掌,向后拍出。但是她究竟是心思灵敏之极的人,一掌才拍出,心念电转,便暗叫不好!刚才那家伙吹自己的右颊时结果却立即转向左面,夺了自己的紫电刀,如今他又向自己的后颊吹气,难道是想袭击自己的正面?一想及此,立即身子一转,那一掌反拍势不变,仍是拍向身后。她这一转,也是无声无息,快疾无伦,对方若是重操故智的话,却是非被她一掌拍中不可!但林紫烟一掌却拍了个空! 当下她不禁一呆,但随即又想到对方即能够暗中视物,自己这一转虽快,他当然也看在眼中,却是瞒不过人家!她醒悟当前情形,也算得其快无比,但是却已然慢了一步,刚一掌向前拍出,胸前“嗤”地一声那支扁铁盒了,已然被人抓去!林紫烟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失了那柄紫电刀,她已然感到自己闯下大祸,非要夺回来不可,而今连那支载有四苦掌,全部精奥的铁盒,也被人夺走,还当了得!那四苦掌乃是闹天八龙所创,武林公认为第一流掌法,看对方行事,如此邪门,一定不是正派中人,那一十六招四苦掌法,若是落入邪派人物手中,自己如何向耶律兄弟交待心中一急,便豁了出去,猛地向前一扑,五指如钩,疾抓而出。这一抓,距离她怀中铁盒被夺,只不过是电光火石,一刹那间的事,只听得“嗤”地一声,虽然未曾抓中对方,但是却也将对方的衣襟,撕下了一幅来。林紫烟知道对方就在自己的眼前,立即踏步进身,左手又是一抓,可是这一抓,却已然抓空。分明人家已然依仗绝顶轻功,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去! 林紫烟不由得黯然,站定了身,道:“朋友,那柄紫电刀,就算连刀鞘给你用上些时,也是无碍,那支铁盒,却是闹天八龙中双龙耶律兄弟所赐,只怕你得到手中,也不能安稳保证,还是还了给我的好!”本来,她连紫电刀被夺,也是心中不甘,但此际连那支铁盒一起失去,相形之下,紫电刀已成微不足道,因此不得已而求其次,她宁愿不要紫电刀,只盼能将铁盒取了回来,可是她连讲数遍,抬出了闹天八龙的名头,又软又硬,连骗带吓,只是没有人答腔! 林紫烟心中暗想,看那人的身手,分明武功高过自己,一上来夺刀之际,他所发的暗器,如果不是那数百根腐草的话,自己首先受伤,在紫电刀被她夺过的时候,他曾在自己的脉门上弹了一弹。这一弹,若是下手重些,也可以令自己身受重伤!而夺刀鞘的时候,腰际要穴何等之多,随便出手,便可将自己点中,不要说黑暗之中,他偷偷掩近,贴面嘘气,自己也毫无觉察,若是他要下毒手,只怕自己早已陈尸在这石室之中了! 但是对方却全都放过了自己,只是夺走了一刀一盒,行动大是古怪,莫不是耶律兄弟嫌自己不听话,故意在此戏弄自己么?若是敌人的话,那有这样好相与,肯不伤害自己? 一想之下,觉得大是有理,哈哈一笑,道:“耶律伯伯,我知道自己的不对了,你们不要戏弄我了吧!”连讲两遍,仍无人应。林紫烟唉声叹气,心想何不幌亮了火摺看上一看,伸手入怀,取出了火摺一幌,眼前通明,几堆腐草,业已散开,那里还有人的影子?回头看铁门时,开而未关,分明人家得手之后,早已离开,却留下自己一人,在这儿唱独角戏! 林紫烟不由得啼笑皆非,石室之中,再无可逗留,怏怏地退了出来,一路上也没有什么异状,心内之懊丧,实在无可形容,出了树洞,正是下午时分,附近也是静荡荡地,一个人也没有! 她失去的紫电刀和那支铁盒,俱可以称得上是武林至宝,被人夺去,若是知道对方是何等样人,心中还不至于那么难受,但偏偏脑了半天,不但连对方是什么样子的都未曾看清,而且连对方的声音,也未曾听到,只有在一上来一掌拍中她时,听到了她“哼”的一声而已!从此天下之大,还上哪儿找他的人去?林紫烟越想越恨,真想一头撞死在乱石上算数,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三丈来远,忽然坐在石头上,心中所作的唯一希望,便是希望那在石室中夺了自己两件异宝的人,正是耶律兄弟,而不是别人,则虽然丢人,总算未曾将异宝落入他人的手中。 一想到事情大有这个可能,林紫烟的心情,又轻松了许多,摇了摇手臂,站起身来。她一摇手臂,立即发现自己手中。还紧紧握住了一幅衣襟。那幅衣襟,是她在铁盒被夺之后,她一直握在手中,因为心中又恨又怒,一直紧紧地握着,未曾留意,此际偶一扬手,才注意到他的外衣。林紫烟心中不由得一喜,暗忖若是耶律兄弟所为,则自己已抓到了他们的一幅衣襟,也已然足以自豪了!忙将衣襟摊开一看,却又秀眉紧蹙。 原来那幅衣襟,质地极是软滑,乃是上佳的绿缎,下面还用黄线绣出簇簖花草,可想而知,这样的衣服,穿在身上,一定极为华丽,而耶律兄弟所穿的衣服,林紫烟却记得清清楚楚,只是一袭灰扑扑地 粗布衣衫,和这样的绫缎,不知相差多远!林紫烟已知在石室中向自己下手的,绝不是耶律兄弟。唯一的希望,也已然幻灭,长叹一声,立足不动,好半晌,忽然又生出新的希望来,原来她想到,那衣服色彩如此鲜明,则其人若是江湖上成名人物的话,一定可以凭此寻找到他的踪迹。而且耶律兄弟,既然曾如此郑重叮嘱自己,不可向左面的通道走进半步。若自己真是无法找到夺宝之人,再向他们承认错误,一定可以原物追回的! 这样一想,心情便宽敞了许多,心想先回衡山,去见一见师傅再说,然后再到明明庄上,到时必定是天下群雄皆聚,拿着这幅衣裳去问人,还怕没有人知道衣主人的来历么?心中顿时定了许多,觅途前进,不一刻便上了大路,车马来往,仍极是热闹,林紫烟在一个驿站处买了一匹骏马,飞身上鞍,向衡山疾驰而去,到天色傍晚时分,已然跑出了五六十里。算算路程,明日中午,便可到达,她心中总是懊丧万分,提不起兴致再夜晚赶路,便在小镇上投了客店,才一将马交给店小二牵过,跨进了大堂,迎面见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摇着折扇,坐在一张方桌之上,林紫烟一眼便认出正是曾在慕容将军府中,见过一面的阎王扇容白曜,心中便是一喜。 暗忖容白曜此人,介乎正邪之间,黑白两道中的高手,和他相熟的不少,自己取了衣裳,向他问上一问,或许他能知道,也说不定,因此便笑嘻嘻地叫了一声,道:“容前辈!”本来,他对容白曜这样的人,“前辈”两字,是万万不肯说出口的,但此际因有求于人,嘴上可得甜着点才行。容白曜抬起头来,向林紫烟一笑,道:“原来是林姑娘,何必如此客气?”林紫烟忙走了过去,道:“容前辈,我有一事相请,未知能否帮我一下?”容白曜仍是面带微笑,道:“林姑娘请说!”林紫烟忙道:“我在一间石室之中,和一个人动手,那斯打不过我,给他溜走了,但是我也没有捉住他,只是撕了他一幅衣襟在此,容前辈不知能不能凭此认出他是什么人来?我好再找他算账啦!”容白曜一笑道:“这倒不容易,你且拿出来看看!”林紫烟从怀中将那幅衣襟取出,容白曜翻来覆去,看了一会,眉头紧皱,道:“这简直是花花公子的衣服,倒没听说那一个武林中成了名的人物,是穿这样的衣服……”沉吟了一会,又问道:“林姑娘,当时是你一人与他动手,还是你另有高手在一旁相助?” 林紫烟听得出他话中的意思,是说如果只是自己一人与之动手的话,则败在自己手下的,一定不是什么高手,无名小卒,当然认不出来,这分明是在看不起自己!林紫烟心内本就烦燥,一听得他如此说法,更是难忍,一把将那幅衣裳抢了回来,道:“你认不出就罢了,我敢说穿这衣服的人,一定是个武林高手,只不过你自己孤陋寡闻而已!”容白曜脸上神色微变,“唰”地一声,将折扇合了起来,叱道:“大胆!”林紫烟见他的模样,当真摆出了做前辈的架子,心中更是有气,道:“你说得不错,我确是大胆了些!”容白曜“哼”地一声,面色一沉,道:“小女娃,你可别自讨苦吃!” 林紫烟心中暗忖,自己什么祸都闯了,难道还怕他一个容白曜么?正好反唇相讥,和他大打出手,以消胸中闷郁之气!“唰”地一声,站了起来,道:“姓容的,你如此看不起我,可敢和我动手么?”她这句话,说得极是大声。此时店堂之中,也有五六十人,看装束神情,也有不少是武林中人,一齐向她望了过来。容白曜非但不怒,反倒哈哈大笑,道:“小女娃,你可是嫌自己的名头,无人知晓,因此想在我扇上留名,天下传扬?” 容白曜“阎王扇”三字外号的由来,一则是由于他所使兵刃,是一柄铁骨折扇,二则,他每杀一人,必定将被害人的名字,写在扇面之上,那一柄折扇一面上,几乎已然写满了人名,其中固然有罪该万死的,但是却也有正派中人。当下他如此说法,分明是出言恫吓林紫烟,林紫烟焉有不知之理,冷笑一声,道:“那扇上人名虽多,但是没有姓容的,待我等一会,为你添上一个吧!”针锋相对,毫不相让!容白曜自大已惯,心中本已怒极,若是周围没有人,早已出手,但此际店堂之中,如此多人,他却要买身份,冷笑道:“小女娃,别叫人看了,说我以大欺小,咱们也不动手,你若是在五招之内,能将我赶离这张椅子,便算你胜了!” 林紫烟一听这样的便宜事可占,心想自己连施“死人推磨”,和“病入膏肓”这两招,你容白曜在武林中的名头虽响,难道还敢硬接我这两招么!立即道:“好!一言即出……”容白曜悠哉地摇了摇折扇,面带微笑,接下去道:“驷马难追!” 林紫烟向众人抱了抱拳,道:“本来我和他绝无怨仇,还尊他一声前辈,但他却自命不凡,看人不深,因此才和他动手,五招胜负,是他自己说的,各位全都听到,到时却不许他混赖!”一言甫毕,踏前一步,迸指如戟,疾点容白曜的“人中穴”。 容白曜“唰”地合拢折扇,向上一翘,便将林紫烟那一招的去势,尽皆封住。林紫烟若再要冒进的话,不但点不中他的“人中穴”,自己手腕上的穴道,反要被容白曜点中! 林紫烟心中暗自称道,这姓容的果然有几下子,并非泛泛之辈,否则自己功力精进之后,这一指直戳,看似简单,实则尺许方圆之内,全在一指所点的范围之内,但是他懂得以静制动,轻轻易易,将自己一点之势,全都化去!当下娇叱一声,道:“第一招!”一个“招”字才出口,身形疾转,向侧一歪,手腕翻处,一掌轻飘飘地拍出。那一掌去势之空灵,实是无出其右,若是见识稍差些的人物,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容白曜却是见多识广,一见手掌来势如此轻盈,便是一惊,暗忖总共才半个来月不见,这个丫头从什么地方学了这样至阴至柔的掌法来?这却不像是唐古拉山,双烟师太所传!那敢怠慢,折扇向前略挺,便对准了林紫烟掌心的劳宫穴。林紫烟那一掌上只是“病入膏肓”的起势,那四苦掌变化无穷,容白曜岂能封得住?林紫烟掌势一发,手掌向下一沉,已然避过了容白曜的折扇,硬按向容白曜胸前印到。容白曜只觉得一股大力,已然袭到胸前,若是不离椅相避,非被她击中不可,照这掌势来看,按上一掌,非受重伤不可,但是若离椅避开,却又非认输不可,面色微变,真气运转,兀立不动,林紫烟掌出如风,听“叭”地一掌,便已然当胸印个正着,容白曜只觉一股无孔不入,阴柔已极的大力,钻体而入,自己真气,抵挡不住,被那阴力连冲两冲,袭人腑脏,闷哼了一声,心知已受了内伤,但尚幸未曾离开座椅,未算落败,免强叫道:“尚有三招!”林紫烟看他的面色,也知道他已然被自己一掌击伤,在石室之中,练功七日,她自己也只知道功力精进,而不知道进步如何程度,因此那一掌是用了八成功力,却是一举而将容白曜打伤,她究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心中不免有点过不去,正想找些话来点醒对方,就此算数,怎知容白曜已然叫嚷:“还有三招!”若是自己不动手,岂非是自己输了? 但如果再动手的话,容白曜却是不免伤上加伤,极是严重! 心中正在犹豫不决,突然听得东面角落下,一个人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声未毕,便听得一人,阴阳怪气地问道:“小姑娘,你刚才这两掌,是从何处学来?教你的人,可曾令你以此种掌法,任意伤人?” 林紫烟听得此人话中,大有责备之意,而且像是深知四苦掌的来历一样,心中不由得一凛,急回头看时,只见一个背着药箱,药箱下插着一串响铃的走方郎中,正望着自己。 那走方郎中自己脸色苍白,瘦削无比,刚才一阵咳嗽之后,还兀自双颊喷红的在微微喘气,分明是一个痨病鬼,却还要替人医病,林紫烟一瞪眼,道:“关你什么事?”那走方郎中又是一阵剧咳,摇摇晃晃的风吹得倒也似,走了过来,也不理会林紫烟,将药箱在桌上一放,打了开来,取出三颗小丸药,递给了容白曜,道:“尊驾已受内伤,这三粒丸药服下之后,可保无碍。”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一如重病未愈。 容白曜心中一怔,暗忖江湖上尽有异人,这走方郎中固然貌不惊人,但是却能看出自己已受内伤,倒也不易,哈哈一笑,接过丸药,便吞了下去。那走方郎中转过身来,向林紫烟上上下下打量几眼,问道:“小姑娘,刚才那两掌是谁教你的,你却要对我实说!”那两句话,口气已十分严厉,但是因为他讲的上气不接下气,因此听来只会令人怜悯他的病体而不能令人感到他语气的凌厉。 林紫烟和容白曜,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他失宝之余,心情烦闷,而容白曜又以前辈自居,出言傲慢,因此才冲突起来。 在林紫烟一掌将容白曜击伤之后,心中本已在后悔,有人出头医治,她心中也是求之不得,也不愿再生什么枝节,只是冷冷地道:“是谁教我的,讲了出来,你也不会明白,多问作什么?” 那走方郎中咳嗽几下,脸颊下又显红晕,道:“你不说也罢,但是这种阴柔已极的掌力,随便伤人,却是不该,念你年轻,这次放过了你,下次却莫再叫我撞上!” 林紫烟心头火起,已然要脱口大骂,转念一想,这走方郎中口出大言,看容白曜时,服了三颗丸药之后,面色已然渐趋红晕,显见他不是无能之辈,还是忍一忍的好。因此不再出声,一扭身子,便回房去了。 那也是林紫烟偷下山来之后,连番受挫,因此学乖了之故,若是依她本来脾气,早已恼怒上来,势必更吃大亏不可! 回到房中,一个人生了半夜闷气,第二天便启程赶路,到了中午时分,已然来到了衡山脚下,弃了牲口,展开轻功,直向衡山梭子峰走去。走过了几个山头,只见一个白鬓飘飘的老人,领着两个英气勃勃的少年,迎面匆匆走来,林紫烟认得那是梭子峰邻近,金水区崖上隐居的天南上人,和他的两个弟子,随便招呼了一下,便自别过,不消片刻,便已然上了梭子峰,那山峰陡上陡下,形如织机上的梭子,在衡山诸峰中,虽不是最高但是却最险峻,痴龙西门魂昔年隐居之际。特为拣了这样一个地方,以免外人来扰,除了林紫烟外,只收了郭文连一人为徒。 林紫烟连年来也曾不断向师傅请求,要下山去江湖上闯厉一番,但西门魂只是不允,并说她功力未够,梭子峰下去容易,上来却难,他又不愿再下梭子峰去接应,所以不能允她下山。林紫烟心中一直不服,这才趁西门魂闭关练功之际,偷下山头,算来时间已近三个月,如今功力精进,再上梭子峰,当然也不是什么难事,不消片刻,便已到峰顶。那峰顶乃是一个亩许方圆的平地,倒有一半,是一个大水池,那水池池水深邃已极,林紫烟在峰上的时候,闲来无事,曾搓树皮为绳,搓了百数十丈长,以大石锤下,尚且未曾触及池底。在水池旁边,便是三间石屋,师徒三人,各居一间,林紫烟一到,先溜进了自己的一间石屋中,侧耳一听,师傅屋中,未有动静,想是师傅坐关尚未满期,算来至多还有一两天的时间,不动生色,便住了下来。她师兄一缕烟郭文连,常年在江湖行走,极少上山来,和她的感情,本就不十分好,因此林紫烟也不急于将他入禁城后,音讯全无一事,讲给师傅知道。并且师傅正在坐关,岂容外人打扰。 一晃眼,便在梭子峰上,过了三天,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林紫烟细细一算,师傅一闭门坐关,第二天,自己便偷下山去,在江湖上胡混,一直闹东京开封府,应该在上山的那一天,恰好满九月坐关之期,如何过第三天,尚未见开门?林紫烟心知事情有异,但是师傅所住的那间石屋,除了一扇门之外,并无窗口,想要偷窥,亦无可能,耐着性子,又等了一天,到第四天头上,实在忍受不住,站在门口叫道:“师傅!你好么?怎么已然九十四天了,兀自坐关未满?” 叫了几遍,却是未有答应,推了推门,却是应手而开,林紫烟更感出奇,探头向内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只见室内,横七竖八倒着十来个死人,那些死人,分明去世已有多日,一阵恶臭,扑鼻而至;林紫烟匆匆向那些死人看了几眼,只见其中并无师傅在内,那些人一个都不认识,其中有几个,竟是武官装束。 抬头一看,师傅所用的一对日月钢环,也已然不知去向,在原来挂日月双环的地方,贴着一张纸条,定睛看时,只见上面写着数十个字,道:“违命下山,罪无可恕,回山之后,将屋内打扫干净,在峰上静候为师归来,不可再私自下山。”正是师傅的笔迹,林紫烟倒抽一口冷气,大叫倒霉,想不到与死尸为伍四天之久,尚自不知,师傅既是闹天八龙之一,这番下山,一定是到洛水之滨的明明庄去了,倒叫自己一个人冷清清地在山上不成? 想了一会,突然摄唇尖啸,啸声未毕,便有七八只银绿色猕猴,飞跃而至,在林紫烟身旁,跳跃欢啸不已,那些猕猴,全是十多年来,林紫烟养得纯熟无比的,当即喝令他们,将死尸抛入绝崖之中,又撕下那张纸条,团成了一团,抛下山去,心想:若自己当真在峰上静待,谁知师傅什么时候回来? 而明明庄上这一场大热闹,却是武林中千百年来难逢的盛事,若是错过,终身抱恨,反正猫儿偷食,一遭是腥,二遭也是腥,拼受责骂,也不能在山上呆呆地等待着!主意打定,略为收拾了一下,便又下梭子峰去,出了衡山,毫不犹豫,直奔明明庄而去。 此时,武林之中,已然人人皆知,昔年闹天八龙,已然二次出世,八龙之首,金臂龙胡玄,并还约请了当今天子赵匡胤,要他将周太后和周少主,送得明明庄去,万事皆休,否则,不免大闹一番,重展八龙昔年闹天手段。武林中人,当然也知道赵匡胤本身,不但是无名和尚高徒,武功之高,绝不在任何一流高手之下,兼自身为天子,天下兵马,俱归他调动,绝对不会听从闹天八龙的吩咐,这正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争斗,自从赵匡胤一统天下以来,湖海宁静,静极思动,因此有一些根本与事情无关的人,也都启程向明明庄而去。 林紫烟才来到洛水边上,便已然遇到了不少武林中人,只是她一向在江湖上走动,来自各路的英雄好汉,她一个也不认得。 这一日中午时分,已然走进了明明庄,只见那庄子滨水而筑,恰好是在一个高地之上,庄外树木苍翠,几乎将整个庄子,尽皆围住。走得近了,才看见一色水磨红砖的围墙,大门洞开,亦无人迎接,自由出入。 林紫烟跟着众人,走进大门,只见迎面便是一个大厅,已有不少人闹哄哄地坐在其中,高谈阔论,穿出大厅,便是两列房屋,少说也有五六百间,自有家人打扮得迎了上来,问她派别来处,林紫烟唯恐师傅已然到了,若是明言,势必被他赶上山去,岂非乏味?因此胡乱绉了个假名。 那家人也不多问,领她到空房休息。林紫烟认明了自己房屋号数,便向庄后走去,房屋之后,乃是老大一个空地,正中央,搭着一个老大的木台,两旁两列座位,足可坐下一百人,但此际却是三四十人,在坐着闲谈。当金臂龙胡玄向慕容延钊约定三个月后,在明明庄相会之际,林紫烟也是在场的一个,算来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到的人还不算太多,林紫烟溜了一溜,便回到房中,深居不出,三餐有人送到,林紫烟也不多言,只是关在房中练功,只见来的人一天比一天多,林紫烟也不愿再多事,两个月工夫,晃眼即过。 在这两个月中,林紫烟潜心练功,功力又增进不少,只惜那支铁盒已然失去,林紫烟虽然聪明,但四苦掌法,博大精奥,不可方物,她根本没有法子记得全,只是那无面人所授的两招,却已然练得极是纯熟。离约定的日期越近,林紫烟越是怕被师傅发觉,无事更不外出,想来想去,觉得总不是办法,那一日,一人在庄后闲步,只见两个年轻人,腰佩长剑,嘻嘻哈哈地走了过来。林紫烟心中一动,暗忖自己总不成到了正日,也躲在房中不出来?何不女扮男装,只怕师傅也料不到自己会那样淘气! 主意打定,一算还有三天,便连忙出了庄子,到附近小镇上,买了一套男子衣冠,又打造了一柄青钢剑,就在镇中客店上扮了,居然翩翩美少年,回到明明庄上,弃了原来的房子不要,也无人认得出来她。她放心在人丛中乱钻,只见岳神丐、容白曜等人,也全都到了,没有一个识出她便是林紫烟,心中暗暗喜欢,又过了两天,那天晚上,正待灭灯去睡去,忽然听得庄后广场之上,响起了“呜呜”的号角之声,极是雄壮,令人一听,便想起千军万马,向前冲锋的景象来。 第十一章 观恶斗桌底遇异 林紫烟忍不住探头出门观看,只见人人均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都在议论纷纷,片刻之间,军号声嘎然而止,只听得一个清越无比的声音,道:“突然自天而降,在下等结义兄弟八人,昔年与周太祖,有八拜之交,今日为他后人出力,理所当然,江湖朋友,肯仗义出力的,我们八人,自然欢迎已极,但是事非寻常,各路好汉,若只是想旁观一番,请向服侍各位的家人,取红花为记,扣于襟上,以资识别!” 言讫,看又音响寂然,讲了那么多话,人人只觉得耳鼓之中,嗡嗡乱响,竟没有一个人辩得出,声音竞来自何方! 林紫烟认出,那正是金臂龙胡玄的声音,胡玄在慕容延钊府中,力敌三大高手的本领,林紫烟曾亲眼目睹。心中对他确是钦佩,知道他的声音,固然人人可闻,但实则上,他人可能在里许开外,以绝顶内功,传音至此,也说不定! 适下众人又窃窃私议,各自回房中,林紫烟心想自己即已女扮男装,当然最好不要直接参与其事,而且若是真动起手来,一面有闹天八龙、双烟师太等高手,另一面则鬼隐仙师、神谷子、孙尚之甚至玄天门掌门三清上人,三大天王等,自己这样的本领,也根本插不上手去,因此过不一会,当家丁送上一添绢制的红花之际,便取了来插在襟上。 一夜易过,第二天早上,才一用过早饭,人人便向广场上拥去,每个人都相视而笑,原来三百来人中,倒有一大半,在襟上押了一朵红花! 林紫烟跟着众人,来到了广场之上,只见那木台之上,已然放了一张老大的紫檀木桌,两旁各有十二张椅子,均还未有人坐,木台四周围,又多了两列座位,共有四列,专供襟上押红花的人所坐,左首那列,一个人也没有,右首那列,只疏疏落落地坐了十几个人,林紫烟放眼看时,只认出其中两个,正是衡山天南上人的徒弟。 过不一会,红日高挂,全场三四百人,突然静了下来,只见一行十二个人,缓缓由月洞门中,走了出来,为首一个,正是金臂龙胡玄,仍然是那样一身灰朴朴的衣服,看来十足像乡下老儿,在胡玄后面的人,身材高得出奇,乱发披面,正是那个无面人,震海龙候一元。接着,两人并肩而来,正是连体怪人,耶律贝、耶律宝,看得第五人时,林紫烟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那人一股懒洋洋的神气,不是别人,正是曾在石墓上,令得林紫烟无缘无故,向他扣了三个响头,作宰予昼寝的那个懒汉!第六个一身浅青袈裟,神态飘逸,乃是个僧人,正是林紫烟的师傅,天痴禅师,也便是痴龙西门魂,第七个风持吹得起,其瘦无比,林紫烟心中一惊,认得出那正是多日前,曾为白曜治伤的那个痨病鬼走方郎中,真想不道他这样的人,也会是闹天八龙之一,当然是医药冠天下的病龙卜源了。第八个却是一个黑鬓飘飘,长几及腹的黑脸大汉,也看不出实在的年龄来,只见得他威严无比,比其余七龙,都要够气度。 八龙之后,乃是双烟师太,天网神丐岳尊,还有一个身材极是苗条的蒙面女子,一头秀发,看来年纪甚轻,但是却和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走在一起。一行共十一人,一起来到木台之上,各展轻功,上了木台,便在那十二张椅子上,依入场时次序,自左至右坐定,却留下了第一张椅子空着无人坐。众人眼见明明庄这一方面,主要人物,已然出齐,除了不明白还有什么人,更可坐在闹天八龙之首,金臂龙胡玄之前以外,俱皆屏气静息,以待下文。 过了不多一会,只见两个家丁模样的人,飞驰而进,脚步奇快,一到场中,便朗声叫道:“慕容将军到!”神气十足,声音绵实,强将手下,果无弱兵。 众人听说慕容延钊亲自来到,均感事情只怕没有那样容易解决,个个俱都掉头看去,闹天八龙等十一人,重又下了木台,迎了上去,众人全都站立,林紫烟坐在看台的最前面,却仍感不甚过瘾,趁着众人个个都注意来路之际,身形一闪,便闪到了木台旁边。 这时候,人人要看一看慕容延钊到来,准备和闹天八龙,双烟师太等高手为敌的,那些人物,是否如传说中那样,会有三清上人这样轻易难得一见的武林前辈,因此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林紫烟的行动。 林紫烟来到木台边上,本来想钻入台底下,从木缝中向上看热闹的,但在台旁一看,那木台全是尺许见方的长条木实心砌成,并无地方,可供钻入,向台上一望,却见那张紫檀木的长桌上,铺着厚厚的一层台布,高与桌齐,若是钻入桌底下,却是更妙。 她本就大胆淘气过人,虽然因此吃了不少亏,但是却仍是想到就做,毫不考虑,身子一纵,便下了那座老大的大木台。本来,她从座中闪到木台边上,此时,有不少人已涌向入场处去看慕容延钊,还可以不被人发现,但跃上木台之后,断无仍不为人发觉之理。 林紫烟也想到了这一点,因此她是转到了向着那列并无人坐的座位那一面,才跃上台去,而且上台之时,便佝偻着身子,她身子本已娇小,再一弯身,刚好供那张长桌遮住,移动了几步,便掀起了桌布,身子一躬,便钻进了桌布底下。 却说金臂龙胡玄,领着十人,来到月亮门边,便停住了脚步,只见门外身形飘动,十余条人影,飞掠而至,来到月亮洞门旁,才一齐停住,来时身法之快,和停止时候的凝重,一望便知,个个均是一流高手,为首一人,气度雍容,身材高大,正是当今殿前都检点慕容延钊。第二个是孙尚之,第三个是西域七十八派总掌门乌天雷,这三人立定之后,后面的七八个人,反倒走前几步,第一个是一个身里裹着黑布的人,林紫烟掀开桌布,偷眼看去,认出正是险些丧生在其手下的鬼隐仙师,只是未见有连双烟师太见了也不敢与之动手的神谷子在内。 随着慕容延钊来明明庄的这一伙人,生得看来惊人的乌天雷,三大天王等人,平日均少在江湖走动,而孙尚之则更少在江湖露面,鬼隐仙师本领虽高,但自从昔年在闹天八龙手下一败之后,也久已未出,反倒不如金铃谷谷主秦惑来得有名,众人见秦惑一身白布裹着,他却是一身黑衣,只当他是秦惑的同门师兄弟,做梦也没有料到,他会是身怀秘魔妙音,金铃摄魂大法的邪派中第一号人物,鬼隐仙师! 其余几个,看来也是貌不惊人,并没有三清上人在内,不少人微感失望,纷纷退回座位之中。金臂龙胡玄朗声道:“慕容将军果是信人,但不知尚有从人否?”慕容延钊哈哈一笑,道:“今日明明庄之会,只不过是江湖好汉,同聚一堂而已,何来将军庶民之分?金臂龙未免言之过重了!” 金臂龙胡玄面色一变,不再言语,道:“如此则请向台上所设的位置就坐!”手向旁一伸,作了一个揖请之势,这一伸,只听得“呼”地一股劲风,随之而发,刮得地下沙石,锐啸拍荡,向前激射而出,众人衣襟,尽皆飘动不已,力道之大,可想而知。 但慕容延钊明知闹天八龙,齐集在明明庄上,所带来的,也是一等一的高手,相形之下,只有秦惑功力较差,被那股劲力,炮得略一踉跄!幸而他身旁的乌天雷,宽大的红袍,也为劲风荡起,将他的半边身子遮住,而他也立即真气下沉,稳住了身形,才未为他人发觉她的狼狈之态!金臂龙胡玄一伸手,便施出了这一手上乘的内家气功,慕容延钊也不由得面色微变,道:“阁下是主人,先请就座才是礼之所在!” 两人各自客气了几句,震海龙侯一元“咕”地一声怪笑道:“咱们还是一齐上吧!”一个“吧”字才出口,只见他身形晃动,当真如一缕黑烟一模一样,向前激射而出,无声无息,直向木台上射去,从那月洞门到木台,少说也有五六丈距离,但只见他贴地掠过,中途绝未沾足,临到木台之上,却突然向上一拨,已然站定。 他刚一发动,金臂龙胡玄一声轻啸,凌空拔起三丈许高下,在空中一个转移,如流星飞泻,疾滑而下,一个贴地,一个凌空,两人竟是同时到达!鬼隐仙师冷冷地道:“多年不见,胡朋友的云龙八大式,更是惊人了,堪称武林绝技了!”那个“绝”字讲得特别地重,众人本来只觉得胡玄的身法,美妙好看已极,隐蕴清高脱俗之姿,鬼隐仙师身法虽快,但相形之下,正邪立分。到有一大半人叫不出名堂来,听得鬼隐仙师一说才知道那是汉时白水真人所传,几成武林绝响的云龙八大式!大叹眼福不浅。 林紫烟躲在台子底下,一见这两人上了台,再也不敢偷窥,放下桌布,屏气静息,不敢动弹。她躲在桌底,眼前只是一片黑暗,只能够从感觉上辩出木台或是大受震动,或是但听“请”、“请”之声,可见各人上台的身法,也是大不相同,林紫烟不禁又后悔自己多此一举,如今反倒看不见各人的美妙身法了,但此时若是想钻出来,当然没有可能,只得仍静静地在桌子底下呆着。 场子上,双方各是十一高手,一个接着一个,上了木台,乌天雷刚好和病龙卜源一齐上台,他心中暗欺卜源身子虚弱,上台之后,特意重重地在台上一踏,硬木之上,立时出现了两支深深的脚印,病龙卜源却只是轻轻巧巧地走过,硬木之上,了无痕迹,但接着跃上的黑鬓老者,举袖一拂,只见木屑一飞,露出两支深深地脚印来,敢情病龙卜源已然不动声色,以绝顶阴柔之力,将木质踏酥!乌天雷看得心中骇然,做梦也想不到这个痨病鬼也似的人,果然不是凡手! 二十二人中,全都坐定之后,金臂龙胡玄缓缓地站了起来,道:“慕容将军,刚才阁下说此次大会,只见武林人物聚会,莫非有意避重就轻!”慕容延钊一笑,道:“胡大侠此言何意,倒令在下大感不解!”胡玄面色略沉,道:“三个月之前,我在尊府上,曾托阁下传几句话供赵匡胤,难道阁下竟然忘怀了么?” 这两句话,说得声色俱厉,字字如同半天中响起了一个闷雷,林紫烟人在台下,首当其冲,只觉得耳际嗡嗡乱响好不难受,连忙伸手,想要在以手指塞住了耳朵时,手臂抬处,忽然碰到软绵绵,一件物事,那物事无论如何,并不是桌子的脚! 林紫烟大吃一惊,那桌布极厚,眼前漆黑一团,伸手摸索了一番,却又空无一物,林紫烟暗忖刚才难道是错觉?台上,慕容延钊冷笑一声,道:“胡大侠,那几句话,我已代奏,我们今天此来,亦是为了践约!”胡玄道:“那更好,赵匡胤怎么说?” 慕容延钊道:“天子言道,周少主与周太后,在禁城之中,日子过得很好,不劳各位操神!”闹天八龙之中,第八位那个黑鬓老者,姓丘名诚,性如霹雳,最无耐性,号称“火龙”闻言立时大怒,黑脸涨成了紫色,怒斥道:“放屁!” 慕容延钊冷笑道:“当今天子之言,谁敢不信?”火龙邱诚道:“咱就不信,老子们驰骋疆场打天下的时候,谁知道有赵匡胤其人?” 邱诚此言,倒不是虚言,当今闹天八龙和后周太祖郭威夺得江山之际,赵匡胤和慕容延钊才投军郭威麾下,只不过是积极藉藉无名之辈! 慕容延钊面色大变,身子向后一躬,按桌而起,道:“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废话了!” 邱诚本身是一撩便着的火爆脾气,那里经得起慕容延钊如此挑拨,怪吼一声,道:“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材料,敢当殿前都检点之位!”一撩长袍,抢出四五步去站定,宛如天神也似。 胡玄忙拦阻道:“八弟且慢!”转过头去,道:“慕容将军,赵匡胤的答话,可是已经肯定了?”慕容延钊道:“圣上天子岂有出尔反尔之理。”胡玄道:“好一个岂有出尔反尔之理,阁下等此来,分明是准备与在下等动手过招的了?” 慕容延钊尚未回答,鬼隐仙师已然阴恻恻一笑,道:“给你说对了,咱们之间,还有一笔旧帐要算!”胡玄道:“再好没有。”略一转头,道:“孙朋友,令师兄不下山来么?” 他指的当然是玄天门掌门,三清上人。孙尚之略一欠身,道:“家师兄与家师,已然决定要参与其事!”胡玄心中略吃了一惊,因为三清上人本身的武功,已属惊人,若是连他师傅独指翁都惊动,事情显得更难办了!但他究竟是久经世故之人,当下淡然一笑,道:“再好没有,多年未逢的老友,想不到均因此事情相会了!慕容将军,咱们动手难免,但也不必效市井无赖,以一对一,见个高下如何?” 胡玄的这几句话,直听得林紫烟心痒难熬,她此际在桌子底下,虽然讲话听得清清楚楚,但是等一会,动起手来,却是无法看见,不由得深悔多此一举,直急得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才好,继而又安慰自己,只怕一对一打下来,一天工夫,总打不完,第二天说什么也得在台上看个饱了!心中患得患失,想了半晌只听得火龙丘成,又在台上大声叫阵,语音震耳欲聋,林紫烟真想冒险掀开布帘,看个究竟,但是却又不敢妄动,突然地放下了手,正在她一放手之际,突然觉得肩头似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林紫烟一怔,反手便抓,只觉得一抓尚未抓到,腕间风声,又似有物袭到,连忙手臂一缩,中指疾弹而出,便弹中了一件物事,尖而且圆,也象是一条手指! 林紫烟不由得惊骇莫名,几乎脱口大声叫了出来,她真是做梦也想不到,除了自己以外,桌底还会有第二个人在! 那张紫檀木的桌子,长达丈许,桌下躲着两人,本来不是什么出奇之事,但林紫烟在万万不能钻出桌之时,在桌下发现另外一个人,又不知对方是何等样人,心中的吃惊,当然可想而知。 幸而那刚才一指弹出之时,和对方的手指相触,已觉出对方功力,和自己差不许多,就算对方要加害自己的话,也没有那么容易。更何况对方未必和在石室中,夺了自己两件宝物的那人一样,能够暗中视物。如果大家看不见的话,则自己心中固然吃惊,人家也是一样!这样一想,胆子又大了些,但却也全无心机,再去注意桌子外面的情形发展,只是聚精会神,以免对方突然来袭! 在木台上,当林紫烟发现桌子下另有第二人之际,也是最紧张的时候,火龙邱诚指名要慕容延钊出斗,慕容延钊也已站了起来,但是却被身旁的乌天雷止住,道:“将军千金之体,岂可妄动,待在下出去会一会这位朋友!”不待慕容延钊答应,已然大踏步向外走去。那木台约有三丈见方,桌椅都放在一边,另有老大空地方,可供动手之用。乌天雷一走出来,和火龙邱诚相对而立,未曾动手,众人心中,已然喝了一声彩! 因为这两人同是身材高大,气度轩昂,站在台上,如同天神也似,威严无匹,武林中固然人才辈出,但是气度如此摄人的倒也不多,三大天王固然身材高大,犹在乌天雷和邱诚之上,但是却少了那种气度,一比较之下,便显得低一层。 火龙邱诚虽然已届八十之年,但是火爆脾气却是丝毫未减,一见乌天雷代慕容延钊出场便爆雷似的喝道:“兀那汉子,叫什么名字?”乌天雷见对方一开口,声势便如此惊人,若不卖弄一下,岂非给他比了下去?气纳丹田,也大声答道:“西域七十八派总掌门乌天雷!”邱诚道:“好!” 再不多说,踏步进身,“呼”地一掌拍了出去,直勾勾地看来极是简单,但却是闹天八龙八人,费了七年的时光所创出来的,掌法之精奥玄妙,无以复加。但他们八人却并非一个师傅,所习的内功路子,本就不同,从邱诚的纯阳之力,到卜源的纯阴内劲 ,各有不同,大相径庭。因此这十六招四苦掌,每个人使出来,也各有不同的威力,他们还另练了一套阵法,八人共使四苦掌法,以此之长,补彼之短,昔年在疆场之上,八人连手,千军万马,皆为之辟易! 邱诚这一掌拍出,乃是他六七年进聚纯阳真力,势子惊人已极,掌风带起“轰”地一声,宛若烈火陡声一样!乌天雷本身所练的天雷掌也正是至阳至刚的掌力,本是行家,自然识货,一见对方一掌拍出,声势如此威猛,那甘心示弱?身子向后略为一挫,沉胯坐马,手腕一翻,带起一件霹雳雷动之声,也是一掌,迎了上去,两人出掌均是快疾无比,而所使得掌力,又全是刚猛之极,只见红黑两条高大的人影,迅速由分而合,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彭”地一声,两条人影又自和而分。那自分而合,自合而分,只不过电光火石般,一眨眼的功夫,只见两人各自退出七八步站定,俱皆大叫道:“好掌力!” 众人一起定睛看时,只见两人各以左掌托着右掌,而右掌掌心,尽皆皮开肉绽,五指断落!敢情以阳刚之力拼掌的结果,竟是两败俱伤!这乌天雷和邱诚两人,俱是方今武林,掌力最是刚猛人物,一掌击出,当真可以开碑裂石,这种结果,早在几个高手人物的意料之中!当下两人略呆了一呆,邱诚喝道:“乌天雷咱们右掌虽毁,还有左掌,可敢再对一掌!”乌天雷一生之中,未常遇到过掌力可以和自己相拼的敌手,杀得性起,道:“有什么不敢!” 眼看两人又将拼斗,桌旁胡玄和慕容延钊两人,一起出声,一个叫道:“八弟!”另一个叫道:“乌大师!”邱诚和乌天雷一起回过头去,道:“干什么?”胡玄忙道:“八弟,我看你和乌朋友已对一掌,既然不分胜负,也就不必再试了!”慕容延钊也道:“乌大师,圣上还多有倚重之处,切莫自伤太重!” 两人愣是一愣,俱皆哈哈大笑,回到了座上,病龙卜源忙打开药箱,为邱诚治伤,邱诚大声道:“老七,这姓乌的虽然不明是非,若是没有你的三春续断膏,只怕难以接上,你就为他治上一治吧!” 刚才还在拚死相斗,转眼之间,便代他央人治伤,当真是豪气干云,不可衡量,众人忍不住为他这番话喝彩。 病龙卜源冷冷地道:“也好,乌朋友,请伸过手来!”乌天雷知道卜源是天下医圣,那“三春续断膏”,更是各种续股的圣药调剂而成,千金难求,更难得对方口气,不骄不妄,全然没有令得自己下不了台的地方,心中不由得大是感激。 片刻之间,卜源已为两人扎裹妥当,只见秦惑站了起来,指着那蒙面女子道:“这位大嫂,在下欲向之领教几招!” 那秦惑为人,最为滑头,刚才未进场时,被胡玄伸手一指,便几乎跌到,便已然知道自己的武功,若是在绿林道上,称霸道强,绰绰有余,但在这里,却排来排去,只是最末。对方十一人中,闹天八龙且不必说了,天网神丐岳尊,曾在慕容府中会过,险险乎不是敌手,双烟师太则更是成名多年,出名的难惹,看来看去,只有那个蒙面女子,坐在座末,又未见过,大约不会是什么利害人物,自己若是能胜上一场的话,从此可以不必再出场,而当着天下英豪,又是多么地光彩?因此早已打定了如意算盘,出言挑阵。 那蒙面女子一直一声未出,此时才略略抬起头来,道:“阁下尊姓大名?”秦惑见她语言纤细悦耳,像是普通女子一样,不会什么武功,心中更是放心,大模大样地冷笑一声,道:“不敢,在下姓秦名惑。” 那女子“喔”地一声,点了点头,秦刚想问她叫什么名字,却听得一人轰雷耶似地问道:“那你呢?你叫什么?”秦惑不由得一怔,掉头看时,代他发问的,却是火龙邱诚!秦惑立时想到,那女子根本连闹天八龙,都不识多半是自持练过几年武功,不知天高地厚,跟了进来凑热闹的,因此更是放心,只见那蒙面女子娉娉婷婷地站了起来,道:“咱们反正是动手决胜负,不是交朋友,姓名不说也罢!”刚才还是她先问秦惑的姓名,但此时,却又不肯道出自己的名字来! 第十二章 展神通金铃摄魂 秦惑求只将她击败,也不理会其他,冷笑一声,道:“那秦某人的掌下,又要多一个无名之鬼了。” 他和鬼隐仙师,师徒两人,俱都装束诡异,宛如人死后防腐,裹上台布条一样,实则是因为鬼隐仙师早年,未习秘魔妙音,金铃摄魂大法之前,在南海尽头,一个火山口上,练那火神掌时,全身为火山所喷烈焰,灼至体无完肤,形容如鬼的缘故,当鬼隐仙师收秦惑为徒之际,早已将金铃摄魂之法练成,但是他却一样要秦惑在火山口上,练那火神掌法,因此师徒两人,若不以布条裹体,简直无法见人! 那蒙面女子不动生色,十指春葱也似,推开了座椅,轻移莲步,向外走出丈许,连金臂龙胡玄等高手,也感到莫测高深! 秦惑一见对方也已离座,存心卖弄,一声怪啸,手在桌上一按。只听得“滋”的一声,他手掌按处,冒起一股浓烟,袅袅上升,他人也腾身而起,一个空心筋头,向后翻了出去,已和那蒙面女子,面对面站定。在经过他手按之处,不但桌布已然穿了一个手掌形的大洞,连桌面上也出现了一个焦印! 鬼隐仙师“哈哈”一笑,道:“这样的火神掌功夫,下次还是藏拙的好!”他说话的口气,使人人都可以听出,虽然是如此说法,但实则上正是在褒扬秦惑的掌力惊人!而事实上,秦惑随便一按,便能有这样的成绩,也确实不是容易的事! 当下只听秦惑道:“师尊吩咐,徒儿谨记!”他连八个字一出口,旁视众人,才知道那全身裹着黑布条的,竟是金铃谷谷主秦惑的师傅鬼隐仙师,不由得暗自咂舌不已,那蒙面女子冷笑一声,道:“少废话,咱们是对掌还是动兵刃?” 秦惑越看越觉得对方武功平常,想是见了自己火神掌的利害,因此才想和自己动兵刃,自己金铃摄魂之法,使用起来,颇是耗神,尚未像师傅鬼隐仙师那样,练到可以随意使用的地步,还是和她对掌的好,仰天一笑,道:“适才金臂龙曾言,咱们不是市井无赖,难道还要动刀动枪么?就和乌大师和火龙一样,对掌分胜负吧!”蒙面女子道:“也好!” 秦惑真气运转,长长地吸了口气,手腕略翻,掌心向上,扬了起来。他掌心之上,并没有白布包扎,众人只见日光照耀下,其掌红如炉火,像是没有皮肤,血淋淋的一支秃掌一般,令人一望之下,便心悸神摇。向前略为踏出了一步,道:“在下有僭了!”倏地翻转手掌,自上而下,直向那蒙面女子顶门,压了下去! 在秦惑尚未发出那一掌之际,火龙邱诚等数人,已然在讨论那女子的来历,考虑她是否能禁受得起秦惑的一掌,准备将她替了下来,因为这种硬碰硬的拼掌,全凭真才实学分胜负,绝无取巧求胜之道,而那蒙面女子,却是众人进了明明庄之后,突然从一旁走出,跟在双烟师太之后,走了进来的,十人之中,并无一人,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 但是众人的议论,却皆为金臂龙胡玄,以眼色制住。众人心知胡玄必有道理,也就不再多说,而此际秦惑一火神掌向那女子压出之际,众人仍是不免为她暗里担心,怕她禁受不住! 秦惑那一掌,去势并不甚快,但是掌上热力,却着实惊人,手掌压到离那女子头顶,尚有尺许的时候,那女子一头秀发,已然“支支”有声,焦黄卷曲起来,但是却仍不见她有还手之举。晃眼之间,秦惑的手掌,离女子头顶,已只不过四五寸的距离,而那女子仍是兀自不动,旁观众人之中,已然人声嘈难,议论纷纷。 秦惑见对方这等事形,也不禁大是出奇,暗忖她若是不还掌,自己就算一掌将她击毙,也不为胜,内力疾吐,手掌向下一压!然而就在他手掌向下一压之际,那女子上身向后一仰,突然抬起手掌,迎了上去,只听得“叭”地一声,和刚才邱诚与乌天雷双掌相交的声势相比,简直不可以道理计,只见两人双掌相交之后,僵持了极短的时间,那女子便已然冷笑一声,后退两步,而秦惑却仍然是一掌下压之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旁观众人更是大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木台上的人,却人人已然心知肚明,耶律宝耶律贝两人一声长笑,道:“鬼隐仙师,令高足的火神掌,确是现世有余,却敌不足!” 说着,各抬手臂,向前一拂,衣袖扬起,一股并不太大的劲风,疾拂而出,拂在仍呆立着的秦惑身上,秦惑连摇晃也未摇晃,便迎风而倒,“叭”地一声,扑到在木台之上! 众人不由得大为惊愕,因为若不是一个人已经死去,决不会是这个样子,倒了下去的,莫非晃眼之间,那蒙面女子已令得横行黑道多年,声名极盛的金铃谷谷主秦惑送了性命? 桌子旁边,鬼隐仙师仍是端坐不动,“嘿嘿”两声冷笑,道:“佩服!尊驾如何称呼?”那蒙面女子仍是冷冷地道:“我早已说过,又不是交朋友,只是决胜负,何必指名道姓?” 说着,又缓缓地来到桌旁坐下,行动言语之间,确是一点也看不出她身怀绝技,是个武林高手!因为事前鬼隐仙师已然同意二十二人,一个对一个,各寻对手,秦惑想捡便宜,结果却死星照命,也是无话可说,尽管一双鬼光闪闪的眼睛,盯住了那蒙面女子,心中怒极,但是却发作不得,病龙卜源离座而起,俯身在秦惑的心口背心上,略按了一按,面色微变。 他面色本是苍白无比,若不是和他久处之人,根本看不出他面色曾经变过,但其余七龙,却是人人觉察得到,都知道他医道冠绝天下,这两按,已然觉出秦惑是因何受伤致死,也就是说,已经猜到了那蒙面女子的来历,想来定是大有来头,是以才令得他神色为之一变,当下也不便相问,只是互相使眼色示意算数,卜源咳嗽了一阵,道:“此人已死,可先将死人尸首抬过一边。” 鬼隐仙师早欲生事,闻言忙道:“且慢!”鬼隐仙师道:“小徒死得寂寞,却要找一个陪死得才好!”病龙卜源哈哈大笑,一面笑,一面咳得更厉害,道:“在下不才,可够这个资格么?” 他们双方在动手之前,虽然没有讲明胜负分别了之后,事情便如何定夺,但是却人人心中,尽皆明白,输的一方,不难要为人扣押作质,若是闹天八龙胜了,慕容延钊首先走不脱。而赵匡胤只怕也要以周太后和周少主来换慕容延钊,若是慕容延钊那方面胜了,当然索人的话,再也无法提起。 因此每一场的胜负,皆有极大的关系,病龙卜源,早年只不过是皮黄骨瘦,是以才得这个外号,八龙退隐之后,便各散东西,多年未见,卜源却当真成了不折不扣的痨病鬼,七人俱皆担心是否是鬼隐仙师之敌! 震海龙侯一元首先站了起来,道:“老七,这个差事,还是让给愚兄罢!”卜源一笑,道:“二哥,你看得小弟如此不济,连充死人之伴,都不够资格么?”侯一元道:“老七,话不是这样说法,愚兄想和他再较量一番,更何况他扬言要算旧账,而当年咱们与他为敌,纠纷正是由我而起,难道我不能来敌他三掌么?” 卜源道:“二哥既然如此说法,小弟当然只有退让!”两人一问一答之间,全然未将鬼隐仙师,放在眼中,震海龙侯一元本来生得眉目清秀,一表人才,但此时却装了一颗假头,在自己头顶上,两面皆是脑后,以致不明底细的人看来,把他看成了无面怪人。 侯一元早年本是邪派众人,后来为胡玄无意中救了性命,感恩而改邪归正,最擅采制各种毒药迷雾,三个月前,在开封府在客店之中,他为了阻止冷铁头和云家三兄弟到禁城去送死,只弹了几颗“碧香丸”,便将五人一起熏昏过去。由此可见他这方面的手段。当下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 金臂龙胡玄忙道:“二弟,你附耳过来。”侯一元略一弓身,旁人看来,胡玄只是凑在他的头部,胡玄低声道:“二弟,当年咱们八人,才将他击败,此人武功甚是难测,你准备怎样对付他?” 侯一元“咕”地一笑,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胡玄点了点头,道:“不错。”他们两人相互交谈,用的全是内家上乘“传音入密”功夫,旁人只见他们嘴唇掀动,却是无法听出他们讲了些什么,鬼隐仙师固是心知有异,但总仗着自己近十余年来勤学苦练,本来就是准备重涉江湖,寻他们八人一洗昔年之耻,就算是他们八人同上,也不会怕,何况只是震海龙侯一元一人。 但是他行事处处小心已极,未到有十分把握,却是不会乱作,因此心中也在考虑,胡玄和侯一元讲的是些什么话,一时之间,台上变得寂静无声,直到侯一元“咭咭”笑着,走到了鬼隐仙师的面前,木台之上,才传来“格格”之声,那是侯一元,以重身法在木台上踏出了一个一个的脚印所致,两人相隔丈许站定,鬼隐仙师阴侧一笑,道;“侯老二,想不到十余年不见,你竟然成了这副模样,既然你活在世上无面目见人,不如我等送你到阎王殿上去报到罢了!” 侯一元之所以在头顶上顶了一个假头,确是因为有一件事,令他心底深处,感到无面目见人的缘故。那件究竟是什么事,连其余七龙,也因为分手多年,而不甚了了,同时,他们也知道侯一元执拗的脾气,因此也没有去问他,鬼隐仙师的那两句话,恰好戳中了他心底的痛处,心中不由得勃然大怒,闷哼一声,道:“鬼隐,你又何尝有面目见人?咱们俩大哥莫说二哥!” 的确,鬼隐仙师的脸上,也全以黑布条裹扎,只留两只眼睛在外,这两人的样子,俱是诡异绝伦,虽然青天白日,但胆子小的人看来,也会感到暗暗吃惊,以为白日见鬼! 鬼隐仙师一声冷笑,道:“侯老二,咱们只对掌么?” 侯一元道:“悉听尊便。”鬼隐仙师“哈哈”一笑,道:“若是随我拣的话,我要献丑,用看家本领了!”侯一元哈哈大笑,道:“还不是卖弄你那几支破铜铃,快些取出来罢,免得耽搁了其余高手过招!” 鬼隐仙师手便在腰际摘下了一支黑色的布套来,褪下布套,只听得“叮叮”之声不绝,他手上已多了一幅三支,金光闪闪的金铃,那三支金铃,大小不同,最大的一支,也不过拳头般大小,最小的一支,才如拇指,铃声虽然不高,但是却听来声音细远,坐在最远的人,也如铃声就在耳朵边响起来一样。 众人虽然未曾见过鬼隐仙师之面,但是鬼隐仙师所擅秘魔妙音,金铃摄魂之法,却是学武之士,都曾听闻过他的大名。因此一见鬼隐仙师将摄魂金铃取出,纷纷撕下衣襟,塞住了耳朵,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但只听得鬼隐仙师哈哈大笑道:“各位不必惊慌,在下金铃摄魂之法,经多年苦练,已然以上乘内家气功,将铃声去伪存精,随人心意而转,若不是存心与我为敌,即使近在咫尺,亦不会受害!”讲到此处,顿了一顿,又是一声“哈哈”大笑,道:“各位想必俱知佛门至高无上内功,有金刚天龙禅唱,亦是随人意念之所思,而发生威力,和我这秘魔妙音,金铃摄魂之法堪称武学巅峰的双绝!” 众人听在耳中,心内暗暗吃惊,心道他既出大言,怕不会做不到。佛门至高无上的“金刚天龙禅唱”之法,只听得传说,汉时天蒙禅师最擅长此道,能于数百人前,施展此一神功,而正派人物,一点事也没有。 但自天蒙禅师之后,此法便已然是失传。如今鬼隐仙师竟自夸他金铃摄魂之法,可与金刚天龙禅唱相拟,众人非但不肯听他的话,不将布团塞入耳中,反倒塞得更紧了些! 闹天八龙本也不知道十余年下来,鬼隐仙师的武功高到了什么程度,天痴禅师一听得他如此说法,便高宣佛号,道:“善哉!佛门神功,岂只雕虫小技,所能比拟?阁下未免拟于不伦!” 鬼隐仙师哈哈大笑,道;“何必斗口争舌?咱们只要一试,不就可以知道了么?” 侯一元道:“废话少说,就请动手!”鬼隐仙师身子一侧,手腕慢慢地抖动起来,那三支金铃发出“叮叮叮”,快慢有序,极有节奏的声音来,初起时,固然铃声奇妙,但听来只觉赏心悦耳,并无惊人之处,不少人心刚在暗笑,什么秘魔妙音,金铃摄魂之法,原来徒有虚名,不过如此! 但是片刻之间,只见鬼隐仙师手腕突然一振,抖动得快疾起来。这一来,铃声突然一变,再也不象刚才那样,令人一听,便感得身在江南三月,莺飞草长之境,而象是深秋萧杀,黄叶飘花,荒刹古寺,夜袅连呜,凄厉无比的境地,而铃声也不复再象铃声,黄钟大吕,声音之响,无出其右! 此时,人人不敢再行小觑,个个屏气息,抱元守一,守定了心神,以免为他铃声侵入心神。 而鬼隐仙师如今,确是已然能够将摄魂铃声,以上乘内家气功,自如控制,凡不与他为敌的人,只是被铃声震得“嗡嗡”作响,心神并未受什么震动。 但是与他心存敌念的人,却感到每一次铃声,都像是敲击自己的心上一样,闹天八龙和双烟师太,功力精深,暂时还未觉有何异状,那蒙面女子因为看不清她的脸面,也不知他是否禁受得住,天网神丐岳尊,在台上众人之中,功力较差,过不了半盏茶时,已然觉得心神翻腾,不能自制,面色骤变! 一旁痴龙西门魂看出他情形不妙,缓缓伸出了左手,按在他背心的云台穴上,助他镇定心神,可是借旁人之助,究竟没有多大用处。 天网神丐岳尊只觉得耳际响声越来越重,全副心神以赴,也不能抵御,正在感到不支之际,忽然铃声一变,重又细细戚戚,宛如珠落玉盘,清脆动听起来。岳尊心中一松,暗忖大约摄魂铃法,伎俩至此了,因此略为疏于防范。 怎知鬼隐仙师的摄魂铃法,铃声在由强变弱的那一霎间,最是厉害。任何人,在用足了全副精神,去对付一件事情,但当他发现这件事情,根本用不到费上那么多心神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 而鬼隐仙师就是利用了这个心理上的弱点,使他得逞!岳尊心神略松,只当已然渡过了难关,怎知却已然入了魔道,为鬼隐仙师的秘魔妙音大法所侵!当下他只觉得铃声细妙,根本不用留意,正在自鸣得意之际,突然心神一个迷糊,连想防备,都在所不能,只觉得身子困乏无比,最好找一个流水潺潺,绿草如茵,野花吐艳的地方,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天网神丐岳尊,虽然在众人中相比,功力较差,但是他究竟是有数十年修为的人物,一觉出自己心灵之上,有了这样的感觉,便开始知道不妙,可是既已沉溺,再要拔出,便困难得多,只是紧紧地以本身真气,护住了要害之处,立不再竭受铃音的侵扰。 过不一会,铃音又是一变,变得淫亵无比,令人想入非非,天网神丐岳尊为人正派,听在耳中,虽然仍不免心神旌摇,但还不觉得怎样。 又过了一盏茶,铃音再变,这一下,却是急骤排荡,似令人在铃音之中,听到了万民哀号呻吟之音,又像是有无数孤儿寡妇,在向人乞怜求救,又像是无数弱者,在受尽欺骗,待人求援。 岳尊本就天生一副侠义心肠,不然他和周少主毫无渊源,根本可以不必趟着趟浑水。淫亵之音,不能令他心动。如今铃音变成了这样,却令他心中大是不愤,恨不得立时将那些受苦难的人,救了出来! 他心灵和铃音相互感应,便立即为铃音所算,只见他突然着了魔也似,“霍”地站了起来,连天痴禅师,都按他不住,大叫一声,口喷鲜血,重又徒然坐下,伏首案上,一动也不动了! 此际,其余九人,也正忙于应付鬼隐仙师秘魔妙音最厉害的那一阙“侠苦哀”,虽然明知天网神丐岳尊已然受重伤,但是也无能为力。 又过了半盏茶时,铃音“叮叮”两声,便静了下来。铃音一止,全场数百人,都静到了极点,隔了好一会,才听得候一元道:“鬼隐,你技艺果然大进了,好听得紧哪!” 鬼隐仙师适才所使,只不过是他秘魔妙音,金铃摄魂大法中的七成,已然令得天网神丐岳尊这样的武林一流高手,深受重伤,如果他将全部本领,一齐施展,当然更不得了。 但是他在目前的情形之下,却无法全力施展,因为若是过了七成功力之上,他便不能由心控制,本来无所谓友,无所谓敌,只要对自己有利,可以令日为友,明日为敌,就算死上数百人,能对自己有一点好处,他也在所不惜为之,但此时却有一个人,他不敢得罪,那人便是官拜殿前都点检的慕容延钊。 鬼隐仙师深谋远虑,他肯帮慕容延钊的忙,无非是想博取荣华富贵,若是将慕容延钊得罪了,岂不是前功尽弃,因此才只将金铃摄魂之法,使到七成而止。 若是他肆无忌惮,将金铃摄魂的威力全部发挥,连闹天八龙也不敢说自己是否应付得了!当下候一元一开口说话,鬼隐仙师当真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而他心中,也确是懊丧已极,因为刚才口出大言,说自己的金铃摄魂之法,可与金刚天龙禅唱比拟,结果,却只伤了一个天刚神丐岳尊,连站在对面的侯一元,也未曾伤到! 鬼隐仙师当然不知道,在天网神丐岳尊受伤之前,早已有两个人,因此受伤,那两个人全都躲在桌子底下,有一个便是林紫烟! 林紫烟和那另外一人,受伤昏迷的经过,暂且按下不表,却说侯一元讲完之后,“咭”地一笑,道:“你既然卖弄已毕,却轮到我了!”鬼隐仙师冷笑道:“尽管施展!”侯一元道;“我也要使看家本领!” 话一出口,手在怀中一探,向空一扬,竟时有一片玫瑰红色,鲜无比的薄雾,应手而起,缓缓飞起,向鬼隐仙师罩了下去,鬼隐仙师本是识货,一见那层薄雾,心中便是一凛,想要骂侯一元几句,但是却又不敢开口,连忙运真气闭住了七窍,一动不动地站着。 本来,以他的功力而论,若是发上一掌,便可以将那层玫瑰红色的薄雾震散。但是刚才他在使金铃摄魂大法之际,侯一元一动也不曾动,此时他如果一出手,就算能够震散薄雾,也必然在口舌上输给人家,因此他便只是闭住真气,并不还手。 原来鬼隐仙师一见侯一元一扬手,发出了为一股颜色娇艳的薄雾,便已然认出了他的来历,正是侯一元费尽心机,在海南岛五指山,亘古未有人迹的大森林中,采集猩血瘴毒,干之成粉而成的,一被从七窍吸入,立时身死,其毒无比! 本来,鬼隐仙师可以出言叫破,侯一元使用这等毒雾,虽然是双方对敌,各展所长,但闹天八龙侠名远播,用这等歹毒物事取胜,亦要惹人非议,但是鬼隐仙师又知道一旦开口,毒雾便趁隙钻入,就算自己内功绝顶,也难以幸免! 刚才胡玄问侯一元准备怎样对付鬼隐仙师,侯一元答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时候,七龙已然知道侯一元必然要使出看家本领,果然一出手便是中毒以后,无方治的猩红瘴! 只见那薄雾流转不已,但是却始终不散开来,只象一张瘴!只见那薄雾流转不已,但是始终不散开来,只象一张渔网也似,在半空中载沉载浮,向鬼隐仙师渐渐压了下来。 鬼隐仙师唯恐对方在毒雾之中,又加上什么利害的药末,因此不但将七窍闭住,而且将全身关穴,一齐封住,以他的功力而论,这一运真气,的确是体愈金刚,百毒不侵,那层红雾,不一会,便已将他身子罩住,鬼隐仙师仍是不动,不消片刻,红雾下沉,全都附在他的身上,在他身上所裹得黑布上面,添上了丝丝红丝,衬得好看之极,一附上去之后便不再移动,像是紧紧地贴在上面一样! 鬼隐仙师一见这种情形,不由得心中骇然,他和闹天八龙昔年结怨的原因,就是因为侯一元以猩红瘴惩戒了一个黑道上无恶不作之徒,而那人恰好是鬼隐仙师的好友。 当时,鬼隐仙师也在一旁,曾见过猩红瘴一次,但却是一向人罩之后,并不沾人衣服,直向地下沉去,钻入地缝之中不见,而如今看情形,那猩红毒瘴,竟然附在自己的裹体布条之上,若是毒气侵入,也是难以讨好,心中一急,不由得怪叫道:“侯老二,你弄的究竟是什么玄虚!” 侯一元哈哈大笑,道:“这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鬼隐仙师莫测对方高深,又不敢随便以手拂去那些附在身上的红丝,一时之间,显得狼狈之极,病龙卜源正在喂岳尊服药,转过头来,冷冷地道:“鬼隐仙师,念在你多年苦练,才有今日地步,也可称着实不易,还不滚回南海绝影岛去,以岛上寒泉浸体,莫非真想身中瘴毒化为脓血而亡么?” 鬼隐仙师闻言大吃一惊,但仍是不服,叱道:“胡说,我周身关穴七窍,全已闭住,怎会中毒?”卜源冷笑一声道:“我二哥的猩红瘴中,已然加上了一沾上物事,便不能脱去的胶粉,你一身裹体黑布,虽经药物锻炼,也难抵此瘴侵入。我是医者仁心,才劝你赶快滚回老巢去,算来时日还够,真要找死,却也是由得你自己!” 鬼隐仙师听得全身一震,心知卜源之言,一点不虚,即使练成了佛门金刚不坏之体,也难耐猩红瘴的奇毒,若然数十年苦练之功,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毁去,未免太以不值! 正待转身就走之际,忽然听得一人冷笑数声,道:“病龙之言,未免言过其实!”众人一齐循声看时,只见讲话的是和慕容延钊一齐来的一个矮小老者,那老者貌不惊人,是以众人一直未曾注意他,此时听他出言惊人,才一起向他望来,只见他缓缓地站了起来,道:“仙师请移玉步!” 鬼隐仙师也不知道那矮小老者是谁,但既然是自己这一边的人,当然没有加害之理,便放心走了过去,那矮小老者手臂一伸,衣袖褪下,露出瘦骨嶙峋的手臂来,便向鬼隐仙师身上按去。鬼隐仙师心中一凛,暗忖那小老儿,莫非是不知猩红瘴的厉害,只想在人前出个风头。但是他为人阴沉,他人的死活,他却是不会放在心上,只是不出声,只见那老者手掌心离鬼隐仙师身子,只有半寸许处,便已停住,缓缓移动,手掌发出一股其大无比的吸力,所过之处,附在鬼隐仙师身上的红丝,都被他掌心所发出的那股吸力,吸了起来! 那消片刻,鬼隐仙师上,已然一根红丝都不剩,而那老者双掌凌空搓捏,手掌并不与红丝相接,只是凭掌上的所发真力,晃眼之间,便将在半空中沉浮不定的红丝,搓成了鸡蛋大小的一丸,衣袖一展,兜在衣袖之上,从腰际摘下一支葫芦,将那团红丝塞勒进去。动作干净利落,总共只不过一眨眼功夫,便已然将侯一元的猩红瘴收去! 侯一元早年在海南岛五指山的绝壑之中,搜集那猩红瘴之际,冒着生命危险,用尽心机,才集到那么一点点,总共才够两次之用,十余年前,用了一次,连这次在内,已然并无剩下,如今被人轻易收去,不免心中难愤,大声道:“阁下好身手,在下未曾请教!” 那老者笑而不答。病龙卜源接着道:“这位仁兄,功力当真不凡,卜某要向阁下讨教几招。”那老者道:“岂敢!岂敢!”精神却甚是谦和,两人一齐缓步走了出来。 这两人,和已然动手的两对,又是大不相同,刚才乌天雷和邱诚两人,全都如天神似,侯一元和鬼隐仙师,却又是诡异绝伦。 但他们两人,一个瘦小干枯,只望背影,犹如孩童,另一个身材虽然高些,但是瘦削却犹有过之,简直是两个病夫!卜源走出之后,道:“刚才见阁下掌力,颇类最擅长吸星掌的那位前辈家数,不知阁下与那位前辈,是如何称呼?”那老者面色略变,反问道:“阁下你与那位前辈,是如何称呼?” 卜源道;“早年咱们曾在长白山下,见过一面,相处三日,承他不弃,与我作个往年之交,我着实受益不少。”那老者“哦”地一声,道:“原来如此!” 两人一问一答,其余人均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而且“吸星掌”三字,也是闻所未闻,但又不能摧他们快些动手,只得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卜源又道:“阁下莫非是他老人家……!”老者道:“何必明言,我们动手就是了!”卜源却大摇其头,道:“话不是如此说法,若阁下当真是我想象中的人物,则咱们原可不必动手……”才讲到此处,忽然听得一人遥遥接口道:“卜源所言不差,咱们本是武林一派,人人均可以和气相处,不必动手!” 那声音起初之际,少说在里许开外,但是晃眼之间,便自远而近,等到一个“手”字,在众人耳际,缭绕之际,人影一晃,一个人已然到了木台之上,身法之快,当真是不可思议。 而那么多人中,尤其以双龙耶律宝、耶律贝两人,更是心中一凛。他们到不是为了来人身法奇快,和来人能在一里开外,将声音逼过,而是为了来人能在一里开外处,听到卜源的话。 耶律兄弟绝技之中,有一门“地听”之术,在心神宁静,潜心运功之际,可以听得里许以外的声音,而来人显然也擅此本领,所以才能听到卜源的话,而他们之所以能将“地听”之法练成,乃是占了双人连体,真气充沛的便宜。 而来人若是也会地听之术的话,功力分明要比自己胜出一筹,是以才心中一凛。 那人身法如电,但一到台上之后,便凝立不动,众人一起定睛时,只见他丰采如仙,神态飘逸,清秀绝俗,站在那里,微微而笑,到有一大半人,人不得他,但认得她的人,却心中无不吃惊,金臂龙胡玄和双烟师太,异口同声,道:“原来是神谷子到了!”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以伏羲神步,名驰天下的武林异人神谷子!慕容延钊连忙起立,道:“神谷先生,这边请坐!” 神谷子一笑,道:“不忙!胡大侠,在下有数言相告,不知阁下可能聆听。”胡玄的功力辈份在武林之中,已然是顶尖儿人物,但是对于神谷子,他却一样不敢轻视,忙道:“神谷先生请说。” 神谷子叹了一口气,道:“八位本是人中之龙,故友之情难忘,也是人之常情。但八位青年疆场驰骋之际,所想的未必是为后周太祖一人,而是求天下一统,百姓安顺,如今此境已显,何必另生枝节!” 这一番话,确是还有至理,而说中了闹天八龙的心坎。闹天八龙昔年辅佐后周太祖郭威,一则是为了与郭威交情如手足,二则也使看到了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的情形,想要一统天下,令得百姓安庶,本来,以郭威之才,也可以做到这一点,但郭威却不幸早死,以致被赵匡胤趁机崛起。 第十三章 赐宝丸来历不明 八人对于天下谁得,倒也不放在心上,只求天下安宁,便已心足,因此一直未曾出山,直到赵匡胤要加害孤儿寡妇之说,嚣尘日上,才想起周少主虽然不是郭威亲生后人,但总是故人之后,因此才想将他救出! 当下呆了一呆,由胡玄答话,道:“神谷先生所言不差,但我们兄弟八人,无非想救周少主以出虎口,绝无再与赵匡胤争夺天下之意!” 神谷子叹道:“八位此话,区区自然深信不疑,但要他人取信,却是不易。” 耶律兄弟齐声道:“神谷先生莫非也要与咱们作对么?”神谷子道:“那到不是,只是周少主在禁城之内,日子过得不错……” 他话未讲完,震海龙侯一元突然道:“周太后呢?赵匡胤对她可好?”神谷子笑而不语,胡玄又道:“固然在禁城之中,可以锦衣玉食,但总是赵匡胤阶下之囚,若是不将两人放出禁城,此事绝无干休!” 神谷子长叹一声,不再言语,移动身子,在慕容延钊身旁,坐了下来,他虽然未曾说话,但是那意思已然极为明显,分明已然表示了他自己的态度,是要与闹天八龙为敌! 胡玄等人想不到除了意料中的三清上人,独指翁等正派高人以外,还会有这样一个多年未见,只当他已然仙逝的高手,突然出现,心中俱感到烦闷,病龙卜源也无心再与那老者争执,回到坐上,沉默了半晌,胡玄朗声道:“慕容将军不妨在明明庄上耽搁一宵,咱们明日再作道理可好?” 慕容延钊道:“不妨,咱们出庄去,明日再来领教便了!”火龙邱诚高叫道:“大哥,赵匡胤既然不愿意将人交出,还有什么可以理论的?”胡玄道:“八弟差矣,既然连神谷先生都参与其事了,当然要讲妥了才可以动手,岳神丐,双烟师太以及这位女侠,意下如何?” 岳尊刚才为鬼隐仙师摄魂铃法所伤,虽经卜源立即抢救,但总是虚弱不堪,勉强答应了一声,双烟师太和那蒙面女子,却是点了点头。 一行十一人,一齐站了起来,道:“失陪了!”各展身形,向外窜去。那一旁,慕容延钊和神谷子等人,也随后自顾自地离了开去,看台上旁观众人,已知今日并无热闹可看,两场拼斗,已然是稀世难逢,都议论纷纭,下了看台,各回房去休息不提。 此时,已然将近中午时分,广场之上,已然一个人也没有,但突然之间,桌下发出了一声呻吟之声。那呻吟声乃是一个少女的声音,接着,便听她叫道:“师傅!师傅!”语音微弱,显然已受重伤。 可是其时广场上既然一个人也没有,当然不会有人答应她,那呼叫“师傅”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林紫烟!原来当林紫烟发现了桌下另外有人的时候,心中一面暗自吃惊,一面用心防范,但是却一直未有动静,她暗悔自己,多此一举,此际又不敢冲出桌子去,只得在桌下和那个不知为谁的人僵持着。 没有多久,便是鬼隐仙师和侯一元争胜负的争斗开始,林紫烟几乎在鬼隐仙师的手下丧命,自然对鬼隐仙师怀恨至极,她虽然曾服雪猩红胆,但究竟功力不及,未等鬼隐仙师金铃奏出“侠哭哀”,已然被铃声震成重伤,昏了过去!也尚幸是她曾服食过雪猩红胆,关穴紧固,否则,早已奇经八脉,尽被震断而亡! 在她一昏迷过去的时候,心中也已隐知不妙,但是却身子不能动弹,又出不了声,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才觉得有人在推动她的身子,将她摇得悠悠醒转时,刚醒转时,不知道身在何处,只当已被师傅救起,因此才叫了两声。 叫过之后,睁眼来一看,眼前仍是漆黑一团,霎那之间,便想起自己的遭遇来,多半仍在桌子底下,那推动自己,不问可知,便是和自己同在桌子底下的那人,反正已然出声,若是会为人发觉的话,早已发觉,挣扎了一下,叱道:“你是谁?” 那人这才出声,道:“你倒问得好,我正要问你是谁啦!”那人说着,便扯去桌布,在黑暗中处得久了,骤见阳光,林紫烟连眼都睁不开来,定了定神,才发现广场之上,早已一个人也没有,眼前却站着一个长身玉立十四五岁,面目清秀的少年人。 林紫烟挣扎着要站了起来,却被那少年止住,道:“你身受重伤,竟然未死,倒真是不容易,快别乱动……”讲到此处,忽然定住了眼睛,向林紫烟仔细打量起来。林紫烟究竟是少女,不由被他看得脸红耳赤,那少年“哈”地一声,道:“原来你是女扮男装,怪不得听你声音,十足是个女子!” 林紫烟见被他认穿了真面目,反倒心中坦然,摇头四顾,道:“他们呢?怎么都不见了?” 那少年道:“神谷子一到,他们全都散了,要明日再此处相聚,今日已没有热闹可看……喂,你倒也大胆,竟敢钻到桌子底下来?” 林紫烟见他站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一点也不像受过伤,心想他年纪至多和自己一样大,自己曾服雪狸红胆,功力已然比年龄高出许多,难道他的际遇比自己还奇,因此能不为鬼隐仙师铃声所伤?心中大是不服,问道:“咦,你看来一点伤也没有,难道你有防御金铃摄魂大法的方法?” 那少年人瞪大了眼睛,道:“什么金铃摄魂大法?我怎么不知道?”林紫烟一怔,但是看对方的神情却又是不像是说谎,更是心内惊讶,道:“刚才那惊心动魄的铃声,难道你没有听到?”那少年道:“当然听到,但那有什么厉害,你难道就是被那铃声震伤的么?” 林紫烟不由得啼笑皆非,道:“闲话少说,你陪我去找我的师傅,我拼着受责,也要求他老人家为我疗伤!”那少年道:“也好。”将林紫烟扶了起来,林紫烟虽然明知男女有别,但是她却并未将眼前这个少年当是一个男人,因为那少年言语行动之间,尚未脱稚气,只不过一个大孩子罢了! 那少年将林紫烟扶了起来,突然问道:“喂,你师傅叫什么名字?” 林紫烟暗忖自己为铃声震成重伤,他却一点事情也没有,显然比自己学得多,好今身负重伤,无法和他争胜负,不如抬出师傅的名头来,压他一压,也好令他知道自己不是等闲之辈。便“哼”地一声,道:“讲出来吓塌你,我师傅是闹天八龙之一,痴龙西门魂!” 那少年啊地一声,突然一松手,向后退出一步,林紫烟本就站立不稳,全是靠他扶持,他一松手,林紫烟猝不及防,身子向旁一侧,“咕咚”一声,重又摔倒在木台之上! 这一交跌得颇重,尚幸不是头部先着地,否则难得不再昏了过去,林紫烟不禁既努且急,道:“你这算什么?” 当下那少年脸上满是歉意,道:“我也不是特意如此,只不过你师傅既然是闹天八龙之一,我却不便前去见他!”林紫烟奇道:“为什么?” 那少年作了一个鬼脸,道:“你是他们的徒弟,我也不能告诉你!”林紫烟伤得甚是沉重,知道凭自己本身真气,难以治愈,若是见不到师傅,伤势加剧,更是麻烦,一听那少年不肯去见她师傅,只得叹了一口气,道:“那我自己一个人去,也是一样!”扶着桌子,勉强站了起来,却又天旋地转,呻吟一声,伏倒在桌子上! 那少年道:“你自己寸步难行,明明庄房舍千间,你怎么能找的到?若是碰上了邪派中人,岂不更是麻烦?”林紫烟心中没有好气,道:“就是碰上了邪派中人物,也比遇见你这种见难不助的人好些!” 那少年急得满面通红,搔耳抓腮,道:“我如何见难不助?”林紫烟道:“我眼下又不要你帮什么大忙,只要你扶我去见我师傅,你都不肯,还说什么?” 那少年道:“好姑娘,你有所不知,我见什么都不怕,就是不敢见闹天八龙!” 林紫烟见他语含哀求之意,心下暗暗奇怪,暗忖他这么小的年纪,莫非已曾在江湖上做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曾被闹天八龙训诫过,因此才不敢去见他们?想了一想,眼下除了求他帮助之外,又确是无法可施,便道:“你既然不敢见我师傅,扶着我走一阵,只要遇见了第二个人,我就不再求你如何?” 那少年灵活的大眼珠骨碌碌地转了一转,道:“小姑娘,你躲在桌底下,想来也是瞒着你师傅的,何以此时又一定要去见他,难道就不怕责骂么?” 林紫烟叹了一口气,道:“有什么办法?我被鬼隐仙师的摄魂铃震伤,而今却是非去求我师傅不可。” 那少年一听,便跳了起来,道:“原来你只是想疗伤,这个容易之极!我来帮你疗伤,咱们找一个不为人发现的地方,包你马到成功。”林紫烟心中大是不信,双眼斜睨,道:“你?” 那少年一拍胸口,道:“就是我。” 林紫烟继而一想,想起那少年和自己同匿于桌下,自己身受重伤,而那少年却是若无其事,可知他功力高过自己,或许可信,也说不定。自己本来是最好不要去见师尊,因为一见师傅,那里还能凑什么热闹?非被师傅逼回衡山去不可,何不姑且与他拭一拭。便点了点头,道:“也好,且看你口出大言,究竟有何能耐?” 那少年道:“也不知怎地,我竟和你有缘,一见你,就想和你在一起,咱么走吧!” 那少年可能是言出无心,只感到林紫烟和他投机而已,但林紫烟却是少女最敏感的年龄,一听得对方如此说法,不由得脸上一红,一摔手,嗔道:“你胡言乱语,我不走了!” 那少年一愣,随即也想到自己刚才所说,大有语病,搔了搔头,道:“小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当真是越解释越糟糕,林紫烟背过身去,那少年急道:“好,你不高兴理我,我也不管你的伤势了!”林紫烟心中一急,这才转过头来,只见那少年已然被自己急得团团乱转,这才扑嗤“一笑”,道:“好吧,理你了!” 那少年才笑了出来,一把拉住了林紫烟的手,让林紫烟的身子,倚在他的身上,跃下了木台,便向庄后面走去。 那明明庄本是倚着洛水,在一个高阜下而筑成的,庄后面的高阜,阜上林木苍翠,人迹罕到,两人一直钻进了树林,走了约有半个来时辰,林紫烟因为伤势实在沉重,已然气喘如牛,道:“我走不动了,就在这儿,你动手吧!” 少年面有难色,道:“我自己一个也还是不行,要找一个帮手,那人却在高阜之下,再走半个时辰便可以到了。” 林紫烟一怔,道:“刚才你又说你能将我伤势治好?”那少年道:“我确是想将你伤势治好的啊!”林紫烟心中着实怒得可以,但是看那少年面色又极是真诚,不像有伪诈之念,只得脚高脚低,仍由他扶住,向前走去。 好不容易,翻下了高阜,那高阜下面,有一道宽可丈许的溪水,潺潺而流,那少年向溪水一指,道:“我的帮手在那里了!” 林紫烟眼睛一看,溪旁清静已极,却无人影,那里有什么“帮手”?心中猛地一怔,暗忖不要自己心急求医,却中了人家的圈套,伤势又重,只是这个少年,怕已不是敌手,何况可能还有其他敌人。一想及此,连忙停步,那少年讶道:“咦,你怎么不走了。” 林紫烟面如寒霜:“你老实说,究竟是什么人?”少年面现尴尬之色,道:“我的名字,实在不能告诉别人,你叫我大哥好了。” 林紫烟“呸”地一声,道:“谁有你这样一个不要脸的大哥!”那少年面上一红,道:“姑娘你何以出口伤人?”林紫烟“哼”地一声,道:“说不要脸,就是不要脸,你要说有帮手……” 说至此处,突然呆了一呆,原来他一面说,一面身受向溪边指去,那小溪边上,本来一个人也没有,但就在那几句话的功夫,忽然有一个人坐在溪边上,根本不知道他是怎样来的!林紫烟愣了半晌,自知理亏,改口道:“溪边……就是他么?” 那少年点头道:“不错。”林紫烟狼狈之极,只得硬着头皮道:“看他的样子,哪里像武林高手,怎么能替我治伤?”就这样,轻轻地将刚才无故乱责人“不要脸”的事,掩饰了过去。 那少年一笑,道:“你放心,他武功之高,嘿嘿,只怕闹天八龙……” 才讲到此处,两人耳际突然响起了一个人讲话的声音,道:“不要多说了,为何你一人走去,却是两个人来?”听那讲话的声音,就像在耳边响起一样,但是他们附近,却是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溪边的那个“帮手”,但那人离他们两人,少说也有五六丈距离。 林紫烟心中一惊,道:“大哥,刚才说话的是你的帮手?”少年面现得意之色,道:“如何?你看他功力可算深湛?” 林紫烟不能不同意那少年的说法,因为相隔五六丈遥远,随意说话,而能将语音如此清晰地送入对方耳中,若不是内功精湛已极,焉可臻此? 那少年道:“快过去,求一求他,你的伤势,便不成问题了!”林紫烟心中一笑,暗忖你这人也可以说大话炎炎,调皮已极了,一上来,便一口答应你自己能为人疗伤,接着又改口说要有人帮手才行,如今索性将自己撇开一边不说,全要求那个人了!心里虽如此想法,但对那少年一番好意,总是心领,也就不说什么,一进一顿,来到了溪边,只见那人背对自己,手指钩竿,那钩竿又粗又短,看来像是一条齐眉棍。虽然看不清他的面目,但是只觉得他坐在石上,简直本身也像一块石头,稳如泰山,虎背熊腰,气象百千,林紫烟不由得在心中暗自起敬。 只听得那少年道:“伯伯,我带了一个受伤的小姑娘来,要请你调治。”那人道:“你又来生事了,管那么多的闲事作甚?”讲来悠悠闲闲,但是听在人的耳中,却是另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威严。 讲完之后,那人缓缓地转身过来,向林紫烟大量了几眼。林紫烟也向他望去,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那人面上蒙着一张人皮面具。 那面具的本身,倒也眉清目秀,但是全无血色,而且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平板板地,宛如一张死人脸一样,叫人不寒而栗! 林紫烟不由自主,后退一步,那少年忙道:“别怕,人人都说伯伯可怕,其实伯伯对人最好!”林紫烟强自镇定身形,道:“晚辈为鬼隐仙师摄魂铃法所伤,祈求前辈出手相救。” 本来,以她淘气已极的性格而论,决不会正正经经,讲出这样的话来的,但是在那人威棱四射的目光注视之下,竟然将她淘气的性子,全都慑住,变得老实起来! 那人“咦”地一声,道:“鬼隐仙师连摄魂铃法都使出来了么?到底情形怎样了?” 那少年道:“比试了两场,未分出什么胜负,就是秦惑被一蒙面女子打死了,她是和我一齐躲在桌下,被金铃摄魂大法误伤的。” 那人道:“一个蒙面女子?可有自报姓名,使什么样人?”少年道:“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身形分外婀娜,年纪大约不大。”那人抬头向天,略想了一会,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她?”但接着又摇了摇头。 林紫烟伤后,又走了那么多路,早已觉得气血上涌,此际更是喉间热血翻滚,一口热血,忍不住要嗑了出来,面色如纸,身子摇晃。 少年忙道:“伯伯,快为他治好了伤再说吧,是我答应她的。”那人道:“鬼隐仙师的金铃摄魂大法,已经练到了伤人由心得地步,这女娃若不是和鬼隐仙师存心为敌,就算近在咫尺,也像你一样,可以安然无事,她是闹天八龙的什么人?” 林紫烟一听那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暗忖原来这少年安然无恙,并不是因为他武功深湛,可以抵御金铃摄魂大法之故,而只是因为他和鬼隐仙师,原来是一伙的! 那少年既然和鬼隐仙师一伙,那人当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自己一时不察,终于中人圈套,这一急当真是非同小可,在喉间打滚的那口热血,再也忍受不住,“哇”地一声,直喷了出来,手指颤抖,指着那少年道:“你……你……” 那少年急道:“伯伯,她师傅是闹天八龙之一,但是你却一定要出手救她,我曾经答应过她的。” 那人摇了摇头,背过身去,道:“笑话,什么人都可以救,闹天八龙的弟子,何不去找她自己的师尊病龙卜源?” 少年道:“伯伯,她本来是要去找病龙卜源的,但是她是被师尊留在山中不准下山,她却偷偷溜下来的,若是被她师尊发现,一定要受极严的惩处!” 那人“哦”了一声,重又转过身来,道:“原来如此!”又向林紫烟仔细打量了几眼。 林紫烟此际自分必无幸理,一口鲜血喷出之后,伤势固然更重,但是胸压闷郁之感,反倒减轻了好些,挺身而立,了然无惧,一见那人向自己望来,她便道:“你不医就不医,我拼着受责,总不致于死去!”那人反手一掌,拍在所坐的大石上,道:“说得好!” 那人一掌,他分明是随便拍出,但手掌落处,“嘘嘘”尖锐的撕空之声大作,已然有四五块碎石,被他一掌击落,一齐跌入溪水之中,激起老高的水柱来!林紫烟不禁见着心中骇然,暗忖这一老一少两人,不知究竟是什么老头? 那少年到还罢了,这戴人皮面具的人,功力之深,简直不可思议!但是听他们的谈话,却又象是鬼隐仙师一伙,自思在这里耽下去凶多吉少,不如快些离开为妙,勉强向外走了几步,但只觉得头重脚轻,实在支持不住,“咕咚”一声,栽倒在地。只见少年立即奔了过来,道:“姑娘你心中别急,伯伯已肯出手了。” 林紫烟抬头看去,那人伸手在怀中摸出一个金光闪闪的小瓶来,递给那少年,道:“这瓶中巧云丹,尚有三颗你给他服了下去再说。” 少年连忙接过瓶来,林紫烟冷眼旁观,只见那瓶似金非金,似玉非玉,金光射目,看不出是什么质地,但是却雕成了一条龙的样子,龙尾处便是空口,那少年连忙打开了瓶口,倾倒出三颗药来,向林紫烟口边送去,林紫烟只觉得异香扑鼻,一张檀口,三颗丸药便顺津而下,却是其苦无比,苦得她大皱眉头不已,心知必是稀世良药。心中不禁对这两人,更是疑惑,按说,鬼隐仙师一伙,既知自己是闹天八龙门下,断无再加救治之理,但如果不是,刚才那人口中,却又明明自己承认了的,只得闷住了不出声,只觉得那股苦味,直透脏腑,顿时便舒服了许多。 那人又缓缓转过身来,手腕一翻,向林紫烟一掌拍出,林紫烟扑偏在地之前,曾向外走了几步,此际离那人约有五六尺距离。刚才林紫烟见过那人一掌击向石头的掌力,一见他一掌拍来,大惊失色。 但是那一掌,却是一点力度也没有,林紫烟正在迷惑间,只见他手臂一缩,手掌向后一退,立时一股其大无比的吸力,将她吸在地上翻滚,向那人滚了过去,尚未及弄清是怎么一回事时,那人手掌,已然疾压了下来,压在她的“灵台穴”上。那“灵台穴”在顶上大椎下数第六个骨节之内,又谓之“人心穴”,乃是人身第五个要穴,较诸脉门,尤为重要。 林紫烟此际,只好听天由命,决不挣扎,只觉得那人的手掌一压了下来,便有一股热辣辣的大力,直袭体内,顺气运行。本来已然零散不堪的真气,渐渐凝聚。林紫烟究竟是名家弟子,立即知道是那人以他本身真力,在助自己真气运行,若是那人功力深湛的话,自己不但伤势无碍,而且还可以大受补益! 当下便将疑虑之心,去了个干干净净,抱元守万,运行真气,约摸过了半个时辰,便已然觉得心神大畅,神智空明。由此可知对方功力深湛,实在还在自己的想象之上,更是不肯放过这大好机会,渐渐地,已到了无闻无问的境界。 大凡修炼内功,最难得的,便是无闻无问得境界。一到了这个境界,由此之后,便全是顺境,直到本身关窍,全都以本身真气打通,则内功也到了最高的境界。 林紫烟本来用功,也不可算得不勤,可是自度要练到无闻无问得境界,少说也要三年,而今竟在一个时辰之中,便已做到,可见那一个时辰之中,受益之大,实在是无出其右! 过了好久好久,林紫烟才如梦初醒,只见溪水通红,其先还不禁一怔,但随即发现,溪水红是被西天晚霞所映,已然是傍晚时分了!林紫烟想不到自己这一入定,竟然用了那么多的时间一跃而起,只觉得心神舒畅,四面一看,已然不见了那人和那少年的踪迹。 林紫烟此际,既知自己获益匪浅,也深信那两人不是无名之辈,心存感激,大声叫了几下,并无人应,暗忖自己伤势既愈,好在仍是男装,明天一样可以看热闹,正想起身向明明庄走去,忽见晚霞照映,普地如金之中,两条白色的人影,飘飘荡荡,向前走来。 那两条人影,来势极快,然而看起来却又极慢,一晃眼间,已然到了近前。林紫烟定睛看去,只见是两个身穿雪也似白衣服的老头子和老太婆。 那老头子白鬓、白眉、面色严肃,再穿着一件白色长袍,更是显得奇特无比。那老太婆手中持着一枝雪白色长隐泛银光的奇形怪状的拐杖,一头白发,银丝也似,也是除了白色以外,别无他色,面上却带着些怒容,看他们来的方向正是由明明庄来。 林紫烟看两人装束如此奇特,暗忖今天明明庄上,可未曾见过这样的两个人啊?莫非他们是刚到的?但是为什么又要离庄而去呢?难道已然没有热闹可瞧了么?她正在想着,那两人已然身形飘动,在他身旁飘过,连看都未曾向她看一眼。 林紫烟若是不去理他们,暂时也可无事,但是她却偏偏怕自己在溪边耽了一下午,错过了千载难逢的武林大场面,因此叫道:“两位且住!” 那两人本是轻雪也似,向前飘出,去势极快,就在林紫烟略一思凝之间,身子已在两丈开外,听得林紫烟一叫,不但身形突凝,而且突然倒退了回来,白光一闪,已然站在林紫烟的面前。一停下来,便向林紫烟翻眼一望,林紫烟不由得暗吃一惊,原来这两人不但一身是白,连眼球也是隐泛银光,大异于常人! 只听得那老太婆道:“这小子却是女扮男装。”老头子接着道:“不错,说不定就是咱们在明明庄上遍寻不获得林紫烟!” 两人一问一答,极是快疾,接着又齐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紫烟听得他们走遍明明庄在找自己,不由得吃了一惊,暗忖这两人摸样如此古怪,自己若只曾经见过他们一面,只怕永生永世,也不会忘记,分明是以前从未见过,何以会找自己?怪道:“我叫——张秀兰——”随意提了个名字,又问道:“两位,可是明明庄上,已然人去楼空?” 那两人哼地一声,道:“不是!”身形飘动,又向前走去,只听得那老太婆“嘿”地一声,道:“老头子,要是咱们的儿子,因此丧生,我却绝不能放过了林紫烟!” 老头子却“唉”地一声,道:“咱们儿子性命,就要等她来救,还是先找到她再说吧。奇怪,双烟师太竟然说她没有这样的一个徒弟,人海茫茫,上哪儿去找她?” 两人一问一答之间,身子又飘出十余丈,但是对答之声,却送人耳鼓,尚是十分清晰。林紫烟不由得大惑不解,暗忖自己今日下午,得到了稀世难逢的奇遇,功力陡增,但这两个老人,看来武功之高,绝对在自己之上,为何却反要寻自己来救他们的儿子?听他们讲话,那个林紫烟正是自己,因为自己曾充过唐古拉山,双烟师太的徒弟! 好奇之心,不禁油然而生,又出声叫道:“两位且再稍待!”一面说,一面便向两人奔去,那两人也立即后退回来,林紫烟语声未毕,那两人又已站在她的面前,身法之快,当真是前所未见。 林紫烟道:“两位老人家,寻林紫烟有什么事?”老太婆银眉一扬,似要发言责斥,但是却被老头子止住,道:“我们找她,为救吾儿一命。” 林紫烟道:“据我知道,那林紫烟本领虽然不错,但是和两位老人家相比,却还相去甚远,为何要巴巴地寻她帮手?” 两人对望一眼,面露喜色,道:“小姑娘,你认识那林紫烟?” 林紫烟不识眼前两人,是何等人物,不敢自认,道:“见过几次!” 第十四章 救儿命两老逼婚 那老太婆一探手,便扣住了林紫烟的右手,林紫烟一闪没闪脱,只觉得那老太婆的手,其冷如冰,一被她扣上,便极泠泠地打了个寒颤,失声叫了出来,道:“老太太,你的手怎么那样冷?”那老太婆忙一缩手,道:“好姑娘,快告诉我们,林紫烟在什么地方?” 林紫烟道:“我和她虽然见面不多,但是却亲如姐妹,你们如果要害她,我却不能告诉你们,她在什么地方!” 那老太婆忙道:“我们不会加害她的,只不过……”林紫烟忙道:“只不过什么?”那老太婆道:“你不必多问了,反正我们不会加害她便是,你多问何益?” 林紫烟已然看出那两个人,一脸正气,并不像是邪派中人,心中更是奇怪,道:“那也不行,你们如果不讲出来,我就不能讲给你们听,她在什么地方。” 老太婆银眉一轩,道:“也好,我们只要她做一件事,不管她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是非答应不可!” 林紫烟更是大奇,道:“敢问老太太,究竟是什么事情?” 那老太婆道:“要她嫁给我的儿子!”此言一出,林紫烟不禁猛地一怔,暗忖天下竟有这样不通情理之人,婚姻大事,或是凭父母师长之命,或是凭自己情之所钟,那有强迫行事,不答应也得答应之理?她本是急性子的人,立时忍受不住,“呸”地一声,道:“谁知道你的儿子是长是短,是方是圆,就要我嫁给他?” 那老太婆一怔,道:“你嫁给他……你就是林紫烟?” 林紫烟身形展动,后退丈许,道:“不错,我就是林紫烟!”那老太婆向老头子一挥手,叫道:“老头子,别让她走脱了!” 老头子“唰”地向外逸出,驰了一个半圈,已然来到了林紫烟的背后,林紫烟见前后均被他们阻住,又好气又好笑,道:“你们待要怎地?” 那老太婆道:“只要你答应了这桩婚事!”林紫烟怒道:“放屁!”那老头子在身后道:“林姑娘,小犬武功人品,想来都不致于辱没了姑娘!” 林紫烟真是说不出来的好气好笑,道:“你儿子人品武功再好,我不愿意嫁他,也不能按着牛头饮水,强迫我嫁他!” 老太婆向前踏了两步,满头银发,起伏不定,厉声道:“我儿子的性命只在你身上,你若不答应,我却不能放过你!” 那老头子却劝道:“老太婆,好好地和她讲,别吓着了她!”老太婆“呸”地一声,道:“她又不肯嫁你的儿子,你护着她做甚?” 老头子叹了一口气,道:“林姑娘,小犬若不蒙林姑娘答应,性命难保,请林姑娘急速与我等回家一行!”林紫烟怒不可遏,道:“你们那宝贝儿子要死,关我什么事?我说不去,便是不去,说不答应,便不答应!” 老太婆面色一沉,道:“好硬的一张嘴!”一个“嘴”字才出口,身形疾飘,便向林紫烟欺来。林紫烟早已料到她要出手,身形一闪,便向侧避了开去,冷笑道:“如今明明庄上好汉云集,你们也不是江湖上的下三滥,可敢到明明庄上去评一评,逼婚之事你们错还是我错!” 老头子道:“林姑娘,我们只求你救小犬一命,何必惊动武林中人?”林紫烟道:“笑话,我不愿意,你们又奈何我?”老太婆尖声叫道:“且慢,将她捉了回去再说!”白光一闪,又向林紫烟欺了过来。 这次来得声势更快,林紫烟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风,扑面袭到,即使隆冬腊月的西北风,也未必见得有这样的冷法,连忙身子一侧,滴溜溜地转了一转,在一转的那一瞬之间,已然一连发出了六掌,当真是掌出如风,正是那一招“死人推磨”。四苦掌一十六招,是天下掌法之中,精奥博大的无上杰作。 林紫烟虽然十六招都曾习过,但是却只有“死人推磨”和“病入膏肓”那两招,不但曾得震海龙侯一元亲授,而且曾得懒龙秦三海指点,特别领悟得透,此际又经那戴人皮面具的人相助,一个下午间,内功陡进,这一招“死人推磨”使来,已然尽得精髓,只见掌影乱飘,“拍拍拍拍拍拍”六声,六掌已然一齐将那老太婆击中,可是那老太婆却只是身形略滞,像是若无其事一样,立即骈指如戟,反戳林紫烟的“肩井穴”! 林紫烟只觉得自己一连六掌,全都击中了那老太婆但是手掌和她身子想接之时,却像是击中在一块坚冰上面一般,又硬又冷又滑,运了七八成的掌力,全被霎那之间化去。 而对方的反指一点,又是指出如风,虽然是明点向自己的肩井穴,但在点出之际,手臂却“刷”的画了一个圆圈,上半身十八要穴,几乎全在她这一指所点的范围之内! 这时候,其实只要仔细想上一想,以林紫烟的绝顶聪明,本来可以立即想出,那两个老人家是什么人,为何要寻自己。但是林紫烟自从偷下衡山以来,所遇的皆是一流高手,屡次受挫,这番功力大进,她却不肯再束手就擒,非要和这两人斗一斗不可。 反正虽然不明他们的来历,但他们既要自己嫁给他们的儿子,想来决不会下毒手将自己打死,真所谓有持无恐!因此根本不去细想那两人究竟是什么人,一见对方一指点到,立即一个“铁板桥”,上身下仰,趁机足尖一点,倒纵出去,只听得那老太婆尖声叫道:“老头子,要儿子的,快出手!” 林紫烟猛地想起,那老头子正在自己的后面,自己向后纵出,正好是向他撞了过去,他一出手,自己非被他擒住不可! 果然,老太婆尖叫未毕,身后一阵寒风过处,激伶伶打了一个寒颤,刚勉强立定了脚跟,眼前银光乱闪,定睛一看,一张丈许方圆,银光闪闪的大网,已然挟起阵阵劲风,向自己当头罩了下来! 林紫烟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暗忖若是被他们网住,不知道还有多少麻烦,他们的儿子一定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见过自己一面,以致害了单相思,若是少年英侠之徒,为何不和自己结交相识,却要搬动父母,来逼婚?可知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连忙身子一倒,准备就地一滚,趁那张银光闪闪的大网,尚未压下来的时候,滚向一旁,然而就在她身子倒地之际,那张网也压了下来,肩头被那银网略触及了些,已经觉得寒气彻骨,全身皆震,自度再也不能逃脱,正在此际,突然听得爆雷也似一声巨喝,起自天际,同时“唰”地一声,半空中灵蛇也似,窜下一条细铁链来,铁链之上,连着一支钩子,将那张银网,提了起来,林紫烟何等机智,立即向外滚了出去,只听得耳际响起了轰雷也似的一个声音,叱道:“好不要脸的孟老头,人家小姑娘早已有了婆家,竟然持强凌弱,以二敌一,想要逼婚,你们的宝贝儿子,难道是个大麻疯,一辈子娶不到老婆了,要你们两人来用硬迫?” 林紫烟在紧急关头得以脱身,对那出手相救的人着实感激。但是她一听那人说自己已然有了婆家,不由得又生起气来,暗道:“好哇!一个逼婚的未走,又是一个为我定下婆家了!” 定睛一看,却不由得一怔,原来一枝高可三丈的枯木顶上,正站着一个身材高大,长鬓及胸,貌如天神的老头子,不是别人,正是闹天八龙中的火龙邱诚!只见他手中那条细铁链,正将银网高高吊起,而那银网,则有银光闪闪,手指粗细的一股绳索,正握在那老头子手中,看情形两人正在相持。 那老太婆满面愠怒,道:“老不死,你不要来多管闲事!”火龙邱诚嘿嘿笑道:“这却不是闲事,我非管不可,不但是我要管,我那七位结义兄弟也要管的,她便是老六西门魂的徒弟,你们两人若是识趣的快快滚回冰窟中去!” 老太婆面上变色,道:“原来如此!”老头子道:“邱火龙,就是她,西门痴龙之徒,正配小犬,也不会辱及八位!” 邱诚哈哈一笑道:“本来孟老头你说的到也有理,无奈小女已然有了婆家,你多说也没有用!”老太婆道:“胡说,饶是她已然许配了玉皇大帝,也要退婚再嫁!” 林紫烟在一旁见他们争执不休,火龙邱诚又硬说自己曾与人订婚,也是着急,道:“邱叔叔,你身为长辈,何必拿我开玩笑,将他们赶走了也就是了,何必一定要硬说我已订婚,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老头子一听,连忙道:“对啊!邱火龙,林紫烟自己说未有婆家,你何必越俎代庖?”火龙邱诚脸色一沉,道:“孟老太婆,你多说也是白搭,这小女娃与咱们八人,大有渊源,绝不能嫁你那宝贝儿子,她有了婆家一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却是我们八人的主见!” 他们三人,一面争执,然而老头子和火龙邱诚之间,兵刃相交,仍然在暗中争斗各以内家真力,扯住了自己的兵刃。 他两人这一斗,那老头子却是略占便宜,因为他站在地上,而邱诚却是站在树颠,只听得那粗可合抱的树干,“格格”作响,突然间向下倾了下来,邱诚大叫道:“啊呀不好,只顾和老太婆讲话,却中了老头子的奸计,小女娃让开些!”话刚说完,手臂一抖,细铁链顶端的铁钩,已然脱出了银网,“刷”地扬了起来,他人在树梢上一点,便向上拔起两尺,紧接着身形一沉,一腿扫出,那枯树本已遥遥欲坠,怎再当得起他当年驰名江湖,曾在梅花三邪的梅花庄上,一口气扫断七七四十九根枣木梅花桩的铁腿功夫?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他人借着一踢之势,斜刺里纵了出去,那高达两丈,粗可合期的枯树干挟起呼呼劲风,向下直压了下来,正是向老头子的头上,砸了下去!那老头子一抖那张银网“哈哈”大笑,道:“邱火龙,你也想在我面前使坏?”手腕向上直扬了起来,反向那枯树干兜去。一兜便兜个正着,那银网竟像是极富弹性,那么大的枯树干在网上一弹,又飞向半空,势子却比刚在下倾之时,还要猛烈,正向跃在半空,尚未曾落地的火龙邱诚迎去。 这一来,邱诚心中也不禁暗自吃惊,他和那老头子,虽然只见过一次,但大家却都闻名已久,知道那树干在自己,腿踢下去时,已然蕴了自己的真力在内,而今又被老头子反震回来,光是风声,已然轰轰隆隆,震魂摄魄,其中所蕴含的力道之大,可想而知,若被它在半空撞上一下,就算能仗着一身横练硬功,并不受伤,传出去,也是大失面子之事!因此就在半空中,身子倏地向下一沉,就在大树干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眼看撞到之际,突然“呼”地一掌,疾拍而出。 那一掌,正好拍在树干中心,“叭”地一声巨响,掌力竟硬生生将那树干砍断!那树干虽然说是枯了多年,甚是脆弱,但是却粗可合抱,要在半空,一掌将之击成两段,掌力之强,也是第一流境界。 大树干一断之后,便疾分而出,带着轰轰隆隆的劲风,向两边堕去,直插入地中!邱诚也已安然落地! 那老头子赞道:“好身法,闹天八龙之名,果然不虚。”邱诚道:“孟老头,你既知闹天八龙之名不虚,何必定要与我们为难了!” 老太婆尖声道:“事关小儿性命,只好与你为难了!”邱诚哈哈大笑,道:“老太婆,老二曾和我说,你那个儿子人品确实不错,不怕没有名门侠女,与之匹配,你那宝贝女儿,却着实不象话,见到武林前辈,也不知尊敬,只怕要嫁不出哩!” 那老太婆最是疼爱她的女儿,闻言大怒道:“放屁,我孟家的女儿,怎会嫁不出?” 林紫烟站在一旁,本来正因为听邱诚说起自己的婚事,连自己也不知道,心中正在纳闷。她对闹天八龙,心中本是尊敬之极,但是如果闹天八龙要强为她作主嫁人的话,虽然八龙之中,还有她的师傅在内,依她的性格而论,她也是要大加反对的。 怎知听了一会,忽然听到邱诚讲起老二震海龙侯一元来,又说那老头子和老太婆有一子一女,而邱诚又叫那老头子为“孟老头”,莫非眼前这人是孟瑞和孟冬儿的父母,肯特山晶雪谷主人,雪仙翁孟子春,和他的妻子雪仙姥郁三娘? 如果真是他们的话,那他们口中,要自己去救他的儿子,正是孟瑞了,自从和孟瑞在那深坑之旁,分手之后,林紫烟心中所牵挂的,只是两件事,一件是失去了的紫电刀和那有一十六招四苦掌在内的小铁人。另一件便是想念着孟瑞,连她自己也不明白是什么道理,老是一闭眼睛,便浮起孟瑞诚实木讷的影子来,她将之归诸于是孟瑞因为解了自己晶雪掌的寒气,而要回去受罚,因此才想念着他。而事实上,她却不解那便是爱情之开始!当下一想到此处,便急急地问道:“两位闹了半天,高姓大名,还未曾请教呢?” 那老头正将那面银网收了起来,那么大银网,收了起来之后,竟然不可盈握,林紫烟心中不禁大为奇怪,不免多看上了几眼。 那老头子“噢”了一声,道:“老太婆,这确是我们两人的不是了,闹了半天,敢情林姑娘还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老太婆也“啊”地一声,道:“当真是老糊涂了,好姑娘,咱们是肯特山晶雪谷,雪仙翁孟子春、雪仙姥郁三娘夫妇!” 林紫烟一听呆然,不由得一惊,失声道:“啊呀!瑞哥怎么了?为什么有性命危险?”雪仙翁和雪仙姥夫妇两人,对望了一眼,面有喜色,道:“说来话长,你只要跟我们回去,便可明白,晶雪谷虽然冷些,但却是琉璃世界,光怪陆离,景色怡人的地方。” 雪仙姥说完,竟对着林紫烟看着,雪仙姥又道:“晶雪谷是世人向往的地方,雪仙姥郁三娘的话,也算不假。”雪仙翁道:“林姑娘,咱们初次相识,我把这张肯特山中用雪珠丝练成的网送与你,这张雪珠网,是我花了十余年的功夫,收集肯特山中的雪珠丝,采炼而成的,这雪珠网,不用时,只有一握大小,若要用时,只需撒了开来,却有一丈方圆。而且雪珠秉性奇寒,若是人一被网中,便奇寒袭身动弹不得,大是有用,送了给你就算是一个见面礼吧!” 言下之意,竟然已将林紫烟当成了他的新媳妇!林紫烟俏脸一红,道:“孟老伯,瑞哥对我很好……”只说了一句,雪仙姥便接了下去,道:“对啊!这不就行了,阿瑞是老实人,我们也不会亏待你的,小两口子,甜甜蜜蜜,多么好!” 林紫烟俏脸通红,道:“孟伯母,我只说,瑞哥若是有难,我一定要去救他,这……你们的要求……我却无法回答!”她只说“无法回答”而不说“无法答应”,其间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已然至少显得她对孟瑞,并不是讨厌,但只不过要谈论婚嫁的话,却还嫌太早! 雪仙姥忙道:“好姑娘,事不宜迟,再迟了。阿瑞却是性命难保!你快随我们回晶雪谷去吧!”他们对答之际,火龙邱诚一直站在旁边,听到此际,实在忍受不住,大叫道:“反了!反了!青天白日,竟然逼婚,却不将我老邱放在眼内!” 雪仙姥大怒道:“邱诚,林姑娘自己也已然答应了,你还多说什么?”林紫烟急得顿足,道:“孟伯母,我只是答应去救瑞哥,却没有答应其他!”雪仙姥郁三娘哈哈大笑,道:“就只要你答应救阿瑞就行了!” 林紫烟转问邱诚,道:“邱叔叔,我中了晶雪神掌,也是孟大哥为我除了体内寒气。我现在有难,需要我的帮助,我怎能不去救他,来报答他呢?” 邱诚努道:“呸,你中了晶雪神掌,那本是他们所为,孟瑞这小子为你解除体内寒气,也是应该的,为何却要感激他!”林紫烟道:“邱叔叔,我和你说,你总是不明白,总之,我是感激孟大哥的。” 雪仙翁孟子春道:“邱诚,你也是侠义中人,难道要叫这小女娃学做不义之人。” 邱诚一怔道:“小女娃若论口舌,我可争不过你们三人,我不管了,反正你也不是我的徒弟,我只叫你师傅前来便是了!”身子一转,便已然飘出了三丈开外。 林紫烟听说他要回明明庄去叫师傅,心中不由得一急,忙叫道:“邱叔叔!” 雪仙姥忙道:“林姑娘,别理他,等他们出来,咱们已然走远了!”一言甫毕,忽然听得附近林子之中,“哈哈”大笑,两人齐声道:“青天白日,拐带少女,这便是孟谷主之所为么?” 雪仙姥吃了一惊,回头看时,只见两个人并肩地从林子中走了出来,正是双龙耶律宝、耶律贝!雪仙姥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接着又听得四面八方,四五个人道:“老三老四,休得出言无状,孟谷主夫妇名满江湖,岂是这等样的人?” 孟子春和郁三娘四面一看,只见连火龙邱诚,也已转回身来,四面站定了七个身材高矮不同的人,一个身材高大,面貌淡雅的和尚,最后踱了出来,口宣佛号,道:“善哉!善哉!紫烟,你不听为师之命,在山上静居,一犯再犯,却是何故?” 一共是八个人,正是闹天八龙,走出来的时候,虽然有快有慢,有先有后,看来像是随随便便,全无秩序,但一现身之后,便已对雪仙翁、雪仙姥和林紫烟三人,围在中间! 雪仙翁孟子春夫妇,本来就武林中的大名家,自然识得闹天八龙在轻而易举之间,已然摆成了一个阵法,看来普天之下,能够冲出闹天八龙阵法的人,已然没有,不由得心中又怒又急。 林紫烟一见师傅现身,那几句相责之词,在旁人听来,轻描淡写,语气缓和,但天痴禅师所使,已是佛门绝顶内功,“金刚天龙禅唱”的功夫,在心中发虚的人听来,却不啻是半天中响起了几个焦雷! 林紫烟从来也未曾见师傅对自己如此疾言厉色过,吃了一惊,双膝跪倒,颤声说道:“师傅,弟子知错了。” 天痴禅师一拂袈裟,道:“起来再说!”林紫烟一翻身站了起来,天痴禅师向她面上一看,突然咦地一声,转头道:“七弟,你看她的脸色……” 话尚未讲完,病龙卜源已然道:“气如春水,神如飞云,除了无名和尚昔年将天下七百二十种灵药,配制而成的巧云丸之外,再无其他物事,能有此功效!”天痴禅师失声道:“无名和尚尚在人间?” 金臂龙胡玄插言道:“这且事后再说不迟!”天痴禅师点首以应,对林紫烟道:“你先拜七位师伯师叔!”林紫烟一个一个地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但是到了耶律宝和耶律宝的面前,却只叩了一个头,向两人做了一个鬼脸。 耶律宝道:“你离开之时,可是进入右屋的通道?”刚才还在大笑,这一问,却显得极是严肃,林紫烟见他一见面就问这件事,不由得大吃一惊,哪里敢照实回答?硬着头皮道:“两位伯伯既已吩咐,侄儿怎么敢?” 耶律贝道:“你先服雪猩红胆,如今又服了无名和尚的巧云丸,机遇之好,无以复加,好自为之!”林紫烟又点头答应。 不一会,见礼一毕除了自己师傅以外,其余七人,皆是她曾经见过的,不过那时她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而已,想起自己见到他们时候的情形,大都是淘气顽皮,不由得忐忑不安!但七人除了耶律兄弟问了她几句以后,其余皆是点头微笑,状态甚善,才令得林紫烟略为放心了些。 只见天痴禅师踏出一步,向雪仙翁夫妇双掌合十,道:“小徒蒙施主夫妇厚爱,贫僧等兄弟八人,实感惭愧。本来,令郎少年英侠,令人钦佩,我虽出家,却未曾禁止门徒婚嫁,只是小徒已然有了一门亲事定下……” 才说到此处,雪仙姥郁三娘已然大笑道:“痴和尚,你不用再说下去了,小姑娘刚才亲口说过,未有亲家,她和我家阿瑞,也曾见过,两心相悦,如今我家阿瑞已命在旦夕,你们莫非要眼看他死去么?”天痴禅师高宣佛号,道:“南无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焉有此心!” 林紫烟本来听邱诚说起自己的一切,心中只是半信半疑,但今听得师傅也是这样说法,不由得大急道:“师傅,我什么时候定下的亲事?怎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痴龙天痴禅师微笑着,抚摸着她的头发,道:“那时候你刚出世,是你父母定下的,当时我们兄弟八人,皆在旁,后来你父母死去,又适逢兵荒马乱,你在军中失散,是我花了半年光阴,才将你领了回的,你全不知情,等一会我自会与你细述。” 林紫烟对于自己的身世,确是一点也不知道,听得师傅如此说法,心中大是伤心,大眼睛中,泪花乱转,道:“师傅,你所说是真?”天痴禅师点头道:“痴儿,为师的怎么会骗你?当然是真的!”林紫烟听说,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原来自己的终身大事,早已经定下了! 看官,必知古时礼法,婚姻全凭长者之言,武林中人,虽然豁达,但若是长者有命,却也不敢公然反抗,林紫烟此时心不愿已极,但暂时她却不敢说什么,只是嘟起了嘴生气。 雪仙姥“嘿嘿”冷笑两声,道:“痴和尚,这话讲错了。咱们学武之士,谁曾拘什么俗礼来?当年父母之命,事隔多年,你要小姑娘嫁一个什么人,是方是圆,是长是矮,小姑娘也未曾见过,你怎知她心中一定愿意,哼!若是要拘礼的话,你们都该冲着赵匡胤叩头,三呼万岁。怎么还敢与他作对?” 天痴禅师被雪仙姥的一番话,抢白得作声不得,林紫烟在一旁,听雪仙姥所讲的正是自己刚才回绝她的话,不由得触动了伤心处,大颗泪珠,滚滚顺颊而下!雪仙姥忙道:“小姑娘不要怕,他们敢欺负你,天下好汉不容!” 金臂龙胡玄见不是了局,道:“雪仙姥此言差矣,我们好歹也是她的师叔伯,何况与她父母,也是生死之交若不是她父母早亡,今日定称闹天八龙,岂会令她受委屈之理?如今她未曾与对方见面,焉知他们见面之后,不两情相悦?”这几句话,也是字字有理,又将雪仙姥逼住,她挂念爱儿性命,道:“不成,你们就算有八个人,我也要一拼老命!” 一个“命”字才出口,“呼”地一掌,便已拍出,连人带掌,向金臂龙胡玄拍出,金臂龙胡玄略一后退,一掌迎了上去,“叭”地一声,双掌相交,雪仙姥直被震退了三四步,方得站稳! 耶律宝耶律贝兄弟两人,哈哈大笑,道:“郁泼婆,我大哥手下留情,未用全力,将你晶雪神掌的寒气,反震入你体内,知趣的,快快回冰窟去,莫再此地生事!” 雪仙姥刚才陡然而发的那一掌,却是掌术之中,极是厉害的晶雪神掌。她本来想一掌先将胡玄击倒,而晶雪神掌寒气入体,除了深谙晶雪神掌的人将中掌人体内寒气逼出之外,无法可治,至少可以又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怎知一和胡玄手掌相交,只觉对方手掌,也是其冷若冰,两股寒气一拼已感不支,立即收掌后退,总算未曾受伤。起先还只当自己退得早,是以无伤,被耶律双龙一叫破之后,才知道是金臂龙胡玄,手下留情,全身皆僵,不能动弹!当真未曾想到闹天八龙人物,个个武功如此之高,出乎意料之外! 当下心中怒极,但是却不敢动手。这半晌来,雪仙翁孟子春一言未发,此际方道:“胡老大,林姑娘曾受小犬之恩对小犬心存感激,刚才她已然答应救小犬一命,莫非各位要陷她于不义,令她一想起自己所为,便终生抱憾?” 林紫烟心中,此际正烦乱之极,正想远远地离开闹天八龙,自己好好地哭上一场闻言忙道:“师傅,各位师叔伯,孟前辈说得不错,我绝不能见死不救!” 震海龙侯一元“咭”地一笑,道:“小女娃,你放心,他们的儿子,绝死不了,只不过他们担心他会死而已,你不用代他们发急的!” 天痴禅师正色道:“紫烟,为师岂会教你行不义之事?”林紫烟心中大叫道:“我只是不愿意嫁你们硬要我嫁的那个人?” 但是她却没有叫出来,只是嘴唇掀动了几下,连声音也没有发出,便无限委屈地低下头去。 金臂龙胡玄一挥手,道:“两位请!” 雪仙姥郁三娘还想争辩,但被孟子春却将她拦住,道:“既然如此,也只好由得小犬,听天由命,咱们无心回晶雪谷去看他受苦,明明庄英雄大会未散,咱们也想凑个热闹!” 耶律兄弟一笑,道:“欢迎之至。”但震海龙侯一元却突然身形闪动,在每一个人的耳边,讲了一句话,迅速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也不知道他向其余七龙,讲的是什么话。 第十五章 雪仙翁夜来探访 只听得胡玄咳嗽一声,道:“明明庄相争双方,俱是势不两立,两位世外高人,何必趟这个浑水?”竟然一改口,不欢迎两人在明明庄留下来。 孟子春面色一变,只当他们已然料到了自己的妙计,却不知道是震海龙侯一元,强借了雪仙翁的晶雪神杵,准备抵御一个强敌之用,明知到时一用出来,雪仙翁非要生事不可,雪仙翁独门功夫,奇特无比,极不易惹,因此才对各人讲了一遍,想劝雪仙翁非要生事不可,学仙翁不要在明明庄上,再为耽搁! 因为就算雪仙翁不合自己动手,只是当着天下英雄,说出那晶雪神杵是从他女儿手中强抢而来,闹天八龙的名声,也是蒙尘。自己本是事出无奈,才行此下策,当然不想节外生枝。 那一旁,雪仙翁和雪仙姥还并不知道这件事,因此雪仙翁立即误会到是自己的计策,被他们识破,暗忖若是硬要在明明庄上过夜,反倒惹他们更是起疑,更难行事,不知假作听了胡玄所劝,再作主意。便“哈哈”一笑,道:“胡老大说得有理,就此别过了!” 郁三娘还不知丈夫的心意,怒道:“老头子,就这样算数不成?”孟子春附耳道:“老太婆,我当然有主意,只要小姑娘肯救阿瑞,就有办法,你别心急!” 郁三娘知道自己生性暴躁,但自己的丈夫却妙计多端,既然如此说法,定有把握,假作把握,假作恨声不绝,两人在晶雪谷冰崖之上,尚可以上下自如,轻功之佳,自成一家,连那以轻功驰名的痴龙西门魂(如今的天痴禅师)也不能不叹服的,只见他们身形略晃,便如同两缕白烟也似,晃眼之间,隐没在黑暗之中不见! 胡玄“哈”地一笑,道:“老二,算你造化,你从孟子春女儿手中弄了晶雪神杵来,可是准备对付那个老怪物?” 侯一元叹了一口气,道:“此事只有我一个人来担当,各位兄弟,最好由我去。” 邱诚大喝一声,道:“老二,你这是放得什么屁?什么事情,咱们八人,全是有福同享有祸同担,为何要你一个人去?是那一个老怪物,老邱先要去会一会他!” 胡玄笑道:“老八,你年纪越大脾气越是火爆,这事情我也只是猜得一点,老二既然不肯讲,又作了这样装束,自然有难言之隐,我们何必逼他?” 侯一元又长叹一声,道:“老大,你不要再多说了!”语中竟尔隐带哭音,可见他自称因为做错了一件事,因此没有面目见人物“那件事”,实是非同小可,令得他这样的人物,想起来不免伤心! 当下天痴禅师挽了林紫烟的手,八人一齐回到了明明庄中。他们八人,住在一个偏花园中,那偏花园旁,有一列房屋,正中乃是一个客厅,九个人先后走进,八个人全都坐了下来,只余林紫烟站着。 天痴禅师首先问道:“紫烟,你可曾遇到一个又肥又矮的大和尚?” 林紫烟摇了摇头,道:“没有啊!”天痴禅师脸色一沉,道:“紫烟,你可别说谎!”林紫烟心中本来已经委屈之极,如今师傅又莫名其妙地逼问她是否曾遇到过这样的一个大和尚,更是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天痴禅师不由得摇头不已,耶律兄弟伸出手来,拉住了林紫烟的手,道:“痴和尚也是,对小姑娘疾言厉色做什么?小姑娘,你曾服食过一种极苦的药丸不曾?”林紫烟哽咽道:“服过,好苦!共服了三颗!” 卜源阴阳怪气地语音突然为之惊异,道:“三颗?那么多,谁给你的?”林紫烟道:“我也不认识他!”心想反正不免挨罚了,便将事情的经过,怎样女扮男装看热闹,又嫌隔的太远,钻到了桌子底下,被金铃摄魂大法震成重伤,又被一个少年扶去溪边,遇到了那个戴面具的人,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林紫烟一讲完,闹天八龙中,除了侯一元看不到他的脸面外,其余七人,人人面色沉重,胡玄沉吟了半晌,道:“未听说除了无名和尚之外,谁还能有那么大的魄力,花上数十年时间,冒千万重凶险,采天下七百二十九种灵药,制成这巧云丸!” 耶律兄弟齐声道:“也未曾听说无名和尚曾收什么徒弟,赵匡胤也只不过是他的记名弟子!”一时议论纷纷,只有懒龙秦三海缩住了头,像是昏昏欲睡,一言不发。 耶律宝推了推他,道:“老五,你看那蒙面人是什么来头?”秦三海只是道了两个字:“理他!”秦三海之懒,确是名不虚传,连多讲一个字也不肯。议论了半天,又详细地问了那罩着人皮面具的人模样行动,以闹天八龙见识之广,竟然无法想起他是什么人来,至于那个少年,当然更想不深来历了。 胡玄想了想,突然道:“是了!我们傍晚时分,正在商议明日的事,突然有人以千里传音之法,说紫烟在庄后被雪仙翁雪仙姥两人所困,那传音通信的人,多半是赐紫烟以巧云丸的人!” 众人皆点头称是。林紫烟对于众人所讨论的一切,却是一点也未曾听了进去,她心中只是挂念着孟瑞的安危祸福!她想来想去,也弄不明白为什么雪仙翁夫妇非要自己嫁给了孟瑞,才能救孟瑞的性命,孟瑞所遇到的,又究竟是什么祸害?饶是她聪明绝顶,可是事情实在怪得离谱,她作了几十个假想,觉得无一合理,呆呆地想了一会又觉得坐立不安起来,闹天八龙的讲话声音,又变得细小,她走也不好,在房中又无事可做,好一会,才给耶律兄弟发现了她,道:“小姑娘,咱们正忙着商量明天的事,没有空和你详谈你的身世,你放心,咱们八个人给你做媒,哪里会错。” 林紫烟眉头一皱,心里只感到说不出来的烦闷,她几乎要骂了出来!我的事为什么要你们管。天痴禅师也道:“林紫烟,靠东尽头处有一间小房,空着没有人睡,你就睡在那里吧,可别乱走,鬼隐仙师他们也全在明明庄左右,难保不夜来骚扰。” 林紫烟“嗯”地答应一声,便向外走了出去,她整天嘻嘻哈哈,从来也不知道“忧郁”两字,是什么意思,但此刻,她却觉得心乱如麻,说不出来的难过!她自己关心的是孟瑞,但是闹天八龙却在自己一出生,便已然为自己做定了媒!“唉”! 她重重地叹着气,抬头望天,天际一弯明月,根本不能了解到她的心事,她向前走出了丈许,辨了辨方向,又向尽东头的那间屋子走去,刚要推门进去,忽然听得耳际响起了一个声音:林姑娘!林姑娘! 林紫烟猛地吃了一惊,回头看时,只见墙角处站着一条白色的人影,正在做着手势,令她不要作声!林紫烟一见便认出那人影,正是雪仙翁孟子春,心中不由得“怦怦”乱跳,一声不响,推开了门孟子春跟着便闪了进来,身法之快,无出其右! 林紫烟低声道:“孟伯伯,你又来作什么?给我师傅看到了,又要起争执了!” 孟子春道:“林姑娘,晶雪谷历代传人,均无一个行事不正,阿瑞确是命在危急,即使你不愿救他,也去看他一看如何?” 林紫烟叹了一口气,道:“孟伯伯,我师傅和师伯叔已然为我定下了终身,你说怎么办?”她“你说怎么办”这五个字,原就心中烦使,顺口说了出来的,并不是真的向孟子春请教办法,孟子春也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照说,武林中人,最讲究的是尊师重道,师傅的话是不能不听的。”林紫烟喃喃地道:“对啊,师傅的话,是不能不听得。” 孟子春又道:“但是林姑娘,也得看是什么事,婚嫁大事,乃是一生一世的重要事情,我辈行侠儿女,何必受世俗礼法所拘?” 林紫烟睁大了眼睛望着孟子春,并不回答。孟子春道:“实和你说吧,阿瑞因为替你治伤,犯了我门祖师定下,男不得替女治伤,女不得替男治伤的大戒,如果犯了便要被罚在寒勇谷受苦三年。因此要被罚在晶雪谷寒潮洞之内,三年之久!林姑娘,那寒洞中,每日子午二时,便有寒潮袭来,冻至天地无声,以阿瑞的功力而论,只怕不到半年,便不能支持!” 林紫烟听了,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想起事情因自己而起,当孟瑞为自己治伤之际,当然已经知道有这样的后果在当时的情况来看,就算他不顾自己而去,自己也是无法可施,孟冬儿不就是如此么?但是他却一定要为自己去尽体内寒毒甘挨如此奇苦!心中更是对孟瑞生出了无穷好感,道:“孟伯伯,那我又怎么能够将他救出寒潮洞呢?” 孟子春道:“本门不准男女治疗的戒律之设,原是为了防止男女淫亵之风大炽,如果那一双男女是夫妇,却不在此例,林姑娘你明白了吗?” 林紫烟是个聪明绝顶的姑娘,孟子春的话又讲的极是明白,焉有不明白的道理?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孟子春又道:“若是林姑娘挂念令师追究,则我们晶雪谷,地形极是隐蔽,若是将入口以坚冰封住,飞鸟也难进入,安安稳稳,住上几年,闹天八龙年事已老……” 才说到此处,林紫烟已然失声道:“孟伯伯,你叫我叛师离道,跟着上晶雪谷去?” 孟子春道:“林姑娘确是聪明过人。” 林紫烟心中大受震动,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她虽然淘气大胆,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事都敢做,而且此时心中,也确实愿意救孟瑞,令他从速脱离寒潮袭体的无边痛苦,同时也对闹天八龙决定了她婚姻一事,心内极是不满。但是,当她考虑到要瞒着师傅,遁入晶雪谷中这样的大事时,也不免心中震动!需知武林中人,无论是正邪各派,所最不容的便是离师叛道之人! 若是有这种人,当真是人人得而诛之,从此再也难在江湖上见人!这是非同小可的大事,因此林紫烟也不禁大为踌躇起来。 雪仙翁孟子春看见了林紫烟这等情形,心知她心中已然活动,但是这样大的事,若是要强逼她立时三刻,便做出决定,是不可能的事,便长叹一声,道:“看来明明庄之会,明日乃是一样,没有了局,我明晚再来找林姑娘来!唉!子时将到,可怜阿瑞又要受寒潮袭体之苦了!”说着,便起身来,向门口走去,林紫烟忍不住道:“孟伯伯寒潮袭体,究竟是怎样一个痛苦法?” 孟子春道:“痛苦还是其次,寒潮袭体时,必须以本身真气相迎,才不至于冻僵,每遇一次,便要耗损不少,以阿瑞的功力而论,至多半年,便真力耗竭而亡!” 林紫烟道:“孟伯伯,如今掌门是你,就难道不能将他放出来么?”孟子春道:“这是本门祖师定下的戒律,我受业之时,曾立下重誓,怎能违背?”讲毕,长叹一声,便向外走去,他一脚刚跨出门口,便听得爆雷也似一声巨响,起自屋外。 那一下巨响,声音之响,无出其右,屋宇皆为之震动,雪仙翁连忙退入房中,只见巨声尚未毕,半空中已然出现了一个斗大的火球,热火熊熊,悬于半空,滴溜溜地转动,使得庭院之间,光亮如同白昼。林紫烟莫名其妙,刚待反问,孟子春神色已变,道:“这厮也来了?”身子一闪,推开了窗户,一人疾跃而入,两人一齐向林紫烟道:“此人我们不欲与之见面,需暂在林姑娘房中躲一躲,林姑娘勿对人言起!” 林紫烟暗忖只见一只火球,那道有什么人来?心中还在暗笑雪仙翁夫妇,徒具虚名,胆子却如此小法,陡然之间,又是一声巨响,半空中又出现了一个大火球,林紫烟只见闹天八龙,全都“刷刷”从房子中窜了出来,一字排开,只听得邱诚大叫道:“只配做我徒子徒孙的火乌龟,寻常人见了你这等阵场,难免会心中害怕,在我们面前,弄什么玄虚?” 那时候,爆炸声尚未全消,那只大火球又发出轰轰发发的巨响,但是邱诚的语言,却是听在耳中,清楚无比,他语音方歇,便听半空中哈哈一阵大笑,旋风突起,火球熄灭,一只硕大无比,羽色血红的怪鸟,已然临空下降。而怪鸟背上却骑着一个人,林紫烟见那怪鸟,似鹰非鹰,似鹫非鹫,一停了下来,便剔翎翼震,体态神骏已极! 林紫烟本来是喜欢新奇的事,见到一柄前所未见的七绝风尾翻,已然甘犯得罪双烟师太的大险,要千方百计地弄了来。当下一见那支怪鸟,心中更是大喜,恨不得立时出去,抚摸一下出迎的情形来看,对方的来头,一定不小,所以一时之间不敢妄动。定睛向骑在红色鸟背上的人打量时,只见那人,身高不满五尺,又矮又瘦,颌下无须,但是面上满是皱褶,看来年纪已然甚大。身上披着一件红色的长袍,那袍子的颜色,已然红得可以,但是袍子上却以还要深的深红色,绣出一朵一朵的烈焰,乍看起来,像是一堆火托着一颗瘦小干枯的脑袋一样。 只听得他怪声怪气地道:“邱火龙,你再胡言乱语,我要将你变成了火虫。”身子一翻,便跃下了巨鸟,站在了地上,只看背影,简直像是一个小孩。 林紫烟见那怪鸟停在地上,左顾右盼,更显得神气之极,忍不住现身闪了出来,向那怪鸟招了招手,那怪鸟偏头一看,一伸脖子,“咕”地一声叫,竟然拖着长可四尺,血也似的尾翎,慢慢走了过来。 林紫烟正准备伸手去摸时,忽然听得雪仙翁以上乘内功,传音入密之法,警告道:“林姑娘,切勿鲁莽,那怪鸟乃是离朱宫少阳神君的师弟,本领极大,千万不要去碰它!” 林紫烟怔了一怔,怀疑自己听错,因为雪仙翁说那鸟是少阳神君的“师弟”,人和鸟怎么能够同师学艺?而且离朱宫,少阳神君的名头,何等响亮,寻常人提了起来,虽然爱以一南一北,一寒一热,总爱将离朱宫少阳神君和晶雪谷雪仙翁相提并论。但事实上,少阳神君成名,还在雪仙翁之前,当雪仙翁夫妇,尚未发现晶雪谷的时候,少阳神君已然名头响彻天下了! 雪仙翁象是知道她心下不信一样,又以“传音入密”的功夫道:“林姑娘,这鸟唤作火鹫,那矮老头便是少阳神君,切不可轻举妄动!” 林紫烟听雪仙翁一再相告,终于缩回手来,看那火鹫时,昂首阔步,居然大有武林高手风范,不敢轻视,与之点头为礼。那火鹫居然也大模大样地点了点头,又慢慢地踱了开去。 只听得邱诚大笑道:“少阳,你可别吹大气,深夜赶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震海龙侯一元“咕”地一笑,道:“少阳想不到你这人,倒却是够交情,我差人万里传书,你就立即赶到了!”少阳神君道:“侯老二,你且莫高兴,我此来一是借东西给你,二是还要寻找你们之中一双宝贝算账!” 双龙耶律贝“呸”地一声,道:“好不要要脸的泼皮,寻我们算什么账?”林紫烟在一旁听少阳神君叫两人为“一双宝贝”,不由得好笑起来,少阳神君道:“咱们一件一件了。侯老二,凭闹天八龙与我的交情,你要向我借离火钟一用,我当然答应,也已经带来了,不过你还要借火鹫,我这位老弟性情古怪,你却要问过它才行!” 侯一元道:“当然要向鹫老弟请教。”语气之间,竟比对少阳神君本人,还要恭敬一些,少阳神君一招手,那火鹫略一腾翅,便掠过了丈许远近,停在少阳神君的旁边,侯一元一拱手,道:“鹫老弟,在下有一件事,想请你相助,不知能否应允。” 那火鹫偏过头去,像是不理不睬。少阳神君道:“这位是闹天八龙之一,最出名的好汉了!”那火鹫仍是偏头不理。 少阳神君突然一笑,道:“侯老二莫怪,我这位师弟,早年上天入海,什么都敢,如今年龄大了极是怕事,知道你要它帮忙,一定是和强敌为难,因此心中害怕,不敢去了。” 一言甫毕,那火鹫突然“呱”地叫了一声,其音清越无比,像是内功深湛的高手,发声长啸一样。林紫烟见那火鹫如此通灵,但却又像小孩子一样,一点也经不起激,不由得更是喜欢。 少阳神君“咦”地一声,道:“说你怕事,你又不听,叫你跟了侯老二去,你又不肯,却是什么缘故?”火鹫又是一叫,只是望着侯一元。 少阳神君心中恍然,道:“侯老二,你什么时候,换了这种装束,若不是我认得出你的声音,半道上碰到了你,不一掌将你劈成焦炭才怪!” 侯一元叹道:“少阳,我做了一件事,自愧无面目见人,只因如此。”少阳神君“噢”地一声,回头道:“他并不时看不起你,乃是他无面见人,你敢去的,便点三下头!” 那火鹫一声长鸣,连点三下,它头上长有绒球也似,一撮红冠。点头之时,便不断颤动,实是好看已极。侯一元深深向火鹫做了一揖。少阳神君从怀中取出一只尺许高下的金钟来,道:“离火钟在此,但侯老二,你却不要用得时间太长,我本身还有麻烦。” 邱诚笑道:“你在离火岛上,谁都远远地避开你,还会有什么麻烦来寻你?”少阳神君道:“你知道什么,侯老二,我却是要问你一句话。”侯一元道:“你怕我耍赖不还么?”少阳神君道:“这倒不会怕你,你要火鹫和离火钟,可是为了对付那个老怪物?” 侯一元点了点头,道:“给你猜对了。”少阳神君道:“若是要对付老怪物的话,只凭火鹫和离火钟之力,还是不够……” 邱诚在当日下午,便听得胡玄问侯一元,是不是为了对付老怪物,他已然莫名其妙,此时听得少阳神君又如此说法,更是大讶,不等少阳神君讲完,已然大声嚷道:“什么老怪物?” 少阳神君和闹天八龙,原属至交,也是打成的相识,这少阳神君的武功,极是怪异,在佛道邪三门之外,另树一帜,一切皆从一个“火”字上而来,奇幻之处,不是局外人所能想象。而他所在的“离火岛”,原是孤立在南海尽头处的一个活火山,他就在火山口上,常人难近之处,筑室为居,称之为离朱宫。 闹天八龙昔年,为了追逐一个邪派人物,那邪派人物恰又与少阳神君有点渊源,一直向南逃去,直逃到离火岛上,闹天八龙也追上岛去,将少阳神君惊动,八人在离火岛上,和少阳神君,以及那只秉天地间丙火之气而生,力大无穷的火鹫,直打了两天两夜,其时闹天八龙的武功,和现在想去甚远,而少阳神君则早已成名,因此只打了个平手,后来少阳神君看出那邪派人物,欲趁自己和人交手之际,偷上离朱宫,去盗自己的镇山之宝,离火神钟,这才大怒,反和闹天八龙联手,将那邪派人物除去,也因此和闹天八龙成了相识。多少年来,八人也曾多次上离火岛去作客,是以捻熟已极,双方具是一流高手,少阳神君生性豁达,八龙中也有不少是诙谐之人,因此双方出言无忌,若是别人不知,还当他们在吵架哩! 当下少阳神君一瞪眼,道:“和你这种饭桶说,有什么用?” 邱诚怒道:“好火贼,冲着你这句话,也不能放过你!”“呼”地一掌,便向少阳神君当头拍下,少阳神君哈哈大笑,身子向后一缩,闪了开去,邱诚还待再赶向前去时,突然劲风骤生,定睛一看,火鹫一翼横展,足有丈许长短,疾扫了过来! 邱诚知道那火鹫的厉害,忙不迭缩手时,以几乎被它扫中!其余七人,一齐哈哈大笑,林紫烟在一旁,见火龙邱诚这样的人物,见了火鹫,尚且忌惮,自己刚才,幸而不曾鲁莽!但是想起刚才火鹫的情形来,像是对自己十分驯服,心中翻来覆去地想着,实是大感兴趣。 只听得少阳神君道:“侯老二,你若是要去对付那老怪物的话,还少了两件物事。那两件物事,俱在晶雪谷中,若是你去借那雪仙翁孟子春倒也罢了,那位雪仙姥郁三娘却是小气过人,千万不肯借!” 侯一元“咕”地一笑,道:“我早已料到了这一点,说来惭愧,那两件物事,已然被我弄来了,虽然不甚光彩,但总比向那老太婆去低头求饶好些!” 少阳神君拍手笑道:“好哇!正合我意!”其时,孟子春和郁三娘,正匿在林紫烟的房中,但是侯一元却不知道,将事情全部讲了出来。 郁三娘忙低声道:“这火贼可恶!”孟子春道:“别骂他可恶了,你且想一想,侯老二已到手了的两件东西是什么?”郁三娘一怔,道:“莫非是晶雪神杵和晶雪甲?”孟子春道:“我看多半是!” 郁三娘面上变色,道:“若是那两件东西,已到了侯老二手中,那么冬儿呢?都是你不好,阿瑞一个人回山来,我就要首先查问他冬儿的下落,你却一听说他曾为林紫烟疗伤,便将他关入寒潮洞中!” 孟子春道:“照侯老二为人来看,冬儿大约不会有什么事。”郁三娘道:“你倒说得轻松,我要出去问他!”孟子春道:“你疯了,不但闹天八龙全在,连那少阳神君也在此地,冲出去,怎么打得过他们?” 郁三娘狠狠地道:“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孟子春向正在门旁,向外探头张望的林紫烟指了一指,作了一个手介之势,郁三娘明白她要要挟持林紫烟,作为向闹天八龙讨价还价之物,忙低声道:“还不动手?” 孟子春道:“你别吵,我自有主意,此时动手,也走不脱,若是他们要找起她来,岂不是完了?慢来不迟!”郁三娘便不再言语,林紫烟在门口,对于他们两人低声交谈的话,却是一点也未曾听清楚,全副精神,都放在那只火鹫身上! 只听得耶律宝道:“好,侯老二找你的事,已然完结,你找咱们,要算什么帐?” 少阳神君面色一沉,道:“嘿!你们这一双宝贝,却是言而无信之徒!”耶律宝和耶律贝两人一齐一怔,倒不是因为少阳神君讲这话时,神色异常严肃,而是为了他讲他们是“言而无信之人!” 须知固然读书人讲究一个“信”字,正派中学武之士,更是讲究一个“信”字。往往为了一个“信”字,可以连自己的生命都不要!尽管闹天八龙和少阳神君其熟无比,可以互相称呼“饭桶”,邱诚甚至叫少阳神君“火乌龟”,但是,如果称对方为“言而无信之人”,却已然超出了开玩笑的范围! 耶律兄弟虽然仍是面带笑容,但也显得十分勉强,齐声道:“少阳,你可得将事情讲个明白!”少阳神君道:“我问你们,当初我将那疯婆子逼入地下密室之中,逼她罚了重誓,才发现你们住在隔壁,你们曾说过些什么话来?” 两人道:“当然记得,那时你说,这地方隐蔽已极,外人决不知道如何进来,要我们切不能由右面通道进去,也不能给别人进去,我们当时连原因也不曾问,便一口答应下来!” 少阳神君道:“我和那疯婆子约定,若是一日未有人进她那间石室,她便一日不能够出来,但是,前几天有人向我报信,这疯婆子已经出来了,疯婆子却是守信之人,一定是你们奈不住好奇心,曾经进去过!” 耶律兄弟一愣,道:“有这等事?啊!是了,一定是那小丫头!”少阳神君道:“什么小丫头?”耶律宝扬声叫道:“紫烟!” 林紫烟听少阳神君所说的事,越说越与自己有关,那个什么“疯婆子”,一定是抢了自己紫电刀和那个小铁盒的人无疑。心中正在发虚,听得叫唤,只得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耶律宝厉声喝道:“紫烟,你可是不听咱们告诫,进过右面的通道。”林紫烟心中吃惊,道:“我……我……”尚未讲出什么来,天痴禅师也已喝道:“究竟有没有,还不快说,闯了祸尚想不认么?”林紫烟一听不但自己失去了两件异宝,而且还闯下了大祸,不知师尊要怎样处罚自己,她究竟还只是一个小姑娘,心中一惊,竟然脱口道:“我不曾进去过!” 一言甫毕,心中已然后悔,但是已然不能再改口,耶律兄弟对方一眼,道:“岂有此理,难道竟是那小子?”少阳神君忙道:“谁?” 耶律宝道:“说出来你也不会认识,咱们兄弟两人,在那石室中练功,正在用心入定之时,却被顶上跌下来的一块小石头,击中了耶律贝的气户穴。我们因为在石室中入定,外人决不会到,因此全无防备,而又在入定最紧要的关头,因此气户穴竟被封住,你是知道的,我们两人,气血相通,一个穴道被封,便两人皆不能动弹,恰好有人走过,便将那愣小子叫了进来,为耶律贝解了穴道,我们见此人诚实,筋骨也不坏,便收了他为徒,嘱他在洞内苦练,莫不是他见猎心喜,胡乱闯了进去?但我们曾吩咐过他,他这人极是老实,却又不象违背师训,乱作乱为之人!” 少阳神君道:“哼,那还用说,一定是他无疑了,宝贝兄弟,咱们话可得说在前面,你那徒弟,我却是不会对他客气。”两人面色一变,道:“当然我们要查问清楚,若是他所为,这等不听教诲之人,也不能够收他为徒!” 林紫烟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俏脸发白,暗忖事情那样严重,耶律兄弟只要向夏锋一盘问,还当了得,不知要受什么样的责罚哩! 心中转念,已经暗自打定了主意。只听得少阳神君道:“八位在明明庄上,可是为了和赵匡胤作对?我想此事,若是见不到赵匡胤本人,和慕容延钊闹个不休,有什么结果?”金臂龙胡玄道:“你说得是,但若是不打发了这些人,即使到了禁城,也要与他们相遇,不如在此解决,免得麻烦!” 少阳神君道:“我听说连神谷子和玄天门的人物也来了,倒是怪事,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胡玄长叹一声,道:“难说,他们以为我们几个人,是为了不服赵匡胤得了江山,要来相扰,怎知我们全然是为了和郭大哥的交情,不忍见他后人蒙害,再说,郭大哥在世之日,咱们为周少主所定的那头婚事,也不能没有了结,小姑娘已然在此,更非将周少主救出不可了!” 林紫烟听到此处,心中不由得大惊,暗道:“啊!原来他们做媒,就是要将我嫁给周少主!”那周少主也就是后周太祖郭威遗孙,周世祖柴荣之子,恭帝柴宗训,才做了几天皇帝,便被赵匡胤陈桥兵变,夺了天下的。也就是闹天八龙要从赵匡胤手中救出来的人。 自陈桥兵变,赵匡胤黄袍加身,做了皇帝之后,周少主和周太后,便一直在禁城之中,无人见过,但京师童谣,近日喝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是以有人便揣测这是赵匡胤对周恭帝柴宗训加害的预兆,闹天八龙这才又从天涯海角,聚会一起,共谋救人之法的! 当下林紫烟心中的反感更甚,暗忖自己年纪还小,婚嫁之事,固然言之尚早,但这是难免之事,自己有时心中也不免想起。可是无论怎么想法,也想不到会有一个帝王之子,做自己的丈夫!在林紫烟的想象之中,做皇帝是再乏味不过的事,将自己关在禁城之中,来来去去只有那么一点地方,有什么味道? 第十六章 芳心怨离师叛道 那里又比得上行侠仗义之人,天下为家,四海漂游的悠闲自在? 周少主虽然已不再是帝王,但帝王习气仍在,自己怎能过得惯那种日子?心中益生反感,下的决心,也更是坚决。不问可知,她所下的决心,仍是跟着雪仙翁雪仙姥,到晶雪谷! 只听得少阳神君道:“八位要须我相助,只须嘱咐火鹫,他自然找得到我,如今我还要去找那个疯婆子,不能久留了!”震海龙侯一元道:“你既然要去找疯婆子,没有了火鹫和离火钟,如何使得?” 少阳神君大笑道:“侯老二,你也太小觑我了。”身子一纵,一蓬烈火也似,已然上了屋顶,再一闪,便已不见。天痴禅师手一挥,道:“紫烟,你去睡吧,明日起来,切记得戴上红花,对方来的,全是高手,你要管这种闲还早得很哩!” 林紫烟如受皇恩大赦,答应一声:“是!”便转身向屋中走去。一进房门,正要开口对雪仙翁孟子春说自己愿意随他回晶雪谷去。突然觉得身后“飕”地一股凉风,袭了过来,来势之快,无以复加,事先一点迹象也没有!林紫烟也算见机得快,连忙反手一掌拍出,但已然不及,一股寒气,直袭全身,激泠泠地打了一个寒颤,已然被对方封住了穴道! 林紫烟急切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从穴道被封的感觉来看,出手的象是雪仙翁,心中正大为疑惑,只听得郁三娘道:“快点,别给人发觉了”雪仙翁道:“省得!”接着眼前一黑,像是已被一个厚布套住,同时,身子被人负起来,负出了屋外,只觉得行动极是迅速,却不知道向什么地方而去! 林紫烟心中不禁大是懊丧,暗忖自己本已愿意随他们到晶雪谷去,怎么也料不到他们会出此下流手段!她这人脾气极强,只要她自己愿意,什么事都肯做,但如果被人强迫的话,轻而易举的事,她也未必愿意,当下连运真气,想将穴道冲开。 但是雪仙翁的寒气点穴之法,极是神奇,一股寒气,将穴道闭住之后,穴道被封住的人,若是想运气冲穴,真气一到穴道附近,非但不能用力将穴道冲开,而且全身会突然发冷战,真气便被震散,再聚再冲,结果也还是一样! 林紫烟此时,功力已然大进,若是被普通人点了穴道,此时早已冲开,但是却偏偏遇上了雪仙翁,以致无法可施!她只觉得雪仙翁一直在向前飞驰,身法之快,无以复加,估计片刻之间,少说也已经奔出了十余里路,心中又急又怒,暗自打下了主意!即使将我掳到了晶雪谷中,也不愿意救孟瑞的命了,谁叫他们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正在生气,忽然觉出雪仙翁身形一凝,道:“在下等急于赶路,请阁下让一让开。”林紫烟心想,一定是他们来到一个狭谷处,有人阻住了去路,心中不由得暗喜。只听得一个人道:“你们要赶路,退了回去,从侧面的大路上走,只不过远上百余里,何必要我让开,不见我在此负手观月么?” 那几句话,可以说讲得不近情理已极,就是为了他不愿意踱开几步,却要人走百余里路!可是那人讲话的口气,却也大到了极点,叫人听来,有不能从之感,林紫烟只觉得声音极熟,心中一动,已然想起,那声音正是曾给自己服了三颗巧云丸,那个戴有人面具的人,只盼他们起了争执,自己也可以有挣脱的机会。 果然,只听得雪仙姥之声道:“放屁,这道路并不是你的,为什么不准我走?”又听得一个少年哈哈一笑,道;“伯伯这老太婆说错了!”那人叱道:“由得她去!”雪仙姥怒气更炽,道:“你要不让,可莫怪咱们手下不留情!”那人只是冷冷道:“请便!”讲来极是悠闲,想来连身子也未曾转过来,仍然是在负手观月! 林紫烟心中暗忖,那戴有人皮面具的不知是什么人,连师傅他们,也猜不透他的来历只盼两人迅速与那人动手,自己也可有机会脱身。雪仙姥和雪仙翁两人,此时实际上已然驰出了二十余里,他们两人,轻功卓绝,又怕被闹天八龙发觉到,是以走得特别快。 此际,正来到一个山峡处,两面山峰,虽然不高,但是却陡峭无比,那山峡又极是窄细,只可以容一个人通过,此时,却有一个身材伟岸的人,正在负手望天,一枝从悬崖上横伸出来的松树上,一个少年正擎着枝在翻筋斗玩。 两人只当一通话,那人自然便会让开,怎知和那人讲了半天的话,那人竟然连头都不回过来。雪仙姥又急又怒,厉声道:“朋友你是何人?难道真的不认得我们么?”那人这才回过头来,只见他脸上带着人皮面具,看不清脸面,但双眼却极是有神,道:“不认得!”只说了三个字,又转过头去! 雪仙姥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道:“好,不认得也罢!”身形展动,相隔丈许远近,一飘即至,一掌无声无息,向前虚推了推,但是晶雪神掌之力,究竟是非同小可,那少年身在树上,相隔少说也有一丈五六,已然哗然而呼,道:“哇呀!这掌风好冷!” 那人道:“这叫作晶雪神掌,和刚才坐着大鸟,飞过去的那人所使的离火掌法,恰好相反,却是阴毒得很,你以后要小心些!”竟然趁此机会,教起那少年来,全然没有将雪仙姥的那一掌放在眼中。 雪仙姥“哼”地一声,踏步进身,招式不变,但是那一掌却已然由虚而实,直向那人背心击去,看那人时,仍是兀立不动,分明一掌已将击中,突然眼前一花,对方已不见,以雪仙姥眼力,竟然未曾看出对方人是怎么离开去的!只觉身旁微风倏然,想来人已然到了自己身后,急忙一个转身,但面前却是只有自己的丈夫,正在惊愕间,背后一股大力,已然疾袭而至! 雪仙姥心中这才恍然,知道刚才那人确是已经转到了自己的背后,只不过料到自己一定会转过身子来找他,因此绝未住身,等自己转过身来时,他已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因此一掌自身后击到!雪仙姥想起自己一个转身,何等之快,但对方却已然绕着自己,转了一个圈子,轻功之佳,可想而知,心中骇然,还想转身迎敌时,身后的那股大力,突然加强,势如排山倒海,雪仙姥猛地吃了一惊,足尖一点,便向前窜出两丈许远。足尖立地,再转过身来时,已然身在峡谷口处,看那人时,仍是背负双手,在仰天观月! 雪仙姥在晶雪谷中居住,已然久不涉江湖,只当武林中除了离火岛少阳神君,所习武功,皆从一个“火”字而来,正是自己的克星外,其余人已然皆不是敌手,自大已惯,却不料一出来,则大不是那一回事,首先受窘于闹天八龙,连女儿的信息如何,都不敢出头相询,接着,又受人这样的气,心中实是怒极,向雪仙翁一使眼色,一声冷笑,道:“朋友既然硬要与我等为敌,请报上名儿来!” 那人却是不瞅不睬,雪仙姥真气运转,将全身真气,聚于右臂,突然发难,一掌自下而上,反扫而出,人也跟着窜了过去。霎那之间,寒风大作,落叶飘飘,在那峡谷之中,宛若寒冬腊月,那少年大叫道:“好冷,伯伯,你快点将他们赶跑吧,讨厌得紧!” 那人一笑道:“你说得有理!”手腕一翻,掌风骤生,逼了过来,那峡谷本来甚窄,只能容一人通过,两旁皆是峭壁,要不然也不至于起争执,两人掌风,在半途相遇,“轰”地一声,拼散开来,震得峭壁上碎石纷落,声势惊人之极,那人仍是一动也不动,但雪仙姥却一口气退了七八步! 孟子春在一旁看出情形不对,忙迎了上去问道:“老婆子可曾受伤?”雪仙姥道:“不曾。”孟子春心中总是不服,暗忖若论天下掌法,掌力之雄浑,则晶雪神掌绝不是第一,不过晶雪神掌的寒气,却是得隙即钻,除非对方已将掌力练得一点空隙也没有,才能将晶雪神掌的掌风,逼了回来,但是,却当真是谈何容易,而且亦绝不应该有这样的高手在,而自己竟然不知! 因此踏前几步,道:“朋友掌力,确是惊人,在下晶雪谷孟子春,也想领教。”那人仍是不理,树上的那少年却叫道:“老头子,你将肩上的物事卸了下来,也好出力发掌啊!喂,真是的,你肩上那个大包,是什么东西?” 孟子春怎敢照实说出?只是“哼”了一声,道:“不消关心。”身躯一沉,手臂已然缓缓扬起,一面扬起,一面又向前踏了几步,这才突然一翻,带起了一股砂石,直向那人袭出!他这一掌,和刚才雪仙姥郁三娘的两掌,又是大不相同,郁三娘一连两掌,皆是掀起满峡谷寒气,但他这一掌,掌风所及范围,却只是一尺方圆,直向那人袭出,因此掌力也更是强劲。只见那人衣襟飘动,转过身来,仍是从容不迫,一掌发出。 两股掌力一交,孟子春“腾”地一步,向后退出,被他负在肩上的林紫烟,突然向上飞了起来,值有丈许高下!原来那人的掌力,奇大无比,孟子春的掌力一和他相接,便感到非但难以袭进,而且被反逼了回来!急忙内力疾吐,才能以勉强支持,但终于被那人逼退了一步!试想两股大力相交,力道之大,何等厉害,孟子春即被逼退一步,本身那一招晶雪神掌,自然也被逼回一大半来,以致将林紫烟震了起来,幸而是直上直下,否则那股力道之强,若是林紫烟打横飞出,撞在峭壁上,早已骨折筋裂! 孟子春被那人一掌震退,已然知道对方绝非易与,已准备离去,可是林紫烟被震得飞了起来,却是不能不理,稳住了身形,刚待跃起身来去抓时,已然不及,原来林紫烟向上飞起,正好在那少年身边掠过,那少年“哈”地一声道:“到要看看是什么东西!”手一探,已然将林紫烟抓住。 此时,林紫烟正被一幅大布包住,那少年嗤嗤两声,撕破了大布,不由得一呆,道:“伯伯,是一个人……啊!原来就是你!” 孟子春一见被他发现,急道:“小哥莫玩笑,小女身患急症,要去求医,是以才急于赶路。”那少年“呸”一声,道:“胡说,你刚才说自己叫孟子春,这位姑娘却姓林,那不是胡说?” 孟子春本来见那少年,貌相虽是英俊,但不脱小孩脾气,以为可欺,所以才诈称林紫烟是他生了急病的女儿,却未想到那少年竟是识得林紫烟的,一时之间,大为尴尬,僵在当地说不出话来。 雪仙姥见势不好,忙道:“老头子,上啊!”足尖一点,“唰”地一溜白光起处,已然凌空向那少年跃去,挥掌便击。那少年吃了一惊,“啊呀”一声,叫了出来,雪仙姥见林紫烟落到了人家手中,心内何等焦急,这一掌的来势,也是迅急无比,眼看一掌将中,突然打横袭来一股强劲无比的大力!雪仙姥人在半空,无处着力,那股大力,又如狂飚陡生,无法抗拒,百忙中回头一看,孟子春站在地上发呆,那戴着人皮面具的人,已然也跃了起来,一掌正击向自己的腰际!雪仙姥知道那人的武功,在自己之上,这一掌若是被悬空击中,不知要受什么重的伤,在当时的情形而言,若是立即回掌相迎,不再去击那少年,至多被对方掌力震出老远,还不至于为对方一掌扫中,但是雪仙姥却知道只要一被对方掌力震出,林紫烟一定落在两人手中,等于送了孟瑞的性命!常言说:“父母爱子,无微不至,郁三娘虽是性情孤僻怪诞,她只是想到了孟瑞,完全将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 明知自己不收掌,腰际一定要被那人击中,仍是奋力一提真气,平空又拔高尺许,晶雪神掌寒气飒飒,“蓬”地一掌,已然击中了那少年的胯部,而同时,“蓬”地一声响,那人一掌,也已击到了他的腰际,郁三娘只觉的对方掌力,浑厚之极,所中之处,又属人身要害,立即头昏目眩,大叫一声,断线风筝也似,向外直跌出了三丈开外,才被赶向前来的孟子春托住!郁三娘一落地,强把即将奔散的真气忍住,叫道:“朋友,你徒弟中了我的晶雪神掌,除了晶雪谷中人外,即使大罗金仙,也无法解去,快将那女娃儿给还了我,我们便替你的徒儿疗伤!”一言甫毕,“哇”地一声,已然吐出一口鲜血,鲜血染在她雪也似白的衣衫上,显得分外刺目。 那人立在树下,静静地听雪仙姥讲完,才抬头道:“孩子,你怎么啦?” 那少年牙关大震,“得得”作响不已,但是却紧紧地抓住了林紫烟,七手八脚地想为她解穴道,弄得林紫烟啼笑皆非,等那人一问,才道:“啊……呀,我……好……冷!” 那人“哼”地一声,道:“你且下树来再说!”那少年一纵身,跃下了树来,全身筛糠也似发抖将林紫烟放在地上,道:“伯伯,不论怎样,他们是……将……林姑娘……劫走的……万不能……叫林姑娘……再落……入他们手中!” 那人冷笑一声道:“你放心,咱们一生行事,可曾被什么人要挟来过?”那少年道:“对……了!不……要被他们要挟!” 只见他冻得面青唇白。林紫烟在地上望着他,心中不禁大生怜悯之感,暗忖他若不是为了救自己,也不至于挨那一掌,若是雪仙姥、雪仙翁两人,不肯出手救助,看来他所挨的一掌,比自己所挨的严重得多,确是要终身受其所累! 当下只见那人走了过来,一俯身,在林紫烟的肩顶“啪”地拍了一下。林紫烟只见得对方手掌,如同烧红了的烙铁一样,虽然只是被她一拍,一股奇热,已然自“肩井穴”中,直袭而入,那“肩井穴”在人身经络之中,原属“足少阳胆经”林紫烟为雪仙翁封住的,本是腰际的“京门穴”,也属“足少阳胆经”。那股热气,一自“肩井穴”袭出,立即顺“足少阳胆经”而下,在“京门穴”上一冲,林紫烟只觉全身舒泰,“啊”地一声叫唤,穴道已被解开,一跃而起,那少年虽是自己身受之苦,不足为外人道,但一见林紫烟跃了起来,也面上略露喜色,道:“你……没事……了?” 林紫烟忙道:“前辈,这孩子已然中了晶雪神掌之寒气,若然不解去,此生顿成废人!”那人“哼”地一声,伸手便向少年背后的“灵台穴”按去。却听得孟子春道:“朋友,你仗着纯阳之力,虽然能解开我所点的穴道,但如果将那小娃体中寒气,逼入五脏,只怕连我也没有办法施救了!” 那人手掌,已然将要按到少年的灵台穴上,听了孟子春这一叫,才缓缓提了开来,喝道:“快来为他拔除体内寒气!”语气威严之极,孟子春扶住了郁三娘,觉出老妻所受的伤,极是沉重,他当然知道老妻拼着受伤,也要将那少年击上一掌的道理,道:“朋友,咱们全是习武之士,何妨来个君子协定?” 那人道:“说!”孟子春道:“我为你拔除这孩子身上的寒毒,你们却要将那小姑娘交还回我!” 那人尚未回答,少年已然叫道:“伯伯……别……哎呀好冷……他的话!”那人也长笑一声,道:“笑话奇谭!” 郁三娘道:“咱们绝不会麻烦那小姑娘的,只是求她去救人一命,你那徒弟若不是我们出手,万万不能忍受体内寒毒发作之苦!” 那人却并不理会她,道:“孩子,伯伯先将你全身寒气,逼归一处,以解痛苦,以后每日只怕均要发作个把时辰,不知何年何月,方能驱除,你怕不怕?”少年道:“伯伯,我……不怕!”那人又道:“你却要想明白了,如果怕的话,将那小女娃给他们,就可以立时要他为你拔除体内寒毒!”少年嚷道:“不行!” 那人拍了拍他的肩头,赞道:“好孩子!”手一伸,便向孩子的灵台穴按去。林紫烟在一旁见了,忙道:“前辈且慢,我跟他们去便了,若是寒气不散,徒然害了这孩子的一生!” 那人双眼神光炯然,道:“你自己愿跟他们去,尽管去吧!咱们却不求他人!”林紫烟心中暗忖,这两人一大一小,倒全是生成了硬脾气,和自己的心意,颇是相合,本来自己已然是千情万愿,跟着他们到晶雪谷去的,但他们却用了这等手段,自己就算仍然要救孟瑞,也要偷偷前去,不和他们一起,让他们着急一阵,以作惩戒,也是好的,因此便道:“既然我自愿跟他们去,你也不要他们疗伤,那我就不去了!” 那少年喜道:“对了,林姑娘,你和咱们一起玩,好玩的事情多着呢,一天发作一个时辰,有什么了不得!”林紫烟这时却像大人一样道:“孩子,寒气聚于体内,你本身真气,不断为御寒而消耗,却是无法再令得功力增进!”少年一愣抬头问道:“伯伯,真是这样的么?”那人道:“只怕未必。” 孟子春冷笑一声,道:“朋友莫自持本领,须知晶雪神掌,不能与其他掌法相提并论。”那人道:“老太婆所中我的一掌,若是得不到比我本领更高的人出手调治,也是性命难保,快滚回晶雪谷去,免得死在路上!” 孟子春一怔,道:“老太婆,你觉得怎样了?”郁三娘厉笑道:“一命换一命,有什么不值得的?”孟子春低声道:“老太婆,咱们可是两命换一命啊!” 郁三娘想起若是林紫烟不肯嫁给孟瑞,儿子终要命丧寒潮洞中不由得心如刀割,热血上涌,“哇”地一声,又喷出一口老大的鲜血来。 这口鲜血一喷,她自知伤势更是严重,但也因此猛地想到了一个办法,道:“老头子,咱们快走!”孟子春见他眼中突然跃出一种奇异的神色,不知她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既然她要坚持离去,也不便久留,道一声:“好!”一把抱起了郁三娘,身形飘飘,直向峡谷之外,逸了开去! 林紫烟回过头来,只见那少年已然停止了发抖,面上神色,也渐渐红润起来,不像刚才那样难看,知道那人已然渐渐地将体内寒毒,逼至一处,此时不便相扰,只得在一旁静静相候,不一会,那人右手,提开了少年的灵台穴又以左手按了上去,前后约有小半时辰光景,才道:“孩子,你试运真气看看!” 少年双目微闭,一运真气,只觉得在左胯之上,一团寒气,略一用劲,便其寒彻骨,睁开眼来,道:“伯伯,你可是将那股寒气逼入了我的左腿上部?”那人点了点头,道:“正是。” 少年双足一跃,道:“伯伯,那就不怕了,若是发作起来,当真疼的难受,一刀砍了左腿,却不也就没有事了?”那人一笑,道:“这个当然!” 林紫烟在一旁听了,虽觉得少年那话,孩子气太重,但如果不是生成的硬汉,只怕也说不出这样豪气凌云的话来,趁机道:“多谢两位相救之恩,我是被他们劫了来的,只怕明早师傅不见我时,心中着急,小女子要告辞了!”少年“啊”地一声,心中怅然若失,面上也大显沮丧,道:“你要走了?” 林紫烟见他一听自己要走,竟比中了晶雪神掌还要难过,心中不忍,道:“小兄弟,我不走也不行呀。” 少年一笑,道:“林姑娘,你叫我小兄弟,你今年多大岁数了?”林紫烟道:“十五岁了。”少年道:“确是比我大两岁。” 林紫烟听他讲来虽是平淡,但是却在言语之间,对自己流露出无限依恋之意,大眼球一转,道:“我有办法了!这位前辈,在溪边将我伤势治愈之后,我曾对师傅讲起,听各位师伯叔口气,像是颇想见这位前辈一面,何不咱们一起到明明庄去,和我师傅相见,我们却不是可以聚在一起了?” 那人笑道:“闹天八龙自然想见我,但是我却不愿和他们这干无识之徒相见!” 林紫烟听了,不由得猛地一怔,暗忖闹天八龙的名头,何等响亮?武林中人,谁提起他们,不是恭而敬之的?那人却称之为“无识之徒”,口气也不免太大了些,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少年道:“林姑娘,伯伯不会和你师傅见面的,就是我,也不肯和闹天八龙相见。” 林紫烟道:“那连我也没有办法了!”少年道:“林姑娘,我也不要你陪我玩太久,你陪我三个月,好不好?” 林紫烟刚才曾亲见他身中晶雪神掌,挨受无比痛苦之际,对孟子春和郁三娘两人,仍然是一点也不肯露出哀求之意,但此时却对自己,大有哀求之态,可知他当真是想和自己在一起,心中不禁一软,道:“也好,我就答应你了吧!” 少年喜得拉住了林紫烟的手,蹦跳不已。林紫烟道:“且慢,我两次蒙你们相救,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啊?”少年道:“啊,我伯伯是……”那人道:“我姓赵,名大。”却将少年的话挡了回去。 林紫烟在慕容延钊府中,初遇金臂龙胡玄之际,胡玄也只是自称“姓胡名大”,林紫烟一听那人称赵大,便知道他是不愿将姓名讲给自己知道,她也不以为意,向那孩子一笑道:“你呢,叫赵小么?” 那孩子道:“不,我姓柴,叫柴达。”林紫烟道:“咦?你不是叫他伯伯么?” 柴达道:“哦只是这样叫,赵伯伯待我好教我武功,因此我就叫他伯伯!”林紫烟这才明白,道:“你们准备到那里去?”柴达道:“谁知道,要看伯伯愿意到那里,咱们就到那里。”林紫烟附耳道:“若是讲好玩,只怕除了明明庄中之外,再也没有热闹的去处了!”柴达拍手道:“不错,可是不知道伯伯愿不愿意去!” 两人一齐看赵大,赵大也不禁被两人的稚态,看得笑了起来,道:“孩子,我们此来,本来就是为了怕你闷得发慌,带你出来见识一下的,要去就去,只不过……” 林紫烟听出他肯带自己去,心中倒反而踌躇起来,因为一到明明庄上,却是非和师尊相见不可,听得赵大说:“只不过”,连忙想到了他要说什么,忙道:“可是我得改一改装束?” 赵大笑道:“小女娃聪明得很。”转过身去,手在脸上一抹,又在怀中一探,再向脸上一抹,转过身来时,他脸上已然换了一张人皮面具,那面具上,连着一蓬络腮胡子,立时变成了一个虬鬓大汉。 林紫烟看得有趣,赵大又将原来的面具,给了柴达,柴达戴上了,也由眉清目秀,而变成死眉死脸,林紫烟道:“我呢?” 她这句话,本是附耳而言,讲得极轻,可是语声未毕,赵大已然叱道:“小女娃,莫理会他人的闲事!”林紫烟吃了一惊,暗忖他的耳力怎么那样好法?讪讪一笑,不敢再问。 当下三人便在树下睡了,林紫烟只是不断猜度着那赵大是谁,一夜未曾睡好,第二天早上,刚要睡去,却又被柴达吵醒。林紫烟睁眼一看,睡在对面树上的赵大,也已经坐了起来,正向自己这边作手势,不令自己动弹,同时听得有人说话之声,透过茂密的树叶,向外望去,只见一行十余个人,正自远而近走来,当先走的几个,是三大天王,鬼隐仙师和慕容延钊等人,后面几个,步伐缓慢,却是孙尚之,神谷子他们。 林紫烟知道这些人又是去明明庄赴会的,看那赵大时,只是不断作手势令柴达不要出声,暗忖昨日自己还以为赵大和柴达,多半是和鬼隐仙师一伙,但如今看来,却又不像。 她这人最好奇,逢事便要寻根究底,当下见一行人已然走到了前面,但神谷子却突然回头,向上一看,并还略略一笑。急忙看赵大时,也在向神谷子点头,林紫烟心中立即想道:“啊!原来那赵大是和神谷子相识的,则一定也是正派中人了!” 心中顿时放心许多,等到那些人走出了好几里,三人才一起跃下树来,柴达道:“伯伯咱们这就进去?”赵大道:“当然,但进了明明庄后,你们两人,却是不能妄动,只准坐着观看!”柴达答应一声,赵大又对林紫烟道:“小女娃,等一会,与会双方,难免动手,多半是你八位师傅输,到时你却要知道,就算出去帮手,也是无用!” 林紫烟对赵大,本来心中极是钦佩,但一听他如此说法,却道:“我八位师辈,只怕不会输吧!”赵大声音一沉,道:“我只要你答应闹天八龙败北之际,你不要乱动,以免妄送了性命!” 林紫烟心想,反正闹天八龙不会失败,就算答应了他,又有何妨?到时自己一定要出手,难道他还能当着天下群雄,拖住自己不成?主意打定,便点头答应,三人一齐向明明庄走去。 二十余里路程,晃眼即至,在走过庄后小溪之际,林紫烟临溪一照,自己果然是一个满面皱纹的老太婆,看柴达时,死着一张脸子,两人俱觉得有趣,便从后墙跃入了明明庄。 穿过了一个荒芜已甚的花园,便已到了广场之上,赵大领着两人,躲在襟佩红花,已几乎坐满了人的看台上坐定,一齐放眼向广场中心望去,只见场子中心的木台上,仍然和昨日一样,一半放着一张长桌,桌上盖着桌布,一面,已然坐定了慕容延钊那一干人,但另一面,却只坐着双烟师太,岳尊和那蒙面女子。 这时,日头已然升起颇高,看台上众人议论纷纷,有的道:“咦?闹天八龙怎么还不来?”有的道:“敢莫是害怕了?”林紫烟不见闹天八龙,也是心中焦急,一面向说闹天八龙害怕的人瞪眼睛,一面却高声道:“闹天八龙,却不是怕事的人!”好在此际七嘴八舌,人人在讲话,各持己见,也没有人特别注意她的话。 正纷扰间,只听得一声长啸,自月洞门处传出,金臂龙胡玄,当先走进,“哈哈”一笑,道:“敢情各位,早已到了,在下等因为寻觅一人,耽搁了些时间,各位请原谅!” 林紫烟心中一动,暗忖他们说“寻人”,当然是寻自己了,却不料自己正在看台上哩!丝毫也不觉得事态严重,只觉有趣,还在暗忖:“谁叫你们替我乱做媒的?也叫你们着急着急。” 闹天八龙鱼贯而入,走在最后的却是那只火鹫!林紫烟昨晚已然曾见过那火鹫一次,但只是在黑夜之中,此际,那火鹫全身红翎,经日光一照,更是红的灿烂之极,尤其在它左右摇摆,走动之际,全身红翎,尽皆抖动,宛若一大蓬烈火,在向前移动!来到台前,一等八人上了木台,双翅略振,卷得场中沙石横飞,也飞上了木台,停在侯一元的旁边。 第十七章 斗灵禽三王殒命 众人之中,有认出那是南海离火岛的火鹫,全都议论纷纷。林紫烟也趁机卖弄,将那火鹫的来历本领,向柴达说了。 柴达抬起头来,道:“伯伯,你什么都有,这样的火鹫,却是没有,不然,我和林姑娘也骑了来玩玩。”赵大沉声道:“这是天下神物,我要它,当然不难,但是却没有这个兴致了,你们千万别存着和它玩耍的心理,这火鹫力大无穷当年曾正式拜火老人为师,与少阳神君兄弟相称!” 柴达吐了吐舌头,道:“扁毛畜生,也这样厉害!”和林紫烟两人,目不转睛地看那火鹫,越看越爱,两人相互使了一个眼色,显然未曾将赵大的告诫之言,放在心上。 只见八人坐定之后,慕容延钊便道:“八位夜来,可曾经想明白了!”胡玄道:“慕容将军问得正是时候,咱们已经想明白了!”慕容延钊道:“既然如此,在下等要回东京府去了。”胡玄道:“这却不成!” 慕容延钊神色一变,道:“为何出尔反尔?”胡玄道:“只怪慕容将军未曾听清楚在下所言,我们昨晚,已经细思,觉得万难放弃自己所图,这却不是想清楚了。”慕容延钊“哼”地一声,道:“原来如此!”胡玄突然间提高了声音,道:“咱们各持己见,相斗反正难免,各位若是回京师去,咱们仍难免在禁城相会,好在均是武林中人,又何妨就在明明庄上,作一个了断,岂不痛快?” 在闹天八龙的心中,想来几乎天下高手,俱在此间,未曾露面的,就只有玄天门掌门,三清上人,和玄天门的前辈,独指翁两人。 其余,虽有些散居各地的高人异士,但不是与自己交厚,像少阳神君那样,便是脾气古怪,一向不理世事,未必肯帮赵匡胤而趟这浑水,则只要能将在明明庄上的人一击败,再挟了慕容延钊,便可以直赴京城。 虽然,是赵匡胤本身,乃是无名和尚的记名弟子,武功之高,绝不在任何一个一流高手之下,还有三清上人和独指翁等人,但总已容易应付得多,所以才开门见山,不再徒费口舌,要动武解决。 本来,凡是到明明庄上的人,谁都知道事情不可能凭口舌解决,因此听到金臂龙胡玄如此说法,也毫不感到出奇,只见耶律兄弟竟即站了起来,笑嘻嘻地道:“咱们兄弟两人父母生下时便连在了一起,无法分开,虽然只是一个人但是却比寻常人多了一个头,两条腿,若是和人单打独斗,难免要被人说咱们占了便宜,这是我们所不愿,今日倒好,有三个饭桶,全都牛高马大,咱们一个半人,敌人家三个,总不会占便宜吧!” 他们说来,极是从容,像是在对人说笑一样,顿时将紧张的气氛,冲淡了好些。 第一面桌旁,三大天王听了,面上突然变色,一齐发出一阵冷笑,道:“耶律小子,你们不愿意占人便宜,难道我们兄弟三人,便能反占你们的便宜了不成?”这三人一开口,一直蹲在候一元旁边的火鹫,突然昂起头来,“哇”地一声长鸣。 耶律宝“哈”地一笑,道:“有了,你们原是在离火岛少阳神君门下,这位鹫大哥,谅必是相识的了,我们一个半人,再加上鹫大哥,与你们三人相斗,大家也就没有什么便宜占了。” 三大天王闻言,不禁一怔,他们原在少阳神君门下,确是不错,后来因为少阳神君看出他们渐渐跋扈,而其中木渎和金勤两人,又习了另外两门武功,与自己离火经中武功,恰好有相克之处,因此便借故将三人迁离了离火岛,若是真要排起辈分来,那火鹫还该是三大天王的师叔辈呢!而三人也深知那火鹫的厉害,想要不答应时,又怕被天下好汉耻笑,空俱虚名,连一支扁毛畜生,都不敢与之相斗。 呆了一呆之后,南天王丙融低声道:“老二,你所习金神掌,在五行中而言,正是丙火克星,待一会动起手来,你专门对付那畜生!”金勤点了点头,三人一齐站了起来道:“既然如此,敢不应命!”这三人身材高大,相貌奇特,一站起来,确是神威凛凛,非同凡响。 众人未看他们动手,单看这气势,已然禁不住喝了一声采。 采声未毕,那火鹫已然腾空而起,只见它两翼横伸,足有一丈五六,尾部长可五尺的红翎,全都撒开来,神采斐然,更如半空中腾起了一团烈火,众人又是高声叫好,一时之间,热闹无比,耶律双龙微微一笑,缓步走了出来,道:“咱们二人,无法分开,三位还是一齐上吧!” 他们这里,一声甫毕,西天王金勤一声大喝,手臂向外一挥,只听得惊心动魄,“跄踉踉”一声响,他手中已然制定了一条长可丈许,粗逾手臂的铁链,那铁链练身青光闪闪,一点锈迹都不见,链端则连着两只大如冬瓜,两尺高下的大铁锤,锤上还如狼牙棒也似,生满了尖刺,映日生光。 林紫烟见西天王金勤一出手便是这样一件长大兵刃,不由得咂舌道:“好家伙,这两只大铁锤连铁链,怕没有三五百斤重,他怎么使得动?”柴达接口道:“那唤着日月锤,足有三百零三斤重!”林紫烟不服道:“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我说这日月锤有三百零四斤!” 柴达道:“我当然知道是三百零三斤。”林紫烟道:“我偏说是三百零四斤!”两下争了起来,柴达急道:“我如何不知,在开封禁……”才讲到此处,便突然住口不言,林紫烟大是疑惑,问道:“在开封禁什么?莫非你也曾入过禁城不成?” 柴达笑了一下,显得尴尬但幸而林紫烟只注意场中的变化,未曾注意他的脸色,总算将他的尴尬掩饰了过去,道:“在禁城附近,我曾听得一个武林前辈说过的!” 林紫烟笑道:“只怕他也未必知道!”竟然没有将柴达话中可疑之点,加以推敲!西天王金勤,日月锤才一出手,便手腕一抖,荡起一股疾风,向正在离地丈许,低回盘旋的火鹫击去,同时,足尖一点,便已纵下了木台。 那广场的面积极大,看台在广场周围,除了那只木台之外,还有老大一片空地,金勤就向那片空地上纵落,只见火鹫双翅一束,伸出巨抓,“刷刷”两声,经向日月锤抓去,金勤手臂向后一缩,将日月锤沉下三尺,火鹫一爪抓空突如流星飞泻,向金勤头顶,疾抓而下,进退之间,极有法度,俨然武林一流高手!而且鸟爪抓下,也带有极凌厉的撕空之声。 金勤一见火鹫抓来身子再向旁纵出,扬锤迎去,击向火鹫胸间。那火鹫看来也不敢硬扑金勤之锤,长鸣一声,突然向上空飞去,去势之快,当真无以复加,晃眼之间,便成了一个红点,钻入云端。引得众人,个个都翘首上望,金勤却不敢大意,日月锤舞了个风雨不透,护住了全身。 果然,转眼之间,只听得“哇”地一声长鸣,鸣声尚在耳际萦回不绝,那火鹫已然风驰电掣,由半空中直飞了下来。金勤若是在它飞上天时,稍一松懈,此际非被它锐利已极的双爪,生生撕裂不可,但金勤早知那火鹫双翅振动,瞬息百里,其快无比,因此火鹫一上云端,他便舞起了日月锤,火鹫一开始冲了下来,眼前红光陡起,他便“踉跄跄”一锤,向火鹫迎了上去。 这三大天王,虽然为人凶残已极,但确也各有一身独特的本领,不容轻视,这一锤向上抖出,去势极快,只见两道青虹,和一道红电,眼看一上一下,势如万马奔腾,将要相迎之际,那道红电,突然向旁一侧,避开了两道青虹,斜刺里袭了过来,西天王金勤知道自己操之过急,大喝一声,犹如半空中响起了一个焦雷,急忙回锤相迎,从刚才那一招,“日月齐升”倏地改为“金乌未堕”。他那柄日月锤,确是如柴达所言,重达三百零三斤,若不是他天生神力,只怕谁也使不动,但兵刃长了,招式变化,便不免呆笨些。 西天王金勤也有自知之明,但是他却只创了三招,尽量减少招式的繁复,这一来,招式虽然简单,但是却能和长大兵刃相配合,反倒增大了威力,用那一招“日月齐升”,“金乌未堕”,只不过是一抖手腕的事,紧接着,又是一招“玉兔已现”,三招尽皆使出,青光绕体,日月锤的链子,已然交结成了一个紧密无比的大铁笼,将全身护住!只见火鹫斜身扑到“铮铮”两声过去,又腾空而上,鸟爪一松,日光之下,精光闪闪,跌下两件物事来,正是西天王金勤,日月锤上两股长约七寸,粗如手指,锐利已极的尖刺!敢情火鹫那一扑,虽然被金勤连使两招,“金乌未堕”“玉兔已现”未被扑中,但鸟爪却仍在锤上抓过,所以才将锤上尖刺抓了下来! 这一人一鸟相斗,看得众人眼花缭乱,连大气都不敢出,直到火鹫抛下了尖刺,众人才知四五招之间,火鹫已然占了上风,不由得轰雷也似,喝起采来,那火鹫像是知道众人在为它叫好一样,飞高了十余丈,飞了一转,才又向金勤,疾扑而至! 金勤刚才吃了一个亏,虽然只是失了日月锤上两柄尖刺,一点损伤也没有,但是自己享名多年,却在一只扁毛畜生爪下,落了下风,面子上总是难看,当那火鹫,绕场飞行之际,早已左手入怀,抓了三枚暗器在手,那三枚暗器,乃是长达数寸,粗如手指的大铁钉,唤做“天狼钉”,每一枚,刚好重达一斤,不但发出之时,力大无穷,而且钉中心是空,在钉尖处,留下一个小孔,内储毒药,以蜡封住,一被射中,体内热力,将蜡化去,毒液随即注入,因是深入体内,毒液才注入,是以毒发得特别快,几至无药可救! 西天王金勤一将三枚天狼钉扣在手中,双眼便望定了那只火鹫,只见,那火鹫绕场飞了一周后,重又束翅向自己冲来,心中暗骂“扁毛畜生,也敢欺人!”身子向旁一闪,略避其锋,右臂挥处,力如排山倒海的一掌,疾拍而出,掌风中隐隐挟着金铁交鸣之音,先向火鹫,迎头击出。掌力过处,火鹫全身血也似红,鲜艳无比的羽毛,立如为狂风所拂一样掀起了层层红浪,可是它下扑之势,却并未为之所阻,仍是疾扑而下,西天王金勤见机不可失,就势向地上一倒,骨碌碌滚出三丈开外! 火鹫一扑不中,双翅向地上一扇贴地疾掠而过,一声长鸣,又跟踪而至,金勤那一掌和一滚,本来就是诱敌,他心中暗忖,那火鹫虽然通灵多年,但终究只是一个畜生,经自己两番诱敌,三枚天狼钉一发,却是难逃大难!因此,金勤一见火鹫再次扑到,便不再躲避,突然一跃而起,三枚天狼钉,带起惊心动魄的撕空之声,电射而出,两枚奔向火鹫胸际,一枚径射火鹫咽喉! 西天王金勤处心积虑,想来已然是万无一失,但是他们三人,在离朱宫充当侍者之时,那只火鹫,根本未曾将他们放在眼中,因此他们明知火鹫厉害,至于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以致少阳神君这样的人物,也要与它师兄弟相称,却是不甚了了。 所以三枚天狼钉一发,便以为胜券在握,却未料到他这里三枚天狼钉才一发出,火鹫一声长鸣,突然腾空而起,已然将三枚天狼钉,一起避过,而同时尾部数十根约四五尺的红翎,“刷”地倒卷过来,反向那三枚天狼钉击了过去。那火鹫尾部的红翎,看来柔软无比,实则是天地间的至宝,强韧之极,刀剑水火所不能伤,再加上火鹫天生异禀,那一击之力,足可开山裂石,三枚天狼钉正被挥个正着,只听得“啪啪啪”三声,三枚天狼钉已然被火鹫红翎,倒击而出,反奔金勤射去! 西天王金勤天狼钉既发,正在踌躇满志,以为这一场比试,自己已然稳胜余之,万万没有料到电光火石之间,竟然便起了这样的变化,等到三枚天狼钉历啸飞到身前,觉出不妙,想要躲避之际,已然不及,身形矮了一矮只避开了一枚,其余两枚,一齐钉入了他自己的胸际,只惨嗥得半声,便已着地滚出四五丈,直挺挺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死于非命! 那火鹫却像是知道西天王金勤,必难躲过自己这一击一样,腾空而起之后,便直上云霄,等金勤滚出数十丈之后,才长鸣一声,翱翔而下,在低空一盘旋,便停了下来,昂首向金勤的尸体看了一眼,慢吞吞地仍然来到木台之上,座位旁边,蹲了下来! 双龙耶律宝、耶律贝兄弟和火鹫,与三大天王同时出场动手相斗,旁观众人,因为那火鹫乃是轻易不得一睹的神物,因此人人均注意金勤和火鹫格斗,片刻之间,胜负已分,金勤也死于非命,众人一呆之下,不由得大声喝起彩来,大都有叹为观止之感。林紫烟见那火鹫如此厉害,更是喜得忘形,若不是她身边的赵大,伸手按住了她的肩头,她非要乱蹦乱跳,大声叫嚷不可! 她一见那支火鹫,心中便大感欢喜,恨不得骑着它遨游天空,而今又知道那火鹫本领之大,竟绝不在武林一流高手之下,更想与它为伴,但是可惜她此时不能冲上台去,和火鹫搭讪,实在是心痒难熬! 那一旁,耶律宝耶律贝两人,本来武功就在丙融和木渎之上,才一上来,丙融和木渎两人,便全力以赴,攻势凌厉。而耶律双龙却只是应付他们的招式,而并未还手。两人空自攻了三数十招,连耶律双龙的衣服花边儿,都未曾沾到一下,火鹫和金勤的胜负既分,众人眼光,也全都转向他们四人,耶律宝哈哈一笑,道:“老二,火鹫已然胜了,咱们却和人相持不下,叫人看来,未免笑话!” 耶律贝虚晃一掌,两人身形同时滴溜溜一转,避开了丙融掌风灼热的一掌,道:“我们本领不济,那也是无话可说!”两人谈笑自若,竟像是丝毫未将南天王丙融,东天王木渎放在眼中!明眼人早已看出,丙融和木渎两人,攻势虽然凌厉,但已然是强弩之末,而耶律双龙,却未正式施身,实则上胜负已分! 只听得耶律宝又道:“老二,若是我们打不过人家,该怎么办?”耶律贝应声道:“跪下来叩上十七八个响头,求人家饶了咱们,虽然丢脸,好歹也可以保存得一命!”双龙耶律兄弟两人对答,虽是说他们自己,但是人人均可以听出,他们实则上是在指点丙融和木渎。 耶律双龙为人,诙谐滑稽,心肠颇好,三大天王在武林之中,虽然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但他们却仍然本着与人为善之心,念在他们三人,学艺不易,还希望他们改过归善。 丙融和木渎两人,此时也明知再打下去,自己难以讨好,可是叫他们当着天下武林,向耶律双龙叩头求饶,他们又怎么会肯?两人各自怒吼一声,骂道:“休得卖弄口舌,有本领的,只管施展出来!”一面运掌如风,进袭不已。 耶律双龙,轻功何等卓绝,只是腾挪闪避,不时出手,却又不袭向两人要害,只是在他们肋下抓上一把,或是在他们的“笑穴”,“软穴”上面,轻轻一点,弄得丙融和木渎两人,丑态百出,打着打着,突然身子一软,或是“哇”地一笑,面上却又全是怒容,尴尬之极!直看得台上众人,喜哈绝倒,笑声四起。 丙融和木渎两人,心中实是怒极,不约而同,一声呼啸,两人倏地分了开来,各自挥出三掌,齐声喝道:“且住!”耶律双龙笑嘻嘻地站定,道:“怎么,你们两人,可是想通了,宁愿向我们叩上十七八个响头?这样也好,免得耽搁高手过招,也好令天下英雄,多开些眼界!” 丙融等三人,自从离开少阳神君之后,已经俨然以一代宗主自命,三人一齐出手,武林中人,怎么也得忌惮几分,几时曾出过这样的丑来?丙融裂嘴一笑,道:“不知道厉害的东西,你爷爷还有好些厉害的功夫,未曾使出,发什么狂!” 耶律宝一笑道:“快使啊!”一个“啊”字才出口,便疾向丙融,扑了过去!耶律双龙两人,身体相连,心灵相通,就在耶律宝一声“快使啊”三个字的工夫间,耶律贝已然知道了他的心意,是以一向丙融扑到,耶律贝一掌横挥,一股大力,向木渎袭去,将木渎凭空击退三步,而耶律宝则向丙融下手,拼指如戟,疾点丙融双目,丙融吃了一惊,急忙举手挡格时,怎知耶律宝那一点,竟是虚招,手臂一沉,改点丙融腰际的“带脉穴”,一戳便中,丙融觉出腰际一麻,知道不妙,但也已无法可施,身子一软,被耶律宝反手一拨,竟然“扑通”一声,跪倒了地上!两人“哈哈”大笑,一齐跃了开去,一个道:“老大,这叫什么功夫啊?”一个道:“这一招厉害着哩,乃是绝顶武功,叫着叩头虫!” 丙融跪在地上,恨不得有个地洞,给自己钻了下去,但那耶律宝点向他“带脉穴”的那招,下的手却颇重,一时之间,却也无法将穴道运气冲开,将一张怪脸,涨得比猪肝还红,竟然直挺挺地跪着,起不了身! 耶律双龙身形疾转,又来到丙融身前,嬉皮笑脸,假作挽扶之状,道:“不敢!不敢!请起,请起!”两人动作一样,旁视数百人笑声甫息,给两人一逗,重又爆发起来! 丙融心中,当真是恨之入骨,连运五遍真气,已然将被封的带脉穴冲开,但是他却不立即跃起,将右手悄悄一缩,按在腰际所挂,一件牛角形的物事上面,突然一扬手,大喝一声,只听得“嗤嗤”之声不绝,三团火化,每一团均有拳头般大小,已然疾射而出,直奔耶律双龙射去,而同时,东天王木渎,也已然悄悄掩到耶律双龙背后,手扬处两蓬青光,也不知是什么暗器,向耶律双龙背后,电射而至!而耶律双龙,却像是毫无所觉,还在频说“请起”不已,旁观众人,一见到耶律双龙腹背受到敌,有识货的,便认出丙融所发的三枚火球,唤着“雷火燧”,乃是秘方配制而成,见风自燃的歹毒暗器,发出不久便会爆散,无数细针,随之而出,一丈方圆之内,全在笼罩之下,歹毒之极,而木渎所发,乃是采南海荒岛上的特产,“青芒草”尖叶所制成的青芒针,那青芒针其硬如铁,生满倒刺,只要被沾上一点,便钻入体内顺血脉流行,专破内家气功,也是阴毒已极,而且一发便是两把,眼看耶律双龙难逃劫运,哗笑之声陡止,立时变得寂静无比,天网神丐岳尊更失声地叫道:“耶律昆仲小心!” 那时候,丙融和木渎两人,同时发动,暗器出手便至,如何之快,天网神丐岳尊虽然提醒得快,但是语音未毕,“雷火燧”和“青芒针”,也将射到耶律双龙的身上,然而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耶律双龙一声长笑,身形突然凌空拔起丈许高下,就在两人身形拔起之际,那三枚“雷火燧”,也几乎同时爆散,“轰轰轰”地三声巨响过处,漫空全是细如牛毛的黑色毒针。 本来,雷火燧所化的毒针,和那青芒针,全是细小已极的物事,就算耶律双龙两人避得再快,向上拔起之际,总不免带起些少劲风,那两种暗器,仍然会被引了上来,只要被毒针射中一枚便后患无穷,但耶律兄弟轻功已臻绝顶,若不是在那深坑底下,偶然间被跌下的错石,封住了穴道,怕不已将“凌空步虚”功夫练成! 而今虽然仍差一步,未能达到“凌空步虚”的至高无上境界,但轻功造诣之高,亦是世所罕见,在拔起丈许之际,竟然连一点微风都未曾带起!因此一起在半空,便已然将“青芒针”和“雷火燧”这样歹毒已极的暗器,一起避过,立即身子一横,一式“雁落平沙”,向外平平滑出,落于就地,当真轻于落雁,了然无声! 等耶律双龙刚一沾地,那一面,东天王木渎和南天王丙融,已然吃了大苦头!原来两人均是急于伤敌,所发暗器,全是全力以赴,却未料到对方轻功,如此好法,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妙绝毫巅地脱身而出!两人一呆之际,丙融所发的雷火燧,已奔木渎罩下,而木渎的青芒针,也齐向丙融射到!只听得两人各自大叫一声,木渎满身皆是雷火燧所化的黑针射中,痛得满地乱滚,尖针尽皆压入体内,而丙融也中了数百十枚青芒针,满头大汗,如雨而下,两人虽未立时毙命,但因为他们所使的暗器俱都歹毒已极,性命也只是旦夕间的事了!当下只听得惨嚎之声不绝,木台上乌天雷“霍”地站了起来,大声叱道:“东天王!南天王!你们在江湖上,也是一条汉子,人生千古,谁能免死,何必如此脓包嗥叫不已,死前留下臭名声?” 此时,丙融和木渎两人,身受的痛苦,绝非外人所能想像,恨不得立时死去,一听得乌天雷如此说法,硬拼着一跃而起,道:“老乌,就请你赏我们一掌!”乌天雷明知他们已然无可救药,道:“好!”双掌向前一推,刚好两人迎了上来,一阵雷动之声过处,乌天雷两掌,便将两人击个正着,两人“砰砰”飞出老远,才倒地身死! 这一场争斗,当真是惊心动魄,看得众人全都摒住了气息,直到三大天王,尽皆死去,方松了一口气。林紫烟不禁叹道:“双龙耶律兄弟的轻功,实在可算第一流了!”一言甫毕,半晌未曾作声的赵大忽然道:“也不见得,只是这三人武功太差而已!” 听他的口气,象是还未曾将耶律双龙放在眼中!林紫烟心中不服,本想反驳几句,但想起他独自击退晶雪谷谷主夫妇的身手,便忍住了不敢出声。只见柴达仰头问道:“伯伯,要是你和他们动手,能不能胜他们?” 赵大点了点头,算是回答,林紫烟心中不信,暗忖若是有机会,倒要弄这赵大和闹天八龙动一动手才好! 却说木台之上,耶律双龙已然归座,大声道:“大哥,咱们幸不辱命!”金臂龙胡玄知道这些邪派中人,倒还容易对付,最难对付的,还是神谷子,孙尚之等,本来是正派中的人物,因此面上并未露出喜容,道:“下一场,那一位兄弟上场?” 闹天八龙之中,昨天已有几人出过手,今天一上来便是双龙耶律兄弟,只有懒龙秦三海,病龙卜源和胡玄自己,以及痴龙西门魂(天痴禅师),未曾上过场,只见病龙卜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咳嗽一声,将药箱向桌上一放,看来中气不足,十足是一个痨病鬼模样,有气无力,离座而起,道:“久闻玄天门武功卓绝,在下要向这位孙朋友领教几招!” 孙尚之微微一笑,道:“卜朋友,在慕容将军府中,在下已然领教过胡老大的功夫,想必闹天八龙,武功一定同样高超,请阁下手下留情!” 病龙卜源又是一阵咳嗽,道:“孙朋友何必自谦过甚?请动手吧!”这时候,两人还隔卓而立,卜源话一讲玩,象是站立不稳一样,左手在桌上一掌,就着这一掌之势,身子向前一冲,右手已然轻飘飘地一掌,发了出去。 那一掌,看来直似儿戏一般,只有林紫烟认得出他那一招,正是“四苦掌”中的一招“生不逢辰”,但是看他使来,如此无力,也不禁暗自好笑,但孙尚之却深知闹天八龙之中,无一不是绝顶高手,一见他一掌袭来,虽然是一点掌风也没有,可是却有一股无影无踪的大力,阴柔之极,倏地袭到。 孙尚之不敢硬抗,足尖一点,向后逸了出去,病龙卜源,也立即将掌收起,跟踪逸出,两人一出了木台,众人的注意力,自然全被两人吸引了过去,然而正在此际,却听得乌天雷“啊”地一声叫唤,乌天雷的嗓子,本就响亮,这一叫唤更是突如其来,人人都向他望去,只见他身旁那个位子,本来正是孙尚之坐的,孙尚之避开卜源那一掌之际,人虽然逸了开去,但椅子还在,此际,那张椅子,却已然不见,只剩下了一摊木屑! 原来孙尚之一走,乌天雷顺手在椅子上一搁,怎知就是这毫不用力的一搁,一张椅子,便成了木屑! 乌天雷自然知道,这绝不是自己一按之力所成,而是适才孙尚之逃避卜源的一掌之时,那一掌的掌力,全都印在椅子之上,而卜源阴柔无比的内力,已然将一张紫檀木的椅子震酥,所以才会被他一按便塌! 乌天雷所练的“天雷神掌”,阳刚了极,他当然知道,若是以阳拼阳,至多如昨天和火龙邱诚对掌那样,大家手指,一起折断,但如果换上是卜源这样阴柔无比的掌力的话,则自己万万不是敌手,因此才失声“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第十八章 小姑娘避祸远走 当下众人一见病龙卜源如此轻飘飘地一掌,便有这样的威力,不由得都咋舌不已,孙尚之看在眼中,心内也打了一个突突,笑道:“卜朋友掌力,果然超凡入圣,非同小可!” 卜源却只是咳嗽连声,道:“那里!那里!雕虫小技,算得了什么?”两人竟然一味客气,并不动手,只是向前走去,一直来到木台一角,两人相隔,仍然有四五尺的距离,却已听得孙尚之高声叫道:“卜朋友,我认输了!” 这一下,不由得大是出人意料之外,乌天雷叫道:“老孙,你们还未曾动手,如何输了?”孙尚之脸上一红,道:“若论武功,我和这位卜朋友相去甚远,心悦诚服之极!” 讲完之后,径自归座,卜源也向他拱了拱手,道:“承让承让。”回到了座位之上。众人之中,除了真正的几个高手之外,竟没有一个知道:他们闹的什么玄虚!但是却又相信,孙尚之实是真正地输了,因为学武之士,无不以武功高超为荣,一场争斗,即使是师兄弟之间,相互过招,也断然没有不动手便肯认输之理,何况孙尚之和卜源,还是敌对双方,而且还当着那么多的武林人物! 看台之上,柴达和林紫烟两人,也是莫名其妙,互望一眼,柴达又仰头问道:“伯伯,他们两人分明未曾动手,怎么那老头子便认输了?” 赵大道:“他确是输了,两人一离开座位,向外行去之际,卜源已然回臂发出了一掌,动作甚慢,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一掌之力,将孙尚之的全身罩住,姓孙的连运真气,皆未能脱出卜源一掌的控制,卜源走,他也只得跟着走,若不是卜源手下留情,只怕他已然身受重伤了,再不认输,却不是自讨苦吃?” 林紫烟这才明白,暗忖闹天八龙,个个身怀绝技,看来他们若是存心要找到自己,只怕自己逃到天涯海角,也是走不脱,总免不了要嫁自己所不愿嫁的人,而且私自走脱,不知要受多少严重的责罚,心头不禁又烦闷起来,虽然柴达在一边不断撩她说话,也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对答几句算数。心中只在盘算着,离开了赵大和柴达之后,自己应该何处去才好。 木台之上,孙尚之和卜源一起归座之后,懒龙秦三海打了一个哈欠,慢吞吞地伸了一个懒腰,站了起来,道:“轮到我了,那一位肯来赐教,若是没有人,我仍然打我的盹去了!周公正在等着我哩!”出言发噱,众人都忍不住好笑,对面众人中,除了慕容延钊之外,便只有神谷子未曾出场,闻言道:“当然是我了。” 秦三海却大摇其头,道:“不行不行,我不愿和你打。”神谷子笑道:“却是为何?”秦三海道:“谁不知道你会伏羲神步,滑溜得紧,叫我跟着你打圈子,跑东跑西,我却是提不起劲儿来,所以不和你打。” 神谷子道:“秦朋友,你的意思我明白,实在我也够懒的,咱们懒人有懒比,我问你,你肯不肯听我劝,不理世间之事?” 懒龙摇头道:“没得商量”神谷子道:“那咱们就来比打瞌睡的功夫!”说着,便双臂一曲,向桌上靠去,头也枕在手臂之上,当真象是打瞌睡一样。懒龙秦三海道:“好!好!”也如法而施,不多一会,两人各自鼾声大作,看来真象是在打瞌睡一样。 但长桌边上的众人,却全都知道这两人正以上乘内功,“隔山打牛”功夫,互将内力在桌上传过,袭向对方,正在全力争斗着哩!隔了约有半盏茶的时,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而懒龙秦三海的鼾声,听来却已然断断续续,没有神谷子那样地均匀,再过了片刻,秦三海突然仰天一交,连人带椅,跌了开去,尚幸秦三海本身武功也已绝顶,一跌出去之后,立即向木台虚招一掌,已然稳了身形,身子向前一欠,重又回到桌旁,道:“佩服,神谷子大名,果然无虚!” 神谷子微微一笑,转向西门魂道:“天痴大师请出题目!”已然胜了一个,竟然立即转移目标,又找天痴禅师比试!天痴禅师念了一声佛号,道:“善哉!贫僧久已不与人争斗,即是阁下欲赐教,自然悉凭尊意!” 闹天八龙那一方面,从昨日到今日,每一场比试,几乎全占了上风,只有秦三海和神谷子比拼内力,输了一场,这一场,实际上也不是懒龙秦三海武功不济,而是神谷子武功自成一家,实是当代奇人之故,西门魂自知近年来虽然精修佛门内功,极有心得,但如果要胜过神谷子,却也不是易事,因此面色郑重之极。 神谷子却“哈哈”一笑,道:“本来,我与各位无怨无仇,只是我为人好管闲事,各位既然不听我所劝,只有诉诸武力,天痴大师,咱们对上一掌如何?” 天痴禅师高宣佛号,道:“善哉,敢不奉陪!”一遥手掌,一掌已然推了出去。神谷子身子向前一俯,也是一掌迎来,两人隔桌对掌,“叭”地一声,双掌甫交,天痴禅师面上,突然现出了一层紫色,一旁金臂龙胡玄即道:“老六,认输了吧!” 就这一句话间,天痴禅师脸上的紫气,退了又现。武功高的人,全都知道,天痴禅师正运全力在和神谷子相抗,如果他脸上紫气,连现七次的话,则五脏六腑,都要受到极重的内伤! 当下天痴禅师只觉对方的内力,如长江大河,绵绵不绝地袭到,而且逢隙即钻,简直无从预防起,知道刚才自己对神谷子的估计,还是太低,对方之高,实在已到了深不可测,不可思议的地步,再支持下去,一点好处也没有!只得内力回收,神谷子也是无心伤他,但天痴禅师内力一收,神谷子却未能配合得如此之好,一股极大的力道,逼了过来,天痴禅师身不由主,“呼”地被逼出了丈许,方得站定! 神谷子一连胜了两场,而且还全是闹天八龙中的人物,旁观众人,不禁大为紧张,只见天痴禅师回到了座位上,讲了几句场面话,而神谷子已然转向胡玄,道:“闹天八龙之首,胡老大的本领,我虽然隐居在穷山恶水之处,也听得人说起过,今日幸会,实是荣幸之极。胡老大,咱们本无冤无隙,何以非动手不可?不如了却这一场是非,胡老大,你看如何?” 胡老大道:“神谷兄,你说得一点也不错,只要赵匡胤肯将周少主和周太后放出来,交给我们,天大的事,立时化为乌有。”神谷子道:“我知道各位的心情,念在故主份上,认为非出力不可,但实际上,周太后和周少主,在宫中的日子,过得甚好,何必多此一举?”胡玄道:“他们在宫中的日子,过得如何,谁曾见过?” 神谷子道:“胡老大,赵官家为人,你不是不知的啊!”胡玄冷笑一声,道:“我自然知道,赵匡胤阴险过人,如此而已!” 神谷子长叹一声,道:“赵官家主政以来,边敌披糜,中原一统,民生安息,阁下等何必再搅是非?”胡玄勃然变色道:“赵匡胤做不做皇帝,与咱们无关,咱们只是为了搭救孤儿寡母的性命!” 神谷子面色一沉,道:“既然胡老大如此固执,请赐招。”胡玄冷冷地道:“咱们也对掌么?”神谷子道:“岂不痛快?” 神谷子此言,实在大有道理,因为动手过招,有时,可以不凭本身内功取胜,若象孟东儿那样,有晶雪神杵在手,林紫烟便非其敌,或是有暗器毒物等,也可以取巧求胜。唯有对掌,却是一点也不能取巧,只要内功不如对方,便绝无其他取胜之道! 金臂龙胡玄,自度生死玄关打通之后,内功已臻化境,但神谷子成名多年,刚才一举击败了西门魂和秦三海,面不改容,看来绝非平庸之辈,因此慢慢地站起身来,运气三匝,抬起手臂来,道:“阁下已然连胜两人,不免吃亏些!” 神谷子笑道:“不瞒胡老大说,你我两人,已然是武林中一流高手,固然学武之道,永无止境,但这种境界,却非你我两人那样,在六十岁以后,方将生死玄关打通的人,所能达得到的了,若是对掌,一定两败俱伤,谁也胜不了谁!” 胡玄“哈哈”笑道:“难得神谷子兄坦言相告,但事已至此,不对也是不行了!”神谷子道:“不错,看谁究竟略胜一筹,能因之取胜便了!”和刚才与西门魂对掌一样,“呼”地一掌,隔桌袭到。 胡玄早已准备妥当,一掌迎了上去,两人立时如同石像一样,凝立不动。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两人脸上,同时出现了一层紫气,晃眼之间,便退了下去,可知正如神谷子所言,两人势均力敌。又过了半个时辰,紫气再现,足足僵持了三个时辰,紫气已然各起了四次! 两人虽然只是一动不动站着,可是全场人物,全都紧张之极,世间过得分外快疾,晃眼间,天色已然渐渐黄昏,而两人脸上,紫气已然各现了六次!只见他们两人身上各自冒出腾腾热气,各自衣衫,已尽皆湿透,仍是胜负难分,西门魂大叫道:“善哉!就此分手也罢!” 西门魂只是关心胡玄的安危,因此只盼两人分手,但病龙卜源却在一旁,摇头道:“此时谁先松手,谁便无法支持最后那一点力道,已然成了骑虎难下了!” 这两人对话清晰,人人可闻,又各自支持了一会,夕阳西堕,照得大地血也似红,两人脸上,第七次紫气又现,这次却久久未退,突然之间两人各自大喝一声,一齐后退三步,分了开来,神谷子身形倏地拔起,落于台下,道:“胡老大,后会有期!”在半空中一个转折,落下地来,东跨一步,西踏一步,看来凌乱之极,实则是快疾无比,一晃眼时,便已然出了广场! 金臂龙胡玄却面色苍白,病龙卜源连忙起身,在他脉上一搭,火龙邱诚急问道:“老七,如何?”卜源并不回声,打开药箱,检出一只小瓶,倾出一撮黑色的药粉来,喂入胡玄的口中。 其余六人一齐问道:“老七,怎么样?”卜源摇了摇头,刚要作答,只听得月洞门处,洪钟也似一声大喝,众人一齐循声看去,一个白髯飘飘,装束非道非俗的老者,和一个又矮又胖,顶门光秃,下颌四五十根银髯,长几及地的老者,一齐踏了进来! 慕容延钊和孙尚之等一干人,立即起立,胡玄也面上变色,道:“两位来迟!”那矮胖老者在月洞门刚一现身,也未看见有若何动作,已然来到了台前,身子突然平平拔起,立在台上,道:“何以见得?”金臂龙胡玄道:“明明庄之会已散,阁下可在禁城之中,等我便了!”矮胖老头“哈哈”大笑,笑声震天,道:“胡老大,你说得好轻松阿!” 胡玄面色一变,道:“依阁下之见,应当如何?”矮胖老头道:“胡老大,你虽然真气已散,命在旦夕,但八龙还有七龙在,难道便不能再此决一胜负了么?若不是想动手,到也简单,只要你在天下武林好汉面前,罚下重誓,从此不再与赵官家为难,老朽到也可网开一面,不再与你们八龙为难!” 这一番话,口气大得惊人,尤其是对闹天八龙所说,更是令人吃惊。 须知闹天八龙之中,只有金臂龙胡玄一人,和神谷子各以绝顶内力相拼,才受了重伤,其余七人,却仍是无事,而老者则只是两人同来而已!因此火龙邱诚立时大怒,破口骂道:“做你妈的春秋大梦!你是个什么东西,吃了灯草灰却放出轻巧屁来!”一面骂,一面“呼”地一掌,已然向那矮胖老者,当头罩下! 邱诚生性烈火脾气,说动手便动手,其余七人,高声大叫:“不可!”异口同声,又个个是内力绝顶之人,那“不可”两字,宛若是半天打大了两个焦雷,其中武功稍差的,无不为之变色! 可是火龙邱诚性子急得出奇,说发便发,那一掌已然将要击到矮胖老者的身上,只见矮胖老者身形略挫,哈哈一笑,右掌一扬,道:“姓邱的,你不认得我是谁?” 他一扬手掌之际,众人全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右掌只是光秃秃地,一只手指也没有!邱诚“哼”地一声,道:“自然知道!”一个“道”字才出口,疾如飘风,一掌已然击了上去,矮胖老头笑声不绝,摇掌相迎,“叭”地一声响,只听得邱诚大叫一声,老大的身躯,便向外跌翻出去,以他的武功,竟然未能在半空中将跌出之势收住,而跌倒在地,爬不起来! 这一下,凡是不知那矮胖老头来历的人,俱都大感意外,但是知道那矮胖老头来头的人,却又都在意料之中,只见邱诚爬了起来,满面通红,说道:“你这一只手指的老怪物打得我好哇!” 矮胖老头左手又是一扬,果然,他右掌光秃秃地,一根手指也没有,但左掌上,却尚剩一个食指,那食指上,盘着弯弯曲曲,银光闪闪,也不知有多长的指甲,在他一扬手之间,长指甲“刷”地一下,伸得笔直,但转眼之间,又回复了原状,疾如灵蛇吐信,可以看得出,他这条长指甲,象是一件极厉害的兵刃!便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询问的全是一句话:“莫非那矮胖老者,便是方今玄天门掌门,三清上人的师傅独指翁?” 有知道的,便点了点头,即使不知的,也大都答道:“看他一掌便将火龙邱诚震出如此之远,若不是独指翁谁还有这样的功力?” 火龙邱诚归座之后,病龙卜源又过来在他的脉上搭了一搭,眉头一皱,道:“老八,你不要再大声叫唤了!” 邱诚自己也觉得胸口闷翳异常,知道已然受了内伤,“哼”地一声,果然不再言语。那矮胖老头“哈哈”一笑,道:“各位,刚才我所说的话,各位可能做到?” 只见双龙耶律宝耶律贝站了起来,道:“独指翁,咱们若是罚下了誓言,再也不到禁城中去,这件事,可是玄天门全都拦下了来?”矮胖老者道:“玄天门既然出面,当然将事情全都拦了下来!” 耶律宝道:“好,咱们就依你!闹天八龙,当着天下好汉,罚下重誓,八人之中,若是任何一人,在明明庄会后,再闯禁城者,不得好死。” 耶律宝当真肯依独指翁所言,罚下重誓,众人心中均是愕然,因为闹天八龙目前,并未走下风,而且还有双烟师太、岳尊和那蒙面女子三个高手在,就算玄天门独指翁和三清上人一齐驾到,真要动手的话,谁胜谁负,实在是谁也不能预料,如何却会给独指翁的一番话便乖乖地罚下重誓? 众人心中固然惊愕已极,连岳尊、双烟师太两人,也是面上失色,齐声道:“耶律双龙,一场风波,难道就此平息了么?”耶律宝苦笑道:“两位莫怪,在下等八人,实有难言的苦衷。” 天网神丐岳尊心中猛地一动,暗忖他们八人,虽然在未曾结为兄弟之前,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却当真情同手足,莫非刚才胡玄和神谷子两人,比拼内力的结果,当真是两个人都非死不可,所以其余七人,才了无斗志,想就此引退? 双烟师太也同时想到了这一点,因此两人皆不再言语,只有那个蒙面女子,发出两声尖峻的冷笑。 闹天八龙已然一起站起,向所有人作了一个揖,道:“明明庄之会已散,各位后会有期!”八人排成一排,身形晃动,便向外走去。身法奇快,但明眼人却看出,金臂龙胡玄,实是仗着耶律宝和候一元的扶持,才能和众人一起退出去的。 明明庄这场轰动武林的大会,就此结束,到是令人始料不及,一时之间,有惊叹的,有可惜的,有嫌不过瘾的,议论纷纷,林紫烟见闹天八龙,一晃眼间,便已然退出了月洞门,心中反觉得轻松了些。她生性聪明,已然看出八人必是有极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才顾不得和独指翁、三清上人两人动手,罚下重誓,不再到禁城中去,而以他们八人的为人而论,既已罚了重誓,当然不会违誓行事的。 可是,他们想搭救周少主和周太后的念头,一定未息,将来不知,还有多少事情哩!自己只求他们暂时不要来寻找自己便好了。心中叹了一口气,只见众人已然,纷纷离座而起,慕容延钊等七八人,也已然走了出去,那只火鹫长鸣一声,腾空而起,向外飞去,天色虽然已经十分黑暗,可是那火鹫在半空中翱翔,却还看得十分清楚。 林紫烟抬头望了一会,心中一动,暗忖闹天八龙自顾自地走了,那火鹫未必能找得到他们,若是自己跟了过去,等他栖息之际,逗着它玩上一会,却非大妙之事?主意打定,立时轻轻地碰了一下柴达,道:“喂,我有一个主意,你敢和我一起去做?”柴达道:“有什么不敢?” 林紫烟向空一指道:“你看,那只火鹫向东飞去了,咱们去追它玩,你说怎么样?”柴达犹豫道:“现在?”林紫烟道:“当然是现在,要不然那里还追得上,你看它在空中打转,象是在等我呢!”柴达道:“不行,现在我不能走开。”林紫烟道:“为什么?”柴达道:“伯伯临走时,吩咐我不要乱走,在这里等他的。” 林紫烟回头,这才发现赵大已然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开去,她本来就怕赵大不让柴达跟着自己去胡闹,一见赵大不在,反倒高兴,一扁嘴,道:“倒看不出你那样没有出息,你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要处处随着你伯伯?” 柴达给他讲得满面通红,幸而有人皮面具遮着,否则更要给林紫烟嘲笑,他究竟少年心性,更道:“谁说我没有胆子,要去就去!”林紫烟高兴道:“这才象话哩,咱们快走吧,别让你伯伯回来看见你!” 拉了柴达的手,便从人丛中穿了出去,离开了明明庄后,见左近无人,便将人皮面具收了起来,他此际仍是男装,月色下看来,竟是一个翩翩的美少年,柴达怔怔地对着她望了一会,突然握住了她的手,道:“林姑娘,你真美!” 林紫烟面上一红,“呸”地一声,将手摔了开去,道:“说这些干什么?那只火鹫,已然飞得看不见了,还不快找?” 柴达实际上比林紫烟还小两岁,他这声“你真美”,倒是由衷之词,以表达他心中对林紫烟的爱慕之念的。当然,在他这样的年龄,实则上是还不知道“情爱”两字的意义的,但是却已然懂得对一个美貌的少女,表达自己由衷的羡慕之念! 不过林紫烟却是一心一意,挂念着要找那只火鹫,因此未能领略他话中的意思。更何况,林紫烟的心目中,已然有着一个难忘的印象,那便是孟瑞! 当下两人抬头向天,极目以望,天色异常昏暗,根本看不出天上火鹫的影子,林紫烟正急得跺脚之际,忽然听得一声长鸣,清悦已极,正是火鹫所发,而且听声音,也不会太远! 林紫烟心中不禁大喜,低声道:“在这里了,咱们轻轻地走,别让它惊跑了!”拉了柴达,两人循声掩了过去,走不远已然见到前面水光掩映,正来到了洛水的边上! 林紫烟不由得大失所望,心想那火鹫断然不会停在河面之上,莫非刚才自己听错,正待回头去找时,忽然听得柴达直跳了起来,原来刚才黑暗,未曾看得清楚,在柴达手指处,河滩之上,有黑黝黝一堆物事。 刚才只当是一丛野草,此时却蠕蠕而动,慢慢站了起来,正是他们要寻找的那支火鹫!林紫烟一喜之下,再不考虑,立即向那火鹫扑去,可是她这里身形才动,那火鹫却也双翅横展,低掠了过来,尚未飞到,一股极强的劲风,已然扑面袭到,林紫烟本来开口想叫,可是未曾叫出口,眼前一黑,火鹫已然扑到了她身上! 林紫烟想起日间所见,西天王金勤惨死时的情景,不由得神魂皆悸,百忙中回头看柴达时,也已然被火鹫左翼一掀,掀翻在地,刚在暗叫“吾命休矣!”突然腰间一麻,“脉带穴”已被封住,同时,觉得有一堆软绵绵的物事,压了上来,睁眼一看,敢情全身已被火鹫压住,只留一个头在外面,柴达正躺在自己旁边,也是一样,身子被火鹫压住! 林紫烟心中不由得大奇,暗忖刚才“带脉穴”一麻,分明是被人点了穴道,难道下手的,竟然是这只火鹫,看它情形,并不象是想加害自己,但不知是什么意思?心中正在犹豫不定,突然听得河边林子中一人道:“刚才火鹫似腾空而起,莫非有什么人走过来么?”林紫烟一听那声音,就吃了一惊,原来不是别人,正是耶律贝! 接着,又听得秦三海懒懒地道:“若是有什么人来,火兄弟还有应付不了的么?放心好了!”林紫烟听至此处,已然对火鹫大是感激,她已然明白,火鹫点了自己的穴道,又将自己和柴达,压在它的身下,正是为了不让林中的闹天八龙,发现自己! 略呆了半晌,又听得卜源道:“大哥,你有什么话要吩咐我们的,快点说吧!”接着,胡玄便叹了一口气,道:“当我想要救周太后和周少主之际,便知道事情没有那么易办,赵匡胤计谋多端,阴险过人,但是却未曾想到连神谷子,独指翁这流人物,也会堕入他的手中,为他出力!以致弄巧成拙!七位兄弟,愚兄真气已散,只得早离开人世了!” 话虽然极是沉痛,但语言却还十分平静,顿了一顿,又道:“本来,一个人生老病死,在所难免,咱们创四苦掌之际,已然着透,但我却有一件心事未了,难免死不瞑目!” 林紫烟听到此处,暗想胡玄死不瞑目的事,当然是指未能救出周太后和周少主而言了,但胡玄虽死,神谷子只怕也生不了,对方也失了一个高手,仍然是扯了平,何以讲出如此丧气的话来? 正在迟疑,忽然听得自己的师傅天痴禅师长叹一声,道:“善哉!大哥心中挂念的,可是紫烟这孩子?” 林紫烟心中一怔,已听得胡玄道:“不错,这孩子不告而别,分明已然离师叛道,咱们全是七十开外的人了,谁还能真活过一百岁不成?只怕数十年后,她难免成为人间的一条毒龙!” 林紫烟听到此处,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心中大有悔意,又听得西门魂道:“大哥放心,我们七人在生一日,一定要将她找到,按门规惩处!” 耶律双龙也齐声道:“早知今日,我们当真不应该将四苦掌的精奥,那么爽气地送给了她,我们只道她既然是林氏夫妇的女儿,乃是和我们大有渊源之人,怎知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虽然是故人之女,到时候也就说不得了。” 病龙卜源也叹了一口气,道:“老三、老四,你们何必后悔?若早知有今日,在她出生之日,为不救她,不是更干净利落了么?” 八人讲了好半晌,全是有关林紫烟的事。林紫烟听出他们已然认定自己作下了大逆不道之事,若是发现自己,不知道要用怎样严厉的法子来惩处,而如今身子又为火鹫所制,看情形多半是火鹫早知八人心意,因此才将自己制住的! 想到此处,又惊又急,全身皆出冷汗,只听得两人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林紫烟此时,已然知道自己的父母在生之日,和闹天八龙,一定有极深的关系,否则,也不会自小便许配给周少主,害得自己不敢再见他们之面。 心中只盼火鹫将自己制住,并不是为了要将自己交给闹天八龙处置。暗自着急了半晌,林中已然寂然无声,才觉得身上一轻,火鹫已然缓缓地踱了开去,一个转身,双翅横扫,一股劲风过处,将她和柴达两人,足足扫出了三丈开外! 两人一到半空,穴道已然解开,各自在半空中翻了个筋斗,轻轻落于地上。柴达一拉拉林紫烟的手,轻轻地道:“林姑娘,闹天八龙要找你的麻烦哩!” 林紫烟正被此事弄得心下烦恼已极,闻声低声叹了一口气,柴达道:“林姑娘,你准备怎么样打算?”林紫烟心中,那里有什么打算?她自小在衡山天痴禅师门下,直到最近,才知道自己师傅,也是闹天八龙之一,而偏偏闹天八龙这样值得人尊敬,本来可以得到他们所传的人物,但为了自己安排了一件极不愿意去做的事!而如今自己便成了他们要追索寻求的叛徒! 她心中的烦乱,可想而知,只得低声答道:“有什么打算?走到那里算那里吧了!”柴达听了,半晌不语,眼中突然现出一种奇异的光彩来,附身过来,低声道:“林姑娘,你不要难过,你到什么地方,我就跟到什么地方。” 林紫烟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不想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在江湖上飘零。可是他本身武功,尚不如自己,虽然愿意陪自己,又有什么用处?便道:“那倒不必了,等一会你伯伯找不到你,岂不又怪上了我?”柴达呆了一呆,道:“伯伯对我很好,他不会责骂我的。” 林紫烟还想再讲什么,突然听得林中病龙卜源一声咳嗽,心中一惊,暗忖自己也真是急得糊涂了,如今身在险境闹天八龙人人耳目何等灵敏,若是被他们觉察,那还得了!连忙一拉柴达,蹑手蹑足,向前走去,直到走出了三五里路,方敢松一口气,但想到从此以后,自己非但无处可去,而且还要到处躲避闹天八龙的搜寻,又不禁长长地吸了口气。 其实,刚才若是林紫烟径入林中,和闹天八龙相见,八人虽然是要罚她,但是一定会念在故人之情,不会责罚太重,她也可以因祸得福,可是她却没有勇气,反倒逃离了开去,以致日后生出无数事来,这且表过不提。 第十九章 回旋谷意外奇逢 当下柴达呆呆地望着林紫烟,道:“林姑娘,刚才若不是那只火鹫将我们护住,只怕我们已然被闹天八龙发现了!”林紫烟想起刚才情形,确是火鹫救了自己,不由得苦笑一下,道:“它救了我这一次,只怕救不了我下一次哩!”心中忧伤之极,想了一会,猛地想起一件事来,道:“喂,你在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听说我师傅是闹天八龙之一,便惊慌失措,却是为了什么缘故?”柴达面色微变,支吾道:“没有什么。” 林紫烟是何等聪明之人,焉有看不出柴达心中有话,不肯对她说的道理,一扁嘴,道:“哼,还说愿和我天涯飘零呢,就这么一点事,也不肯说!”柴达急道:“林姑娘,不是我不肯说,是实在不能说阿!”林紫烟道:“为什么?”柴达呆了半晌,道:“我什么事,都可以不听伯伯的话,只有这两件事,伯伯虽然不在我身边,我也不能说。” 林紫烟心中又是一动,道:“你伯伯究竟是谁?”柴达苦笑一下,道:“这就是了,我所说的两件事,不能不听他的话,他是谁,便是其中之一件。” 林紫烟心中没好气,一扭身子,向外疾驰了开去,她轻功底子,本就极好,自从偷下山来之后,又迭有奇遇,内力精进,当下心中烦闷,只想一个人走得远远地,身形一晃,已然在三丈开外,柴达一见林紫烟离去,急叫道:“林姑娘……” 身形晃动,便追了上去,但是只追了丈许,突然之际,只觉一股奇寒之气,起自心窍,转眼之间,便布满全身,机伶伶地打了三个寒颤,寒气越来越盛,宛如身在冰窟之中一样,柴达心中,实在想追上林紫烟,但此时正是子时,他身上所中晶雪神掌的寒毒,并未除去,只是被赵大逼于一处,每日子夜,便要发作,一发作起来,全身真气,都自然而然地去抵御那股奇寒难耐之气,全身软弱无力,寸步难行! 当下只得卧倒在地,牙关打颤,再想叫“林姑娘”三字,也叫不出来! 却说林紫烟一口气向外奔出了里许,未见柴达追来,心中更是气愤,他却不知道柴达体内寒毒发作,根本动弹不得!心中暗忖,自己本来就不要人作陪,就一个人,走到那里是那里罢!劳顿了一日,且先找一个地方歇一歇再作道理。游目四顾,只见不远处有一颗老大的榆树,横枝频生,正好要来歇息,便奔了过去,一跃而上,找了一颗粗大的枝,以臂作枕,躺了下来。 才一躺上,尚未合眼,忽然听得一个极是微弱的声音叫道:“小姑娘,算你有缘,你本是何人门下?” 林紫烟一怔,因为那声音实在是微弱已极,不是夜深,万籁俱静,根本就听不出来!林紫烟还只当自己听错,一俯身坐了起来,道:“谁?”那声音苦笑了一下,道:“将死之人,寻求有缘者,你若迟来一个时辰,只怕我已死了!” 林紫烟细细辩得那声音起自树地下,探头一看,只见一个人倚树而立,黑暗中也看不清楚他是谁,因听得他自称是“将死之人”,也不害怕,反问道:“你是谁,可是要我帮你?” 那人道:“不错,但是我却不会要你白白帮我,你快下来吧!”林紫烟犹豫了一会,手在树干上一按,“托”地跳了下来,抬头向那人看去时,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神谷子! 林紫烟在以前几次,看到神谷子时,神谷子看来只象个中年书生,但这时候,却是满面皱纹,衰老不堪,林紫烟不禁怔了一怔,脱口叫道:“神谷前辈!” 神谷子双眼微睁,向她望了一眼,长叹一声,道:“命数!命数!”林紫烟不知他所言何意,秀眉微促,道:“神谷前辈,你说什么?”神谷子道:“你是闹天八龙的弟子,是也不是?”林紫烟心下吸了一口凉气,也不答是,也不说不是。 神谷子又道:“我与金臂龙胡玄,各以内力相拼,以至两败俱伤,这上下胡玄也要咽气了,我在此处,已然发下誓言,不论是谁,只要走近来,我便将毕生绝学,传授与他,并托他做一件事,结果来的却是闹天八龙的弟子,这不是命数弄人?” 林紫烟苦笑了一下,道:“当真是命数弄人,我如今非但已不再是闹天八龙的弟子,而且还要到处躲避他们,以防被他们发现!” 神谷子道:“小女娃,你此言当真?”林紫烟道:“神谷前辈,你已是将死的人了,我还骗你作什么?”神谷子喘了一口气,道:“即是如此,小女娃,你可愿学我的伏羲神步功夫?”林紫烟也只是听得过“伏羲神步”四字,而不知道这究竟是一门什么样的功夫,眼下她心灰意冷,本来是好武如命的人,也是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懒懒地道:“学了又有什么用处?”神谷子睁开眼来,望了林紫烟半晌,道:“你不学也罢,但我生前仇人甚多,你可能答应将我尸体,送到回旋谷去。” 林紫烟一听得“回旋谷”三字,心中一动,忙道:“那回旋谷在什么地方?可是地形隐秘已极,一到了谷中,便不会有人发现你的尸体?” 神谷子赞道:“好聪明的小姑娘,你不肯学我的伏羲神步功夫,也不要紧,到了回旋谷中,我将伏羲神步的秘奥,全都刻在一幅石壁之上,以你聪敏,定然能够逐渐领悟,比我匆匆口授,要强得多了!”林紫烟本来只想找到一个人迹不到的隐蔽所在,住了下来再说,因此急问道:“那回旋谷在什么地方?你快说” 神谷子道:“从此一直向北去,出了关外,再行上七百余里,便有遥遥相对的两座大山,乃是呼克山和鄂博努哈山,那两座山头,极易辨认,左首那座,林木苍翠,乃是呼克山,右首那座,却是光秃秃地,黄土山石,看来荒凉无比,回旋谷便在这座山中,我给你地图,你按图索骥,定能找到入口,记住,那图切不能失!我受伤之后,已然服下了灵药,虽然难免身死,但五个月内,却不会腐烂,算来你如路上并无阻碍,三个月足可到达,我在回旋谷内的一切,全都送了给你。”神谷子一口气讲到后来,已然是上气不接下气,气如游丝! 林紫烟心中不禁大为感慨,暗忖神谷子的名头,何等响亮,成名数十年,结果仍然不免死在野外!当下神色严肃,道:“神谷前辈,你放心,我说什么也得将你的遗体运到!”神谷子缓缓抬起头来,道:“好……”只讲了一个字,手一松,便搁到了林紫烟的肩上。 林紫烟只觉得他手搁了下来,一点力道也没有,等了好半晌,又不见他讲话,定睛一看,只见神谷子虽然面色如生,但是却双目紧闭,一探他的鼻息,已然死去!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林紫烟还是在做梦也想不到这样一个身负盛名的武林异人,会死在自己的面前,但如今即成实事,林紫烟却也并不觉得心慌,只见神谷子一手仍在怀中,拉出来一看,一卷桑皮纸,应声而落。 林紫烟将神谷子的遗体倚在树干上,拾起那卷纸来,映着月光一看,只见纸长三尺,在左面,只画着一座光秃秃的山峰,右面,却是许多盘旋曲折的红线,看得人眼花缭乱。林紫烟知道那一定是回旋谷的地图,没有了这张图,可能谁也进不了回旋谷! 因此折了起来,小心藏入怀中,再看神谷子时,实与生人无疑,便戴起了人皮面具,负起神谷子的遗体,向北走去。一直行到天明,已然来到了一个小镇之上,林紫烟伪称同伴有病,一齐宿在客栈之中,唯恐被闹天八龙发觉行踪,只是不出街,到天色夜晚时分,才又以布裹了神谷子的遗体,买了匹骏马,向北赶路。 一路上只是夜行日宿,小心翼翼,倒也没有什么事发生,一个月后,已然出了山海关,仍然一直向北走去。林紫烟一生,从未出过关外,只觉风土人情,样样新鲜,而且算来离开明明庄,已然千里之遥,闹天八龙暂时也追不到自己,便改成了白天赶路。 一直又过了月余,已然越走越是荒凉,草原横亘,连结天边,往往数十里处不见一个人,也根本没有道路可言,林紫烟只是认定了方向向北走,又过了几天,到了中午时分,果然已可以望得到前面有两座大山,遥遥对立,一座林木苍郁,另一座却是光秃秃地荒山。 林紫烟暗里松了一口气,心道:“终于到了。”随即想到一到了回旋谷后,自己不知道要在谷中,孤零零地住上多久,才有勇气出谷来走动,不禁又是一声长叹。 一提马缰,那匹骏马,撒开四蹄疾驰而出,不消两个时辰,已然来到了鄂博哈努山脚下,抬头看去,只觉怪石嶙峋,绕着山峰,转了半晌,细细一看,只见在那一条盘旋曲折的红线起端,画有一块形如圆鼓的石头。 林紫烟略想了想,心知一定要找到了那块大石,才能找到回旋谷的入口处。当下便骑着马儿,绕山而行,一面留心寻找那块大石,怎知找了一天,还未曾找到,而那山峰又极大,也未曾绕完。 当晚,林紫烟就在山峰脚下,胡乱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又开始绕山而行,到了将近正午时分,老远地望见一块高可丈许,圆鼓形的大石,正在山角,这样的一块大石,在山脚边上,实在是毫无出奇之处,若不是有图指示,林紫烟就算聪明绝顶,也一定不会在意。 当下林紫烟心中一喜,手在马鞍上一按,一提真气,“唰”地凌空跃起,径向那块大石扑去,怎知她才一跃起到空中,便猛地一愣,她本是提气拔身起在半空,这一愣之下,真气略散,身躯下沉,几乎跌了下来!连忙就势站定了身形,不由得呆了半晌。 原来,那块圆鼓形的大石,高可丈许,刚才林紫烟从大石的那一面走过来,看不清另一面的情形,一跃到半空之后,才将那一面的情形看清楚,而大石的另一面,却已然被削去,地上满是石块可,就是如此,也不足令林紫烟吃惊,令得林紫烟心灵震动的是,在大石之上,插着一柄短刀,入石数寸刀身在日光照耀之下,发出紫蒙蒙的光华,正是她从夏峰身上硬取了来,又在地道另一端,莫名其妙被人夺去的紫电刀! 林紫烟之所以不敢再见闹天八龙的面,到有一大半原因,是为了当日不听耶律双龙的话进了地道的另一端,以致将紫电刀和那个小铁盒一齐失去的缘故,而今一见到紫电刀突然在此出现,心灵如何能不大受震动?侧耳细听了一会,一点动静也没有,晃动身形,来到紫电刀前,伸手一拨,“豁”地一声,一道紫虹,应手而生,刀已被拔了出来,顺手还带了老大的一块石头,林紫烟手握紫电刀,呆了半晌暗忖不论当日是被谁夺去,看眼下的情形,一定是有人想要寻找回旋谷的入口处,看来,那人也知道回旋谷的人口处,是应该从此处着手寻找的,但是却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因此便发狠想以紫电刀,将那块大石尽皆削去,来寻找通道!自己也刚好要到回旋谷去,却不知那人是谁?又何以留刀在此,人却不见。 想了一会,觉得事情实在可疑到了极点,便藏起了紫电刀,悄悄一转,转到了石后,从马鞍上卸下神谷子的遗体,马匹撒开四蹄,向外跑了开去。林紫烟刚想将身子隐起来,以观动静,忽听得身前,“驹溜溜”地一声马嘶,抬头看不由得疑心自己眼花,原来那曾负着林紫烟,作千里之行的骏马,已然腾在半空,两丈高下! 等林紫烟略停心神,听得那马又是一声惨嘶,已然自半空中跌了下来,“叭”地一声,便自没有了动静,分明已然生生摔死!此时,林紫烟正藏身在那圆鼓形的大石之后,那马腾空而起,她能够看得见,那马跌到地上之后的情形,她却是无法得知。 照那情形来看,那匹马当然不是自己跃向半空的,任何千里神驹,也不可能跃起两三丈高下,然而那马又是怎样腾上空的呢?难道是被什么人一掌击了去的么?一想及此,林紫烟便屏住了气息,一动也不敢动,但是侧耳细听,却又一点动静也没有。 直过了好久,才听得一人“嘻嘻”一笑。虽然是光天白日,但是那笑声却令人一听之下,也禁不住毛发直竖,全身发冷。 林紫烟猛地一怔,握住了紫电刀的刀柄,准备一有人来犯,便立即拔刀应付。但是笑声过去了之后,却又好半晌没有声息。此时,林紫烟的武功,也已不弱,听那笑声,只不过是隔石而过,相隔甚近,如果是有人的话,一定可以听得对方的呼吸之声。 但是林紫烟却又是一无所闻,刚在等得不耐烦,想探头出去,看个究竟时,突然又听得“哇呀”一哭,声音凄惨之极。那一哭一笑,分明全是一人所发,林紫烟此际,已然可以肯定,大石的那一面,一定有人隐伏着,那人当然便是以紫电刀砍那大石,想找到回旋谷入口处的人,但不知他为什么发现紫电刀不在,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也不找盗刀之人? 林紫烟猜不透对方的心意,自己也就不敢出声,约摸又过了两盏茶时,忽然又听那人唱起山歌来,歌声却是异常曼妙,唱道:“妹在溪边洗衣裳,哥在隔岸心如糖,哥呀,哥呀,你放心,除了是你,王孙公子的花轿,也不上呀也不上!” 林紫烟一字一字,全都听在耳中,不禁在心中引起万般感触,暗忖那歌声分明是女子的声音,莫非对方也是和我同病相连的人么?正在想着,忽听那人又是几声笑,几声哭,弄得林紫烟莫名其妙,忍不住悄悄挪动身形,探过头去张望,林紫烟悄悄地探出头来,又怕被对方发现,骤然加害,实在极是小心,动作着实慢的可以,头才一伸过大石,刚要定睛时,忽然听得“啊”地一声,一口热气,已然迎面喷到。 林紫烟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百忙中也来不及辨别是谁向自己迎面喷了一口热气,赶紧一缩头,回到了大石后面,紫电刀护住了面门,可是却又未见有人来袭,林紫烟略定了定神,想起刚才的情形来,心中更是出奇,刚才,那迎面喷到的一口热气,自然不是幻觉,也不象是风,而是人口所喷出来的。但是,她却记得清清楚楚,刚才眼前,并没有看到什么人!照理,对方的热气,既然能喷到自己的脸上,当然应该离得自己甚近,绝不会看不见人的道理!对着渺无人烟的荒山,林紫烟背脊上,不由得感到了一股凉意! 又过了片刻,四下里仍无动静林紫烟这番可学乖了,在慢慢探头出去之时,先将手中的紫电刀向外,轻轻削了一刀,才跟着探头出去,定睛一看,不由得一怔。原来约在三丈开外,有一个老妇人盘腿而坐,那老妇人生得甚是肥胖,正在望着她,嘻嘻傻笑,神态甚是和善滑稽,那老妇一见林紫烟冒出头来,口一张,林紫烟脸上,立时又感到有热气喷到! 林紫烟心中不由得倏然而惊,暗忖难道刚才未见有人,原来那老妇人功力如此深湛,身在三丈开外,一口热气,竟能喷到自己脸上!但看他的脸色,却又甚是和善,不像有什么坏意,小心翼翼,站了起来,赔笑道:“前辈自此,莫非也是想入回旋谷么?”那老妇人又是“嘻嘻”一笑,笑声未毕,突然又“哇”地一声哭将起来,当真如同婴儿一般,道:“回旋谷,回旋谷,谁能进得了回旋谷?” 林紫烟心中暗感好笑,心想看她年纪,少说也在六十开外,怎么行动如此稚气?那老妇人哭了几下,又停了下来,仍是望着林紫烟笑,半晌才问道:“老头子,你站在我面前干什么?” 林紫烟不禁一呆,回头一看,除了自己以外,并无别人,她“老头子”三字,难道是叫自己?但自己却不时老头子阿!只得问道:“前辈,你是叫我么?”老婆子一瞪眼,道:“不是叫你叫谁?” 林紫烟啼笑皆非,也懒得过她争,道:“不知前辈有何指教?”老太婆道:“你且过来!” 林紫烟心中大是犹豫,暗忖这老太婆行动神秘,来历不明,正邪难料,武功看来却又极高,自己是过去还是不过去呢?只略停了一停,那老太婆已然面有不悦之色,道:“老头子,叫你过来,你为什么不过来?” 林紫烟向前踏了一两步,老太婆又笑道:“这才听话啦,小乖乖,快过来,我有东西给你玩!”转眼之间,又将林紫烟叫成了“小乖乖”!只见她手在怀中一探摸出了一只扁扁的铁盒子来,林紫烟一见那铁盒子,心头便向小鹿乱撞,大是紧张,她一眼便已认出,那盒子正是双龙耶律兄弟所赐,内有小铁人,能演一十六式四苦掌的那只铁盒!当下足尖一点,便窜了过去,道:“好啊,我来了,给我玩!” 一言甫毕,那老太婆突然面色一沉,倏地伸手,五指如钩,反向林紫烟右手脉门抓到。 林紫烟大吃一惊,手腕略沉,紫电刀反削而出,她见机也已算得是快疾无伦,但仍不免慢了一步,脉门已然被那老太婆抓住,只觉得手腕痛如火灼,全身皆软,那老太婆目露凶光,咬牙切齿,道:“好贼子,你害得我好苦哇,如今也落在我手中了?” 林紫烟见她疯疯癫癫,一时之间,已然将自己错认为三个不同的人,简直无法和她分辨,只得用力一挣,但是却又挣不脱,那老太婆“嘎嘎”怪笑,道:“好,待我也慢慢地来消遣你,先将你那蓬胡子,拔个干干净净再说!”手一松,任由那铁盒子跌到了地上,竟向林紫烟下颌抓来。 林紫烟仍是妙龄少女,哪里有胡子可供她抓?老太婆一抓了个空,怔了一怔,道:“啊,原来你是个淫妇?” 林紫烟不由得叫苦不迭,大声道:“我什么也不是,只是我自己!” 老太婆一侧头,向林紫烟望了一会,林紫烟只觉得她双眼大而无光,像是死鱼眼镜一样,给她望上一眼,便全身发冷,猛然想起,听她刚才说话,像是想进回旋谷忙道:“你快放了我,我可以带你进回旋谷去,快放了我!” 老太婆嘻嘻一笑,道:“贼淫妇,你回心转意了,也好!” 手一松,林紫烟足尖一点,向后跃出,那老太婆突然“啊”地一声,道:“你外号人称九尾妖狐,诡计多端,莫要中了你的奸计!”手在地上一按,凌空扑了过来,手探处,已然在林紫烟胸前,点了三点。 林紫烟只觉得她手指到处,自己全身皆震,可是三点过后,除了连震三下之外,又了然无事,也辨认不出她点的是什么穴道来,呆在当地,只听得那老太婆道:“这便好了,你三心穴为我点中,三个月后,无疾而亡,再也没有人解得,还敢不听我的话么?快带路!” 林紫烟听得出了一身冷汗,道:“你……你点了我三心穴?”实则上,三心穴这个名堂,林紫烟连听都未曾听说过,但那老太婆既然疯疯癫癫,连人都认不清楚,当然不会再对自己说谎,说不定真有那么一个穴道,点了之后,当时无事,到了一定时间,却会身亡,如何令她不心中吃惊? 那老太婆道:“对了三心穴你未曾听说过是不是?”林紫烟急得顿足道:“你快帮我解了穴道,我不是什么九尾妖狐!” 老太婆摇了摇头,道:“不行,你得先将我带进了回旋谷再说!”林紫烟不由得哭笑不得,道:“将你带进了回旋谷,你可是一定将我穴道解开?” 老太婆“嘻嘻”一笑,并不开口,却又自顾自地唱起山歌来,林紫烟无法试运真气,但是却又了无异状,不过总是不放心,一眼瞥见那只小铁盒跌在地上,便走过去拾了起来,打开一看,那小铁人仍在,便放入怀中,又展开那张地图来,细细一看,只见地图中所示,那圆鼓形的大石旁边,另有一格紫色的圆点,全图皆是红线,唯独那一点,却是紫色的林紫烟知道一定在那一点上面,便细细在大石旁边搜寻起来,找了半晌,只见的圆鼓大石附近生着三尺见方,一簇野花,花已被人折完,但是却还有几个花蕾,含苞待放,正是极为娇艳的紫色。 林紫烟心中一动,暗道:“是了,这一簇花,若是未被折去之际,看来一定是紫色的一团。”便走了过去,拉住花杆,用力一拔。这一拔,那一大丛花,竟然应手而起,林紫烟用的力道,还太大了些,一个踉跄,几乎跌倒,站定身形一看,面前已然出现了三尺见方的一个大洞,那簇花根部茂密但上面却一点泥土也不沾,确是万万意想不到!林紫烟一见洞口出现,便转身道:“前辈,入回旋谷的通道已现,你可以进去了!” 老太婆“咕”地一笑,道:“九尾妖狐,你还想害我是不是?”林紫烟又好气又好笑,道:“我和你无冤无仇,害你做甚?”老太婆“哈哈”大笑,道:“我与你仇深似海!不过你被我点了三心穴,就算达摩再世,也无法解得,谅你也不敢害我!” 胖身躯一转,便向那洞口,跳了下去,林紫烟转过大石,负起了神谷子的尸体,也跃了下去,顺手一拉,将那簇花仍然盖上,却见眼前甚是明亮,身子不过下沉丈许,已是平地,向前一看,怪石高耸,岔道千万,竟不知走哪一条路才好,那老太婆,在一转眼间,却已然不知去向。林紫烟心想,那老太婆疯疯癫癫,要是失了踪,谁来解自己的三心穴?连忙扬声叫道:“前辈你在何处?” 叫了两声,只听得前面有“嘻哈”发笑之声,也不及展开地图,就循声赶去,绕过了两堆怪石,果然看见老太婆在前面摇摇摆摆地走着,但却是绕着一堆怪石打转。 林紫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叫道:“喂你走错路了,快跟我来!” 那老太婆呆了一呆,也未见她如何动作,一阵微风过处,已然来到了林紫烟的身边。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这老太婆都是一个绝顶武林高手,但是却又偏偏是个疯子! 当林紫烟依着那图上的指示,在曲折盘旋的道路中,转来转去,足足转了两个多时辰,已然头昏脑涨,尚未转出个头绪来。但林紫烟极性极好,根据已经走过的路,和那张图上的红线对照来看,只要再转一个弯,便可以到达回旋谷了,但就在此时,那老太婆突然伸手,搭在林紫烟的右肩之上。 林紫烟觉出右肩上一重,少说也有百来斤重,急忙回头,只见老太婆面有愠容,便道:“前辈,就快到回旋谷了,又有什么事?”老太婆怪笑一声,道:“好一只九尾妖狐,果然还敢戏弄我?” 林紫烟实在是忍无可忍,大声道:“谁来捉弄你来,前面就是回旋谷了!”老太婆一瞪眼,道:“你怎么知道的?我怎么看不见?”林紫烟一挥手中地图,道:“这便是回旋谷谷主,给我的地图,照上面所载,我们已然走了十停中的九停都多了!” 老太婆一伸手,道:“什么地图,给我看!”林紫烟知道那张地图,事关重要,切勿失去。而入谷的道路,如此曲折,出谷当然也是一样,一失此图,可能终生被困在回旋谷中,因此心中还在考虑,是不是要将地图给那老太婆看,但是那老太婆未见林紫烟将地图交到她手中,突然中指一弹,向林紫烟手腕上的“阳溪穴”弹到,出手之快,根本令人无法预防,林紫烟腕间一麻,五指一松,那张地图,已然被老太婆夺了过去。 林紫烟心中一急,道:“前辈,这张地图,事关……”才讲到此处,老太婆已然“呸”地一声,道:“什么地图!也是骗我!” “嗤嗤嗤”数声,竟然便将那张地图,撕成了数十片,向空一抛,虽是轻飘飘的碎纸片,但那老太婆将他向上抛出之时,已然潜运内力,因此直飞三丈高下,才如纸蝴蝶也似,纷纷落下!老太婆将地图撕毁抛出,动作极快,林紫烟想要阻拦,也来不及,只得眼看着纸片落在乱石之上,或是吹出老远,哪里还并得齐全! 林紫烟心中不由得恨极,只见那老太婆指着随风飘荡的纸片,哈哈大笑,心内真是说不出来的苦,大声道:“你毁了这张地图,我们便到不了回旋谷了!”老太婆“嘻嘻”一笑,道:“我怕什么,你才该害怕呢!” 林紫烟没好气道:“笑话,我怕什么?”老太婆道:“到不了回旋谷,没人替你解三心穴!”讲来像是唱顺口溜也似,轻松之极。 林紫烟不由得抽一口冷气,忍住了怒火,道:“如果到了回旋谷,你就要帮我解穴道了?”老太婆“哈哈”笑道:“你这只小妖狐,也有斗不过我的一天,哈哈……哈哈!” 林紫烟听她只是管自己叫“九尾妖狐”,想来那“九尾妖狐”,定是一个下三滥的女子,否则也不会有这样的一个外号,但是自己却从未曾听说有这样的一个人物,想是那老太婆早年的仇人,因此她牢牢地记在心中,实则上,那九尾妖狐,只怕已然尸骨成灰了,自己却倒霉了她的替身! 想了一想,觉得如果不向那老太婆说明,只怕就算进了回旋谷,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便大声道:“老前辈,我不是什么九尾妖狐,你弄错人了!”老太婆一怔,“我弄错人了? ”张大了眼睛,向林紫烟看上一会,又道:“不会的,不会的,你不是女子么?我怎么会错?” 林紫烟道:“岂有此理,天下女子,难道都是九尾妖狐,你也是女人,怎么不说自己也是九尾妖狐?”老太婆听了一怔,看她样子,像是有点明白,可是又不十分明白,茫然问道:“你是谁?” 林紫烟道:“我叫林紫烟,是前几个月,在一个通道中,被你夺去了紫电刀和那小铁盒的人!”她因为听得少阳神君在责问耶律双龙之际,曾经提到过“疯婆子”三字,而当日夺了她两件宝物之人,武功又着实高得可以,因此便肯定眼前这个老太婆,一定便是地道中的那个人,老太婆呆了半晌,道:“哼,这样说来,我认错了人,九尾妖狐呢?” 林紫烟道:“根本没有什么九尾妖狐!”老太婆叱道:“胡说,刚才还在,怎说没有?”林紫烟见她夹缠不明,只得顺着她的意思:“是的,九尾妖狐刚才溜走了!” 老太婆面上立现悲容道:“啊呀,我们进不了回旋谷了。” 第二十章 封死穴忧心怔忡 林紫烟虽然失去了地图,但是还记得最后的一段路程,开言道:“不怕,我还记得。”老太婆又转而笑了起来,道:“相烦指点!”语音已然变得甚为客气,闹了半天,林紫烟总算叫了她明白了自己不是九尾妖狐,心中才舒服了些。 当下根据记忆,又转了三个弯,赫然见一个白玉牌坊,竖在面前,坊上龙飞凤舞的“回旋谷”三字。林紫烟身形展动,便自越过了牌坊,抬头一看,不由得呆了半晌。 原来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不很大的山谷,约莫有两亩方圆,在靠东那面,有三间茅屋,一道小溪,环谷而流,由西面注了出去,溪水清澈,谷底下,绿草如茵,开着各种各样前所未见的奇花异草,一阵轻风过处,异香沁鼻,还有一小块地方,却种着稻粱,生长得极是茂盛,结实磊磊。 在经过了那么曲折的途径,和几个时辰,在怪石堆中打转之后,咋见那神仙境界,任谁也不免要一呆!而抬头望去,四面皆是高耸入云的峭壁,将回旋谷紧紧抱围在中间,就算有人能够越过那些高峰,向下望来,回旋谷也不过是一个绿色的小点而已,谁也料不到其间会另有天地! 林紫烟看了半晌,心中暗暗地吸了一口气,心想这番来到了回旋谷,而地图却已失去,不知道那年那日,才能再出谷而去!回旋谷中虽好,但是和外面花花世界,又怎能相比?呆了一会,拣了一个细草特浓的地方,将神谷子的遗体放了下来。只见那老太婆在草地上翻筋斗,竖蜻蜓,看样子高兴已极。 林紫烟也不去睬她,径自向那三间茅屋走去,推开门来一看,正中那间,是一个小小的客堂,左一间,放着一张竹榻,壁上挂着一幅蓝布,蓝布下面,有物鼓起,可想而知,那幅蓝布是为了掩遮什么事物而设,林紫烟顺手将蓝布揭起来一看,只觉得光华夺目,定睛一看,竟是两柄斧头,一柄大些金光耀目,灿烂己极,令人不能逼视。另一柄略小些,光华暗淡,作灰黑色,两柄斧头,形式均极是古怪,一望而知,一定是前古奇珍。 当神谷子托林紫烟将遗体运回回旋谷,说将回旋谷中的一切,全都送给林紫烟之时,林紫烟已然知道一到回旋谷中,便会大有收获,眼下不说别的,就是这两柄斧头,看来已然是学武之士,梦寐难求之物!连忙一欠身,将两柄斧头,摘了下来,仔细看时,只见那柄金色的柄上,镶着“开天”两个古字,而黑色的那柄则嵌有“辟地”两字。 那柄金色的轻若无物,黑色的却少说也有三四十斤重。林紫烟知道是非同小可的物事,小心插在腰际,退了出来,向右首的那间书房走去,只见几个竹制书架,放满了书,林紫烟走近去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部“开天辟地斧说”,抽了出来,打开第一页看时,只见写着:“盘古开天辟地之说,由来已久,当天地混沌之际,天地不分,盘古挥斧,方令清者上升,是为天,浊者下沉,是为地,而天地间山川万物生焉,此阴阳化生万物之理也!” 林紫烟看到此处,便觉有点意思,不肯释手,再向下看去,只见续写道:“夫阴阳化生之至理,为武学之总枢,开天辟地双斧,一阴一阳,一清一浊,化生七七四十九式,阴阳互易、互生、互合之妙,不可思议,四十九式之中,已尽得天生万物之妙!” 林紫烟又匆匆向下翻去,只见下面载着四十九式斧法,每一式俱是两斧并用,只看了三式,已然觉得其中的妙处,直令人心痒难熬,什么双烟师太的七绝风翻尾法,何能与之比拟?林紫烟心中高兴已极,暗忖不说别的,只是这一套开天辟地斧法,已然如此神奇,但是却未曾听得人说起过,人们提起神谷子,总是提他的“伏羲神步”功夫,那伏羲神步,一定还要了得。 放好了开天辟地斧法,又在书架上找到了伏羲神步精髓,打开看了一会,却又不甚领会,知道神谷子的武功,博大精奥,无所不包,那伏羲神步,既然是他毕生精力所创当然不是短时间内,所能够理解的,反正外人到不了回旋谷,自己化上三五年工夫,将这几门功夫学会,岂非大妙?想到此处,心中实是高兴已极,又转身出去,只见那老太婆仍在草地上打滚,心中只感到好笑,走不几步,又见一块高可尺许的大石之中,有一个凹槽,槽中泥土,其色微红,与谷中泥土大不相同,上面种着一颗苍翠欲滴的绿草,已然结了几枚青色的果子,每一枚有指甲大小,林紫烟瞥见石上似有字刻着,走过去一看,不禁又惊又喜,原来那字刻道:“瑶琴果。此果三十九年一开花,花谢后一年结果,一月果黄,再一月果红,采而服之,益气轻身,可抵三年苦练之功。神谷子得自东海瑶琴岛并志。”林紫烟呆了半晌,暗忖这回旋谷当真是学武之士的无上宝库! 来到了神谷子的遗体之旁,找到了一块齐整的大石,挥动了辟地斧,石头应手而裂,不一会,已然削成了一只石棺。恭恭敬敬,将神谷子遗体放了进去,又拣了一个高地,掘坑埋了下去,竖了一个石碑,道:“回旋谷谷主,天下第一奇人神谷子之墓。”做完这些,天色已然黑了下来,林紫烟转到茅屋后面,汲了溪水,有现成的米粮,煮了些饭,叫那老太婆过来,一起吃了。 那老太婆一到回旋谷中,便只是嘻嘻地笑,吃完了饭,林紫烟虽是疲倦,也不想休息,点着了灯便看起那部“开天辟地斧说”来,这一番细细钻研,和刚才匆匆一翻,又是大不相同。不但是招式精奥,而且其中阴阳化生之理,也是奇妙无穷。 一刻不停,看了一夜,连第一式都还未曾看懂!林紫烟本是心急的人,有这样时候,是她必生以来,第一次领略到绝顶武功的境界,因此只是翻来覆去,慢慢咀嚼,一点也不心急冒进。到天色大明,才匆匆睡了一觉,又煮点饭,和那老太婆胡乱吃了,那老太婆只是在草地上打滚,又不时靠着大石唱山歌,林紫烟也不理会她,自顾自己钻研那部“开天辟地斧说”,心无旁骛,一晃眼,便过了一个月,屋门口那株瑶琴仙果,已然转成黄色,而林紫烟也已经将四十九式开天辟地斧法中的头七式,融会贯通,连内功也是大有增进! 这一日,林紫烟避开了那老太婆,将七式斧法,练了一遍,自觉得武林中闯荡的时日,虽然不多,但是所见的高手,却是不少,但如此精奥的招式,却还并不多见,单凭这七式斧法,和那一对削石如粉的前古奇珍,只怕应付三大天王这样的人物,依然不是难事了!心中高兴,侧耳一听,老太婆正在唱山歌,便持了双斧,一跃而出,将紫电刀向老太婆一抛,道:“喂,咱们来过过招,看谁的本领大些!” 紫电刀化为一道紫虹,向老太婆飞去,老太婆却并不用手来接,竟尔张口来咬!这一下,倒把林紫烟看得出了一身冷汗,紫电刀和开天辟地斧一样,也是削金断玉的上乘兵刃,以口来咬,其危险之处,实是不堪想象!但林紫烟惊恐未毕,只听得“铮”地一声,那老太婆已然将紫电刀咬在了口中,对着林紫烟微微一笑。林紫烟足尖一点,平平滑出丈许,道:“前辈,咱们过招玩,可好?” 老太婆道:“好!好!”林紫烟道:“看招!”左手辟地斧一沉,右手开天斧一抖,,幻出一团精光,耀目之极,已然悄无声地向老太婆上罩了下来,正是斧法中的第一招,“混沌一片”,金光才一罩下,一道黑虹,又自下而上卷起,金色中有黑色,黑色中有金色,光华艳激,简直是前所未有之奇!这一招已然将那个老太婆,全都罩在双斧的光华之下。 林紫烟自学斧法以来,还只是第一次找老太婆过招,连她自己也想不到斧法全部展开之后,会有这样的威力!心中还只怕误伤了那老太婆,硬生生的将力道,略收回一些,然而就在她力道回收之际,金黑两色光华交织而成,严密无比的光幕之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异样的撕空之声,尖锐已极,随着那股尖锐已极的啸声,金黑两色闪光陡之中,紫虹陡地升起,迅即横亘,势子之疾,无以复加,只听得“铮铮”两声,悠悠不绝的金铁较鸣之声过处,金色和黑色,忽地分开,紫虹已然直袭了过来。 林紫烟只觉得双臂一麻,双斧已开,胸前寒风飒然,紫电刀紫光艳激,已将递得胸前,心知开天辟地斧法虽奇,但自己内力,却还不济,和老太婆相比,还差得很远,忙大声叫道:“前辈,咱们是过招玩的!”一面连使两招,鸿蒙初辟、清气上升,才将老太婆的那一招化开,但已出了一声冷汗!道:“好了,不玩了!”老太婆懒洋洋的一个转身,将紫电刀抛在地上,林紫烟一愣之间,猛地想起一件事情,失声叫道:“前辈,我将你带到了回旋谷,你还有一件大事未曾做哩!” 老太婆转过身来道:“什么事?”林紫烟道:“你在谷外,点了我的什么三心穴,还为曾替我解开哩!”这一个月来,林紫烟沉湎在无上精奥的武学境界之中,什么都不闻不问,何况那“三心穴”被点之后,一点迹象也没有,林紫烟竟将之忘却,到此时,才想了起来。 老太婆满面显出奇怪之色,道:“咦,你究竟是什么人?”林紫烟道:“我便是将你带进回旋谷来的人。”老太婆道:“不是九尾妖狐?” 林紫烟见她又来夹缠不清,急得顿足道:“九尾妖狐已然溜走了,你还记得不?”老太婆点头道:“记得!记得!”那“九尾妖狐已然溜走”一语,原是一个月前,老太婆硬将林紫烟当作是九尾妖狐的时候,林紫烟为了解释自己是什么人,而编出来骗那老太婆相信,当下见老太婆仍能记得起来,林紫烟也甚是高兴,道:“前辈,那你应为我解了三心穴了,你说三心穴点后,三个月后,便要死去,已然过了一个月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快请下手吧!” 老太婆一瞪眼,道:“咦,你这个人倒奇了,我当日点了九尾妖狐的三心穴,九尾妖狐已然溜走了,我还能替她解穴吗?”林紫烟急道:“你当日是点了我的穴道,不是点九尾妖狐的,只不过那时你将我当作九尾妖狐罢了!”讲完之后,觉得这番话,即使对一个头脑清醒的人讲,也未必能在一时之间,弄得清楚,何况对方是一个疯婆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那老太婆却道:“胡说,我怎么会弄错,我点的分明是九尾妖狐,九尾妖狐已经溜走了,就让她在外面死去好了,关我甚事?”林紫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暗忖她如果硬是不为自己解穴道的话,难道自己真的要在三个月后,突然死去不成?那么多精妙已极的武功,那瑶琴仙果,一切的一切,难道都只是一场空欢喜? 想了一会,觉得无法可施,道:“前辈,不错,九尾妖狐不在,但是我却也被人点了三心穴,点我的那人,是个天杀的老不死,你帮我解一解如何?”她心中实是焦急,因此竟然口出恶言,骂起那老太婆来。 那老太婆却全不介意,“嘻嘻”一笑,道:“胡说,胡说,三心穴一词,乃是我所创,天下只有我一人会点,也只有我一人会解,你哪里会给什么人点了三心穴?却不要骗我!” 林紫烟呆了半晌,暗忖这一下可糟糕了,她如果真的不肯为自己解开穴道的话,还真是无法可施哩,看来唯一的方法,只有自己认作是九尾妖狐,才有法子,只得忍气吞声,道:“前辈,我便是九尾妖狐,一个月前,为你点了三心穴,你答应一到回旋谷,便解开我的穴道的,快动手罢!” 老太婆一听,突然面色一沉衣袖一挥,一股劲风,扑面袭到,叱道:“好妖狐!”林紫烟挥斧去迎,仍不免被那股劲风,荡出三步,只听得老太婆道:“好妖狐,你既然溜走了,还回来求我解穴作什么?原来你也怕死?哈哈,你既然怕死,我便叫你死,不替你解穴,有本事的,再溜走好了!” 林紫烟却是未曾料到自己承认了是九尾妖狐,老太婆一样不肯解自己的穴道! 此时,她已然意识到事态相当严重,忙道:“我不是九尾妖狐!”老太婆道:“你不是九尾妖狐,我根本不曾点你的三心穴!”林紫烟打叫道:“好了,就算我是!”老太婆道:“你是?我不解了!” 林紫烟气极,骂道:“老太婆,你究竟是什么东西,靠胡混还是诈颠?”老太婆并不还嘴,只是嘻嘻一笑,自顾自地走了开去,林紫烟真想赶了过去,一斧头将她砍死!但知道将她砍死之后,并非了局,只得强忍了气,心想早知今日会有这种局面,那时索性令她相信自己是九尾妖狐还好。长叹一声,心想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慢慢和她解释,只怕她会明白,也说不定。暂时将心放下,又回到茅屋之中,去习那斧法。 晃眼之间,又过了一个月,在这一个月中,林紫烟的武功,又突飞猛进,那瑶琴仙果,也已将红透。林紫烟不知用了多少方法,想要那老太婆出手,解开自己的三心穴,可是那老太婆却只是两句话:“你不是九尾妖狐,我根本未曾点你的穴道!”“你是九尾妖狐,我不解!”弄得林紫烟哭笑不得。 但是连个月来,林紫烟又觉自己内功,每日俱在增进,而了无异状,心中暗忖,什么三心穴,四心穴,多半是那老太婆的胡言乱语,否则何以一点迹象也没有,那老太婆又夹缠不清,也就不再提起,第二天,林紫烟守在瑶琴仙果的旁边。从清晨起,一直到中午,只见五枚果子,越来越红,日头正中间,突然浓香四溢,香冽无比,林紫烟知道果子已熟,连忙折下,服了下去,香味留颊,终日不散,林紫烟盘足打了三日坐,更觉得益非浅,又道了半个来月,林紫烟自觉在回旋谷中两个半月,所得的本领,比衡山从师十余年时还要多呢! 那一天,一清早便起身练功,真气运转,一个大周天过去,突然感到胸前璇玑穴处,起了一阵闷翳之感,连运七遍真气,每次都是一样。林紫烟心中不禁大奇,暗忖自己自习武功以来,就算是初练内功之际,也没有这样子的感觉,为何近日来功力每日具有进步,但到会在胸头生出了这样感觉? 当下也只是奇怪,略想了一想,便自算数,也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一连三天,每天皆是如此,到了第四天头上,真气运转,来到了胸前的璇玑穴之处,竟然无法通过!林紫烟不由得当时便出了一身冷汗,她是名家之后,自然知道练内功的人,若是突然间真气不能运行自如,轻则走火入魔,重则身亡,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当下定了定神,将自己到了回旋谷后,练功的情形,细细回想了一遍,又觉得毫无差错,想不多久,猛地想起了一件事,整个人都被吓得跳了起来! “三心穴!”她想到了那老太婆所讲的话,如今距离自己的“三心穴”被封,已然将近三个月。 本来,她便相信那老太婆有这样的本领,但因为连日来一点迹象也没有,而那老太婆又夹缠不清,不肯为她解开穴道,因此她只顾练功,也渐渐地将这件事淡忘了下来,怎知三个月将到,果然如那老太婆所言! 本来,在这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中,林紫烟不但将七七四十九式开天辟地斧说的精奥,领会十之六七,而且服食了“瑶琴仙果”内功精进,应该是旷世难逢的奇遇,但是她却在未入回旋谷之际,便被老太婆点了闻所未闻的“三心穴”,以致如今凶多吉少! 林紫烟一个人吃了半晌惊,心知回旋谷中,除了再找老太婆将自己的穴道解开之外,别无他法,便出了茅屋放眼看去,只见那老太婆一个人,“咿咿呀呀”,正对着小溪,也不知在讲什么。 林紫烟走了过去强忍心头焦急,道:“前辈,我……”那老太婆像是正全神贯注,想着什么事情,被林紫烟一叫,陡然时吓了一跳,回过头来,面带怒容,道:“什么事?”林紫烟道:“我被你点了三心穴,而今真气运行,来到璇玑穴附近,已然不能通过,前辈莫再开玩笑了,快替我解了穴道吧!”老太婆一瞪眼,道:“咦,你究竟是谁?” 林紫烟忍无可忍,大声叫道:“前辈,你别管我是谁,总之我被你点了那劳什子三心穴,你要是不替我解开,我先一斧头劈死了你,同归于尽。” 这一番话,藏在林紫烟心中,已然有许多日子,以林紫烟的性格而论,这本来就是她的口吻,但是她一则近日来在“开天辟地斧说”中领略了无上武功的秘奥,二则知道一发脾气,事情只是更糟,因此一忍再忍,终未发脾气。 这时候只觉得自己已然到了生死关头,但那老太婆却仍是若无其事,当真是怒气填膺,不克自主,所以才大声叫嚷出来。 只听那老太婆“哈哈”一笑,道:“好哇,已有数十年之久,未曾有人对老太婆这样说话了,你斧头何在?砍过来吧!” 林紫烟双手按在腰际,已然握住了两柄神斧的斧柄,道:“前辈,你虽然疯疯癫癫,但是一身武功,练到这样高的境界,也是极不容易之事,我斧法一展开,你赤手空拳,必难抵挡,还是趁早将我的三心穴解开,我带你去另寻名医,将你的疯病,治愈的好!” 老太婆面色一沉,叱道;“胡说,谁说我疯疯颠颠来?”一个“来”字才出口,突然踏前一步,“呼”地一抓,向林紫烟当胸抓到。 林紫烟心中虽然将那老太婆恨之入骨,但林紫烟究竟不是邪恶之人,对这老太婆孤零零地一个人,又疯又癫,心中也颇有同情之感,所以才不肯出手,怎知老太婆毫不留情,一抓便抓向她的要害,林紫烟足尖一点,后退一步,再不犹豫,右臂一振,开天斧金光莹然,首先反砍而出。那一砍,正是砍向老太婆向她抓来的右腕,老太婆那一抓,来势本极快疾,眼看削金断玉的开天斧,将要削中她的手腕,老太婆突然将手一缩,“刷”地一声,林紫烟那一斧,只削下了老太婆三条长指甲来!老太婆撤招之后,呆了一呆,突然“哇”地大叫一声,道:“好利的斧头!” 林紫烟道:“好说,你替我解穴道不?”老太婆“嘻嘻”一笑,道:“你若是能胜了我,我便听的话,要不然,休想!” 袍袖一展,一股劲风荡起,将林紫烟逼退了三步,林紫烟知道若是凭内力,自己还不是她的敌手,若要取胜,非在招式上占便宜不可,因此被劲风荡退之后,并不急于进逼,只是牢牢地稳住了下盘,等老太婆来攻。 就这一点,若是在三个月之前,林紫烟便不能做到,因为这是以静制动,上乘的武功心法,若不是她三个月来,习了“开天辟地斧说”,是无法领略出以静制动四字的无穷奥妙的。 果然,她才一站稳身形,那老太婆身形滴溜溜一转。随着那一势,一股旋风,突然而生,荡得林紫烟衣襟飘动,几乎连五官都被封闭住,但林紫烟既然早已稳定了身形,只是身子略晃了一下,却并未曾向后退出,而那老太婆在一转之间,已然欺进身来,背对林紫烟,双肘齐出,撞向林紫烟左右“大包穴”。 林紫烟见对方来势,如此怪异,心中更是不敢大意,上身略仰,两柄神斧,一齐出手,一招“鬼斧神工”,只见金黑两团光华,夹着极为锐利的嘶空之声,突地平空而生分向老太婆左右两面砍出。 这一招“鬼斧神工”,已然是“开天辟地斧法”中后一半的招式,比起前二十余招来,更是神妙,攻守咸宜,一招使出,全身已然在斧光的笼罩之下,先自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那老太婆的武功,也真高得可以,林紫烟一招才使出,她一转之势未尽,身形向旁一飘,人已然不见。林紫烟呆了一呆,知道对方一定已然飘到了自己的身后,反手一斧,撩了过去,已由“鬼斧神工”,化招为“浊气下沉”,辟地斧扫起一团黑黝黝的光华,“唰”地砍出,但是仍然砍了一个空! 林紫烟心中大奇,急忙转身看时,却仍是未见老太婆身在何处!林紫烟又是一怔,喝道:“你在哪里?”但是却没有人回答,林紫烟不由得心中发毛,真气略提,身子如陀螺也似,旋转起来,电光火石之间,已然转了十七八转,可是四面八方,都没有老太婆的影子! 林紫烟心中暗叫奇了,那老太婆莫非会遁地不成?要不然,何以一下便没有了踪影?既然看不到老太婆的踪影,自然手上也不免慢了一慢,怎知就在她一慢之际,突然听得身后“嘻嘻”一笑,道:“我在这里!”霎那之间林紫烟已然明白,那老太婆根本不是会什么“遁地”,而且也不曾远去,而是自始至终,跟在自己的身后! 因为她轻功绝高,因此自己打转,她也跟着打转,所以才未曾发现她!当下林紫烟心灵大受震动,虽然匆忙中一斧砍出,但已然失了法度只听得“铮”地一声,也不知什么东西,撞到了“辟地斧”上,林紫烟五指一松,辟地斧幻成一溜黑虹,直飞向半空,林紫烟也顾不得去拾神斧,开天斧虚砍一招,用力一跃,向前跃了出去,觉出身后未有人追来,一个转身,只见那老太婆正摊开了双手,在那里哈哈大笑,笑得得意之极! 林紫烟正待趁机再扑向前去,虽然辟地斧已然脱手,但仍有一柄紫电刀在,一样可以发挥斧法的威力,但尚未等她发动,忽然听得“轰”地一声巨响,连地面都受震动! 林紫烟抬头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老太婆所站的地方,正在峭壁之下,而那峭壁,有一块老大凸出的岩石,林紫烟刚才被老太婆一掌击在辟地斧上,将斧震脱,直向半空飞去,刚好从那凸出的岩石根上穿过,那岩石少说也有万余斤重,根部被透过了一半,便“轰”地一声,向下落来,而那老太婆,却正好站在岩石之下,那岩石挟着雷霆万钧之势,跌了下来,就算是大罗神仙,若被压中,只怕也立成肉泥! 林紫烟一惊之下,不由得脱口叫道:“小心!”那老太婆也观出不妙,身形一矮,“呼”地一掌,向上拍出,掌风到处,居然将那么大的一块岩石,下堕之势,略阻了一阻,随即一声大喝,身形暴起,双手一齐向上一托,林紫烟闭住了眼睛,不忍观看,但是却又没有惨叫之声,再睁开眼来,那么大的一块岩石,居然已被老太婆霸王举鼎也似,以双手托住! 林紫烟又是吃惊,又是佩服,正待出声,突然又见刚才那块岩石落下之处,“咯咯”有声,两块西瓜大小的碎石,又向下落来!林紫烟急叫道:“又有石头落下来了!”可是石头下落之势,何等快疾,她这里叫声未毕,两块石头,已然相继落下,正好砸在老太婆的头顶,只听得那老太婆大叫一声,双手先前一送,那块大岩石“砰”地一声,惊天动地巨响,落在丈许开外,荡起四面峭壁,阵阵回音,声势之惊人,无以复加。 但过不了一会,回声渐渐静了下去,四下里重又恢复了寂静,林紫烟向前一看,只见那老太婆血流披面,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霎那之间林紫烟的心也像是沉到了无比的深渊!老太婆看来已然被石头砸死了,老太婆一死,也就是说,再没有人能解开自己的三心穴,而自己也好成为这回旋谷中的一摊白骨!若是千百年后,偶然有人闯进回旋谷来,发现两摊白骨的话,谁又能知道自己那么年轻,便离开人世,而且死得如此不值?林紫烟只觉得心酸已极,转过身去,欲哭无泪,望着手中的开天斧和紫电刀两件虽是前古奇珍,可是又有什么用处呢?霎那之间,她当真心灰意懒,连走动的气力都没有了,颓然地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坐在草地上,越想越是伤心,眼泪如断线珍珠也似,不断下落,正在暗自难过,忽然听得那老太婆一声呻吟之声,传了过来。 林紫烟心中大喜,“霍”地一跃而起,失声道:“啊!原来未死!”她刚才见那老太婆为石砸个正着,满面是血,只当那老太婆已死,无人再为自己解穴,因此才伤心不已。 而今既然听得了老太婆的呻吟之声,则尚有希望活下去,精神大振,还带着眼泪,已然脸露笑容,赶了过去,只见那老太婆以手扶额,已然坐了起来,一头头发上,全沾满了鲜血,而面上也是血迹斑斑,只是一双眼睛,却和以前死鱼也似地大不相同,精光莹然,望着林紫烟,又向四面看了一会,像是吃了一惊,自己问自己道:“我是在回旋谷么?” 林紫烟道:“不错,你是在回旋谷。”老太婆又向林紫烟望了一眼,又低下头去,深深思索了片刻,自言自语,道:“奇了,我怎么会在回旋谷呢?” 林紫烟道:“是我带你进来的,你难道记不起来了么?”老太婆抱歉似地一笑,道:“啊,我真是记不起来了,姑娘你既能引我入回旋谷,不知与神谷子先生,是如何称呼?” 林紫烟一怔,心想近三个月来,她身在回旋谷中,对回旋谷主人“神谷子”从来未曾提起过,如今不知何以突然想起?想了一想,道:“神谷先生可以算是我的师傅!” 老太婆道:“不知神谷先生何在?”林紫烟呆呆地望了她半晌,暗忖她倚在神谷子的墓碑之前,又唱又笑,也不止一次,何以竟会问出这样的话来?用手向前一指,道:“神谷先生,已然长眠地下了!” 老太婆像是陡地吃了一惊,喃喃道:“有这等事?可惜他伏羲神步尚未练成,便自身逝!唉,只知‘吾生也有涯,知也无涯!’实是一点也不差!” 林紫烟在衡山时,也曾读过不少书,听那老太婆讲话之间,突然文雅了许多,连“庄子秋水篇”中的话也引用出来,但是她所说的话,却令人莫名其妙神谷子以伏羲神步的奇妙武功,享誉武林,少说也有二十年之久,如何她还说神谷子未将伏羲神步练成? 但当下也顾不得和她辩解,道:“前辈适才不慎,为巨石所伤,何不去溪边洗净了再为详谈?”老太婆手在地上一按,便一跃而起,拉了林紫烟的手,道:“小姑娘,你聪明伶俐,后生可畏,神谷先生有你为徒,死也可瞑目了!” 林紫烟一听,老太婆讲话,已然清醒得多,心中又是一喜,道:“多谢前辈缪赞!”两人一齐来到溪边,老太婆俯身下去,捧了一掬水,将脸上血渍洗净,那溪水异常平静,像是镜子一样,人在溪边,虽然不致纤毫毕现,可也照着清清楚楚,那老太婆正待俯身去掬水时,猛地在溪水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形,心中不禁大吃一惊,“蹭”地后退一步,指着溪水中的影子,失声道:“这……这是谁?” 林紫烟在一旁看得暗暗摇头,心想疯婆子究竟是疯婆子,连自己的影子也不认识,倒像是看到恶魔一般,叹了一口气,也懒得搭理。 第二十一章 山摇地动崩积雪 那老太婆呆了一呆,又到溪边,细细地看着溪水中自己的身形,小心用手理了理头发,又在自己脸上,慢慢抚摸着不断地道:“这是我?这是我?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 林紫烟忍不住道:“前辈,我在回旋谷外,遇见你时,你已经是这样子的了!” 老太婆回过头来,道:“这事情本就出奇,我记得晕过去的时候,正是烽火连天,乃是在紫烟驿附近,为何会来到回旋谷的?” 林紫烟听得“紫烟驿”三字,心中不禁一动,暗忖听闹天八龙的口气,自己的名字,也是由紫烟驿而起,而且,至今未曾弄明白自己的身世,多半也和紫烟驿有关,但是那老太婆说什么“烽火连天”中原一带,自从赵匡胤做了皇帝以来却已然久无战事了!顿了一顿,问道:“前辈,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老太婆道:“小姑娘,你这不是多问么?当然是后周太祖初立,兵攻紫烟驿,威名赫赫之际,如今后周太祖不知已然拓疆何处了!” 林紫烟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道:“前辈,你是开我玩笑,还是讲真的?”老太婆一怔,道:“我向不打诳语,怎会和你开玩笑?”林紫烟见她又确然不像疯颠,便正色道:“前辈所说后周太祖初立为帝那一年,我才出世,如今我已然十五岁了,这件事距今也已经有十四五年了,怎的听前辈口气,还像是在讲昨天的事时一样呢?” 老太婆脸上倏地变色道:“什么,十四五年了,你是那一年出生的?”林紫烟道:“不错,而今周太祖早已逝世,传了三代,已经被赵匡胤当了皇帝!国号大宋。” 老太婆喃喃道:“赵匡胤?这名字生得很呐!难道我当年这一昏迷,竟然昏了十四年多?”林紫烟生性聪明,听到此处,已然对事实的真相,明白了一大半,道:“前辈,你当然不是昏迷了十四五年,而是当年受伤之后,神智已失,一直疯颠了十四五年,我见你时,你便是疯疯颠颠地!” 老太婆摸了摸头上的伤口,怅然道:“在疯了十五年后,又因为大石的偶然一砸,所以清醒了过来?难道真是这样?”林紫烟道:“当然是这样了。”老太婆又向溪中一照,叹了一口气,道:“真想不到当日一晕,再醒过来时,已然成了这般模样了!” 林紫烟听她的口气,像是当年她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女子,而如今十五年来,疯疯癫癫,连容颜也大起变化,因而心中难过。 想起自己被困在回旋谷中,也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出得去,心中也不禁感概,陪着老太婆叹息了一会,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老太婆道:“既然已经事隔十五年,武林中人,也只当我已经早已死去,怕你也不会知道我的名头了!”林紫烟道:“那倒未必,前辈武功如此之高,点穴功夫,又自成一家,只怕江湖上还时有道起,何妨一告?”老太婆道:“我当年外号人称逍遥仙子,姓李,单名一个羽字。” 林紫烟在心中将“逍遥仙子李羽”六字,翻来覆去,念了几遍,道:“我确是未曾听过前辈的名头。”李羽叹道:“当然,还有一人,是我丈夫,人称金龙林泰初,不知曾否听过?” 林紫烟摇了摇头,道:“也未曾听起过!”李羽长叹一声,道:“事隔十五年,自然沧海桑田,大不相同,不知道当年天下闻名的胡玄、侯一元之辈,如今是否已成白骨?” 林紫烟突然听她讲出闹天八龙之中的两个人来,不由得一怔,忙道:“这两人却还在人间,我三个月以前,还曾见过。” 李羽面露喜色,道:“当真?然则耶律兄弟呢?”林紫烟道:“也在,闹天八龙八个人都在世上。”李羽道:“啊!想不到他们八人,竟然尚在,小姑娘,你将他们近来的情形讲给我听听?” 林紫烟心想本来无事,如今她既然已经清醒,不再疯颠,而且对自己态度甚好,听她口气,又是闹天八龙一流人物,当然肯将自己的穴道解开,也不用急在一时,因此便将闹天八龙,如何要在赵匡胤手中,抢救周太后和周少主的事情,详细说了出来。 李羽听得津津有味,道:“小姑娘,你再说说,你第一次见我时,是在什么地方?”林紫烟只感到好笑,道:“第一次我没有见着你,你便夺了我两件物事!”便将在地道中的事说了,李羽呆了半晌,道:“我确是一点也不记得了。” 林紫烟又道:“第二次见到你,你却将我误认为什么九尾妖狐!”李羽面色倏沉,“哼”地一声,道:“九尾妖狐孙艳!”林紫烟耸了耸肩道:“我从未听人家说过有她这个人物。”李羽道:“以后呢?”林紫烟道:“你要我带你入回旋谷来,但是又说我会骗你,不但将入回旋谷的地图撕毁,而且点了我的三心穴,叫我三个月后身亡,如今已近三个月了。” 李羽神色大变,尖声道:“小姑娘,你说我点了你的什么穴道”林紫烟道:“三心穴!”李羽面色一沉,道:“小姑娘,你别乱说了。”林紫烟发急道:“你这人,早时你疯疯傻傻,不肯为我解穴。倒也罢了,为何如今已然清醒又来混赖?” 李羽忙道:“小姑娘,你且别着急,我师傅本来是点穴的大名家,她老人家的名字,也不必说了,但是她一生认为遗憾的事,便是未能研究出点穴道后,令人不立即丧命的办法,虽然古籍中有载,说是人胸前胸后,有两个穴,一个叫三心穴,一个六情穴,若被点中,前者三个月,后者六个月,方自身死,但是她老人家却一辈子也未曾研究出这两个穴道的方位和点穴之法来!” 林紫烟越听越不像话,道:“可是你三个月前,分明点了我的三心穴,而今我真气运行,已然受阻,再过几日,便要死了!” 讲到后来,已然是语带哭音,李羽也急出了一身冷汗,有声道:“莫非……莫非……我在不知自己为何人的那十五年中,已然创出了点那三心穴和六情穴的手法?莫非真是如此?”林紫烟顿足道:“你别莫非莫非了,快给我解了穴道吧!” 李羽面色严肃,道:“小姑娘,你不要急,事情一定会有办法的,我师傅死后,我也一直在找那三心、六情,两大秘穴的窍门,但直到我十五年前,昏迷之际,也还没有结果,而我到今日醒来,那十五年的事,却是莫名其妙,一点也记不得了,而今你真气运行已经受阻,正是被点了三心穴的迹象,一定是我在那十五年中,虽然将过去尽皆忘记,已然成了第二个人,但是念念不忘于那两大秘穴,终于找到了门路,可是我此时,却一点头绪也没有,非但不知如何解法,连怎样点那两个穴道,也是惘然不知!” 这一番话,说得林紫烟宛若堕入了冰窟之中,混身发冷,道:“那我是死定的了?”李羽道:“你若是死了,我如何还有面目见人?你先盘腿而坐再说。” 林紫烟此际,已然了无主意,只得依言盘腿而坐,只听得李羽全身骨节,咯咯乱响,倏地伸出双指,身形一转,转到了自己的脑后,林紫烟尚未弄清她要做什么,李羽已然出手如风,从“百会穴”起,经后顶“强间”、“脑户”、“风府”、“哑门”,一直顺脊椎而下直到“腰俞”、“长强”,一口气在林紫烟督脉所属,二十一个穴道上,全都点了一点。 在林紫烟而言,只觉得一股略麻之感,生自顶门,直到尻骨,总共只不过一眨眼间的功夫,而李羽却已然点了她二十一个穴道,出手之快,无与伦比,接着,身子一转,又转到了林紫烟的前面,林紫烟只见她在那一霎间,已然满面通红,满头大汗,连衣衫也已然湿透,李羽一转到林紫烟身前,又疾伸双指,点了她“天突”、“璇玑”、“华盖”、“紫宫”四穴。 这才松了一口气,坐了下来,不住喘息,林紫烟见她一口气点了自己将近三十穴道,不知是做什么,只是怔怔地望着她,只见李羽喘了几口气,道:“小姑娘刚才我以本身纯阴真力,又用秘传大轮指手法,将你任督二脉的穴道,全都闭住一半——” 林紫烟道:“怎么,那三心穴已然被解开了么?”李羽摇头道:“虽然不曾,但是就算被你点了三心穴的话,一年之内,亦可保无事了,需知大轮指手法,非同小可,我已然耗费了数年功力了!” 林紫烟明知眼前这个自称为逍遥仙子李羽的老太婆,无论功力辈分,都高过自己,但听了这话,心中也不禁住发怒,“霍”地站了起来,道:“然则一年之后呢?我还不是要死?” 李羽叹了一口气,道:“小姑娘,如今唯一办法,就是我在这一年之中,能够忆起这两大秘穴的点法和解法来,要不然,你死,我也陪你一起死如何?”李羽如此说法,实在已尽了所能,而且,她出手点林紫烟的三心穴时,根本是在疯癫的状态之下,但是她却仍然以为自己不对,宁愿以死相殉,若不是正派中人,怎肯这样做法? 可是林紫烟却是心中懊丧已极,一点也不领她的情,“呸”地一声,道:“这不是放屁么?谁要你一起死?我才十五岁,就算再过一年,也不过十六岁,你本已行将就木,就能够赔得我么?”这几句话,实在是大大地伤了李羽的心,她低头半晌不语。 林紫烟又道:“一年之后,一年之后,谁能保得定一年之后你能想得出两大秘穴的秘奥来?又怎知道我死之后,你也会死?”李羽叹了口气,道:“小姑娘,你也不用逼人太甚了,只要我静下心来,不想过去,总可以将两大秘穴的秘奥,参详透彻的,如今我先将师门所传,无上点穴心法,大轮指、小轮指两法,传了给你如何?” 林紫烟并不知道那“大轮指”、“小轮指”是什么玩意儿,“呸”地一声,道:“神谷子先生留给我的武功,我还学不完呢,谁学你那一套?”李羽面色灰暗,想见她心中难过之极,林紫烟满肚子闷气,径自拂袖,走了开去。 一连几天,林紫烟只是心神不宁,连练功也无心思,看李羽时,却当真专心一致,凝坐不动,林紫烟恨起上来,当真想一斧头自背后砍死了她,但是砍死了李羽,自己更无生望,只得忍住。 自从李羽以“大轮指”手法,将她任督两脉的要穴尽皆封住一半之后,她全身的真气,反倒通畅无阻起来,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仍是潜心练功。一晃眼,又过了三个月,在回旋谷中,已然住了半年,林紫烟每天俱向李羽追问,是否有头绪,但李羽的回答,却总是叫她失望。 林紫烟好几次已然绝望,根本不想再练功了,但究竟是性格倔强的女孩子,仍然时刻不停地精研神谷子留下的武功,李羽也不时加以指点,两人的关系,也显得奇怪之极,明明是仇人,但是却又像是师徒! 在这前后半年之间,林紫烟的武功上得益之多,简直不可想象,七七四十九式“开天辟地”斧法,已然参透十之七八,而四苦掌的精奥,亦领会了十成中的五成,只是“伏羲神步”功,确实在太为玄妙,连李羽也是茫无头绪,所以林紫烟得益尚不甚多。 回旋谷中,四季如春,眼看得四面高耸的峭壁直上,积雪甚厚,想来已然是到了冬天林紫烟功力增进,轻功也大有进展,好几次欲攀上峭壁,看个究竟,想发现除了神谷子所指示的那张指示图以外,是否另有出入回旋谷的途径,那一日,恰巧又是大好天气,阳光照在积雪之上,发出了晶莹光彩眩目之极,林紫烟腰际插了开天、辟地双斧,背上斜悬了紫电刀,一早便对着北面的那座峭壁凝视了半晌,四面峭壁之中,只有那一座,还有点可供立足之处,看了好一会,才发觉李羽也已到了自己身后,便道:“逍遥仙子,我要攀上那峭壁看看,是否另外还有出路。” 李羽道:“林姑娘,你不必多生是非了,回旋谷若是另有出入途径,神谷子怎会在此隐居?”林紫烟努道:“照你说来,就算我得以不死,也要一辈子在这谷中过日子了?” 这半年来,她武功虽然精进,但脾气也变了不少,想起自己随时随地,都可以身死,自己谁也不免变得暴躁,何况她本是一个任性的人。 李羽总觉得自己对林紫烟不起,弄得她生死难料,因此绝不与她计较,叹了一口气道:“你要上去散散心,亦无不可,只不过崖上积雪甚厚,小心雪崩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林紫烟冷笑一声道:“多谢你的好意关照!”竟然全不领情。 李羽也就不再言语,林紫烟一提真气,三个起伏,便已然来到了峭壁下面,足尖一点,身形“飕”地向上拔起,顺手擎出了开天斧,金虹陡展,“叭”地一声,向峭壁上砍去。 那是她早已想好了的办法,开天斧其利断金,这一砍之下,便已然深深陷入峭壁之中,她人也平空停立,又拿出了辟地斧,向上砍去,就这样交替以斧陷石,每一次可上升三尺左右,到了中午时分已然爬得极高,向下望去,回旋谷已成了巴掌大小一片绿色,而抬头向上,却还是如同在回旋谷底抬头上望一样,峭壁高耸入云,高不可攀! 林紫烟见爬了半日,连雪线也未曾爬到,仍然身在没有积雪的地方,而峰顶积雪之处,与日月互相辉映,也看不真切,不知有多高!林紫烟略歇了歇,心中暗想,至多化上半个月的功夫,就这样一路不断地上升,难道还不能攀到峰顶么?主意既定,便又向上攀登起来,到当天天黑,再看回旋谷时,已然只有一寸见方,可是若是爬上了峰顶,回旋谷已定被云遮盖,根本看不见了。 林紫烟将两柄神斧,俱都陷在峭壁之上,头枕开天斧,脚搁在辟地斧上,就以上乘的“铁板桥”功夫,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便又向上攀登,到了中午时分,已然有了积雪,林紫烟开天斧向上一撩,辟地斧已然拔了出来,怎知一斧却砍在积雪之上,整个人立时连同雪块,一齐向下掉去! 林紫烟觉出自己身子向下一沉,不由得大吃一惊,她知道这时候,万万不可心慌意乱,否则,只要身子离开峭壁远了,双斧不能再砍在峭壁上的话,跌了下去,一定成了肉泥!百忙中镇定身形,下堕了三五丈,才“唰”地一声砍出,刚好砍在峭壁之上,将下堕之势稳住,死里逃生,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林紫烟在峭壁之上,呆了半晌,心中不免沮丧,暗忖自己以为手有开天辟地两柄神斧,就算慢些,要爬上峭壁总非难事,却未料到峭壁之上,积雪如此之厚,看来还是一样上不去!向下一望,回旋谷其小如豆,要下去当然不难,可是却又不免为逍遥仙子李羽嗤笑自己不听所劝,一咬银牙,仍然向上攀去,来到积有浮雪之处,先将积雪去尽,等到露出了岩石,再砍上去,依次上升。 这一来,自然又慢了许多,一直爬了两天,夜来战战兢兢,又不敢好睡,实在已然相当疲倦,但林紫烟仍然是百折不挠。 到第四天早上,太阳才一升起,林紫烟便觉得五彩夺目,几乎连眼睛也睁不开来,以手遮额,细细一看,不禁“啊”地一声,惊呼起来,原来再上去两三丈,积雪已尽,山头之上,全是坚冰,怕是亘古以来,便已然附着在岩石之上,晶莹剔透,透过坚冰,仍然可以望到岩石,冰层足有三尺来厚,而那积有坚冰的山峰,约莫还有三二十丈高,便已然可以看到峰顶,林紫烟所见的眩目彩色,原是朝霞照在坚冰之上,反映而出所成。 林紫烟一见将到峰顶,不由得精神一振,不一会功夫,开天斧已经砍到了冰上,林紫烟还恐不稳,跌了下去,可不是玩的,从第三天起,根本已经看不到回旋谷,只见片片白云了!便用力拉了一拉,觉得足可承受一人之力,才依法上升,只觉得身子贴近在坚冰之上,奇寒彻骨,一连打了好几个寒颤,仍不免气血流行不畅。 林紫烟一面运转真气,与之相抗,一面仍继续向上攀去,眼看将到绝顶,忽地一个眼花,像是看到冰中有人,林紫烟一个错愕,几乎跌了下去,定睛看时,更是惊骇莫名! 原来在将到绝顶,尚有三丈的地方,坚冰之内,竟然冻着四个人!那四个有男有女,全都贴石而立,被坚冰冻住,林紫烟在冰层之外,离他们只不过两三尺,若不是有坚冰隔住,简直伸手便可以摸到! 在这样的高山之巅,而出现了这种做梦也想不到的怪事,林紫烟芳心不禁怦怦乱跳,好一会,才定下神来,仔细看去。那一层厚约三尺的坚冰,越到峰顶,越是晶莹,简直像是水晶一样,被冻在冰内的人,纤毫毕现,只见是两男两女,每一对男女,成为一面。 两个男的,一个是虬髯大汉,身材高大,右臂袒露,装束奇特,右手持住了一柄八楞铜锤,要向另一个书生打扮,已近中年的人砸了下去,那书生打扮的中年人,手持长剑,欲对削那大汉的手腕,但就在这个时候僵住了,神态如生。 两个女的,俱都容颜极美,而且面目甚是相似,一个靠近那虬鬓大汉的手中正扣了两枚金光闪闪的暗器,但显然还来不及射出,另一个则在向三人作摇手状,张大了口,看来像是正在叫唤着什么,而左手指尖伸出,似在冰上留下了些字,阳光照耀,光彩绚丽,林紫烟也看不甚清楚,小心转了一个方向,才看清楚。 只见顺着那女子指尖,仍是寥寥十几个字:“十五年一次寒潮已至,快停争斗……”在“斗”字下面,尚有几笔,但是却已不成字形。林紫烟心中不禁是骇然,暗忖那“十五年一次”的“寒潮”,不知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看那四人,既然能够上得了这个巅峰,当然武功俱不会弱,但是却全都死在此处,看来祸事突生,根本连预防的机会都没有,只有那一个女子,还能运绝顶功力,写上几个字,但也随即为冰所冻住,从他们衣冠来看,也难以辨别他究竟冻了多少年数!更难揣知他们是何等样人! 林紫烟呆了呆地望了半晌,暗忖这四个人,如果当代武林人物的话,可能逍遥仙子李羽,能够知道他们的身份也说不定。因此重又一个一个,仔细打量,只见那女子扣在手中,金光闪闪的暗器,样子极是奇特,竟像是一天长可三寸的小龙,仔细看去,打造精绝,鳞角爪尾俱全,而那虬髯大汉,额角中心,一个疤痕,看来如有三只眼睛一样,那书生手持长剑剑脊之上,有三条忽隐忽现的红线,整柄剑青光莹然,一望而知,不是凡品,腰际还悬着剑鞘,更是镶金砌玉,极为华贵。在剑鞘之旁,有一支黑漆漆的盒子,也不知其中放着些什么。 林紫烟端详了片刻,待要举起开天斧,将坚冰砍破,但是刚一扬起斧头,刚好和那虬鬓汉子打了个照面,那虬鬓汉子被冻在坚冰之中,,当然已经死去不知多少年数,但是却须发猥张,神态威猛,双目更是炯炯有神,看得林紫烟打了一个突,心想自己生死尚且难料,而且已然有了开天、辟地两柄神斧,和那柄紫电刀,何必再去贪什么心?这四个人,已然死在此处,乃是惨事,但如此厚的坚冰,成为他们的天然棺木,也可以说,死得宁谧已极,自己何苦再去打扰他们? 因此便将斧放下,叹息了一会,仍然向上爬去。她到了看到那四个人的时候,已经离峰顶不过三四丈远近,自然不消多久,便已上了绝顶,只见绝顶之上,地广可数亩,正中老大一个天池,但是却并没有水,全池水皆已冻住,而山顶风势甚大,积雪全被吹走,池面坚冰如镜,上面有四个老大的字刻着:“地之颠峰”。 站在峰顶之上向下看去,确然四面群山,皆在脚下,而那四个字,林紫烟从笔迹上认得出,乃是神谷子所写,可知神谷子也曾到过峰顶! 林紫烟一想到神谷子也曾到过峰顶,不由得心中一沉!因此神谷子死前,将回旋谷地图交给她的时候,曾和她说明,要进出回旋谷,只有循照地图,一个办法。而林紫烟千辛万苦,爬上了峭壁,就是为了想要找寻第二条出路!但如果真能越峭壁而出的话,神谷子己到过峰顶,难道还会不发现么? 但是林紫烟却想不通为什么原因,既然能够上峭壁,却不能从峭壁的另一面攀下去!她立即来到峭壁的另一面,只见山势并不陡峭,只是积满了雪,看来就算滑雪而下,只要小心一些,也不是难事。心中自以为得计,暗笑天下只知回旋谷只有一条出路,连回旋谷神谷子也不例外,却不料今日被自己发现了另一条通道!心内正在高兴,待要滑雪而下之时,忽然瞥见一块岩石之上,又有几个字刻着,道:“若有人上得此峰,万勿存滑雪而下之想,此峰积雪,不知几万年,即使一石之微,投于雪上,亦可引起雪崩,回旋谷主白。”看那字迹,却又不象是神谷子所书。 林紫烟心知一定是神谷子之前不知多少年的回旋谷主人所书,心想神谷子可能就是给这几句话吓住了的。但是那石上所刻的字,语气又极为严重,不由得人不信,林紫烟想了一会,一俯身,用力从冰上扳下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来,轻轻一抛,抛了下去。只见那块石头,并没有深入雪中多深,便向下迅速滚去。才滚了丈许,石头上已然沾了不少雪,成了西瓜大小的一个雪球,再向下滚去,雪球越来越大,到了十余丈的时候,本来是静到了极点的境界,突然如旱地生雷也似,传来了轰轰隆隆的声音。 林紫烟实在弄不明白,那声音是从何而来,正是诧异之间,那轰隆之声,已经势如万马奔腾,疾传而至,晃眼之间,像是整座山峰,皆为之摇动,见山上积雪,全都似雷霆万钧之势,向下泻去,滚成无数雪球,大的径可盈丈,越滚越大,看得人头昏目眩,四面山坡,一齐起了响应,已然引起了一场大雪崩! 林紫烟人在峰顶,虽然没有危险,但是见了这等声势,也不禁吓得面色煞白,想起刚才自己要冒然地滑雪而下,生死系于一念,更是心惊胆战,呆呆地望着下面千军万马一样,疾泻而下的积雪,过了好久好久,声音才渐渐地静了下来。 林紫烟也已然出了一身冷汗,看天色时,已近黄昏,知道神谷子所言不虚,回旋谷确是只有一条出路,也就死了心,在峰顶上过了一夜,仍由峭壁上,小心翼翼,爬了下去。下山比上山更要难许多,一直爬了四天,才脚踏实地。 林紫烟实在已然疲倦不堪,一见到柔软的草地,便躺了下来,想要合上双目,睡上一觉再说,刚一合上眼,忽然听得一声怒吼,道:“贼婆子,你缩在龟壳之中,当我真没法子了么?”那声音轰隆绵实,也不知是从多远传来,但听在人耳中,却一样令人心神,大受震动。 林紫烟吓了一跳,暗忖自己离开回旋谷才七八天,难道谷中已多了一个人?手在地上一按,一跃而起,只见逍遥仙子李羽,面色庄重,站在她的面前,一见她跃了出来,身形飘动,便来到了近前,低声道:“林姑娘,不要出声!” 林紫烟愕然道:“为什么?”李羽却答非所问,道:“你攀上峭壁没有?” 林紫烟点了点头,李羽又问道:“可曾找到第二条山路?” 林紫烟究竟年少好胜,想起自己行前她所劝得话来,不由得脸一红,道:“没有找到!” 李羽面色甚是惶急,搓手道:“唉!这回旋谷果然出入只有一条路!”林紫烟奇道:“逍遥仙子,你为什么突然想要出回旋谷去?”李羽道:“刚才那声音,你难道未曾听到?” 林紫烟道:“听到了,那是什么人?”李羽道:“那是我一个大冤家,不知怎地,竟然被他寻到此处,你一走,他便在谷外发话,这七八天来,从他讲话的声音来看,每天都近了好些,此人神通广大,非人能及,说不定不消数日,便被他找进回旋谷来,也说不定!” 说话之际,当真极是惶急,林紫烟心中不禁暗奇,心想自己这半年来,在回旋谷中,遭遇之奇,已然是天下罕见,功力之高,也足可与一流高手争衡,但是比起逍遥仙子李羽来,却还是自叹不如,可见李羽武功之高,刚才那声音,不过听来惊人,只要内功深些,谁都可以发出,也不见得有什么出奇之处,逍遥仙子李羽,何以忽然变得胆小起来? 想了一想,冷笑道:“那怕什么,由得他进来好了,他一进来,还指示我们出谷之路,我是出不出谷,都无所谓,反正你也想不出解三心穴的办法来,你却可以就此到处走动了!” 李羽顿足道:“你知道什么那解三心穴的办法,我已然想出来了!”林紫烟喜道:“当真?”李羽道:“好没来由,我骗你作甚?”林紫烟一想到三心穴有解法,也等于说,自己在回旋谷中,所得到的一切,已然有了截然不同的意义,在涉江湖,更可以有一番作为,心中的高兴,自然不在话下,忙道:“那你快为我解穴道吧!” 李羽摇了摇头:“现在不行。”林紫烟怒道:“为什么?”李羽道:“我要解你的三心穴,必需以极为复杂的手法,将你全身穴道,尽皆点一遍,而我也要耗去一半功力,要一年之久,方能恢复。” 第二十二章 乍遇强仇同敌忾 林紫烟“呸”地一声:“那怕什么,你自己曾经说过,若是解不开我的三心穴,便与我一起死,为何又怜惜起一半功力来?” 李羽急道:“林姑娘,我不是怜惜一半功力,只因如今我大仇人已然寻了来,若是一半功力失去,只有等死的份儿,因此暂时不能下手!” 林紫烟心中越想越气,道:“照你说法,你那大仇人若是寻了来,而你又死在他手上,不时我也要陪你死么?”李羽半晌不语,道:“我只希望我们两人合力,能够将这老怪物打败!” 林紫烟听得“老怪物”三字,心中一动,想起自己未到回旋谷,尚不需躲避闹天八龙之际,曾听得震海龙侯一元,不止一次提起“老怪物”三字,他强借孟老儿的晶雪神杵、晶雪神甲两件宝物,也是为了对付“老怪物”。若然侯一元口中的“老怪物”,就是李羽口中的“老怪物”的话,则此人当然是非同小可,但自己在江湖上的阅历虽然不深,却也对天下高手,所知甚多,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人,武功如此之高的,说不定只是逍遥仙子李羽在故作玄虚,她根本未曾想出解三心穴的办法,只不过借此敷衍自己而已!因此心中不信,冷冷地道:“若是打不过那老怪物,又当如何?” 李羽叹了一口气,道:“如果打不过这老怪物,我为你解了三心穴,也是徒然,你我两人,休想在他手下,逃出性命去!” 林紫烟见李羽讲来严重,也不禁怔了一怔。她和李羽相处日久,已知李羽实在是正派中的高手,所言一定不假,道:“那老怪物究竟是什么人?”李羽面色微变,道:“你还是不要知道他名字的好,你不知道他的来头,等他冲进回旋谷,要对你下毒手时,或许你还可以有一线生机!” 林紫烟见李羽面色庄重,也就不敢再问下去,两人默默对了一会,突然又听得“哈哈”大笑之声,自谷外传了过来。这次,连林紫烟都可以听出,那笑声比刚才的语音,已然近了许多,李羽顿了一顿,道:“林姑娘,请你将紫电刀借我一用!” 林紫烟听李羽将那老怪物说得那么厉害,自己如今已和她同仇敌忾,借刀一用,自然应该答应,便将刀递了过去,李羽接刀在手,道:“我有紫电刀,你有开天辟地斧希望仗着这三件异宝,能将老怪物杀退,老怪物生平,只有败在无名和尚手下一次,他曾对无名和尚罚下重誓,不论和任何人动手,只要一败便走,以后也决不再找这些人的麻烦!” 林紫烟听得那“老怪物”,居然曾和无名和尚动过手,心中不禁黯然。那“无名和尚”之名,天下无人不知,但是他究竟是什么模样的人,却无人知道。只知当今皇帝,号称“一条杆棒等身齐,打四百二十座军州都姓赵”的赵匡胤,乃是无名和尚的记名弟子。 那还是赵匡胤未投军前,在一座破庙中和无名和尚相遇,在无名和尚处,只不过学了半个月的技艺,虽然说赵匡胤天资颖悟,以后又苦心练功,才能有今日地步,但无名和尚那半月时光对他的传授,却是赵匡胤能有今日一身武功的主要因素! 而今赵匡胤虽然贵为天子,但武林中仍然公认他是一流高手,若是他不要做皇帝,却是随时可以在武林中开宗立派,成为一代宗匠!由此亦可见无名和尚本身,功力之高,到了何种不可思议的程度,相形之下,即使是败在无名和尚手下的人,也已经是了不得的人物,因为他至少有资格和无名和尚过招! 李羽刚接过了紫电刀,谷外笑声又起,夹着“砰砰”之声,惊天动地,又见不少碎石,带着“嗤嗤”尖锐已极的呼啸之声,射向半空。 从碎石飞起的远近来看,离入口处只不过十丈远近,可知那老怪物已然来到了近处,只不过盘旋曲折,找不到途径,那“怦怦”的巨响,一定是他以拳击石的结果,李羽面色更趋严重,低声道:“林姑娘,你等一会,和我共同迎敌,出手只管毒辣,他一定先伤我,后伤你。如果伤了我之后,你绝不是敌手,不必再打,可假装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向他喝问名号,又承认他武功了得,或可逃得一命,切记措辞需要得体!” 林紫烟道:“你这话便不通了,若是你为他所败,则我就算在他手下逃过一命,又有什么用?”李羽苦笑道:“你是说无人为你解三心穴么?你放心,我纵是败在他的手下,也不致立即丧生,只要他肯不对你下手,我为你解穴的余力,总还是有的!” 林紫烟听说还有希望,不由得精神一振,此时,那“砰砰”之声益急,而且距离越来越近,只听得那声音又骂道:“贼婆子,你莫惹得我火起,一入谷来,便叫你不得好死!” 李羽反唇相讥,道:“有本领的,只管进谷来,吹什么大气!” 那“老怪物”怒得吼声连连,当真是惊心动魄,含有无上威力。 两人用心戒备,唯恐那“老怪物”突然袭进,但是回旋谷的道路,何等隐秘,连神谷子那样,身为回旋谷主,出入回旋谷已不知多少次的人物,也是不凭地图指引,难以出入,当下闹到天黑,那“老怪物”的声音,只是在丈许开外,可想而知他是在那丈许远近处迷失了路途,走不到入口处! 李羽面上,微露喜色,道:“林姑娘,你爬上峭壁,又爬了下来,一定累了,看来老怪物未必能在今晚进得了回旋谷,你先睡吧!只盼他知难而退,那就徼天之幸了!”林紫烟一下山时,便已疲惫之极,又被那“老怪物”闹了一天,听得李羽如此说法,便答应了一声,回到茅屋之中,将双斧枕在头下,刚要睡去。 却又听得那“老怪物”恫吓道:“贼婆子,今天晚上,我必能识破回旋谷的途径,明日便是你的死辰了!” 林紫烟心中也不禁为之害怕,勉强睡了一夜,第二天清晨,便奔出了茅屋,只见李羽面色极为忧虑,一见她,便低声道:“早上他还大笑了几声,又近了许多,此人神通广大,回旋谷的途径,无非是一座天然迷宫,旁人可能会被迷在内,一辈子也出不来,但是,他却能在几天之内,将途径摸清楚的!” 李羽和林紫烟说话,一直极是低声,但此时一言甫毕,忽然听得笑声陡起,道:“贼婆子,你说得不错,我就要入谷了”,语音虽低,可是却已被“老怪物”听了去! 李羽“哼”地一声,道:“老怪物,只怕你费尽心机,来到了回旋谷,谷中便是你葬身之所!” 老怪物哈哈大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已与神谷子成了一路,即使你俩人联手,我又何足惧哉!” 林紫烟听了不由得面上变色,着急道:“逍遥仙子,你和神谷子联手,他尚且不怕,我和神谷子武功却还差得甚远,不是更敌不过了么?” 李羽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话可说?”这几句话她们讲得更低,未曾被老怪物听去。只听得老怪物道:“左三步,右三步,这天然的八卦河图,怎能难得到我?哈哈!” 两下“哈哈”,就在半空中荡漾不绝,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人。俩人本就全神贯注,注意着入口处的动静,那人虽然是从入口处进来的,但是根本未曾看清他的身形,宛若一缕轻烟,了无声息地一晃,便已然来到了回旋谷的中心,身法之快,简直不可想象! 只见李羽突然后退,背靠峭壁,紫电刀横胸凝立,林紫烟也跟着后退,开天辟地斧已然擎在手中,定睛向来人看时,不由得一怔。 她连日来只听得“老怪物”三字,在她想象之中,那“老怪物”不知是怎样丑陋的一个人,甚至可能半人半兽的“怪物”。但此时一看,站在回旋谷中的那人,看来只有四五十岁年纪,一头黑发,身披一件海青色,绣出朵朵浮云的长袍,神态淡雅,气度雍容,像是王孙公子,微服出游,又像是山间隐士,偶出尘世,无论如何,也不能和“老怪物”三字,发生关系! 林紫烟不由得望着他发了会呆,只见他背负双手,四面一看,在神谷子的墓碑上停了一停,道:“咦?神谷子已死了么?”扬起头来,又向林紫烟一看,林紫烟只觉他双眼之中,似射出了两股冷电,不由自主,心头一震,只听得他道:“贼婆子,你好不识羞哇,竟拖了这样一个小女娃,做你的帮手么?” 讲来语意也甚是平和,不像以前那样,轰轰隆隆,每一个字俱像是半天打下了一个焦雷那样,令人心神皆悸,声势吓人。 李羽道:“老怪物,既然已来到谷中,还多罗嗦作甚?” 林紫烟双眼,一直停留在“老怪物”的面上,看了半晌。越看越觉得此人面熟无比,像是曾在什么地方,见过的一样。 可是想来想去,自己在江湖上的时间并不多,在衡山时,也只是对着师傅一人,因此不会有可能曾经见过他,只是心中发呆。 只听“老怪物”耸了耸肩,一声长吟,道:“贼婆子,难怪你有持无恐,这柄紫电刀,本是耶律妖孽之物,怎么会到了你的手中?” 李羽道:“你若是害怕,还是趁早离开!” “老怪物”一笑,道:“贼婆子,我是为你好,耶律妖孽什么闹天八龙,和我全有过节,你手持他的兵刃,便等于将她们和我的过节,全都揽到你的身上,等一会身受更惨不可言!” 逍遥仙子李羽情知今日和他动手,胜望甚微,但是又知道就算自己不动手,以对方的为人而论,也是凶多吉少,只得硬着头皮道:“就算揽到身上,便又怎样?” “老怪物”面带微笑,道:“你既有紫电刀,我却要借这小女娃的开天斧一用!” 说着,一个转身,便伸出手来。他说话的时候,站在回旋谷的中心,离开林紫烟,也有七八丈远近,那一伸手,照理来说,是无论如何,取不到林紫烟手中的开天神斧的。但是他手才伸出,身形便随即晃动,林紫烟只觉得一股大力,随着他飘忽已极的身形,压了过来,几乎将自己钉在峭壁之上,无法动弹! 而就在那电光火石的霎那间,“老怪物”的食中二指,也将要夹到开天斧的斧柄之上! 林紫烟记得李羽曾说过,若要胜他,唯一的希望,便是倚仗这三样前古奇珍,而他一上来便夺兵刃,可见他对紫电刀有所忌惮,若是被他将开天斧夺去,只怕非输给他不可! 因此真气运转,与那股向自己压来的大力相抗,手腕一翻,一斧砍出!本来,那一招原是“混沌初开”,开天斧挥处丈许方圆之内,便全在斧影笼罩之下。 但是林紫烟那一斧挥出,却只不过挥出了半尺左右的距离!只觉得本来轻若无物的开天斧,忽然间变得重迂千斤!当然开天斧之会突然间变得沉重,林紫烟也知道那是对方所发的那股胶滞已极的大力,令得自己动作不灵的缘故。这一斧既然威力丝毫不能发挥,当然伤不了老怪物,只听得李羽一声大叱:“以老压小,好不要脸!”一阵隐隐地雷动之声,紫虹横发,着地卷到。 就是这一刀,来势之疾,刀光之盛,林紫烟已然是见所未见!逍遥仙子李羽,本来就是闹天八龙一流人物,这一刀,乃是她毕生功力所聚,当然非同小可,但“老怪物”却还恍若未觉,手臂一长,双指仍然夹注了开天斧的斧柄,然后才一提真气,突然凌空向上拔起丈许,他双指夹住了斧柄,林紫烟又舍不得弃斧而走,因此他一跃起来,林紫烟连人带斧,也到了半空,百忙中狠命以辟地斧向他砍出,忽然听得“老怪物”“咦”地一声林紫烟只觉得眼前紫光闪耀,耳际风声呼呼,已然又落下地来,身子已在三丈开外! “老怪物”又向她注视了一会,竟然手一松,衣袖一指,一股大力,将林紫烟挥退丈许,林紫烟觉得那股力道,甚是柔和,可知对方并无伤人之意,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可以令得他突然不出手伤自己,呆呆地站着,作声不得。 “老怪物”却向李羽一指,“好,我就以一双肉掌,来会会你的紫电刀!” 李羽本来也深恐他抢了开天斧,兵刃上既然不能占上风,则可以说立于必败之地。但见他突然间放开了林紫烟,和他一生为人,大不相同,心中也是诧异之极,不过此时却没空来寻根究底,暗忖他既然如此说法,自己还是可以有取巧之处,便道:“好!咱们可要定下招数,以决胜负!” “老怪物”道:“十招之内,紫电刀若不是到我手中,便算我输了。”李羽喜道:“当真?”“老怪物”道:“笑话,我一生之中,何尝讲过假话来?” 李羽紫电刀一沉,道:“林姑娘,你不要动手,帮我们数着招数!”“老怪物”突然问道:“贼婆子,小女娃姓林?”李羽心中是一奇,道:“不错啊!” “老怪物”道:“贼婆子,你放心,我不会伤你女儿的!”李羽心中一动,道:“什么,你说她是我女儿?” “老怪物”道:“也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李羽突然“啊”地一声,道:“你说她便是……”讲到这儿,便住口不言满面突现狰狞之色,杀气笼罩,向林紫烟望了过来。 林紫烟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但是对两人所说的内容,却是一个字也无法了解。只觉得李羽面上的杀气来得奇怪,刚想发问,“老怪物”已然道:“废话少说,我第一招来了!” 轻描淡写,右臂向外一挥,指到尽头,突然一折,倏地伸出中指,向李羽眉心之上点到。那眉心之上,乃是“神庭穴”,隶属“督脉”,重要之极,可知他确是下手狠辣之人,一出手便是杀招。李羽头一偏,“刷”地一刀,刀锋就在自己颊旁掠过,差一分便要自己受伤,但是这一刀,却将她自己的头部和“老怪物”的手指泻开,刀锋一偏,反向“老怪物”的手指,疾削而出。“老怪物”一点不中,便已缩手,笑吟吟道:“贼婆子,多年不见,武功大进了啊!”李羽一刀削空,也毫不冒进,收刀卓立,道:“好说!” “老怪物”道:“小心,第二招来了!”仍是右臂向外一挥,指到一半,倏地一折,中指倏伸,点向李羽的“神庭穴”李羽毫不犹豫,仍然刀锋旁颊而出,“老怪物”又收招后腿,和刚才那招,一模一样!李羽厉声道:“两招了!” “老怪物”道:“等第三招!”手臂又是一伸,和第一第二招一模一样!晃眼之间,已然连使七招,全是一样,等于像是在练功一样。林紫烟看得纳罕已极,心想他刚才口出大言,要在十招之中,将紫电刀夺去,如今一连七招,皆是如此,十招之内,怎夺得过紫电刀? 她是这样想法,但李羽的心情,却是大不相同,她深知“老怪物”武功之高,通天彻地,连施七招这样简单的招式,一定是存心戏弄,下余三招,不知有什么利害的手法! 这样一想,心中便不觉气馁,战战兢兢,“老怪物”却好整以待暇,踱了两步,道:“还有三招是不是?”李羽心中已然紧张之极,也不去回答他。“老怪物”道:“第八招来了,仍是一样!” 林紫烟只当他是故意如此说法以图扰乱李羽心神,怎知老怪物一招使出,果然仍是和刚才七招,一模一样,这一下,连李羽心中,也不禁大是纳罕。 须知李羽在未疯以前,实是和闹天八龙等人,有极大的渊源(林紫烟也和闹天八龙有极深的渊源,至于“老怪物”口中所言,林紫烟是“李羽的女儿”,又“不是李羽的女儿”的话也大有道理,作书人日后自会补叙。)本来就是个武功见识极高的人物,可是对方扬言十招之内,要夺得紫电刀,但是却一连八招,俱都使同样的招数,实在猜不透对方在弄些什么玄虚,只得以不变应万变,仍和以往七次一样,将紫电刀贴颊削出,将对方的一点之势止住!并在对方手指一缩之际,“刷”地一刀,反手疾削而出! 以前七招,使到此处,“老怪物”便突然收招,但是在第八招头上,“老怪物”却只是手臂向回缩了半尺,又比电还疾,向前伸去,伸出食指中两指,向紫电刀刀锋那面夹去!紫电刀削铁如泥,李羽早就知道,要不然她也不会用这般的招数来化解“老怪物”的一点,她之所以敢将紫电刀离对方的手如此之近,就是因为紫电刀锋利无比,饶是你外门横练功服,已然练到第十七层绝顶的程度,空手夺刃,也必为所伤! 而且前七招老怪物都是缩手回去,这次以来夹刀,李羽竟然一呆。高手过招,即使相差电光火石,一眨眼的功夫,也可立判胜负。 李羽一呆之间,紫电刀已被“老怪物”食、中指夹住,而刀锋离他指缝,只有半分!待到紫电刀被他夹住,李羽陡地想起,“老怪物”之所以一连七招,皆使同样的招数,一则是为了纷扰自己的心神,二则他行事极为小心,早已打定了以手指夹刀的主意,但是却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觉察自己预防的招数,直到算得毫厘不差,才突然下手!当下李羽用力向后一夺,但是“老怪物”面带微笑,那一炳刀,夹在他的指缝之中,犹如为生铁所铸一样,那里还拉得动分毫?李羽心中发急,左腕一翻,呼地一掌,向“老怪物”当胸推出。 她这里见机也已算极是快疾,但是“老怪物”也已同时手掌翻起,眼看两人将要双掌相交,李羽突然一松刀柄,足尖一点斜刺里纵出三丈来远近,“老怪物”哈哈大笑,声震山岳,道:“如何,我只用了八招!”李羽胸口起伏,显见她心中激动之极,突然一个转身,反向林紫烟扑去! 林紫烟在一旁见李羽落败,她也看出了那“老怪物”何以要连施同样的招数的原因,心中对他佩服已极,正在琢磨他刚才所说有关自己的话,是什么意思,李羽事先毫无示警,便疾扑而至,待到林紫烟发觉,一股劲风,已然漫天盖下! 林紫烟匆忙之中,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身形一缓,“刷”地向上撩起了开天斧,金光陡现,可是开天斧才一扬起,突然听得“老怪物”一声大叱:“贼婆子待要怎地?” 紫光如电,突然打横袭到,只听得“挣”地一声,紫电刀已和开天斧相交,林紫烟只觉得半边身子酥麻,身不由主,被一股大力,托出掌许开外,身子尚未尚未站稳,便听得“砰”地一声,和李羽的一声怪叫,定睛看时,自己、“老怪物”和李羽三人,各站在地上,“老怪物”站在正中,李羽则面如金纸,以手抚胸,胸口和手上,口边血迹殷然,显然已经受伤! 那一瞬间的事情,实在发生得太快,以致林紫烟当时,根本无法考虑,是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候想起来,才猜想一定是李羽向自己扑来,但是“老怪物”却打横窜到,刀掌齐施,一刀将自己隔开,一掌将李羽击出老远,并将她打伤!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老怪物”武功之高,只怕还在神谷子、金臂龙胡玄一干人之上!难怪他未曾到回旋谷时,李羽便如此害怕法! 只听得李羽呻吟一声,道:“老怪物,你痛快点下手罢。”“老怪物”却笑道:“我如今真还不下手哩,刚才这一掌,乃是先天神掌,你奇经八脉,已然被我震断了一半,若是听我指使,还可以留得一条活命。” 李羽面色更加惨白,道:“老怪物,你休想,快下手吧!”“老怪物”双眉一扬,道:“当真要我下手?”李羽爆出一阵凄厉无比的笑声,道:“谁与你说笑?” “老怪物”却摇了摇头,道:“我这个人,被人骂了几十年,确然心狠手辣些,你要我下手,我偏不下手,你若求速死,何不一头撞到山上去撞死?” 李羽刚才被“老怪物”一掌,已然震成了重伤,“老怪物”口中所道“奇经八脉已被震断一半”之言,并非虚言,此时,李羽身受重伤,就算想要在峭壁上一头撞死,也是有所不逮!当下抿嘴不语,“老怪物”却又道:“其实,你奇经八脉虽然被我震断一半,却也不算是什么大伤,只要我肯调治,不出半载,便能治愈,贼婆子,你可能听我的指令?” 李羽半晌不语,才无力地问道:“你要我做些什么?”老怪物哈哈大笑道:“我住处尚少一个烧饭婆子,你可愿充当?” 林紫烟在一旁,听他们两人对答,心中是十分紧张,那“老怪物”虽然曾经出手救了她,但是她却一样猜不透对方的心意。而且,自己的“三心穴”尚未解开,照李羽的说法,只要她一死,便没有人会解三心穴。自己也只有九个月的寿命了,等于陪着她死一样! 而听“老怪物”的口气,像是要将李羽不知怎么折磨一番。林紫烟自然知道正派中的人物,宁愿身死,也不愿受辱的脾气,因此心中,更是焦急,但是却又不敢出声,待听到老怪物要李羽做烧饭婆子,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不住脱口道:“岂有此理,逍遥仙子也是顶儿尖儿人物,怎可叫她当烧饭婆子?” 一言道出,才暗叫不妙,只见“老怪物”回过头来,脸上却并无怒容,道:“小女娃,你还不知道哩,我要她当我一名烧饭婆子,实在看得起她哩,你可知给我烧茶的童子是谁?” 林紫烟又问道:“是谁?”老怪物道:“那人名头,只怕比逍遥仙子还大,乃是东海沿海七省总镖头,金银钩吴泰!” 林紫烟不由得一怔,“金银钩”吴泰的名头,自己也曾听过,此人虽然是镖行中人,但是武功绝高,能够被沿海七省,推为总镖头,绝非偶然之事,自己只听得他说几年前为了追寻一单失镖,突然失踪,却原来替老怪物做了烧茶童子,不禁呆住了讲不出话来。 “老怪物”一笑,道:“小女娃,所以我说,你跟我回去,还得好好学一学,在我住所只有三四人,全是武林一流人物,见到他们,一点也不用害怕,摆出少主人的威风来才行。” 林紫烟一怔,道:“跟你回去?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老怪物”道:“当然又道理的,小女娃,在这世上,你只有我一个亲人,我也是一样,只有你这样一个亲人了!” 林紫烟更是心中惘然,道:“我是你的亲人?你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是你的亲人?”“老怪物”吸了一口气,道:“事隔多年,你可能连你的身世,都一点不知道?” 林紫烟对于自己的身世,确然是一点不知,心中大是奇怪,道:“你难道反而知道么?”她心中立即想起自己乍见他时,便有“似曾相识”之感,但是却又一点也想不起来,莫非是自己幼年时,曾见过他一面么?但是听闹天八龙说来,自己一出世便和父母分离,总不成眼前这个“老怪物”是自己的父亲? 林紫烟因为不知道那“老怪物”的实际年龄,只看他是像中年人,因此心中才有这样的想法,实际上,“老怪物”今年已然九十九岁了,再过一年,便渡过百岁整寿,只不过因为他内功精湛,又擅长邪派绝顶内功中的“鸡皮三少”之法,常年又多服仙草灵药,是以能够驻颜不老,看来像是个中年人一样! 当下只听得他叹了一口气,道:“乖乖,你走近些让我瞧瞧!”林紫烟心中还在犹豫,但继而一想,以他的武功而论,要捉住自己,也是易如反掌,若是存心加害,自己根本未有逃脱的可能,便索性大大方方,走了过去。 “老怪物”执住了她的手腕,道:“小女娃,你腕间那一串银链,你可知道是怎样来的么?”林紫烟腕间,确是有一串银链,银链之上,还挂着几个打造得精巧绝伦的小铃,但是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样来的,答道:“我也不知道,怕是我师傅给我的?” “老怪物”眉头一皱,道:“你有师傅?是谁?可是这贼婆子吧!”提起了师傅,林紫烟心中又禁不住烦恼,道:“我师傅是闹天八龙中的痴龙,我从小就蒙他收养的。” “老怪物”道:“难怪我找你不着,原来痴龙收了你起来,也好,我和闹天八龙,本有过节未了,算总账也是一样,小女娃,你腕间银链,不是你师傅痴龙给的,是你妈在你一出世时,便套在你手上的。” 林紫烟心中更是奇怪无比,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老怪物”道:“那时我正在旁边,怎会不知道?哈哈,一晃眼便十五年了!” 林紫烟道:“你不会认错人吧?听师傅说,我和他们八人,大有关系。” “老怪物”道:“不错,你名份上可算他们的侄女儿,因为你爹未死之前,和这贼婆子,再加上如今的闹天八龙,正是生死与共,患难相赴的好朋友。” 第二十三章 辣手伤人非本愿 林紫烟直到此际,才对自己的身世,有一点了解,可是这一点了解,却又使她堕入到更深的迷中去,呆了半晌,道:“我爹死了,我妈呢?” “老怪物”长叹一声,道:“提起你妈,我正是又恨又急,自你出世之后,我便再也未曾见过她!”讲至此处,突然抬头喝道:“贼婆子,可是给你害死了?” 逍遥仙子李羽冷笑一声,道:“笑话,我怎么害得死她呢?未曾给她害死,已然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老怪物”道:“你这话也说得不错,但她究竟到哪里去了,说!” 李羽道:“我被她害得疯了十多年,也正要找她算帐哩,你却来问我?” “老怪物”不再言语,转过头来,对林紫烟道:“你爹是个浑小子,不是东西,你也不必去追问了,你妈姓卓,名梨魂,是个美丽已极的女子,外号却不很好听,那些妒忌她美貌和武功的人,将她称作九尾妖狐!” 此言才出,林紫烟已然失声道:“什么?我是九尾妖狐的女儿?” “老怪物”道:“不错,我一身本领,也全传给了这个二女儿,只惜她如今生死难卜!” 林紫烟不由得惊上加惊,道:“如......此说来,我......是你的......” “老怪物”接口道:“对了,你是我的外孙女儿,却不是亲人?” 这一切变化,林紫烟事先根本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心中将信将疑,道:“我......以前见过你?”“老怪物”道:“当然见过,只不过那时你才出世,却是无法记得我的容颜。” 林紫烟又问道:“你真的没有认错人?”“老怪物”笑道:“你当我是什么人?若不是我的外孙女,我怎么会问你?你也早和贼婆子一样,伤在我的掌下了,小乖乖,不用怀疑了,跟着你外公回去吧!” 林紫烟呆了半晌,道:“人人都叫你老怪物,你要将我带到什么地方去?” “老怪物”道:“我所住的,当然是洞天福地,旁的不说,单是各色灵芝,便有数十种之多,十余侍仆,一是武林中顶尖的人物,那地方叫天门宫,你难道未尝听说过?” 林紫烟猛地吃了一惊,道:“叫什么,天门宫,你,你......” “老怪物”道:“不错,我便是天门宫主,待我死后,你便是天门宫主了!” 林紫烟实在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天门宫主,还真是她自己的外公!林紫烟心中的吃惊,实在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天门宫”三字,武林中几乎无人不知,一提起“天门宫”,人人便联想到一个人,那人便是天门宫主人,太上青冥魔祖。 “太上青冥魔祖”之名在武林中也不知传了多少年,可是他本身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一个人,却是知者不多,只知道他在昆仑山的绝顶之上,找到了一处洞天福地,那地方高出天表,上接青冥,几乎已然是上天之门,因此他便称太上青冥魔祖,并在其中建了一座美丽绝伦,神仙境界的宫殿,称之为“天门宫”。 这青冥魔祖,传说身为一十八派绝顶邪派功夫之长,当年南北魔教合一之后的第三代传人,到了他手中,竟将魔教亲自毁去,他本人又周游天下,融天下邪派武功于一身,实在是武林中奇得不能再奇的人,可是因为普通人根本无法见得着他,因此他的名声虽大但是在人们的口中,已然是接近神话的人物反倒不如鬼隐仙师那样,令人感到实际上的害怕。 但是如今林紫烟知道了自己竟然是天门宫主人,太上青冥魔祖的外孙女,当真令她一时之间,不知是吃惊好,还是欢喜好? 呆了好半晌,仍然讲不出话来。青冥魔祖却又向李羽道:“贼婆子,我饶你不死,已然是天恩浩荡,因为我今日心情愉快,难道你不识抬举么?” 林紫烟听了怪道:“外......公,杀她不。”她一次称“老怪物”为“外公”,显得有点不自然,青冥魔祖道:“为什么?” 林紫烟道:“我遇见她时,她正疯疯癫癫,将我认为是九尾妖狐,点了我的三心穴,若不解开,只尚有九个月的命!” 青冥魔祖向林紫烟仔细看了一会,略一沉吟,道:“三心穴虽然是当年水仙子的密传,但我也未必不会解,岂可因此事而为她挟制。”说到此处,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事来,喝道:“贼婆子,你如何会误认她是我的女儿的?” 李羽道:“其时我是疯子,怎能知道?”青冥魔祖道:“你既是疯子,怎会万里迢迢,来到回旋谷口,照实说来!” 李羽冷笑道:“我何必说谎?我只记得在身受人暗算之际,仇人似是向回旋谷而来,心中有这一点灵性未泯,在被人于地道中囚禁了多年之后,得以逃脱,便自然而然,来到此处。” 青冥魔祖道:“谁将你囚禁于地道之中?”李羽恨恨地说道:“少阳神君!” 青冥魔祖道:“原来是这只瘦猢狲!奇了,他与你有何恩怨?” 李羽叹了一口气,道:“我也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他对我说,我实际上已是死人,只不过阴魂未散,因此见不得日光,一见便连再世做人的机会都没有,只有有人来做我的替身,才能再投胎为人。我当时深信他所言,便在那地之中度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我只觉得有人走了进来,我便冲了出来——” 逍遥仙子李羽才讲到此处,林紫烟已然道:“冲进地道来的是我!你还抢了我的宝贝哩!” 李羽摇头道:“你别问我,我对十余年来的事,十停中已记不得一停,本来我已然忆起解三心穴的办法,但如今不要说我身受重伤,无力为你解穴,就算养好了伤,你是九尾妖狐之女,想要求我解穴道,只怕也要求到西天日出,方有可能!” 林紫烟一怔青冥魔祖已然哈哈笑道:“贼婆子,我有通天彻地之能,区区一个三心穴,怎能难得倒我?”李羽冷笑道:“你虽具极大神通,但对佛道两门,正派神功,却是一窍不通,那三心和六情两穴,乃是道家无上神功之一,只怕你这一辈子,已会无能为力了!” 青冥魔祖“哼”叫一声,道:“贼婆子,你会的功夫,我岂有不会的?” 李羽抬头哈哈大笑,笑声凄厉之极,仰天大叫道:“九尾妖狐,卓梨魂!你害得我夫妻反目,身受如此之惨,我不能亲手在你的身上报仇,却能眼看你女儿死去,也泄了我心头之恨!” 声音之凄厉,无以复加!青冥魔祖等她一叫完,便身形晃动,来到了她的面前,道:“笑话,你道家武功之中有三心穴和六情穴,我邪派武功之中,就没有密传武功了么?” 这太上青冥魔祖,本来曾立心要使邪派武功,高过佛道两门功夫,经他一生苦练,不知有多少正派中的高手做在他手下,他这一志愿,已经几乎实现,可是却败在无名和尚手下!从此,他便少在江湖上行走,只是潜心苦练,想再和无名和尚较量一次。但是无名和尚,早已不知去向,生死难卜,他也认为这是生平唯一的憾事,而他近来功力之高,更是不可思议,李羽听了他的话,不由全身一震。 青冥魔祖又是一声冷笑,道:“我点你的‘骨疽穴’如何?” 李羽一听,全身发起抖来,面色惨白,道:“你,你,我恨不得生啖你的肉!” 青冥魔祖道:“请便。”林紫烟在旁听了一呆,道:“外公,什么叫骨疽穴?” 青冥魔祖道:“有一句话,叫附骨之疽,你从前没听说过的么?” 林紫烟道:“当然听说过的。” 青冥魔祖道:“这就是了,点了骨疽穴之后,每隔三个时辰,便发作一次,全身骨骼,如火炙,如雪浸,如棒击,如蚁钻,要足足有一个时辰,才能痛苦全消,每发作一次,便损耗一分精力,直到精力耗尽,受尽无边痛苦,才能死去!回到天门宫后,我将这功夫传你如何?” 林紫烟虽未身受但是听了青冥魔祖的话,也不禁身上一阵发冷,不由得脱口而出道:“这种功夫,我不想学!” 青冥魔祖却绝不以为什么,道:“你不想学也可以,外公一身本领,你要学齐,本无可能!” 林紫烟又向李羽一指,道:“外公,你也不要点她的骨疽穴,可好?” 青冥魔祖一瞪眼,道:“为什么?” 林紫烟道:“她已然身受重伤,何必又令她多受痛苦?” 青冥魔祖叹了一口气,道:“乖乖,也难怪你,你从小便在西门魂教养之下,自然难免被他教得心肠软了,以后你既然跟了外公,外公第一件要教你的事,就是做人切不可心肠软!你不肯点她的骨疽穴她如何又点了你的三心穴?” 林紫烟道:“那是她认为我是九尾妖狐的关系,所以才下手的。” 青冥魔祖道:“这就是了,她为何对你的母亲,心肠一点也不软?” 林紫烟只觉得青冥魔祖所言,只是一派歪理,但是却又想不出话来反驳他。 只见青冥魔祖面色严肃,道:“痴龙为你取了一个什么名字?” 林紫烟道:“叫紫烟。” 青冥魔祖道:“你正是紫烟驿出世的。”声音一沉,道:“紫烟,如今我先教你那骨疽穴的点法,你不但要点这贼婆子,出了回旋谷之后,还要见人就点,连点十人,不论碰见的人,于你有仇有恩,只要见到,就绝对不能放过!” 林紫烟心中惊骇莫名,抗声道:“外公,我不要——” 青冥魔祖本来对林紫烟说话之际,和颜悦色,当真是外公一样。但林紫烟才说了“我不要”三字,他便面色一沉陡地一声大喝,道:“胡说!” 林紫烟一惊,青冥魔祖又道:“我全是为了你着想,你胆敢不听我的?那骨疽穴在脾脏之左,七分三厘,以龙爪法扣之,不宜重而宜轻,快!” 林紫烟只感到青冥魔祖的话中,有一股不可拒绝的力量,竟而身不由己地来到了李羽身旁,直到和李羽目光相接触,心中才猛地一怔,心道:“咦?怎么我竟然听他的了?” 她自然不知道,太上青冥魔祖在对她讲那番话的时候,已然使出极为厉害的邪派武功,“呼神摄魂”之法。那“呼神摄魂”大法,能令得对方神智昏迷,听其所指,而毫不自觉! 当下林紫烟一怔,感到自己已万万无法,以如此恶毒的手段取对付李羽。 李羽也是急得可以,低声道:“林姑娘,我只要伤愈,立即为你解三心穴,你切不可听你外公的话,他是个出了名的恶魔——” 林紫烟的心中,也知道李羽的话是对的,但是李羽的话未讲完,青冥魔祖又已喝道:“紫烟,再不下手,你自身难保了。” 青冥魔祖一喝,林紫烟的心情,立时起了极大的变化,心中真的感到,若是再不出手,自己便要生命不保。并指如戟,耳际只听得李羽大叫“林姑娘”之声,“刷”地一下,双指已然点到李羽脾脏之左,七分三厘之处。李羽怪叫了一声,道:“罢了。”林紫烟立即缩回手来。 青冥魔祖道:“对了,下手还嫌重些,却便宜了这贼婆子少受好些苦。”林紫烟心中已然惊觉,实在弄不懂自己刚才为何会做了自己所极不愿做的事!呆了一呆,惘然道:“外公,我已点了她的骨疽穴?”青冥魔祖笑道:“当然,是你下手点的,你不但点她的骨疽穴,出回旋谷后,还要见一个点一个,连点十个人,记得不?” 林紫烟只觉得他眼中射出一阵奇极的光来,似令人不能不听他所言,低下头去,轻声道:“记得。” 青冥魔祖道:“好孩子,这才不负你外公十余年来寻找你的一番苦心!” 一探手,携住了林紫烟,回头向李羽喝道:“还不快跟我走?” 李羽知道“骨疽穴”被点之后,三个时辰发作一次,实在难以言喻,想起来也不禁全身发抖,只得站了起来。 青冥魔祖道:“若是你一路上听话的话,到了天门宫,我便可网开一面!” 当下青冥魔祖掳了林紫烟,走了出去,他花了八天时间出出入的通道,早已全都做下了记号,出去的时候,极是容易,不消大半时辰,便已然来到了回旋谷的外面! 林紫烟想起青冥魔祖所言,要连点十个人的“骨疽穴”,心中不住大是发愁。在谷中半年,谷外风光依旧,青冥魔祖道:“紫烟,你既然和我在一起,什么人都不用怕,你喜欢道哪里去,不妨和我说知。”林紫烟道:“外公,我只想快到天门宫见识见识。”她本来真想到处玩一下,但是又怕碰到人时,自己又要无辜害人,知道天门宫在昆仑绝顶,从此向西去,不远便是,也没有什么人可以碰到,最好到了天门宫,仍未见一人,那就可以避免害人了。 青冥魔祖道:“也好。”便向西缓步而行,一面指点林紫烟的轻功。 林紫烟的师傅,痴龙西门魂,本就以轻功见长,林紫烟在回旋谷半年,功力又大有增进,已可依仗开天辟地双斧攀上那样的峭壁,轻功造诣之高,可想而知,但是听了青冥魔祖讲了几句,便觉得他所讲的简直闻所未闻,精奥绝伦! 林紫烟生性极是聪明,听了一个时辰,已然得益非浅,不知不觉,行出了许多路,天也已近黄昏,林紫烟心中正在盘算,怎样可以令得青冥魔祖和自己走夜路,以免更少遇见人。忽然听得一声马嘶,起自处远,抬头一看,只见一匹枣红色的大马,马上一人,穿着此红色的袍子,自远而近。 林紫烟仔细看时,只见那人身材高大伟岸,不是旁人,正是西域七十八派总掌门乌天雷! 只听得青冥魔祖道:“来的这人是什么人,你可认得?” 林紫烟只得点了点头,道:“他叫乌天雷。” 青冥魔祖道:“不管他是谁,你得点他得骨疽穴!”林紫烟心想乌天雷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应该受这样的折磨,心中只盼他快跑远些,但乌天雷反倒向他们疾冲而至,来到近前,“咦”地一声,大声道:“小女娃,敢情是你,你可知道,到晶雪谷怎样走法?” 林紫烟抬起头来,不由猛地一怔,原来相隔近了,林紫烟才看清乌天雷的长袍衣襟还裹着一人。那人面色苍白,正在不住发抖,约莫十四五岁年纪,不是别人,正是柴达! 林紫烟知道自己此时,已无异是勾魂使者,见一个,便死一个,对柴达,她更是难以下手,因为柴达曾经两番救她之命!当下只得道:“我也不知道,乌大师,你快点走吧!” 柴达却还挣扎道:“林姑娘,我......又碰到......你......了!”一面说,一面牙齿相碰,发出“得得”之声,但是却满面欣喜之色。 林紫烟还想再讲什么,青冥魔祖已然道:“紫烟,快动手吧,这次下手不要太重了,先点这姓乌的,再点这小娃子。” 林紫烟回头道:“外公——”她本来回头,是想向青冥魔祖说不愿出手的,可是才这一回头,便和青冥魔祖双目相触,那“呼神摄魂”之法,若是和对方双目相触,更易受迷。“外公”两字才一出口,便道:“好,我救下手!”乌天雷却是莫名其妙,道:“你下什么手?”林紫烟转过身来,道:“我点你的骨疽穴,令你受尽痛苦而死!” 乌天雷笑道:“小女娃,你敢情是疯了?就此别过!” 林紫烟道:“且住!” 乌天雷倏地反手,一掌拍出,便向林紫烟袭到,掌风“轰轰”有声,正是天雷神掌中的一招“雷动隐隐”,林紫烟踏前一步,一掌迎了上去,却是四苦掌中的一招“死人推磨”。 乌天雷所练的天雷神掌,介乎正邪之间,阳刚之极,在武学之中,极显盛名,林紫烟以一招阴阳互换的“死人推磨”去对付,若是两人功力相若,那一招“死人推磨”,可以由阳而阴,恰是天雷神掌的克星,但乌天雷的功力,却还在林紫烟之上,掌风轰轰,直逼而至,双掌尚未相交,林紫烟已然觉出一股刚猛之极的大力,压了过来,心知不妙,但是哪里不得她退避?只得真气运转,硬着头皮,迎了上去,“叭”地一声,双掌相交,林紫烟后退了一步,乌天雷却直逼了过来,口中哇呀大叫道:“好家伙,小丫头,半年不见,居然能受得我一掌了,且再受一掌!” 又是“叭”地一声,双掌再度相交,林紫烟只觉得这一次双方的掌力,微弱无比,正在诧异,已然听得乌天雷大叫一声身子如断线风筝也似,离了马鞍,直向外跌了出去! 乌天雷向外跌出,跌到一半,手便松开,柴达便也掉了下来。 林紫烟一见乌天雷跌出,便知道不是自己的力量。看来乌天雷和自己对掌,实则上等于是和青冥魔祖对了一掌。 乌天雷生死如何,林紫烟并不关心,但柴达的安危,林紫烟却放在心上,一见柴达从乌天雷的怀中跌了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只见柴达面色煞白,身子还在不断发抖,手一托,便将柴达悬空托住,轻轻放了下来。再抬头看乌天雷时,跌在三丈开外,已然一动也不动,看来不死也受了重伤! 林紫烟俯身问柴达道:“你怎么了?”柴达咬紧牙关,道:“我那晚上......中了晶雪神掌,本来每日寒毒只发作一次,而今要......发......作......两次,林姑娘,见到你......我很欢喜。” 林紫烟道:“此地已是极北之地,离晶雪谷怕不会太远了,乌天雷可是带你去晶雪谷求医的?” 柴达点了点头,此时,青冥魔祖已然从乌天雷的身旁飘了过来,道:“紫烟,这人看来长大,实在不济已极,一掌便受了重伤,再点他骨疽穴已是无用,却不能算,就从这小娃子开始吧!” 林紫烟听得心头怦怦乱跳,半晌作声不得,青冥魔祖面色一沉,道:“咦,怎么还不下手?” 柴达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道:“林姑娘,他要你做什么?” 林紫烟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道:“外公,他......曾经两次救我性命,我怎么能够恩将仇报,反而去害他受苦?” 青冥魔祖哈哈大笑,道:“紫烟,你已然十五岁了,如何还不知道怎样做人?” 林紫烟道:“怎样做人?” 青冥魔祖的语言,冷酷已极,道:“怎样做人?就是要恩将仇报,人家待我好,我待人家坏,趁机暗算,决不留情,宁可我负人,不可人负我。” 青冥魔祖所说的那一番话,全都大离人道,禽兽不如,但是他说来却是毫不知耻。林紫烟吃了一惊,道:“外公,你却说错了!” 柴达更是大声叱道:“你......是什么人?何以教林姑娘......这样做人?” 青冥魔祖双目直视林紫烟,林紫烟只觉得无论避向何方,皆不能和他的目光回避,耳际只听得青冥魔祖叫道:“紫烟!” 林紫烟此时,又已着了青冥魔祖“呼神摄魂”之法的道儿,林紫烟立被控制,竟然答道:“外公,你说得不错。” 青冥魔祖得意地一笑,道:“然则你如今要如何对付这小子?” 林紫烟道:“我要点了他的骨疽穴,令他受尽苦痛而死!” 此言一出,柴达心中一惊,几乎连寒毒发作之苦,也全都忘记,道:“林姑娘,你说什么?”这里一个“么”字才出口,林紫烟已然疾伸双指,向他腰际,点了过来。 柴达就地打了一个滚,滚出三五尺去,挣扎着一跃而起,大叫道:“林姑娘——” 林紫烟不等他叫完,便已跟踪而至,并指如戟,齐齐正正,点在柴达的“骨疽穴”上! 柴达只觉得一麻,别无其他感觉,还只当林紫烟是在和他闹着玩,道:“林姑娘,你怎么和半年之前,大不相同?” 林紫烟并不回答,只是转过身去,青冥魔祖道:“好!已经有一个了,咱们走吧,贼婆子,快跟在后面!”身形飘动,便向外逸了开去。 林紫烟身不由己,跟在他的后面,这许多时间,李羽痛苦,也渐渐过去,三人身形,均甚快疾,一晃眼间,已将乌天雷和柴达,撇得老远,直到此行出七八里开外,林紫烟才感到心头猛地一亮,依稀之间,像是记得刚才点了柴达的骨疽穴,不由失声叫道:“外公,刚才我点了柴达的骨疽穴?” 青冥魔祖突然一怔,道:“紫烟,刚才那小子姓柴?” 林紫烟急道:“外公,我是不是点了他的骨疽穴?”青冥魔祖道:“当然,是你亲手点的。你愿听我的话,才能做天门宫的传人!” 林紫烟心中猛地一怔,收住了脚步,一时之间,心内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确然知道,是自己亲自下手,点了柴达的“骨疽穴”。 但是她却无法明白,自己何以会恩将仇报,行事邪毒到如此程度! 青冥魔祖却在一旁微笑,道:“紫烟,你怎么知道那小子姓柴?” 林紫烟想起自己初和他见面之时的情形,更是心痛如割,道:“是他自己对我说的。” 青冥魔祖哈哈一笑,道:“天助我也,紫烟,咱们快再去找他!” 林紫烟心中一喜,道:“咱们可是要为他解了骨疽穴?” 青冥魔祖道:“非但要解了他的骨疽穴,而且还要带他到晶雪谷去,叫雪仙公为他去了身上寒毒,将他养得白白胖胖!” 林紫烟越听越是高兴,也没有想到何以要将柴达养得白白胖胖,当然也弄不明白,何以青冥魔祖会在突然之间,转了念头,喜道:“外公,咱们这就走!” 青冥魔祖道:“好,这一块肥肉,不要别人捡了便宜去才好!” 林紫烟心中又是一怔,暗忖“肥肉”两字,又是什么意思? 但是她却未曾问出来,因为她心中急于再见柴达,将他穴道解去! 两人身影如飞,不一会,便将林紫烟抛到了后面。 此时,自己隔得他那么远,看来可以趁机逃走,也免得以后再和他一起,臭名远扬。 那青冥魔祖实则上确是林紫烟得外公,但林紫烟对他却实在没有什么亲情,因为她从小在天痴禅师教导之下,做人的方法和青冥魔祖的说法大有不相同的缘故。 但林紫烟才一想到要走,青冥魔祖已然折了回来,也不搭语,手一探,已将林紫烟挟到了胁下,如飞般向前驰去。 不消片刻,已然见乌天雷骑来的那只红马,正在低头啃草,可是四面张望,却不见柴达和乌天雷两人的踪影!青冥魔祖一顿足,道:“坏了!谁拣了便宜去了。你紧紧地塞住双耳,我要使冷音搜形之法了,怕你禁受不住。” 林紫烟从来也没有听过什么“冷音搜形”之法,心中不禁大感奇怪,反问道:“外公,什么叫冷音搜形之法?” 青冥魔祖道:“一时之间,也无法和你说得明白,等回到天门宫后,我将所有的功夫全都传给你!”林紫烟道:“我有四苦掌、伏羲神步、开天辟地斧三本奇书,若是全都领会,也不易了!”那意思便是不想学青冥魔祖的什么魔法。 第二十四章 芳心被控伤幼主 青冥魔祖哼地冷笑一声,道:“伏羲神步和开天辟地斧说全都习了,也不过是一个神谷子,四苦掌学会了,不过只是一个金臂龙,哪里及得我?我这冷音搜形之法一施,方圆两里之内,便藏不住人,他们可会?” 林紫烟本是好武如命之人,否则也不会拼着得罪双烟师太,而寻她徒弟开心,听了青冥魔祖的话,不由得倏然神往心中也活动了学多。 当下林紫烟依言紧紧地塞住了双耳,只见青冥魔祖嘴唇掀动,起初一点声音也听不到,后来,像是有一种冷酷已极的声音,从耳鼓钻入。 林紫烟心中暗暗好笑,心忖这有什么了不得,不过是将声音内力逼出而已,何不试上一试?便略松手指,怎知手指一松,全身便是一震,立时之间,只觉得青冥魔祖所发出的声音,势如千军万马,但是却又冷酷无比,令人毛发直竖,犹如身在冰窖,恐怖已极,整个人不由自己地直跳了起来。 林紫烟这才真的知道厉害,连忙再将耳朵塞住,心跳了好一阵,渐渐地才平静了下来,但心头老是不自禁地泛起阵阵恐怖之感,不是像在漆黑的境界中,与滑腻腻的毒蛇为伍,便像是从一个绝壑之中,直掉了下去,永远不会着底,令人极是难受! 好一会,才见青冥魔祖站了起来,林紫烟这才敢放开双手,只听得青冥魔祖道:“奇了,乌天雷被我的内力震成重伤,柴达体内寒毒正自发作,照理绝无走开之理,若是什么人走来遇上,难道一下子便能认出柴达是何等样人不成?” 林紫烟对柴达和赵大两人,究竟是何等样人这一点,本来就心存疑惑,此时又听得青冥魔祖如此说法,像是深知柴达的来历一样,忙道:“外公,那柴达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青冥魔祖道:“我当然知道,他如果落在我的手中,我便大有可为了!” 林紫烟不知他“大有可为”是何所指而言,道:“我两次遇到他时,他都和一个姓赵,叫赵大的人在一起,不知那赵大又是什么人?” 林紫烟对赵大的印象极深,道:“那人身材高大,气度威武,令人不威而震,柴棠面皮——” 才讲到此处,青冥魔祖已然一声冷笑,道:“原来他不在东京享福,也出来了,若是叫我撞上,却是更加顺利!紫烟,我们再四处去找一找柴达,不能叫他们就这样走了!” 林紫烟空自问了半天,柴达和赵大,究竟是什么人,还是没有问出来。 她看青冥魔祖的脸色,像是不喜欢自己问的太多,因此也不再言语。 看官,柴达被林紫烟点了“骨疽穴”之后,他眼睁睁地望着林紫烟离去,寒毒正自发作,根本无法追赶。 待到林紫烟渐渐远去,寒毒也退了下去,立即一跃而起,向乌天雷奔去,只见乌天雷面色苍白,有气无力,眼珠上翻,显然伤势重到了极点。 柴达不禁没有了主意,推了乌天雷几下,叫道:“乌大师,你受伤了么?” 乌天雷喘了几口气,挣扎道:“别理我了,你......快设法回到京城去,若不赶快,只怕到了京城,你便死无葬身之地!” 柴达还是莫名其妙,道:“为什么?” 乌天雷急得满头大汗,道:“刚才那中年书生打扮的人,乃是杀人不见血的大魔头,他已嘱咐那小女娃......点了......你的骨疽穴,只怕你挨不了无边的痛苦!” 柴达道:“我不是好好的么?而且,林姑娘她,她怎么会害我?” 乌天雷见柴达说不明白,更是着急道:“唉,我焉会骗你,你年纪还轻,哪里知道人心险恶,尤其是女人,有道是最毒妇人心,她要害你,你怎能知道,一个时辰之后,发作起来,你才知道!” 柴达将信将疑,道:“就算这样,我也不能弃你不顾自己离去!” 乌天雷叹了一声,道:“我伤势极重,真气已散,只怕不久人世了!” 柴达心中一怔,心道乌天雷的武功自己深所熟知怎么才和林紫烟对了两掌,便自伤重如此?道:“伤重也要带着你走,你上吧!” 走过去想将乌天雷抱起来,身子刚一俯下,忽然听得身后有人道:“小娃子,你倒挺顾义气啊!” 柴达吓了老大一跳,分明四面荒野了无一人,何来人声? 回头一看,首先觉得眼前一亮,只见一只英俊已极,全身火也似的大怪鸟站在身后,鸟身上,一个乱发披面,身材高大的怪人,正在自己点头致意。柴达认得那只怪鸟,正是半年之前,林紫烟和他一起来寻找的那只火鹫。 而火鹫上面的那人,就是闹天八龙之中的震海龙侯一元! 柴达一见侯一元,心中便吃了一惊,立即低下头去,但侯一元已看清了他的脸面,“咦”地一声,道:“小娃子,你姓什么?” 柴达道:“我......我姓王。”侯一元道:“我已然认出你来了,你不姓王,你姓柴?” 柴达心中又是一惊,向后退了一步,乌天雷挣扎着叫道:“,侯一元,小娃子姓王姓柴,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还不快走?” 他这一叫,不就是承认了柴达确是姓柴,侯一元长叹了一声,道:“周少主,我们兄弟八人,为你费尽了心机,却未曾想到你会在此处!” 柴达更是面色慌张,又手乱摇道:“不要胡说, 不是什么周少主!” 侯一元摇头道:“你不必骗我了,,你与你爹,长一样,我焉会认错。” 柴达紧紧靠住了乌天雷,道:“侯大侠,你待将我怎地?” 这句话一说,柴达已然完全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正是闹天八龙为他出尽力气,要将之从赵匡胤手中救了出来,而起轩然大波,以致两大高手,神谷子和胡玄,在明明庄比拼内力,两败俱伤的周少主,姓柴,名宗训,柴达只不过是他的化名。 侯一元浑身一跃,离了火鹫,道:“孩子,我们怎么会害你?如今咱们不谈君臣,我与你祖父是旧交,你就是认我们七人为师,咱们在江湖上,快乐逍遥一辈子算了,快跟我来吧!” 柴宗训迟疑道:“你当真不会害我?赵伯伯说——” 侯一元道:“那一个赵伯伯?”柴宗训尚未回答,乌天雷已然道:“当然是当今天子。” 侯一元“咕”地一声笑道:“你说是赵匡胤?”乌天雷道:“正是,可笑你们八人,以行侠仗义居,但是却不明白赵官家的为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周少主一定身如囚犯,谁知他们两人伯侄相称,亲密得很!” 侯一元一怔,道:“孩子,赵匡胤当真待你不错?”柴宗训道:“赵伯伯待我很好——”才说到此处,侯一元的手指,无意中搭到了柴宗训的脉门,猛地吃了一惊,道:“孩子,你身上受了什么伤?” 柴宗训道:“我中了一晶雪神掌!”乌天雷道:“他总是短命的了,又被天门宫,太上青冥魔祖,唆使小丫头点了他的骨疽穴。” 侯一元一听到“天门宫太上青冥魔祖”九字,全身猛地一震,道:“老怪物在这里?” 乌天雷道:“刚离去不久。”侯一元道:“你说的小丫头是谁?” 柴宗训道:“是林紫烟。”侯一元道:“她可知道你是谁?” 柴宗训见他语中充满了惶急之念,道:“不知道,林姑娘只知道我叫柴达。” 侯一元一顿足,道:“坏了,只是这一个柴字,便足以令得老怪物去而复转!”身形一晃,快疾无伦,已然来到了火鹫背上。火鹫立即腾身而起,疾伸双爪,将乌天雷和柴宗训双手抓住,双翅一展立即腾空而上,柴宗训从来也未曾见过这等场面,吓得紧紧闭住了眼睛,只觉得两耳风声呼呼,过了一会,睁开眼来,只见腰间有五道粗如手指的鸟爪牢牢扣住,身下白云飘飘,已然身在云端,只见那火鹫,横展双翼,越飞越高! 乌天雷、侯一元和柴宗训三人,被火鹫携向半空,和青冥魔祖赶到,前后只不过相差半盏茶时,但火鹫瞬息百里,早已飞出老远,青冥魔祖“冷音搜形”之法,已然无法达到,是以三人得以脱身。 却说火鹫在半空飞了一会,便降了下来,隔地尺许,一松鸟爪,便将乌天雷和柴宗训两人轻轻放在了地上。 乌天雷虽然身为一代宗主,但是火鹫这样稀世神鸟,以前也只是听说,未曾见过,当下不禁大是赞叹,一看停身之处,乃是条河流旁边的一片草地,和刚才的穷山恶水,大不相同。 河旁一边大石上,正有两人,在相坐对弈,只见火鹫自天而降,连头都不抬一抬,乌天雷认出那两人,一个是病龙卜源,一个是懒龙秦三海。 侯一元不等火鹫落地,便叫道:“老五,老七,你们知道我找谁了?” 卜源道:“你不是要去找人借宝贝么?怎么那么快便回来了?” 侯一元道:“你们呢?周少主在此!”病龙卜源猛地一阵咳嗽,道:“谁在此地?”抬起头来,恰和周少主打了一个照面,呆了半晌,道:“确是和他的父亲生得一摸一样!” 闹天八龙,原是后周太祖郭威的结义兄弟,柴宗训乃是郭威的孙儿,但是人人见到柴宗训都不说和他的祖父相似,只说他和父亲相似。原来后周太祖郭威并没有儿子,将帝位传给了义子柴荣,也就是柴宗训的父亲。柴荣短命早死,才留下了柴宗训和年方二十二的周太后,此是史实,不能不作交待。 侯一元道:“正是如此,所以我便认出他来了。”病龙卜源接着长叹一声,转过头去,对秦三海道:“老五,你那一角子,已经就不活了!” 侯一元和秦三海两人,见病龙卜源神色冷淡,讲不几句,忽然又提起棋局来,不由得大是诧异道:“老七,大哥丧生,就为了周少主,他既然来了,你为何不多讲几句?” 卜源道:“二哥带来的只是一个死人,多讲又有什么用?” 侯一元和秦三海两人俱都知道病龙卜源医道之精,天下无双,听得他如此说法,不由得吃了一惊,道:“为什么?” 卜源眼观棋盘,道:“他眉心间暗现青色,必是体内蕴有寒毒,似中了什么寒毒。这还罢了,指甲灰暗,两颊脸红,讲话时人中跳动,脾脏已受大损,必是被人以极阴毒的手法,点了内脏的怪穴,只怕死前,还要受无边痛苦!二哥,你不如一掌将他击毙,让他少受一点活罪的好!” 秦三海和侯一元两人,听得面面相觑,作声不得,乌天雷听卜源讲来,简直和事实分毫不差,而他只不过是望了对方一面而已,心中不由得大是叹服,尖声道:“卜老七,我当真服你了!” 卜源道:“你内脏受震,真气渐散——”讲至此处,忽然手一挥,顺手弹出三枚棋子,正中乌天雷的“旋机”、“天突”、“华盖”,续道:“ 我为你封了这三个要穴,一日之间,若你能找到上百年的何首乌,一枚生服,一枚热服,当可持续中气,多活上三五七年。否则,也等着去见阎王去罢!” 讲毕,又不断咳嗽。乌天雷听了,心中一喜,他本来只当自己命在旦夕,听卜源一说,才知道还有三五年的命。 那百年以上的何首乌,虽然亦是罕见之物,但他只要回到西域,七十余派,少说也有千余人,合力寻找,谅非难事,又是感激,又是佩服道:“卜老七,周少主中了孟老头儿一晶雪神掌,又被太上青冥魔祖,指使人点了他的骨疽穴!” 卜源吃了一惊,道:“二哥,你已和老怪物见过面了么?”侯一元道:“幸是有火鹫在,不然早已碰到了,我尚未准备妥当,还不能与他相见。” 卜源道:“唉!青冥魔祖,原来仍不肯在天门宫静居,仍要在江湖上行走,只盼紫烟这丫头,不要被他撞上才好!” 柴宗训在一旁,听卜源讲起他的伤势,如此严重,简直已然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心中难过已极,但一听得卜源如此说法,想起紫烟正是和青冥魔祖在一起,不禁大为她担心,忙道:“卜七侠,要是撞到了,又会怎么样?”卜源道:“要是遇到了,只怕十余年后,武林中又会有一个女魔祖了!” 柴宗训面颊涨得通红,道:“卜七侠林姑娘不是这样得人!” 乌天雷胸前三大要穴被卜源封住之后,精神已然好了不少,闻言道:“周少主,你骨疽穴便是那丫头点的,如何还帮着她说话?” 柴宗训一愣,但仍然道:“我不信林姑娘会变成邪派人物!” 那话讲得极是认真,连额上青筋,都露了出来,可见他心中确是如此想法。 卜源道:“你想错了,我初遇她之际,便觉得她为人侥幸。后来,竟然背师离道,径自离去。如又和青冥魔祖在一起,昔年青冥魔祖想在他女儿九尾妖狐身上实现的目的,因为九尾妖狐突然失踪,而未能达到,如今又可以在林紫烟身上达到了。在青冥魔祖教导之下,我说十年,还是迟了!” 柴宗训怒道:“卜七侠,九尾妖狐是什么人,听这名字,也不会是好人,你为何将林姑娘和这种人相提并论?” 卜源道:“你当然不会知道,那九尾妖狐,正是林紫烟的母亲!” 柴宗训一怔,无话可说。卜源道:“她生下之际,是个死婴,但幸而刚死不久,被我在她背上,连炙六枉,得以救活。我们只盼她不要和她母亲那些人,发生关连,痴老六算尽了心意,怎知仍是人算不如天算!”柴宗训听他讲来,林紫烟像是和他们有极深的渊源也似,问道:“她既然是九尾妖狐的女儿,你为什么要救她?” 卜源半晌不语,和秦三海,侯一元对望一眼,方齐声叹道:“周少主,这其间的因果,不是一时之间能和你说得明白的!” 柴宗训还待再问时,只听得老远有人大声吆喝,回头一看,正是火龙邱诚和耶律宝、耶律贝以及天痴禅师四人,一起由远而近,走了过来,看到了乌天雷,不由得齐皆一怔。邱诚怪叫道:“好家伙,你竟然追到这里来了?来来来,咱们再来对一次掌,看是谁厉害!” 乌天雷苦笑道:“邱老八休要取笑, 我已然身受重伤,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 邱诚仔细一看,果然乌天雷面上气色浮动,奇道:“咦!你是败在谁手中的?” 耶律宝“叽”地一笑,道:“怕不是走路跌了一跤,跌成这样的!” 乌天雷道:“耶律宝,只怕你们两人见了此人,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耶律宝一瞪眼,道:“好贼子,还敢出口不逊?”两人心意一致,“刷”地冲向前去,耶律宝伸手向乌天雷肩头一推,耶律宝一横腿,搁到了乌天雷的脚后面,“叭”地一声,已然将乌天雷推倒在地,气得乌天雷哇呀大叫,道:“你两个人打我一个,有什么本事?是好的,可敢上天门宫去,和太上青冥魔祖,见个高下么?若能扫荡了天门宫,也显得你们闹天八龙确实不同凡响!” 耶律宝和耶律贝面色一沉,道:“你遇见这个老怪物了?”乌天雷点了点头。 两人只顾和乌天雷逗话,一旁侯一元道:“老三老四,我们已然找到周少主了!”两人又是一怔,这才发现站住一旁的柴宗训,“啊”地一声,道:“果然!可是乌天雷带他同行的?” 侯一元道:“不错!”耶律宝作势一掌,欲向乌天雷砍去,乌天雷不敢硬接,身形飘动,向外避了开去。耶律宝叱道:“快滚回西域去,莫再叫我撞上,不然叫你做不成乌天雷,变作乌糟泥!” 乌天雷心中怒极,但是又感激卜源为他疗伤之德,因此不敢发作,哼声不绝,径自去了。 当下七人围住了柴宗训,问长问短,才知道柴宗训在禁城之中,果然过得很好。赵匡胤也待他不错,只是见不到周太后。 但周太后并不是柴宗训的亲生母亲,所以柴宗训也不甚想念她。 七人听了,不禁大感诧异,耶律双龙齐声道:“这倒奇了,赵匡胤此人,阴险无比,明知宗训在,对他的帝位总是不利,一有风吹草动,便可以以宗训之名,起兵责他篡位,争夺起江山来,要容易许多,为何他竟会如此善待宗训?” 天痴禅师双掌合十,道:“有人道赵匡胤胸怀宽阔,莫不是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言甫毕,侯一元便大声道:“别人可以说他不存有害人之心,赵匡胤此人,若不是存有害人之心,则日头早从西方升起了!”众人议论了半晌,均不得要领。病龙卜源道:“你们还争什么?宗训至多只有几个月的命了!”手向宗训一招,道:“孩子,你过来!” 柴宗训道一扭身,道:“你刚才只毁坏林姑娘的为人,我不睬你!” 卜源道:“你不睬我不要紧,但你骨疽穴被封,这是无上邪派功夫,我们七人均不会解,你要受无比痛苦折磨,我给你服些药物,便可昏沉如死,什么苦痛都感不到了!” 怎知柴宗训性子极是倔强,仍然摇头道:“我不要你东西!” 卜源一阵咳嗽,道:“娃子,等一会你痛苦发作起来,可别来求我!” 柴宗训道:“当然不求你,除非你改口说林姑娘是个好姑娘。” 卜源叹道:“林紫烟已然下手点了你的骨疽穴,这种穴道,歹毒恶辣已极,为天下武林人物所不容,你还有什么理由,道她是好人?” 柴宗训呆了半晌,他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来,但是却仍然固执道:“我不管,我认为她是好人,哪怕她将我杀了,我也是如此说法!” 侯一元道:“别再说了,林紫烟如何,咱们先不去官她。宗训,卜老七的话,你却是要听。如今世上,能救你的,只怕只有他一个人了!” 卜源道:“能救他的,倒不止我一人,但却没有一人是我!” 侯一元道:“谁?”卜源道:“他身中晶雪神掌,要孟老头动手,才能解去。至于骨疽穴,则只有老怪物和林紫烟可解,我至多只能止他苦痛,却是不能挽回他的性命!” 七人面面相觑,好半晌,天痴禅师才道:“孟檀越昔年与我有一面之缘,若是我带了宗训,去求他解救,谅非难事,但是老怪物——!” 邱诚不等天痴禅师说完,便嚷道:“二哥不是要和老怪物算帐么?咱们索性闹上天门宫,看老怪物吃得消吃不消!” 耶律双龙道:“老八,你也将事情看得太容易了,二哥为了对付老怪物,强取了孟老头宝贝女儿的晶雪杵和晶雪甲,还借了少阳神君的火鹫和离火钟,若是大哥未死,勉强还可以去闹一闹,如今只得我们七人,只怕上了天门宫,便下不来!” 邱诚不服道:“你们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就不信那厮有三头六臂!” 侯一元道:“他虽然没有三头六臂,但是却当真有通天彻底之能。可以制他的,除了无名和尚以外,还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但是即使是无名和尚,只怕也未必能在天门宫内,将他制住!” 邱诚道:“为什么?”侯一元道:“我如今不敢以面示人,便是为了老怪物的缘故。我恨他之情自然比你们都切,也曾偷上天门宫去窥视,但是却不得其门而入,在天门宫外,伏伺了三日三夜,却见有不少正邪各派,一流高手,都在宫中操其贱役。若是我们上天门宫去,这些高手也一定要与我们为敌!” 邱诚无话可说,道:“如此说来,莫非眼睁睁地看着这小娃子受尽苦痛而死不成?” 侯一元道:“咱们当然要想办法救他,老六,你先带他上晶雪谷去,请孟老头儿,为他驱除体内寒毒如何?”天痴禅师道:“好!” 病龙卜源向天痴禅师走去,拿了一包物事在他手中,低声道:“六哥,柴宗训苦痛发作时,我这里给你三十颗千人研制的丸药,给他服上一颗,他便昏睡一个时辰,可免却不少苦痛!” 天痴禅师点了点头,道:“宗训,咱们走吧!”一言甫毕,忽然听得那火鹫“呱”地一声长鸣,扑起而过,天痴禅师喜道:“火兄弟肯代劳么?再好没有!”和宗训两人,一起上了鹫背。 柴宗训紧紧地扣住了鹫头,想起林紫烟和自己,乍见那只火鹫时,林紫烟如何梦想骑它一骑,如今自己倒骑上了,但林紫烟不知何日方能骑得上这只火鹫哩! 两人骑了上去之后,火鹫便腾翅而起,两人犹如身在一片火红色的浮云之上一样,快疾无伦。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已然看到前面地上阳光照耀之下,一处山谷腾越起七色光华,好看已极,像是彩虹一样,耀目生光,壮丽无比。 天痴禅师道:“这便是晶雪谷了,火兄弟,降下去吧!” 那火鹫通灵已久,一听得天痴禅师吩咐,便盘旋下降,不消片刻,已然落地。正在晶雪谷外,抬头望去,只见冰崖耸天,另有一番说部出的壮丽景象。天痴禅师气纳丹田道:“谷主,孟檀越伉俪可在么?” 连讲三遍,以他的功力而论,语音足可传出五里开外,但是阵阵回音,并没有人回答。 柴宗训不耐烦道:“禅师,咱们闯进去看看如何?” 天痴禅师道:“不可。”正讲了两个字,便听得谷内一个老妇人声道:“愚夫妇在此隐居多年,向不见外人,来者请回!” 天痴禅师一听有人答应忙道:“贫僧天痴求见,郁三娘为何拒之谷外?” 那天痴禅师,昔年曾经在雪仙翁和雪仙姥受人围攻之际,助过一臂之力,以他自信必能蒙两人接见。果然一言甫毕,郁三娘的声音,已不如刚才那样冷冰,道:“原来是故人到访,谷主适有不适,待我出谷相见!”柴宗训听了“哼”地一声道:“这老太婆,最喜装模作样,孟谷主怕不是半年前被赵伯伯击了一掌,至今伤势未愈!” 天痴禅师道:“宗训,等一会郁三娘出来,你可不能再如此说法!” 柴宗训对郁三娘,一点好感也没有,但他对天痴禅师,却甚是心服。当然,一半也因为天痴禅师,是林紫烟师傅的关系。 两人在谷外等了一会,忽然听得一个少女声音,道:“咦,妈,你看!谷外有一只老大的红鸟呢,这是什么?” 同时,听得郁三娘满是怒气的口音,道:“天痴,你带了少阳神君的火鹫来此,却是何意?难道不知我晶雪谷与离火岛,两不相容么?” 天痴禅师道:“郁三娘莫怪,贫僧此来,是为救人,火兄弟飞行快,是以劳它一行!”说话之间,那火鹫昂头扬羽,“呱呱”连叫数声,看它样子,大有不屑之意! 柴宗训仔细向前看去,并不见有人出现,但是听郁三娘和那少女的口气,却像是能看到外面的情形一样,心中不由得好生奇怪。 当下郁三娘“哼”地一声,道:“天痴禅师,和你同来的那小子又是谁?” 天痴禅师道:“这位是故人之后,为贤伉俪晶雪神掌所伤,所以贫僧特携他来求治。” 郁三娘冷冷道:“天痴禅师,你于我们夫妇两人有恩,若是你一人进谷来,与我们叙旧,我们当然欢迎。但这小娃子和那火鹫,却休想踏入我晶雪谷半步!” 天使禅师不由得一怔,暗忖自己已经将来意说明,郁三娘还是这样说法,岂不是有意刁难?但他自从削发为僧以来,涵养功夫早已好极,道:“郁三娘,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看在我们弟兄八人面上,就替他去了体中寒毒如何?” 郁三娘语音之中,已带怒气,道:“天痴,你可是想以闹天八龙的名头来压我?” 天痴禅师道:“善哉,贫僧焉有此意。”郁三娘道:“要你就一人进谷来,否则就要从速离去,免得好朋友也成了冤家!” 天痴禅师知道郁三娘生性狭窄,气量极小,暗忖刚才她说孟子春有病,说不定正是中了赵匡胤一掌,至今未愈,何不以此动她?便道:“郁三娘,若是孟谷主能为此子去了体中寒毒,我怕能为孟谷主疗伤!” 郁三娘半晌不语,道:“老头子伤势不轻,你能治得了吗?” 天痴禅师听得她语气之中,已然大为活动,道:“不知孟谷主身受何伤?” 郁三娘道:“不瞒你说,当日挨掌的是我,但老头子出力为我疗伤,反倒真气走入岔道,险些走火入魔,已有五个来月,未曾起床了!” 天痴禅师道:“贫僧当尽力而为。”一言甫毕,忽然听得那少女声音又道:“妈,我很欢喜那只大鸟,叫他将那只大鸟送给咱们。” 郁三娘叱道:“冬儿别胡说,那是少阳神君的火鹫,别说我们养它不活,少阳神君寻上门来,虽不怕,究竟讨厌!” 但是孟冬儿对于这些情形,不甚了了,只知道一味任性,一听母亲不答应,便撒娇道:“妈,你若是不向他开口,我便出谷去,就不信我制服不了那只鸟儿!” 郁三娘对这个女儿,一直是百依百顺已惯,言出必从,连两件镇山之宝,晶雪杵和晶雪甲也全都交给她。 孟冬儿虽然在外将两件异宝失去,但她回谷之后,却说是借了给一个好友使用,郁三娘也没有苛责她,当下扭她不过,道:“天痴禅师,我女儿要你那只火鹫,你可答应以之相赠?” 她明知火鹫是少阳神君所有,但是却对天痴禅师说“你那只火鹫”,便是为了怕日后少阳神君寻上门来,可有推托之故。 天痴禅师见她本来已要答应,却又横生枝节,不由得一怔,道:“郁三娘,你想必也知道,那火鹫并非贫僧所有,乃是少阳神君师弟,怎可以他人所有,相赠令爱?”话才出口,孟冬儿已然“哼”地一声冷笑道:“哪怕是少阳神君的师傅,既然敢来到晶雪谷口,便要听我指令!” 第二十五章 寒潮冰洞困灵禽 说着,手向一块高可丈许,厚近六七尺的巨冰推去。那块巨冰,少说也在万斤之上,以孟冬儿的功力而论,本来是绝推不动,但是巨冰之下却有一个冰槽,其滑无比,孟冬儿只是轻轻一推,那块巨冰,已然“嗤”地一声,向旁滑开,立时现出一个洞来。郁三娘伸手便拦,但孟冬儿却已然从洞口窜了出去,在天痴禅师面前站定,道:“老和尚,你给是不给?” 天痴禅师道:“孟姑娘,火兄弟性子异常猛烈,你要来无用,若是孟姑娘要守洞的珍禽异兽,包在贫僧身上,为你找上一样如何?” 孟冬儿小嘴一撇,道:“我就是中意它!”身形一晃,便向火鹫扑了过去。 天痴禅师和跟踪而出的郁三娘一齐叫道:“小心!”但是“小心”两字才一出口,那火鹫一声长鸣,已然腾空而起,离地三尺,反向孟冬儿迎面飞来。 孟冬儿兀自不知厉害,笑道:“你们看,它也要我作主人啦!” 这一切,全是电光火石之间,一刹那的事,郁三娘和天痴禅师想要拦阻,已然不及,天痴禅师只得大叫道:“火兄弟,翼下留情!” 火鹫抓了孟冬儿,只是在空中盘旋,郁三娘见女儿被制,也没有了主意,心知火鹫不但通灵,而且神勇广大,若是恶言相向,说不定它一松鸟爪,女儿跌了下来,立时死于非命,只得也软言相求,道:“火兄弟,快将小女放了下来,有话好说!” 不一会,只见火鹫又由高而低,飞了下来,但是却仍然紧紧地抓住了孟冬儿。天痴禅师心中一动,道:“郁三娘,火兄弟必是要你答应为来人治伤,才肯将令媛放下地来!” 郁三娘心知天痴禅师所说是实,道:“天痴,你不是不知我们门口规矩,男女不相疗伤,老头子病在床上不起,我瑞儿又犯例被囚于寒风洞中半年有余,人已被弄得不复成形,谁还能为此子去尽体内寒毒?” 天痴道:“你放心,孟谷主的伤包在贫僧身上!”郁三娘道:“只要老头子能出手,我便答应为他去净体内寒毒。” 天痴禅师仰头道:“火兄弟,谷主夫妇已然答应我们所请,快将孟姑娘放了下来。” 那火鹫长鸣两声,盘旋而下,离地丈许,鸟爪一松,孟冬儿便跌了下来。虽然并不算太高,但是孟冬儿一则吓得失魂落魄,二则身在空中被火鹫不断旋转,转得头昏闹涨,是以未及施展轻功身法重重地跌在地上,坚冰何等硬 ,也着实跌得不轻! 郁三娘连忙赶了过去,孟冬儿满面怒容,爬了起来,狠狠地盯了火鹫一眼,满面通红,一溜烟从洞口中跑回晶雪谷去了。 郁三娘知道女儿心中发怒,但也无法可施,道:“三位请进!” 天痴禅师来到房中,道明了来意,孟子春道:“只要老朽可以效劳,一定听凭尊意!” 天痴禅师道:“我近年来勤练佛门般若神功,自信以本身功力,疗治内伤,并非难事。”一面说,一面便扶起了孟子春,伸出红润之极的手掌,按在孟子春背后的“耿台穴”上。不消片刻,便见天痴禅师身上热气蒸腾,显见他正在运功。 柴宗训在一旁看了一会,觉得无趣,一回头,不见了火鹫,便悄悄地退了出去,四面寻找,转过了几个弯,忽然听得火鹫的两声长鸣,赶过去一看,只见孟冬儿手中挺着一柄长剑,站在离火鹫三四丈远远处,骂道:“扁毛畜生,刚才我一时不察,着了你的道儿,看你如今还敢碰我一碰?” 火鹫腾翅向前扑去,但孟冬儿早有准备。话未讲完,身子已然后退,又千“畜生”万“畜生”般骂个不休,一路将火鹫向北面引去。 柴宗训望了一会,看不过眼,道:“孟姑娘,火鹫和离火岛少阳神君师兄弟相称,虽是一只鸟类,但却也是武林前辈,孟姑娘为何对它如此的不敬?” 孟冬儿接口道:“臭小子,关你什么事?”柴宗训怒道:“你才是臭丫头哩!好不识羞!火大叔再将她抓了起来!” 火鹫早已蓄机待动,柴宗训话一出口,便飞掠而过。可是孟冬儿却一转,转过了一座冰峰,隐没不见。柴宗训叫道:“是好的,就别溜走!” 冰峰后面隐隐传来孟冬儿的声音,道:“是好的,就追过来!” 柴宗训究竟是小孩脾气,怒道:“好不识羞,过来就过来,谁还怕你不成?”伸手在火鹫身上一拍,道:“火大叔,咱们这就去!” 一人一鸟,一起转过了冰峰,只见孟冬儿站在一个洞口,指点喝骂。那洞口约有一丈高大,甚是通明,火鹫首先腾翅扑了过去,孟冬儿却闪在一旁。那火鹫前扑之势,甚是猛烈,一下子就扑出老远,直入洞中,孟冬儿却已然闪了出来,用力一推,将一块大冰推了过来,封住了洞口,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火摺子来,一晃便着,顺手在地上取过了一个火把,向冰上烧去,随烧随融,火把一离开,重又结成了坚冰,不消片刻,已然将洞口完全封住。 柴宗训起先见孟冬儿弄神弄鬼,心中只觉得好笑,暗忖火鹫神通广大,你想将它关在洞中,只怕有得苦头吃哩。但继而见孟冬儿将洞封妥,转过身来,尚未见火鹫冲了出来,心中不禁一怔。 只见孟冬儿后退一步,狠狠地骂道:“扁毛畜生,这一回,冻也要将你冻死!” 柴宗训定睛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那洞犹如一个琉璃罩子一样,除了一面不知有多少深以外,看来通明,那只火鹫,正蹲在洞中,已然没有了以前那样威猛的神态,却将身子缩成了一团,不住在颤抖。柴宗训急道:“臭丫头,你将火大叔怎么啦?” 孟冬儿哈哈笑道:“臭小子,你知道我的厉害了?这是晶雪谷两个寒潮洞之一,你那火大叔过不了几天,便要冻死了!” 柴宗训不禁发急道:“你还不快将火大叔放了出来?” 孟冬儿冷笑道:“你倒说得容易,我不将之扁毛畜生冻死,誓不干休,快滚!” 柴宗训踏前一步,道:“臭丫头,你不放,我来放。”孟冬儿一挺手中长剑,道:“臭小子,敢在晶雪谷中放肆,你还要命不要?” 柴宗训手一探,五指如钗,疾向她手腕抓到,但是刚一抓出,便突然觉得身中如有几万只蚂蚁在爬行一样,奇痒难熬,连忙将手缩回。孟冬儿已然一剑刺出,“刷”地一声,在他肩头划了一道口子。 那一道伤口深有三分,但是柴宗训却一点也不感到痛疼,因为此时,他的“骨疽穴”被点之后的苦痛已然发作,身受之难过,实非他人所能想像,相形之下,被长剑划出一道口子,便成等闲之事了。 孟冬儿见自己刺了对方一剑,对方非但不还手,而且全身伛偻,手脚抽搐,满头大汗,样子像是苦痛已极,不禁一怔,道:“喂,臭小子,你怎么啦。可是明知打不过,撒起赖来了?” 柴宗训挣扎了半晌,才气喘嘘嘘,道:“谁......说我在撒赖?” 孟冬儿道:“那你在地上打滚,却又是为了什么?你说来听听?” 柴宗训性子倔强,不欲孟冬儿知道自己此时正身受无边苦痛,道:“我喜欢打滚便打滚,你管得着我么?” 孟冬儿长眉一扬,娇叱道:“好小子,竟然还敢嘴硬。” 长剑向下一指,剑尖已然抵住了柴宗训的胸膛。柴宗训这时候只觉得从心底下痒了起来,恨不得有利刃在手,将自己割成一块块,好止住那种难忍的痕迹,一见孟冬儿用剑抵住了自己的胸膛,便大叫道:“快刺!快刺!快刺啊!” 这几下叫声当真是撕心裂肺,绝不像出于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之口。 孟冬儿心中,当真想一剑将柴宗训刺死算数,但是她也知道和柴宗训同来的,乃是闹天八龙的痴龙西门魂,自己将火鹫囚于寒潮洞中,已然是惹下了一个强敌,若再惹翻了闹天八龙,就算父母不加责备,强敌压境,也是天大的麻烦。 因为有了顾忌,所以这一剑,便不敢刺出,只是一拖剑锋将柴宗训的衣服划破,又在他胸前拖出一道口子,柴宗训反而感到痛快许多,手在地上,用力一撑,挺起胸来,反向长剑迎去。孟冬儿吃丁一惊,赶紧缩手时,长剑剑尖,已然压入柴宗训胸口寸许,柴宗训大叫一声,便自昏了过去。 在柴宗训向上一挺,孟冬儿缩手之际,过程极快,孟冬儿匆忙之间,并没有看清剑尖刺入柴宗训胸口多深,一见柴宗训昏了过去,还只当已将柴宗训刺死,心中不禁一怔。 呆了半晌,自己知道这个祸闯得不小,暗忖唯一办法,只有趁未被人发现之前,来一个毁尸灭迹,四面一看,并没有人。只有那头被自己囚在寒潮洞中的火鹫,虽然神态委顿,但是两只眼睛,却还隐闪红光,望着孟冬儿,看得孟冬儿心中发毛。 但继而一想,火鹫虽然目击自己行事,但是它却不能讲话,未必会将自己的所作所为,讲给别人听,而且火鹫在寒潮洞中,威猛全失,不久也必然冻死,自己足可以放心行事! 便不在耽搁,一俯身握住了柴宗训的足踝,便向外拖去,拖出里许,来到了一个深坑旁边。那坑深可丈许,下面全是积雪,孟冬儿一咬牙,对柴宗训道:“我并没有刺你,却是你自己挺胸就剑的,这雪坑不知多深,作你埋身之处,谅来也不致委屈了你!” 说着,手一挥,便将柴宗训向雪坑之中,抛了下去,柴宗训的身子,一和雪花相接,立时沉了下去,四面的积雪又压了上来,晃眼之间,便了无痕踪,谁也看不出曾有一个人,被抛入这个坑中! 孟冬儿将柴宗训抛入雪坑之后,只见四外仍是无人,心中才安定了些,又以剑尖,一路铲去了结在冰上的血渍,一直到一点痕迹也没有,方始回到洞中,只见父亲和天痴禅师两人,身上全都冒着热气,父亲的面色,已经红润了许多,看来是伤将痊愈。 郁三娘一见孟冬儿进来,便道:“冬儿,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孟冬儿一招手,道:“妈,你过来?”郁三娘和孟冬儿一起走出洞去,孟冬儿低声道:“妈,那只毛畜生,被我诱到了寒潮洞中,眼看它就要冻死了!” 郁三娘知道厉害,大吃一惊,道:“冬儿,你闯下大祸了!” 孟冬儿一翘嘴唇,道:“什么大祸?”郁三娘顿足道:“冬儿,你不知道,那火鹫乃是离火岛少阳神君的师弟,功力甚深,你将它囚在寒潮洞中不一定冻得死它。就算冻死了它,被少阳神君寻来,岂不是一场天大的麻烦?” 孟冬儿道:“妈,你真当我一点都不懂么?我有办法对付。” 郁三娘道:“什么法子?”孟冬儿道:“妈,那小娃娃子,也给我,给我......赶出了晶雪谷,吩咐他滚得越远越好,他一定不敢回来。若等一会,那老和尚问起来,就说那小娃子骑着火鹫走了,岂不是好?” 郁三娘一怔,道:“痴和尚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会相信你的话?” 孟冬儿眼珠一转,道:“我又有主意了。”俯身向郁三娘耳语一番,道:“这样,就不容得他不信了!”郁三娘虽然气量窄小,但也不是为非作歹之人,可是对这个任性得女儿竟然惟命是从,道:“好,就信你,但愿不要出事才好!” 孟冬儿一笑,点了点头,突然提高声音叫道:“小娃子,你骑那大鸟,可能给我也骑上一骑?”停了片刻,又“呸”地一声道:“不给就不给,飞得那么高干什么?谁希罕!” 她这两番话,全是提高了声音说的,正在洞内以本身功力为孟子春疗伤的天痴禅师听得清清楚楚,此刻正在紧要关头,若是松手出外看视,不但前功尽弃,弄得不好,本身也要受伤,因此只得朗声道:“孟姑娘,那孩子飞走了么?” 孟冬儿向郁三娘做了一个鬼脸,道:“飞走了,啊呀!越飞越高,简直一点也看不见了!” 郁三娘也跟着附和道:“少阳神君的火鹫,当真是名不虚传,瞬息千里。冬儿,你刚才还想收为己有,这样的神禽,岂是你能收服的?” 过了一个多时辰,天痴禅师的手掌提离了孟子春的背部,道:“孟谷主,已然痊愈了!”立即踱了出来,抬头向天想寻找火鹫与柴宗训。 郁三娘帮着女儿撒谎,总不免心中发虚,道:“天痴禅师,孩子贪玩也是有的,何不在谷中住一晚,明天再说如何?” 天痴禅师想了一想,忙道:“奇了,这孩子不是知道他自己身负重伤,如何还会如此贪玩?”孟冬儿道:“其实也不用怕,那火鹫本领这样大,还怕有人会欺负他不成?” 天痴禅师叹了一口气,道:“孟姑娘,我不知道。近日来,天门宫太上青冥魔祖又在江湖上走动,有人还在此处不远处见过他,如果这孩子碰上了青冥魔祖,则火鹫虽具极大神通,避的慢些,也得吃亏!” 孟冬儿听了天痴禅师的话,心中一动,暗忖既然如此,自己何不再添油加醋,就说那小子和火鹫是遇上了青冥魔祖,岂不是更妙?忙道:“老禅师,你说的那青冥魔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天痴禅师道:“他年纪其实已经极高,但是因擅长‘鸡皮三少’绝顶内功,看来只像五十许人。”孟冬儿假作失声道:“啊呀!可是一个五十来岁,气度昂轩,意气非凡的人?” 其实孟冬儿也只不过曾经听到过“青冥魔祖”四字而已,青冥魔祖是什么样的,她根本没有见过。但是她生性聪明,揣度情理,便说出上面这一番鬼话来。天痴禅师存心忠厚,再加又心有所思闻言不由得惊道:“孟姑娘,你曾见过这样的一个人?” 孟冬儿道:“对了,刚才你为爹在洞内疗伤,我在晶雪谷外游玩,便看见这样的一个人疾驰而过。” 天痴禅师急道:“其时那孩子可曾骑了火鹫去玩?”孟冬儿道:“已经骑上了,我就是看着好玩才追了出去的。一出去,便遇上了他,我还喝问他是何人,但他像是有事在身,连理都没理我便旋风也似掠出了四五丈开外!” 天痴禅师面色微变,呆了半晌,道:“孟谷主伉俪,小心晶雪谷出入的门户,莫让老怪物闯了进来,老衲告辞了!” 郁三娘见女儿扯得如此圆熟,天痴禅师已全被骗信,心中便不像刚才那样惊慌,道:“老禅师不在此过夜了么?” 天痴禅师此时因为柴宗训和火鹫去向不知,极可能落入青冥魔祖手中,心中烦乱已极,恨不得立即赶回和众人商量对策,哪里还肯多耽搁片刻,道:“多谢盛情。” 郁三娘母女两人串通了来骗天痴禅师,雪仙翁孟子春也不知道就是,他心中对天痴禅师以佛门神功治好了自己内伤一事极是感激,道:“禅师既然一意离去,老朽也不再留客。那孩子随时随地前来晶雪谷,我一定为他疗伤。” 天痴禅师随口答应了一声,便由郁三娘带出了晶雪谷。他来谷时,是由火鹫带来,火鹫飞行神速,瞬息百里,他离去时只仗轻功,五六里路程也不是一时所能够赶得到的,暂且搁下不表。 却说孟冬儿和郁三娘两人眼看天痴禅师越走越远,在雪地上看来,已然只剩下了一个小黑点,母女两人不由得相视而笑。孟冬儿得意道:“妈,你看我的计策好不好?” 郁三娘道:“冬儿,这种事可一而不可再,闹天八龙岂是好惹的人物?” 孟冬儿“哼”地一声,闹天八龙中的震海龙侯一元将她的晶雪甲晶雪杵强借而去她心中恨极,连带其他人也恨上,能在天痴禅师身上出了一口恶气,心中极是高兴,道:“妈,那火鹫就给我关在寒潮洞中,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郁三娘一怔,道:“和你哥哥在一起?”孟冬儿道:“不,在哥哥隔壁。你不知道,那火鹫本来何等神气,但一到了寒潮洞中,简直成了一只偎灶猫!” 郁三娘道:“当然,寒潮洞中乃是天地间至寒之地,就算少阳神君亲来也未必吃得消,何况火鹫究竟只是一只扁毛畜生!” 孟冬儿得意道:“可不是么?谁敢上晶雪谷放肆都叫他不得好死,那小子这上下想必已见阎——”她心中高兴,一时口滑一路讲了下去,讲到一个“阎”字才猛地想起,自己就算在母亲面前也未曾讲起将来人杀死的事,如何得意忘形,露出了口风? 果然,郁三娘面色一变,道:“冬儿,和天痴禅师同来的那人,你将他怎么样了?” 孟冬儿强作镇静,道:“他自己跑出来了晶雪谷,我没有将他怎么样啊!” 郁三娘怒道:“冬儿,你若是闯下了什么大祸趁早对娘说,娘还可以帮你圆慌。你若是不说,就算别人不知,给你爹知道了,你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孟冬儿给郁三娘一吓,知道母亲一向纵爱自己,就算说了出来,至多埋怨几句,并不碍事,便将如何刺死了柴宗训将之投入雪坑中一事说了。 郁三娘呆了半晌,暗忖此事既是自己的女儿所为无话可说。若是他人做了这样的事,就算被害人与自己无关,一样也得出头管一管这样的闲事。面上神色不定,好一会才道:“孩子,你这祸闯得大了,趁你爹重伤初愈正在练功之际,我和你到寒潮洞去将那火鹫杀死,也投入雪坑之中,无影无际以绝后患!” 孟冬儿不依道:“妈,那火鹫通灵无比, 我想驯服了它来玩。” 郁三娘“呸”地一声,道:“你做梦啦,论起武林中的辈分来,那火鹫还比你长上一辈,你当它是寻常的灵禽,能为你所蓄不成?” 郁三娘足尖一点,便随后赶去,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寒潮洞前。郁三娘才叹了一口气,道:“冬儿,不是妈不顺你的意思,实在因为事关重大,若是走漏了一点风声,晶雪谷只怕要被人夷为平地了!” 孟冬儿就着目光,向寒潮洞望去,只见火鹫缩成一团,全身红羽蓬松,道:“妈,你给我几天时间吧。若是火鹫不肯听命,再将它投入雪坑里如何?” 郁三娘明知答应了孟冬儿便需担多几天风险,但总是顺女儿之意惯了,叹了口气,道:“也好。你可别对任何人说起。” 孟冬儿向旁一指,道:“哥哥呢?我在洞外所作的事,他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郁三娘向在寒潮洞中的孟瑞看了一眼,又不禁一阵心痛,道:“唉......找不到那姓林的丫头,你哥哥不知还能挨上多久。你爹伤已痊愈,我明日就和他启程,不寻到那姓林的丫头,誓不罢休!” 第二天,雪仙翁孟子春和郁三娘果然启程他去。行前,郁三娘对孟冬儿千叮万嘱,嘱咐她切不可乱出晶雪谷半步。 孟冬儿自然答应,一等孟子春夫妇离去之后,立即来到了寒潮洞前。那只火鹫虽然仍是精神萎缩,但是却并未死去。 想了片刻,心中猛地一怔,已然有了计较,笑吟吟地来到隔壁孟瑞被囚的洞前,大声叫道:“哥哥!哥哥!” 孟瑞此人比之孟子春还要刚正,当日一回到晶雪谷,便将自己如何解了林紫烟身上寒毒一事说了出来。当然,他知道一说,便非非受寒潮袭体之苦不可,但是他不愿撒谎。 当日,他和林紫烟发生争端以致误伤林紫烟,孟冬儿又不肯出手为林紫烟解去体中寒毒,逼得他拼犯本门大戒,出手为林紫烟疗伤。这一切,可以说是都因为孟瑞所起。 但孟瑞心中对孟冬儿却并无丝毫怀恨之念,睁眼一看,见妹子站在洞前满面笑容,便点头示意。孟冬儿笑道:“哥哥!我有一件好消息告诉你,你可得答应我一件事!” 孟瑞真气运转,将袭来的寒潮挡退,勉力道:“什么好消息?” 孟冬儿道:“你先答应帮我一个忙,我便告诉你!”孟瑞心知乃妹胆大任性,什么事都敢做,若叫他贸然答应,他却是不肯,便道:“你要我做什么事,且说来听听看。” 孟冬儿眼珠一转,道:“前两天,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只怪鸟,极是灵通,但是又野性难驯。如今被我关在那一个寒潮洞中,你可能帮我去驯服了它?” 孟瑞苦笑道:“妹子,你不是不知道我身犯重戒,不能出寒潮洞半步。” 孟冬儿道:“哥哥,所以你不知道,我要告诉你的好消息,便是——” 讲至此处,还故作神秘似地顿了一顿。孟瑞急道:“好妹子,快说!” 第二十六章 火鹫解困出生天 孟冬儿知道孟瑞心地踏实,经自己这样一来,不管自己说的什么话他一定深信不疑,便道:“哥哥,恭喜,恭喜!” 孟瑞愕然道:“喜从何来?”孟冬儿道:“哥哥,你可以说得是双喜临门哩。林紫烟林姑娘,已然答应嫁给你了,你也可以出寒潮洞,岂不是双喜临门?” 如今一听孟冬儿如此说法,自然是喜出望外,“霍”地站了起来。 可是站起之后,却又不免怀疑,道:“妹子,你骗我是不是?” 孟冬儿所说全是无中生有的谎话,但是他听到孟瑞的指责,脸色却丝毫不露惊愕之色,道:“好没有来由,我骗你作甚?” 说着,一扭身便要离去,孟瑞急叫道:“妹子,慢走!” 孟冬儿道:“我是骗你的,何必久留?”孟瑞道:“我只不过是因为爹娘未来,因此心生怀疑而已。”孟冬儿转过身来,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本来,这样重大的事,爹妈应该来和你说知才是。但是他们两位老人家一听得林姑娘肯嫁给你的消息,便立即和痴龙西门魂一齐和闹天八龙商量事宜去了,叫我来告诉你,你快出来吧。” 孟瑞奇道:“和闹天八龙,又有什么关系?”孟冬儿“呸”地一声,道:“看你,傻头傻脑的,自己妻子是闹天八龙痴龙的弟子都不知道!” 孟瑞心中,又是一喜,因为闹天八龙英名远播,乃是武林中人人敬仰的人物,林紫烟既是他们的子弟,当然人品决不会错。喜道:“原来林姑娘是闹天八龙的徒弟!”孟冬儿道:“你可信我所说的话了?” 孟瑞道:“妹子,还怪我么?”孟冬儿一笑,移开了洞口的大石。孟瑞足尖一点,“唆”地一声滑出了洞来,道:“爹娘上哪里去见闹天八龙了?” 孟冬儿笑道:“我却不能告诉你,你得先帮我驯服了那只怪鸟,我才肯说。” 孟瑞想起昨日的情景,昨天,孟冬儿将火鹫引进洞中,以及伤了柴宗训两件事,他在另一寒潮洞中,也依稀看到了些。只不过后来孟冬儿将柴宗训抛入雪坑一事,他却未曾看到。 当下便道:“妹子,你说的那只怪鸟,不知什么来头?看样子,倒颇有点像是传说中的南海离火岛,少阳神君的那只火鹫!” 孟冬儿心中一怔暗忖,若是给他知道那怪鸟确是火鹫,他一定不肯驯服,还要将火鹫放走,便道:“笑话,若是离火岛的火鹫,爹、妈怎么会认不出来?” 孟瑞一想,也觉得有理,又道:“昨天我们曾见你在洞外和一少年争斗,那人是谁?” 孟冬儿面色一变,但随即恢复镇定,道:“哥哥,你问那么多作甚?那是痴龙西门魂一起来的小孩,我嫌他大言火炎炎,因此将他引来此处,教训一下他!”孟瑞正色道:“妹子,你不怕得罪了西门前辈?”孟冬儿嘴一撇,道:“哟!林姑娘还没进门哩,你就尽帮着她讲话了?” 孟瑞面上一红,倒不好意思讲下去,和孟冬儿一起来到洞前。孟冬儿一指,道:“你看,便是这头怪鸟!”孟瑞看了一眼,只觉得那怪鸟虽然神情萎缩,但是一身羽毛,火也似红,仍然显出它不是凡鸟,心中便是一怔,和孟冬儿两人一起移开了洞口大石。孟冬儿不敢进洞去,孟瑞真气凝聚,已然大踏步地走了进去。 一来到火鹫身旁,火鹫便一声长鸣,伸出一双爪来,孟瑞俯首一看,只见它爪上银光一闪,似系有一块银牌,心中更是大奇,暗忖妹子性喜胡来,如果真是什么大有来头的人物所畜的珍禽,则惹下了大祸还不知道哩,连忙剔起红羽,举起那块银牌来一看,更是呆住了半晌作声不得! 原来那银牌上清清楚楚地刻着几个字:“南海离火岛离朱宫”。 孟瑞本就疑心,这样一头怪鸟,可能是少阳神君的火鹫,而今一看到这块银牌,再无疑问,立即转身向孟冬儿瞪了一眼。 孟冬儿在洞外,只见孟瑞走向火鹫,火鹫连一点反抗都没有,心中还以为孟瑞一下子便已将火鹫驯服,还在大是高兴,直到孟瑞回头瞪眼望来,才觉出不妙,急叫道:“哥哥,它服了么?” 孟瑞道:“妹子,你闯下大祸了,这是南海离火岛上的火鹫!” 孟冬儿一见露出马脚,怒道:“不管它是什么,我总要将它收服,要不然,便由得它冻死在寒潮洞中!”孟瑞道:“不可!”一俯身,钻入了火鹫身下,将火鹫托了起来,身形晃动,便向洞外走来。 孟冬儿处心积虑,以谎话将孟瑞自寒潮洞中骗了出来,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又急又怒,叫道:“哥哥,你不听我的话,可莫后悔!” 一出洞外,那火鹫长鸣一声,双翅腾展,卷起阵阵旋风,便疾飞了起来。 孟瑞一见,不由得大叫一惊,连忙身形一闪,拦在孟冬儿的面前,叫道:“舍妹一时不察,冒犯尊驾,如今你既然已脱困,为何还要生事?” 那火鹫通灵已极,一见孟瑞拦在孟冬儿的面前,那一扑之势,已然收住,重又振翼上飞,来去如电,快疾无伦。但是窜高了十余丈后,却只是在上空徘徊不去,孟冬儿又急又恨,又知道火鹫不肯离去,是要找自己的麻烦,不免害怕,顿足道:“你看,都是你,好端端地将它关在洞中,又要放它出来!” 孟瑞道:“若是将火鹫冻死在寒潮洞中,给少阳神君知道,还当了得?” 孟冬儿“呸”地一声,道:“在晶雪谷中的事,少阳神君怎么会知道?” 孟瑞不善词令,不由得被孟冬儿的强辩,逼得无话可说,好半晌,才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两句话,对孟冬儿来说,实在是金玉良言,孟冬儿若肯听进耳去,当可少犯好些恶行,但孟冬儿却只将它当作耳边风,道:“如今那畜生不肯离去,你说怎么办?”孟瑞道:“听说它与少阳神君,师兄弟称呼,辈分甚高,你向它认个不是,或许它就此罢休,也说不定。” 孟冬儿狠狠地啐了一口,道:“呸!叫我向畜生认错?” 孟瑞知她不肯,只得定定望着火鹫,一等火鹫有向下扑来之势,便将孟冬儿护住,火鹫便又腾空而起,僵持了大半天,忽然听得谷外传来一个绵实已极的声音,道:“孟谷主夫妇在家么?” 同时,听得一声长啸,那火鹫突然束翅低飞,直向谷外飞。 孟冬儿认出那高叫“孟谷主在家么”的,不是别人,正是天痴禅师,心中便不禁一怔,想要阻止孟瑞,不令他出声时,孟瑞已然应道:“家父家母有事外出,阁下何人?”孟冬儿低声道:“哥哥,你怎么啦?忘了晶雪谷一向不许外人进入的么?” 孟瑞道:“刚才那声音,分明是正派高手所发,为何拒人于千里之外?” 一言甫毕,已然听得谷外道:“咦?火鹫在此,为何不见柴宗训?”别人几人道:“奇啊!”天痴禅师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刚才答言者,不知是孟谷主何人?在下等闹天八龙,敢请入谷一叙?” 孟瑞一听是闹天八龙到了,心中大喜,道:“各位稍等,我是孟瑞!” 天痴禅师道:“原来是孟公子,昨日老衲来时,并未见到,想是刚回谷中。” 孟冬儿一把拖住了孟瑞,道:“哥哥,你准备让他们入内么?” 孟瑞道:“当然。”孟冬儿道:“不行!爹妈临走时吩咐过,谁也不准放入晶雪谷中!” 孟瑞道:“他们不是去找闹天八龙了么?如今人家寻上门来,我们岂可不作迎?”孟冬儿知道这几个人一进谷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便有被揭穿的可能,双眉一剔,怒道:“哥哥, 才出寒潮洞,便敢违犯爹妈的教训?” 孟瑞怔了一怔,只是扬声道:“各位前辈,家父母临走之际,吩咐我兄妹二人,任何人皆不得放进谷中,家父母正是去找各位前辈的,各位前辈何不在谷中稍等,候家父母回转时,再作主张?” 只听得两人齐声道:“奇了,孟老头和孟老婆正是去找我们?天下之大,人海茫茫,他怎么找得道?咱们在谷外等到什么时候?” 另一个声如霹雳的声音道:“怕什么,有火鹫在,咱们一起骑上,飞进谷中去,又怎么样?我早说痴兄太老实,难免为人所骗!” 火鹫飞入谷中后,便盘旋而下,鹫背上骑着三人,也一跃而下,孟瑞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是身材高大的老头子,另外两人,并肩而立,高鼻深目,面带笑容,连忙行了一礼,道:“三位不请而入,莫非有什么要事么?” 那三人正是火龙邱诚和耶律双龙。邱诚向孟瑞一瞪眼,道:“你便是孟老头的儿子?” 孟瑞听得对方语气大是不善,不禁一怔,道:“正是,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邱诚“哼”地一声,道:“孟老头自己做下了亏心事,一走了之,便可无事了么?” 天痴禅师将在晶雪谷中的经过一说,众人尽皆愣住了出不得声,好半晌,耶律宝才道:“痴和尚,你只怕是被人骗了!” 天痴禅师道:“何以见得?”耶律贝立即接着道:“你想,宗训也不是三岁小孩,怎会不知他自己身负奇伤,还会有兴致去取火鹫游玩?而且,就算宗训不知好歹,火鹫通灵异常,也一定不肯让他骑上天空的!” 当下孟瑞怔了一怔,道:“前辈此言,令人难解,家父母又曾做下什么了?” 邱诚“哼”地一声冷笑,道:“你父母将周少主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孟瑞更是莫名所以,正待相询,火鹫去而复返,又将侯一元等四人,带进了谷中,侯一元身躯摇晃,道:“老八你别急,我们已在晶雪谷中,还怕事情不水落石出么?”孟瑞越听越是糊涂,道:“各位前辈,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来,可望见示么?” 天痴禅师踏前一步,道:“孟公子莫怪,昨日老衲携周少主前来,求孟谷主为他解去体内寒毒,但孟谷主身受重伤,需老衲先为他治伤,待老衲为他治伤之后,周少主和火鹫,一起不见了。” 孟瑞听到此处,已然“啊”地一声,道:“竟有这等事?” 天痴禅师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据令妹言,周少主贪玩,骑火鹫他去,但其中却大有破绽,莫非令尊令堂有意为难么?” 此时,孟瑞心中,已然雪亮,忙道:“各位少待,此事我一概不知,但是要一问舍妹,便可以明白?”邱诚不知孟瑞所说乃是实情,“哼”地一声,道:“推搪的好哇,等你妹子出来,又不知要往谁身上推了!”孟瑞明知一切全是妹子孟冬儿捣的鬼,心中又急又恼,也无暇回答邱诚的话,扬声叫道:“妹子!妹子!”一连叫了七八声,却没有人回答。 此时,除了侯一元无法看到他的脸面之外,其余六人,已然个个面有愠色。孟瑞道:“各位请至洞中少坐,我找到了妹子,才能将昨日的情形,讲给各位听。”将七人带入了山洞之中,在晶雪谷中团团找了一遍,连寒潮洞都找过,只是不见孟冬儿的踪迹,不得已仍回到洞内,未等他开口,耶律宝已然道:“找不到妹子,是也不是?” 孟瑞道:“奇怪,刚才她还在我身边,一霎眼间,却不知上哪里去了。” 耶律宝道:“孟公子,咱们与孟谷主夫妇,全是好朋友,但事关周少主下落,我们便不得不也在晶雪谷中,搜上一搜!” 孟瑞心中,虽然极不情愿,但也无法可施,只是道:“各位且稍等,昨日,我在寒潮洞中,见舍妹与一少年动手,后来不知如何,那火鹫却被舍妹囚在寒潮洞中,是我今日,放它出来的。” 耶律宝失声道:“你曾见你妹子,和一个少年动手?”孟瑞道:“不错。” 七人相互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一起“刷”地站了起来,那火鹫也腾展双翅,接连窜出洞去。一到洞外,立时四面分散了开来,满谷搜寻,但是找了约有半个时辰,却是一点结果也没有。柴宗训一被孟冬儿抛入雪坑,当时便了无痕迹,七人虽各具通天彻底之能,也是无法找得到,不得已重又聚在一起。侯一元道:“这事情,非得找到那丫头,才能知情,总不能咱们费尽心机,才得了周少主的讯息,便就此听凭他失踪。” 孟瑞道:“如果周少主还在谷中,只怕早已找到了。”耶律贝道:“你说他已然出了晶雪谷?” 孟瑞道:“我未曾亲见,不敢乱说。”耶律贝看出孟瑞人极老实,所说并不半句虚言,道:“那咱们还是到谷外去分头寻找便了。” 孟瑞道:“我也去。”病龙卜源向他望了几眼,道:“你身子虚弱不堪,还是在谷中静养的好。”孟瑞闻言心中一动,暗忖此人看来比我还要瘦弱,何以一眼便看得出我体内真力消耗甚多?莫非便是传说中的病龙卜源不成? 本来,他足以开口,求卜源赐些灵药,但此时妹子闯下了这般大祸,他如何还好意思求人?顿了一顿,道:“多谢前辈关心,但事既由晶雪谷而起,其却不能坐视!”卜源咳嗽了几声,道:“说得好!你真力虚耗极多,必是有极长的时间,运本身真力,去抵御什么,但你可知这样一来,虽然真力耗去,但却仍可以得到极大的好处么?” 孟瑞不明白道:“还祈前辈指教。”卜源正想说什么,火龙邱诚已然不耐烦道:“七哥,如今是找人要紧,休得测话。” 卜源道:“好,只要找到了人,我再来详细说与你知!” 一行八人,一齐由孟瑞带路,出了晶雪谷,耶律双龙骑起火鹫,其余人皆分散了开去。孟瑞在谷中呆了一会,想了半晌,忽地想起晶雪谷只有一条出路,妹子突然不见,一定是由这里出来的,而出谷之后,却另外还有一个极为隐秘的去处,是自己和妹子幼时,捉迷藏时发现的,就在晶雪谷不远处,妹子一定是躲到那地方去了!一想及此,身形转动,便向侧逸出,晶雪谷外,全是一望无际的积雪,孟瑞驰出了里许,来到一道浅浅的沟前,一跃而下。 在地面上,不时有阵阵风吹来,刚才给孟瑞搅乱了的积雪,一经风吹,重又平整之极,一点也看不出来。孟瑞挤进了那门之后,抬头一看,那地方却是整整齐齐的一间石室壁上镶着几颗照夜明珠,孟冬儿果然坐在室中,一见他来,便站了起来问道:“他们走了么?” 孟瑞面色一沉,道:“妹子,你祸真闯得不小啊,周少主上哪里去了?” 孟冬儿不禁一怔,道:“什么周少主,又关我什么事情?”孟瑞道:“就是昨日和你动手的那个少年!”孟冬儿一听,心中也禁不住吃惊,失声道:“那臭小子,就是江湖上为他闹得天翻地覆的周少主?”孟瑞急道:“不错,如今闹天八龙中自金臂龙以下七人,已然全来晶雪谷找他来了,他究竟在什么地方?” 孟冬儿虽然刁蛮成性,但到这时候,也不免惊惶失措,心知如果照实说出,更加不得了,仍然硬着头皮道:“他……他打不过我,自己逃出晶雪谷去了。” 孟瑞面色一沉,道:“妹子,你到这时候,尚不肯吐露真言?” 孟冬儿急道:“他是溜走了啊!”孟瑞道:“晶雪谷出入之途,何等秘密,他一个人岂能出得去,妹子,可是你下手太重,将他杀死了?” 孟冬儿却是做贼心虚,俏容倏变,道:“哥哥,你……说怎么办?” 孟瑞看出她面色煞白,语音颤抖,也是一惊,道:“妹子,你真的将他杀死了?这事,我可作不得主,听凭闹天八龙前辈处置便了!” 孟冬儿道:“要听凭他们的发落?”孟瑞道:“自然只有这一个办法。” 孟冬儿道:“哥哥,我们如今所处,何等隐秘,他们一定找不到我们,何不就在此藏了起来?”孟瑞面色神肃,道:“妹子,这是什么话,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退退缩缩,岂是我辈所为?” 孟冬儿急道:“你不肯代我隐瞒?”孟瑞道:“不肯。”孟冬儿将心一横,暗忖若是给闹天八龙知道,自己弄死了周少主柴宗训,一定死无葬身之地,眼看躲在此处,他们绝找不到,只要将孟瑞制住,自己便可以无事,假作无可奈何,道:“也好,那我们一起出去吧!”孟瑞道:“这才是道理,闹天八龙也不是奸恶之人,只要认错求情,也可以无事。” 一面说,一面去拉孟冬儿的手,但孟冬儿早已有准备,一等孟瑞伸出手来,反手一刁,已然扣住了孟瑞的脉门,紧接着左手食中二指,骈指如戟,疾点向孟瑞肋下“云门”、“大包”二穴。 孟瑞万万料不到刚才还讲得好好的,突然之间,孟冬儿会对自己下手,想要挣扎,已自不及,肋下两处一麻,“大包”、“云门”两穴,齐被封住,孟冬儿再一松手,“扑通”一声便跌倒在地。 孟瑞此时心中,既怒且急,连运真气,待将穴道冲开。但孟冬儿知道本门点穴功夫,若是同习本门功夫之人,要冲开并不太难,因此一等孟瑞倒地,又重重地点了孟瑞胸际的“璇机穴”。 那“璇机穴”隶属“手太阴肺经”,与“华盖穴”上下相隔二寸六分,是人身最要紧的大穴,一被点中立受重伤,寻常对敌,若非是深仇大恨,或者对方实在作恶多端,正派中人,也极少出手点敌人的“璇机穴”,但孟冬儿却对自己的兄长,下了这个毒手! 孟瑞只觉得胸前受了重重的一击,真气陡散,身受内伤,已没有力道,再去运气冲穴,以一个正直的人,而遭遇到这样的事,一时急怒攻心,气血上涌,便昏死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孟瑞才悠悠地醒转了来,耳际只听得饿狼长哞之声,睁开眼来一看,只见身旁有三尺宽窄,银子砌成也似的一条带子。再仔细一看,原来那是月光透入所致。 打量一下周围环境,仍然是在那石室之中,但是孟冬儿却已然不知去向。 孟瑞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情形,暗忖莫非闹天八龙已然发现了此处,而将孟冬儿抓走了? 虽然孟冬儿曾对他下了这样狠辣的毒手,但是孟瑞却立即想到:应该向闹天八龙去求情!手一撑,一跃而起,等到站定之后,才记起自己昏过去之前,曾被妹子点了三处穴道,也不知怎么,自动解开了。 呆了一呆,来到石室之外,只见明月经天,已是深夜。抬头向前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个人傲然而立,那人身材甚是高大,依稀辨得出是火龙邱诚,勉强凝住了真气,跑了过去,道:“邱前辈,舍妹无知,尚祈各位前辈,从轻发落。” 他才从寒潮洞出来,在寒潮洞半年,真力耗去极多,又被孟冬儿点了“璇机穴”,身受重伤,几句话未曾讲完,已然是上气不接下气,但是邱诚并没有回答。 孟瑞只当求情无望,不由得急道:“邱前辈,你千万要看在家父——” 他猛地抬起头来,只见火龙吹鬓瞪眼,望着自己,又道:“邱前——” 孟瑞心中大奇,道:“邱前辈,你没事么?”伸手一推,邱诚身子摇晃了一下,竟尔倒在雪地之中?孟瑞俯身去看他时,才发现火龙邱诚,这个武林高手,气息全无,已然死去! 试想,闹天八龙之名,在江湖上如雷经天,已然响了数十年,而其中之一,火龙邱诚,竟然会死在雪谷外,这实是不可思议之极的事! 孟瑞呆了半晌,扬声叫道:“西门前辈!耶律前辈!”他虽然身受重伤,声音传不甚远,但在这寂静无比得深夜中,也激起四面山谷阵阵回音,可是叫了十数遍,却始终没有人答应。 孟瑞又是奇怪,又是气愤,大声道:“何方朋友,将晶雪谷捣成如此模样,趁主人不在,毁人居所,岂是好汉行径?” 连讲了两遍,除了嗡嗡的回音以外,一点也听不到别人的回答。 孟瑞想起自己母亲,疼爱孟冬儿犹逾自己性命,若是孟冬儿有什么三长两短,等于是要了她的老命,心中不禁大急,叫道:“妹子!各位前辈,你们在什么地方?妹子!妹子!” 他声嘶力竭地大叫着,却忘了自己正站在那大雪坑的边上! 第二十七章 二魔相逢晶雪谷 他身受重伤,又昏迷了一日,酒醒之后,便迭遇奇事,操神甚多。这时候再一着急,再声叫唤,叫了两遍,只觉得头昏目眩,头重脚轻,一个站不稳,向旁滑了一跤。这一跤正好是向深坑滑出的,孟瑞一觉出自己向那个大雪坑跌出,已然知道不妙,连忙手在地上一撑。但是积雪何等松软,他一撑,并没有将身子撑住,却反而向下一滑,滑了下去! 当年,孟子春在试那雪坑究竟有何等深浅之际,孟瑞年纪虽小,也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孟子春究竟未曾试出一个结果来。因为那雪坑实在太深,山藤重下数十百丈,也碰不到底。 孟子春也曾将两头活的雪豹,抛入那大雪坑中,那雪豹力大无穷,跳跃如飞,在雪上行走,因掌底有蹼,不留痕迹,本是冰天雪地中所生的异物。但是被抛入那大雪坑之后,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便自沉入坑底,为积雪所淹没。 孟瑞清楚地记得父亲说过,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够跌入这个雪坑,而不被积雪所淹没的。 但这时候,孟瑞却迅速地向大坑跌去,滚去,他拼命想要抓住些什么东西,以阻止自己的一跌之势。可是他抓到的只是一把一把松软冰凉的雪。他一直向大雪坑跌了下去,直到被积雪将他的的身子,全都淹没。在地面上看来已然了无痕迹,但他的身子,还在积雪中穿过,向下沉,向下沉去…… 如今且搁孟瑞堕入大雪坑的情形不表。且说白天,孟冬儿将孟瑞的“璇机穴”点中后,所发生的事情。当下孟冬儿见哥哥昏了过去,她这人天性凉薄之极。丝毫也不感到自己对亲生哥哥,下这样的毒手,有什么不对,心中反倒高兴,伏在石门中,向外张望了阵。未见动静,心想闹天八龙至多在晶雪谷周围,找上三五天,若无所获,当然会离去了。 也就是说,自己只要在石室中捱上三五天饿,便可以无事了。 只要母亲一回来,逼哥哥不要出声,江湖上人,也不会知道周少主柴宗训,是死在自己手中的。孟冬儿正在打着如意算盘,忽然之间,觉得肩头一重,似有人以手搭了上来。 孟冬儿大吃一惊,但继而一想,石室中别无他人,只有自己和哥哥,便道:“哥哥,你武功大进了啊,这一点时间,便将穴道解开了!” 一面说,一面头也不回,反手便点了对方的“华盖穴”,下的手又是极重。 如果那自她身后伸手搭住了她肩头的人,正是孟瑞的话,则这一下又可能给她点中,而孟瑞“璇玑穴”受创在先“华盖穴”受创在后,却是非死不可。孟冬儿为人,于此可见一斑。 但是孟冬儿双指戳出,已然戳中,但是却觉得对方身体,其软如绵,两只手指,直陷了进去,知道不妙,想要拔出来时,已然不及,两只手指,已被一股绝大的力道,紧紧砸住,一动也弹不得! 孟冬儿这一惊,非同小可,道:“你是谁?”想要回过头去看,但是那人只有一只手,加在她的肩头上,食指伸出,抵住了她的头颈,却又容不得她转过头来。孟冬儿急极了,可是又无法可施。 只听得背后一个女子声音,冷冷地道:“我是谁,和你说了,你也不会知道!” 孟冬儿本来只还当闹天八龙中人物突然来到,如今一听,竟是个女子声音,心中更是大奇,道:“既然你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可见我们无冤无仇,又为何要为难于我,还不将我放开。” 那女子冷笑一声,道:“我在石室中业已多时,你自己瞎了眼睛,未曾看出我来。我却将你的所作所为,全部看在眼中。像你这种人,人人得而诛之,何必与你有什么冤仇?” 孟冬儿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但继而一想,又觉得绝无可能。石室之中,明明没有人,若是有人,自己焉有不曾觉察之理?可是将自己制住的女子却又是从后袭到。大概她刚才是躲到了什么地方的,眼睛略转,心中已有了计较。故作冷静,冷笑道:“听你口气,像是自命正派中人,但行事却也卑污得紧。” 那女子怒道:“何以见得?”孟冬儿道:“背后偷袭,是不是小人行径?” 那女子大笑数声,道:“臭丫头,你莫非还是我的敌手不成?” 孟冬儿只求激得她松手,“哼”地一声,答道:“这倒也难说。” 那女子道:“好,我就松手放你,看你向什么地方去逃!” 一言说毕,果然一松手,孟冬儿陷入对方体内的两只手指,也被一股大力,弹了出来。孟冬儿见狡计已遂,更顾不得去看一看身后的女子究竟是何等样人,用尽生平之力,“呼地”一晶雪掌,向后拍出。 她明知这一掌拍中的成分不多,是以一掌拍出,立即足尖一点,向前跃了出去。 她本来就是在门外张望外面的情形,这一跃,跃出那道小沟,在雪地上一滑,疾滑出五六丈去,方始停住,听得身后了无声息,才转过身来,只见眼前无人,心中一喜,正想拔脚走时,只听得“哈哈”一笑,起自背后,孟冬儿一怔,一双手又搭上了她的肩头,而一双手指,仍将她的头颈抵住,不让她回过头来。 孟冬儿这才知道,敢情自己刚才跃出之际,那人已然跟在自己身后,自己以为身法快绝无比,那女子却要比自己快上许多,早已在自己的身后站定。如此看来,万万不是她的敌手,只得乖乖地一动不动,道:“你制住我作甚?” 那女子道:“我问你,你将周少主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孟冬儿心知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比较起来,还是不说的好,正想说:“我不知道”,忽然听乍不远处又是一人哈哈一笑,道:“周少主的下落,我正急欲知之,何消冷魂仙子代劳?” 那声音来得极是突兀,但是却又极是平静,但孟冬儿听了,却心胆俱裂。 她之所以害怕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那声音的突如其来,而是那人所说“冷魂仙子”四字。 只觉得刹那之间,身子被人提起。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眼前不远处,站着一个五十上下,貌相飘逸的老者。孟冬儿心想,这人看来如此气派,一定是闹天八龙中的人物无疑,虽然自己落在闹天八龙手中,一样是不得了的事,但闹天八龙是正派中的人,不会像冷魂仙子传说中的手段那样残酷,因此忙不迭叫道:“前辈救一救我!” 那中年人淡然一笑,道:“冷魂仙子,此女既已出言相求于我,尚祈放手。” 只听冷魂仙子冷笑一声,道:“臭丫头,你求他救你?” 一个“你”字才出口,孟冬儿只觉得她伸手在自己背脊上扭了一下。那一下扭得并不重,但是却又酸又痛,立时之间,难过得全身伛偻,眼泪直流,叫道:“不敢了,不敢了!” 冷魂仙子冷冷地道:“你听到了没有?”那中年人面色一沉,双目精光四射,不怒而威,道:“冷魂仙子,咱们多时不见,你非得和我为难不可么?” 冷魂仙子道:“我并无此意,如今却是你在和我为难。” 那中年人“哼”地一声,道:“好哇!”这“好哇”两字道来,悠悠不绝,金声玉振,不知能传出多远,只听得孟冬儿心神旌摇,神魂飞散,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得肩头上突然一股大力推到,身如断线风筝也似的,被向后摔了出去。 就在她身在半空,尚未堕地之际,只见两条人影,一个便是那个中年人,一个是身材极为婀娜苗条,长发披肩,面蒙黑纱的女子,一齐由分而合,“叭”地一声,又由合而分,相隔三丈许站定。那中年人长叹一声,道:“冷魂仙子,我还是昔年的那句老话,你我两人,若能合作,天下无敌。若是相互为敌,嘿嘿,只怕到头来,吃亏的总是你!” 冷魂仙子道:“只怕吃亏的是你,也说不定啦!” 孟冬儿在一旁听那中年人如此说法,才知道那中年人绝不会是闹天八龙中的人物,猛地想起昨天天痴禅师所说太上青冥魔祖的模样来,更如被一桶雪水,从头上浇了下来。昨天,她说见到过青冥魔祖,只不过是撒谎骗人,但此际她却真的见到天门宫太上青冥魔祖了! 孟冬儿想挣扎站起来,但是冷魂仙子在将她抛出之时,早已点了她的穴道,全身瘫软,逃走不得。 只听得青冥魔祖道:“不管如何,周少主下落,你要来何用,前辈曾有武则天为女帝,你莫非也要做一个女皇帝么?” 冷魂仙子杰杰怪笑,道:“老怪物,你我的心思,当真是差不许多!” 青冥魔祖大笑道:“你这个算盘却打错了!” 冷魂仙子并不回答,只是冷笑不已。青冥魔祖正想要问什么,忽然听得一人,声如霹雳,大声道:“你们可曾找到宗训?” 一面叫,一面跑了过来,却正是火龙邱诚。他们七人,本是分头去寻找柴宗训的,但是火龙邱诚,为人性子最急,找了小半个时辰,未曾找到,心中已然大是不耐烦,因此便驰了来。老远望见冷魂仙子和青冥魔祖两人,还只当是自己人。 等到来得近了,首先望见那蒙面女子,认出正是在明明庄时,和自己人在一起,并曾出手伤了金铃谷谷主秦惑的那个。那蒙面女子在那时候,跟在双烟师太与天网神丐的后面,一句话也未曾说过。明明庄散会后,也始终不知她是谁,因此邱诚一见她在此,便奇道:“咦,怎么你也在这里?” 当下冷魂仙子略一转身,道:“你认得我么?”邱诚道:“当然认得,你——” 下面的话尚未讲出,冷魂仙子突然身子向前一移,已然移到了邱诚的面前,无声无息,快捷无伦。邱诚一直只当对方是自己人,并未料到她会突然出手,直到她突然欺近身来方始觉得不妙。以邱诚的武功而论,立时察觉,本来不至于受害,但是他却在最要紧的关头,一掌扬起之际,一抬头,看到了青冥魔祖! 闹天八龙,在武林中出道甚早,若论辈分,和青冥魔祖差不多,鬼隐仙师等人,全较诸晚了十年。正邪不能相容,在前便曾屡次冲突,自然认识,不由得呆了一呆。就在邱诚这一呆的电光火石之际,冷魂仙子手掌扬起,已然印在邱诚的胸口。 冷魂仙子所练的内功,乃是邪派内功之中,最是阴柔歹毒的一种,数百年来,这一门内功,只是一派单传,一个师傅,只收一个徒弟,禁绝婚嫁。因此这门邪派内功,从未外出过,而青冥魔祖曾习过各门功夫,也唯有冷魂仙子所习过的功夫,他未曾问津。那内功也有一个名称,唤作“无形神功”。 实则上,世上万物,有形方有力,“无形神功”四字,看来根本不能,但因为这无形神功讲究的是阴柔无比的内力,人在行动出手之际,一点声息也没有,事先也毫无迹象,往往在中了对方的一掌之后,还不知如何中的,所以唤之为无形神功。 这“无形神功”传到了冷魂仙子手上,因为冷魂仙子聪颖过人,又有了不少进展,实在已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闹天八龙离开明明庄后,冷魂仙子实则上静静跟在八人身后。然其时,金臂龙胡玄已然身受重伤,其余七人,也心神不宁,未曾注意,因此才未发现冷魂仙子跟踪在后。但是冷魂仙子竟然能够跟踪万里,而不被七人察觉,其轻功之佳,行动之了无声息,实在已经到了绝顶的境界! 闹天八龙一路北上,她一直跟了下来,到闹天八龙在那河边,发现柴宗训时,她却走了开去,等到回到河边,听六人闲谈,才知道柴宗训已然和天痴禅师,一起到了晶雪谷求医来了。冷魂仙子从明明庄起,就一直跟踪着闹天八龙,其目的就是要在闹天八龙找到柴宗训时,出手抢夺。她要将柴宗训夺到手中,另有目的,和闹天八龙要将柴宗训救出,大不相同。当下不禁后悔之极,便舍了闹天八龙,迳向晶雪谷而来。 到了晶雪谷,却又不得其门而入,在未知对方虚实之前,她绝不肯先出声引敌,心想反正天痴禅师要带着柴宗训出晶雪谷来的,自己又何必进谷去?等他们出来时,拦途截劫,岂不是好? 但是她却未曾料到,晶雪谷中有个孟冬儿,将她所预料的事,全都弄乱了。她在外面等了许久,几次想冲进晶雪谷去,尽皆忍住,无意中被她发现那间石室,起先,还只当是晶雪谷的入口处,后来看出四面不通,才在石室中过了一夜。望着外面的情景,只当天痴禅师一人离去,又见雪仙翁夫妇离去,只是不见有十二三岁的少年出现。冷魂仙子心中大奇,正待觅途入谷,便见闹天八龙中七人,一齐赶到。接着便是火光腾空而起,她心知发生了变故,但又不明究竟,因此仍匿于石室不出,不多一会,便是孟冬儿见事情不妙到此,仍那石室来躲避,冷魂仙子身子一缩,紧缩在墙角上,她所穿的又是一件灰朴朴的衣服,孟冬儿就算用心,也未必看得出来,何况她只是心急慌忙,觅地躲避,当然不知石室之中,已然有人。 冷魂仙子见进来的只是一个年轻女子,便也懒得动手,怎知不一会,孟瑞也寻来,一见面便问周少主的踪迹,冷魂仙子已经耸然动容,可是孟冬儿又未讲出个名堂来。 冷魂仙子自己是邪派中以手段残忍驰名的人,早已看出孟冬儿眼珠乱转,不怀好意,同时,也听出他们是晶雪谷谷主的子女,乐得旁观,直到孟冬儿点了孟瑞的璇玑穴,孟瑞昏死过去,才突然出手。以孟冬儿的这点本领,冷魂仙子要制住她,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一出手便已令得孟冬儿不能动弹。孟冬儿出言相激,虽得跃出洞中,但一样脱不了。 冷魂仙子正要在孟冬儿身上,逼问柴宗训的下落的时候,青冥魔祖却突然出现,因此才将孟冬儿疾抛而出,和青冥魔祖对了一掌。 这一掌,在青冥魔祖而言,只觉得对方掌力虚无缥缈,深浅难测,能否胜之,实无把握。但是冷魂仙子自己却知道,比起青冥魔祖来,自己尚有不逮,不过仗着内力阴柔之极,而且收发之间,神速无比,所以才勉力能抵御一掌,再要动手,非吃亏不可,因此便与青冥魔祖在言语上拖宕,以便趁机带了孟冬儿溜走,刚好这时邱诚撞了来。 冷魂仙子一见邱诚,已然有了计较,是以在邱诚毫无察觉之际,便一掌印在他身上。 邱诚的掌力,何等刚猛,就算是一个石头人,此时被他的掌风扫中,也非断碎不可。但是柔能克刚,邱诚的刚猛之力比起冷魂仙子的阴柔力道来却是不及。冷魂仙子并未受伤,只是被邱诚的大力,挥出六七丈远,来到孟冬儿身边,一俯身,提起了孟冬儿,叫道:“老怪物,你若是跑了,需防江湖上传说你被死火龙吓得狼狈而逃!”此际,火龙邱诚突然又大叫一声,五脏皆迸裂,已然瞪眼而亡,但尸首并未倒下,仍然直挺挺地站在雪地上。 青冥魔祖一见冷魂仙子离去,身法之快,有如闪电,正想追去,听得对方如此说法,哈哈大笑道:“好,看你能走出多远!”竟然呆立不动,却又撮唇长啸起来。 啸声未毕,一条人影,自远而近,弛了过来,来到近前站定,十五六岁年纪,身材修长,眉目俏丽,正是林紫烟。 青冥魔祖道:“紫烟,等一会有架打了,你可别走得太远。” 林紫烟道:“和谁打架?”青冥魔祖道:“你别管!”林紫烟呆了一会,道:“外公,我们找周少主不到,如今来到晶雪谷外,我有一个好友,在晶雪谷中受苦,我想去救他一救。” 怎知青冥魔祖听了,面色一沉,道:“紫烟,怎么我和你说了那么多次,你仍是不听?什么都可以救,唯独不能救人!你今天救了他,他明天便可以转过头来害你,你要切切记得!” 青冥魔祖的话,林紫烟实在从心底深处,感到反感,但是她又不敢反驳,顿了一顿,道:“外公,那末我去看他一看,总可以了罢。”青冥魔祖抬头一看,道:“没有时间了,你看这是什么?” 林紫烟见耶律宝、耶律贝两人面上似笑非笑,似怒非怒,两对精光四射的眼睛,望定了自己,不论自己避向何处,都不能逃出他们的注视,不由得心中发毛,嗫嚅着叫道:“耶律伯伯。” 耶律宝道:“不敢,林姑娘别来无恙?”林紫烟听出声气不善,更将身子靠近青冥魔祖。青冥魔祖双手合拳,向耶律宝耶律贝两人一拱,道:“两位请了。”耶律双龙两人突然足尖一点,一齐向旁跃退,只听得“轰”地一声,刚才两人所站的地方,突然雪花碎冰,漫空飞舞,待到冰雪下落,地上已然出现了三尺方圆,深可半尺的水坑。 青冥魔祖冷笑一声,道:“两位身形,滑溜得紧哇!”耶律双龙心知面临强敌,不敢贸然出手,向远处僵立着的火龙邱诚望了一眼,道:“邱老八怎样了?” 青冥魔祖道:“邱老八性急,先行一步,已在一处地方等着你!” 他所说“一处地方”分明是指阴司地狱,但耶律双龙却装作不知,齐摇着头道:“老怪物,你讲错了,他是在等着你——”讲到此处,两人一齐动作,倏地伸手向前一指,大声道:“好家伙,你也来了!” 青冥魔祖本是具有何等见识之人,但在这种情形之下,却料不到耶律宝、耶律贝两人,会用这种简单的骗人方法,来骗他转过头去,只当背后真的来了强敌,说不定便是冷魂仙子去而复转,因此不等两人说完,便反手拍出一转,疾转过头去。 耶律双龙就是要他转过头,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间,两人心灵相通,毋用商议,已然无声无息,飞身直上,却不是扑向青冥魔祖,而是扑向林紫烟。 林紫烟固然在回旋谷中半年,武功大进,但耶律双龙突如其来,林紫烟觉出不妙,想拔兵刃应付时,已然不及,百忙中使出“伏羲神步”身法,身子突然向前一冲,又向侧疾飘而去。耶律双龙伸手疾抓,但是神谷子毕生精力所创的“伏羲神步”身法,隐含两仪之象,生生不绝之机,神妙无方,林紫烟虽然未曾尽得其神髓,但是耶律双龙这一抓,竟然抓了个空,只将林紫烟腰间丝条,“啪”地一声抓断! 此际,耶律双龙实已处在极度危急的情形之中了,可以说是命在旦夕,倏忽之间,只听得一声鸟鸣,红云也似一只怪鸟,自天而降红羽抖动,双翅扇起阵阵旋风,将地上积雪,扬起高达丈许,正是离火岛的火鹫,疾向青冥魔祖扑去。 同时,听得四五个声音,齐声喝道:“老怪物别来无恙?” 正是震海龙侯一元,痴龙西门魂,病龙卜源和懒龙秦三海到了! 以火鹫的能耐而论,这一扑,在这世间能抵住的人,已然是寥寥可数。但青冥魔祖却虽是徒手,也不曾怕它,何况还有开天神斧在手,本来火鹫非吃亏不可,但是四人的声音一起,青冥魔祖情知若是混战的话,自己不一定能占到便宜。因此一声长啸,掌力突发,将耶律双龙“腾腾腾”震退三步,手掌一翻,就势一掌向上拍出,掌风过去,火鹫凌空翻了一个筋斗,又是一声长鸣,向空逸出,青冥魔祖就势拾起了开天斧,身形跟着飘出三四丈,刚好来到林紫烟身旁站定。 他震退耶律双龙,掌击火鹫,拾斧,飘开,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之极,而且,还能在积雪迷漫,对面视人不见之际,刚好飘到林紫烟身边站定,武功之高,确是不可想像。 等青冥魔祖在林紫烟身边站定之后,闹天八龙尚剩的六龙,已然一字排开,每人相隔三尺许,拦在他和林紫烟面前。 第二十八章 四苦阵法围魔祖 只有侯一元站得离他近些,左手握着清莹莹,亮晶晶,上面满是古篆的晶雪神杵,右手提着一口宛若烧红了的钢铁也似的一口小钟。 青冥魔祖熊度优闭,道:“幸会,幸会!”向侯一元一指,道:“这位朋友,何以自此装束?莫非是没有面目见天下好汉么?” 其实,震海龙侯一元之所以要如此装束,确然是因为有一件事,他感到内疚的缘故,而造成这件事的,也就是青冥魔祖,青冥魔祖可以说明知故问。侯一元“叽”地一声怪笑道:“老怪物,认得我手中两件物事么?” 青冥魔祖哈哈笑道:“一件是晶雪杵,可以用来克我所练的柔水神功。一件是离火钟,以火制火,我霹雳掌的威力不减少好些。可是除了这两样功夫之外,我奇门武功,何止数十种?哈哈,你仍是徒费心机,枉用心思了!” 震海龙侯一元见他所说是实,自己纵然和他有什么非解决不可的深仇大恨,但在一切准备,未曾做妥之前,也绝不会上天门宫去找他算帐的。当然,也想不到会和他在晶雪谷外突然相遇,冷冷一笑,道:“老怪物,你不在天门宫中等死,却来此作甚?” 青冥魔祖一击手中双斧,道:“我来找一个人。”病龙卜源一阵咳嗽,指着林紫烟道:“你不是已经找到外孙女了么?” 林紫烟心中一怔,心道:“啊!原来自己是青冥魔祖的外孙女,九尾妖狐之女一事,闹天八龙早就知道的!” 青冥魔祖道:“还有一人,未曾找到。”卜源道:“老怪物,你自己从出道以来,便作恶多端,仗着你机智灵活,几次武林邪派中的大劫,皆被你从容躲过,而且武功之高,并世之间,可说已没有人能和你比拟,天门宫洞天福地,自得你横行不法,你不闭门思过,改邪归正,莫非还想有什么野心不成?” 青冥魔祖仰天哈哈大笑,笑声显得他心中得意之极,道:“人说病龙卜源生性聪明,果然不错,我的心意,竟然一猜便中。” 卜源又是一阵咳嗽,道:“老怪物,你要找周少主,是也不是?” 青冥魔祖道:“当然!”卜源道:“老怪物,你自度在武林中的声名,比我们八人如何?” 可是青冥魔祖却大刺刺地道:“自然在你们八人之上!” 卜源冷笑道:“老怪物,你这话问心有愧!我们救周少主,只不过为了不使他在赵匡胤手中受难,你却别有用心,想借着周少主之名,来与赵匡胤争天下,做皇帝。只怕你无服众之能,天下也不会听你指使!” 而今卜源道出了他藏在心中不愿为人所知的心愿,自然大不高兴,冷笑道:“天下人又何当听赵匡胤的指使?” 卜源叹道:“你若是再动干戈,就算成功,又怎么样?但是却生灵涂炭,百姓遭殃,你要想一想才好!”青冥魔祖“哼”地一声,道:“你们自己没有志气,也想劝人学你们么?” 卜源哈哈大笑,道:“当年我们与后周太祖郭威,逞强疆场之际,你在哪里?” 青冥魔祖道:“笑话,你们既然有争天下之雄心,为何不敢与赵匡胤争?” 卜源咳嗽一声,道:“这道理与你讲也难明,似你这等人,只知为己,哪知为天下苍生?” 青冥魔祖怪笑一阵,道:“天下苍生,与我何关?你们不必多说了,周少主如今在何处?” 卜源道:“我们也不知道!”青冥魔祖道:“不必再瞒我了,你们齐集此间,若不是周少主在此,你们难道是来探望孟老头的?” 六人明知被青冥魔祖知道柴宗训在此处附近的话,事情便大是麻烦,因为不但是到那时候柴宗训一人的安危问题。而且青冥魔祖一将柴宗训掌握在手,必然趁机大动干戈,令得才稍安定的局面,又大起波澜,不难再出现数十年来大动乱的局面! 但是这六个人,却又全是正人君子,一生之中,未尝说过半句假话。因此面面相觑,并不出声。青冥魔祖是何等样人,容貌变色,已知自己所料不虚,心中大喜,长啸一声,道:“紫烟,快跟我来,周少主必在晶雪谷中。” 林紫烟也一心想找到柴宗训,她想找到柴宗训的目的,完全不同。她只是想找到柴宗训后,为他解去自己亲手点的“骨疽穴”。一听得青冥魔祖的叫唤,立即足尖一点,跟了上去,但青冥魔祖窜出两三丈后,已然到了侯一元的面前。侯一元一摇晶雪杵,寒风骤生,劈头一杵便向青冥魔祖砸了下来。 青冥魔祖一拉林紫烟,“刷”地一声,便窜入了晶雪谷。林紫烟叫道:“柴兄弟,我来解你的穴道来了,你快点现身。” 可是此时,晶雪谷中,一人也无,空自回音重重,哪里能听到柴宗训回答? 青冥魔祖转身一声,闹天八龙也相继跟入,连忙一推林紫烟,道:“你快快避开,由我来对付他们!” 林紫烟心中乱到了极点,她对青冥魔祖的恶感,已然每日在减少,但是还未到肯和闹天八龙为敌的地步。但是青冥魔祖一个人要应付六个人,她却又感到不平,略想了想,便毅然道:“外公,我总可以帮你一手。”青冥魔祖乐不可支,道:“乖孩子,双斧你拿着用吧!” 林紫烟知道自己武功,虽然已很高,但眼前六人,无一不是武功已至绝顶之人,开天辟地斧如在自己手中,不消数招,一定被对方夺了过去,因此道:“我不要,我练有伏羲神步,就有危急,也可以躲避!” 而今在面临大敌之际,林紫烟却肯将开天辟地斧让给自己使用,可知道祖孙天生的感情仍在,心中高兴,发声长啸,道:“好孩子,外公早知你是个好孩子!”开天斧向相继窜进谷来的六人一指,道:“你们六人,各显神通,一起来上吧!” 耶律双龙踏前一步,道:“老怪物,我们今番合力斗你,却不是为了替老八报仇,而是为了天下安宁,老百姓不再受战祸之苦!” 当下青冥魔祖不由得一怔,道:“为邱老八报仇?哈哈哈!” 他立即想到了冷魂仙子出手击毙邱诚的目的,是为了嫁祸于己。 本来,他也可以辩白几句,但是他为人何等高傲,岂肯以此示弱,竟而一点头道:“不错。你们为邱老八报仇也好,侯老二想出当年受辱之气也好,何必废话,一齐上吧!” 他这里一个“吧”字才出口,侯一元,秦三海,卜源,天痴禅师四人倏地分开,四面站定,耶律双龙却向旁一退,退出了丈许。 青冥魔祖对于眼前四人,倒并不注意,而怕耶律双龙去害林紫烟,忙喝道:“莫寻小女娃的霉气!”耶律双龙哈哈一笑,道:“放心,我们只是向她讨一件东西,怎谈得上寻霉气?” 围住青冥魔祖的四人,滴溜溜地转了一转,已然各自发出了一掌。 每人所发的那一掌,都是“四苦掌”中的招数,但是却并不相同。 “四苦掌”共十六招,每四掌以“生、老、病、死”中的一字为冠。 此时秦三海所发是一招“生不逢辰”,卜源所发是一招“老翁倚门”,侯一元所发是一招“病入膏肓”,而天痴禅师则发出了一招“死人推磨”。 这四招招式,本来已然奇诡莫测,而今生、老、病、死四掌一齐击到,更是只见漫天掌影,有的刚猛之极,有的又了无声息,每一掌之间,又配合得极之神妙,毫无空隙。 青冥魔祖心中不禁暗自吃惊,心想这几人,果然是名不虚传。当年自己戏弄震海龙侯一元一人,觉得轻而易举,而今他们四人合力,已然是如此厉害,若不是有开天辟地神斧,只怕也不易应付。 当下他心中虽然挂念林紫烟,但知道耶律双龙为人,决不至于伤害她,便凝神卓立,身形不动,眼看四招将要打到,才突然一震双臂,一轮金辉,一围黑油油的光华,开天辟地斧,才疾挥而出。 闹天八龙在创出那一套“四苦掌”之际,就练有两套合使“四苦掌”的阵法。一套是八人齐施的阵法,威力更大。但此时邱诚,胡玄,一头一尾两人已死,人数不够,已无法再使,所以才使出了四人共使的那一套。 这两套阵法,在进退,攻守之间,全都妙至毫颠,已达武学顶峰。 青冥魔祖虽然在四人掌将击到之际,才将双斧挥出,两下里势子全都快到了极点。照理说四人之中,总得要有一个为斧所伤,但青冥魔祖才挥出,四人已然一齐收掌,侯一元还趁机以晶雪杵向青冥魔祖撞了过去,等青冥魔祖收斧迎杵之际,四人已又拍出了第二掌。这一次,卜源所使的,乃是“老衲将至”,秦三海的一招。是“生生不已”,侯一元的一招是“病势连绵”,天痴禅师则是一招“死期由天”。仍是四掌一起击到,掌势飘忽,四人掌力,结成一张无形的大网,挟着排山倒海之势,向青冥魔祖压来。 青冥魔祖吃了一惊,暗忖久闻闹天八龙自创的四苦掌法,神妙无匹,而今他们每人所使招数不同,如此周而复始,使展下去,自己究竟只是一个人,一个疏忽,便要吃亏。何不脱出他们的包围之外,先以手中神斧,伤上一两个再说? 主意打定,身形“滴溜溜”一转,疾逾旋风,风到之际,已然向围住他的四人,每人砍出了两斧。随着旋转之势,他突然凌空拔起。 原来他在旋转之际,已然提起真气,身子凌空飞升,和点足起跃大不相同,而是盘旋上升,正是绝顶邪派轻功,“陀螺升天”功夫。青冥魔祖于普天下各门各派武功之中,擅长十六七八,可以在两招之中,连使两种截然不同的功夫。 这一式“陀螺升天”,本是贵州苗疆蛮荒之地,一派唤着“金蝎教”的邪派,第七代掌教祖师赤明教主所创,只授教中最主要的一个弟子。青冥魔祖早年云游天下,和金蝎教第十三代掌教祖师齐冷相斗之际,齐冷在不敌的时候,连施四次“陀螺升天”身法,次次都避了开去。 他这里脱出四人的包围,可以说是快疾已极,但是秦三海等四人,也立即展动身形,青冥魔祖想要觅一人对付的,四人阵法未乱,仍然是每人击出一掌。 青冥魔祖怪叫一声,道:“好哇!”双斧挥动,来回奔突,一进一退之间,至少也有四五丈距离,只听得轰隆哗啦之声,不绝于耳,孟子春夫妇数十年来,苦心经营的晶雪谷,已被毁去了一半,而四人只是紧紧地围住了他,同时进退,双方均奈何不得对方,只是相持不下。 却说耶律双龙,在双方一开始动手前,便向旁逸了开去,来到了林紫烟的身边。 林紫烟吃了一惊,单掌当胸,后退了一步。耶律宝一笑,道:“林紫烟,半年未见,你武功大有进步,刚才我们一抓,竟未将你抓住。可是要与我们动手,功力还差点儿哩!” 林紫烟道:“你们若是要迫我动手,我也只得犯死一拼!” 耶律宝道:“我们何至于此,你外公不日便会授你绝顶武功,也会教你用怎样歹毒手法去害人,到时,我们或者已死去,但总会有人制裁你们的!” 林紫烟俏脸涨得通红,道:“耶律伯伯,我却不是这样的人!” 耶律宝“哼”地一声,道:“柴宗训的骨疽穴是你点的,是也不是?” 林紫烟一怔,几乎急得流泪。这件事,原是她在中了青冥魔祖“呼神摄魂”大法之后所做的,直到如今,她心中仍然极是后悔,可是却解释不明白,只是嚷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林紫烟的确不是这样的人,但此时,她纵使叫得天下人尽皆听到,只怕也没人肯信她的话。耶律贝冷冷地笑道:“当日我们给你服食的雪狸的内丹,吐不出来,也就算了,那紫电刀在你手中,必是你强从夏锋手中取来,还有那四苦掌精奥,你还了出来罢!” 林紫烟实在有点舍不得,但是却又不容得她不还,只得伸手入怀,将那只铁盒子摸了出来。耶律宝伸手接过,又道:“紫烟,当时我们在明明庄问你,是否曾入那另一条通道,你说未曾,我们也深信不疑,如今你不妨照实说来。” 林紫烟心想,事到如今,反正也瞒不过去,道:“不错,我是进入过那条岔道。” 耶律贝道:“你可知道这一来,已然惹下了大祸?”林紫烟道:“什么祸?那一条通道,通向一间石室,石室中住的,乃是逍遥仙子李羽——” 才讲到此处,耶律双龙面色一变,叱道:“胡说!”林紫烟抗声道:“怎见得我是胡说?” 耶律贝道:“逍遥仙子李羽,乃是你爹的——”讲到这里,顿了一顿。 林紫烟早就对自己和逍遥仙子李羽之间是什么关系一事,心中大有疑惑,闻言忙道:“她是我爹的什么人?我爹又是什么人?” 耶律双龙互望一眼,回头一看,只见青冥魔祖和秦三海、卜源等四人,杀得难分难解,四人身形飘忽,不是留神细看,宛若有十人围住了青冥魔祖一般,而青冥魔祖身畔一团金辉,一围黑雾,正是开天辟地双斧的光华,疾如灵蛇,凝如山岳,时时将四人迫退,看来还占着上风。不过四人也未露败相,知道数百招之内,仍难分胜负,便道:“紫烟,你爹是极有名的大侠,死得悲壮无比。他是燕州人,皇帝把燕州割给了契丹人,你爹为此和契丹人相斗,死于军中的!” 林紫烟道:“他叫什么名字?”耶律宝道:“他叫林丹心。” 林紫烟却并未听过大侠林丹心的名头,只是喃喃将“林丹心”数字,念了几遍。问道:“既然我爹是出名的大侠,为什么我妈是一个妖妇?” 耶律双龙一起叹了一声,道:“这也是情孽啊。你爹和李仙子,本是一双恩爱夫妻,但后来你爹却为九尾妖狐所迷,才生下你来。他们夫妇反目,后来李羽听说九尾妖狐到回旋谷去,正想跟踪而去,却死于乱军之中!”林紫烟道:“逍遥仙子李羽没有死,她只不过是在乱军之中受了重伤,从此神智不清,直到我在回旋谷中遇见了她,她要打我,才被一块石头砸在头上,清醒了过来。”接着便将当时的情形,详细说了。 两人喜道:“原来李仙子未曾死,她如今在哪里?”林紫烟道:“外公一到回旋谷中——”才讲了句,两人便叹道:“唉!她终于死了!” 林紫烟道:“不,她并没有死,只不过被外公点了骨疽穴!” 耶律双龙怒道:“当真?老怪物手段残忍,尤如禽兽!”林紫烟“哼”地一声,道:“李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一样点了我的‘三心穴’,只怕我也总得死在她的手中了!” 耶律双龙默默不语,半晌续道:“紫烟,不管如何,就算你明天就死也好,活一天,总得做一天好人,你说是不是?” 林紫烟道:“我什么地方做坏事来着?”耶律贝道:“闲话休说,柴宗训在什么地方。” 林紫烟道:“我不知道!”耶律双龙道:“紫烟,你若是不说,则我们只将你当是九尾妖狐之女,却不当你是林丹心之女!何况你一出生,只是一个死婴,是卜老七大展神通,将你救活。若是你执迷不悟,只当卜老七未出手救你,我们两人,可不像你师傅那样子心软好说话!” 林紫烟的性子,本来极是倔强,冷笑道:“耶律伯伯,不管你们当我是什么人,我怎知道柴宗训的下落?”耶律宝道:“你将他伤了之后,便和老怪物一路跟踪,不知他的下落,怎么会来到此处?” 林紫烟叫道:“你们想要打死我,却乱找借口,动手吧!”“呼呼”两掌拍出,耶律宝还了两掌,“叭叭”两声,将林紫烟震退四五步。林紫烟情知不是他们敌手,可是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犯上了性子,一切都豁了出去,一被震退,又疾扑而上。耶律贝一掌将她挡住,转头道:“老大,咱们今日就担个以大欺小之名,将她除去如何?”耶律宝面色沉重,但却是点了点头。 林紫烟一见两人这等情形,心中便是一怔,抬头看时,青冥魔祖正和秦三海等四人,战成一团,势难照顾自己,而看耶律宝与耶律贝两人的面色,显然已下定决心,要将自己除去!心中一急,急展“伏羲神步”向旁逸了出去。但耶律双龙,既然已下定决心,岂肯轻易放过?再加上他们并不知道林紫烟另有苦衷,并不是死心塌地跟定了青冥魔祖,实则上也只为青冥魔祖所制,只当她将来一定是武林一毒,因此想早些将此毒铲除。林紫烟身形才动,两人便跟了上去。 林紫烟一退再退,只见耶律宝耶律贝两人眼中,杀机已露,心中更是大不服气,心想闹天八龙八个人,在江湖上名头俱都响亮之极,行侠仗义,除恶务尽,难道自己因为有一个母亲是九尾妖狐,有一个外公是青冥魔祖,便也成了邪恶之人么?她一想及此,索性豁了出去,一见两人跟来,手在腰际一抹,已将这几日来,青冥魔祖所授她的暗器,“流星三楞刺”,扣了两枚在手。那流星三楞刺长不过寸许,三面皆有锋,中有凹槽,灌有剧毒。练到火候,发时宛若流星一闪,是以名为“流星三楞刺”。青冥魔祖因问出林紫烟未曾学暗器功夫,是以才将这三楞刺的发法,授了给她。 林紫烟本性好武若命的人,什么武功,她都想学,而且,青冥魔祖在授她三楞刺之际,并没有告诉她,在那么小的暗器之中,实则上储有极毒的毒药,“千人枰”所研成的粉末! 当下林紫烟身形微挫,眼看两个高大的身形,将要扑到,一股大力,逼得自己连气也透不过来,猛地一挥手,两枚流星三楞刺,无声无息,已然分射而出,她人也趁机用力一纵,向后倒退开去。 耶律双龙眼看可以掌力将林紫烟罩住,倏忽之间,只觉眼前晶光闪闪,知道林紫烟已然发出了暗器,各自衣袖“呼”地荡起,已然将两枚流星三楞刺卷住,拈在手中一看,刺尖殷蓝,分明是染有剧毒! 耶律双龙一生,最恨使毒药暗器之人,心中更是大怒,大喝道:“好丫头,竟然连使毒药暗器,也学会了!”一抬头,不由得呆了一呆。 原来就在荡袖接刺,低头略看的那一刹那间,林紫烟已然失去了踪迹。 就算林紫烟会飞,这一点时间,也飞不多高。何况林紫烟是人,根本飞不起来。 但是事实上却又的的确确,不见了林紫烟,眼前只是一片积雪,一点不染。 耶律双龙对望了一眼,心中全都诧异不止,一齐踏前数步。耶律宝指着前面道:“快看!” 耶律宝循指看去,只见前面不远处,积雪出现一个浅浅的凹槽,但四面的积雪,正迅速向凹槽滑去,片刻之间,便将凹槽填满。 两人站了半晌,耶律贝道:“听得武林中人传说,晶雪谷中,有两个寒潮洞,和一个深不见低的大雪坑。这丫头一定是发了暗器之后,心急后退,所以跌下那个大雪坑去了!” 耶律宝足尖一挑,挑起数十斤重的一块冰块来,一扬衣袖,把那块冰块,向刚才那凹槽处抛去,那冰块立即下沉,片刻之间,仍是一点痕迹也无。 这证明了耶律贝所料,一点不错,也就是说,林紫烟已经跌进了大雪坑中。那大雪坑积雪松软,陷身其中,自然越是挣扎,越是下沉得快,而且又深无底,当然非死不可。 两人虽然嫉恶如仇,已然决定要下手将林紫烟除去,但是在心底深处,仍是希望林紫烟改过向善的。所以他们出手的,也全不是杀着,而只想将林紫烟擒住,再去逼她改过。 因为,林紫烟究竟是他们的好友林丹心的女儿!虽然林丹心后来,执迷不悟,一定要和九尾妖狐相恋,以致逼妻弃友,但闹天八龙和林丹心的友情,却始终如一。如今林紫烟陷入大雪坑中,耶律双龙想起林丹心昔年,英姿风度的情形来,心中也不禁怅然若失,不知是什么滋味。好半晌,才转过身去。 这时,秦三海、侯一元、卜源与天痴禅师四人,和青冥魔祖,更是打得激烈。回头看去,但见烟冰也似,三丈方圆,来回滚动的一团冰雪,简直不见人影。 那一大团凌空结的冰雾,更是五人掌力所卷起的地上积雪,而晶雪谷中,到处被破坏,哪里还有域外胜景的景象? 两人看了一会,叫道:“老二,将离火钟给痴和尚!”侯一元正拍出一掌,“生生不已”,一听得耶律双龙叫唤,身子一扭,腰间真气一鼓,“啪”地一声,已然将系住离火钟的丝带迸断,内力将离火钟逼得“刷”地飞起,天痴禅师正在他身边,右手发掌,左手一探,已然将钟接在手中。 耶律双龙又叫道:“卜老七,你退后!”一个“后”字才出口,卜源已然足尖一点,向后疾跃而出,配合得天衣无缝。 青冥魔祖一见卜源向后退出,现出了空隙,心中大喜,踏前两步,挥斧追击,眼看开天斧金光闪耀,将要砍在卜源背上,突然打横一道紫虹,疾袭而至,正是耶律双龙挥起紫电刀,赶了上来。 青冥魔祖坐失良机,心中恨极,待要狠狠在紫电刀上,砍上一斧,以泄心头之恨,只觉得背后左面一股寒风,右面却起了“轰轰”之声,宛若一炉红火,向自己推到一样。 青冥魔祖是何等样人物,一听声息,便知道是侯一元和天痴禅师两人,各操手中晶雪杵和离火钟,向自己击了过来。因此只得足尖一点,一转转过身来,在转身之际,双斧横挥,将耶律双龙逼开,一转过身,双臂一震,双斧分开,左拒晶雪杵,右迎离火钟,“当”,“铮”两下巨响过处,又将天痴禅师和侯一元震退几步,秦三海大叫道:“好哇!”手在腰际一探,出手便是红隐隐的一条软鞭,长可七尺,粗如儿臂。 四人各探兵刃在手,重又将青冥魔祖围定。 青冥魔祖一贯横行,近二十年来,已然罕遇敌手,这一番厮杀,在一百招之后,才略占上风。但是对方立即探了兵刃在手,看来又非三五百招,难以占上风。青冥魔祖杀得性起,长啸一声,道:“数十年来,未遇强敌,今日一战,方差强人意!” 一言甫毕,正要出手,忽然立定,向耶律双龙道:“紫烟呢?” 耶律宝手一伸,将两枚“流星三楞刺”抛到了地上,道:“她已然堕入深雪坑中,这上下只怕已然死多活少了。” 当下一听到林紫烟的噩耗,心头所受的打击,实是非文所能形容,一呆之后,立即大喝道:“耶律小儿,你们所说,可是真话?” 这一声大喝,和那十二个字,字字如同半天响起的一个霹雳! 耶律双龙等六人,是何等样人物,内力已然精湛之极,但兀自被他那三句话,震得耳际隐隐作响,宛若片刻之间,天崩地裂,末日将临一般。 远处,更传来了隆隆的回音,声势之猛,无以复加。耶律宝道:“而今她葬身雪窟,总算幸运,免得将来总是难免一死,却还要担上一个坏名。” 青冥魔祖面色由青而白,两眼杀机毕露,盯住了耶律双龙,沉声道:“说得好!”踏步走身,迳向两人扑去。 此时,耶律双龙因两人不能分开,只能算是一个人,再加上其余手上持龙筋鞭的秦三海,侯一元与天痴禅师,仍然是四个人将他围住的阵法。青冥魔祖一向耶律双龙攻到,秦三海手腕一抖,软鞭“嘘”地一声,鞭梢圈成了一个径可尺许的圆圈,接着又“刷”地弹成笔也似直,“见首不见尾”,一招已然袭出。 而天痴禅师的离火钟,和侯一元的晶雪杵,也相继向青冥魔祖背后袭到。 本来,在这样的情形下,青冥魔祖武功再高,也不能不回身相迎。可是这时候他心中的怨毒,深到了极点,恨不得将耶律双龙,砍成肉泥,早已横了心,凶性大发,竟不顾身后袭到的三个高手,双斧齐施,挟着雷霆万钧之力,仍向前砍出! 耶律双龙和天痴禅师等三人,皆料不到以他这样凶残成性的人,听到了林紫烟的死讯,也会大失常态,“吧”地一声,秦三海龙筋鞭首先斜斜抽中了他的肩间,跟着,离火钟也已撞到了他的肢际,晶雪杵直搠而至,眼看要捣中他的背脊,但青冥魔祖也在此时,开天斧与耶律贝手中的紫电刀相撞,辟地斧打横挥出,虽然斧刀未曾砍中耶律宝,但立即倒转斧柄,却撞中了耶律宝的右胸!耶律宝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已然受伤不浅,青冥魔祖立即向侧一避,避开了晶雪神杵,他虽然将那耶律宝击伤,但本身,也中了一鞭一钟。那一鞭一钟,并未见效,青冥魔祖全身坚逾精钢,刀砍不入,秦三海的力道虽大,他也只不过感到微微一痛,实则上并未抽中要害,也未曾受伤。 但天痴禅师撞向他腰际的那一下,用的乃是离火钟,却极是厉害。 原来侯一元向少阳神君借离火钟,就是为了上天门宫,对付青冥魔祖而用。那离火钟看来和一般铜钟无异,实则是离火岛镇山之宝。少阳神君师祖,连山大师,费二十年心力,以火山溶浆所含原金铸成,气性之热,天下无双,专破各种外功,一被撞中,肤如火灼。青冥魔祖的功力,已至化境,但也觉得好一阵疼痛,赶紧运气相御,也已受了轻伤。 耶律双龙一后退,病龙卜源,立即从耶律宝手上接过紫电刀,迎了上来,顺手将一粒丸药,塞入耶律宝的口中,手法干净利落之至。 第二十九章 冰天雪洞困娇娃 青冥魔祖仰天哈哈大笑,道:“卜老七,刚才我斧柄一撞,已将他右边肺尖,全都撞碎,莫非还能将他救活么?哈哈!” 卜源颊带微红,显见他心中激动已极,耶律宝一后退,他已从耶律宝的面色上,看出他肺尖已被撞碎。以卜源的医术而论,这样重的内伤,他并不是不能医治,但是如今,强敌当前,他却无法动手为之治疗,而耽搁一久,便再也难救! 青冥魔祖狂笑既毕,又阴恻侧地道:“卜老七,你莫转念头想溜,我却不会放过你,就让这一双宝贝,一死一活,则不是好?” 卜源冷冷地道:“老怪物,你自己呢?”青冥魔祖笑道:“我么?明年此日,定在天门宫为你们六人,设置祭坛便了!” 一个“了”字才出口,“刷刷”两斧,轻飘飘向卜源砍出,卜源身子一侧,看来也是弱不禁风,趁隙一刀递出,其余三人,也跟着发动。 这一下,虽然和刚才一样,仍然是四人围住了青冥魔祖,但声势却已和刚才,大不相同。 刚才,四人只是徒手和青冥魔祖周旋,但此际,却已然各有兵刃在手。 以青冥魔祖和四人的功力而论,寻常与人动手,已然根本不用兵刃。懒龙秦三海的那一条龙筋鞭,缠在腰间,怕已有过二十年,未曾动用过。但此际,他们所遇到的,全是生平未遇的强敌,却都用上了兵刃! 而且,耶律宝身受重伤,林紫烟被逼入雪坑,双方的仇恨更深,已然到了不判生死,万难解决的地步,一动上手,便是电旋飚急,片刻之间,已然对拆了七八招,兵刃撞击之声,不绝于耳,任何极是轻微的疏忽,皆可致自己死命,病龙卜源惦念着耶律宝的伤势,在青冥魔祖背向自己之际,转头一望。 但就在他转过头去之际,青冥魔祖已然反手一斧,了无声息削到。 若不是侯一元狠命以晶雪杵硬架了他一斧,秦三海又一鞭撩向青冥魔祖的小腹要害卜源又惊觉得早,立即退避的话,早已性命难保。 饶是卜源逃过,但衣襟也已被斧锋,削下了老大一幅来!不到一盏茶时,五人已然相互之间,递了三四十招,青冥魔祖固然曾受微伤,但是却越战越勇,也自难分难解之际,突然听得火鹫,“呱”地一声长鸣,鸣声之中,似显得甚为惶急。 四人心中,一齐为之一怔,暗忖这半晌来,只顾和青冥魔祖恶斗,却未顾到火鹫的下落,莫非青冥魔祖有帮手在,火鹫已吃了亏么?四人一样心思,一齐向后跃退,尚未待抬头去看,只听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好斗!好斗!千古难逢,武林罕见!” 众人一起抬起头看时,只见谷口站着几个人,那出声的,全身皆是黑布包扎,只露出一对眼睛在外,正是以金铃摄魂,邪派功夫,驰名江湖的鬼隐仙师。 在鬼隐仙师身旁,是一个白发飘飘,装束非僧非道的老者,却是玄天门掌门,正派中的绝顶高手,三清上人,三清上人和鬼隐仙师,两人一正一邪,截然不同,竟会同时现身,并肩相立,已是怪事,再看三清上人旁边一人时,身材高大,面上戴着面具,只是站在那里,但是三清上人和鬼隐仙师,这两个一流高手与之一比,气度之凝滞雍容,却全不如那人!闹天六龙和青冥魔祖,一时之间,竟全认不出那人是什么人来。 六龙不认得,倒还有话可说,因为他们退隐已然十多年,对武林中人,本就隔膜甚久,但是青冥魔祖却一年之中,总在江湖上走一回,若是武林中有什么杰出的人物,一定认识。 但是那人,青冥魔祖却也从未见过,只觉得此人不但气度雍容,渊停狱峙,显得他功力非凡,而且,人皮面具之下的双眼,另有一股令人慑服,领袖群伦的气概,但却又绝不是邪派中的什么摄魂功夫,而是的的确确,令人一望,便觉得心头震动,连青冥魔祖这样的人物,也未例外。 当下五人一齐停了手,鬼隐仙师又笑嘻嘻地道:“咦?怎么不打了哇?” 病龙卜源一见来的三个人,那一个蒙面男子,虽不认识,其余两人,正邪固然不同,但却是和自己这方面,在明明庄作过对的人物,心中便是一怔,冷冷地道:“要打,你何不出手?” 鬼隐仙师道:“在此的全是并世高手,我那里有份?正欲在各位高招之中,学点便宜哩!” 需知鬼隐仙师,在武林中的地位,也早已属第一流的高手。如秦惑这一类,在黑道上逞强称霸的人,还全是他的后辈。 而他为人也极是倨傲,平时自视甚高,连假客气都不肯客气一句。 可是此时,闹天六龙,青冥魔祖,三清上人等一干人,每一个人,声名武功,绝不会在他之下,而只有在他之上,所以他才讲出这样的话来。 青冥魔祖听了,心中一动,向那蒙面男子一指,道:“鬼隐,这位朋友高姓大名?” 不等鬼隐仙师开口,那蒙面男子已然沉声答道:“我姓赵!” 青冥魔祖心中一怔,突然仰天哈哈大笑,心中已然豁亮道:“想不到方今至尊,不在京城享福,也会在武林颠沛,好哇!” 原来他机悟已极,那蒙面汉子一讲出自己姓赵,青冥魔祖立即想到,他就是大宋开国皇帝,世称香孩儿的赵匡胤! 闹天六龙一听得青冥魔祖如此说法,心中也不由得一怔,暗忖难怪这汉子气度如此高昂,原来他正是赵匡胤。赵匡胤只是淡然一笑,道:“禁城之中,焉能得遇武林同道?” 卜源冷冷地道:“赵官家,你此来可是寻我们弟兄六人?” 赵匡胤目射寒电,注视卜源半晌道:“正是,柴宗训这孩子,给你们讹到何处去了?”一字一顿,更显得威严无匹。 卜源道:“好说,我们也正在找他,赵官家为当今天子。日理万机,还是快回京城去吧!” 赵匡胤道:“我的行动,岂容得你来多言?”赵匡胤在金銮殿上,自然开口便是孤家寡人。但此时对着一干武林中绝顶高手,他却自知凭皇帝的威势,根本慑人不住,而他本也出身武林,便索性撇开了皇帝的身份,也只以武林高手的地位,来与卜源对答。 卜源道:“赵官家,咱们弟兄,却是为了你好!”赵匡胤道:“不劳操心,宗训现在何处?” 卜源针锋相对,道:“倒也不劳操心。赵官家为何对这孩子,如此关心?” 赵匡胤“哼”地一声,不再言事,三清上人接口道:“各位以为赵官家对周少主,有谋害之心,却不知他们两人,亲如叔侄,而今周少主失踪几近半年,赵官家自然想要得到他的下落,况且周太后在禁城之中,日夕思念,若找不到周少主,也难慰慈念!” 卜源听了,也感到无话可说,因为他们在和柴宗训相处的那大半天中,也曾详细问过柴宗训赵匡胤对他如何,柴宗训所说,与三清上人的话正相同。但赵匡胤这人,性子阴沉,朝令夕改,变化莫测,今日他对你好,明日说不定便会害你,柴宗训在他手中,总是不安,不要说此时柴宗训根本下落不知,就算知道,也不能讲给他听!因此沉默了半晌,道:“我们也正在寻找宗训,只知他在此附近而已!” 赵匡胤向鬼隐仙师和三清上人一使眼色,三人正要离去,青冥魔祖突然哈哈大笑,道:“赵官家且慢!”赵匡胤倏地转过身来,两人四目相对,谁也不肯让谁,青冥魔祖续道:“禁城中警卫森严,虽然我一样可以来去自如,但却难得见赵官家一面,既然在此地遇见了,何不多叙一会,便要骤而离去?” 说毕,“嘿嘿”冷笑两声,显见他心中,已然不怀好意。 赵匡胤冷冷地道:“你是谁?”青冥魔祖道:“在下天门宫太上青冥魔祖,姓筱。”赵匡胤心中一怔,但随即哈哈大笑,道:“原来是恩师手下败兵!” 青冥魔祖一生之中,只有在佛门高大,无名和尚手下,败过一次。这次败后,他表面上便从此匿迹,不在江湖上行走,但时间一久,无名和尚已然讯息全无之际,又在江湖上走动,赵匡胤却是无名和尚的唯一传人,也还不是正式徒弟,而只是记名弟子,但赵匡胤这样说法,却是一点也没有错。 青冥魔祖昔年在无名和尚手下一败,毕生引以为奇耻大辱,最恨人提起,如今被赵匡胤在那么多高手面前提起,心中已然恨极,但是面上却不露声色,道:“不错,我与令师,有一段过节,至今未了,令师既然已经仙逝,就移到你身上便了!” 青冥魔祖一见赵匡胤在此出现,心中高兴已极。他野心极大,一直想与赵匡胤逐鹿天下,千方百计要找到柴宗训,也是为此。 如今赵匡胤在此出现,如能将之制住,则对他更是有利,因此早已打定了与他交手的主意,但是又怕一动上手,闹天六龙与赵匡胤有冤隙,但是听他们的口气,更不值自己所为,一定帮着赵匡胤,而对方共有九人之多,自己必难讨好,因此赵匡胤一开口,便立即以他昔年和无名和尚之间的过节,套了上去,事情便变成了他和赵匡胤之间的事,旁人若从中横加插手,便大坏武林规矩! 青冥魔祖话一讲完,众人已然听出他话中阴谋,但是却又无法可施,天痴禅师高宣佛号道:“筱施主,贫僧已是方外之人,本不应再动嗔念,但我们兄弟八人,曾有共生共死之誓,八弟死于你手,先与我们料理了这段公案再说罢!”青冥魔祖一笑,道:“急什么?你们有的是时间,赵官家却是要赶着回京城去的,当然我与他之间的旧账,先了为要!” 一摆手中双斧,道:“久闻赵官家一条通天棍,含有鬼神莫测之机,民间普传‘一条杆棒等身齐,打四百二十座军州都姓赵’之谚,今日倒要领教一下!” 赵匡胤“嘿嘿”冷笑,道:“恩师昔日逐你出寺,何尝用什么兵刃来?” 青冥魔祖被他一再揭动隐痛,心中更恨,道:“好,咱们就来比比掌上功夫!” 将双斧在腰间交替一插,一击双掌道:“上吧!”赵匡胤踏前一步,右掌一翻,一掌迳袭青冥魔祖胸际。青冥魔祖暗忖,赵匡胤武功高,已是众人皆知之事,但是却不见得会高过自己,何不先与他对上一掌试试?也踏前一步,一掌发出,双掌“吧”地一声相交。 只见双掌相交之后,青冥魔祖猛地后退一步,面色一变。原来他这一掌,在发出之际,并看不出什么来,但就在双掌将要相交的那一刹那间,已然由普通纯以内力的一掌,改为七十二种毒掌之中,最是难练的一种百蛇黑砂掌。 那百蛇黑砂掌使出之际,掌心幻变,变得黑也似黑,但是因为他在双掌刚要接触的时候,才突然使出的,所以旁观那么多高手,全被他瞒过,一点也未曾看出他已然下了煞手。 而青冥魔祖也自认这一掌,纵使不能将赵匡胤击死,也可以令得毒气深入,令他活不长久。怎知以掌相交,青冥魔祖掌力一吐,立时觉得鼻端,飘过一阵淡淡的旃檀香味,而赵匡胤的手掌,其软如绵,若有若无,青冥魔祖心中猛地一惊,立即认出对方所使的,正是佛门绝顶功夫,“大旃檀须弥手”! 那大旃檀须弥手,乃是佛门功夫中,至高无上的功夫。失传多年,直到无名和尚重又练成万邪不侵,是一切邪派功夫的克星,青冥魔祖昔年败于无名和尚,也正是败在无名和尚的大旃檀须弥手下!这一惊非同小可,是以才猛地后退。 而赵匡胤却依然兀立不动,外人看来,赵匡胤已然占了上风,但赵匡胤却是心中有数,自己之所以占了便宜,一则,是对方对大旃檀须弥手心有忌禅,二则,因为自己戴着人皮面具,众人看不到自己在和青冥魔祖一掌相交之际,面色惨变的情形! 而论实际功力,若再将大旃檀须弥手练上十年,可能可以将青冥魔祖击退,如今想要胜他,却还是没有可能的事! 青冥魔祖一步退出之后,觉出自己所发,“百蛇黑砂掌”的毒力,未被反迫回来,也未料到是对方功力不够之故,而只是暗自庆幸,强笑道:“想不到无名和尚竟然将大旃檀须弥手,传了下来!” 赵匡胤冷笑道:“恩师岂止传下了大旃檀须弥手,连要以此佛门至高无上的功夫,除你这人,也有所命!”青冥魔祖傲气顿长,道:“只怕未必!” 赵匡胤本来也是讲大话,想将青冥魔祖吓退了事,一听他如此说法,手掌微沉,又是一阵淡淡的檀香味,在青冥魔祖鼻端飘过。 青冥魔祖想起上次败北之际,几乎在大旃檀须弥手下,销魂蚀骨,心中更是吃惊,不敢再恋战,身形一退,道;“赵官家,咱们后会有期!” 赵匡胤哈哈一阵大笑,道:“好一个后会有期!”青冥魔祖,早已飘出老远,伫立当地,心中既怒且恨,不但无法和赵匡胤一争长短,反倒自己的唯一亲人,在此失去,恨到急处,突然拔出双斧一阵乱砍。 此时,他正在那两座寒潮洞旁,发狂乱挥,不几斧,已然将两座寒潮洞壁,全都砍坏,又正属寒潮狂涌之际,刹那之间,人人均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卜源唯恐耶律宝重伤之下,不能禁受,一声吹啸,将火鹫召了下来,抱起了耶律宝耶律贝两人,翻身上鹫,道:“我在原地相候!” 火鹫展开双翅,冲天飞去。秦三海,侯一元,天痴禅师三人,明知如今,既不能奈何青冥魔祖,要与三清上人等为敌的话,也只是个平手,因此齐声道:“赵官家,宗训只在此附近,大家合力找一找再说!” 赵匡胤本是阴鸷之极的人,他当真时时存着要害柴宗训的心,在明明庄附近,当孟子春,郁三娘,以晶雪神掌去袭击柴宗训时,以他的本领,足可以防御,但是他却让柴宗训捱上了一掌。 因为他既想害柴宗训,又不想担一个害人之名,所以才假手他人。 但是柴宗训既然未死,在他来说,也是个心腹大患未除,再加上还有一个其他的原因,因此他便非找到柴宗训不可。向三清上人等使了个眼色,道:“好,咱们就去找一找!” 身形如飞,首先向谷外退去。秦三海等三人,也相继出了晶雪谷。 青冥魔祖一个人发了半日狂,日头已将偏西,对着大雪坑,大哭数声,当真是声泪俱下,动了真情,才满怀郁怒,也离开了晶雪谷。 众人俱都离开了晶雪谷,离开了孟瑞回到谷内,并没有多久。但孟瑞到时,已只见晶雪谷胜景,全被毁去,满目破败,却已不见一干人等的踪影,他再也想不到,晶雪谷中,刚才会有那么多的一流高手,曾经过一场如此惊天动地的争斗! 如今,却将这些,全都搁下不表,单说林紫烟当时将两枚流星三楞刺,疾射而出之后,立即足尖一点,施展“伏羲神步”,向旁逸出。 她明知那两枚“流星三楞刺”,伤害耶律双龙的可能性不大,因此格外逸得远些,怎知一个不小心,已然来到了雪坑边缘,而她又不知道身后有一个大雪坑,仍然向后一侧身,以防两人赶来时,再可以后退,怎知道这一侧身,脚下一滑,整个人立即陷入了雪中! 这一下变故之快,连林紫烟本身,都是莫名其妙,只觉得身子向下一沉,寒气袭体,眼前漆黑,像是跌入了水中,可是伸手捞摸,抓到的却是一把一把,松软已极的积雪。 她为人何等机伶,立即屏住了气息,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一直在向下掉去,越是挣扎,越是掉得快些,四面的重压,也越来越甚,不得不运真力,与之相抗,不多一会,几乎连五脏都要被四周围一起袭到的那股大压力,从体内挤出来一样。 张口想叫,但是不但出不了声,反而塞满了一口雪,双手碰不到一点可以将身子稳住的坚硬一点的物事。那一口雪,在林紫烟口中融化,林紫烟咽了下去,昏眩的头脑,又像是清醒了些,但也意识到:自己一定非死在这大雪坑不可了! 想到死,林紫烟的心境,反而平静了许多,因为这大半年来,她“三心穴”未解开,可以说,随时随地,一双脚都在鬼门关中。 但是她却料不到自己会死在此处。一刹那间,她脑海中不知飘过多少事,在衡山无忧无虑的童年,在江湖上惊心动魄的经历,自己模模糊糊的身世……最后,她想到了孟瑞。 孟瑞似乎并不在晶雪谷中。她眼前浮起了孟瑞朴实的面形,想起孟瑞和她疗伤的情形,刹那之间,她懂得了自己正爱着孟瑞,她后悔即使是孟子春强劫,为什么不答应他们的要求。可是这时候后悔也不中用了,她只觉得周围挤来的大力,已令得全身骨髓,格格作响,再也不能支持! 四周围的压力,随着她越陷越深,便越来赵大。雪花虽是轻软之物,但多了力量便不可思议,林紫烟此时,已然陷入了百数十丈,所受的压力之大,自然难以承受,只觉得骨头每一寸,都要折断一样,又痛又胀,连运真气,皆无法抵御,终于昏了过去。 过了许久许久,林紫烟只像是做一场恶梦,梦到了有几个妖怪,全都身材高大,相貌狰狞,各持钢鞭,在她身上抽打,她感到痛,可是却又叫不出声来,出奇的,难以忍受的疼痛一阵一阵地袭来,骨头欲折,皮肤欲裂,终于,她“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在叫出声的同时,她也睁开了眼睛,只觉得一阵眩目的光芒,令得她睁不开眼来,她立即闭上眼睛,想着刚才所发生的事。 刚才的事,她还记得很清楚——从雪坑边上,——滑到了雪坑中,便一直掉了下来。 跌进这样的深雪坑中,当然是必死无疑了,但如今自己却分明未死,是在什么地方呢?难道还会有什么人能将自己救了出来么?难道那大雪坑底下,还另有天地么?奇怪的遭 遇,令她暂时忘记了身上了的痛楚,缓缓地又睁开眼来,开始,只觉得眼前光芒耀目,什么也看不到,渐渐地,眼睛习惯了眩目的光线,她不禁张大了口,一时合不拢来!眼前的景况,是那么的奇异,以至她不相信这会是事实,而当作还在梦境之中。向前看去,只见一盏盏水晶镂出的吊灯,从一个洞顶上吊下来,那些吊灯中,并没有灯火,但是却每盏灯上,都嵌着三四颗老大的夜明珠。明珠的光辉,经过水晶的反射,更显得夺目流转,辉耀无比,石洞的石质全都比玉还白。在石洞的尽头处,有一张椅子,铺着雪也似白的毛皮,也看不出是什么野兽的皮毛,一切,全是那样炫目的白色,林紫烟处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不禁有点自惭形秽! 她挣扎着站了起来,只见石洞有两扇大门,但是却紧紧地闭着,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才会到这个地方来的,当然更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她向前走了几步,通体酸痛无比,但遭遇的神奇,却使她暂时忘了苦痛,一直来到那张椅子前面,伸手摸了那雪白的皮毛,只觉触手软滑,毛质细腻,看样子,像是一张虎皮。 林紫烟心知自己绝不会从大雪坑中一跌下来,便来到此处,一定是有人救了自己,但救了自己的,究竟是淮?当然便是这个石洞的主人,然而这个石洞的主人,又在什么地方呢? 这一切,全是不可思议之极的事,林紫烟在那椅上,休息了一会,又来到门旁,想用力去开石门,但是全身酸痛,一点力道也用不出来。 林紫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总算得以不死,不明不白地来到了这个石洞之中,但是出又出不去,只怕迟早也得饿死! 心中正在焦急,忽然觉得一股大力,自门外涌起,“格格”连声,那石门已然慢慢的向内,移了开来。林紫烟心中大喜,连忙跨开一步,想从门口,跨出去时,鼻端却传来千阵腥味,低头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连跳带跑,向后退出丈许! 原来石门被那股大力,推开了尺许,但从门缝中,却探进一个极大的蟒首来,少说也有斗样大小,蛇信血红,可是那蟒头,却也是雪也似白,若不是林紫烟低头看时,那大蟒刚好吐信,林紫烟还不会发现有那么一条大蟒,婉蜒而入! 林紫烟退开之后,那蟒也游了进来,长尾“叭”地一声,敲在石门之上,将石门重又关上。 林紫烟心中,紧张到了极点,那蟒看来约有三五丈长,这一类巨蟒,大都力大无穷,就算一身武功全在,只怕也不易应付,何况此时身上酸痛,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看来非饱蟒吻不可! 只得一路后退,不一会,便退到了石洞尽头,那蟒来势甚快,等到林紫烟退无可退时,它也已然逼到了林紫烟的身前! 林紫烟心中长叹一声,暗叹命薄,只见巨蟒口中衔着一枝从来也未曾见过的异草。那草连根带枝叶,全像是水晶雕出来的一样,脉络分明,但是却结着一枚色作朱红的小叶。那果子却只有指甲般大小,异香扑鼻。 蟒首昂起之后,便不再动,林紫烟心中一动,道:“大蟒啊大蟒,你可是送异果来给我服食的么?”一言甫毕,那蟒竟然点了点头。 林紫烟心中一喜,暗忖这条巨蟒,一定是洞主人所养,洞主人定是世外高人,已然不问可知,虽然猜不透它的来历,一定并无恶意,已可预期,便喜孜孜地从大蟒口中,接过那株异草来,先将那枚朱红色的果子,吃了下去,然后又连枝带叶,一股脑儿放在口中咀嚼,只觉异香满口,腹中饥饿之感全消,人也恹恹欲睡,便爬到那张椅上,向椅背上一靠,便自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洞中仍是通明,那条大蟒,却已然不见,林紫烟只觉得混身舒泰,一运真气,痛苦全消,只听得一个声音,低到了极点,远远地传了过来,也辩不出自哪一个方向而来,道:“小女娃,你且莫高兴,我的恩典,可不是容易领受的!” 林紫烟不禁一怔,心想这话是什么意思?想必是洞主人脾气古怪,所以出言惊人,忙道:“前辈何出此言?我堕入雪坑之中,若非前辈出手,定已身死了!” 那声音“哈哈”一笑,道:“如此说来,你是深感我的恩典了?” 林紫烟衷心地道:“当然!”那声音又道:“小女娃,你知不知道,感人恩典,必需图报?” 林紫烟毫不犹豫,道:“当然!”那声音道:“好,我可以和你实说,你身上被封的三心穴,已被我解去,你前日所服的那株异草,乃是雪芝草,足可抵两三年苦练之功,你对我感觉如何?” 林紫烟心中一怔,暗忖听逍遥仙子李羽的口气,那“三心穴”除了她以外,世上再也无人知晓,不知那洞主人是何等样人,却能将自己的穴道解去?再说那雪芝草,也曾听得外公讲起过,是一种极为难得的灵草,习武之士,梦寐难求,自己与他无亲无故,他却给自己服下了一株,心内更是铭感,道:“前辈对我恩同再造,只怕我武艺低微,无从报答起!” 那声音道:“你推开石门,向前直走,便有一间石室,石室中另有两个为雪儿在雪坑中救起的人,等你们三人,聚集一起,我自有吩咐!” 林紫烟生性聪明,暗忖那“雪儿”,一定就是送雪芝草来给自己的那条巨蟒,只是不知道有两个人是谁?顿了一顿,便向石室门走去,轻轻一推,门便推开,只见眼前是一条长长通道。 那甬道的壁上,每隔丈许,便嵌有一颗夜明珠,一路迤逦向前,银光闪闪,好看已极。 林紫烟沿着甬道飞驰,计算路程约莫已然驰出一两里许,才见到面前有一度石门,推门进去,不由得猛地一怔。 只见石室之中,桌椅俱全,两个人正倚桌而坐,见了林紫烟,一齐抬起头来,一个正是周少主柴宗训,而另外一个,瘦削之极,面色苍白,可是眉宇间仍是英气昂然,虽然半年多来,变化甚大,但林紫烟仍然认得他是孟瑞! 林紫烟一见两人,便吃了一怔,两人见了她,也是一怔,齐声道:“林姑娘,原来是你!” 林紫烟奇怪之极,道:“瑞哥,柴……朋友,你们怎么会来的?” 柴宗训从椅上一跃而下,拉住了林紫烟的纤手,道:“林姑娘,你找得我好苦,我受伤之后,仍是一直想见你一面!” 林紫烟想起自己曾点了他“骨疽穴”一事。不由得好生后悔,忙道:“你如今没事了么?”紫宗训一笑,道:“我被孟冬儿抛下雪坑之时,已是死了一大半的人,但是却全给此间的主人,为我疗愈了!” 林紫烟奇道:“咦,孟冬儿为什么要将你抛落雪坑?”柴宗训“哼”地一声,瞪了孟瑞一眼,将和林紫烟分手以后的情形,大略说了一遍,他堕入雪坑之后的遭遇却和林紫烟一样。 林紫烟听出他语气,对孟瑞也有怀恨之意,便道:“瑞哥和他妹妹,完全不同,你们怕还不认识?我们三人同一命运,何不成为好友?” 孟瑞面有喜色,还没有开口讲话,柴宗训已然一扭身,大声道:“林姑娘,你别操心了,我绝不与姓孟的做朋友!” 林紫烟听他讲得甚是坚决,不禁红了脸,不高兴道:“那倒是我多事了!” 柴宗训急道:“林姑娘,你要我做什么事,我全都可以答应的,唯独这件事,难以从命!” 林紫烟“呸”地一声,道:“说得好听,你是什么人,和我相识了这么久,你为什么不肯和我实说?”柴宗训面上一红,道:“我……,我……” 林紫烟道:“你什么?”柴宗训道:“赵伯伯不让我说!” 林紫烟道:“你这样听赵伯伯的话,为什么又要离开他?” 第三十章 平伤穴意外奇逢 柴宗训在三岁时,也曾做过几天皇帝,所以才被人称为周少主,但赵匡胤陈桥兵变,他便下了位,一直在禁城之中过日子,赵匡胤为人阴沉,表面上对他极好,柴宗训究竟是个小孩,便以为他真是好人,因此对他百依百顺,这也是赵匡胤的厉害之处。当下柴宗训呆了一呆,道:“林姑娘,我是为了想和你在一起,才离开了赵伯伯的!”林紫烟听了,心头不禁感到甜丝丝地,但她心中越是高兴,却越要装出爱理不睬的样子,转过身去,向孟瑞道:“瑞哥,听孟老伯说,你被禁在寒潮洞中,怎么也到了此处?” 一提起寒潮洞,孟瑞便是满腹心事。他在寒潮洞中受苦半年,但心中对林紫烟,却毫不埋怨,反倒在极端苦痛之际,眼前浮起林紫烟的倩影,便觉得能够减却好多苦痛。 照晶雪谷一派祖传的规矩,犯了重规,而被禁在寒潮洞中的人,若是私行出洞,再被捉到之后,立被处死。孟瑞虽是被他妹子孟冬儿骗了出洞的,也等于和自己私行出洞差不许多,孟子春又是个绝不肯徇私的人,一样也要处死,除非能消去当时入洞的罪名,也就是说,只要和林紫烟成为夫妻! 因此林紫烟一问,他便叹了一口气,道:“林姑娘,说来话长,我父母难道始终未曾找到你么?”林紫烟俏脸一红,道:“找到过我的。” 孟瑞心中立时充满了希望,道:“林姑娘,他们没有和你说起,说起……”他究竟是个老实人,竟然讷讷地讲不下去。 林紫烟脸飞红霞,道:“讲起过的!”孟瑞急忙道:“那你答应了没有?” 林紫烟半晌不语,她当然知道,孟瑞问她“答应了没有”,是指她曾否答应,与他成婚而言。在林紫烟本身而言,她对孟瑞,早已极有好感,可是一个少女,要叫她在刹那之间,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作出决定,就算是千愿万愿,她也不能立时答应。何况林紫烟对他不过是略生情愫! 孟瑞见林紫烟只是沉吟不语,不由心向下沉,叹道:“林姑娘,婚姻是终生大事,当然不能勉强的,我只有待离此之后,领死便了!” 林紫烟惊道:“你还要领死?”孟瑞道:“当然,我私出寒潮洞,罪更大了!”林紫烟芳心如麻,道:“瑞哥,你为什么要私出寒潮洞?” 孟瑞便将经过的情形,匆匆讲了一遍,他跌下大雪坑后的情形,竟也和林紫烟、柴宗训两人一样。讲毕之后,道:“林姑娘,我自知不足以与你匹配,你也不必要心中难过的!” 林紫烟心中乱极,道:“瑞哥,我——”却只讲了三个字,又停口不言。 一旁柴宗训听他们两人对答,本来莫名其妙,但听了一会,便有了眉目,已猜出两人在讲的,正是婚嫁大事,而且正是林紫烟和孟瑞间的大事,心中不由得大是焦急。他年纪虽然还轻,但是他一见林紫烟,便感到异常的好感,所以才不辞千辛万苦,要将林紫烟找到。当下忍不住道:“姓孟的,你转的什么念头?想林姑娘嫁给你?却不是做梦?” 孟瑞叹一口气,并不回答,柴宗训瞪了他一眼,道:“林姑娘,你切不可草率决定,再过几年等我长大了,你再作决定不迟!” 那话分明是在示爱,可是却又带着三分稚气。林紫烟心情烦乱,也不禁给他逗得嫣然一笑,可是当她的眼光,和柴宗训充满深情,真挚已极的眼光一接触,心中不由得一怔,知道柴宗训不是在闹着玩,而是真心诚意地讲出那几句话来的! 当下她苦笑一下,道:“如今我们身在何处,尚且不知,多说作甚?” 柴宗训松了一口气,道:“不错,过几年再说未迟!”林紫烟想起若是依了闹天八龙之言,柴宗训本是自己的未婚夫,脸上不禁又是一阵发热,三个人俱感到尴尬无比,正在无话可说之际,那个若远若近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道:“你们三人,皆感我救命之恩,又都说要报答我,如今有一件事要你们去做,你们可肯去?” 三人闻言,心中尽皆怔了怔。那出声的人,分明武功高到极点的人。要不,也不能解了林紫烟的“三心穴”。更不能为柴宗训去了晶雪神掌的寒毒,和解了他的“骨疽穴”,也不能令得孟瑞半年来在寒潮洞中消耗的内力,完全恢复。 但此时,他却反倒有事,要叫三人去做?三个俱感到难以想像。 顿了一顿,三人心中,俱都感到自己命是人家救的,当然应该为人家排除困难,便齐声道:“前辈有什么事要我们做的,只管吩咐便了!” 那声音道:“好!你们等着,雪儿不一会就会替你们引路,到了目地再和你们细说。”语毕,重又音响寂然。 林紫烟低声问两人道:“那洞主人究竟是什么人,你们可知道?” 柴宗训和孟瑞一起摇了摇头。林紫烟奇道:“他不知要我们做一些什么事?” 柴宗训道:“管他呢,我们为他做好事了,就可以离开这里了,林姑娘,你准备上哪里去?”林紫烟想了一想,自己除了天门宫以外,实是无处可去,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有和外公一起到天门宫去。” 柴宗训和孟瑞齐声道:“你外公是什么人?” 柴宗训猛地瞪了孟瑞一眼,道:“我和林姑娘在讲话,你插什么嘴?” 孟瑞乃是老实人,怔了怔,无话可说,柴宗训心中对他,总是有说不出的厌恶,林紫烟道:“我外公是天门宫,太上青冥魔祖!” 此言一出,孟瑞和柴宗训两人,尽皆吃了一惊,尚未说话,忽然听得那声音也“咦”地一声,道:“你此话当真?” 林紫烟道:“不敢欺瞒前辈!”那声音道:“你母亲何人!” 林紫烟道:“人家称她为九尾妖狐。”那声音又问道:“你父亲呢?”林紫烟道:“我只听耶律双龙说,我父亲叫林丹心!” 那声音尚未再发问,柴宗训已然直跳了起来,满面喜容,道:“林姑娘,你是林丹心林伯伯的女儿?”林紫烟道:“是啊!” 柴宗训踏前一步,握紧了她的手,道:“你可还有姐妹?” 林紫烟摇了摇头,道:“没有了!”柴宗训喜得满面通红,道:“林姑娘,你……你可知道,我们从小便——” 话未讲完,林紫烟已然出声阻拦,道:“你不必说下去了,我知道。” 柴宗训喜道:“我只是听赵伯伯说的,他说,我幼时便已定下了婚事,乃是大侠林丹心的女儿,却再也想不到,就是林姑娘你!” 林紫烟秀眉微蹙,并不回答,孟瑞却大吃了一惊,他不仅是要靠和林紫烟的情爱,来消去自己所犯的戒律,而且他心底深处,也真的爱着林紫烟,他心地踏实,拙于词令,越是这样的人,情爱也越是真挚,一听说林紫烟和柴宗训之间,竟有这样的关系在,如何令得他不惊?呆了半晌,道:“林姑娘,真有这样的事?” 林紫烟长叹一声,道:“我心中很烦,你们谁都别说了!” 柴宗训知道林紫烟本是自己的未婚妻之后,心中本已高兴之极,但是看林紫烟的情形,竟像对自己更冷漠了些,心知是有孟瑞夹在中间的关系,对他憎厌,更增加了好几分!孟瑞明知此时不应再惹林紫烟心烦,但他却要得到个真实的答复,才能安心,踏前一步,叫道:“林姑娘——” 可是他这里才叫出三个字,柴宗训已然怒道:“叫你不要多说,你多说什么?”“呼呼”地一掌,疾拍而出。柴宗训的本领,并不甚高,但因为是从赵匡胤指点中学来,乃是无名和尚绝顶佛门内功一脉相传,而正因为赵匡胤不肯授他太多功夫的缘故,他在所学到的寥寥几招中,造诣却仍是颇高。 这一掌,看来势子浑拙,平平无奇,但是内中蕴藏着变化甚多,乃是佛门心传,孟瑞身形向旁一闪,只觉眼前全是掌影,已然无可躲避,只得还了一掌,两人倏地分开,柴宗训还待再扑过去时,被林紫烟拦住,道:“你看,大蟒已经来了!”柴宗训回头一看,那条巨蟒,果然已经游了进来,一个转身,尾部晃动,分是是示意自己等三人,跟在它的后面。 柴宗训这才住手,沉声道:“姓孟的,我与你们一家,尽皆有仇,你还是识相点的好!”孟瑞苦笑一下,道:“小兄弟,你这话错了!” 柴宗训顿足道:“谁要你叫我小兄弟?我还很小么?”柴宗训已经十五岁,在这个年龄的人,确是最不肯承认自己事实上还是接近小孩的,而尤其是在目前这种情形之下,柴宗训当然更不肯承认自己是小孩! 孟瑞一开口便已将对方得罪,只得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林紫烟道:“别争了,快走吧,离开此处以后,天各一方,谁能知道还能不能相逢?”她讲话的时候,心中实在是感触万端,不可名言。 柴宗训抢前一步,跟在林紫烟的后面,三人随着那条巨蟒,出了石室,穿过了那条甬道,眼看将要来到那个山洞之中,那条蟒却一个转弯,向一旁一个极窄的山缝中游了进去。 林紫烟离蟒最近,侧身一挤,挤了进去,柴宗训和孟瑞,也跟在后面,又走了两三丈,豁然开朗阳光照射,已然出了山腹,只见背后是一个极高的高山,眼前却是平地,全是积雪,但连一向在晶雪谷生长的孟瑞,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看那蟒时,只顾向前游走,不一会,来到了一座小山头上,那蟒才停了下来。 那山头上,一样积雪甚厚,但是却有一个四五丈见方的水池,水并未结冰,深不可测,池旁,有三数棵老梅,盘虬曲折,已有花蕾,白雪红梅,衬得当地景致,分外美丽。 那蟒来到山头上,便紧紧盘定不动,三人只当自己的救命恩人,将要出现,怎知等了许久,仍然是毫无动静,林紫烟大不耐烦,道:“瑞哥,这里是什么所在,你可知道?” 孟瑞站了起来,四面一看,心中也是暗暗奇怪,他自小在晶雪谷中长大,虽然难得出谷一走,但谷外的景物,却也记得,可是如今身在其地,竟是从来也未曾见过,可知少说离开晶雪谷也有百里之遥,摇头道;“这地方我从未来过,却只不知在何处!” 林紫烟道:“离晶雪谷不知有多远,我外公和闹天八龙中四人相斗,也不知胜负如何了,唉,真烦死人!”一面说,一面绕湖而行。又等了半晌,她心中已想离去,但尚未决定,那声音又已响了起来。 刚才,在山洞或是石室之中,那声音响起之际,像是从四面八方,一齐传来一样,不易辩别方向,还可以说是山腹有回声之故。但此时虽在旷地,那声音却一样如此怪异,只听得他说道:“劳你们久等了,这池边的三棵老梅树,相烦你们拔了起来。” 三人一听那人是要自己做这样简单的事,不由得呆了一呆,几疑自己听错。 因为那三株老梅,只不过一握粗细,柴宗训武功最低,也自觉若是要将这三棵梅树连根拔起,并非难事,那人武功,当然深不可测,为何这等事,还要自己代劳?柴宗训首先道:“前辈,你要我们去拔那梅树?” 那声音道:“不错!”林紫烟最是细心,一面倾听,一面四面浏览,想找出那人在什么地方,可是四面空旷,并无人迹,便道:“既是前辈吩咐,我们遵命便了!”三人一齐走到梅树旁边,抓住树杆,真气运转,力贯双臂,用力一拔,已然将三枝梅树,连根拔起,花办落了一地,映入雪中,更形娇艳。 不等三人将要放在地上,那声音又道:“三枝梅树底下,那一个洞穴,可有白色石头所砌成的痕迹?快快告诉我?” 三人一齐俯首看时,林紫烟只见自己所拔起的那枝梅树下面,有一块白色的石头,像是一块石板,盖着什么东西一样,便道:“我这里有!” 那声音叹了一声,道:“小女娃,算你命运不济,你将石板掀了开来,伸进手去,碰到有一一件圆形的物事,便快些取出来给我。” 讲至此处,顿了一顿又道:“切切记得,一探进手去,立即缩回手来!” 正想俯身去做时,孟瑞突然伸手,将林紫烟拦住,道:“且慢!”一抬头,道:“前辈,探穴取物,可是有什么凶险?” 那声音却并没有回答,孟瑞心中,更是肯定,道:“前辈,若是有什么凶险的话,可容许我替林姑娘代劳?”柴宗训怒道:“呸!谁要你假仁假义?我来替林姑娘代劳!” 孟瑞叹了一声,道:“柴朋友,我是一片好意,你不要以为我……” 柴宗训道:“我以为你怎么样?”孟瑞怔了怔,这话实是难说,只得道:“由林姑娘决定吧。”林紫烟道:“我自己来。” 孟瑞急道:“林姑娘,你何必冒这个险?”林紫烟幽幽地道:“瑞哥,你又何必冒这个险?” 孟瑞道,“我,我反正是私出寒潮洞,罪上加罪之人,又何在乎去冒一冒险?”言下大有幽怨之意。林紫烟心中叹了一口气,暗怪孟瑞不明白她的心事,一顿脚,道:“我就是要自己来!” 一俯身,已然将石板揭了开来。孟瑞一见林紫烟定要去冒险,他刚才从那声音的语气处,听出此举,看似简单,但可能有危险,那人行动如此怪异,说不定就在这小小洞穴之中,藏有杀生之机!因此心如刀割,身形一晃,闪到林紫烟的身边,左掌“呼”地一掌,向那洞穴砍出,右臂一曲,一个“肘槌”,撞向林紫烟臂下的“大包穴”。 以林紫烟此时的功夫而论,高过孟瑞,岂止一倍,但孟瑞突然发动,疾撞而至,几乎被他撞中,急一侧身,以“伏羲神步”身法,避开去,顺手并指如戟,反点孟瑞肘部的“曲地穴”时,孟瑞已然一俯身?将左手探进了那个洞穴之中。 林紫烟一见这情形,那一点便不再点出,只见孟瑞才一探手入穴,便疾缩回手来,身子向后退一好几步,口呆目瞪,看他手上时,却又空空如也。只听得那声音急问道:“取到了?” 孟瑞道:“没——有!”一个“有”字才出口,人便摇晃了一下,倒在地上。 林紫烟大吃了一惊,连忙赶去看视,只见孟瑞神色气息,与常人无异,但是却双目微闭,林紫烟忙道:“瑞哥,你怎么啦?” 孟瑞却像全然未听见一样,并不回答,林紫烟心中有气,“霍”地站了起来,大声道:“前辈,那洞中究竟有什么东西,你为何不在事先出言警告,瑞哥为何一言不发了,相烦告知!” 那声音一声冷笑。道:“小女娃,我对你们,恩同再造,你们都讲过了,要报答我的思典,难道如今竟要食言了么?” 林紫烟抗声道:“不错,若不是你,我们只怕早已死了,理应报恩,但你要我们做什么,也不讲明,却只是叫人冒险,却是有意为难于人,难道因为你于我们有救命之恩,叫我们去滥杀无辜,我们也一定要听你的吩咐不成么?” 那声音冷笑不已,道:“小女娃,我看出你武功甚高,但只怕你也不是雪儿的敌手,只要你快手快脚,便可无事,我原也不想你们有事,只想你们安全,要不然,何必将你们三人所受,各种非世人可能治疗的内伤,尽皆治愈?” 林紫烟呆了一呆,心想此人所说,倒也有理,看孟瑞时,仍是神色如常地睡在地上,便问道:“他如何昏然睡去,可还有救么?” 那声音显得甚是焦急道:“快动手!日头将正,一到中午,我与人相约之期便至,就坏事了!”林紫烟道:“好,我为你取!” 刚要俯身下去,柴宗训已然闪身而至,道:“不,我来!” 林紫烟反手一掌,带起一股劲风,将柴宗训推出七八尺去,道:“你武功尚低,还是我来!”真气运转,逼于右臂。 因为她看到洞穴的情形,像是放有什么宝物,可是又像有什么极毒的毒物,藏在洞中,一伸手进去,便会为它所噬一样,因此将真气贯于全臂,令得全臂坚冰逾精钢,一俯身,便探手入洞,怎知她手尚未伸入洞中,突然有几股劲风,劈面袭到,眼前一花,连忙缩手抬头看时,只见四五朵梅花,平平稳稳,向自己飞了过来,看来势甚缓,实则却快疾无比,还挟着排山倒海之力。 林紫烟此时功力高了,见识也广,认出飞来的虽然只不过是几朵梅花,但将那几朵梅花,向自己抛来之人,却分明是内功绝顶,已到了摘花伤人的地步,顾不得再探手进洞穴去,连忙身形一侧,向左疾跨两步,双脚一迸,“刷”地在雪地上滑出丈许,只听得那声音长叹一声,抬头看时,一个蒙面女子,身材颀长,站在水池边上,两眼神光灿然,望着自己,在那蒙面女子的身旁,还站着一人,却是孟冬儿。 林紫烟只觉得蒙面女子“嘿”地一声冷笑,语音冰冷,令人不寒而栗,道:“好一个无耻的东西,自己不敢露面,却令他人去送死,幸而我早到一步,若是迟来,岂不是中你的奸计?” 只听得那声音道:“午时未到,你来此何事?”那蒙面女子大笑道:“我们尽可以到了午时,再行动手!”那声音道:“冷魂仙子,你不要以为我真的是怕你,旁的不说,如今我身在何处,你可知道?” 冷魂仙子望了望林紫烟,道:“你这些伎俩,只可以瞒过小娃儿,怎瞒得过我。”一个“我”字才出口,手扬处,金光一闪,一柄小金钗号已然挟着极是锐利的破空之声,直向林紫烟飞了过来! 林紫烟不由得一怔,连忙再展伏羲神步,闪出两丈开外,再回头看时,却见那柄小金叉,突然在半空中停止,既不前进,亦不堕地。 林紫烟心中大是愕然,那蒙面女子,刚才将几朵如此娇嫩,一掐即碎的梅花抛出,已有这样的功力,这柄小金叉,来势如此惊人,当然更是厉害,但功力无论如何高法,若是能令得所发暗器,停在半空中,却是不可想像,闻所未闻之事! 林紫烟并未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只听得那声音道:“冷魂仙子,果然你本领大进了,竟能一眼便认出我在何处,只不过你昔年扬名的武林的勾魂金叉,却仍然没有大进展,未免可惜!” 此时,那声音已不像以前那样,来得虚无飘渺,连方向也无法确定,而切切实实,从两丈开外处传来,可是那地方,除了悬空的一枚小金叉以外,确又没有任何人! 林紫烟心中正惊疑莫释,忽觉身旁有人碰了她一下,回头看时。正是柴宗训,只见他也满面惊疑,低声道:“林姑娘,你看到了那人没有?” 林紫烟道:“看到谁?”柴宗训道:“就是救我们的那个人?” 林紫烟没好气道:“这里一共五个人,除此以外,那有人影?” 柴宗训伸手向那枚悬空的小金叉一指,道:“林姑娘,你仔细看?那小金叉,是被一个人握在手中的!”林紫烟闻言一怔,定睛看去时,果然隐隐约约,似可看到一条白色人影,但是那条人影,却像是一团雾一样,根本看不真切,看得久了,眼一花,又像是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是空荡荡的一片。 林紫烟抬头看了看天色,虽非阴天,但是日光却被一层薄云遮住,以致人并没有影子。 她生性极是聪明,刹那之间,已然明白,那救了自己性命的人,一定是身上披着层雪也似白的白纱,再加上绝顶轻功,行动无声,所以在这四处白茫茫,皆是积雪的境界中,若不是用心看,根本就感不到他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而当自己以为周围无人之际,他却说不定就在自己的身旁! 若是自己预料不虚,那么,在那个浑是白色的大石洞中,如果那人也在,也是一样看不见他。林紫烟虽然想到了这一点,可是仍然猜不透那人行动如此怪异,究竟是什么路数。 当下只是紧紧握住柴宗训的手,身形微晃,来到孟瑞的旁边,将孟瑞守住。 柴宗训只是狠狠地瞪住了孟冬儿,孟冬儿乍见柴宗训竟然未死,也是一惊,但接着便像是有恃无恐,也冷冷地望着柴宗训。 静了片刻,冷魂仙子冷笑一声,道:“少废话,你一向自命为人正直,如今自己不敢探手进洞取克制我的物事,却命几个小娃子去冒险,就这件事,传了出去,看你怎么做人?” 那声音道:“笑话,那是他们愿意报我救命之恩,干我何事?” 林紫烟听到此处,忙插言道:“前辈,瑞哥究竟受了什么伤,你说不说?” 那声音并未回答,冷魂仙子已道:“那洞中有一囊暗器,可以制我,但是也有一条寒蝎,盘在那囊暗器之上,探手入洞的人,没有一个能逃得过那寒蝎所螫,你那瑞哥,只怕已凶多吉少了!” 林紫烟闻言吃了一惊,一俯身,却看孟瑞时,只见他面色仍如常人一般,气息也完全正常,才又放心了些,只听得冷魂仙子重又哈哈大笑,道:“白癫翁,你怎么还不动手啊,天色已然是正午时候了!” 林紫烟直到此时,才知道那个人叫作“白癫翁”,可是白癫翁究竟是什么人,她却是闻所未闻,知道了也等于不知。 当下心中暗忖,这两人看来,皆不是易惹的人物,而且还有一个孟冬儿在,孟冬儿到时,孟瑞已然人事不省,但她却对自己的哥哥,连望都不望一眼,其人心地可知,柴宗训和自己,皆曾吃过她的苦头,不要再受其害,还是早些走的好! 一俯身,抱起了孟瑞,向柴宗训使了一个眼色,两人身形晃动,才飘出了丈许,便听得孟冬儿一声娇叱,道:“你们别走!” 林紫烟心中怒极,一个转身,道:“为什么不要走?”孟冬儿大笑数声,道:“你们已然落在我的手中,还想再走?” 语气之狂,无以复加。林紫烟向柴宗训道:“你快退开,由我来对付她!”扬声道:“我偏要走,你有什么办法?” 孟冬儿长眉略轩,道:“你要走,却只是自讨苦吃。” 林紫烟心知自己此时,武功绝对在她之上,孟冬儿之所以如此骄狂,大约是仗着那冷魂仙子的势道,但冷魂仙子和那个“白癫翁”,看来难免动手,也不能抽出手来照顾他,她可谓不识时务已极,乐得趁机教训她一下,身子一躬,又向后退了丈许。 孟冬儿果然足尖一点,追了过来。只听得冷魂仙子道:“冬儿,由得他们去!” 但孟冬儿却道:“不行!”寒风飒飒,一掌已然向林紫烟砍到。 那一掌,用的正是“晶雪神掌”,林紫烟右臂一松,将孟瑞夹在左肋下,身子一缩,倏地在雪地上兜了一个圆圈,身轻如燕,不留痕迹,已然来到了孟冬儿的身后,可是孟冬儿却还全无所觉,只觉得一掌甫发,林紫烟人已不见,略怔了一怔,还只当自己占尽上风,叱道:“臭丫头逃走了,打你这臭小子,也是一样!”掌风不收,迳向柴宗训拍出。 林紫烟一等孟冬儿那一掌拍出,才“哈哈”一笑,疾伸双指,揉身直上,点向孟冬儿背后的“神堂穴”,出手干净俐落,孟冬儿全然不觉,柴宗训在对面,却是看得清清楚楚,拍手大笑,道;“臭丫头,你自己当心点!”柴宗训话讲完,孟冬儿才觉出背后风生,心知不妙,急忙回身来时,林紫烟五指微放,那点向她的“神堂穴”的一招,已在刹那之问,改了招式,变成向她当胸抓到,五指劈空,“嘘”然有声,孟冬儿这才知道,对方武功,远在自己之上! 一时之间,早已慌了手脚,叫道:“师傅——”林紫烟出手如风,不等她叫出,五指已然将触及她的衣衫。 但就在此际,突然觉出身际起了一阵微风。那阵微风,初起之际。简直不容易觉察,但是晃眼之间,风势便由弱而强,卷起一道狂飚! 林紫烟知道有人自侧袭到,顾不得再将孟冬儿抓在手中,五指一放,内力疾吐,掌心距孟冬儿胸前,尚有四五寸,内力袭出,已将孟冬儿震退丈许,急忙回过头来时,那飚风已然令得她站立不稳,只见积雪纷飞,百忙中认出那向自己扑来的,正是冷魂仙子! 林紫烟看那冷魂仙子,敢以与行动如此诡秘的白癫翁为敌,当然不是泛泛之辈,可是直到此时,她还未曾想到,冷魂仙子,乃是与她外公,太上青冥魔祖,齐名的邪派人物! 第三十一章 聚三魔武林失色 若是林紫烟知道了这一点,此时或许会展开伏羲神步,先逃了开去再辩。但她却并不逃开,身形微摇,站稳了下盘,才一摇手掌,一掌尚未发出,冷魂仙子已然扑到了她的跟前。 林紫烟根本未曾看清对方是怎样出手的,只见雪花飞舞,人影幢幢之间。突然一双玉也似白的手掌,已然按向自己的胸前;简直连躲避的机会也没有,对方出手之快,直难想像! 林紫烟哪知冷魂仙子一生精练“无形神功”,此时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那“无形神功”的“无形”两字,只不过形容这门功夫所化的招式,其快疾无伦之处,已介乎有形无形之间。冷魂,仙子的无形掌法,与无形剑法,全都是突如其来,一发即至,疾逾迅雷,林紫烟怎能避得过?匆忙中只能一侧身子,“叭”地一声,一掌已被按中,立时觉得五脏翻腾,难受已极。 林紫烟总是识货,情知自己此际功力精进,等闲中了一掌,绝不会这样的感觉,而既然有了这样的感觉,对方功力之高,不问可知,再不逃走,只怕非受极重的重伤不可! 身子一躬,正待向后退出时,忽然肩头上“拍”地一声,搭上了一只手来。 林紫烟身子一摇,搭在肩间上的那只手,力道突然加强,竟将林紫烟定在地上! 林紫烟心中长叹一声,暗忖面前一个敌人,已是凶多吉少,如今腹背受敌,焉有生理? 正在焦急无比,自忖必死之际,突然觉出,自从肩头上那只手搭了上来之后,冷魂仙子的掌力,似乎已不能再令得自己五脏翻滚,倒像是那人以上乘“隔山打牛”功夫,以他本身功力,透过了自己身子,在与冷魂仙子作对抗一般! 因此连忙运转真气,回头看时,这次隔得近了,才知道自己所料,一点也不差。 原来她的身后,站着一个淡淡的人影,这时,林紫烟已明知自己身后有人,可是看起来仍然只是一条淡淡的人影! 那人身上的白色轻纱,拂在林紫烟的身上,极是轻软,也不知是何物组成,头脸却全被那轻纱蒙住,一点也看不出来。 只听得那人道:“冷魂仙子,这小女娃的外公,便是青冥魔祖,你自问可惹得起?我是为了你好,还不快快收掌?” 冷魂仙子一声长笑,道:“青冥魔祖又怎么样?已被我略施小计,令得闹天八龙,对他群起而攻,这上下,只怕已然力竭而亡哩!” 林紫烟知道她所言非虚,心中禁不住为外公的命运耽心,正在焦急,突然见三丈开外,一块上面略有积雪的大石头,“轰”地一声,飞上了半空,从石下洞中,冒出一个人来,人才现身,便见团团金光,绕身迥翔,“哈哈”长笑之声,划空而过,清越之极,声如鹤唳,道:“冷魂仙子,我尚未死!”林紫烟一听那声音,大喜过望,叫道:“外公!”冷魂仙子和白癫翁两人,一见青冥魔祖现身,一齐向后跃出,林紫烟身上一轻,便向青冥魔祖奔了过去,道:“外公,你什么时候来的?” 青冥魔祖面带笑容,站在雪地之中,看来实在像是出世高人,若不是深明底细,怎么也料不到他会是心如蛇蝎的邪派人物! 只听他道:“紫烟!我来此已久了,你命是白癫翁所救,快些拜谢!” 林紫烟抬头一看,四周围白茫茫地,白癫翁身在何处,当真是不易寻找,问道:“外公,他在什么地方啊?我见不到。” 青冥魔祖手向前一指,道:“他就在你前面!”随手向前一指之际,“嗤”地一声,喷出一股墨水,一散了开来,宛若霎那之间,突然凌空洒下了一声暴雨,只听得白癫翁怪叫一声,充满了怒意,声音自近而远,但是叫声未毕,林紫烟已喜道:“外公,你这办法真好,我已然看到他了!” 原来青冥魔祖那股墨水,突袭而出,白癫翁避之不及,已被洒中了一大半,身上立时现出斑豹也似的点点黑点来。 本来,白癫翁就算站在人的身边,他人也不容易发现他,原是仗着身上所披轻纱,和白雪几乎一样颜色,而在天地之间,皆是一片白茫茫的时候,他身披白纱,确实可以起到极大的保护作用,而将身子隐去,不致被人发现。但此时白纱上面,洒满了黑点,虽然他一下子逸出五六丈,林紫烟也可以将他看得清清楚楚! 林紫烟还是第一次看清这个怪人,只见他浑身上下,全是轻纱,头脸仍是看不甚清,只是隐约可以看到,他肤白如雪,头发也是银丝也似,没有一点黑色,谲异之极! 青冥魔祖一到,林紫烟顾忌全消,忙行了一礼,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白癫翁“哼”地一声,道:“老怪物,你弄脏了我这套轻雪宝纱,该当何罪?” 青冥魔祖笑道:“难得我们三人,重又聚会,你难道还想一辈子缩在雪地中么?离了此处,你那破纱,要来何用?” 青冥魔祖的话,确是一点不错,一离开此处,白癫翁身上的白纱,便形同废物。 白癫翁也哈哈一笑,双臂一振,绕在他身上的轻纱,离身飞起,只见他一身白衣,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足头脸。全都白得异样,两手上指甲,也长得盘旋曲折,面目间却颇是慈祥,满脸笑容,异常亲切。 青冥魔祖道:“白癫翁已然破例以本来面目示人了,冷魂仙子,你与白癫翁之间的那段过节,看我面上,就此作罢如何?” 孟冬儿虽被林紫烟掌力,隔空震退,但其时林紫烟下手匆忙,未用全力,经冷魂仙子以绝顶无形神功治疗,已然愈了大半。 当下冷魂仙子一听得青冥魔祖如此说法,道:“只要白癫翁肯,我却没有话说。” 白癫翁道:“冷魂仙子,当年原是一场误会,就此算了吧!” 冷魂仙子道:“只怕你那一条蟒儿,却已然枉死了!”白癫翁吃了一惊,道:“你——”冷魂仙子道:“这也难怪我,我存心来与你动手,你那蟒儿,力大无穷,又对主子忠心,若是帮手,于我大是不利,因此我一到,哈哈,便以涂有鹤顶红剧毒的银针,将它射死,可笑你自负北地魔宗,连自己豢养多年的蟒儿,已遭横死,也会未曾看出!” 白癫翁面色一沉,道:“老怪物,她既然杀了雪儿,我却不能放过她!” 青冥魔祖也是面色一沉,道;“老白,你莫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白癫翁一怔,随即笑道:“老怪物,你们也有多年未会了,你想空口白话,便令我听命,怕还办不到!” 青冥魔祖微笑道:“依你之见如何?”不等白癫翁回答,便回头对林紫烟道:“紫烟,这两位和我,昔年人称中原三魔,后来老白远走旁塞,我隐居天门,冷魂仙子不知所踪,中原三魔之名,才无人提起,今日竟然在此重逢,可谓难得之极,你让开些,有得热闹你瞧哩!”讲来神态悠闲。 林紫烟对青冥魔祖的武功,早已钦佩得五体投地,何况在她堕入雪坑之中的时候,青冥魔祖正受闹天八龙中的四人围攻,而此时竟能突然在此出现,可知他武功比闹天八龙更高。 而今一听那冷魂仙子与白癫翁两人,竟是与外公齐名的人物。心中也不禁一楞,连忙退了开去,和柴宗训并肩而立,将孟瑞轻轻放在雪上。 白癫翁笑容可掬,道:“老怪物,看你神情,像是定能胜我?” 青冥魔祖道:“你既然说我不能空口讲白话,令你心服,那我们总得动动手,你说是不是?看你能将三心穴,骨疽穴一齐解开,这许多年来,一定在武功有独特的造诣,总不至于临阵退缩的吧!” 白癫翁道:“好说,我乃是秉先天那股奇寒之气,偶然冲开了他们两人的穴道,实谈不上什么功力过人,老怪物你既然定要赐教,咱们又比一场如何?” 青冥魔祖道:“你倒狡猾得很,也好,你划下道儿来吧!” 白癫翁道:“且慢,若是定下了胜负,又当如何?”青冥魔祖道:“你倒是老脾气,凡事都要在先讲明,若是你胜了,中原三魔,便以你为首,若是我胜了,中原三魔,便以我为首!” 白癫翁尚未回答,冷魂仙子一声冷笑,道:“你们两人比试,干我甚事?” 青冥魔祖道:“冷魂仙子,闹天八龙,散而复聚,我们中原三魔,分手了多年,也该聚在一起才是,本来是以我为首的,但事隔多年,两位或者不服,就趁此来定一个高下如何?” 冷魂仙子冷冷地道:“谁还怕你不成,如何比当,你说吧!” 青冥魔祖道:“老白乃是此处主人,须由他出题目,方始公道!” 白癫翁立即道:“好,两位看了!”衣袖一拂,将散落在地上的梅花,拂起几朵来,占了一朵花办全无损伤的,轻轻向那水池中,抛了下去。 林紫烟和柴宗训,都知道眼前三人乃是邪派中一流人物,武功身份,都在鬼隐仙师之上,只当他们比起功力来,一定是惊天动地,鬼哭神号,但白癫翁一出手,却只是抛出一朵梅花,两人不禁大失所望。 只见那梅花,碰到了水面之后,在水面上滴溜溜地转了一个径可尺许的小圆圈,便向下沉了下去。 两人到这时候,才看出道理来,因为梅花是极之轻巧的物事,抛入水中,绝无沉下去的道理,但是那朵梅花却一直向下沉去,池水清澈,看得十分清楚,约摸下沉了两丈许,才又慢慢浮了上来,白癫翁面有得色,对准水池,“呼”地吹了一口气。 那一口气吹到池面上,立时涌起一股水柱,便才将那朵梅花托了上来,他衣袖一展,重又将那朵梅花,接在手中。 这一切动手,全都似行云流水,干净利落之至,若不是名家,断难出此。可是林紫烟和柴宗训两人,仍是看不出妙在什么地方。 只听得白癫翁道:“老怪物,冷魂仙子,你们看仔细了,那梅花办上,可有丝毫损伤?” 一面说,一面将梅花向上一抛,青冥魔祖伸手凌空一招,趁机内力回收,那被白癫翁抛出的那朵梅花,缓缓飞向他的手中。 他自己并不看,向林紫烟和两人一招手,道:“你们两人过来!” 柴宗训只感到青冥魔祖甚是可亲,又是林紫烟的外公,心中对他甚是好感,忙和林紫烟一齐走了过去,青冥魔祖指着那朵梅花道:“梅花何等娇嫩,但经老白以内力贯足,力道大得可以沉水两丈,花办上却一点损伤也没有,老白内力之精纯,也可以说已臻绝顶了!” 白癫翁心中实是得意,道:“老怪物,你究竟识货。”青冥魔祖“哈哈”一笑,语锋一转,道:“不过你们两人却要记得,像老白这样的内功,究竟只是下乘功夫,算不得上乘内功!” 白癫翁刚才还被他赞得飘飘然,如今忽然又被他贬得一钱不值,不由得怒道:“老怪物,何以见得,说出个缘由来!” 青冥魔祖道:“老白莫要生气,缘由实很简单。你能令得梅花入水而不损,确是不易,即使是丝毫不会武功之人,只要小心从事,也可以将梅花轻轻拈起,放在水面上,而令得花办毫无损伤的,是也不是?” 白癫翁怒道:“寻常人可能令得梅花沉入水中?”青冥魔祖道:“这便是我说你下乘功,已至绝顶的缘故。我要做的,却是寻常人根本无法想像之事,才叫作上乘内功!” 白癫翁虽知青冥魔祖的武功,实则上可能高过自己,但他硬要评自己武功属于下乘,心中却不服,道:“你倒做来看看,不要一味大气,结果却连下乘内功,也比不上。” 青冥魔祖一笑,衣袖一挥,一股劲风,疾拂而出,将身旁积雪,拂得漫空飞舞,随即伸手向空,印了两印,“呼”地一口气,将凌空飞舞的雪花,尽皆吹散,伸掌向白癫翁,只见他手掌之上,已然沾了约有两分厚薄的一层积雪。 白癫翁笑道:“老怪物,就是这一手功夫么?别现眼了!” 青冥魔祖道:“可知这人见识不广,若就是这一手功夫,连两个小娃儿都会,我来现世作甚?我问你,此池处于冰天雪地之中,何以不结冰?” 白癫翁道:“此池下面,乃是一个火眼,池水温热,是以不冻。” 青冥魔祖道:“这就是了,你看看!”身形一摇,已然来到池边。手掌一翻,沾在他掌心中那个巴掌大小的雪片,已然落到了池面。 才一落下,也是在池面转了一个圈儿,接着,竟也向下沉去! 水绿雪白,看得十分清楚,那片雪深了下丈许,才浮了上来。 青冥魔祖照样吹了一口气,激起了条水柱,手一探,那层雪仍沾在他的手掌之上,向白癫翁一伸道:“你自己来看!” 在那片雪向池水中沉去,而居然并不融化之际,白癫翁已然面上变色,此时向青冥魔祖掌心一看,长叹一声,道:“老怪物,多年不见,想不到你内力已然精纯如是!”青冥魔祖一扬手,雪片飞落,落在池中,转眼之间,便化尽,道:“其实,这也不算什么,不过将本身真力,化为极是阴柔的大力,将那雪片包住,令得它虽然跌落池中,但是却不与池水相触罢了!” 他讲来轻描淡写,但是听的人却知道要做到这一点,当真是谈何容易! 白癫翁呆了半晌,道:“老怪物,看来中原三魔,仍是以你为首!” 青冥魔祖道:“冷魂仙子,有何高见?”冷魂仙子自度要做到白癫翁那样,并不困难,但是要像青冥魔祖那样,却是力有未逮,心中暗叹了一声,道:“老怪物,你硬要中原三魔,散而再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虽然未曾讲出,也同意了以青冥魔祖为中原三魔为首,但是却已经等于承认。青冥魔祖哈哈一笑,道:“冷魂仙子,你也是明白人,难道真的不懂么?” 冷魂仙子心中恍然,知道青冥魔祖是要自己帮助,去和赵匡胤争夺天下,摇了摇头道:“老怪物,你手段太辣,无人敢与你合作。” 青冥魔祖长眉微剔,道:“我手段甚辣,但是却言而有信,是也不是?” 冷魂仙子道;“不错。”青冥魔祖道:“不论事成事败,中原三魔,有难同当,同福同享,我此言既出,莫非你还不信么?” 冷魂仙子道:“这就好。老白,你说如何?”白癫翁在昔年与冷魂仙子约定了再见的日子之后,便一直隐居边塞,潜心练功,又想用尽心机,来取那梅树底下,数百年前,一位异人留下的那一袋暗器,已然不闻世事多年,并不知他们两人商量的是什么事。但是却也可以约摸猜出,青冥魔祖的主意。青冥魔祖既已答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则不管什么事,皆可以答应,便道:“两位既已同意,我还有什么话说?” 青冥魔祖道:“再好没有,咱们先到天门宫去,暂住些时再说!” 白癫翁和冷魂仙子一齐答应。林紫烟见孟瑞仍是昏迷不醒,忙道:“白前辈,他昏迷不醒,可有什么法子救治?” 白癫翁面有异色,道:“他为寒蝎所螫,照理当时僵死,为何竟能不死?” 冷魂仙子道:“亏你在此住了这么多年,连寒蝎的毒性都不明白,他承传晶雪神掌,以寒御寒,是以能够不死!” 白癫翁道:“你既无所不知,如何令他醒来,你倒说说?” 冷魂仙子怒道: “老白,你这是考究我么?”白癫翁道:“岂敢!” 眼看两人一言不合,又要动手相斗,青冥魔祖道:“别动手!紫烟,此人既中寒蝎之毒,也活不长久,由得他去吧!” 林紫烟一怔,道:“外公,他真……他于我有大德,你一定要出手救一救他!” 青冥魔祖脸色一沉,道:“紫烟,我和你说来,岂止一遍,怎么你又忘了?” 林紫烟知道他是指对自己有恩的人,非但不要报恩,而且还要加害那一套而言,这正是正邪之分,也是林紫烟绝对没有法子苟同的一点,当下怔了一怔。毅然道:“外公,你若不将他设法救转,我便不随你列天门宫去,就在此处守着他!” 青冥魔祖厉声道:“紫烟!”这一叫,他又已使出了“呼神慑魂”之法,林紫烟心中一阵迷惘,茫然道:“外公,什么事?” 青冥魔祖对林紫烟,实在是有着祖孙间的至情的,当他离开了晶雪谷,失去了林紫烟的时候,心中恨到了极点,恨不得倒翻天地,发狂也似地在晶雪谷周围乱转,转了一天,毫无结果,却偶然给他来到了此地。 其地,离晶雪谷有七十余里。晶雪谷地势颇高,那个大雪坑,斜斜地通了下来,一直通到白癫翁所居的那个大山洞中。 任何人从那大雪坑中掉了下去,也必然会滚到那个大山洞门前,只不过在通过那么深的雪坑之际,任你功力绝顶,也不免受极重的内伤,若是得不到救治,也是非死不可。 但柴宗训、孟瑞、和林紫烟三人,却恰好为白癫翁所救。白癫翁为了要他们三人做事,不惜费了三株雪芝草,将三人救活,希望三人之中,能有一个,为他取到那袋暗器,用以抵御冷魂仙子。 怎知那囊暗器仍未取到,冷魂仙子已然赶来,紧接着,青冥魔祖也找到了此地,三人散而重聚,白癫翁明知寒蝎的厉害,可以说没有人能够取得到那囊暗器,也就不作多想。 当青冥魔祖一发现林紫烟就在眼前之际,心中的高兴,简直非言语所能形容。他心中,实在是想将自己的一身绝技,尽皆传授给林紫烟,好让林紫烟继他之位,为天门宫主人,作天下邪派人物中的首脑。 但是,他却也看出尽管林紫烟对他的武功,佩服得五体投地,而且还对他真有祖孙之情,但是在最紧要的一点,亦即是正邪之分上,她却绝不肯随自己的那一套心意行事,而逼得他不时要使出“呼神摄魂”之法,去迷乱林紫烟的心神。因为他知道,自己总是要将本身绝技,一件又一件地授给林紫烟的。 而林紫烟天性颖悟,进境一定极是神速,总有一天,他的“呼神摄魂”之法便不能再在林紫烟的身上起作用,而到了这个时候,便更糟糕了! 所以,他希望林紫烟心甘情愿地跟着他,和他一样心意,则除了“呼神摄魂”之法以外,唯一的办法,就是令得林紫烟去做坏事,等到林紫烟在不知不觉间,坏事做得多了,便不能见容于正派中人,便自然而然,非死心塌地跟着他不可了! 他之所以要命林紫烟在回旋谷后,见面伤人,要连伤十个方休,也是为了这一点,用心可以说良苦又恶毒! 但一出回旋谷后,伤的人第一个便是柴宗训。当时,青冥魔祖并不知道那少年便是自己亟欲控制而成大事的周少主。 待到知道了,柴宗训也已被人救去,如今虽又遇上,但青冥魔祖却是不肯再伤他,因此一听说孟瑞也于林紫烟有恩,便想以孟瑞来代柴宗训,当下沉声道;“紫烟,此人的亲生妹子,也不代他求情,你那么为他出力,是为了什么?” 林紫烟心中迷乱,暗道:“是啊,连孟冬儿也不为她的哥哥着急,我又为他着急什么?”展颜一笑,道:“我们走罢!” 青冥魔祖心中暗叹,以自己的聪明才智,竟然除了以“呼神摄魂”法之外,别无办法,可以说服林紫烟!他虽然具有通天澈地之能,胸罗万有,但是却实在不明白,正邪之分,势同水火,是绝不能混杂的! 当下青冥魔祖向柴宗训道:“紫烟我们一起上天门宫去,你是要回禁城去,还是和我们一齐到天门宫住上些时?” 他这是欲擒故纵,才有此一问。柴宗训究竟是小孩子,哪里知道此事自己答应与否,事关重大,竟毫不考虑,道:“我和林姑娘一齐!”青冥魔祖一手携了林紫烟,一手携了柴宗训,道:“我们就走吧!” 冷魂仙子带了孟冬儿,白癫翁跟在后面,晃眼之间,已走老远,只留下孟瑞一人,孤零零的躺在雪地上。 大阳渐渐西移,不一会,整个太阳,已然隐没了一半,只余半个大火球似的,在地平线上沉没。半天红霞,映得地上积雪,尽皆成了红色,而孟瑞仍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雪地上。 不消多久,那一半太阳,也已渐渐西沉,孟瑞虽然是横卧在雪地上,但因为斜阳下沉,也带起一条长长的影子,在这浑是白雪的境界中,显得异常的刺目。整个太阳,完全隐没了,夜色朦胧,孟瑞才略略地动了一动,接着便睁开眼来。 他虽然已经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但是四肢却一点力道也没有,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虽然是在冰天雪地之中,可是又不觉得什么出奇的寒冷,倒像是身在江南五月,一道小河旁,被薰风袭体,垂柳拂面一样,懒洋洋地,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这时,若是有第二个人,触及孟瑞的身子的话,一定会跳起来了。因为孟瑞这时候,身子比冰还要冷!本来,被寒蝎所螫的人,立即为那股寒毒冻死,尸身永远不会腐烂,像是有一块坚冰一样。 孟瑞之所未死,全是仗着他从小便练晶雪神功,那晶雪神功,便是收冰雪之寒气而练成,本是秉一个寒字而来,以寒制寒,因此才能够不死。但是两种寒毒,合而为一,纠结在他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之中,以致他本身的感觉,已然麻木了,根本觉不出寒冷来,反倒感到暖洋洋的。 这就是“物极必反”的道理。孟瑞努力地回想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只知道自己一失手入洞,便像是有一道冷电,向自己袭来,从此便失去了知觉。那不明姓名的怪人,冷魂仙子等,全然不知了去向,荒原之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孟瑞重重地叹着气,用力侧过头,向刚才自己探手进去的那个洞望去。 三棵梅树,仍然是倒在地上,有一半埋在雪中,那个洞穴,就在正中那棵树上根旁。 孟瑞心中暗忖:不知道那个怪人,有没有取到洞穴中的东西?洞穴中所藏的,究竟是什么宝贝? 他呆呆地想着,只觉得自己懒得连眼都不想睁开来,更不要说挪动身子了。 不一会,月亮已然升起,四面更是如银子铺成一样,孟瑞心知自己连挪动一寸,都在所不能,看情形非冻死此地不可了。 想到了死,他的心情,更是沉重。一霎那间,也不知有许多事涌上他的心头。 严父、慈母,放纵的妹妹,晶雪谷中的奇幻景象,全都像走马灯似地在他脑中掠过,最后停留在脑中的,是一个鹅蛋脸儿,细长眉毛,衬着乌溜溜的大眼珠,脸如桃花,宜嗔宜喜的一个年轻姑娘。 那年轻姑娘就是林紫烟。 他想起了自己和林紫烟疗伤的经过,林紫烟曾解下了上衣,背对着他。那肤色是这样的莹白,虽然事情已然经过了半年多,但还能撩起孟瑞心中的绮思。 可是如今林紫烟在什么地方呢。孟瑞心中叹了一口气,正准备合上双眼,静静地等候死神的降临,忽然鼻端闻到了异样的气息。 那气味来得并不浓,可是却源源钻入人的鼻孔之中。 孟瑞从小就在冰天雪地中生长,知道在积雪覆盖之下,什么气味,都被雪掩住,根本不可能给人闻得到。那股气味,却又异常怪异,说是香,但是在香味中,却又隐隐有一丝极其难闻的腥膻之气,孟瑞仔细地闻一了闻,转过头去。 他一转过头去,立即发现在刚才自己曾探手进去的那个洞穴中,有一丝丝的银色烟雾,在缓缓地喷出来,喷到两尺高下,突然又回到了洞中,过不多久,才重又缓缓地喷出。 孟瑞心中不禁大奇怪。在日间,他一伸手入洞,立时昏厥。 但孟瑞事实上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昏厥的,也不知道令得他昏过去的,是世间罕见,每隔四十九年,才产卵一次,而每次只产三颗,产卵之后,母蝎又自食其卵,因此百不得一能以生存,已然近乎绝种的寒蝎。但他却也能想到,那命令自己探手取物的人,既然自己不敢动手,一定是因为洞中有什么极毒之物的缘故,所以立即想到那蓬银雾,便是那毒物所喷。 孟瑞虽然在晶雪谷中长大,但是近几年来,雪仙翁孟子春为了能使子女多见世面,能在武林中争一席之雄,也常令他们在江湖上行走。 孟瑞见到林紫烟,也是因此而起,所以武林上的各种见闻,也不算太差。 他知道有许多将近绝种,世所罕见的毒物,多为邪派中所喜,养以害人,也曾听得人说,若是毒物毒虫,能够喷雾吐云的,则这一类毒物,一定是世上十大毒物之内的一种! 孟瑞望着那一团团的银雾,心中更是一阵发凉,因为他此刻全身不能动弹,若是那洞中的毒物,爬了出来,根本无法躲避! 孟瑞双眼一眨也不眨望着那个洞,只见银雾越来越浓,不一会,却又尽皆收去,突然眼前一亮洞口已多了一个怪物。 第三十二章 受寒毒因祸得福 那物事通体银光闪闪,宛右是烂银打成一样,两双眼睛,更是银光泛泛,犹如两颗照夜明珠。看它身子时,长约八寸,尾钩高翘,还有两双大螫,却分明是一只蝎子的样子。 但是寻常蝎子,不要说没有那么大,就算是那么大,也不会有那样的颜色! 孟瑞一见那寒蝎爬出了洞穴,心中更是浩叹。别的毒物,他或许不知来历,但是那寒蝎,他虽未见过,却是一看就认得! 因为了父母本来,并不是习晶雪神功的,因为在晶雪谷中发现了那本载有晶雪神功的秘笈,才改习晶雪神功,而那本笈上,不但载有晶雪神功,而且还载有在那冰天雪地中所生的三种灵物的详细情态。 那三种灵物,便是玉脂芝,寒蝎和雪狸。 那玉脂芝,是千年冰雪的精华所化,形如灵芝,色如水晶,习武之士若是服上一本,足可抵得十年功力,但是却世所罕见,根本无法觅得,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物事。而雪狸的胆,色作红色,虽然不如玉脂芝那样灵效,也是可以大增功力。 唯独那寒蝎,却非但与人无益,而且含有剧毒!爬行如飞,行动无声,身子又滑又硬,就算是武林高手。以兵刃去砍,也未必砍得它断,就像是坚硬无比的玉所琢成的一样。 尚幸那寒蝎也是绝世罕见的物事,否则,晶雪谷中,也难居住! 孟子春因恐儿女年轻淘气,所以曾经切切告诫,若是见了玉脂芝和雪狸,自然不妨采摘和捕捉,但如果见了寒蝎,千万要设法远避! 可是孟瑞此际,见了寒蝎,却根本无法躲避,因为他全身软绵绵地,连动都不能动! 孟瑞眼看地寒蝎向自己爬了过来,但是却无能为力,不一会,寒蝎已然来到了他的身边,举起大螫,在他手背上刺了一下。 孟瑞只浑身有一股奇寒之气,从手背上的“液门穴”袭了进来,顺着手背,直达心窍! 他全身立时起了一个冷震,冷震尚未震毕,胸前又像是一团寒冰压到,定睛一看,那寒蝎已然停在他的胸口! 孟瑞自分此番必死无疑,但人到了将死之际,总要挣扎一番,正要用仅有的气力,挥臂将寒蝎击出之际,那寒蝎一张口,一团银丝也似的冷雾,向孟瑞劈面门喷了过来! 孟瑞只觉得寒雾罩面,其冷澈骨。比在寒潮洞中,抵御寒潮时,还要辛苦,五官尽皆被闭住,连气都透不过来,奇怪的气味,却直透脑门,立时怔了一怔,但同时却又感到?那团寒雾喷上来之后,人已不像刚才那样,只感到懒洋洋地,反倒清醒了些,心中猛地一动,突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口气一吸,一团寒雾,已然全被他吸了进去,孟瑞只浑身一股奇寒无比的寒流,从七窍钻入之后,本来已然已将停滞的真气,已然被冲得运行起来。 孟瑞此时,虽然还不明缘由,但是总也可以知道,真气由停滞而运行,是一个极好的现象,立时抱元守一,也不顾自己胸上,停着一只世上十大毒物之一的寒蝎,迳自运转真气,不一会,真气在体内运行,已然一个大周天过去。 孟瑞只觉得自己体内的真气,带了一股冷到不能再冷的寒气,每经过一个穴道,便全身要震上一震,可是一个大周天过去,那寒气虽未消逝,却已可以忍受,睁开眼来看时,那寒蝎仍在自己胸上。 孟瑞试着轻轻地摇了摇手臂,身子已可动弹,便慢慢地搓了一个大雪团,雪团搓成,突然发难,手一挥,大雪团直向胸前的寒蝎抛出,人也一个“鲤鱼打挺”,直跃了起来。 只见那雪团连同寒蝎,一起被撞出三四丈远近,孟瑞人也在雪地上站定。 那寒蝎在雪地上一个翻身,箭也似地向前面窜去,只见一溜银光,犹如闪电,其快无比,晃眼之间,便已看不见了。 孟瑞想不到如此容易,便摆脱了寒蝎,定了定神,只觉自己精神,好得出奇,像是刹那之间,功力精进一样,心中深以为奇,正想就此离去,猛地想起,那神秘怪人吩咐自己取的东西,此时可能还在那洞穴之中,何不取出来看看,究竟洞里所藏的是什么宝物? 主意打定,便探手入洞,只觉那个穴四面皆是滑不留手的坚冰,探下去约有尺许,手指便触到了软绵绵的一团物事。 孟瑞记得那人所吩咐的,正是这样一团物事,便顺手提了出来。 定睛看时,只见被自己取出穴外的,是一只圆形的囊,其色洁白,也看不出是什么物事所织成,又软又滑,囊中宝不掩映,包作青紫,顺手倒出来一看,不觉呆了一呆。 原来地囊中所藏的,竟是一副围棋,但却并不是作黑白两色,而一种青色,一种紫色,孟瑞拈了两枚在手上,只觉地青色的棋子,轻飘飘地,轻若无物,但是地紫色的,却沉甸甸地,那么小的一颗,放在掌心,竟觉压手。数了数,一共是三百颗,青紫各半。 孟瑞不禁大所失望,再探手入洞,摸了半晌,别无发现,抓起了一把棋子,正拟放入囊中,忽然看到囊中原来还有一本薄薄的小书。 孟瑞心中一动,将那本小书取了出来,只见封面上写着四个古篆,乃是“青电紫雷”四字。翻开一看,第一页上写道;“若适逢守洞寒蝎,四十九年产卵之期,得此书者,与余有缘,可尽得余青电紫雷绝学。”下面署名,乃是“雪山棋隐”四字。 孟瑞想了半晌,不要说未曾听过世上有一种武功,叫着“青电紫雷”,便连“雪山棋隐”此人名头,也是从来也未曾听说过。但看了之后,总算明白那寒蝎突然离去,只因为要觅地产卵。 再翻过一看,看第二页时,上面也是几行字,道:“若是晶雪神谷中弟子,宜速追赶寒蝎,寒蝎产卵之前,必将本身元丹,化为银雾喷出,吸得一口,与本身真气化合,立生无穷妙用!” 孟瑞看了,心中不禁了一阵高兴,暗忖难怪自己片刻之前,还是只有瞑目待死的份儿,如今却反而觉得功力大进,原来是在无意之中,吸进了寒蝎元丹所化的那口银雾! 这一来,他开始觉得那本小书所载,有点道理,立即又翻到了第三页,只见上面写道:“天下武功绝学,不外内功兵刃招术以及暗器,千百年来,内、外功及兵刃招式能成宗派者,不可数计,但未尝闻仅以暗器一门,可另成宗派者。” 看到此处,暗点了点头,心想武林各门各派,虽然各有所长,但的确没有哪一派,是以暗器功夫作为开宗立派之本的。 心中想着,略向下看去,只见续道:“余以三十之功,以三百棋子,创下青电紫雷,暗器手法,共一十二招,习此者足以开宗立派,别树一帜。此三百棋子,青者乃北海圣鳌岛万载寒玉,紫者乃东瀛太阳山火山绝顶,千年火玉,两者阴阳、寒热,性质截然不同,坚实无比,而发时必共,其中阴阳互生,生生不灭之理,实无穷无尽,习者勿等闲视之!” 孟瑞看到此处,不由得肃然起敬,接着再向下翻看,共是一十二页,每一页讲解一招,从第一招“青电霍霍”,到最末一招“紫雷隆隆”,全是极其深奥,极其玄妙的武林绝学,虽然只是讲如何撒发暗器,但是却博大精奥,以那暗器手法来使兵刃,也是一样,其理可通,孟瑞一直看到天明,一时间也看不懂那许多,只是悟出那“青电紫雷”暗器手法,和寻常暗器不同的是,所发暗器,能发能收,若没有精湛已极的内力,根本连最简单的一招,也没有法子学得会! 孟瑞想不到自己因祸得福,竟会有这样大收获,连棋子带那本小书,一齐放人囊中,回到了晶雪谷中,化了一天工夫,将住处略略整理了一下,就此专心一致,练起功来。 时间易过,晃眼便是三个来月,孟瑞对那“紫雷青电”,绝顶暗器手法,已然大有心得,而且还感到自己的晶雪神功,也已然到那父亲所说的那种绝顶境界,心中当然高兴,但是三个月后,他不见父母归来,心中却又不免忧心仲仲。 若然孟瑞是一个狡猾之徒,他此时绝对不会希望父母回到晶雪谷来的,因为只要父母一回来,他擅离寒潮洞的重罪,便难以逃脱。 但是他天生至情至性,想起父母离开,已有三个月,尚未归来,难道是生了什么变故? 当然,孟瑞在思念父母的时候,明知道若是见到了父亲,父亲一定疾言厉色,极可能立即置自己于死地。但是当日孟瑞为林紫烟除去体内寒毒之际,又何尝不知道会身受禁闭寒潮洞中之苦。但是他一样拼着受苦,为林紫烟疗伤,可知孟瑞的为人,和他的妹妹孟冬儿,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极端! 当下又在晶雪谷中耽了两天,只觉得坐立不宁,到了第三天,再也忍受不住,找了纸、笔,将自己如何擅离寒潮洞的经历,详细写了下来,语气之间,反倒竭力替孟冬儿辩护,又说了她不知下落一事,放在桌上,以备自己去寻找父母,父母却恰好回来,可以看到。 一切准备妥当,便怀了那一囊寒玉、火玉所制的棋子,离开了晶雪谷。 这三个月来,孟瑞在武学上进境之神速,实是旷世罕见。他自己虽然也知道自己功力大有进境,可是因为晶雪谷中只有他一个人,无法和和别人印证,所以他自己并不知道, 自那天吸进了寒蝎元丹所化的那口银雾之后,他的晶雪神功,实则上已在乃父雪仙翁孟子春之上,已到了雪晶神功的绝顶境 界! 孟瑞离开了晶雪谷,本来是漫无目标。他只知道父母是去寻找林紫烟的,但是林紫烟又在什么地方呢?孟瑞根本不知道。 他只得一路向南行,一面向人打听林紫烟的下落,可是却一点结果也没有。 一路上走了一个多月,已然来到了黄河边上,仍然是毫无消息,不但林紫烟下落,武林中人,毫无所闻,连雪仙翁孟子春,雪仙姥郁三娘。这样行动奇诡,在江湖上大是有名,所经之处,除非不现身,否则武林中人,断无不知的人物,也是杳无讯息! 孟瑞心中,不禁大是奇怪。心知其中一定是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既已来到黄河边上,何不顺流而下,到东京开封府去走一趟? 开封府内,人物苍萃,或许可以探出一个消息来也未定。因此便搭乘一艘船,顺流而下。在黄河行船,逆水而上,慢得出奇,但顺流而下,却异常快疾,船放中流,一个上午,便是五六十里,孟瑞站在船头,望着混沌滚翻的河水,不禁心事重重。 正在感叹,忽然听得船家大声惊呼之声,回头一看,只见一艘大船,从后面疾驶而至,那么宽的河面,却不行走,偏偏向孟瑞所搭的那艘小船撞来,眼看若被撞中,小船非碎成片片不可! 孟瑞一见那情形不好,大叫一声,道:“大家别慌!”足尖一点,人便凌空拔起,猛地向前一窜,相隔两丈许远近,已然由船头越舱而过,来到了船尾!这一下身法之快,无出其右,黄河上的船家,本来最是迷信,孟瑞一到船尾,那些船家,竟然个个张大了口,合不拢来,就在那霎间,那艘大船,船头激起老高的浪花,水滴已然可以溅到孟瑞的身上,直冲了过来! 孟瑞手探处,已然抢了老粗的一枝竹篙在手,一等那大船来到了近一丈处,真气运转,将竹篙用力向前一送,只听得“卜”地一声,篙尖已然全部插入大船的船头之中! 那篙尖一插入大船的船头,小船行进的速度,立时快了起来,等于是大船在推着小船前进一样,再也不能将小船撞翻,船家纷纷欢呼,只见大船船舱中,走出一个人来,一身白衣,约摸三十来岁年纪,鹰鼻如钩,满面奸猾之相,向孟瑞看了一眼,冷冷地道:“朋友何人,如何阻我行事?” 孟瑞闻言,不由得一怔。他本来只当那大船是驾驶失灵,是以才会撞向小船,如今听那人一说,倒像是故意要撞沉小船似的! 孟瑞虽是为了忠厚,此时也不禁心中有气。此处黄河水流,何等湍急,即使船家精通水性,沉船之后,只怕也难以活命,更何况舱中还有不少老弱妇孺,这一撞之下,满船五六十口人命,只怕无一能剩!顿了一顿,道:“你说什么?” 那人“嘿嘿”两声冷笑,道:“朋友,我看你这一身蛮力,用得恰到时候,大约也会上三拳两脚,但是却不要自讨苦吃,快些松手!” 孟瑞怒道:“我一松手,满船老少,岂不尽要死去?”那人一耸肩,逭:“不错,我正要如此!”孟瑞越听越不像话,沉声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道:“我是什么人,和你说你也不知道。”一面说,一面向船头走来,手在腰际一抹,“嗡”地一声,弹出了一柄单刀,那刀刀身,蓝汪汪地,颜色极是怪异,一望而知是上佳缅铁所打成的宝刀,锋利无比,那人拔刀在手,好整以暇,挽了一个刀花,才突然一俯身,“刷”地一刀,向竹篙削去! 那竹篙虽然有两握粗细,但是却万难接得缅刀之锋,只要一被削断,大船立即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撞到,小船也就成为碎片! 孟瑞虽然极不愿意和人动手,但事已至此,却不能不出手,气纳丹田,喝道:“且慢!” 那人的缅刀已然触及竹篙,却停手不动,抬起头来,“嘿”地一声冷笑,道:“怎么?”孟瑞左手在囊中一探,已然扣了两青两紫,四枚棋子在手,道:“你快将那刀提了起来!” 那人“哈哈”大笑,道;“好,遵命!”果然手腕一翻,将那柄缅刀,向上提了一提,但才提起尺许,便一声狞笑,“刷”地蓝光一闪,又疾向竹篙削去,原来在他的心目之中,只当孟瑞以及小船上的人的性命,全在他掌握之中,因此刚才那一提刀,只是嬉弄孟瑞,但孟瑞却几乎信以为真! 尚幸那人随即一声狞笑,孟瑞立即觉出不妙,紧接着,眼前蓝光一闪,缅刀已向竹篙削去,孟瑞再无考虑余地,中指连弹,两青两紫,四道光芒,立时激射而出,带起凌厉无匹的破空之声,那人刀尚未砍落,一青一紫,两枚棋子,已然“铮铮”两声,撞到缅刀的刀身之上,那人只觉得一股大力,夹着令人肌肤皆起战栗的寒气,疾袭而至,五指一松,那柄缅刀打中,立时僵立船头,动弹不得。 而那四枚棋子,在几乎同时击中了目标之后,却余势未断,仍然“刷刷刷刷”,向上飞起,直上半空,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半圆,仍向孟瑞站处堕来,孟瑞一伸手,便已抓在手中。 这一切,全是电光石火,一眨眼间的事,孟瑞在晶雪谷中苦练三月,那“青电紫雷”暗器手法,已然学到了两三成,十二枚棋子同发的招数,均可以令得棋子发而复返! 照那本小书上记载,一十二招“紫电青雷”之法,第一招是四枚齐发,第二招是八枚,是练到那最后一招,四十八枚棋子一齐发出,除非棋子嵌入目的物中,否则,仍是可以一齐飞回,因为那“青电紫雷”招法,发出任何一枚棋子之际,用的均是无上巧劲。 若不是练武人内力深厚,已到一定的境界,根本一招也学不会! 孟瑞此时,在发的手法上,已然二十招俱皆学会,但要能发能收,却还只有一、二、三三招,刚才他那一招“青电闪闪”,一举奏功,心中一喜,用力一撑竹篙,将小船顶向一旁,那大船擦着小船而过,眼看可以脱险,忽然大船舱之中,飞出四、五只铁锚来,每只铁锚俱都连着手臂粗细的铁链,“叭叭叭叭”几声过去,已然将船紧紧地连在一起! 孟瑞不由得一楞,他情知那大船主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想不到那么难惹,正待出声,只见船舱中又钻出一人,年纪甚老,无论头发眉毛,全都雪也似白,连两只眼珠,也是白得淡黄色,看来像是瞽目者一样,也是一身白衫,形象奇异之极,望着孟瑞,裂嘴一笑,道:“原来是你!” 孟瑞一怔,听那人的口气,像是认得自己的一样。可是那人形像诡怪,可以说见上一面,便再也不会忘记,但自己却又实实在在,从来也没有任何地方,见到过这样的一个人! 呆了一呆,道:“老丈何人?”那怪老头笑道:“你先别管我是何人,我要撞沉此船,你为何横加阻手?”孟瑞本是敬对方年老,如今一听,不由气往上冲,道:“老丈,此船一沉,满船生灵,尽皆不保,于你却有什么好处?” 那怪老头,“桀桀”怪笑,道:“当然有好处,那船上藏着一个人,平时以行侠仗义自命,如今却匿在舱中,不敢出来,就是为了他,我才要撞沉此船,叫他死也不得安宁,因为由他一个人,造下杀机!” 孟瑞越听越不像话,正待反驳,忽然听得身后哈哈一笑,道:“白癫翁,你将岳某当作何等样人?如今不是在甲板上么?” 声音洪亮,显见他真气充沛,是武林高手,孟瑞回头一看,又是一怔。 只见一个老化子,从船舱中钻了出来,在孟瑞初上船时,也曾见过那老化子,但是他却未曾想到那老化子也会是武林异人,因此未曾在意,如今老那化子走了出来,才发现他神气湛然,武功颇高,心中一动,想起了一个人来,连忙让过一边,道:“前辈自称姓岳,莫非是天网神丐岳尊岳大侠么?” 那老化子苦笑一下,道:“不敢当。”孟瑞看他神情,像是颇为痛苦,再一看,不由得一惊,道:“岳神丐,你受伤了?” 原来天网神丐岳尊左肩上,血渍斑然,显是新伤不久! 岳尊又是一下苦笑,道:“小兄弟,你若肯听我一劝,速速离开此船!” 孟瑞虽然以前未见过岳尊,但是天网神丐之名,在武林中却极是响亮。 岳尊一身武功,虽然在整个武林而言,算不得顶儿尖儿人物。但是武功真正登峰造极的,正派中如闹天八龙,邪派,中如中原三魔,俱都不常在江湖上行走,倒不如岳尊,五湖四海,天下为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样,无人不知。 因此孟瑞知道对方即是大名鼎鼎的天网神丐岳尊,但是却又像是伤在叫作“白癫翁”的怪老头手下?因为躲在小船中,又为怪老头子追到一样,心中不由得大是吃惊。 本来,他和天网神丐非亲非故,初次见面,既知那叫作“白癫翁”的怪老头子,不是易惹的人物就该趁机离去才是。 但是孟瑞却毫不考虑,毅然道:“岳神丐,你侠名远播,今日有危,我岂可视而不救?” 岳尊面出嘉许之色,道:“小兄弟,你一番好心,岳某心领了,但你可知若是与我一起,将要和什么人作对?” 孟瑞向那怪老头子瞧了一眼,只见他翻着一双怪眼,正冷冷地打量自己,道:“岳神丐,你可是指那老头子而言么?” 岳尊面色严肃,道:“不错,他是昔年中原三魔之一,北地魔宗之首,白癫翁!” 岳尊这几句话,若是对武功比孟瑞高得多的人来说,可能会将吓他一跳。 但是孟瑞听了,却茫然不惧,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中原三魔”。也不知道“白癫翁”其人,一笑道:“岳神丐,不管他是谁,咱们先上大船去找他理论,莫连累了小船上众人!” 天网神丐岳尊心中对孟瑞的为人,大是钦佩,一竖拇指,大声道:“好!”两人身形晃动,便到了大船的甲板上,白癫翁哈哈一笑,道:“岳化子,你终于肯跑我到天门宫去了?” 一面说,一面手一挥,只见四五个壮汉,一起吆喝一声,将搭住小船的铁锚,用力一拉,那几个人力道,也当真非同小可,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小船上哭喊震天,但是喊叫之声,又立时为水声淹没,一个沉浮,连人带船,全被激流冲走! 天网神丐和孟瑞,全是仁义中人,从来也想不到世上会有行事这样邪恶的人,想要去救小船上的人时,却对着浩浩河水,一点办法也没有,孟瑞心中怒极,大喝道:“老丈,你刚才说全是为了岳神丐之故,因此才要撞沉小船,为何岳神丐在此,你还要下此毒手?” 白癫翁“桀”地一笑,道:“弄翻一只小船,区区数十条人命,大惊小怪作甚?” 孟瑞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只听得白癫翁又道;“岳化子,这五位你怕是认识的了?”一面说,一面指着那五个壮汉。 天网神丐“哼”地一声,道:“不就是陕北莫家庄莫氏五虎么?如今也成了你们的爪牙。这等无耻之人,我却不识!” 白癫翁“哈哈”大笑,道:“岳化子,你说错了,常言道识时务都为俊杰,而今我们中原三魔,重会于天门宫,天下英雄好汉,莫不闻风来聚,你既被我们三人看中,若不肯乖乖地跟我们上天门宫去,只怕死在此处,落得个尸首喂鱼!” 白癫翁所说的话,孟瑞听来,一头雾水,莫名其妙,但这却是武林中近数月来的大事! 原来白癫翁,冷魂仙子,青冥魔祖三人,重又互相勾结,狼狈为奸之后,深觉要图大举,三个人还是不够,因此便想网罗武林中人,为他们效劳,冷魂仙子和白癫翁两人,在三个月前,便重在江湖出现,以他们两人武功之高,能敌得过他们的,自然不多,已有少武林高手,不是为他们打成重伤,强劫上天门宫去,便是为他们追逐,明知不敌,只得四处逃避。 就在孟瑞一人,在晶雪谷勤练“紫电青雷”绝顶武功之际,武林中早已因为中原三魔此举,掀起产一场腥风血雨,人人心惊! 天网神丐岳尊,本来想在武林中寻找闹天八龙,共同应付。但是却在陕甘道上,遇到了白癫翁,两人动手的结果,岳尊左臂几被打折,一路逃了下来,却恰好与孟瑞同船,但仍不免被白癫翁追上! 这一切经过,孟瑞暂时尚不知道,只听得岳尊一声冷笑,道:“白癫翁,岳某头可断,志不可屈,若是想叫岳某人随你 们为非作歹,直是做梦!” 白癫翁面现阴笑,道:“岳化子,你如今口硬,等一会,我看你还硬不硬!” 原来白癫翁如此说法,并不是无因而发。中原三魔三人,所习的武功,全是邪派中最歹毒最厉害的一些功夫。 在这些功夫中,常有一些常人所难以想像,下手之后,能令对方不死,但是却又受尽痛苦的怪招在内,如青冥魔祖点人“骨疽穴”,便是一例。 在中原三魔尚未复聚,只有青冥魔祖一人,徐图行事的时候,他也已然开始强迫武林高手,到天门宫去,为他操服贱役。 本来,除非是邪派中人,否则,正派中的高手,谁肯与青冥魔祖这样的人物共事? 但是青冥魔祖却自有他的办法,不是点了对方的“骨疽穴”,像对付逍遥仙子李羽那样,便是以极重的内家手法,将人的筋脉,尽皆震得松散,令人成为残废,不但行动艰难,而且身受无边苦痛,仍然只有他独门手法,方能治愈。 在这样的折磨之下,若然不是真正视死如归的人,那有不忍辱昕命的? 世上自然有真正视死如归,能以忍受无边苦海的人,但总是不多,因此青冥魔祖这一办法,居然也行之得通,逍遥仙子李羽,本来也是极不愿随青冥魔祖上天门宫去的,可是“骨疽穴”被点之后,身受苦痛,实在难忍,只想求青冥魔祖,早日将自己的“骨疽穴”解开,因此当青冥魔祖和林紫烟两人,为了寻找柴宗训,而根本将她忘记,她可以从容逃走之际,她也不逃,而在原地等着青冥魔祖回来,将她带往天门宫去! 由此也可见,中原三魔手段之毒辣,实是出乎人的想像之外! 当下岳尊一听得白癫翁如此说法,自然听得他的弦外之音,也自知自己不是他的敌手,但岳尊性烈如火,即使要忍受无边苦痛,他也在所不计,仰天一笑,道:“好,就在黄河之上,岳某还要领教一下中原三魔的手段,究竟如何高强!” 白癫翁阴恻侧地一笑,道:“败军之将,尚敢言勇?”向前逼出一步! 眼看两人将要动手,孟瑞突然身形一晃,拦到两人中间,道:“且慢!” 岳尊忙道:“小兄弟,你让开!”白癫翁则冷冷地道:“姓孟的,你父母如今全在天门宫上,为我们中原三魔,充当贱役,你还神气什么?” 孟瑞一怔,道:“你说什么?我父母在天门宫?天门宫又在什么地方?” 白癫翁道:“天门宫在昆仑山绝顶,乃是人世间第一等洞天福地,你想不想去?” 孟瑞见他问非所答,更是着急,道:“你快说,我父母在天门宫做什么?” 白癫翁好整以暇道:“你父亲么?日日提水浇灌那亩世间罕见的红影草,那一亩四分红影草,共是一一千四百株,若是枯了一株,便要捱三十皮鞭,你母亲,却在灶下烧火,与逍遥仙子李羽为伴!” 孟瑞听了,呆了半晌,暗忖以自己父母的武功而论,怎甘心为他人去作这等事?那白癫翁分明是在胡说,却不知道白癫翁所言,句句是实! 原来当日雪仙翁孟子春夫妇,离开了晶雪谷后,四处去寻找林紫烟的下落。 当然,他们两人未曾料到,林紫烟会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便到了晶雪谷。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才一离开,孟冬儿便起了变卦,将孟瑞骗出了寒潮洞,数十年来辛苦经营的晶雪谷,已然成了一片废墟! 他们在中原四处奔走,可是不但打听不到林紫烟的讯息,连一度重出,闹得武林中人皆知闹天八龙,也重又突然之间,没有讯息了。 两老夫妇在各处转了两个来月,仍是毫无结果,想起尚被囚在寒潮洞中的孟瑞,可能已禁不住寒潮袭体之苦,已然死去,仅此一子,却遭此下场,当真是五内如焚。这一日,来至湖北武当山下,雪仙姥郁三娘实在忍不住,道:“子春,我们只得这一个儿子,难道当真看他死在寒潮洞中么?” 孟子春一样心痛孟瑞受苦,但是他为人一丝不苟,叹了一口气,道;“历代祖师,定下的规矩,叫我有什么办法可想?” 郁三娘见丈夫讲来讲去,总是那一句话,心中闷郁已极,反手一掌,“叭”地击在一块石上,将那块大石,击得四分五裂,石屑乱飞,盛气道:“祖上规矩,祖上规矩,定那规矩的,却不知我们只有那么一个儿子!” 孟子春面上变色,道:“三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郁三娘大声道:“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不明白?我要你立即回晶雪谷去,将瑞儿从寒潮洞中。放了出来!” 孟子春猛地舌绽春雷,叱道:“放屁!” 他虽为人是严谨无比,但是在郁三娘面前,也很少发脾气,像刚才那样的大声责斥,更是绝无仅有之事,郁三娘猝不及防,也被他喝退两步,楞了一楞,也勃然大怒,大声叱道:“老头子,你想怎地?” 郁三娘为人,本就气量窄小,此时又为了孟瑞的性命耽心,因此确是动了真怒。 孟于春沉声道:“当年我们发现载有晶雪神功的武林秘笈之际,也曾先阅晶雪门中的戒律,是如何对天罚誓,不得违反来着?” 郁三娘“哼”地一声冷笑,道:“天要罚我应誓,便由我来领受好了,老头子,你若不肯,我一个人前去,将瑞儿放出!” 孟子春怒道:“你敢?”郁三娘道:“为什么不敢?谁敢阻我行事?” 孟子春吸了一口气,将声音放软了些,道:“三娘,我岂不爱瑞儿,但此事实是行不得!” 郁三娘道:“你说行不得,我偏说行得!” 孟子春一声冷笑,喝道::“行不得!”衣袖猛地一拂! 孟子春这一拂,倒绝不是袭向郁三娘的,只是他心中烦闷,要藉此出气。 怎料衣袖拂起,郁三娘却首当其冲,只觉得寒风冷劲,疾袭而至,更大怒,嚷道:“好哇,老头子,竟然对我动起手来了!” 双掌一挫,“呼呼”拍出两掌!那两掌之力,其大无比,孟子春一惊,百忙中只得反手相迎,“叭”地一声响,两人各自后退半步,俱都所得脸色煞白,眼看将要夫妻反目,忽然听得附近林中,“哈哈”一笑,一人道:“数十年夫妻,何苦骤而反目?可能听我劝一劝,停手不斗么?” 雪仙姥郁三娘厉道:“我们夫妻反目,关你什么事?” 她在盛怒头上,根本不屑理会,出声是何等人样,但孟子春究竟理智些,听出那声音绵实无比,若不是内功精湛之人,万难出此,忙问道:“林中何方朋友,何不现身相见?” 一言甫毕,只听得“咔嚓”“咔嚓”之声,不绝于耳,循声望去只见碗口粗细的松树,纷纷断折,一个看来五十来岁,面目如仙,作书生打扮的中年人,从林中步了出来。 他只是笔直地向前走着,毫不理会面前有树阻路,只是随随便便地跨起脚来,踏了下去,而挡在他前面的杉树,却像是纸糊的一样,纷纷断折,不一会,那人便来到两人面前! 雪仙翁夫妇究竟是识货的人物,一见那人步出林来的情形,已然是面面相觑,作声不得,认出那人功力之高,实是匪夷所思! 等到那人来到了面前,两人不由自主,后退一步。那人却道:“两位争执,我已听到,这等小事,何足挂齿?” 郁三娘怒道:“我儿子性命攸关,怎说是不足挂齿的小事?” 那人一笑,道:“你们回到晶雪谷去,将他放出来,不就完了么?” 孟子春怒道:“此事我家门之事,不劳阁下过问。”那人笑道:“据我所知,令郎早已不在寒潮洞,两位何必操劳?” 孟子春和郁三娘尽皆一怔,想起孟瑞的为人,俱不相信。 孟子春道:“阁下何人?何以知道阿瑞已然不在寒潮洞中?” 那人道:“我是天门宫主人,太上青冥魔祖,上两个月——” 青冥魔祖只讲到此处,孟子春夫妇已然大惊失色,倏地后退! 第三十三章 投异派逆女伤亲 青冥魔祖,白癫翁两人的名头,在初出茅芦的人听来,可能漠然无动于中。 但是对于孟子春那样,成名已久的前辈武林人物来说,却无异是一道催命符! 两人退出之后,郁三娘失声道:“你便是天门宫主人,青冥魔祖?” 青冥魔祖淡然一笑,道:“我的名头,谅必无人敢以假冒!” 两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他们刚才虽然已将翻脸,但面对强敌,数十年夫妻,当然仍站在一起。孟子春道:“多谢阁下相告,我们仍需赶回晶雪谷去,看个明白!”一拉郁三娘,郁三娘立即会意,孟子春一个“白”字才出口,两人身子,已然退后两丈,身法之快,当真疾如旋风,但他们退出两丈之后,根本未见青冥魔祖有若何的动作,仍是站在他们面前三尺之处! 也就是说,在他们两人后退之际,青冥魔祖也向前移了两下。 但两人却是心急慌忙,全力以赴,青冥魔祖却神定气闲,若无其事,两下里一比较,高下立判,优劣已分!孟子春一见这等情形,知道自己若是要硬来的话,虽然夫妻合力,但这情形,却也至多只不过支持四五十招,便要落败。 久闻青冥魔祖手段狠辣,若是败在他手下,不知要受怎样的折磨。 但自己却和他毫无怨隙,不知他紧随自己不放,是何用意? 趁着未反脸之际,不如和他说个明白,因此沉声道:“阁下紧随不舍,不知有何指教?” 青冥魔祖哈哈一笑,道:“你倒识得做人,反正你们两人,也算不得真是正派人物,若肯随我回天门宫去,却是受用不尽!” 当下便将周少主柴宗训已然落在自己手中,自己准备联合众人,与赵匡胤争天下的意愿说了。他这人胸罗天机,聪明绝顶,当然也知道强迫他人行事,他人就算暂时没有能力反抗,一到有了反抗的机会,总是不肯放过,总不如讲成一家的好。再则,那晶雪神掌,却是他所擅好几门邪派功夫的克星,再者,晶雪神杵与晶雪甲两件宝物,若是自己能得到手中,也大是有用,所以才这样客气。 孟子春和郁三娘两人,听完了青冥魔祖的话,心中不由得大是踌躇。 但是他们的心意,和这一干人,却也大不相同,青冥魔祖那一干人,只求事情对自己有利,那怕是一丁点儿的微利,也不惜损害他人的极大利益,而孟子春夫妇,却还不至于如此邪门。 他们也知道,若是青冥魔祖的目的达到,生灵涂炭,普天下老百姓,不知道要遭受多大的劫难,说不定大好江山,就此沦于异族的统治!但如果出言拒绝的话,又怕得罪青冥魔祖。 因此两人对望了半晌,说不出话来,青冥魔祖面上已现不愉之色,冷然一笑,道:“孟老头我话讲在前面,你们既然给我遇上,答应也得上天门宫,不答应也得上天门宫,可不要敬酒不吃,反倒吃一杯罚酒!” 雪仙翁面色一变,道:“阁下此言,未免有点强人所难!” 青冥魔祖哈哈笑道:“强人所难这种小事,在我而言,又算得什么,你们去不去?” 孟子春和郁三娘两人,对望一眼,突然又退后五尺,青冥魔祖身形不动,哈哈大笑,道:“以你们两人的功力而论,就算让你们奔出数里,百里之内,我也能将你们追得上的!” 孟子春听了,心中一动,暗忖他口出大言,未必做得到,何不激他一激,让自己先奔出几里,倒是一个大好的脱身机会? 正要讲话,忽然又听青冥魔祖道:“是了,你们的女儿,也在天门宫中!” 郁三娘最是疼爱孟冬儿,为了孟冬儿,她甚至可以对天痴禅师,撒其弥天大谎,闻言吓了一跳,道:“你此话当真?” 青冥魔祖笑声不绝,道:“我这人,什么事情都干,只有谎话,倒还轻易不肯说!” 郁三娘更是吃惊,踏前一步,道:“冬儿,她,她在天门宫作甚?” 青冥魔祖道:“放心,她已然拜在冷魂仙子门下,正是——” 青冥魔祖才讲到此处,孟子春胸前银髯飘拂,目射冷电,大声喝道:“阁下休得胡言,孟门子女,岂会作这等无耻之事?” 青冥魔祖面色一沉,道:“孟老头,你女儿能拜在我们中原三魔之一的门下,实是稀世奇遇,实和你说,你们两人,真想拜我为师,我真还未必肯收你们这种人作徒弟哩!” 雪仙翁孟子春听女儿已然叛出晶雪门,反倒拜在中原三魔门下,心中实在已然怒到了极点。 需知武林中人,首重师徒关系,不要说另拜他人为师,若是未得师傅许可,去求人学别派武功,也是极大的大忌。 孟子春和孟冬儿虽是父女,但晶雪门却以孟子春为首,孟冬儿无异是离师叛道。他一生为人,严谨之极,一丝不苟,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女儿,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盛怒之下,真气排荡,头发根根倒竖,犹如头上长出了千百枝银针也似,厉声道:“相烦阁下,告与她知道,她既已拜冷魂仙子为师,我们两人,便没有她这个女儿,她也没有我们这种本领不济的父母!” 雪仙翁孟子春,若不是心中怒极,自然不会讲出这种的话来。 而既然话已说得如此之绝,要他收回,只怕也是万万不能! 郁三娘与孟子春数十年夫妻,自然深知他的脾气,不禁大惊,道:“老头子,你——” 孟子春大叱一声,道:“别多说了,我意已决!” 郁三娘心中吃惊,道:“老头子,冬儿不致如此大胆,只怕其中另有曲折!” 孟子春“哼”地一声,道:“就算她是为人所逼,也不应如此容易地答应人家!”虽然仍是如此说法,但语气之间,已然缓和了许多! 青冥魔祖却在此际,一声冷笑,道:“你们想错了,她拜冷魂仙子为师,倒是心甘情愿的。此女早已是我们同道中人,也不要你们为她操心!” 孟子春目中喷火,道:“何以见得?” 青冥魔祖道:“这倒容易证明得很,她急于跟我们上天门宫,连她兄长的死活都不顾,难道不是我们同道中人么?” 当下便将在晶雪谷百里之外,遇到白癫翁,孟瑞身中寒蝎奇毒一事,说了一遍。 孟子春夫妇,不由得呆在当地,作声不得。 郁三娘虽然爱女若命,但是这样的大事,就算她想为女儿辩护,也是无能为力! 青冥魔祖讲完,道:“你们既不愿自动随我上天门宫去,我只有强请了!” 孟子春向郁三娘一使眼色,郁三娘立即会意,两人一齐发动,“呼呼呼呼”,每人发出两掌,共是四掌,一时之间,寒风大作,暗力排荡,声势之猛,实是非同小可。但是青冥魔祖却只是站在五六步开外,尽管衣袂飘动,“刷刷”有声,可是他人却仍是那样悠闲地站着,丝毫也未为所动,更不还击! 孟子春心中暗暗佩服对方功力之深,实是不可思议,手腕一翻,一招“雪花飘飘”,突然袭出,掌势飘忽,奇幻之极,宛若满天飘下了无数掌影,齐向下压一样。 而所卷起的寒风,更是锐不可挡,眼看那一掌,将要击向青冥魔祖的天灵盖,却见青冥魔祖身形一挫,倏地伸出了中指,对住孟子春心上的“劳宫穴”。 孟子春的那一掌,所幻出的掌影,不下百数十个,其中虚实难分,可是青冥魔祖那一指,却恰好指正他的掌心。孟子春陡地吃了一惊,慌忙收掌撤招时,总算青冥魔祖要挥掌挡退郁三娘,才未曾进逼。 孟子春和郁三娘两人,心知今日所遇,乃是生平未遇的强敌,丝毫不敢怠慢,两人一齐退开之后各自展开晶雪神掌中的奇妙招数,只见寒风飒飒,掌影飘忽,只见掌影,不见人身。 可是青冥魔祖却仍是神定气闲,好整以暇,不论两人袭来的招数,是多么的神妙,总足轻描淡写手挥目送,随随便便拍出一掌,便化解开去。 不到半个时辰,三人相斗,已然近五十招。青冥魔祖蓦地一声长啸,道:“晶雪神掌,不过如此,平时倒看大了它!” 一个“它”字才出口,掌法一变,两袖齐展,立时有两股其大无比的力道,向前袭出,突如其来,孟子春和郁三娘两人,一时不察,大力袭到,下盘不稳,立时踉跄向后退出几步。 青冥魔祖的武功,此时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一举手,一投足之间,莫不具有极大的威力,这两拂之力,就算挡在面前的是两个石翁仲,也要轰然倒下,孟子春和郁三娘两人,只是踉跄两步,已然可以算得是一流的高手! 两人一退出之后,青冥魔祖于电光石火之际,向前连跨两步。 他这里两步跨出,两人脚跟尚未站稳,青冥魔祖哈哈狂笑声中,衣袖再次拂起,先左后右,衣袖的尖角,疾点中了两人的“带脉穴”。 雪仙翁雪仙姥两人,本身真气,也极是精湛,可是青冥魔祖将内力逼在衣袖上,一将两人点中,两人穴道,也立时被封! 当下两人便僵立当地,动弹不得。青冥魔祖一笑,道:“我有一种独门点穴手法,点的乃是骨疽穴,你们可曾听说过?” 雪仙翁夫妇,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青冥魔祖道:“看你们两人的情形,谅必不肯心甘情愿地跟我上天门宫了,叫你们吃点苦头,也是好的!” 说着,身形微晃,已然来到两人的背后,在雪仙翁孟子春背后,“膏盲”、“神堂”两穴之间轻轻伸指扣了一扣。 雪仙翁孟子春只觉得全身如同触电也似,猛地怔了一怔。 以孟子春的武功修为而论,竟然不知道刚才青冥魔祖是点了他的什么穴道! 青冥魔祖一步跨过,笑嘻嘻道:“人说六亲同运,你们正好是夫妻同命!”也伸指在郁三娘“膏盲”,“神堂”两穴之间一扣。 这才“哈哈”一笑,后退三步,衣袖拂起,将两人的“带脉穴”解开。 孟子春和郁三娘两人,虽然已能动弹,但是却呆在当地,不敢走开。 看青冥魔祖时,则已背负双手,口中吟哦,体态悠闲无比地走进松林去了。 孟子春呆了一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郁三娘急道:“老头子,咱们怎么办?” 孟子春也是一筹莫展,只得道:“你别慌,我们两人运气看看,什么地方受了伤!” 两人立即在当地盘腿而坐,试一运真气,开始时,毫无异状,但当真气行至督脉的时候,却感到全身突然一震,两人不约而同地跳了起来。同时,感到一阵奇痒,那种痒的感觉,是从内而外,想爬搔也在所不能,两人咬牙切齿地忍受着,脸涨得血也似红,虽然全是一代高人,但是却恨不得伸手将自己的身体抓碎,来止住那股奇痒。过了有小半时辰,郁三娘实在无法忍受,高叫道:“青冥魔祖,你还在么?” 只听得青冥魔祖的声音,从林中传出,道:“自然在,刚才我所点的,正是痒穴,每一个对时,要发作一个时辰,每发作一次,便要减却不少功力,而每减一次功力,发作起来,便更是难忍!不过,比起骨疽穴被点来说,却是好得多了!” 听他的口气,倒像是给了孟子春夫妇莫大的好处似的。孟子春强忍苦楚,道:“魔祖,你要我们怎样?”青冥魔祖“哈哈”笑道:“我刚才说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如今,除非你们上我天门宫去,充当贱役,则受满一年苦楚,若无反叛迹象,罚下重誓,愿永远在我手下为奴,方可替你们解去穴道!” 孟子春和郁三娘两人,在武林中虽然不是顶儿尖儿的人物,但总也是一代宗主,平日,即使闹天八龙一类人物,见了他们,言词之间,也不敢过分轻视,如今青冥魔祖竟然对他们讲出这样的话来,两人如何不怒?可是受那奇痒难熬的苦楚,却几乎已然令得他们发狂,孟子春看着郁三娘头发披散,满身乱搔的样子,更是心痛如绞,不得已道:“一年之期,能否缩短?” 青冥魔祖道:“只要你们甘心为奴,当然可以!”孟子春大叫一声,道:“三娘,咱们就上天门宫去吧!”郁三娘气喘吁吁,道:“去!去!”身子缩成一团,在地上来回打滚,好不容易捱过了一个时辰,两人都觉得元气大伤! 心知若是每日发作一次,则一年之后,功力至少要减退一半! 此时,除了俯首由得青冥魔祖处置之外,实无他法,只得随了青冥魔祖,向昆仑山而去。在路上就走了大半个月,两人每到午时,就心惊肉跳,可是青冥魔祖的武功,实在太以邪门,无论两人以什么功夫抵御,总是免不了那一份折磨! 到了昆仑山脚下,两人老远望见一个年轻女子,正在逐一只山羊,轻功造诣甚好,一晃眼便来到了眼前站定,向青冥魔祖行了一礼,道:“大师伯,师傅昨天带回来三个人,乃是点苍派的点苍三剑!” 在那个少女跑过来之际,孟子春和郁三娘两人,心中已然大不是滋味,郁三娘想要出声呼叫,但是却被孟子春止住。 原来来的,正是孟冬儿! 孟冬儿只见青冥魔祖带了两个人来,原不知来者是谁,只当是连日来被中原三魔,以极是邪毒的手法制住的武林中人。 等到和青冥魔祖讲完,顺眼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极不好意思地叫道:“爹,妈!” 孟子春面色铁青,道:“冬儿,你过来,我有几句话和你说!” 孟冬儿心思灵巧,已然看出父亲神色不善,眼中隐露杀机,用心戒备,走了过去。 才一走近,便听得那郁三娘叫道:“子春,你不能——”话未说完,一股寒气,已然将孟冬儿罩住!原来孟子春心中将女儿恨之切骨,见面之后,那里还顾得什么父女亲情,一待孟冬儿走近,便以一招“高山雪崩”,向孟冬儿疾压而下! 那一招“高山雪崩”,乃是“晶雪神掌”中最厉害的招数,经孟子春使来,更是力如山崩,孟冬儿心中早有准备,已然打定了主意,若是孟子春对她客客气气,她便也好好待之,而今一见父亲一出手便是那么厉害的招数,她乃是天良已然泯灭之人,而且早有准备,身形一矮,手掌一翻,无声无息,居然透过孟子春那么雄浑的掌力,向上迎去!使的正是冷魂仙子所授,无形掌法中的一招“山云飘渺”! 只听得“叭”地一声,双掌相交,本来,以孟冬儿的功力而论,虽然近月来曾得冷魂仙子亲授武功,她生性颖悟,进境神速,但是功力却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乃父雪仙翁孟子春的。 但是双掌一交之后,孟冬儿“腾”地后退一步,却听得孟子春一声惨叫,一连后退了七八步,方得站定,摊开手掌来,满掌俱是鲜血,厉声道:“好!好!下得好毒手哇!” 叫完了这一句,心中悲愤交集,胸口热血翻涌,“哇”地一声,喷出了一热血,将他颔下的一莲花白胡髭,染得丝丝发红! 原来两人在手掌相交之际,孟子春只当可以凭自己深厚的功力,从容将孟冬儿震退,岂料孟冬儿早已在掌心之上,填上了一块巴掌大小的“龙猬”皮。 那“龙猬”的形态,介乎龙和刺猬之间,也是世间十大毒物之一,但是它背上有一块皮,皮色和人的掌心,一模一样,一面满长着又细又密的硬刺,也是肉色,紧贴在掌心上,不是用心观看,绝对看不出来,也是冷魂仙子早年在云贵边界,深山大泽之中得来的,最近才赐给了盂冬儿。 而孟冬儿竟然以这样歹毒的物事,来对付自己的亲生父亲! 就算是寻常人,生了这样的女儿,也非气得吐血不可,何况孟子春是个严谨无比,一丝不苟的人?再则,他在掌击孟冬儿之际,真气凝于右掌,一被龙猬皮上尖刺尖破,真气一散,立即失去了两成功力,焉能不在刹那之间,狂喷热血? 孟冬儿却若无其事,秀眉微轩,道:“你们既然不以我为女,对我下此毒手,我还何必客气!” 郁三娘眼看伦常乖变,心中一阵绞痛,道:“冬儿。”孟子春大喝一声,道:“三娘,你若是再叫她一声,我连你都算上!” 郁三娘望着银髯染满血迹的丈夫,长叹一声,不再言语。青冥魔祖却哈哈大笑,道:“小女娃,你不错,只惜紫烟不及你的万分之一!” 孟冬儿道:“大师伯过奖了,我还要去追那只山羊哩!”青冥魔祖道:“去吧!”孟冬儿竟连看都不向父母看上一眼,便自驰去! 青冥魔祖带了孟子春夫妇,迳上天门宫而去。 前事表完,书接上文,孟瑞一听得白癫翁说自己父母,俱在天门宫,心中疑信参半,但眼前此人,如此行为,却是不能坐视,便道:“不管我父母在何处,岳神丐已然受伤,岂能再和你动手,由我来接你几招吧!” 白癫翁“桀桀”怪笑,斜睨孟瑞,道:“凭你也配?”孟瑞却不理会他的奚落,后退一步,道:“请发招!”岳尊一接他衣袖,道:“小兄弟,还是让我来!”孟瑞那里肯听,踏中宫,走洪门,已然斜斜一掌,向白癫翁砍出。 白癫翁乍见孟瑞,心中也是大为出奇,奇怪孟瑞何以能够被寒蝎螫中之后,居然不死。以后,在孟瑞突然发出两青两紫,疾逾闪电,发而复收的暗器之际,更曾呆了一呆。 但是他虽然在那三株梅树之旁,守了十余年,却只是知道那三株梅树中,有一株根下的洞穴之中,藏有一囊暗器而已。至于那囊是什么暗器,他却不知道,更料不到那暗器手法,竟然如此神奇。因此心中始终没有将孟瑞放在眼中! 直到孟瑞那一招“斜风狂雪”,直袭而至,掌风才发,白癞翁便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白癫翁在极寒之地,住了十几年,以他的内功修为而论,滴水成冰,也不会觉得冷,如今竟因孟瑞的掌风,而生出了寒意,这才知道孟瑞的功力,远在自己想像之上,长啸一声,向旁避了开去,衣袂飘飘,身形灵活之极。 孟瑞只觉眼前人影一闪,白癫翁已然不见,心中也是骇然,因为那船虽大,但甲板却也不过两丈见方,可是在孟瑞的感觉上,白癫翁在刹那之间,竟不知去了何处! 白癫翁身为中原三魔之二,自然武功高极,比诸鬼隐仙师一流人物,尚胜一筹,孟瑞自知身在黄河激流之中,根本无法脱逃,只有死拼,因此左足一提,以右足足尖点住了甲板,疾如旋风,滴溜溜地打了一个转,可是这一个转打得虽快,却仍未曾发现白癫翁的踪迹,只见岳尊和那五条大汉,莫氏五虎,打成一团。 这一来,孟瑞心中,不由得大是奇怪,心想船在河心,白癫翁总不成跳到河中去? 若不是跳到了河中,总在这甲板之上,然则何以自己刚才一转,已将甲板的每一角落,全都看到,却会看不到白癫翁? 孟瑞一觉出事情诡异,立即不再寻找白癫翁的下落,掌如雪花飘拂,绕身而发,霎那之间,便是六掌,正是晶雪谷神掌中的妙着,六掌合一,一掌化六的那一招“雪花六出”! 这一招“雪花六出”,一经使出,立时掌影幢幢,夹着阵阵呼啸排荡的冷风,护住他的全身。 孟瑞这一招使出,本意是护住全身再说,怎知却在无意中救了他的性命! 原来白癫翁所练的轻功,乃是邪派中的绝顶轻功,唤着“乘风归去”。若是身兼正邪两派之长的人,练那“乘风归去”绝顶轻功,到了绝顶境界,不难达到“凌空步虚”的地步。 白癫翁虽然在“乘风归去”绝顶轻功上,只有八九成造诣,但也是非同小可。当孟瑞一掌向他劈出之际,他早已使出“乘风归去”的绝顶轻功,身形飘动,转到了孟瑞的身后。 当孟瑞滴溜溜一转,想寻找白癫翁的踪迹之际,白癫翁始终在甲板上,不过他却也始终在孟瑞的身后飘动,是以孟瑞根本看不见他。 孟瑞以为白癫翁在刹那之间,不见了踪影,怎知白癫翁在孟瑞身后,虚拟一掌,已将拍出! 若不是孟瑞在紧急关头,使出了那招“雪花六出”,的话,那一掌,非被击中不可,但幸而他及时发出了那一招,寒风过处,白癫翁的那一掌,便难以得逞,身形飘动,又向旁逸开去。 孟瑞只觉得身后有一股劲力压到,但不等自己内力迎了上去,那股力道,便已消失,心中已然知道对方原来是隐在自己的身后! 孟瑞本来也不知道白癫翁的真实本领,究竟如何,这样一来,心中却不禁骇然,因为单是这份轻功,便已经是世所罕见! 精神一敛,再也不敢轻敌,又一连使出了几掌,寒风飒飒,将全身尽皆护住。 但是任由他行动快捷,却总是处在被动的地位,因为他不要说发掌攻向白癫翁,根本连白癫翁身在何处,他都无法知道! 晃眼之间,两人已然拆了七八招,只听得白癫翁冷笑之声,忽远忽近,不断在身边响起,搅得孟瑞心神不宁,孟瑞心知不妙,左掌横拍,拍至一半,手臂突然一弯,寒风陡生,向身后拍出,将白癫翁逼远丈许,右手在怀中一探,已然抓了一把,十六枚棋子在手。 趁着左掌掌势未放之际,右手又猛地向后一挥,一招“四雷齐发”,将十六枚,八青八紫的棋子,一齐电射而出! 棋子才一出手,便听得呼啸之声大作。 孟瑞自习“紫电青雷”暗器功夫以来,还没有真正使用过。 而他一人在晶雪谷中演习,也只不过用上六七成功力而已。 这一次,因为对手单是轻功身法,已然是惊世骇俗,是以一出手便用了九成功力,那呼啸之声,连他自己也为之吃了一惊,因为他也想不到那一招使出,竟会有这样大的威力! 只听得暗器呼啸声中,夹着白癫翁的一声惊呼,孟瑞立即转过身来,又吃了一惊。 只见那八青八紫,十六枚棋子,如十六条猛龙,交剪电射,漫空飞舞,直向一个轻盈已极的白色影子罩去,简直像是一张青紫二色,交组而成的大网! 白癫翁本来,已然可以稳操胜券,只是他看出孟瑞功力之高,已然在普通武林高手之上,因此又想将他收回天门宫去。 所以迟迟未下毒手,想要觑机,捉住了孟瑞的脉门,逼得孟瑞屈服。 怎知就在那略一延迟之际,孟瑞已然使出了绝顶暗器功夫! 本来,白癫翁一见孟瑞,心中讶异之极。因为孟瑞被他所养的雪蟒,在晶雪谷中大雪坑中救起,后来又被寒蝎所噬,昏倒在雪地上一事,他是完全知道的,而孟瑞居然还未死,已经是大可奇怪的事。 忽然之间,青、紫两色光华,交剪而至,白癫翁究竟是享誉武林数十年的人物,自然识货,一望而知,那是绝顶暗器手法! 他不禁立即想起了自己十余年来,苦守塞外,所欲得到的宝物来。 他之所以会守在塞外,是因为早年,他偷入少林寺,仗着绝顶轻功,居然被他在“藏经阁”中,住了一月有余。 在那一个多月中,他遍翻典籍发现一本经旁,注有塞外某地,三株古梅之下,藏有绝顶暗器的一节注诠。 白癫翁也不知道那经上所载的是“紫电青雷”暗器手法。只当是一件武林至宝,是以便寻到了那地方,但是他一到,便看出其地寒雾凝结,藏有一头寒蝎,所以不敢妄动,想等人来代他取此宝物。 反正他也没有正事,其地又僻静,便索性隐居了下来,弹指十余年,才有孟瑞、林紫烟、柴宗训三人来此,但是冷魂仙子、青冥魔祖等人也相继赶到,中原三魔,散而复聚,白癫翁若是知道穴中所藏,竟是那么高妙的武功时,他也不肯骤然离开,只是他根本不知底细,所以便同到天门宫去,给孟瑞在无意之中,拣了一个极大的便宜,练成了这门功夫。 当下他一见孟瑞一出手便是如此神妙的暗器手法,心中已然恍然,不由得大是后悔,因此惊呼了一声。他只惊呼得一声,十六枚棋子,已然先后射到,以白癫翁的武功而论,竟不知如何防御才好! 百忙中无法可施,双袖狂拂而出,人却倏地向后退了回去。 那一招“四雷齐发”,十六枚棋子所及的范围,广达两丈。 白癫翁也已看出了这一点,是以他身子向后一退,竟退出了两丈开外! 但是那船,能有多大?他一退出两丈开外,人便已到了船外! 照理来说,非跌落水中不可,但他的轻功的确已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第三十四章 练神功功亏一篑 只见他手掌向下一按,—股大力,按向河面,“轰”地一声,激起一股径可尺许的水柱,高达七尺。白癫翁就在那水柱顶上一点,倏地腾身丈许,竟然又回到了甲板之上! 孟瑞见白癫翁向后跃退,踏前一步,衣袖挥处,那十六枚棋子,重又回到手中,眼看白癫翁以如此美妙的身法,回到了船上,不由得呆了半晌。 白癫翁回到了船上,“哈哈”一笑,道:“小子我问你,你这一手暗器功夫,绝不是晶雪谷那些技俩传授出来的,究竟是从何处学来的?” 孟瑞为人老实,向来不打诳语,道:“是一位前辈异人所留的武林秘笈所传。” 白癫翁心中后悔已极,但面上却不露声色,道:“可是我叫你探手进去的那个洞穴?” 孟瑞点头道:“正是。” 白癫翁眼中凶光毕露,突然欺前一步,左袖自下而上,一招“风卷残云”,疾拂而起,右掌似砍非砍,似削非削,掌影如山,无声无息、便向孟瑞袭到! 这一手两招齐施,乃是白癫翁别出心裁的妙音,那一拂之力,阳刚之极,乃是他毕生功力所聚,能够挡得住的,已然是极不容易。而且,即使挡住了他那阳刚已极的一拂,再要敌他那一掌,也不容易。 因为他那一掌,掌势飘忽,却是至阴至柔的力道!两招同时发动,但是却一阴—阳,截然相反,任你是一流高手,也难免入他彀中。当年他横行中原之际,也不知有多少武林好手,伤在他这两招并使之下! 当下孟瑞虽然已然全神贯注,但白癫翁既知自己十余年日日苦守未得的宝物,却反被孟瑞得去,如何便肯干休?这两招已然志在必得,均使了八九成力道,孟瑞近半年来,固然功力精进,但白癫翁数十年修为,究竟也非同等闲,孟瑞用力一掌,迎了上去,两股大力相交,“砰”地一声,后退一步,同时,脚下“哗啦”一声,但由于后退的力道太大,那一脚,竟然将甲板踏穿,整双脚也陷入了甲板之中! 而白癫翁那飘忽已极的一掌,跟踪袭到,孟瑞知道不好,左脚一点,连忙身子拔起两尺时,总是慢了一点,眼看白癫翁一掌将要劈到,他猛地半空中一拧身子,虽然差三寸避过,但白癫翁阴柔已极的掌力,却将他身子凌空送出丈许! 孟瑞的轻功,更不能和白癫翁相比,人一出了船舷之外,只听“扑通”一声,跌入了河中! 白癫翁的目的,绝不是将孟瑞逼入河中便自算数,而是想要擒住孟瑞,拷问出那绝顶暗器功夫的下落来,一见他身堕河内,自然不肯干休,向河中一看,孟瑞在水中一个沉没,已然冒出头来。手起一掌,“克擦”一声,将船舷击下一大段来,跌入水中,激起一个漩涡! 孟瑞落水之后,正待挣扎,白癫翁双掌已然袭到,只得身子向下一沉,沉入水中。 一到水中,白癫翁的掌力,便无所施其计。孟瑞在水中睁开眼来,河水混沌,却是什么也看不到。本来,他是可以就此安然离去。 但是他天性侠义,想起天网神丐岳尊,仍然受伤在船上,而自己如果连使“紫电青雷”功夫,可能仍将他逼退,那里肯独自逃生? 在水中扣了一把棋子,一提气,倏地从水面冒了出来! 但是他一冒头出来之后,却只是茫茫河水,那里还有白癫翁及那艘船的影子? 孟瑞心中,不由得愕然,刚才他在水中,只不过是极短的时间! 难道就在那极短的时间中,白癫翁和那艘船,便能驶得看不见了? 孟瑞一面想,一面赴水上岸,沿岸直向前面追去,但是真追了一天,也未曾找到。 他不知道,天下河水,以黄河水流,最是奇怪,一条河中,有许多不同的暗流,水流速度,也是大不相同。他落水时,为避开白癫翁的掌力,向下一沉,已沉进一条流速极高的暗流之中。 虽然只是极短的时间,但已然被那道暗流,送出了老远。 当他手握棋子,浮山水面时,早已赶过了白癫翁,但他却还不断向前去寻找白癞翁,那里还能找得到?沿河急驰,更是赶到在白癫翁的前面,和白癫翁越去越远,自然更找不到了! 孟瑞白白赶了—天,算来已将到东京开封府,心想白癫翁说自己父母,俱在天门宫,但此事未必可靠,反正已然来到了开封府,何不进城去打探个究竟? 主意既定,便直向开封府走去,京城气派,究竟不同,人物苍萃,热闹无比,孟瑞也无心欣赏街景,寻了一个客店,住了下来。 一个人躺在床上,心想东京虽大,武林人物也多,但是自己一向僻居晶雪谷。虽然在江湖上也有几个熟人,但是东京城中,可以探听到父母消息的,却并无其人,只得睡一晚再说。 连日赶路劳累,白天又和白癫翁经过了一场激战,不一会,便已睡着。 到了半夜,忽然被“砰”地一响,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孟瑞一看天色,已是午夜,只听得邻室一人,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却颇是大声,道:“我就不信,一定是那些家伙骗我!” 语音绵实,一听在耳中,便知是武功颇高之人,但听他讲话的口气,却又分明是一个浑人。 孟瑞心想事情和自己并无关系,翻了一个身,又想睡去,但是邻室又传来“砰”地一声,仍是那人道:“林紫烟,林姑娘,你难道真和青冥魔祖他们在一起,干起这样的事来了?” 孟瑞一听到“林紫烟”三字,心中不由得愕然而动。他离开晶雪谷,一则是为了打探父母的下落,二则,也想和林紫烟见面。 但是一路来,却是一点信息也没有,如今偶然听到了有人叫出林紫烟名字来,如何不关心? 轻轻推开窗子,“刷”地窜了出去,只见邻室灯火通明,伏在窗外一看,只见室中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汉子,浓眉大眼,一脸正直之气,却像是和谁在生气一样,满面怒容。 孟瑞心想这人不知是谁,既然知道林紫烟的下落,何不引他出来,问他一问? 一俯身,捡起一小石子,中指一弹,“得”地一声,小石子穿窗而过,直向那汉子射去。 而在弹出那枚小石子的同时,盂瑞身形飘动,也立即向后退去! 只听得室内一声怒吼,道:“谁?” “哗啦”一声,整扇窗子,尽皆飞了出来,紧接着,一条长大人影,便穿窗而出! 孟瑞想将他引出,原是为了怕惊动客店中其他住宿的人,再也未想到那汉子行动却如此鲁莽,急忙展开轻功,星丸跳掷,向前疾驰而出。 只听得身后那汉子怒吼道:“好贼子,看你望那里逃!” 孟瑞回头一看,只见那汉子紧随不舍,也如飞追到,他身子虽是长大,但轻功造诣,却也极高,两人相距,始终只有三丈远近,幸而那汉子未曾再叫,否则,以他那么大的嗓门,不将东京城中的人,吵醒一半才怪! 孟瑞一直向前驰去,眼看已然来到了人烟稀疏之处,身形一凝。但未及等他开口道明来意,那汉子已然“呼”地一掌,身形摇擂,疾拍而至! 孟瑞看出那人这一掌,不但掌力雄厚,而且招式之怪异,无以复加,身子摇摆不定,掌影幢幢,一时之间,竟分不出他是何掌是虚,何掌是实! 孟瑞吃了一惊,匆忙中还了一招,连忙后退,叫道:“兄台且住!” 那汉子“呸”地一声,道:“贼子,谁和你称兄道弟!” 又是一连两掌!若不是近半年来,孟瑞武功精进,就是这三掌,只怕便已禁受不住。 孟瑞见那汉子实在浑得可以,只得又还两掌,已然被他雄厚的掌风,逼得连连后退,又叫道:“朋友且住,你刚才说林紫烟怎么了?” 这句话果然有效,那汉子立即收掌站定,瞪大了眼睛,道:“你说林姑娘怎么了?” 孟瑞心中好笑,道:“我与林紫烟是相识,但是却不知她的下落,正想找她,你知道她在什么地方,能否告知?” 那汉子向孟瑞瞅了半晌,满面不快,道:“你怎么会和林姑娘相识的?” 这句话,实是问得无头无脑到了极点,倒令得孟瑞不知怎样回和才好。 但是孟瑞却看出他对林紫烟,极是关心,关心到了过份,甚至到了除他而外,不希望再有人认识林紫烟的程度! 一时之间,孟瑞不知怎样回答,想了一想,才道:“我与她相识已久,只烦你告诉我,她如今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那汉子又望了孟瑞半晌,叹了一口气,道:“她如今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但我一路到东京府来,却已听得三四起人讲她,和太上青冥魔祖一起,专找武林高手的晦气,无恶不作!” 孟瑞吃了一惊,道:“朋友,只怕传言有误,林姑娘可不是这样的人!” 那汉子突然面露喜容,道:“你这人倒不错,竟然和我一样心思,你叫什么名字?” 孟瑞道:“我叫孟瑞,不知朋友如何称呼?”那汉子道:“我师傅是闹天八龙中的耶律双龙,我叫夏锋!孟大哥,你说林姑娘是否为青冥魔祖所胁逼?” 刚才他还在说“谁和你称兄道弟”,一转眼工夫,他自己反称起“孟大哥”来,孟瑞知道他是直心肠的人,道:“那我倒也不知道,我在塞北,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像是她有心事也似,但以她为人之机灵,只怕青冥魔祖,固然神通广大,也未必能够长期看得住她。夏兄,听说近来天门宫中原三魔,已搅得武林天翻地覆,令师尊为何不出手管一管,反倒踪影不见,难道竟准备袖手旁观么?” 夏锋拍手道:“孟大哥,怎么你的想法,和我完全一样?我也为这事,蹩了一肚子的气。但是他们六人,却只是躲在——” 讲至此处,突然停住,尴尬地笑了一笑,道:“他们六人,在什么地方,我不能说。师傅千叮万嘱,说是一说了出来,若是中原三魔寻到,便不妙了。” 孟瑞听出他极是老实,一句讹语都不会说,心中对他十分敬佩,想了一想,道:“这其中怕另有缘故,照理说,令师尊绝无怕中原三魔之理!” 夏锋大声道:“我都不怕,何况我师傅!” 孟瑞心中一动,道:“夏兄,你既然曾听得林姑娘作恶的消息,难道她的动向,你也不知么?” 夏锋侧头想了片刻,自言自语道:“开封府外,陕甘道上,祁连山下三处地方,均有她的足迹。”讲到此处,又道:“她是一路向西北去的。” 孟瑞道:“莫非正是回到昆仑绝顶,天门宫去?”夏锋道:“那谁知道。” 孟瑞道:“有扰夏兄,在下告辞了!”一晃身形,便逸出了丈许。 夏锋道:“孟大哥,你到那里去?”孟瑞道:“我要犯险,到天门宫去走一趟。” 夏锋听了,搔耳挠腮,像是不知怎么才好,呆了半晌,突然自言自语道:“只怕我没有守着,也没有什么关系。” 孟瑞根本听不懂他在讲些什么,道:“夏兄,若是别无吩咐,咱们就此别过!” 夏锋突然一顿足,像是下了最大的决心,道:“孟大哥,我和你一起去!” 孟瑞当然不知道夏锋是身有重任,绝对不能离去,必需赶回一处地方去的,闻言道:“夏兄肯作伴,再好没有。” 两人也不再回答,便连夜出了京城,直向昆仑绝顶,天门宫而去。 如今却暂且按下他们两人在途中的情形不表,却说两人才一离开,黑暗之中,突然逸出一条人影来,阴恻恻一笑,望着两人的背影,道:“冬儿出来!” 一言甫毕,黑暗处又逸出一人,却正是孟冬儿,不问可知,那先一条人影,便是中原三魔之一,冷魂仙子了。 孟冬儿一出来,冷魂仙子便问道:“冬儿,你刚才看了那姓夏的神情,听了他的说话,可想到其中有什么隐情没有?” 孟冬儿一双盈如秋水的眼睛,转了一转,道:“师傅,这姓夏的像是有要事在身,但是却不理会那事,硬要跟着上天门宫去!” 孟冬儿在拜冷魂仙子为师之后,连亲生父亲,都伤在她的手下,她父母在天门宫受苦,她却跟着冷魂仙子在江湖上为恶,早已天性泯灭,自然更不认哥哥了,所以在“跟着”之后,竟连“我哥哥”三字,也懒得说。 冷魂仙子一笑,蒙面轻纱,略为掀动,道:“冬儿,你确是聪明。” 孟冬儿喜道:“师傅过奖了。” 冷魂仙子道:“你别高兴,这姓夏身上的重要事情,究竟是什么事,你可猜得到?” 孟冬儿秀眉微蹙,想了半晌,道:“这我却猜不透了。” 冷魂仙子哈哈一笑,道:“冬儿,你究竟还差一点,我们在东京,本是路过,但如今看来,却能在无意之中,为我们除去心腹大患!” 孟冬儿仍是莫名其妙,道:“师傅此言何意?”冷魂仙子道:“你刚才没有听得那楞小子自言自语,说什么‘只怕没有我守着,也没有什么关系’那二句话吗?” 孟冬儿点了点头,冷魂仙子道:“这半年来,我们纵横武林,只听说玄天门中几个人,要来寻天门宫的晦气,但是却因为独指翁突然病逝,三清上人要守灵一年,便未曾成行,其余武林中人,躲开我们还来不及,那里还敢前去天门宫?只有闹天八龙,虽然只剩了六人,但他们绝不肯因此不管闲事,这半年来,可曾听到他们的丝毫消息?” 孟冬儿人本聪明,听到此处,已经恍然而悟,道:“师傅,你说那姓夏的,本来要守着他师傅师伯叔,但如今却不顾而去了?”冷魂仙子道:“这倒给你猜中了!”孟冬儿却又大惑不解,道:“师傅,那楞小子武功怎能和尚存的六龙相比?六龙又为什么要他来看守,徒儿还是想不通。” 冷魂仙子“哈哈”一笑,道:“冬儿,自从我们中原三魔,散而复聚之后,六龙自知凭他们六人之力,要想前来天门宫生事,只怕没有那么容易。这半年来,当然是隐在一处,想练一种极厉害的武功,其所以要那楞小子看守的缘因,当然只因为他们在练功之际,绝不能受外人侵扰的缘故!” 孟冬儿道:“如此说来,我们岂不是可以趁机将他们六人除去?” 冷魂仙子“嘿”地一笑,道:“当然。” 孟冬儿道:“师傅,那我们刚才为什么不出手将那楞小子擒住,逼问他六龙的所在?” 冷魂仙子道:“那小子楞头楞脑,若是逼问他,他一定死也不肯说出,转不如由他去天门宫送死的好!他既然会在东京出现,只怕六龙就在东京附近!” 讲到此处,仰天“哈哈”一笑,道:“真是聪明,在深山顶练功,反易被人发现,如今就在京城附近,繁华之地练功,倒是什么人也想不到,怎知鬼使神差,却叫我知道了!” 心中实在是得意之极! 看官,中原三魔,虽然是无恶不作的邪派中人,但却个个全是生性颖悟,聪明绝顶之人,要不然,也不可能在武功之上,有那么高的造诣。 夏锋自言自语的一句话,孟瑞和孟冬儿听了,全都莫名其妙,但是冷魂仙子略一思索,竟想到了六龙是在京城附近,闭门练功。 冷魂仙子所料的,竟和事实,完全相符! 原来当日六龙在塞北,青冥魔祖走了之后,又在晶雪谷外,寻了三日三夜,但其时柴宗训已然被白癫翁救到山洞之中,六人自然找他不到,无法可施,便偕火鹫一齐离开了晶雪谷。 六人一路计议,青冥魔祖复出江湖,以他武功之高,野心之大,一定不止令得武林中生出极大的变故,而且天下也会因之大乱! 而自己武功,虽然已到了一流境界,但要破天门宫,制服青冥魔祖,却也不是易事。 因此六人俱是心情沉重,震海龙侯一元更是一言不发,行来将近长城,耶律双龙实在忍不住,齐声道:“二哥,你向少阳神君借火鹫和离火钟,向孟老头的女儿,强取晶雪杵和晶雪甲,我们俱知你是为了对老怪物而备,但你却从来未曾和我们说过,老怪物究竟与你有什么仇恨,难道直至如今,还不能说么?” 震海龙侯一元长叹一声,道:“说也无益,又说它作甚?” 其余四人互望一眼,天痴禅师道:“如今老怪物重出江湖,势必胡作非为,我们必需一致对付,你也不必再独力行事了!” 侯一元又是一声长叹,道:“只可惜大哥和神谷子两人,竟然拼力而死,老八又死在晶雪谷外,要不然,我们合八人之力,也足可以取胜了!” 六人想起多年来情同手足的胡玄和邱诚,心中更是黯然,只是赶路。 来到了中原,已然听得武林中人,沸沸扬扬地传说,中原三魔,已然散而复聚! 六人听了,心中更是感到不除此三人,天下定无宁日,那一日,在黄河边上,六人围了一棵大榆树而坐,望着浩浩河水,病龙卜源首先说道:“中原三魔再次联合,我们若想制胜,唯一的办法,便是——” 耶律双龙立即接口道:“练昔年未曾练成功的‘百川归海’,绝顶神功!” 懒龙秦三海生性奇懒,本来三天五天,不听说得他讲一句,但此际却道:“老三,老四,我敢说老七不是这个意思!” 卜源面色神肃,道:“五哥,我可正是这个意思!” 秦三海摇了摇头,不再作声。 病龙卜源道:“五哥,你可是说,那‘百川归海’功夫,我们昔年,以八人之力,苦练一年,也未见成功,此时只剩了六人,更是难练么?” 秦三海点了点头,道:“不但少了两人,而且我们如今,究竟已是垂垂老去,气血也已渐呈衰象了!” 卜源立即道:“五哥,但我们六人,内力精纯,却也不是昔年可比!” 秦三海半晌不语,才道:“只要你们大家同意,我自然也练,二哥,你说如何?” 震海龙侯一元缓缓说道:“我们一世侠名,若是不管一管中原三魔,只怕从此消逝,但如要制服中原三魔,只怕唯有此法!” 六人不约而同,一齐站了起来,卜源道:“我们可得寻一个妥当的地方才行,要不然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侯一元走到火鹫身旁,在它身上拍了拍,道:“火老弟,你自回离火岛去吧!” 众人俱知既然要练那“百川归海”绝顶神功,必须行踪隐秘到极点,绝不能让武林中人,知道他们的所在,那火鹫却是极惹眼的物事,因此必需先令它归去。只见火鹫“呱呱”叫了两声,便腾空而起,转眼之间,便已成了一个小红点。 原来那“百川归海”绝顶神功,本是五代时达摩尊者所传。 武林中其他的功夫,全是各门各派,秘而不宣,视为一门一派的生命。 唯独这“百川归海”的功夫,却是大不相同,正邪各派,只要是武林中人,都知道它的练法。 但是,却从来也没有人练成功这门功夫过。 所谓“百川归海”,说来也甚是简单,练时,至少也要四人以上,这四人,要练到相互之间,体内真气真力,完全能够集中在一人身上,仍可收发自如的境地,方算得大功告成。 一旦练成,任何人发出一招,便可集四人功力。若是练那功夫的四人,每人俱有三十年功力,则练成“百川归海”功夫之后,一招发出,便有一百二十年的功力。试想,一人纵使能活到一百二十岁,也未必有一百二十年的功力,又就算有一百二十年的功力,人到如此年纪,气血必衰,也绝难和四人合力的那种功力相比。 若以六龙此时的功力而论,如果练成了那“百川归海”功夫,一招发出,天下便再也没有人,能够抵挡! 然而这“百川归海”功夫,看来虽然简单,真要练起来,却是比登天还难! 首先,四人以上共练,这四人,一定要心意完全一致,誓同生死的人,才能真气真力达到互通,四人如一人的境界。 其次,要达到真气真力互通的境界,必需半年以上的苦练,而在练功的时候,只要有一个普通的武林人物,前来侵扰,不但要前功尽弃,而且弄得不好,还要走火入魔,形同废人! 闹天八龙昔年,也曾发下宏愿,要将“百川归海”绝顶神功练成,为武学放一异彩,但是苦练了半年有余,却是一无成就。 因为要练到七人的功力,集中于一人身上不难,而要八人之中,任何一人随便发掌,便集合其余七人的功力,却是不容易的事。本来,闹天八龙那一次,也可以将这门神功练成,但只练到一半,八人虽然誓同生死,但其时他们究竟年纪还轻,偶因小事,起了几句争执,只是这一点心意不同,便前功尽弃! 闹天八龙这才知道那“百川归海”功夫,当真极是难练,数百年来,根本没有人练成过,怕也是如此,所以以后便一直不曾再练。 直到此时,他们八人,只剩下了六人,才感到自己六人,有责任力挽狂澜,而唯一的办法,便是重练昔年练而未成的“百川归海”绝顶神功! 六人眼看火鹫飞得看不见了,侯一元道:“中原三魔,既然重聚天门宫,若是突然间不见我们踪迹,一定会四处搜寻,而‘百川归海’神功,又不是三数月内,所能练成的,我们却是要找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才可以开始练功!” 耶律双龙道:“我们倒有一个现成的地方。” 侯一元道:“便是你们险些走火入魔的那石室么?那地方如此惹眼,如何使得?” 病龙卜源想了半晌,道:“各位兄弟,若要安全,最好还是拣最繁华的地方,我们就在东京开封府附近,找一个小村落,只怕武林中人,谁都想不到!” 此言一出,人人都赞成,卜源想了一想,又道:“眼下只是少一个可以信托的人,为我们采买日常用品,粮食等物。” 耶律宝道:“这倒不消操心,为我们解开穴道的夏锋,经我们授了他几句修练内功的口诀,只怕这上下仍在那石室之中,此子天性谆厚,必不怕他将我们的秘密泄出去!” 侯一元道:“那就再好没有。”六人商议定当,便直向开封府去,而耶律双龙,则赶回那石室,果然夏锋仍是在内练功。 夏锋人虽鲁浑,但根骨却是不薄,这几个月中,他苦心练功,已然大有成就。耶律双龙便将自己六人,要练“百川归海”神功,必需他在一旁守护的情形,和他说了,夏锋自然一口答应。耶律双龙便答应收他为徒,并答应事后将紫电刀赐他应用。 三人又连夜赶到开封,和四龙会合,就在离开封府成都,八十余里处的一个小村庄上,住了下来,开始练功。那小村庄就在开封府的大路附近,每日也不知有多少车马经过,自然也有不少武林中人,可是却没有一人,想得到武林异人,闹天八龙中的六龙,正在庄上练那绝顶神功! 时光易过,迅即半年。这半年之中,中原三魔肆虐江湖,而六龙音讯全无,武林中人,全都深以为异,却不知道六龙的“百川归海”神功,已然练到了紧要关头,若是一路顺利的话,计算至多只要一个来月,便可以大功告成了! 然而偏偏在这个紧要关头,却生出了事来! 那一日,夏锋进城来采买食物等应用物品,和往常一样,为了避免惹人耳目,只是和常人一样,雇车来去,不敢用轻功身法,因此当日回不了那小村庄,便宿在客店之中。 他日间在开封府城中行走,听人讲起林紫烟和青冥魔祖的种种恶行,心中蹩了一肚子的气,他对林紫烟的感情,从来也未曾对人说起过,也没有人知道,傻头傻脑的楞小子夏锋,在心底深处,对一个年轻的姑娘,有着那么深切的爱意。 他听到了林紫烟在江湖上的行为,心中实在难以相信这是事实,但是言者凿凿,却又有根有据。 夏锋当时便心中闷闷不乐,一人在酒楼买醉,到深夜始归,独自在客店中自言自语。 无巧不巧,孟瑞恰好就住在他的隔壁!一听到“林紫烟”三字,便怦然心动,而投石将夏锋引了出来,夏锋大叫大嚷,却又将冷魂仙子和孟冬儿两人惊起,这两人一直跟在夏锋和孟瑞的后面,但夏、孟两人,却一点儿也未曾觉察! 夏锋身负重责,只是他迟一日回去,六龙心中惦记着他可能会发生什么意外,心神略散,对于正苦练“百川归海”的人来说,便会发生了极大的损害。 但夏锋却不知道自己责任重大,只当六龙神通广大,自己就算离开一月半月,也不打紧,更何况离开的目的,是为了寻找林紫烟。 前事表完,却说当下冷魂仙子和孟冬儿两人,连夜回客店之中,诈着打探夏锋的去向,夏锋日间曾雇车运物,回那小村庄,客店中人,却是知道的,当然他们更不知道冷魂仙子是何等人物,便与之直说,冷魂仙子问明了那小村的方向路程,再不停留,迳带了孟冬儿,直扑那小村庄而去。 七八十里路程,在冷魂仙子和孟冬儿而言,简直不算一回事,晃眼即至。一进村庄,只觉得静悄悄地,村民已入睡,但在村尽头处,却还有一间屋子,纸窗透出昏黄的灯光来。 冷魂仙子心中得意之极,向孟冬儿一招手,迳向那屋扑去。 只见那屋子虽然是属于这个小村庄的,但是却和其他茅屋,相隔有十余丈左右,四面是一个菜园子,若是不知底细,只当屋中所住,乃是管菜园的穷苦人家,哪里想得到是六个武林绝顶高人所居? 冷魂仙子来到竹篱笆外,略顿了顿身形,便一逸而起,跃了进园。 孟冬儿紧随在后,两人身法俱极灵巧,落地无声,可是刚一站定,便听得屋中一人,沉住声音道:“是锋儿回来么?” 冷魂仙子虽然已经肯定六龙是在练“百川归海”,绝顶神功,实经不起自己这样武功的人,前去打扰,但甫一落地,屋中便已觉察,则对方耳目之灵,可想而知,心中也不禁凛然一惊,向孟冬儿一打手式,两人立即伏地,一动也不动。 又过了一会,只听得另一人问道:“老三,你敢是听错了?” 一人道:“我对听地之术,苦练数年,十丈之内,树叶飘落,也听得出,怎会听错?” 两人一问一答,正是侯一元和耶律宝。 冷魂仙子仍是一声不出,只听得侯一元又沉声喝道:“何方朋友,夤夜到访,是敌是友,快请通名!”冷魂仙子见他们只是发问,人却并不出来,心中已然放心一半,轻轻一纵,来到窗下,从窗缝中张目进去看时,只见六人个个盘腿而坐,每一人的右手,搭在另一人左手的手背之上,团团成一个圆圈。 六人身上,都有一层热气笼罩,像是一层雾一样,冷魂仙子本是高手,一望便知。六人正在各运本身功力,将自身真气,与他人融成一气! 心下再无疑惧,“哈哈”一笑,衣袖一拂,“轰”地一声,已然将一堵泥墙,拂去了一小半,倏地现身,道:“是我!” 六人一齐抬起头来,竭力镇定心神,以免半年来的苦练,前功尽弃。 侯一元冷冷地道:“尊驾是谁?” 冷魂仙子“哈哈”一笑,道:“我是你们的追魂使者,勾命无常!” “呼”地一掌,便向侯一元击出。 第三十五章 施辣手假意疗伤 若论侯一元的功力,绝不会在冷魂仙子之下,但是他这时,若是还手,不但前功尽弃,而且还可能比不还手更是糟糕! 幸而冷魂仙子那一掌,是向他头部击到,而侯一元头上顶着一个假头,装束极是奇特,林紫烟第一次见到他时,还以为他是鬼怪哩! 冷魂仙子一掌拍出,“卜”地一声,如中败木,她心地阴险,极是机警,心中便是一楞,暗忖莫非他们已将“百川归海”神功练成,故意在此引诱自己?连忙后退,定睛看时,只见侯一元头顶之上,那颗长发凌乱的假头,已经被自己一掌之力,击出老远,露出侯一元的本来面目来。 冷魂仙子一望之下,心中突然一惊,道:“你……你是谁?” 侯一元的本来面目,近十余年来,还未曾有人见过,连其余三龙,也是一样,只见他剑眉星目,鼻如悬胆,丰采依旧,英俊之极,只像一个神采非凡的中年人,哪里像是一个享誉武林数十年的武林前辈? 侯一元剑眉略扬,道:“在下侯一元,人称震海龙。” 冷魂仙子身子,突然洒糠也似地颤抖起来,孟冬儿在屋外看出情形不对,连忙一步跨进去,道:“师傅,怎么啦?” 冷魂仙子半晌不语,突然右手在面上一拂将蒙面面纱拂去,道:“你还认得我么?” 冷魂仙子这块蒙面面纱,也是蒙了十余年,孟冬儿虽已成为她的徒弟,但也从来未曾见过她的真面目,这下子她骤然将蒙面面纱除去,孟冬儿不禁吃了一惊。 原来她只当冷魂仙子名列“中原三魔”之一,成名多年,身材虽然仍极婀娜,但面上总是蒙着一块面纱,多半是因为老而且丑的关系。 但是事情却完全出利她的意料之外,冷魂仙子面纱揭起之后,艳光照人,竟是一个看来像是三十来岁,宛若图画中人的美妇人! 侯一元定睛一看,神色为之大变,长叹一声,道:“原来是你!” 冷魂仙子惨笑数声,伫立不动,她笑声阴惨,直令人毛发皆竖! 侯一元满面沮丧,道:“各位兄弟,咱们这‘百川归海’神功,练不成了!”。 其余五人一声呼啸,一起向后跃了开来,只余侯一元仍坐在地上。 耶律宝首先忍不住问道:“二哥,她是谁?” 侯一元长叹一声,道:“你们去吧,莫再将我放在心上,我与她有前账未了。” 耶律宝等五人,哪里肯走,病龙卜源道:“二哥,我们所练神功,虽已前功尽弃,但中原三魔,仍不能不对付,就算你和她有前账未了,难道又必需单独行事,竟用不着我们参与么?” 侯一元是长叹不语,剑眉紧蹙。冷魂仙子已然“嘿”地一声,冷笑道:“你们要对付中原三魔,我便是其中之一,为什么还不动手?” 耶律双龙面色一变,耶律宝首先一挥手臂,一掌待向冷魂仙子击出,但侯一元就在此际,突然站了起来,伸手将耶律宝那一掌拦住,并还就势一掌,挟起一股劲风,反拍而至! 耶律双龙吃了一惊,连忙后退,已然听得侯一元厉声道:“你们五人,快快离去,走得越远越好,别再理我!”五人面面相觑,他们只知道震海龙侯一元,早年是黑道人物,是以直至如今,犹会使各种毒药毒雾,但是却早已幡然归正,但对他早年的生活,却是始终不很了解,更不明白他和冷魂仙子两人之间,有些什么纠葛,以致事情会如此严重! 看了看侯一元,只见他面色铁青,眼中神光四射,极是威严,但过了一晌,却又叹了一口气,道:“五位兄弟,我们八人结义,天下闻名,我忝为二哥,如今还求五位,只是依我之言行事,勿令我为难,从此我是生是死,你们也不必过问,我便感激不尽了!” 耶律双龙四眉轩动,刚要讲话,已然被病龙卜源使眼色止住,道:“二哥既然如此吩咐,我们怎敢不从,从此别过,不知后会尚有期否?” 侯一元惨然笑道:“那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了,你们多多珍重!” 卜源道:“二哥不知还有什么话要吩咐?” 侯一元想了一想,转向冷魂仙子,道:“你可能容我,再与五位兄弟说几句话?” 冷魂仙子惨笑一声,道:“何争在这一刻,你有话只管说便是了!” 侯一元道:“老七,老怪物与我的深仇大恨,只怕我自己不能料理了,你们如果见到紫烟……林紫烟,却要告诉她……” 讲到此处,顿了半晌,茅屋之中,静到了极点,五人见他在如此紧要关头,忽然提起林紫烟来,面色还显得如此之怪异,心中俱都莫名其妙,不知道侯一元要对林紫烟讲些什么。 但侯一元顿了半晌之后,忽然又长叹了一声,衣袖一拂,道:“没有事了,你们去吧。” 五人更是心中疑惑大生。天痴神师高宣佛号,道:“善哉,为何欲言又止?” 侯一元道:“反正我说与不说,紫烟总是青冥魔祖的外孙女,又何必多此一举?” 五人听出他口气,像是本来要说出来林紫烟的身世,但后来却又隐忍不说一样。 这一来,五人心中,不禁更是疑惑之极。 原来林紫烟的身世,极是曲折,真正知道的人,如今世上,已只有震海龙侯一元一人!其余人虽知,但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耶律双龙等五人,也只知林紫烟是九尾妖狐之女。那九尾妖狐,本是二十年前,武林之中,出名的美人,不知有多少黑道上的人物,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但她却风流成性,只爱勾搭正派中人。 林紫烟的父亲,大侠林丹心,本来和逍遥仙子李羽,是一对恩爱夫妻,但九尾妖狐却偏偏看中了林丹心,林丹心也为她美色所惑,以致李羽负气出走,在乱军中受重伤。 而林丹心当时却不顾闹天八龙等人劝阻,和九尾妖狐俨然夫妇,不几年,便生下林紫烟来。 当时,知道此事的人不少,但是却人人料不到其中另有曲折。 当下五人你望我,我望你,无论如何想不透侯一元说又未说出的,是一些什么话。 侯一元向五人缓缓地看上了一眼,忽然又道:“五位兄弟,莫怪我不信你们,你们可能发誓,离开此屋之后,绝不停步?” 本来,病龙卜源早已打定主意,在离开之后,便隐身偷窥,看侯一元和冷魂仙子,究竟有什么纠葛,但是却未曾料到侯一元竟然也想到了这一招,而竟然要他们先发下誓来! 五人俱是响当当的英雄,若是发下了誓言,就是十里之内,绝不停步,当然不会不遵守诺言,因此,俱皆不出声。侯一元面现悲色,道:“你们难道连这一点,都不肯答应么?” 卜源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二哥不要兄弟帮助,我们也只好遵命!” 侯一元衣袖连挥,声声催促,五人心中黯然,先后出了那茅屋,果然绝不回头,迳向前走去,走了里许,才听得身后突然响起了阵阵的惨笑声,那惨笑声是由一男一女,两人所发,毫无疑问,正是侯一元和冷魂仙子两人所发! 五人虽然未曾停步,但是脚下却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只觉得那惨笑声划破黑暗,直刺入人的心坎之中,凄凉之极! 五人心中,都想回头去看一看,茅屋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他们却全是守诺言的君子之人,尽管心中想回头,却仍然一直向前走了出去。 五个人的身影,如飞向前掠出,等他们疾驰出七八里时,惨笑声便戛然而止。 茅屋中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五人均是无法想像,直到十里开外,他们才停了下来,对着那小茅屋方向,心中黯然! 却说孟瑞与夏锋两人,昼行夜宿,一路不停,直向昆仑山进发。 在路中一月,已经到了西域,两人也已经成了莫逆之交,但只有一点:“那便是,他们两人,俱都相同的地方和自己一样,都深深爱着林紫烟!” 因此他们本是为了要见林紫烟,才冒险去天门宫的,但是反倒一路上绝口不谈林紫烟! 这一日,两人渐渐西行,已经远远地可以望见山岭起伏,高耸入云,也不知有多少峰峦的一座大山的山影,两人俱都知道那便是昆仑山脉。 两人一鼓作气,夏锋连师傅处都不去讲一声,便贸然西行,本来是非到天门宫不可,但是到了昆仑山近前,望着延绵不绝的山岭,不由得大是踌躇起来。因为他们只知道天门宫是在昆仑绝顶,但究竟是在哪一个山峰的绝顶,却是不知。 那么多的山峰,若是要一个一个,寻上一遍,只怕寻到老也是没有结果! 孟瑞望着山影,不由得叹了口气,夏锋则楞着不出声。两人正在发怔,忽然听得头上“呱”地一声鸟鸣,孟瑞听出那鸟叫声极熟,心中一喜,气纳丹田,高声叫道:“火大叔!火大叔!”心想若得它的帮忙,两人同上鹫背,居高临下,去寻找天门宫,却不是什么难事。 夏锋全然不知那火鹫的来历,听得孟瑞称之为“火大叔”,不由得笑道:“孟大哥,这头扁毛畜牲,你如何称它为大叔?” 孟瑞一惊,唯恐他的说话,被火鹫听到,火鹫不肯帮忙,忙使眼色,令他不要出声,但已然迟了一步,只见那火鹫双翅微束,一团烈火也似,自半空中直飞了下来,一转眼,已然离地只有丈许,左翼横扫,一大片红光,直向夏锋袭去! 夏锋仍是不知厉害,大叫道:“来得好!” 真气下沉,稳住了身形,“呼”地一掌,疾拍而出,正是“四苦掌”中的一招“生不逢辰”。 夏锋这一掌“生不逢辰”若是用来对付武林中人,只怕能接得住的,也非是一流高手不可,但那火鹫却是天地间的异物,天生神力,无可比拟,那一翼横挥,用的力还不是太大,但是一股劲风过处,夏锋的掌力,便全被反震了回来! 若不是夏锋见机,立即一个斛斗,平空滚出四五丈去,只怕一条右臂,便要断折! 夏锋一滚滚出之后,那火鹫贴地滑出十余丈,又待振翅上飞。 但就在他贴地平飞之际,孟瑞却见火鹫背上,伏着一个紫衫少女。 那紫衫少女双臂紧紧地搂住了鹫颈,头脸却埋在火鹫颈部,火也似红的羽毛之中,看不清楚,但是孟瑞只看到她的身形,已然可必断定,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林紫烟! 孟瑞怔了一怔,立即失声叫道:“林姑娘!”滚开在一旁的夏锋,骤然听得孟瑞叫了一声“林姑娘”,也连忙一跃而起。 他虽然和林紫烟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林紫烟的音容身貌,却深深地印在他的心底深处,一看之下,也认出了鹫背上的,正是林紫烟! 那火鹫经孟瑞一声呼唤,便突然向下一沉,停了下来,只见鹫背上的林紫烟,秀发抖动,但是却仍然伏在鹫背上,并不抬起头来。 孟瑞和夏锋两人,俱都看出,事有蹊跷,林紫烟这样一动不动地伏在鹫背上,一定是有了什么变故! 两人不约而同,足尖一点,迳向火鹫扑去,孟瑞在右,夏锋在左,几乎是同时扑到,但火鹫左翼横伸,一股劲风,又将夏锋扫出老远! 孟瑞知道他通灵已极,连少阳神君,闹天八龙这样人物,都要尊他一声“兄弟”,夏锋刚才的说话,实是对他不敬。 因此忙道:“火大叔,夏兄心直口快,不知你的身份,幸勿见怪,林姑娘究竟怎么啦?” 火鹫昂首高叫一声,夏锋被火鹫摔出老远,又爬了起来,两人一齐看时,只见林紫烟双臂,紧紧地绕住了火鹫的头颈。 两人连呼了十七八声,也未见她回答,孟瑞伸手去抓林紫烟的手臂,才一触手,便几乎跳了起来,原来林紫烟全身发烧,竟然烫手! 孟瑞心中一凛,道:“夏兄,林姑娘不知受了什么伤,我们快将她放下来,察看一下伤势,再作道理!” 夏锋本就是个浑人,一见这等情形,早已没了主意,只是急道:“快!快!” 两人合力,拨开了林紫烟的手臂,将林紫烟移下了鹫背。 只见她面色火也似红,手掌尚未贴近她的面颊,便感到有一股热气,迫人而来! 双目紧闭,气息微弱,看那情形,分明是受了极重的重伤,但是夏锋和孟瑞两人,却看不出林紫烟是受了什么怪伤! 孟瑞看视了一会,无法可施,急得向火鹫问道:“火大叔,林姑娘是怎么受伤的?” 火鹫虽是通灵,但是却也无法回答,只是昂首高叫数声。 孟瑞又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心想如今林紫烟一人身受重伤,但武林中却传说她和太上青冥魔祖在一起,自己一路西来,也曾听得不少人如此说法,难道她竟是伤在青冥魔祖的手中? 但是他们两人,谊属祖孙,青冥魔祖为人虽是毒辣无比,却也没有将自己的外孙女击成重伤之理!因此又道:“火大叔,你神通广大,林姑娘受的是什么伤,你可知道?” 那火鹫又是一声长鸣,突然巨爪伸出,疾向孟瑞抓来。 孟瑞猝然不防,那火鹫又出爪如风,一抓便被抓中,立被抛起,正好堕在鹫背之上。 孟瑞心中骇然,叫道:“火大叔,你这是做什么?”一言未毕,火鹫双翅展处,早已腾空而起! 孟瑞向下一望,离地已有三数十丈,只听得夏锋在下面大叫大嚷,孟瑞急道:“火大叔,你快放我下来,林姑娘无人照顾,岂不更是凶险?” 但火鹫却恍若无闻,展翅直上,刹那之间,地面上的夏锋和林紫烟,便已成了两个小黑点! 孟瑞叹了一口气,道:“火大叔,你想将我带到什么地方去?” 火鹫自然仍不会回答,却掉头向东南,疾飞而去,孟瑞无法可施,只得紧紧地抓住了火鹫身上火红的翎毛,听天由命! 却说夏锋,见火鹫负了孟瑞飞走,更是了没主意,大叫了一阵,火鹫已然越飞越远,一片白云过处,已然不见了火鹫的踪影。 夏锋无法可施,只得低头去看视林紫烟,林紫烟仍和刚才一样,双眸紧闭,昏迷不醒! 夏锋不由得急得团团乱转,想了半晌,暗忖以自己的能耐,连林紫烟受的是什么伤,都分辨不出,更不要说救她了。 而如果将她带回中原,去寻自己师傅,虽然师傅定能辨出她所受的是什么伤,但此去中原,少说也要一个半月的途程。 眼前就是昆仑山,只要找到天门宫,怕自然会有人代她疗伤! 夏锋想到此处,想是有了主意,但是抬头一望,山影幢幢,要寻到天门宫,只怕比回到中原更困难! 夏锋本来就是一个胸无计策的莽人,此时骤然间遇到了这件事,而受伤的又是他心目中最关心的林紫烟,更是令得他茫然不知所措! 他只是围着林紫烟团团打转,不知如何才好,晃眼之间,天色已然渐渐地暗了下来。 夏锋只得抱起了林紫烟,向侧走出里许,来到一座林子处,将林紫烟放在地上,就这样呆呆地守了一夜,直到天明。 一夜之间林紫烟只是不时发出一下呻吟,可见她实是痛苦万分。 可是夏锋问她的话,她却像是一句也听不到,第二天一早,夏锋伸手在林紫烟额上探了探,仍是烫手之极,叹了一口气,在草地上集了些露水,在林紫烟唇间,沁了下去,已然给他耽搁了半日一夜,可是他仍然是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 他只是怔怔地坐在林紫烟旁边,一停也不停地望着她。心中说不出的难过,也说不出的焦急。 他轻轻地握住了林紫烟的手,口中不断地唤着:“林姑娘!林姑娘!” 太阳渐渐的升起,一转眼间,又将是中午时分。昆仑山附近,倒是一片大平原,行人绝迹,极是沉静,但是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夏锋心中一喜,道:“林姑娘,你别着急,有人来了!” 窜出林子去一看,只见一匹白马,如飞驰至,马上一人,身形颀长,秀发飘动,像是一个女子,夏锋一连几个起伏,迎了上去,大声叫道:“姑娘且住!” 那马上女子倏地勒住马缰,只见她杏眼柳眉,形容俏丽,可是双眼之中,却隐有一股邪煞之气,夏锋见了她,也是一呆,道:“咦,你与孟大哥好生相似啊!” 那少女却正是孟冬儿,她被夏锋拦住,本来已要发作,但一听得他口中提起:“孟大哥”,已经省起正是一个多月前,在开封府中所遇到的那个楞小子,强将怒火,捺了下去。道:“你姓夏是不是?我哥哥在什么地方?” 夏锋奇道:“咦?你怎么知道我姓夏?” 接着又自言自语道:“喔,你一定是遇见过孟大哥了,是也不是?” 孟冬儿见他浑人偏要装着聪明,心中不禁暗暗好笑,夏锋自作聪明,又立即道:“如此说来,孟大哥也已然将林姑娘受伤一事,和你说了?” 孟冬儿本来根本未曾见过孟瑞,也不知道林紫烟身受怪伤一事。 但是她心地何等阴沉,一听得夏锋如此说法,连忙道:“不错,她在哪里!” 她一面这样反问,一面心中,却大是奇怪,心想林紫烟和自己一齐下昆仑山,她乃是跟着太上青冥魔祖去行事的,如何会受伤? 但是她既然受伤,倒是自己一个绝佳的机会! 夏锋却完全不知道孟冬儿在片刻之间,已然心中定下了极是歹毒的主意,还当是来了帮手,满怀高兴,道:“就在林子中!” 孟冬儿下了马,和夏锋两人,一齐进了林子,孟冬儿俯身一看,心中更是疑惑,又问了问夏锋发现林紫烟的经过,夏锋照实说了,任是孟冬儿聪明过人,却也想不出什么究竟来。 在林紫烟的身边,站了一会,突然一俯身,已然潜运真力,一式“晶雪神掌”,直向林紫烟的胸前印出! 林紫烟此时,昏迷不醒,根本没有能力反抗,夏锋在一旁,却还只当孟冬儿在出手疗伤,还楞楞地问道:“孟姑娘,你看她受的是什么伤?” 孟冬儿随口答应,一掌已然按到了林紫烟的胸口! 她和林紫烟初次见面,两人便起龃龉,林紫烟也因此中了孟瑞一掌,孟瑞又代她疗伤,以后引出明明庄上,雪仙翁夫妇数人,赵匡胤、柴宗训,林中救了林紫烟等种种事情,孟冬儿心中,对于林紫烟,始终怀恨不释! 但是孟冬儿却绝工心计,当她拜了冷魂仙子为师之后,已经将对林紫烟的仇恨,藏在心中,反倒对林紫烟表现得异常亲热。 因为林紫烟和青魔祖的关系密切,而青冥魔祖的武功,却在冷魂仙子之上,孟冬儿就算心中对林紫烟怀恨,也不敢露出来。 但是她却无时无地,不想害林紫烟,直到今日,才有了机会! 孟冬儿知道,只要林紫烟在,她自己在天门宫的地位,便永远没有法子高得过她。 而如果林紫烟死去,自己便可以有机会再拜青魔祖为师,而成为天门宫主人! 所以她那一掌,存心置林紫烟于死地,足用了九成的功力! 但是她却唯恐夏锋发觉自己的歹念,从中阻拦,因此手掌按下去时,内力蓄而不发,直到手掌按到了林紫烟的胸口,才真气运转,内力疾吐! 孟冬儿的“晶雪神掌”功夫,虽然还不是第一流,但她自从拜在冷魂仙子门下之后,功力也与日俱进,这一掌的力道,也不可谓不小,林紫烟虽在昏迷之中,骤遇打击,也不禁“嗯”地一声,呻吟起来。 夏锋在林紫烟身旁,守候了一天一夜,林紫烟只是一声不出,这时候见孟冬儿一掌才按了下去,林紫烟便出了声,更不知孟冬儿是存心要取林紫烟的性命,还当她医治有效,喜道:“孟姑娘,你看林姑娘可有救?” 孟冬儿心知自己这一掌,一定已然令得林紫烟伤上加伤。 只不过“晶雪神掌”之伤,人家一看便可以看出,若是被青冥魔祖查出自己曾伤害林紫烟,却是吃不了兜着走,斩草除根,不但要将林紫烟毁尸灭迹,便是这个楞小子,也不可放过! 心中转念,抬起头来,向夏锋嫣然一笑,道:“夏大哥,你来看,林姑娘已大有起色了!” 夏锋不知就里,喜孜孜地凑过去看,孟冬儿早已劲蓄右掌,夏锋才一凑过头去,便觉得头顶一股大力,夹着一阵寒风,袭了过来! 夏锋为人再楞,这时候也知道事出非常,急忙一侧身子,孟冬儿的一掌,正好击在他的右肩,夏锋全无防备,一个踉跄,跌出一步,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叫道:“孟姑娘,你为什么打我?” 孟冬儿阴恻恻地一笑,道:“你过来,我讲给你听!” 夏锋只觉得中掌之处,寒气阵阵而发,真气几乎为之冲散,心知孟冬儿这一掌的厉害,哪里还肯过去,道:“你要害我,我不来。” 孟冬儿“哈哈”一笑,道:“不错,我要害你!”一个“你”字才出口,踏步进身,掌影飘摇,寒风飕飕,一招“雪花飘飘”,又疾袭而出! 夏锋一见情势不好,连忙向手退出一步,还了一招“死人推磨”。 但是他早已中了一掌“晶雪神掌”,本身功力,已然大大地打了一个折扣,这一招“死人推磨”,固然神妙无比,但使来却稍嫌缓慢,被孟冬儿觑得真切,一掌迎了上去,双掌相交! 只听得夏锋大叫一声,踉跄后退,伸开手来,右掌掌心,已然被刺出了无数小孔,点点黑血,沁了出来,而且一股麻痒之感,顺臂直上,一幌眼间,已然整条小臂,尽皆庥木! 原来孟冬儿一心要将夏锋除去,在夏锋不觉之际,已然将那块“龙猬”皮贴在掌心之上。 那“龙猬”皮色,和人的肤色一模一样,就算夏锋细心过人,也不易觉察,更何况夏锋本是个鲁莽之人,当然不知孟冬儿已经做了手脚。 本来,就算孟冬儿将满布密刺的龙猬皮贴在掌心,夏锋至多也不过吃个小亏而已。 但是如今那块龙猬皮,却已和半年之前,大不相同,已然被孟冬儿放在剧毒的毒液之中,浸了七七四十九日,是以夏锋掌心一被皮上无数尖刺刺破,毒液顺血而上,已然中毒! 夏锋虽笨,此时也知不妙,大叫道:“你……你掌上有毒?” 孟冬儿长笑一声,道:“不错!” 夏锋浓眉倒竖,怒吼道:“我与你拼了!”踏步进身,正待发招,但是一掌尚未击出,那麻痒之感,已然越过了臂弯,向上升来! 夏锋一咬牙,“飕”地从身边拔出一柄匕首来,对准自己的右臂,便切了下去,将一条右臂,生生断下!血如泉涌,踉跄退出几步! 孟冬儿回头向地上的林紫烟一看,只见林紫烟双眉紧锁,像是身受无边痛苦,仍是一动也不动地躺着,心中得意之极,暗忖收拾了那楞小子,再来慢慢泡制你不迟,一声狞笑,道:“楞小子,你就算断去了一条手臂,你也难保性命,做鬼也落得个残废,当真是何苦来?” 夏锋自断右臂之后,忍住了剧痛,已然撕下衣衫来将肩头裹住。 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孟瑞和孟冬儿兄妹两人,一正一邪,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但是他虽然知道了孟冬儿的为人,却已然迟了一步,一条右臂,已然失去! 当下孟冬儿冷笑不已,又一连向夏锋进了四招,掌影如山,寒飚狂卷。 夏锋一臂失去,身受重伤,勉强应付了四招,到第五招头上,孟冬儿使一招“雪花六出”,正是晶雪神掌中的精奥之着,“拍拍拍”三掌,正拍中夏锋的胸腹之间! 夏锋连受重创,摇摇欲堕,虽欲勉力支持,也不可能,终于“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孟冬儿踏前一步,脚起处,便以足尖踢中了夏锋的“带脉穴”,接着,一脚踏向夏锋胸口,手起掌落,用力一掌,向夏锋当头劈下! 第三十六章 斗禁城娇娃负创 掌风飕飕,夏锋心知这一掌下来,自己一定性命难保,怒吼一声,正待闭目等死,倏忽之间,突然瞥见一条纤细人影,幽灵也似,向孟冬儿扑了过来! 孟冬儿满拟一掌下去,结果了夏锋的性命,再去杀林紫烟,然后将两人埋了,自己在此荒野中行事,再无人得知。 心中正在踌躇满志,蓦地里觉出身后一股阴柔已极的大力,袭了过来,大吃一惊,足尖一点,越过了夏锋,身子向前,疾掠出丈许,但是不等她回过头来,身后那股力道,却如影附形,跟踪而至! 孟冬儿心中一凛,“呼呼呼呼”,连使四掌,将身子护住,勉力转过身来,定睛一看,更是魂飞魄散,口定目呆! 原来站在她身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还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林紫烟! 孟冬儿究竟是大奸大恶之人,一惊之下,心知此时自己的情形,危急到了极点,因为林紫烟武功,好过自己许多,若论对敌,万万不是她的敌手,就算能被自己逃脱,她和青冥魔祖一说,天下虽大,却再无立足之地!因此连忙后退几步,但仔细打量林紫烟时,心中又不禁大为诧异。 原来林紫烟虽已站起,但是却呆若木鸡也似,站在当地,一动不动。 面色倏红倏白,两眼发定,那情形,像是发了邪一样,孟冬儿等了一回,不见她有何动作,硬着头皮,道:“紫烟妹子,你怎么啦?” 林紫烟这才茫然抬起头来,眼睛仍是一动不动,道:“这是什么地方?” 孟冬儿听出她语气之中,似乎并未责怪自己,心中虽不知是何缘故,但是却将心放下,道:“这里是昆仑山脚下了!” 林紫烟以手托额,道:“冬儿姐,你将这人的穴道解开,他是我的朋友。” 孟冬儿不敢违扭,但是她却也不敢去解开夏锋的穴道。 因为她看林紫烟的情形,像是并不知道自己曾狠狠一掌,按在她的胸前。 如果一将夏锋的穴道解开,夏锋岂不是要将经过情形,全都讲了出来? 眼珠骨碌碌一转,道:“紫烟妹妹,这人的穴道解不得,是魔祖吩咐的!” 林紫烟一怔道:“我外公?” 孟冬儿本不知道青冥魔祖在什么地方,顺口胡绉,道:“他上天门宫去了!” 林紫烟侧头想了一想,道:“不怕,我来和外公说,先将他的穴道解开了再说!” 一面说,一面走向前去,手一伸,已然将夏锋的穴道解开! 夏锋一跃而起,叫道:“林姑娘,你没事了么?那贱人不是——” 下面“好人”两字,尚未出口,猛地见林紫烟脸色惨白,摇幌了一下,重又“咕咚”一声,倒地昏倒! 夏锋不由得大惊失色,连忙俯身去看,一旁孟冬儿也是莫名其妙,但她却不敢造次,只是站在一旁,夏锋将林紫烟扶起,叫道:“林姑娘,林姑娘,你怎么啦?刚才还是好好地,怎么一下子又昏倒了?” 林紫烟全身微微发抖,双目紧闭,却是并不回答,孟冬儿在一旁见了,拿不准林紫烟为何突然醒转,又突然昏倒! 也幸而孟冬儿不知就里,不敢妄动,要不然,夏锋和林紫烟两人的性命,只怕仍不免丧在她的手中! 原来半年多前,林紫烟随青冥魔祖,到了天门宫后不久,又和冷魂仙子,白癫翁等人,分途下了昆仑山,半年多来,在武林中纵横荼毒。 这半年多来,林紫烟的心情,当真是痛苦到了极点。青冥魔祖是她的外公,她和青冥魔祖之间,有着祖孙的亲情。 尤其,她自幼便失去了父母,身世不明,虽然蒙痴龙西门魂收留,但是西门魂自皈依我佛之后,七情六欲,已然都看得淡了,而且对林紫烟管教甚严,而青冥魔祖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但是对于林紫烟,却照顾得无微不至,就像普天下热爱小辈的老外公一样,因此林紫烟和他的亲情,也就特别浓。 但是,青冥魔祖和林紫烟,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青冥魔祖心灵邪恶,在武林中不顾一切地行事之际,林紫烟在一旁看了,心中极是难过,不要说她不愿意参与行事,而且还是极其反感。 可是每当青冥魔祖看出她极为反感之际,却立即使出了“呼神摄魂”绝顶邪派功夫,迷乱林紫烟的心神,令得林紫烟助他为恶! 事情过后,林紫烟心中,历历记得什么人无辜伤在自己手下,自己又无缘无故地杀了什么人,但是当时下手时,却又像是有神使鬼差一样,不克自主! 林紫烟本来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女孩子,久而久之,她已然发现,自己之所以会糊里糊涂,做下了那么多自己根本不愿意做的事,是和青冥魔祖,大有关系,而且也已猜到了是青冥魔祖在搅鬼! 但是她虽然已经猜到了这一点,却无力反抗那“呼神摄魂”大法! 因此她心中,真是痛苦到了极点! 那一天,林紫烟随着青冥魔祖,两人将大名府素负侠名的云里金刚李巧夫一家,全都杀死之后,又直向开封府进发。 行至半途,林紫烟实在忍受不住,眼含泪珠,道:“外公,我有一句话,不知你肯不肯听?” 青冥魔祖胸罗玄机,乃是天地间第一聪明人,一看林紫烟的神色,已然知道她想说些什么,微微一笑,道:“紫烟,你年纪还小,哪知世事?外公绝不会害你的,你不必多说了!” 林紫烟叹了一口气,道:“外公,我们又到何方去?” 青冥魔祖面现得意神色,道:“我们到开封府去。” 林紫烟想起多时之前,自己在开封府慕容延剑府中,假冒双烟师太徒弟一事,与今相距不过一年光景,而自己已然判若两人,心中感叹,道:“我们到开封府去作甚?” 青冥魔祖仰天长笑,道:“紫烟,这半年来,我们东闯西荡,武林中稍有名望的人,不是死在我们的手下,便是被我们邀去天门宫,已然到了起事的时候,只是如果我们两人,能赶到禁城中,将赵匡胤除去的话,宫内大乱,我们趁机行事,便要方便许多!哈哈,紫烟,到那时候,普天下便唯你我两人是尊了!” 林紫烟默然不语,不一日,已来到了开封府城。 青冥魔祖带着林紫烟在客店中歇了,当晚二更时分,青冥魔祖带了林紫烟,出了客店,青冥魔祖道:“紫烟,禁城之中,非同小可,赵匡胤本身,更是厉害无比,咱们可得小心此才好!” 讲完,又自笑了笑,道:“紫烟,你如今身怀伏羲神步,开天辟地斧绝技,这半年来,内力精进,实已是武林一流高手,可是外公还只将你当作小孩子!” 林紫烟苦笑了一下,这半年来,功力精进,她自己也知道。 两人各展轻功,来到禁城城墙下面,三二丈高的城墙,怎能拦得住青冥魔祖和林紫烟?真气略提,已然飞越而过。 可是一进了禁城,连青冥魔祖这样人物,也不禁心下踌躇,宫殿起伏,何下万间,到何处去寻找赵匡胤?略顿了一顿,两人向前行出了三四丈,就在两个侍卫身后五尺处经过,但两人行动无声,那两个侍卫,却是毫不知觉。 青冥魔祖心中暗骂饭桶,心想这两人武功如此不济,职位谅必不高,就算擒住了他们,也未必知道赵匡胤的住处,又何必多费手脚? 因此迳自向前走了过去,才转过一道高墙,陡然之间,眼前大放光明! 其时正是三更时分,时当午夜,当夜又是天色阴沉,以青冥魔祖内功如此精湛的人,本来尚且要用尽目力,方能辨别路途,蓦地里光芒耀目,青冥魔祖虽是机智万千,但因为事先毫无预防,因此也不免吃了一惊,但是他却应变极快,绝不停顿,衣袖扬起,袖劲夹着掌风,向前疾扫而出! 劲风拂出,觉得有四五股大力,一齐将自己的劲力阻住,青冥魔祖内力略收,定睛看时,只见面前,高高矮矮,站着五个人。在一个矮小枯瘦,身穿大红衣袍的老者旁边,还蹲着一只比人还高,神骏非凡的红色怪鸟。只听得其中一人,“呵呵”笑道:“老怪物,我们知道迟早要来,但却想不到以你的身份武功,尚兀自效那些宵小行径,备夜来访!” 青冥魔祖早已将那五人,打量了一遍,认出那火鹫旁边的,正是南海离火岛,少阳神君,发话的却是衡山金水崖,天南上人,还有三个,一个手持一色拂尘,形容古怪,正是唐古拉山,双烟师太,另外两个,一个是手持折扇,貌相英俊的中年书生,青冥魔祖对武林出名人物,了然于胸。虽未见过面,但一见他折扇之上,画着不少人名,便已知他正是阎王扇容白曜。只是另外一个,却是个身形又矮又胖,前额冲出老高,太阳穴更是高高鼓起,一望而知,内家气功,已然极有造诣,深目凹鼻,形容奇丑的僧人,不知来历。 青冥魔祖心中,此时也不禁暗暗佩服赵匡胤布置周详,确是人中之龙! 当下长笑道:“日间来此,若是惊动了各位的主子,却大是不妙,是以专拣夜晚,来禁城闭步一番,五位莫非要阻路么?” 衡山金水崖天南上人,冷冷一笑,道:“老怪物,你天门宫洞天福天,何等逍遥自在,以你功力而论,修身养心,不难达到不坏之境,又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武林中扰事生非?” 青冥魔祖“哼”地一声,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你们让路不让?” 只听得那矮胖僧人,语音铿锵,道:“魔祖,贫僧久仰大名,惜无缘相见,若要我们让路,魔祖却不能不展神通!” 青冥魔祖见他说话之际,太阳穴时高时低,语音绵实,心想这五人一禽之中,只怕还是这个和尚,最不可轻视,便冷冷地说道:“和尚法名如何称呼?” 矮胖和尚双手合什一笑,道:“善哉,贫僧法名,只是一个虎字!” 青冥魔祖哈哈一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西域曼陀山,龙虎象三罗汉中的虎罗汉!闻得令徒等,一年之前,曾在慕容延剑府前,要讨取周少主,结果各人断了一条手臂而回,虎罗汉此来京城,定是为令徒报仇来了,是也不是?” 他明知虎罗汉既然在此,拦住了自已的去路,自然不可能是为一年之前,大闹京城的曼陀山四铁僧报仇来的,他特意如此说法,只不过是意存讥讽而已! 虎罗汉浓眉略轩,道:“贫僧初至,确有此意,但因闻得尊驾,有意再令天下大乱,是以捐弃私嫌,难道做错了么?” 青冥魔祖大笑道:“当然错了,周太祖于曼陀山有大恩,莫非罗汉忘了?” 虎罗汉道:“自然记得。” 青冥魔祖道:“这便是了,周少主现在天门宫,我仆仆风尘,召集武林英雄,无非是为周少主出一口气,还他江山而已!” 那五人听得青冥魔祖如此说法,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柴宗训在天门宫上一事,武林中并无人知,青冥魔祖也特意秘而不宣。以待举之事之际,突然宣布,以壮声势。 那五人,少阳神君,双烟师太等人,本来还都是与赵匡胤为敌的,但明明庄会散之后,却被孙尚之等,约进了宫中,请周太后与他们相见,由周太后亲口,向他们说了赵匡胤对待他们母子两人,实在是好得不能再好,再加上中原三魔,又在武林无恶不作,所以他们才又在禁城之中,专等中原三魔来到。 实则上,赵匡胤乃是一代枭雄,他对周太后和柴宗训两人,哪里会真心相待?但是周太后和柴宗训两人,却全不知他的心意,只当他是好人! 当下三人一听周少主柴宗训已然落在青冥魔祖手中,不由得齐皆一惊。 双烟师冷冷地道:“老怪物,你将周少主怎么发落了?” 青冥魔祖道:“他在天门宫上,度日如年!” 少阳神君厉声道:“此话怎讲?” 青冥魔祖道:“他只待我高举义旗,还他柴家江山!” 五人默然半晌不语,如果柴家天下,能以复得,他们也无可无不可,但是事情若有中原三魔,参与其间,却是再好的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阎王扇容白曜折扇轻摇,道:“老怪物,你若能善待周少主,在天门宫中终老,那却是一件好事,硬要藉他之名,来荼毒百姓,只怕天下人容不得你!” 青冥魔祖大笑道:“即使天下人容不得我,我又何所惧哉?废话少说,我今晚非见赵匡胤不可,你们让不让路?” 双烟师太手中五色拂尘一扬,道:“老怪物,你武功通天,只要能闯得过去,我们自无话说!” 青冥魔祖冷笑一声,声音恶悛无比,道:“好!”身子突然平空向前移出了五尺,五指如钩,便向双烟师太手中拂尘抓来。 双烟师太手腕一沉,一拂横扫,拂尘丝丝散开,宛若一朵五色异花,劈面扫了过来。青冥魔祖手臂一缩,中指疾弹,“拍”地一声,已然弹在五色拂尘的竹柄之上! 双烟师太远在唐古拉山,但是中原武林人物,却无有不知其名,自然在武功上有独到的造诣,可是比起青冥魔祖来,却还有所未逮,那一弹,疾逾闪电,弹的又是拂尘的柄,一弹便中。 青冥魔祖一弹之力,何等厉害,拂尘柄立即应声断折,“刷”地飞起老高,青冥魔祖疾弹而出的中指,并不收回,就势向前一伸,刹那之问,连点双烟师太“肩井”、“华盖”两穴! 变招如行云流水,出手之快,当真是世所罕见,惊世骇俗! 双烟师太只一招,便失了手中兵刃,心中也是骇然,连忙后退一步。 本来,青冥魔祖那一招“一柱擎天”,既已使出,看似简单,实则上一丈方圆之内,俱都在他一指之力笼罩之下。 双烟师太就算连退七八步去,只怕也难免为他点中! 但是双烟师太一退,容白曜,虎罗汉两人,已然自身侧攻上! 容白曜“阎王扇”刷地合拢,一招“阎王赴宴”,扇势飘忽,点向青冥魔祖的“气门穴”,虎罗汉却是一跃而前,光是那一跃,已然卷起一股狂飚,“饿虎扑食”,五指如钩,拦腰便抓! 这曼陀山龙、虎、象三位罗汉,一身武功,皆自天竺学来。 每人所学,尽皆不同,这“虎罗汉”所习的,乃是“虎劲”,全是象虎之动作而来。 那虎是百兽之王,威猛无匹,是以虎罗汉一出手,便自不凡。 青冥魔祖一见两人相继攻到,那向双烟师太点去的一指,势子便不能放尽。 但是他仍不肯便宜了双烟师太,五指突然一放,内家罡气,如排山倒海也似,向前袭出,将双烟师太,震出丈许开外! 而在这时候,容白曜虎罗汉两人,一左一右,已然相继攻到。 青冥魔祖冷笑一声,道:“来得好!”竟不理会容白曜,倏地扬起衣袖,卷向虎罗汉的手腕。 容白曜出手快疾,折扇已然点中了青冥魔祖的“气门穴”。 他竟想不到自己一出手,便已点中了对方的穴道,心中正在高兴,怎知刹那之间,青冥魔祖的“气门穴”上,突然射出了一股大力,“拍”地一声,阎王扇十四根精钢打成的扇骨,一齐断折! 容白曜大吃一惊,急待缩手时,青冥魔祖连头都不回,一袖拂出,正拂中在容白曜的肩头,容白曜大叫一声,肩骨已被拂碎! 那一面,虎罗汉见青冥魔祖扬袖卷来,手一缩,五指如钩,疾向青冥魇祖衣袖抓去。 青冥魔祖衣袖扬起之后,本已略略下垂,但虎罗汉一抓甫出,袖角突然扬了起来,直指虎罗汉眉心之间的“眉心穴”! 虎罗汉本是识货的人,一见青冥魔祖衣袖突然自动竖起,已知道是他本身真气,已臻绝顶所致。衣袖虽是柔软之物,但此时已被他真力贯足,只怕被他扫中,也难讨好! 但是虎罗汉却并不后退,上身一仰,他虽然身躯胖矮,动作却极是灵活,一仰之后,一口真气喷出,将衣袖吹低了五寸,仍然一抓抓了上去! 虎罗汉这一抓,虽未与青冥魔祖,直接接触,但是他真力贯于五指,青冥魔祖真力贯于衣袖,却等于是两人在比拼真力一样! 只是虎罗汉出手如风,一抓已然抓到了青冥魔祖的衣袖,同时听得“豁”地一声响,青冥魔祖和虎罗汉各自向后,跃退三步! 众人一起停睛看时,只见虎罗汉手中,抓着青冥魔祖的一幅衣袖。 但是那幅衣袖之上,却血迹殷然,而虎罗汉的一枚小指,已然折断! 这一下较力,显然仍是青冥魔祖略胜一筹!天南上人一声长啸,道:“老怪物果然名不虚传!”舞掌直上,双烟师太、虎罗汉两人,也挥掌而攻,青冥魔祖全然不惧,只听得他哈哈大笑之声,达于数里之外,衣袖飞舞,从容应战。四个绝顶高手,就在禁城之中,打成一堆。 另一面,少阳神君自从一现身,一只精光闪闪的眼睛,便停在林紫烟身上不动。 林紫烟知道既然已到了这样的地步,争斗难免,少阳神君成名多年,武功又有独到之处,连晶雪谷孟仙翁夫妇,见了他也忌惮三分,外公已被双烟师太等三人缠住,自己却是绝不可轻敌! 手按腰际,只等少阳君一出手,便以开天辟地双斧相迎。 只见少阳神君一侧头,向火鹫道:“我这儿用不着你,你且帮他们去对付老怪物!” 那火鹫一侧头,“呱”地叫了一声,竟然像是不大情愿。 少阳神君心中一奇,道:“老弟,老怪物厉害无比,你怕他么?” 火鹫又是一声长鸣,立即腾空而起,直向青冥魔祖,扑了过去。 青冥魔祖,本来应付双烟师太,天南上人,和虎罗汉三人,以可说绰有余力,但是加上了火鹫,凌空觑机下击,却只能打在平手。 只见那火鹫,宛若一团红云,倏地上倏地下,星丸跳掷,来回滚动。 青冥魔祖好几次要下毒手,但火鹫双翅一振,便腾空三数十丈。 青冥魔祖武功虽高,但究竟不是鸟类,不能飞翔,空自恨得满腔怒火,却无可奈何! 火鹫离去之后,少阳神君向林紫烟追近一步,冷冷地说道:“小女娃,你几位师尊,未曾找到你么?” 林紫烟无话可答,只是不出声。少阳神君又道:“小女娃,在耶律双龙洞旁,放走了那疯婆子的,可是你么?”林紫烟知道他指的乃是李羽,道:“不错,是我闯进了那石屋,放走了她的!” 少阳神君面色一沉,面上立时腾起了火也似的一层红色,厉声道:“你可知罪么?”林紫烟不服气道:“她在那石室之中,人不人,鬼不鬼地,就算我将她放了出来,又何罪之有?” 少阳神君怪笑一声,道:“好大胆的女娃,还敢嘴硬?” 林紫烟的脾气,最是吃软不吃硬,道:“逍遥仙子她自己也不怪我,要你来多事作甚?” 少阳神君一听“逍遥仙子”四字,怔了一怔,脸上的红气,退了好些,道:“你说什么?逍遥仙子?和她有什么关系?” 林紫烟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说的那疯婆子,就是逍遥仙子李羽!” 少阳神君吃了一惊,沉声道:“你所说的,全是真话?” 林紫烟冷笑道:“我骗你作甚?” 少阳神君面色微变,他确是不知那“疯婆子”便是大侠林丹心的妻子逍遥仙子李羽! 他认得那“疯婆子”,本是多年之前,偶临中原,其时乱兵方过,就在紫烟驿附近,发现了她,那时李羽还年轻,美貌无比,少阳神君起了爱慕之心,又看出她身受重伤,便用尽方法,将她救转。 但李羽伤势虽愈,却无法忆起自己是谁,少阳神君欲与她结为夫妻,李羽却不愿意,十余年来,两人一直争斗不已,直到后来,少阳神君怒气勃发,才将李羽以计关在那石室之中。 他做这事,已然与他的声名有损,如今知道了她竟是逍遥仙子李羽,更是心中吃惊,突然狞笑一声,道:“此事就是你一个人知道?” 林紫烟一时之下,还想不透他此问何意,道:“就是我们两个人知。” 少阳神君又追问道:“逍遥仙子,如今在什么地方?” 林紫烟据实道:“她在天门宫中。”她想起自己和李羽,本来相处甚好,但李羽知道了自己是“九尾妖狐”的女儿之后,却恨不得将自己食肉寝皮,心中又大是闷忧,不禁叹了一口气。 少阳神君为人,本是介乎正邪之间,和闹天八龙成为密友之后,行为才检点了许多,如今事情和逍遥仙子李羽有关,那李羽和闹天八龙,本属至交,这件事如果传了出去,不知道要为自己添多少仇人,双眼罩定了林紫烟,已然想将林紫烟杀之灭口! 林紫烟看出情形不妙,身子略侧,脚踏子午,已然站定了“伏羲神步”的起势。 林紫烟在回旋谷中半年,苦练“伏羲神步”之法。那“伏羲神步”乃是神谷子毕生精力所创的神妙武功,确是非同小可,林紫烟这身子一侧,哪怕是青冥魔祖这样的人物,向她进攻,在三招之内,她也一定可以从容避开! 果然,林紫烟身子才一侧,少阳神君踏步进身,已然一掌拍出。 那一掌,掌风倒并不十分强劲,但是他掌才扬起,便有一股热风,逼身而至,像是站在一只极大的火炉旁边一样! 林紫烟本知少阳神君一身武功,全从一个“火”字上而但是她却不知道,少阳神君,已然将前辈异人所留的一部“离火经”,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随意发掌,便具无上威力! 当下一见少阳神君发掌,立即向左跨了五步,向后退出两步。 虽然那股极热的热气,仍然包围在她的身旁,但少阳神君,却也一掌击空! 林紫烟望住了少阳神君,一点也不敢怠慢,和这样的武林前辈,面对面地对敌,在她来说,还是第一次!以前,她虽然也曾为鬼隐仙师这一类高手所逼,但那时她自己不敢,只是想着如何脱身,从来也没有想到也与之为敌。 可是如今,她却的的确确,想和少阳神君,见个高下! 少阳神君一掌不中,“哼”地一声,双掌一挫,象是要将林紫烟抱在怀中似地,双臂一展,倏地合了拢来,招式怪异之极。 这一招,却正是他“离火掌”中的精奥之着,唤着“火鸦合翅”,林紫烟只觉得两股热烘的火力,疾围了拢来,身子在几乎要被那两股大力裹住,心中吃了一惊,知道少阳神君,名不虚传,赶紧又施出“伏羲神步”中的招数,向旁边逸出。 但是少阳神君这一招“火鸦合翅”,只不过是一个趋势,其中七八个变化,专门以静制动,敌静我静,敌动我动,林紫烟身形一幌动,少阳神君的动作,突然由快而慢,掌风“轰轰”有声,阵阵灼热之气,四面八方,滚动而至! 一时之间,林紫烟几乎连五官皆为之闭住,连忙还了两掌,但是却章法已乱! 若论林紫烟此时的武功,功力自然不及少阳神君,但是她仗着“伏羲神步”中的功夫,三五十招之内,能镇定心神,从容趋避的话,却也不致于如此狼狈。 但是她却是第一次和这样的一流高手动手,心中先自有了恐惧。 再加上少阳神君志在必得,唯恐青冥魔祖,神通广大,摆脱了三人一鸟,前来相助,到时再要伤林紫烟,却是比登天还难! 因此一上来,便连施杀着,“火鸦合翅”之后,掌势一变,“火势冲天”,又化为“火苗匝地”。这两扫,一上一下,掌影如山,热气蒸腾,林紫烟只觉得身子四周,纯是掌影,更是不知所措,百忙中连展“伏羲神步”,才勉强冲出了少阳神君掌影的包围,但是左臂上已然被少阳神君的中指,扫中了一下。 只听得“滋”地一声,衣服立时焦破,而手臂之上,如被烧红的烙铁,炙了一下一样,其疼无比,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少阳神君身子一沉,掌势绵绵攻到,林紫烟只听得青冥魔祖叫道:“紫烟,快取双斧,以守为攻,守住门户,便可无碍!” 原来青冥魔祖虽然一人力敌高手,和一头天赋异常的神禽,可是他眼观四方,耳听八路,已然看出林紫烟的处境,十分狼狈,是以才出言提醒她,教林紫烟取胜之道! 林紫烟一听,暗叫自己糊涂,腰际开天辟地双斧,乃是前古奇珍,如何不用?又向侧疾退开了两步,身边陡地飞起一金一黑,两团光辉,已然将开天辟地双斧,绰在手中! 那开天辟地双斧,神谷子在发现时,武功已然极高即使凭一双肉掌,也已然罕遇敌手。所以只是放在回旋谷中,从来也未曾带出来用过,是以少阳神君,虽然是见多识广,却也认不出那是什么宝物。 只见影影绰绰,金黑两团光华之中,夹着两柄形式奇古的神斧,而且斧一出手,气势不凡,招式谲异,还只当是青冥魔祖赐她的宝物,心中暗自惊异,手上却绝不停顿,又是一连几掌,虽然掌风将林紫烟团团围住,但是却伤林紫烟不得! 幌眼之间,两人又过了七八招,前后算来,已近二十招,只不过在林紫烟臂上,划伤一处,少阳神君心中大是焦躁,“离火掌”二十一招,绵绵而发。 他究竟功力深湛,二十一招,周而复始,使了两遍,共是四十二招过去,他内家真力所化的一团热气,已达丈许方圆,将林紫烟紧紧裹住! 林紫烟只觉得不但灼热无比,已然出了一身汗,而且双斧挥动之间,一股极是凝滞的大力,阻住自己的动作,招式已然渐渐地慢了下来。 本来,她展开“开天辟地斧法”,金、黑两团光华,绕体而转,绝无破绽,但此时斧势慢了下来,便有一空隙,而少阳神君则窥准了空隙,掌法之中,兼夹点穴,几乎被他点中! 林紫烟心中吃惊,兼使伏羲神步身法,想要冲出少阳神君所发的那团真力。 第三十七章 冰原谷神鹫中奇毒 但此时她既然身为真力所裹,行动便慢了许多,每冲向一处,少阳神君便发掌截拦。少阳神君在四十二招之内,发出了那么多内家真力,即使能将林紫烟击毙,本身功力,至少也要耗去三成,不是苦练一年半载,便难望复原! 因此他如何肯让林紫烟冲了出来? 林紫烟见势不好,那股灼热之气,已然逼得自己,连气都透不过来,只得叫道:“外公!快来助我,这家伙很厉害!” 青冥魔祖一生,连林紫烟在内,只有关心过三人。一个是她生下女儿,便自死去的爱妻,一个便是早二十年,武林中称为“九尾妖狐”的那个女儿,近半年来,才是林紫烟。 他独力支持,对付三个高手,若是那三个人依次和他比拼内力,硬战的话,只怕他此时已获到全胜。 但是天南上人,虎罗汉和双烟师太三人,却只是围住了他,滴溜溜地乱转,守多攻少,令得青冥魔祖,无机可趁。 那头火鹫,则居高临下,每当青冥魔祖,满腔怒火,拼着捱上其余两人两掌,专去对付一人,那人发生危急之际,便疾冲而下,令得青冥魔祖,无机可趁!青冥魔祖也曾跃高三四丈,专对付火鹫,但是他轻功虽好,总是难敌火鹫在空中的灵活,虽也一掌将火鹫上红翎,击下数十根来,但衣袖却也被火鹫,抓去了一幅,仍然是不分胜负! 当下听得林紫烟高叫求援,常言道:“事不关心,关心则乱”。 青冥魔祖学通天人,但是这一关却也过不去,“呼呼呼呼”,连发四掌,将三人一推,一齐逼退,足尖一点,便向少阳神君处扑来。 身子才一拔起,劲风便着地而生,势子之猛烈,确是当世无匹! 少阳神君一见他扑了过来,心中大惊,但就在此际,火鹫双翅一束,已如流星飞下,宛若半天掉下了一个火球,双抓如铁,疾抓而至,同时双烟师太,天南上人,也跟踪而至! 青冥魔祖身躯一沉,刚好双烟师太扑到他身边,被青冥魔祖觑得真切,身在半空,竟然向双烟师太,抬腿便踢! 双烟师太轻功绝顶,就着他一踢之力,真气一提,身子突然拔起四尺。 但她甫一拔起,便觉得头顶风生,抬头一一看,火鹫双爪,离她头顶,已不过数寸! 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大叫道:“火兄弟!”火鹫那一抓,原是向青冥魔祖抓到的,但是却被青冥魔祖身子一沉避去。 它通灵多年,自然不会误伤自己人,立即振翅高飞,而双烟师太已然饱受了一场虚惊! 就在火鹫振翅高飞之际,天南上人手在怀中一探,已然抖出了他号称独步天南的一条锁子链来。那锁子链共有二十七节,全是上佳缅铁打成,节节锋锐,而且锋凌之上,打有极细的尖刺,专破内家气功和横练外功,长达八尺,才一抖出,“呛啷”一声,便抖得笔也似直,连颤三颤,便向青冥魔祖腰际“志合”、“魂门”、“京门”三穴点到。 刚才阎王扇容白曜,以阎王扇点向青冥魔祖的气门穴,已然点中,仍被青冥魔祖,将十四根精钢扇骨,一齐震断,那是青冥魔祖气功已臻绝顶,真气鼓荡,全身便坚逾精钢之故。 但这时候,若是被天南上人那条锁子链点中任何一穴的话,情形便会大不相同。 因为天南上人那锁子链,最前面的一节上,另有三枚,长约寸许,细如牛毛的尖针。那三枚尖针,乃是玄铁所制,无坚勿摧,专破内家气功,即使青冥魔祖已经练成了“金刚不坏身法”,也要身受重伤! 当下青冥魔祖身子才一落地,便觉出左腰风生,他自恃神通,也不回头,反手便抓! 天南上人一见他不回头,只是反手来抓,心中大喜,锁子链抖得笔也似直,向前一送,眼看青冥魔祖,非吃亏不可! 但他究竟是并世第一高手,在手指将要抓到锁子链之际猛地觉出,那刺空之声有异,似是一件兵刃所发,知道天南上人已然掣出了兵刃在手,立即回缩手。 但这一缩手,只不过缩回了三寸,一回头,看清了天南上人手中的兵刃,是专破内家气功的锁子链,右臂一个“肘锤”,将罗汉撞退,左手改抓为弹。“铮”地一声,就在锁子链将要点中他腰际的时候,弹中了锁子链的第一节。 青冥魔祖的指力,何等惊人,经他一弹,那条长可八尺的锁子链,便疾扬了起来,天南上人胸前门户,立即大开,青冥魔祖扬手便是一劈空掌,将天南上人“腾”地震出一丈有余! 他一将天南上人震出,一停不停,身形滴溜溜地一转,便又向少阳神君扑去! 他跃出在人的包围圈后,踢双烟师太,撞虎罗汉,掌击天南上人,招发如行云流水,指东打西,挥洒如意,一气呵成,简直已到他武学的巅峰!一纵身向少阳神君扑出,人尚未到,便是“呼”地一掌。 他和林紫烟、少阳神君相隔,虽然还有两丈来远近,可是那一掌拍出,已然令得林紫烟觉得身上一轻! 林紫烟固然觉得青冥魔祖的行为,大是不当,但此时身在危急之际,却是盼他来救,一觉出身上一轻,“刷”地一斧砍出,但那一斧势子尚未使尽,便陡地听得青冥魔祖高叫道:“快回斧护住全身吧!” 叫声响亮之极,林紫烟不禁愕了一愕。 就在她一愕之间,已然听得少阳神君哈哈大笑,同时“嗤嗤”连声,从少阳神君手中,飞起七八道火光来,才飞出四五尺,便“轰轰轰轰”之声不绝,那七八道火光,化为七八个大火球,四团火球,直扑青冥魔祖,四团却朝自己当头罩下! 那火球来势之猛,简直无出其右,连青冥魔祖也不敢向前扑来,而身形一转,向侧逸了开去,再看林紫烟时,哪里还看得清她的人影,只见一蓬烈火,火光灼白,已然将林紫烟围住! 原来少阳神君一见青冥魔祖,冲了过来,心知不妙,竟然在刹那之间,弹出了他威震武林,已有多年不用,威力无匹的独门暗器,“子母火焰弹”,并还一弹弹出了八颗之多! 那“子母火焰弹”,乃是少阳神君,秘方配制,杂以他所居离朱宫旁,火山口内的熔岩所制,一出手,见风自燃,才如鸽蛋大小的一枚,可以化成径约五尺的一团大火球! 而且那“子母火焰弹”所发的火势,和其他火药暗器,大不相同,火作青白色,其热无比,销金熔铁,厉害之极! 是以连青冥魔祖,都不敢撄其锋,而被四颗“子母火焰弹”逼退! 林紫烟也是幸得青冥魔祖一声提醒,连忙舞起开天辟地神斧,金、黑两色光华,绕体盘匝。若是她手中所使,是普通兵刃,也难免性命难保,但开天辟地双斧,却是前古奇珍,光华团团,总算将那四枚“子母火焰弹”的包围之中,勉力舞了七八招,已然火毒攻心,双斧撒手抛出,昏倒在地! 幸而那“子母火焰弹”,只不过能烧极短的时间,便化成四团白烟,随风散去,林紫烟才得暂时保住了性命,未致于命丧禁城之中! 青冥魔祖一见林紫烟将双斧撒在一边,俏脸通红,昏在地上,心中不禁大急,但是未及他冲过,天南上人已然调匀气息,挥起锁子链,攻了过来,虎罗汉、双烟师太、少阳神君三人,也夹攻而至。 青冥魔祖心中恨极,生龙活虎地似,来回冲突,但围住他的四人,个个全是绝顶高手,一时之间,岂易取胜?正在着急,忽然听得那火鹫连声长鸣,由高而低,飞了下来,在林紫烟上面,一连打了七八个盘旋,突然一伸鸟爪,将林紫烟抓起便向半空飞去! 少阳神君看出火鹫今日的情形,与往日大是有异,气纳丹田,大声道:“火老弟,你去何处?”只听得远远地传来火鹫两声长鸣,早已飞得踪影不见! 那火鹫抓了林紫烟飞出了老远,才停了下来,以爪将林紫烟负上了背脊。 林紫烟此际,神智还有点清醒,只觉得通体犹如被火炙一样,其痛无比,体肤欲裂,知道是火鹫将自己背出了险地,但是却不知道火鹫为什么要救自己,更不知道火鹫要将自己负到什么地方去。只是紧紧地抱住了火鹫的脖子,听天由命。 那火鹫负了林紫烟,一直向西飞去,高空风烈,吹在林紫烟的身上,林紫烟不久便痛昏了过去,火鹫却仍是不断前飞,前后两天,已然来到了昆仑山脚下,给孟瑞和夏锋两人望见。 火鹫负了林紫烟飞出来,确是为了救林紫烟性命,是为了什么,林紫烟自己也不知道,原来多年之前,林紫烟的母亲,“九尾妖狐”,在武林中无恶不作之际,却做了一件好事,那便是曾救了火鹫一命。 那时,火鹫的本领尚不如如今之甚,在南海海而上觅食,无意中,吞下了一条含有剧毒的鱼,落在水面之上,毒性发作,奄奄一息,恰好“九尾妖狐”在海上经过,见火鹫生得神骏,竟一时发了善心,将就在南海无风岛所得的一枚“碧天果”,给火鹫服了下去。 那碧天果去毒疗伤,极具神效,火鹫本身也具神禀,不一会毒便去净。 火鹫由此感恩,林紫烟生得和乃母极是相似,所以在明明庄,火鹫一见林紫烟,便有好感,此时又救了她的性命,便是此故,佛家说种一善果,必有善报,当真是一点不差! 火鹫知道林紫烟身中“子母火焰弹”的火毒,除了昆仑东南,三百余里,一座山谷之内,所产的一种秉性奇寒,名叫“冰蜈蚣”的毒物,除研粉敷体可解之外,别无解法,这便是,天生万物,物物相克。 火鹫如此威力无匹,却仍然怕两件物事,一件是寒蝎,一件便是那冰蜈蚣。 而要冰蜈蚣研粉,敷满全身,少说也得七八十条,火鹫为了救恩,本来已拚着自己为冰蜈蚣所伤,也要将冰蜈蚣捉到,救活林紫烟。 但半途上遇见了孟瑞和夏锋,孟瑞对林紫烟关切之情,溢于词表,火鹫便将他负起,直向那产冰蜈蚣的山谷飞去。 但火鹫究竟只是扁毛畜牲,虽然通灵已极,但是却料不到事情发生的经过。更料不到留下夏锋和林紫烟两人在昆仑脚下,大是凶险! 果然,火鹫走后一日,孟冬儿便已来到,用了九成功力,在林紫烟胸口,按了一“晶雪神掌”,又转身去害夏锋。 林紫烟身中火毒,昏迷不醒,孟冬儿那一晶雪神掌,按了下去,寒气直袭体内,寒热相克,虽然不能将火毒驱走,反而令得寒、热两股毒气,在体内纠结,更难除去。 但暂时,却因为寒气与火毒相克的关系,令得林紫烟清醒了一阵。 林紫烟一睁开限来,只见孟冬儿向一人狠狠一掌击出,认出那人,正是多时不见的夏锋,因此立即一跃而起,挥掌向孟冬儿击出。 至于孟冬儿也曾害她自己一事,她当时正昏迷不醒,却是丝毫不知。 林紫烟那一掌,确是救了夏锋的性命,但是她自己体内,寒毒、火毒,交相纠结,她再也支持不住,重又昏倒! 她一昏倒,自然又给孟冬儿以可乘之机,但作书人却要搁下林紫烟、夏锋、孟冬儿三人不表。却说孟瑞,被火鹫负了,一时之间,便飞出了老远,他根本不知道火鹫要将自己负到何处去,只得紧紧地抱住了火鹫的颈子,一面不断询问。 但火鹫除了“呱呱”长鸣之外,也根本无法回答孟瑞! 一直飞了两个多时辰,火鹫才渐渐低了下来,孟瑞向下看去,只见下面是一个山谷。 那山谷并不大,但是说是山谷,实则上,乃是极高极高的四个山峰,略现低洼,所形成的,虽然不如晶雪谷那样壮丽,但是却也是满布冰雪。 孟瑞道:“火大叔,你将我带来此处,却是为了什么?” 火鹫一声长鸣,落在一个山头上,举翅便扇,险些儿将孟瑞扇下山去! 孟瑞心中一动,道:“火大叔,莫非这山谷,和林姑娘的伤势有关么?” 火鹫苦于口不能言,但是它却听懂了孟瑞的问话,长鸣一声,算是答应。 孟瑞一见被自己料中,心情不由得大是紧张,原来他虽料到这个山谷,和林紫烟的伤势有关,却未曾想到这里所出的“冰蜈蚣”,能拔除林紫烟体内的火毒,还只当林紫烟是在此处受伤的! 因此他立即探手入怀,扣了八枚棋子在手,朗声道:“何方朋友,适才既然伤了林姑娘,如今为何不现身相见?” 叫了两遍,那山谷亘古未有人至,哪里会有人来回答他? 孟瑞细细看了谷中积雪,全无足印,可见绝未有人到过,心中也不禁大是疑惑,再回头去看火鹫时,只见火鹫已然向谷下,低冲下去,巨爪在谷底积雪中,扒之不已。 孟瑞心知火鹫此举,定有作用,因此立即飞驰而下,只见火鹫已然将积雪扒去了丈许方圆,露出雪下面,琉璃也似透明的坚冰来。 孟瑞向冰中一看,不觉吃了一惊,原来那冰下面,不知被什么东西,钻出了无数纵横不定的隧道,再看了一会,只见几条怪虫,在隧道中,蠕蠕爬行,那怪虫身子几乎是透明的,但爬得近了,看得清楚,却又分是是极常见的蜈蚣! 到这时候,孟瑞心中才恍然而悟,道:“火大叔啊,你可是说过,这种蜈蚣,可以治林姑娘的伤势么?” 火鹫长鸣一声,孟瑞自言自语道:“林姑娘所受的,不知是什么伤?” 他这一问,本是为了关切林紫烟,既未希望火鹫回答,当然更不会想到有人会回答他,但是世上的事情,往往出人意表之外,他才一讲完,便听得身后一人,冷冷地道:“这蜈蚣叫冰蜈蚣,专治火毒攻心,你那林姑娘,定是中了火毒!” 孟瑞猛地吃了一惊,急忙回头看时,更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只见一个人,身穿白色长袍,白发、白眉,脸色也白得出奇,甚至连眼晴也只是浅灰色,不是别人,正是黄河上曾与之相遇的白癫翁! 白癫翁本是要回天门宫去,但无巧不巧,行至此处,恰好见火鹫盘旋而降,心中奇怪,给他赶来,才发现了孟瑞在此! 孟瑞一见白癫翁,心中一凛,暗忖林紫烟既然是中了火毒,看她昏迷不醒的情形,毒气入体,一定甚深,等着要自己取那冰蜈蚣去救,若是被这白癫翁耽搁了,却大是不妙! 但继而一想,现有火鹫在此,怕他什么?连忙后退丈许,叫道:“火大叔,这人不是好人,他一定要阻我捉冰蜈蚣!” 话才讲完,火鹫已然“呱”地一声长鸣,跃前两丈,和白癫翁面对而立。 白癫翁“哈哈”大笑一声,说道:“扁毛畜牲,别人怕你,我却不怕,连你师兄见了我,也吓得尿滚屁流,你莫不是嫌做畜牲无趣,要赶赴阎王处投胎?” 火鹫静静地等他骂完,左右双翼,卷起地上积雪,狂扇而出! 白癫翁倒也真是厉害,非但不避,反倒抢上前去,“呼”地一掌,便向火鹫肋下袭到,明是发掌,但是一掌袭出,银光连闪,已然有七八枚银针,一齐向火鹫的肋下,电射而出。 那火鹫周身红翎披拂,又硬又滑,暗器根本伤它不得。 但是它两翅之下,却有巴掌大小一块地方,并无翎毛覆盖。 那两处地方,也是它的致命所在,白癫翁在早年,和少阳神君,过往甚密,一次酒后,少阳神君曾将这个秘密,和他说明,所以他有恃无恐,一上来,便发银针,取火鹫的肋下! 火鹫一觉出有银针向自己肋下袭到,急得“呱呱”乱叫,急忙束翅时,那七八枚银针,被它扇落了一大半,但是却有两枚射了进去! 那火鹫曾拜少阳神君的师傅为师,经少阳神君的师傅,以绝顶内功,为它按抚全身,助它体内真气运行,所以它虽是畜牲,实则上却与修练内功的人一样,银针一射入,真气便已经自然迎了上去,将银针阻住,不令再为深入。 但就算这样,火鹫已然受了伤,连声长鸣,腾空而起,俯冲而下,巨爪疾抓而下! 白癫翁见了这般声势,心中也是骇然,立即避过一边,巨爪过处,将谷低所积,比石还硬的坚冰,抓裂了一大片! 白癫翁一俯身,拾了几块碎冰在手,连珠弹出,但是弹在火鹫身上,火鹫却是若无其事,仍然猛扑不已,一人一禽,战成一团。 孟瑞在一旁看了一会,却并未看出,一上来火鹫已然受了伤,只觉得以白癫翁这样的高手,也无奈火鹫何,这类神禽,当真是非同小可! 为免耽搁时间,也不再多看,心想那“冰蜈蚣”,只怕有毒也说不定。 因此右手扣了二十四枚棋子在手,真气运转,猛地一掌,向坚冰击了下去! 孟瑞此时的“晶雪神掌”,功力已在乃父雪仙翁之上,掌风过处,“哗哗”连声,坚冰便出出了十数道两指宽的裂缝来。 孟瑞连忙停睛看时,只见十余条冰蜈蚣,蠕蠕从裂缝中爬了出来。 幸得那冰蜈蚣虽是和蜈蚣一模一样,但行动却极是迟缓。 孟瑞数了一数,一等爬出二十余条时,右手五指一松,二十四枚棋子,呼啸而出,早已将二十余条冰蜈蚣打死在雪地上! 孟瑞还唯恐不够,又收回了陷在冰蜈蚣体内的棋子,又等了一会,再打了二十余条,脱下了上衣,将冰螟蚣一齐袋入上衣内,包成一包,道:“火大叔,咱们该走了!” 火鹫“刷”地横掠而出,来到孟瑞身边,孟瑞足尖一点,一跃而上,白癫翁也恰于此时赶到,孟瑞手扬处,两青两紫,四道光华,电掣而出,将白癫翁阻了一阻,火鹫已然腾空直上! 孟瑞虽然可惜,失了四枚棋子,但为了赶紧去救林紫烟,哪里还顾得拣拾! 火鹫腾空,一直飞出了百余里,孟瑞只觉得火鹫越飞越低,越飞越慢。 但是看路程时,却还未到,不由得奇道:“火大叔,你怎么啦?” 一言甫毕,火鹫已然停了下来。 平是,那火鹫停在地上,总是直立着的,神骏无匹,就算它受困在晶雪谷寒潮洞中的时候,虽然冻得全身颤抖,也是直立不倒。 但这时候,一停了下来,却打横倒了下去,将孟瑞掀了下来! 孟瑞吃了一惊,一跃而起,道:“你,你可是受了伤么?” 火鹫左翼伸直,孟瑞只见它的肋下,巴掌大小的一块肉处,有两个极小极小的黑洞,正在淌着紫血。 原来白癫翁那几枚银针上之上,尽皆染有剧毒,火鹫中了两枚,虽然已经运真气闭住,但是它随即和白癫翁动手,接着又负了孟瑞飞行,就算是武林高手,中了剧毒之后,若是剧烈动作,毒气也难免顺气血流行,何况火鹫,只飞出了百余里,已然毒发! 孟瑞伸手在火鹫肋下,按了几下,也不知道它是何时受伤的,也根本无从治疗起,只听得火鹫声声长鸣,在这旷野之中,听来竟然令人感到极是凄惨! 孟瑞发了一阵呆,不知如何是好,一方面又记挂着林紫烟。 若是弃了火鹫在此,赶路前去,至多慢些,还不致于耽搁太多的时间。 可是却又不能由得火鹫在此,置它的生死于不顾! 踌躇了半晌,道:“火大叔,我也曾由你负着,行了这许多路程,如今还有两百来里,就由我负着你,找到了林姑娘再作道理可好?” 那火鹫少说也有两百来斤重,便对孟瑞这样武功的人来说,两百来斤却不算什么,只是苦于来时由空中而来,回去却认不得路途,只有认定了西北方向,一直向前,疾驰而去! 却说那林子中,林紫烟再次昏倒之后,夏锋强忍伤痛,独臂托起了她的头部,一连叫了十七八遍,林紫烟哪里有回答? 一旁孟冬儿看了,心中暗忖,林紫烟突然又昏了过去,莫非是假装的?诱我向夏锋出手,她却好趁机向我偷袭? 因为她心中有了这项顾忌,所以不敢贸然出手,但是等了半晌,只见夏锋满头大汗,林紫烟仍是双眉紧锁,脸色时红时白,仍然是昏迷不省,那情景绝不似假装,胆子便大了起来,叱道:“楞小子,你还叫什么,她反正是活不成的了!” 夏锋抬起头来,怒叱道:“胡说!”孟冬儿“哈哈”笑道:“到这时候,你还要逞凶?”身子一晃,已然来到了夏锋的身后! 她一来到夏锋的身旁,夏锋便“霍”地站了起来,怒目以视。 孟冬儿“格”地一声娇笑,道:“楞小子,怎么样?还要再对一掌么?” 夏锋心中,实是将她恨到了极点,明知不是她的敌手,也不肯输口,大声道:“再对一掌便再对一掌,谁还怕你不成?” 孟冬儿“格恪”一阵娇笑,道:“再对上一掌,你那一条手臂,也就没哩?” 夏锋闻言一怔。他虽然是一个浑人,但是总也知道两条手臂一齐斩去,做人便大是乏味,可是刚才又已然将话讲出了口,又不想反悔,只是“哼”地一声,道:“少废话,你进招吧!” 孟冬儿面色倏地一沉,斥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叫你死也做个无手之鬼!” 踏步进身,手扬处,一招“雪花六出”,掌影飘动,向夏锋当胸击出。 夏锋身子向后一侧,本能地想挥右臂迎敌,可是右臂已然失去,一用力之下,右臂一阵剧痛,匆忙问再以左臂迎敌,“四苦掌”的招式虽然神妙,但夏锋却从来也未曾学过以左手发掌,虽然慢了一步,只听得“拍拍拍拍”数声,夏锋胸前,已然一连中了六掌! “晶雪神掌”的威力,岂同等闲,孟冬儿这时候功力颇高,夏锋只觉得股股冷气,透体而入,一阵机伶伶打了好几个寒颤,身子摇幌,站立不稳,孟冬儿“哈哈”大笑,道:“臭小子,姑娘只以左掌出手,你已然不敌,若是姑娘用右掌,只怕你早已归西去了,你如今心中,服了也未?” 夏锋身子摇了好几下,终于“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但是他却绝不肯认服,“呸”地一声,道:“臭丫头,做你的大头春梦哩!谁服你?” 孟冬儿秀眉略轩,面现杀机,道:“臭小子,那你就看姑娘的厉害吧!” 踏前一步,右足提起,一脚踢出。 夏锋这时候,伤重之余,又中了六下“晶雪神掌”,已然毫无反抗的能力,孟冬儿一脚踢出,便将他踢得躺在地上。 孟冬儿又跨前一步,一提脚,右足便已然踏在夏锋的胸口。 夏锋本是个楞人,这时候气疯了心,哪里还顾得什么武学章法,一见孟冬儿右脚踏在自己胸口,自分必死,用尽残剩之力,猛地一欠身,左臂一圈,结结实实地挽住了孟冬儿的右腿,张口就咬! 这一下,纯然是市井无赖泼婆,打架时用的法子。孟冬儿固然心如蛇蝎,但是这样的打法,却从来也未曾见过,一个不防,竟然被夏锋一口咬个正着! 孟冬儿小腿一疼,人便站立不稳,一起跌倒在地,夏锋见有机可趁,不等孟冬儿出手,便“呼”地一拳,向孟冬儿击出。 这一拳力道虽然不大,但是却刚好击在孟冬儿的后背心上。 孟冬儿人跌倒在地,急切间无法还手击夏锋的要害,扬起右掌,在夏锋右腿之上,一连七八掌。她右掌之上,贴有含有剧毒的龙猬皮,夏锋又痛又中毒,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孟冬儿这才得一跃而起,后心小腿,仍然好生疼痛,心中恨极,正等连连发掌,将林紫烟和夏锋两人,一起结果。 一抬头间,忽然见不远处,像是有一团烈火,正着地滚来,喑怔这是什么? 第三十八章 天门宫侠女遭围困 就在她一怔之际,那团“烈火”,又已经近了三数十丈,同时,孟冬儿也已然看清,那火也似红的一团,实则上不是烈火,而正是那只火鹫! 孟冬儿曾经吃过那只火鹫的苦头。再加此时,她又不知那火鹫已然受伤,只是孟瑞负着它飞驰。 若是孟冬儿知道火鹫已然受伤的事实,只怕林紫烟夏锋两人,非死在她的脚下不可! 孟冬儿当时只当火鹫匝地飞来,心中大吃一惊,连忙向外闪了开去隐身于一棵大树之后,幌眼之间,火鹫已然赶到。 火鹫一到,孟冬儿已经看出情形有异,接着,只见火鹫翼下,钻出一个人来,定睛一看,已然看清,正是自己的哥哥孟瑞!那火鹫,却只是神态萎靡地蹲在地上。 孟冬儿不禁暗暗顿足。但她又知道哥哥的行事,和自己大不相同,若是自己再出去害夏锋与林紫烟,一定要为他所阻。 但是孟冬儿却又知道,若是留下了林紫烟夏锋两人在世上,自己加害林紫烟的事,一旦泄露,被青冥魔祖知道,更是吃不了兜着走! 因此,她仍然不想离开,只是静以观变,寻觅机会,加害两人。 孟瑞一到,便放下了火鹫,向前一看,只见林紫烟仍然是面红如火,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而在她的旁边,夏锋却已然断了一臂,也昏倒在地上! 孟瑞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去捕捉冰蜈蚣的那一段时间中,会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一时之间,竟不知要先救哪一个人才好。 呆了一呆,才想起林紫烟的伤势,有冰蜈蚣可治,谅来不碍。 看情形,还是夏锋伤势重得多,因此,连忙赶过去,将夏锋扶了起来,伸手在他头顶的“百会穴”上,轻轻地弹了一弹。 那“百会穴”在头顶中心,乃是人身奇经八脉的总汇之处。 孟瑞虽然只是轻轻一弹,夏锋已然全身一震,醒了过来,一睁开眼来,便大叫道:“臭丫头,我……我与你……拼了!” 孟瑞也知道在自己离开的时候,有人来过,因此夏锋才会受伤。 听得夏锋如此叫法,已知来人乃是一个年轻女子,连忙道:“夏大哥,是我,是什么人令你受伤的?” 夏锋转头一看,心中怒火陡地上升。 他吃了孟冬儿那么大的苦头,就算能以不死,一腿一臂,也已失去,终身将成残废!是以见了孟瑞,竟将一腔怒火,全都移到了孟瑞身上,怒吼一声,左臂一挥,一拳向孟瑞打出! 孟瑞见他状似疯狂,而且,也已然觉出他曾经中了“晶雪神掌”之伤,头一侧,避过了他的一拳,“霍”地站了起来,厉声道:“妹子,是你么?还不现身与我相见?” 他一下子便料到了事情是孟冬儿所为,也料到孟冬儿一定是来不及下手加害两人,因此,匿身在侧,可是他却未曾料到,这时候他的处境,危险之极,离鬼门关只是一步之遥! 原来这时候,他因为不知道孟冬儿究竟在什么地方,竟是背向孟冬儿而立,而且离开孟冬儿,只不过丈许远近! 孟冬儿一听得哥哥一下子就叫破了事情正是自己所为,心中猛地一惊,已然扣了三枚极细极细的银针在手中。那种银针,正是冷魂仙子所授,不但发时无声无息,而且专破内家气功,再加上喂有剧毒,实在是一种歹毒已极的暗器! 孟冬儿扣针在手时,已然只顾到自己的安危,哪里还顾得到银针所射的,乃是自己的兄长? 略怔了一怔,力透中、食两指,三枚银针,已经电射而出! 满拟银光一闪,孟瑞非倒地身死不可,可是怪异到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就在将要射到相距不过六七尺的那电光石火一瞬间,三丝银光,突然方向一改,变成向空中飞去! 而且去势极速,一转眼间,便已然射得老高,再也看不见了! 孟冬儿见了这等情形,一面大惊失色,一面心中怪异之极,心想哥哥所练成的,究竟是什么功夫?竟然如此之厉害? 不由得发出了“咦”地一声。 她这里一出声,孟瑞立即回过身来,叱道:“妹子,不必再躲藏了!” 身形微拧,已然来到了树后,这时候,孟冬儿就算再想躲,也是躲不过去,只得勉强叫道:“哥哥!”孟瑞“哼”地一声,道:“妹子,夏锋可是你打伤的?”孟冬儿一耸肩道:“伤了个他这样的人,何值大惊小怪?”孟瑞忍住了气,道:“妹子,爹和妈,可是真的在天门宫上受苦?” 孟冬儿点了点头,道:“那是他们自己不识时务,我也没有办法。” 孟瑞心中怒极,厉声道:“妹子,你竟忍心看着父母受苦,而仍然认贼作父,你这人也可说是没有心肝,到了极点!” 孟瑞为人正直,见到妹子这样的行为,实是痛心之极,因此讲完之后,便一个转身,才一转过身来,孟瑞不禁呆住了,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原来就在他和孟冬儿讲完了那几句话之间,躺在地上,伤重已极的夏锋,竟于突然之间,已不知去向! 孟瑞一楞之间,还只当是火鹫看出夏锋重伤,将他救走! 可是抬头一看,火鹫仍然蹲在地上,神态委顿,羽毛蓬松! 则显然夏锋的失踪,与它无关。而此处虽说是一个林子,但是却林木稀疏,一眼可以望出老远,以夏锋的伤势而论,绝不可能自己走出老远,可是四面望去,确是一人也无! 这时候,不但孟瑞心中吃惊,连孟冬儿,也是莫名其妙! 而且,她心中更还比孟瑞来得惊慌,若是夏锋被人救了去的话,与她的安危,有着极大的关系! 当下孟瑞绕着林子,团团转了一转,可是却找不到夏锋。 只得回过头来,正色道:“妹子,如果你能洗心革面,将父母从天门宫救了下来,还可以不致于为武林人物唾弃。如果不然,你越陷越深,只怕到时再想拔足,便难过登天了!” 这几句,实在是切切实的金玉良言。可是孟冬儿这时候,入魔已深,怎能听得进去? 她刚才曾在如此有利的情形之下,暗算孟瑞,但结果三枚银针,却会在突然之间,改了方向,因此她不敢再弄巧成拙,心想不如趁机离开,再作打算。 因此面上便装出诚恳的面色来,道:“哥哥,你说得不错。” 孟瑞自己是正人君子,常言道:“君子可以欺其方”,叹了一口气,道:“妹子,你迷途知返,尚算幸运之极!” 孟冬儿道:“哥哥,你在这里守着林姑娘,我先到天门宫去想办法。” 孟瑞想了一想,道:“也好,我也总要到天门宫一行,你可见机行事!” 孟冬儿答应一声,便疾驰而去。 等到孟冬儿跑出老远,孟瑞才想起,忘了向她询问,在偌大一座昆仑山中,天门宫究竟是在什么地方。但继而一想,林紫烟既然和青冥魔祖在一起多时,自然也知天门宫的所在。自己父母失陷在天门宫中,哪怕是龙潭虎穴,也要去闯他一闯! 望了一会孟冬儿的背影,心中还只当孟冬儿真的肯改过向善,兀自好生欢喜。 直到望不到孟冬儿了,才取出“冰蜈蚣”来,拣了两块大石,将冰蜈蚣一起砸烂,贴在林紫烟的七窍及身上的要穴上。 同时,孟瑞又再次为林紫烟驱除体内“晶雪神掌”的寒毒。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林紫烟的面色,已然渐渐好转,喉间隐隐有声。 孟瑞连忙除了她七窍上的“冰蜈蚣”,只见林紫烟张开眼来,呆了好半晌,才道:“瑞……哥,我们是在梦中相会么?” 孟瑞想起和她认识以来的种种情形,也不禁有“梦中相会”之感,轻轻地抚弄着林紫烟的秀发,道:“紫烟,不是在梦中!” 林紫烟叹了一口气,道:“瑞哥,你救醒了我,又有什么用呢?” 孟瑞听出她这一声叹息,大是幽怨,不禁一怔,道:“紫烟,这是什么话?” 林紫烟轻叹了一声,道:“在我昏过去的时候,迷迷糊糊,像是有无数冤魂,来向我索命。唉!这些人,虽然不是我亲手害的,但是却也有我的份在内。瑞哥,你将我救活了,我仍然不免要害人,岂不是等于也有了你的份在内?” 孟瑞呆了半晌,这才知道近日来,武林的传说,全都是属实。 他双眼定定地望住了林紫烟,好一会才道:“紫烟,为善为恶,系于人之一念,你若是立心向善,什么人能强迫你为恶?” 林紫烟道:“瑞哥,你……你并不知道我的处境?” 孟瑞道:“我知道,你在青冥魔祖的控制之下,难以自拔。” 林紫烟幽幽地道:“总算世上还有人知道我近来的所作所为,不是出于本愿!” 孟瑞道:“紫烟,知道你的处境的,岂止我一人?我相信,闹天六龙等武林前辈,也一定知道你的苦衷,不会责怪你的!” 林紫烟道:“但愿如此就好了。”孟瑞道:“紫烟,你难道没有想到过反抗青冥魔祖?” 林紫烟道:“想到过又有什么用?中原三魔,已然聚在一起,连闹天六龙都像是不敢出头,我……我又什么力量反抗他们!” 孟瑞面色庄肃,道:“紫烟,话不是那么说,我父母正被囚在天门宫中,我已立心要将他们救出来,势必冒犯中原三魔,我们两人,是敌是友,立时可以分明。紫烟,你……究竟如何?” 林紫烟眼望青天,半晌不语。 孟瑞知道这件事对林紫烟来说,是个极难下决断的事,这件事,不但影响着她的一生,而且还是要她和自己的外公——最亲的亲人作对! 因此孟瑞也不催她答复,只是一心一意地为她驱除体力的寒毒。 不一会,寒毒已尽,林紫烟的伤势,更是好转了许多,才叹了一口气,道:“瑞哥,无论如何,我总是不会和你为难的!” 孟瑞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道:“紫烟,我知道你的为难,但有你这一句话,我心中已经够快乐了!”两人四目交投,经过这一番患难,他们两人,更是情感大增,心心相印! 孟瑞陪着林紫烟,一直到了傍晚时分,两人正在喁喁细语,忽然听得火鹫“呱”地一声长鸣,双翅一振,腾空飞起! 孟瑞见火鹫突然恢复了昔日的神骏,心中大喜,他也不知火鹫如何受伤的,更不知道火鹫伤得如此之重,何以会突然伤愈,跳起来叫道:“火大叔!火火叔!”火鹫在低空盘旋一匝,在两人身边停了下来。 孟瑞向林紫烟问道:“紫烟,你现觉得怎么样?”林紫烟道:“火毒、寒毒,俱已去尽,但四肢仍是软弱无力。” 孟瑞道:“那不要紧,有火大叔帮忙,我们要到天门宫,并非难事!” 林紫烟呆了一呆,道:“瑞哥,你真的一定要上天门宫去?” 孟瑞斩钉截铁地道:“当然,我父母俱在天门宫上,我焉能不去相救!” 林紫烟道:“瑞哥!你可知道,天门宫中,不仅是中原三魔,还有无数武林高手,只怕你未入宫门,已然身死!” 孟瑞呆了一呆,道:“即使是赴汤蹈火,我也要去走一遭。而且,那些武林高手,大都是被胁入宫的,难道就肯死心塌地,为中原三魔服务?” 林紫烟叹道:“你有所不知,那些高手,俱都被我外公等二三人,点了致命的穴道,人人都想争功,以求开恩解穴!” 孟瑞无话可说,只是道:“不管如何,我天门宫之行,绝不能挽回!” 林紫烟道:“也好,到那里再看情形吧!”两人一齐跨上了鹫背,孟瑞道:“火大叔,咱们要上天门宫去走一遭!” 火鹫一声长鸣,便振翅直上,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可是天上繁星点点,明月流辉,照得大地澄澈,从空中望了下来,山峰历历,林紫烟不断指点路程,不到半个时辰,林紫烟向下一指,道:“瑞哥,你看,这便是天门宫了!” 孟瑞低头一看,只见无数山峰,拱围之中,有一座插天也似的高峰。 别的山峰,全是山顶白雪皑皑,但是这个山峰,顶上却是碧绿一片。 这时候,火鹫飞得甚高,看不清峰顶还有什么,直到火鹫盘旋而下,才看清那是老大的一块平地,奇花异卉,不可胜数,而一座辉煌之极的宫殿,就造在平地中心。 盂瑞心中大是紧张,望了林紫烟一眼,却见林紫烟面带茫然之色,问道:“紫烟,他们三人,可在天门宫中么?” 林紫烟道:“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说话之间,火鹫已然越飞越低,突然双翅一束,便在宫殿前面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林紫烟低声道;“我们幸是有火大叔帮忙,要不然,自山脚下来的话,到这儿,共要经过七道关口,都有高手把守,极是不易!” 孟瑞答应着,跃下鹫背,又扶下了林紫烟,只觉得月白风清,可是却静悄悄地,一点声音也没有,正待相问自己父母,在什么地方时,突然听得一声长啸,划破寂静,自宫殿中传出。 长啸之声未毕,宫殿的正门之中,一条人影,突然飞射而出。 紧接着,又是一声长吟,也是一人,自正门中射了出来,那两人一先一后,身法快疾之极,才一出现,便已然来到了孟瑞和林紫烟的身边。 孟瑞和林紫烟一齐看时,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人,一个白袍白发,正是白癫翁,另一人玄衣蒙面,却是冷魂仙子! 林紫烟一见这两人出现,未见自己的外公,青冥魔祖,已然知道事情不妙,勉强问道:“我外公呢?”白癫翁“嘿”地一声冷笑,道:“林紫烟,你果然准备反出天门宫去!” 林紫烟心中愕然,暗忖自己确是有这样的心意,但是这个心意,连孟瑞也未必知道,白癫翁何以会一语道破? 呆了一呆,仍然道:“我外公呢?” 冷魂仙子一声冷笑,令人毛发悚然,道:“你外公还没有回来。但天门宫中,我们三人,共同作主,就算他回来,只怕也救你不得!” 林紫烟不禁心中一惊,道:“你……你们要杀我?” 白癫翁接口道:“自然,天门宫中,焉容你这等叛逆之人!” 林紫烟心中暗暗吃惊,心想若是外公青冥魔祖不在,要凭自己和孟瑞两人之力,与这两人对敌,只怕万难讨好,虽然还有火鹫,是得力的帮手,但是宫中数十武林高手,莫不慑于他们的淫威,自然会助他们与自己对敌! 因此,暂时还是不要与他们反脸成仇的好。想了一想,道:“两位,在我外公未曾回宫之前,你们若是对我下手,只怕我外公回来,两位却是担当不起!” 白癫翁“哈哈”大笑,道:“当你外公回来之时,你尸骨早已化灰,他上哪里去找你?” 冷魂仙子道:“白癫翁,少与她废话,快下手,干净利落!” 林紫烟虽然日间,还因为重伤,而昏迷不醒,但自经“冰蜈蚣”调治以后,火毒已然去尽,只不过人略觉软弱而已,一听得冷魂仙子催白癫翁出手,连忙后退一步,和孟瑞并肩而立。 孟瑞也已然看出情势不妙,早已扣了八枚棋子在手,林紫烟才一退,冷魂仙子在冷笑声中,已然倏地欺近身来,而就在此际,孟瑞力透掌心,手腕一翻,使了一招“八卦互生”,八枚棋子,四青四紫,在月色之下,陡地化为八道冷电,向冷魂仙子,电射而出! 若以孟瑞此时的武功而论,绝对比不上冷魂仙子,但是那“紫电青雷”,暗器手法之博奥精大,实非任何暗器所能比拟。 冷魂仙子正是一个前扑之势,可以说刚好和孟瑞所发的八枚棋子,迎个正着! 冷魂仙子自度本身武功,和青冥魔祖相比,虽有不逮,但是若和白癫翁联手,再加上在天门宫中的众多高手相助,只怕也可以和青冥魔祖,作一作对! 是以她在孟冬儿一上天门宫,说起孟瑞和林紫烟两人,将要上山一事之时,决定和林紫烟过不去的原因。而孟冬儿一上山来,见到师傅在天门宫上,也是诧异不止,不知何以在开封府时,师傅叫自己先回天门宫来,却会赶在自己的前面! 冷魂仙子本来只当自己一发动,纵使未能将林紫烟立即擒住,也可以将林紫烟完全笼罩在自己的掌力之下,三招之内,便取她性命! 却是做梦也未曾想到,才一扑出,便有八道光华,向自己呼啸射到! 冷魂仙子名列中原三魔,早数十年,便已然纵横天下,见识之广,当然不在话下,可是急切之间,却也认不出那八道光华,是什么东西,更辨不出那是什么家数,什么来历! 当下势子极急,冷魂仙子一看来势,知道向后退避,已然不及,长啸一声,既惊且怒,突然身形一矮,竟然硬生生齐小腿弯,向后仰去,等于是全身贴地一样,八枚棋子,在她身上两尺处,呼啸掠过,一个转弯,仍然回到了孟瑞的手上。 而就在孟瑞以“紫电青雷”功夫,向冷魂仙子发出八枚棋子之际,白癫翁也已发动。 身形拔起,凌空向林紫烟扑下! 林紫烟不敢与他硬拼,急展“伏羲神步”中功夫,腾挪闪避。 火鹫则长鸣连连,腾空而起,不时向白癫翁下击,一时之间,四人一禽,战得难分难解,倒也容易看出哪一方面,占了上风。 可是片刻之间,形势已变,白癫翁和冷魂仙子两人,突然合在一起。白癫翁手扬处,一蓬毒针,向火鹫电射而出。 火鹫在那个山谷之中曾吃过细针的苦头,“呱”地一声叫,冲天直上。 白癫翁一将火鹫迫退,立时与冷魂仙子两人,一齐出手,一左一右,飞向林紫烟扑去! 这两个并世一流高手,联手进攻,力道之猛,可想而知! 林紫烟纤腰一扭,在两人扑上来的时候,突然向中间疾逸而出。 这一下,方位之妙,时间把握之恰当,亦令人叹为观止,正是“伏羲神步”身法。 但是“伏羲神步”,固然玄妙无穷,一则林紫烟始终未曾全部领略,二则,她内功却是不能和白癫翁、冷魂仙子两人相比。 因此才一逸出丈外许,只见冷魂仙子身形滴溜溜一转,一个转弯,已然拦住了林紫烟的去路,而白癫翁也随后赶到! 两人四掌齐发,狂飚排荡,林紫烟只觉得两股大力,交替袭到,几乎连身子都站不稳,勉力拍出两掌,叫道:“瑞哥,你……你快逃!” 冷魂仙子和白癫翁两人,猝然发动,快疾无伦,自火鹫一飞冲天之际后,只不过是极短的时间,孟瑞在眨眼之间,兀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及至林紫烟一叫,才看出不妙。 若是他此时要一个人逃走,原还来得及,可是他岂肯溜走? 手在怀中一摸,急切间也来不及数棋子的数目,抓了把棋子在手,疾扬了出去。 但是冷魂仙子和白癫翁两人,却是早有准备,反手两掌,将孟瑞匆忙间所发的棋子,一齐拂斜,孟瑞身子接着向前扑出,竟然硬生生地冲进了两人的掌力范围之内,身子一转,幌眼之间,向两个不同的方向,又弹出四枚棋子! 这一次,所发的棋子虽少,但是劲力却比刚才的一大把,还来得大些,冷魂仙子身形一侧,堪堪将两枚棋子避过。 而白癫翁则弹出两枚细针,“叮叮”两声,凌空与棋子相碰。 他只当暗器凌空相碰,必然一起堕地,怎知道“紫电青雷”,暗器功夫,已然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棋子与细针一碰之后,向旁一侧,立即“嘘嘘”两声,只不过向上扬起了尺许,仍然向他激射而至! 白癫翁一怔,手腕一翻,迳向那两枚棋子抓去,可是那两枚棋子,眼看要被他抓在手中时,却又突然向上升起,改袭他的面门! 白癫翁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匆忙之中,只得使了一式“铁板桥”功夫,才勉强避过。但这一来,孟瑞和林紫烟两人,已然获得了喘气的机会,而火鹫也已破空而下,加入战团! 白癫翁和冷魂仙子两人,坐失良机,心中俱皆大怒,怪叫连声。 只见随着他们的叫声,四面八方,奔出了三数十人来,团团围成一个圈子,冷魂仙子和自癫翁两人,哈哈大笑,大叱道:“分出十个人来,对付那只扁毛畜牲!” 人丛中有人高叫道:“白癫翁,我们若是听了你的话,你可真的实行诺言?” 原来当两人决定对付林紫烟的时候,也已决定对付青冥魔祖。 所以,他们便向在天门宫中的高手宣布,只要与他们两人,同心合力,事成之后,他们只求在天门宫居住,众人便都可以被解开穴道,释放下山去! 众人之中,虽然不少有识之士,但是逃出天门宫,却是人人心中,急切盼望之事,也不知道凡是青冥魔祖所点的穴道,冷魂仙子和白癫翁根本无法解开! 所以,众人全都上了两人的大当,一听得两人怪叫,便纷纷赶出。 白癫翁一吩咐,立时有十个人跃出圈外,“呛啷”之声不绝,已然将兵刃全都取在手中,火鹫才一扑下,十人刀枪并举,一齐攻到! 这十个人之中,有金银钩吴泰等人,也全是武林高手,要不然,也不会给中原三魔看中,硬迫上天门宫来! 十人对付,火鹫纵使天赋异禀,也无法再有暇来照顾林紫烟和孟瑞两人! 而围住林紫烟和孟瑞的,除了冷魂仙子,白癫翁两个高手以外,还有三十余个武林好手!林紫烟和孟瑞两人,相顾失色。孟瑞向人丛中看去,只见父亲孟子春,母亲郁三娘,竟然也在! 孟瑞一见父母,心头便自大震,只见父亲容颜瘦削,和以前竟判若两人,而母亲则更像是刹那之间,老了十年! 孟瑞心中一阵伤心,刹时之间,完全忘了自己处境的危险,身形幌动,直向雪仙翁雪仙姥两人冲去,叫道:“爹!妈!” 雪仙翁孟子春直到孟瑞出声,才知道冷魂仙子和白癫翁两人,所要对付的人中,竟有自己的儿子在内!一时之间,他们两人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两人天门宫,不单昼操贱役,而且每一次痛苦发作之际,所受的折磨,亦非言语所能形容,希望摆脱苦难的心理,自然是强烈到了极点! 而且雪仙翁孟子春,还曾在昆仑山下,中了孟冬儿的一掌,若非他功力深湛,几乎当时,便成为废人。就算他未成废人,功力损失,也达一半,对于下一代,早已丧失信心! 这时候,孟瑞向他们人疾扑而至,他们的心憎爱分明,可以说是矛盾到了极点。 若是他们要想冷魂仙子和白癫翁两人,网开一面,自然应该出手为敌。 而且,孟瑞本是在寒潮洞中的,妄自外出,也是死罪! 但是孟瑞究竟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所以孟瑞一扑到,两人身形展动,便向外逸出了几步。孟瑞急道:“爹、妈,孩儿特为救你们,才上天门宫来的,你们怎么啦?” 雪仙翁孟子春心中一阵剧痛,常言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又哪里会有忍心以儿子的性命,去换取自己的脱难的父亲? 第三十九章 峭壁崖少主险丧生 因此孟子春面色一沉,叱道:“不知死活的小畜牲,你上天门宫来容易,只怕出去就难了!” 孟瑞慨然道:“爹,我早知要将你们救出天门宫,不是易事,但是我却不能不来!” 雪仙姥郁三娘尖声道:“瑞儿,你这一来,岂不是叫孟家断了香烟?” 父母两人,全都责备孟瑞不应来此,但孟瑞对于自己的行动,却是毫不后悔! 正待走向前去,已然有三个人,挥动兵刃,冲向前来,两个是瘦长条子,各使一柄护手虎头钩,“霍霍”有声,钩向孟瑞双足。 另一个身材矮胖,虬髯满腮,一柄铜槌,闪闪生光,风声呼呼,凌空砸到! 孟瑞知道如今聚集在天门宫前的四十余人,全是武林中的高手,虽然有正有邪,但每人在武功上,均有独特的造诣,绝不容忽视! 但是他们和自己动手,虽说自愿,却多半是为白癫翁冷魂仙子两人所逼! 因此孟瑞不愿令他们受伤,身形微侧,将双钩一槌,一起避开,中指连弹,“铮铮铮”三声,弹出了三枚棋子! 那“紫电青雷”无上暗器功夫,发时均是成双,或二或四,或六或八,但是只有一个单数是例外,便是“一”! 那“一”字,在中国古代的哲学而言,起着极大的作用,人所皆知的“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虽然是由“阴”、“阳”两仪而来,但阴阳未分之际,却是一片浑沌。那时,便是“一”的境界,由一而二,由二而四,由四而八,才生生不息。 所以“一”乃万物生化之始,在“紫电青雷”暗器功夫中,有一招便唤着“一片混沌”。那一招,只弹出一枚棋子。 而就凭着这一枚棋子,要生出无穷妙用! 而孟瑞在片刻之间,弹出了三枚棋子,便是连使了三招“一片混沌”,两枚向下,一枚向上,只听得三下金铁釜鸣,双钩一槌的来势,已然被阻了一阻,两枚棋子弹开后,却并不堕地,相反地去势更急,紫光连闪,只听得三人大叫三声,原来在幌眼之间,三枚棋子。俱已打中了他们的脉门。 伴随着三人的大叫三声,两钩一槌,便也跌落地上,孟瑞就势一掌,将那矮胖子逼开,身形幌动,已和父母站在一起。 抬头看时,白癫翁面带奸笑,带着十七八个高手,已将他和孟子春、郁三娘围起。 而那一面,除了正和火鹫苦斗的十人以外,冷魂仙子也带着十余人,将林紫烟围在中心! 孟瑞一见这情形,便知道今日自己若要脱身,只怕比登天还难! 但是情势既然如此,却又无坐以待毙之理,只见林紫烟身形如飞,在人丛之中,左穿右插,步法怪异,围住她的人虽多,但暂时却还伤不了她。 自己这一方面,三人在圈内鼎足而立,白癫翁应算专对付自己,父母也难与那么多人为敌,心知只有仗神妙已极的暗器,才能支持。 可是棋子总共不过三数百枚,在这样的情形下,发易收难,也终有用尽的时候! 只怕到那时候,便是自己尸横就地之日! 孟瑞在心中长叹一声,转头低声道:“爹,妈,你们只守不攻,多坚持一会,便好一会!” 孟子春见多识广,郁三娘心思灵巧,两人心中,也正好打定了这个主意,一齐答应一声,四掌齐出,寒风飒飒,晶雪谷主之名,也确无虚传! 孟瑞扣了十余枚棋子在手,只听得白癫翁一声呼喝,十余人一齐涌了上来! 孟瑞这时候,心中虽然不愿伤人,也不能顾及,手扬处,青紫两色光华,星芒流转,疾袭而出,而孟子春夫妇,也趁机发动,一连四掌,向外击出,攻向前来的十余人一齐向后退去,但也有两个人中了“晶雪神掌”。只有白癫翁一人,袍袖一卷,“呼”地一股劲风,将袭来的两枚棋子卷飞之后,踏步进身,手腕一翻,孟瑞只当他要发掌向自己袭来,已然准备硬接他一掌,再作打算。 怎知白癫翁在手掌一翻之际,突然“刷”地一声,自衣袖之中,窜出指头粗细,四尺长短,混身雪白,但是却带着血也似红,一点一点斑点的怪蛇来。那蛇尾部,缠在白癫翁的手腕之上,身长不过四尺,但是蛇信吐出,却也有三尺长短! 两下里一拼,等于是白癫翁的手掌,突然之际,向前伸长了七尺! 孟瑞功力固然精进,但是也不能应此巨变,要发暗器,也已不及,若是再硬要一掌,拍了上去,则正好会拍蛇信之上,那蛇颜色如此鲜艳,必是含有剧毒的异种毒蛇! 孟瑞一个犹豫间,眼看蛇信将要向他手腕卷到,突然身旁闪起了一股寒风,只听得耳际响起了一声断喝:“瑞儿让开!” 人影一幌,一个人已然在孟瑞极度危险之际,拦在孟瑞面前! 孟瑞一听得那声断喝,已然知道抢拦在自己面前的,正是自己的父亲! 心中大急,连忙一掌,按在父亲的肩头,想将他向外推去。 可是孟子春在闪身拦在孟瑞身前之际,已是孟瑞的生命,处于千钧一发之际,孟瑞再是出手迟了一步,哪里还来得及? 只听得孟子春一声怪叫,手腕已被毒蛇吐信,牢牢缠住! 那毒蛇,在天下七十二种剧毒的毒蛇中,位居第九,名唤“踏雪寻梅”,蛇信最长,即使强如虎豹,被它蛇信一缠,毒液立即深入,转眼之间,便自毙命! 孟子春手腕一被毒蛇缠定,只觉得一股奇痒之感,幌眼之际,已然来到肋下,情知无救,又是一声怪喝,足尖一顿,用尽生平之力,和身扑起,向白癫翁疾扑而出,双掌齐发,当头压下! 白癫翁见自己苦心捉来的“踏雪寻梅”已然缠住了孟子春的手腕,正待将蛇挥起,看孟子春倒地毙命,却未料到孟子春于临死之际,还会猛扑,他若是舍得不要那条“踏雪寻梅”当然可以从容退避。 但是他在捕捉那条“踏雪寻梅”之际,着实花了不少心血! 因此只是身子向后一仰,一掌向雪仙翁孟子春当胸印出! 孟子春前扑之势,何等急骤,这一掌“叭”地一声,印个正着! 以白癫翁的掌力而论,孟子春不要说是身中蛇毒之后,便是他在未中蛇毒,这一掌也可以将他五脏,尽皆震碎! 但是孟子春早已将毕生所有的内力,十足十地运在双臂之上。 他一中了掌后,人已死了一大半,但是他临死之前,心中却还有一个意念,那便是:打敌人!因此双掌随即压到!白癫翁看出孟子春临死前的两掌,威力还是不小,但是却难以避过! 只得头向后一仰,孟子春两掌,“拍拍”两声,击了他左右双肩,白癫翁只觉得两股寒气,透体而过,不自禁打了一个寒战,力透掌心,向前一送,“腾”地一声,将孟子春直送三丈开外,跌在地上! 孟子春舍命救子,到他跌出,原只是电光石火之间的事。 那一旁,郁三娘眼看老伴跌出,死于就地,心中悲痛已极! 她和孟子春年轻时,便结为夫妻,婚后不久,便遇强敌寻仇,两人一路逃避仇敌,历尽干辛万苦,才到了晶雪谷中。 数十年夫妇,恩爱异常,丈夫一旦死去,她的心情可想而知,而且她又是一个性情偏激的人,大叫道:“好贼子,与你拼了!” 孟瑞见父亲已死,母亲又向白癫翁扑去,情知也是凶多吉少,也大叫道:“妈,小心!”一面向白癫翁弹出四枚棋子。 那四枚棋子的威力,犹在郁三娘一扑之上,将白癫翁逼退三步。 但是郁三娘心中悲痛之极,行动犹似疯狂,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孟瑞那四枚棋子,并未能救了他母亲的性命!郁三娘一扑向前去,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手臂又被“踏雪寻梅”的长信缠住。 但是她却立即双掌一翻,抓住了蛇身,用力一拉,将一条世所罕见的毒蛇,拉成了两截! 腥血四溅中,白癫翁已然重又发动,衣袖一拂,首先拂中了郁三娘的“带脉穴”,郁三娘一呆之际,白癫翁掌又击到! “叭”地一声,也击在郁三娘的前心。郁三娘穴道既被制住,又中了重重的一掌,连声都未出,便自死于掌下! 尸身还被掌力带得向外飞出,和孟子春的尸身,恰好并列在如茵芳草之上! 孟瑞见父母在霎时之间,同时毙命,热血汹涌不克自主,“哇”地一声,竟然喷出一口鲜血来! 白癫翁哈哈大笑,道:“小子,只怕不等我下手,你也要到阴间与父母相会了!” 孟瑞此际,心中之难过,绝非外人所能猜度。他天性纯孝,明知危险之极,也要上天门宫来,将父母救出天门宫去。 但是他此举,却反而促成了孟子春、郁三娘两人的死亡! 固然,真正的仇人,乃是白癫翁、冷魂仙子,乃至他的妹子孟冬儿! 可是孟瑞却也感到父母之死,自己万万难辞其咎,因此痛不欲生,白癫翁的话,他根本未曾听进耳去,一个转身,便向孟子春、郁三娘的尸身扑去,可是他只扑得两步,一柄长剑递到,右臂上已然鲜血涔涔,但孟瑞仍然不顾,刹那之间,身上已然多了七八处伤痕。可是,终于给他奔到了父母的尸体之旁! 孟瑞已然站立不稳,只觉得昏天黑地,一到父母的尸身之旁,泪如泉涌,伏尸痛哭! 这时候,他处境何等危险,即使全力以赴,也未必能够胜得过那么多高手。 但是他痛心之余,却是全然不加抵抗,一时之间,又有七八件兵刃,一齐向他袭到。 但就在此际,半空中突然响起了“呱”地一声长呜,一团如火红影,卷起阵阵劲风,如流星飞泻,向下直压下来。 疾扑而下的,正是火鹫,它虽然对付十个高手,但是它却能振翅高飞,因此一见孟瑞情形危急,便弃了那十人,从云端中,直袭而下! 才一到,双翅横扫,便已将七八件兵刃,一齐砸飞,爪伸处,已然将孟瑞抓了起来。 此际,孟瑞简直是处在半昏迷状态之中,只觉得身子一浮,也不知自己已被火鹫抓起,还只当在伏尸而哭! 火鹫将孟瑞抓起之后,向上飞起,但是一个盘旋,重又降下,还想将林紫烟再救了起来。 但这时,林紫烟正在近二十人包围之中,要救她谈何容易! 它才一扑近地面,便有无数暗器,向它纷纷射来,逼得它重又腾空。 一连扑了四次,皆未如愿,到第五次时,白癫翁已然悄没声地,掩了过来,手扬处,一蓬细针,电也似疾,向火鹫射出。 火鹫虽然上次已经吃过一次亏,但这次救人心切,一个不慎,肋下又中了一枚细针! 一中细针,几乎堕地不起,勉力一振双翅,才向上飞去。 在半空中“呱呱呱”连叫三声,林紫烟大叫道:“火大叔,你带了瑞哥去吧,你已然尽了力,救不出我,我不怪你!” 火鹫在半空中盘旋三匝,才向东南方向,振翅疾飞而去。 孟瑞本来,已近昏迷,可是迷糊之中,仍听得了林紫烟的叫声。 这一叫,令得他神智稍为清醒了一些,睁开眼看一看,已然只见绿茵之上,人如蚂蚁,自己则身在半空,想起林紫烟尚在险地,不由得心中大急,叫道:“火大叔!火大叔!林姑娘还在下面哩,你怎么只顾我,不顾她而去?”连叫数声,火鹫只是不理,不一会,便已然飞离了那座山峰。 又过不多久,孟瑞只觉得火鹫越飞越低。他身上所受的伤,大都是被刀剑划出了深深的口子,固然不是什么重伤,但是伤口给风一吹,却也是奇痛难忍,痛出了一身冷汁。 想起自己天门宫之行,不但毫无结果,而且还送了父母性命,失陷了林紫烟,心中恨到了极点,不住地叫火鹫将他自己,送回天门宫去。 可是火鹫一翼受伤,无力高飞,不一会,便降了下来,正在那座山峰之下。 孟瑞一落地,抬头望了上去,那山峰奇高无比,顶部全为浮云所掩,孟瑞想要爬了上去,但是却伤口疼痛,难以举步! 当下长叹一声,坐倒在地,却见火鹫展开左翅,跃了过来。 月色之下,看得清清楚楚,火鹫胁下,有一枚银针,露出半截。 孟瑞这才知道火鹫为什么会越飞越低,连忙起身,将那枝银针拔去。 这次,火鹫虽然中了一枚银针,但是神态,却并未见得如何萎靡,这其中当然大有原因,作书人在以后,自当叙明。 孟瑞将那枚银针拔出之后,立即道:“火大叔,林姑娘还在峰顶被困,你……你可能去将她救出来?” 一言甫毕,忽然听得一旁,一个声音冷冷地道:“林姑娘何劳操心?” 孟瑞一听出这样的山峰脚下,居然还会有人答腔,心中的吃惊程度,可想而知。一回头,循声看去,只见一块青石之上,石缝中本生着棵矮松,在松树下面,却坐着一人。 那人神态飘逸,气度高超,正把膝赏月,孟瑞看得清楚,不是别人,正是中原三魔之首,天门宫主人,青冥魔祖! 孟瑞一见是他,不由得既惊且喜。惊的是这人武功盖世,喜的是只怕他能救林紫烟的性命! 因此失声道:“原来是你!” 青冥魔祖却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天门宫上,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在开封禁城之中,和一干高手苦战,但火鹫一将林紫烟抓走,他便无法恋战,苦战得脱,他走出京城没有多远,便已料到林紫烟被火鹫抓走,一定是吉多凶少。同时,他也记起,曾听得女儿说起,在海上曾救过一只怪鸟的事。 因此他并不心急,只是向昆仑行来。这一晚,来到峰下。见月色甚好,便把膝赏月起来。孟瑞和火鹫降下时,他已在一边,但是却立即屏住了气息,一动不动,竟连火鹫这样好眼力的神鸟,都为他瞒过! 当下青冥魔祖一声冷笑,道:“是我又怎么样?小子你可是藉了火鹫之助,闯我天宫门,吃了大亏,才仓皇逃出来的?” 孟瑞一生不会撒谎,道:“不错。” 青冥魔祖面色略沉,道:“你好大的胆子哇!”孟瑞见他全然不知天门宫上所发生的事,急道:“你不知道——” 一言未毕,青冥魔祖已“呸”地一声,斥道:“在我面前,不尊称前辈,敢是活得不耐烦了?” 孟瑞本来,对于青冥魔祖这样的人物,是无论如何不肯尊之为“前辈”的。 但这时候,他却知道,林紫烟的处境,实在是危险到了极点! 因此毫不思索,便道:“前辈,林姑娘还在天门宫中哩!”他因为心中实在太过着急,难免语无伦次,在他来说,这句话已是最简单扼要的了,但在他人听来,这句话却是无头无脑! 青冥魔祖“哼”地一声,道:“紫烟自然是在天门宫中!” 孟瑞急得顿足,道:“前辈,她在天门宫中,有性命之危!” 青冥魔祖早已看出孟瑞神情惶急,心中定有了十分着急的大事,但是却也料不到他只为了林紫烟而发急,一听孟瑞如此说法,不由得一怔,道;“可是她中了子母火焰弹之故?” 孟瑞见他还要问个不休,心中更是焦急不已,但是只怕不将事情讲明白,青冥魔祖也不肯上山,便道:“不是,火焰弹之伤,已由我疗愈,如今她在山上,受白癫翁、冷魂仙子及数十高手围攻!” 青冥魔祖虽然胸罗玄机,学究天人,聪明之极,同时也相信孟瑞不会说谎。可是天门宫中所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出于人的意料之外! 尤其是青冥魔祖,除了昔年曾在无名和尚手中,败过一次之外,纵横天下数十年,从来也未曾遇到过敌手,近年来武功越高,便不自觉地犯上了一个毛病!自负也越甚! 因此他虽然聪明绝顶,但是一听到孟瑞的话后,却是不去细想一想,有没有这个可能,而凭着自负,立即加以否定! 当下“哈哈”一笑,随即面色一沉,叱道:“念在你为紫烟疗伤份上,不向你追究擅闯天门宫之罪,快滚远些,莫扰我赏月!” 孟瑞只当自己一说出林紫烟的处境,他一定会和自己骑着火鹫,赶上山峰去,怎知他却毫不考虑,不信自己所言! 孟瑞已然急出了一身冷汗,道:“前辈,你要是不信,悔之晚矣!” 这句话,更是大大地触犯了青冥魔祖的自尊心,近数十年来,谁敢对太上青冥魔祖,以这样的口气,讲这样的话?“哼”地一声,衣袖一扬,孟瑞立觉一股大力,将自己滚出了丈许。 孟瑞见青冥魔祖执意不信,叹了一口气,奔到火鹫旁边,道:“火大叔,火大叔,你再负我上山峰去!我宁愿和林姑娘,死在一起!” 这几句话,当真是讲得声泪俱下,青冥魔祖也听了怦然心动。 但是他却始终认定,这是绝无可能之事,若是自己被孟瑞三言两语,便说动了心,将是大失身份,因此仍然不为所动。 孟瑞不等火鹫答应,已然跃上了鹫背,火鹫长鸣一声,便自腾空而起! 青冥魔祖望着火鹫,盘旋直上,竟是向天门宫而去,不由得心中暗怒。 但是月色皎洁,他心情随即又平复了下来,正待抱膝高吟,忽然见一人,连跌带爬,从峰上滚了下来,一到山脚下,便如飞向前驰来。 青冥魔祖目力何等之佳,早已看出那人身材不高,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好不容易,才将他接到天门宫的周少主柴宗训! 青冥魔祖心中“哼”地一声,心想天门宫守卫如此森严,居然也给他逃了出来,幸而自己在此撞见,不然,又不知要化多少心血! 立即站了起来,才一站起,已然无声无息,向前滑出了四五丈,片刻之间,便已然拦在柴宗训的面前!柴宗训抬头一看,见拦住他的,乃是青冥魔祖,不仅没有悲切之容,反倒是满面喜色! 就在这刹那之间,青冥魔祖已然知道,柴宗训下山,并不是逃出来的。 他也立即想起了孟瑞所言,因此劈头便问:“少主,宫中发生了什么事?” 柴宗训急道:“今日傍晚,白癫翁和冷魂仙子,便将我禁了起来,待我硬以掌力,击破墙壁而走时,见到他们,正在围攻林姑娘!” 青冥魔祖此时,对于孟瑞的话,已经再无疑问,想起刚才自己不听孟瑞之言,否则自己轻功再好,也不及火鹫之速,以致坐失良机,长叹一声,手一探一把抄起了柴宗训道:“我们快上山去吧!” 柴宗训自从上天门宫之后,青冥魔祖因为要借他之名,和赵匡胤争夺天下,所以待他极好,但是却不许他离开天门宫半步。 柴宗训心知中原三魔,无一好人,但是他在天门宫中,却能够时时亲近林紫烟,因此倒也心安理得地住了下来。 直到白癫翁和冷魂仙子两人,想反对青冥魔祖,才将他软禁了起来。 但是却被他以掌力击破了墙壁,逃了出来。本来,昆仑绝顶,到山脚下,削壁千仞,他绝不能那么快便到了山脚下。 但是凡事,得失本难预料,他却是错有错着。原来他一逃出来之后,心想青冥魔祖虽然为人手段狠辣,但是却还不致于加害自己。 因此还甚是放心,转到宫门前一看,才见数十人围住了紫烟。而林紫烟却只是腾挪闪避,已然毫无还手之力可言! 柴宗训自从见了林紫烟之后,便对她印象极深,以后,这种感情,已然发展为他少年的初恋,因此一见林紫烟处境危急,一时之间,固然大惑不解,何以冷魂仙子等人,会与林紫烟相斗,但是此无暇细想,立时叫道:“紫烟姐姐别怕,我来了!” 一时之间,浑忘却自己已是逃了出来的,飞身向人丛中扑去。但是尚未扑到,冷魂仙子已然从人丛之中,疾飞而起,手探处,便向他肩头抓到。 柴宗训向侧一避,他武功和冷魂仙子相比,相去甚远,他这时一侧身,冷魂仙子的手臂,也向外一移,仍然是抓个正着。 冷魂仙子一将柴宗训抓到,白癫翁也突然赶到,道:“留着他!” 冷魂仙子道:“留着他作甚?”白癫翁道:“留着他有用处,至少可以和赵匡胤讨价还价!” 那一面,林紫烟因为冷魂仙子和白癫翁两人一走,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这许多时候,林紫烟之所以尚未丧命,全是仗了“伏羲神步”之功。 而在那一个时辰之中,林紫烟在危急之中,竟临时悟出了“伏羲神步”的无穷奥妙,也知道了越是人多,她自己便越是安全! 因此冷魂仙子和白癫翁一离开,她并不想伤人,只是调匀气息,沉着应付。 冷魂仙子听得白癫翁如此说法,点头道:“你说得有理,你快去结果了林丫头,若是老怪物凑巧撞上山来,事情便难办许多了!” 白癫翁应声离开,冷魂仙子提了柴宗训,向宫中驰去,柴宗训一面挣扎,一面破口大骂。 冷魂仙子在武林中的辈份极尊,柴宗训究竟还只是一个大孩子,心中急极,自然口不择言,什么样的难听活,全部骂了出来。 冷魂仙子越听越怒,刚好来到峭壁之旁,手一松,“呼”地一掌,隔空拍出,掌风到处,将柴宗训涌出丈外,直向下面堕去! 冷魂仙子只当山高万丈,柴宗训跌了下去,一定是尸骨无存。 但是却无巧不成书,柴宗训跌下了数百丈,正在越堕越快,眼看跌死之际,却被打横生长的一枝松树,阻了一阻,柴宗训的下堕之力,立时将那枝松树压折,连人带树,一起向下跌去。可是柴宗训却也在碰到松树的时候,将那松树树干,牢牢抓住! 那树枝叶繁茂,下跌之势,立时缓了许多,柴宗训心中一喜,又跌了十来二十丈,竟停在另一棵松树之上,抬头向上看时,峭壁千仞,以自己之力,根本无法攀缘而上! 心想不如向山下去,如果遇到武林异人,或是闹天八龙,也可以请他们上去,搭救林紫烟,因此才向山下而来,却又刚好碰到了青冥魔祖! 却说孟瑞见青冥魔祖不信自己所言,心中急极,只得自己一人,骑了火鹫,再回天门宫去。 火鹫胁下银针,已被孟瑞拔去,飞得虽然还慢些,但是也不消片刻,便重临天门宫上。 孟瑞向下一看,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原来和林紫烟动手的,已然只有冷魂仙子和白癫翁两人! 人一少,林紫烟的“伏羲神步”功夫,虽然仍可施展,但是却已不如人多对她有利,孟瑞才一瞥间,已然看到林紫烟惊险百出! 依着孟瑞的心思,恨不得火鹫将自己立时放了下来,可以和林紫烟并肩御敌。 但是火鹫却并不将孟瑞放到地上,而是一直飞高,将孟瑞置于天门宫顶的尖角之上! 那天门宫形式极是奇特,宫殿极广,但高不过三层。唯是在正中心的屋脊之上,却有一个高达二十余丈的尖角,直耸云霄。 那尖角,乃是昆仑绝顶,一株神木,被青冥魔祖移来,上细下大,孟瑞一被放在顶上,四面悬空,看来极是危险,但是火鹫却将他放得极是巧妙,令得他上也不能,下也不可! 孟瑞此际,才知道火鹫将自己重又负上天门宫,并不是为了答应自己的请求,而是它自己也想来救林紫烟!只见火鹫束翼向下冲去,但是却又对白癫翁的暗器,大是忌惮。对林紫烟的处境,无甚帮助,孟瑞心中焦急无比,正待设法爬了下去,忽然听得林紫烟一声惊呼! 第四十章 反天门三魔头火并 林紫烟这一声尖叫声,当真是令得孟瑞心胆俱寒! 因为林紫烟此时,身受白癫翁和冷魂仙子两人的夹攻,处境何等危险,若不是身遇奇险,她如何曾在突然之间,发出了一声惊呼?孟瑞心中一急,也不顾自己身上浮伤未愈,猛地纵身一跃,相隔十余丈高下,便向草地上跃了下去,到了地上,一个打滚,将力道卸去,站起身来看时,又是一呆! 只见林紫烟满面笑容,向自己迎来,叫道:“瑞哥,好了!” 孟瑞心中一奇,暗忖林紫烟如何能够抽身向自己迎来?再定睛一看,心中也是一喜。 可是一喜之后,却又暗骂自己,为何心中会这么高兴! 原来他一抬头间,已然看到,草地之上,众人一点声音也没有,而白癫翁和冷魂仙子两人,则并肩而立,神色紧张。 站在两人面前,一老一少两人,老的是太上青冥魔祖,少年正是柴宗训! 孟瑞首先心中的高兴,是因为青冥魔祖一到,白癫翁和冷魂仙子两人,必定无法逞凶,而林紫烟也可以没有了性命之忧! 但是他却立即想到,青冥魔祖本身,和冷魂仙子、白癫翁两人,并无差别,一样狠辣。虽然,他是林紫烟的外公,不会加害林紫烟,但是他却要将林紫烟培养成为和他一样的人物,要林紫烟世世代代,受武林中人唾骂。 比较之下,他赶到将白癫翁和冷魂仙子制住,林紫烟暂时虽然没有了丧生的危险,但是对林紫烟而言,却未必是福! 因此孟瑞皱了眉头,林紫烟跑了过来,见他愁眉不展,不禁奇道:“瑞哥,你什么事不开心啊?难道是为了令尊令堂之事?” 在孟子春、郁三娘乍死之际,孟瑞确是心痛如绞,但这时候,他却是在想着林紫烟怎样才能摆脱青冥魔祖的控制! 因此摇了摇头道:“死者已矣,难过又有什么用,我是在想你!” 林紫烟一怔,道:“想我什么?” 孟瑞刚想讲话,柴宗训已然跑了过来,叫道:“紫烟姐姐,你没有事么?” 林紫烟只是淡淡地应道:“没有事。” 本来,她承认柴宗训多次相助,对他也是极具好感,但是每当她想起闹天八龙在自己一出世时,便为自己与柴宗训之间定下了婚事,心中觉得有些不自在,因为他和柴宗训之间,始终只有友情,而毫无爱情可言,她一颗芳心,情丝万缕,总在孟瑞身上! 柴宗训却没有察觉到这一点,紧紧地挨住了林紫烟站定。 此时,青冥魔祖也已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双目精光四射,左右盼顾,笑声越传越是凄厉,可见他心中,实是怒到了极点! 本来,太上青冥魔祖,苦心经营天门宫,尤其是自从白癫翁、冷魂仙子两人,散而复聚之后,更是雄心万丈,只当可以从此逐鹿天下,遂他生平狂志。 但怎知片刻之间,天门宫中所有人,全都与他为敌起来! 青冥魔祖既怒又是伤心,笑声划空而过,在这静寂已极的昆仑绝顶,人人听来,都觉得惊心动魄! 他足足笑了半个时辰,才陡地止住了笑声,道:“好哇,妙哇!” 白癫翁和冷魂仙子两人,见青冥魔祖突然赶到,心中也在暗自打鼓,并肩而立,各自戒备,在青冥魔祖狂笑之际,白癫翁几次想要趁机发动,但是都被城府极深的冷魂仙子止住。 等到青冥魔祖笑毕开口,冷魂仙子才冷冷地道:“老怪物,你莫非是吃醉了酒,是以胡言乱语?” 青冥魔祖竭尽全力,赶上天门宫之际,正好是他们两人,夹攻林紫烟,而林紫烟危险之极的时候,一听得冷魂仙子如此镇定,反来派自己的不是,心中也不禁一怔,“哼”地一声,道:“我如何吃醉了,你倒说说!” 冷魂仙子道:“你不在天门宫中,我们为天门宫翦除奸细,何得谓兴风作浪?” 青冥魔祖道:“讲得倒好听,谁是奸细?” 冷魂仙子向林紫烟一指,道:“她!带了姓孟的小子,来到天门宫,想将孟子春夫妇救了出去,不是奸细是什么?” 青冥魔祖哈哈大笑,道:“冷魂仙子,你还在白日做梦哩!” 冷魂仙子本来是想,暂时以言语将青冥魔祖稳住,再作打算。 因为自己本来心中,虽然已觉得和白癫翁合力,再加上众多高手,已足可与青冥魔祖为敌。 但是青冥魔祖在山顶突然现身之后,那些武林高手,却个个如同斗败了公鸡似的,连声都不敢出,可知他们对青冥魔祖,心中实在是惊恐到了极点,只怕青冥魔祖只要一声大喝,他们便绝对不敢出手! 这一来,便成了自己这一方面,只有两个人,而除了青冥魔祖之外,林紫烟、孟瑞等人,一定也帮着青冥魔祖,与自己为敌。 也就是说,不但没有了取胜的把握,而且还是失败的成份居多! 所以她才想到以言语将青冥魔祖稳住,表示自己之夹攻林紫烟,实在还是为了天门宫的基业,若是能够骗得信他,至少暂时可以无事。 可是青冥魔祖是何等样人物,岂会轻易便堕入她的彀中? 冷魂仙子一听说青冥魔祖说她是在做梦,心内已知不妙,但是还硬着头皮道:“老怪物,我如何是在做梦?”青冥魔祖“嘿”地一声,道:“天门宫基业,是我一手创出,紫烟便是将来的天门宫主人,莫说她不会和天门宫过不去,即使是如此,天门宫迟早便是她的,要你们多管什么闲事?” 这一番话,说得气焰之盛,无出其右,白癫翁再也忍耐不住,喝道:“老怪物,然则我们算是什么?” 青冥魔祖本来,竭力拉拢两人,但这时,既然看出了两人心怀异志,也就打定主意,要将两人就在天门宫中除去! 因此长笑一声,道:“你们只不过是两名走卒,却要越俎代庖,岂非笑话?” 白癫翁“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我还只当咱们中原三魔,同心合力,要创出一番大业来哩!” 冷魂仙子已然看出青冥魔祖脸上隐现杀机,趁机道:“既然老怪物你心目中如此看不起我们两人,我们就此告退!” 身形一幌,已然飘开了三丈许远近。 她动作已然可以算得快疾无伦,但是青冥魔祖,却比她还快,一声暴喝,道:“别走!” 一溜轻烟,已然拦住了冷魂仙子的去路,冷魂仙子心中矍然而惊,道:“老怪物,你待怎地?” 青冥魔祖身子突然向后一缩,窜出丈许,又倏地向左一转。 那地方,正有四五人木然而立,青冥魔祖突然向他们冲来,他们想要躲避,已然不及,青冥魔祖双臂齐伸,一招“双龙抢珠”,乃是邪派功夫中极是精奥的招数,“飕飕”两下,极是劲疾的劲风过处,已然将两人抓住,内力一吐,“呼呼”两下,将两人摔出老远,那两人已然被他,生生摔死! 青冥魔祖动作其快无比,那两人落地而死,他再开口,刚好接上冷魂仙子的问话,道:“你们的下场,和这两人相同!” 白癫翁哈哈笑道:“老怪物,你将我们,也当作是这样的人物么?” 青冥魔祖阴恻侧地一笑,道:“在我眼中看来,却是一样!” 双手在腰际一抹,一金一黑,两团光华,陡地璨出,正是开天、辟地双斧! 白癫翁心中一惊,向后退了一步,青冥魔祖已然大笑道:“别怕,对付你们两人,难道还值得我来动兵刃?紫烟,双斧还你,你接住了!” 气态高雅,虽然他行事邪恶,绝非正派中人,但是却也是天下武林,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 白癫翁和冷魂仙子对望一眼,知道这一场恶斗,万难逃过! 而两人合力,能否胜他,实在一点把握也没有,因此两人反倒后退了一步。 青冥魔祖笑声不绝,道:“早年中原三魔,便是以我为首,如今你们虽有两人,但我总难免耽个以大压小之名,我且让你们每人三招,若是有本领的,尽可以在这三招之中胜我!” 林紫烟听得青冥魔祖恁地托大,不由得尖声道:“外公!” 需知冷魂仙子和白癫翁两人,武功比起青冥魔祖来,或有不逮,但是却绝非庸手! 林紫烟这大半年来,际遇之奇,可以说天下无双,功力大有精进,但是她刚才和两人动手,却时时都在鬼门关边上! 若不是她在回旋谷上,曾苦心精研一代宗匠,神谷子所遗的“伏羲神步”,也早已丧命,所以心中不禁为青冥魔祖耽心! 但青冥魔祖却仍是若无其事,道:“紫烟放心,外公心中有数!” 那一旁,孟瑞见林紫烟对青冥魔祖的胜败,如此关切,不禁心中一沉。 青冥魔祖仍是背负双手,目光如电,道:“我已答应让你们三招,你们还不动手么?” 冷魂仙子向白癫翁一使眼色,两人并不出声,但却同时发动,一个自左,一个自右,身形如飞,疾欺而至,各伸中指,向青冥魔祖的左右“带脉穴”点到。 这两点看来势子之凌厉,无以匹敌,但是却是虚招,眼看点到,五指一放,突然将点改为拍。“呼呼”两掌,击向青冥魔祖的腰眼! 白癫翁和冷魂仙子,两人所习的武功路子,截然不同,但这时却是全是一般心意,知道青冥魔祖既然口出大言,讲定让他们三招,绝不会说了话不算数,因此一出手便不约而同,向对方要害攻到。 在他们改点为拍之际,手掌距青冥魔祖的腰际,已只不过尺许。 以他们两人的功力而论,这一掌,备用了八成真力,寻常武林人物,一定不等他们手掌印到,便已然气绝而亡,但青冥魔祖内功之精,已然炉火纯青,真气凝练,全身坚逾精钢,在这最要紧的关头,仍然是背负双手,竟抬头赏月起来! 白癫翁和冷魂仙子两人,双掌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击到,眼看击中,青冥魔祖突然一声长啸,就在这刹那之间,身子笔也似直,凌空拔起! 这一下,可以说是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青冥魔祖这一拔起,身子已在两丈之上,而白癫翁与冷魂仙子,一个自左,一个自右,向青冥魔祖击到,青冥魔祖突然凌空拔起,两掌自然击空。 而两人武功再高,也没有办法在刹那之问,将如此凌厉的掌势全都收住! 虽然两人觉出不妙,立即真力回收,但是“叭”地一声,双掌已然交在一起,各自被对方的掌力,震退了三四步! 而青冥魔祖则已然在三丈开外,飘然而下,哈哈笑道:“你们两人,何必自相残杀?” 白癫翁和冷魂仙子两人,受他愚弄,心中实已怒极,但却知道此际若是心浮气躁,更易失败,两人互相一使眼色,白癫翁身形疾飘,向青冥魔祖飘去,因为青冥魔祖有让他三招之说,是以暂时,他心中略无忌惮,来到青冥魔祖身旁五六尺处站定,道:“老怪物,想不到你将‘级级升天’,上乘轻功,已然练到了这样出神入化的境地!”装着说话,可是话未讲完,手掌一翻,一掌重又当胸拍出!那一掌拍出之际,五指指缝中,已然挟了不少极细的银针。 但是白癫翁却不立即发出,准备看青冥魔祖如何趋避时,再作主意。 同时,冷魂仙子也已悄没声地来到了青冥魔祖的背后。 青冥魔祖一见掌到,身子向旁一侧,白癫翁掌势跟着向旁一侧,数十枚细针,电射而出,而飘到青冥魔祖背后的冷魂仙子,本来是双手空空,可是在倏忽之间,衣袖略掀,突然手中多出了一道青色冷电,寒气逼人,虽在两丈开外,亦可感到,向青冥魔祖,劈头劈脑,砸了下去! 冷魂仙子这件兵刃一出手,最吃惊的还是孟瑞,因为他一眼便已认出,这件兵刃,正是前古奇珍,晶雪谷镇山之宝,晶雪神杵! 晶雪神杵和晶雪甲两件异宝,一齐落在镇海龙侯一元的手中这件事,孟瑞是知道的,但是如何会到了冷魂仙子的手中,孟瑞却毫不知情! 因此一见冷魂仙子使出了晶雪神杵,孟瑞便不禁“咦”地一声! 这时,林紫烟也已认出了冷魂仙子所使的兵刃,是晶雪神杵,心中也是大为惊异,而且冷魂仙子晶雪神杵陡然出手,青光晶莹,林紫烟还怕她外公,意料不及,因而受伤! 这时候,青冥魔祖确是处在极端危险的境地之中,白癫翁的那一根细针,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但是那柄晶雪神杵,在侯一元手中,他却是知道的,绝未料到会在冷魂仙子手中,突然出现! 本来,他已然准备侧身避开白癫翁的那一蓬细针,但在此同时,冷魂仙子的晶雪杵,却已然当头压下!青冥魔祖若是可以还手,倒还不要紧,但是他偏偏极为自负,不肯食言! 而此际晶雪神杵夹起一阵劲疾无比的寒风,自头顶压了下来,又不能再施故技,向上跃开! 数十人旁观,皆道青冥魔祖这一下,只怕万万避不过去! 但是青冥魔祖的武功,究竟不是一般人所能料到的,只见他突然一侧头,肩头向上一耸。 冷魂仙子那一杵,本是向他头顶砸下,经他一侧头,便变成砸向他的肩头。 冷魂仙子心中还在暗暗冷笑,心忖晶雪神杵,上古奇珍,你若是想以横练硬功,硬捱一下,只怕你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晶雪神杵下得越是急骤,但是倏忽之间,青冥魔祖本来是肩头向上一耸的,忽然改为身躯向下一沉,蓦地着地便向外滚去! 这一下变化,动作之快,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冷魂仙子一杵过处,非但未能砸中青冥魔祖,反听得“叮叮”连声,将白癫翁所放,本来还有希望射中青冥魔祖的一蓬细针,尽皆格飞! 青冥魔祖滚出之后,又是哈哈一笑,道:“多谢你代我挡了那一蓬毒针!” 冷魂仙子“哼”地一声,回头一看,只见青冥魔祖就在五六尺开外,便绝不停留,晶雪神杵着地横扫,向青冥魔祖下三路扫去。 寒风贴地而生,将如茵芳草,尽皆摧断。但是她这一杵,势子虽烈,青冥魔祖更不会放在心上,足尖轻轻一点,一口真气提起,反向白癫翁站立之处逸出,喝道:“你还有一招!” 白癫翁却向后疾退出丈许,道:“我这一招,暂时还不想发出!” 说时,面带奸笑,青冥魔祖和冷魂仙子两人,不由得齐皆一怔,都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 冷魂仙子心中怒极,叱道:“白老贼,你是人不是?想中途撒手么?” 青冥魔祖则冷笑一声,道:“好!想不到你心思如此灵活!” 原来刚才青冥魔祖,既然讲明让他们每人三招,绝不还手,也就是说,在他们每人未使出三招之际,青冥魔祖也不能伤他们。 冷魂仙子一向城府最深,但是这一次却是聪明一世,懵懂一时! 她见到青冥魔祖避得狼狈,只当再接再厉,便可以得胜,因此毫不考虑,便施出了第三招。但是白癫翁见自己两人,如此夹攻,青冥魔祖仍然不还手,而避了开去,已然知道以自己和冷魂仙子两人之力,要胜过青冥魔祖,绝非易事! 他本来虽然和冷魂仙子讲明,共同应付青冥魔祖,但是他们三人,全是心地狠辣之人,白癫翁一想及此,哪里还顾得什么信义?竟然立即宣称,他不准备发出第三招,只图自保,不理会冷魂仙子的死活! 当下他一笑,道:“老怪物,是你自己失算,却怪不得我!” 青冥魔祖道:“算你狡猾,但是你却莫犯在我的手中,若你想溜,我一样不客气!” 自癫翁面色一变,道:“老怪物,你想食言么?”青冥魔祖道:“何必我来收拾你?紫烟,看住这厮,别让他溜走!” 林紫烟见霎那之间,外公已然占尽优势,心中一喜,高声答应。 青冥魔祖转过身去,对冷魂仙子道:“我们两人,今番要见个高下了!” 一个“了”字才出口,身如疾风,五指如钩,带起“嘘”一声破空之声,直向冷魂仙子手腕抓去!冷魂仙子知道这一番动起手来,是自己的生死关头,因此格外小心,抡起晶雪神杵,一时之间,青光闪闪,她全身像是被一只青莹莹的巨钟罩住了一般。 青冥魔祖大笑连声,左盘右旋,只要拣定空隙,便下杀手。 两人在草地之上,身形快疾,战成一团,一时之间,倒也难以分出胜负来。 孟瑞一面观看青冥魔祖和冷魂仙子动手,一面不断注意林紫烟。 只见她手握开天辟地双斧,一双澄如秋水的妙目,却注定在白癫翁身上。 白癫翁则故作镇静,不断地在高声叫好,孟瑞心中一动,悄悄向林紫烟走去,低声道:“紫烟,你难道当真想当天门宫主么?” 林紫烟一怔,秀目微蹙,道:“天门宫之名,武林中人提起,绝非敬畏,只是害怕,我哪里会想当天门宫的主人?” 孟瑞喜道:“紫烟,你既在不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林紫烟再也想不到孟瑞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来,茫然道:“走?” 孟瑞道:“不错,等到他们分出胜负时,你再想走,就来不及了!” 林紫烟道:“瑞哥,我在世上,已只有外公一个亲人了——”孟瑞不等她讲完,便打断她的话头道:“紫烟,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你若留在天门宫中,固然可以学得一身本领,可是也从此为武林卑视,正邪两途,由你选择,可得要看你如何走法了!” 林紫烟从小便受痴龙西门魂的熏陶,近半年来,跟着青冥魔祖在武林中走动,本就不值青冥魔祖所为,但每当她有反对意图的时候,青冥魔祖也必于事先看出,一使“呼神摄魂”之法,林紫烟便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作恶,此时听得孟瑞如此说法,也感到自己如果再在天门宫耽下去,泥淖便会越陷越深! 因此她心中已为孟瑞说动,道:“瑞哥,这半年来,我已然作了不少内疚之事,就算立即改过,只怕也已经晚了!” 孟瑞正色道:“紫烟,圣人说过不惮改,绝不会有人想回头走正路,而会迟了之事,快走吧!” 林紫烟抬头一看,见青冥魔祖和冷魂仙子,正打得难分难解,而青冥魔祖已占上风,心中一硬,道:“好!瑞哥,我答应你!” 孟瑞大喜道:“紫烟,你真是个好姑娘!”林紫烟心中一甜,回眸一笑。 他们两人交谈,虽然低声,但是一直跟在林紫烟身边的柴宗训,却听得很清楚,问道:“紫烟姐姐,你要到什么地方去啊?” 林紫烟道:“我自己也不知道!”柴宗训立刻道:“我跟你去!” 林紫烟向孟瑞望了一眼,孟瑞点了点头,道:“快,要走便快,迟则不及了!” 向火鹫招了招手,火鹫低掠而至,三人一齐跃上了火鹫背! 而就在此际,青冥魔祖和冷魂仙子两人,激战三十余招之后,也已然分出了胜负! 两人打到十招之后,青冥魔祖见冷魂仙子的杵法,紧密无比,一时之间,倒也难以攻入,便立即改变方法,并不招招抢攻,而只是身形飘忽,绕住了冷魂仙子,左一掌,右一掌,前一掌,后一掌。 看来,青冥魔祖这几掌纯是虚发,丝毫也奈何不了冷魂仙子,但是他每一掌发出之际,却已然夹着他绝顶的内力在其中。 内力随掌风发出之后,聚而不散,无上内力所聚,其威力和正派之中,内家罡气,差不许多,原是武学中的最高境界,自己万难抗拒! 心中一急,章法不免稍乱,而青冥魔祖仍是一掌一掌发之不已,是以发了七八掌,冷魂仙子只觉得手中晶雪神杵,为他真力所压,重逾万斤,挥动得略为慢了一慢,已然被青冥魔祖探进手来,将晶雪神杵,一把抓住!内力疾吐,冷魂仙子“腾”地被震出一步,青冥魔祖就势晶雪神杵向前一送,正撞在冷魂仙子胁下的“中府穴”上,那中府穴隶属“手太阳肺经”,青冥魔祖内力又深厚无比,冷魂仙子只觉得一股寒气,透体而过,一个不稳,便倒于就地! 青冥魔祖哈哈大笑,回过头来,却刚好看到柴宗训、林紫烟、孟瑞三人,跨上了火鹫背! 青冥魔祖一声断喝,高叱道:“紫烟,你做什么?” 林紫烟心中一惊,道:“我……我……”讲了半天,却讲不出来。 青冥魔祖忽然放软了声音,道:“紫烟,你快下来,不要走。” 虽然是寥寥数字,但是邪派“呼神摄魂”之法,其威力大小,原是凭行使人功力深浅而言,经青冥魔祖使来,更见威力无穷! 林紫烟心神一阵迷糊,道:“外公,我听你的话!”一翻身子,竟欲跃下鹫背来。 孟瑞见情形不好,他知道林紫烟绝不是草率决定,离开天门宫的。 但是片刻之间,她却不愿离去,可知定是青冥魔祖使了什么极是厉害的邪派功夫! 因此连忙一伸手,将林紫烟抓住,大声道:“紫烟,不要听他的话!”一面催道:“火大叔,快飞起来!”林紫烟被孟瑞抓住,还在用力挣扎,可是火鹫双翅腾展,已然飞了起来! 青冥魔祖一见这种情形,心中怒极,大喝道:“好小子!” 身形一拧,已然来到了火鹫下面,手臂一挥,晶雪神杵,化成一道晶虹,直向火鹫砸来! 火鹫虽然在刹那之间,腾空三四丈,可是青冥魔祖立即将晶雪神杵,向上抛出。 那晶雪神杵,原是万载寒玉凝成,内蕴普天之下,至寒无双的寒气,青冥魔祖这一抛,足用了九成功力,将杵内寒气,尽皆逼出! 柴宗训功力最差,首先感到一股寒气逼到,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 孟瑞本身是练晶雪神功的,并不觉得怎样,林紫烟近乎半年来功力精进,已然登堂入室,踏入了第一流武功境界,虽觉寒气逼体,但神智反倒一清,只有那火鹫,却抵受不住那股至寒之气! 火鹫天生异禀,但是却是在南海离火岛,火山口外生存,天性至热之物。 它虽然极具威力,但是寒热相克,乃是天理,当火鹫在晶雪谷,被孟冬儿困在晶雪谷寒潮洞中时,毫无抵抗之力,便为此理。 当下只见它全身震动,虽然想竭力向上飞去,已然不能! 而晶雪神杵所化长虹,却如闪电一样,幌眼飞到,正击在火鹫左翼之上! 火鹫一被晶雪神杵击中,更是全身皆震,几乎将鹫背上三人,一齐震跌了下来! 身躯向下猛地一沉,孟瑞大是着急,道:“火大叔!火大叔,你千万不能落下去!” 火鹫一声长鸣,双翅展动,已然向前疾滑出去十余丈,来到了悬崖边上。 到这时候,它已然实在无法支持,再也不能高飞,双翅微束,不断向下降去! 青冥魔祖一伸手,重持晶雪神杵,接在手中,“哈哈”大笑道:“看你们三人,向哪里走!”涌身跃下,在峭壁上攀缘直下! 孟瑞抬头看去,只见月色之下,青冥魔祖身形如飞,捷逾猿猴。火鹫下降的速度,虽然比他要快些,但火鹫已然受伤,一到地上,也不免被他找到!因此心中大是着急,但是也无法可施! 没有多久,火鹫便已然降到了地上。孟瑞再抬头看时,只见青光闪动,青冥魔祖还在半山腰处,急道:“紫烟,我们怎么办?” 林紫烟低头一想,道:“若是被他追上,我倒不碍,你们两人,只怕难免一死,还是你们两人先逃吧,我在此挡上一挡!” 孟瑞道:“这样说来,你岂非又要落在他的手中。”林紫烟叹道:“唉!想来命该如此,我又有什么话可说的?” 孟瑞毅然道:“不行!我们得找地方,躲上一躲!”说话之间,青冥魔祖又已向下移近了许多,孟瑞正在找什么地方,可以躲避,忽然听得柴宗训道:“紫烟姐姐,你看,那边有一个大山洞!” 两一抬头看时,果然见不远处,黑黝黝地,有一个山洞。 孟瑞道:“事不宜迟,我们只能暂时进去,躲上一躲再说!” 引了火鹫,三人一鸟,拨开乱草,迳向那山洞走去,不一会,已然深深地躲进了那山洞之中。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向外看去,只见青光掣动,正是晶雪神杵所发出的光华。显然是青冥魔祖,也已到了山脚下,三人心中,更是紧张,只盼青冥魔祖,不要发现自己。 同时,听得青冥魔祖,充满怒气的声音,道:“紫烟,火鹫已为我晶雪神杵所伤,你们必然走不甚远,快自己出来,免我寻找,若是给我找到,不但两个小子,难免一死,紫烟你如此不听话,也要叫你身受重责!”那一番话,青冥魔祖以内力逼出,听在耳中,悠悠不绝,更在山洞,激起阵阵回音! 三人背靠石壁而立,孟瑞和林紫烟紧紧地依在一起,一声也不敢出。 只见青冥魔祖身子,渐渐向山洞旁移来,不一会,便已然来到洞口,晶雪神杵青光照耀之下,三人可以将他的面容,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他眼含杀机,满面怒容,令人一望,便不禁背脊生凉! 林紫烟更是心头猛地一怔,她自从和青冥魔祖在一起以来,青冥魔祖,对她总是和颜悦色,所以在青冥魔祖的心中,也始终将他看作是自己的外公! 但此时林紫烟一看青冥魔祖,如此阴毒狠辣,煞神也似的真面目,已然在片刻之间,认识到虽然他是自己的外公,但是却是个绝不能和他在一起的一个人! 因此越发不出声。这时候,三人可以看见青冥魔祖,但青冥魔祖手中的晶雪神杵,所及光华,不过丈许开外,三人躲在山洞的深处,他却看不到三人。 三人心跳得“怦怦”作响,心想青冥魔祖既然已到了山洞口,一定会进洞来搜寻,自己也难免为他所发现!虽然知道逃不过去,但总希望多捱一刻是一刻,因此仍是屏住了气息。 怎知青冥魔祖,在山洞口上,站了一会,面色突然一变,沉声道:“紫烟,你们可是躲在山洞之中?” 他这一问,问得极是突然,而且三人看清他面色有异,像是问得严重之极,一时之间,林紫烟和柴宗训两人,几乎想脱口答道:“是!”但还是孟瑞,最有定力,伸手将两人嘴巴掩住! 接着,又听得青冥魔祖道:“紫烟,这个山洞,有名的唤之为阎王洞,内有七条千年巨蟒,连我都不敢入,你们若不赶快出来,迟则不及了!” 林紫烟等三人听了,知道青冥魔祖绝不会以言语讹自己出洞。 他所说的一切,一定属实,不由得尽皆冷汗直流,真想不到为了避难,来到这山洞中,但是这山洞,却是连青冥魔祖都不敢进来的阎王洞! 一时之间,三人俱都没有了主意,青冥魔祖在洞外等了一会,未见声息,又向外驰去。 等到青冥魔祖离去,柴宗训才道:“紫烟姐姐,我们怎么办啊?” 林紫烟心中也着实害怕,但是她却不得不安慰柴宗训,道:“别怕,我们进洞来这半晌,未有动静,只怕大蟒不在,也说不定!” 孟瑞道:“我们千万不要乱动,若是发现了大蟒,再作打算!” 一面说,一面注视着洞外,只见青光闪动,越去越远,但是不一刻又转了回来,又向洞中叫道:“紫烟,你不出声,后悔莫及!” 三人看他神气,像是并未肯定自己在这个山洞之中,只是硬拼着不出声。 青冥魔祖在洞外只停留了极少的时间,又向外逸了开去,一连几次,约莫有半个时辰,才听得他怒啸之声,此起彼伏,山谷鸣响,但是却越传越高,想是回天门宫去,寻那些人的晦气去了。 孟瑞怔道:“咱们快些出洞,久留危险!” 林紫烟道:“瑞哥说得是!”三人正要出洞,突然脚下一软! 原来不知在什么时候,洞口已然多了十四点碗大的红光! 三人刚才俱都听得青冥魔祖说过,这山洞之中,有七条千年巨蟒,连他都不敢入洞。由此可知,那七条巨蟒,是何等厉害。 则今洞口突然出现了十四点红光,不问可知,一定是七条巨蟒,已然出现,守住了洞口,自己一定没有办法通得过! 孟瑞定了定神,忙道:“紫烟,你将双斧取出,我们藉斧上光华,照上一照,看看山洞后面,可有退路!”林紫烟答应一声,将开天辟地双斧,取了出来,金光映处,三人更是口瞪目呆! 第四十一章 钻地穴小侠侣奇逢 原来在那本来极是宽敞的洞口,如今已被斑驳陆离,如桶粗细的蟒身,尽皆封住! 只见蟒身相互纠缠,也看不清每一条蟒有多少长短,但是蟒舌一吐,却宽有四指,长达五尺!这样的巨蟒,不问可知,开山裂石,力大无穷,有上一条,已然不易应付! 但此时看那七条巨蟒的情形,像是洞中的三人一鸟,已是到口之食一样,并不急于捕捉,孟瑞竭力镇定心神,向火鹫一看,只见它全身发抖,神态不振,知道它受伤不轻。 想了一想,对柴宗训道:“柴兄弟,火大叔已然受伤,你将他负了起来,我和紫烟两人,来设法对付那七条大蟒!” 柴宗训答应一声,一钻钻到火鹫腹下,将火鹫负了起来,孟瑞回头看时,只见那山洞深邃无比,洞中满地,皆是白骨! 孟瑞心想,蟒蛇吞食野兽,极少吐骨,唯有“山海经”上载道:“巴蛇吞象,三年吐骨。”那七条巨蟒,只怕就是“山海经”上所载的“巴蛇”! 想了片刻,令柴宗训负了火鹫,先向山洞深处跑去,孟瑞自己扣了十余枚棋子在手,林紫烟则手握开天辟地斧,两人肩并肩,向后退着走去。 只走出十余步,洞中腥风陡起,一条巨蛇,已然贴地游来。 两人这才看出,那巴蛇长可七八丈,样子可怖之极,而且行动如风,孟瑞不等那巴蛇窜到,中指连弹,刹那之间,连施八招“一片混沌”,八枚棋子,电射而出,其势劲疾,但是射到了那巴蛇的头上,却全都迸射出来,只有两枚向蛇睛射去的棋子,却是一举成功,红光一灭,蛇睛已然射黑! 孟瑞心中大喜,刚在想除蛇有方,陡然之间,只听得天崩地裂,一声巨响,百数十斤的石头,如雨而下,孟瑞连忙拖住了林紫烟,向后退出,定睛看时,原来那巨蛇双睛被孟瑞射瞎,奇痛难忍,狂性大发,一尾巴扫到了山洞顶上。 那巴蛇皮坚肉厚,每一条皆在千年之上,力大无穷,长尾扫处,洞顶上的倒挂钟乳石,便立即被扫跌了老大一片! 若不是孟瑞和林紫烟两人避得快,只要被一块大石压中,不死也得重伤! 两人心中骇然,略顿了一顿,只见接着,又是两条巴蛇,窜了上来。 但是那条瞎睛巴蛇,已然紧紧缠在一起,“轰隆”响声不绝,其余四条,“刷刷刷刷”疾如旋风,自旁边游了过来。 两人已被那三条巴蛇,自相残杀的声势,惊得呆了,一个错愕间,一条巴蛇,已然窜到了近前!林紫烟惊呼一声,手起一斧,“独劈乾坤”,当头砍下,那条巴蛇刚好窜到面前,一斧正砍个正着,辟地斧已然深深地陷入蛇头之中。 但是那条巴蛇,却未曾立即丧命,头一挣,林紫烟还不舍得失去辟地斧,孟瑞在一旁已然看出那条巴蛇,长尾疾扫而至,危险之极,连忙喝道:“快撤手后退!”一拉林紫烟,便向后纵出。 总算避得及时,蛇尾掠起一阵劲风,在两人身前两尺处掠过! 两人俱是武学极有根深之人,但是那阵劲风掠过,却也一个踉跄! 连忙又借势向后退出三五丈去,只见那条巴蛇头上嵌着辟地斧,已然倒地僵毙,但是另外三条,却是绝不停留,如飞窜到! 孟瑞手扬处,六枚棋子,分射三蛇眼睛,但这一次却没有那么容易得手,只见三蛇长尾一挥,三枚棋子,已被砸飞! 林紫烟趁一蛇长尾,挥近自己身旁时,身子一侧,以“伏羲神步”身法,避开来势,就势一斧,一招“清气上升”,一段长可尺许的蛇尾,已然应手断落! 可是这一下,却是无济于事,三条蛇一个腾身,又已扑了上来。 孟瑞知道,林紫烟已然失了一斧,至多再杀一条巴蛇,连开天斧也非失去不可,尚有两条,仍是极难应付。 那山洞如此深邃,柴宗训已然负着火鹫,跑得踪影不见,说不定另有通道,还是后退,避免和它们相斗,来得上算些! 因此连忙一拉林紫烟,道:“紫烟,我们还是避走的好!” 林紫烟身形掠起,早已闪出老远,孟瑞紧紧地跟在后面,那三条巴蛇,也在后面,紧随不舍,片刻之间,已然奔出了三五十丈,而三条巴蛇,却已然渐渐地追了上近来! 若不是孟瑞不断挥手,以“紫电青雷”手法,发出棋子,将三条巴蛇前窜之势,时时阻住,只怕已被三条巴蛇追上! 林紫烟一面疾驰,一面问道:“瑞哥,你可后悔,刚才未出洞去?” 孟瑞一怔,疾弹出四枚棋子,道:“紫烟,你呢?你可后悔?” 林紫烟叹了一口气,道:“瑞哥,我一点也不后悔。刚才若是出山洞去,我虽然不致于死,但是活着害人,倒不如死了的好!” 孟瑞此时,虽然在极度危险之中,能不能出这个山洞,尚不可知,但是他见林紫烟已然弄懂了做人的道理,心中也不禁大喜,道:“紫烟,何必谈到一个死字,我们还不致于中饱蛇腹哩!” 林紫烟苦笑一下,道:“瑞哥,你棋子有发尽之时,只怕到那时,我们至多再杀得两条巴蛇,在洞中的那三蛇若是再追来,除了作巴蛇腹中之食以外,难道还有别的出路么?” 讲到此处,顿了一顿,又道:“但是,瑞哥,我却一点不后悔!” 说话之间,又向前奔出了四五十丈,算来已然离洞有百余丈之外,但是向前看去,仍是望不见尽头,看来那山洞之深,竟是深不可测! 孟瑞也明知林紫烟所说是实,这样逃下去,绝不是办法。 就算逃出了山洞,巴蛇一样追到! 但是除了继续向前奔驰之外,若是停下来和巴蛇相斗,却更是危险! 心中正在惶急,忽然一眼瞥见,在左侧处,出现了一条尺许宽窄的石缝。 孟瑞心中一喜,一个转身,撒出了三十二粒棋子,三十二道光华,电掣而出,有两条巴蛇,追人心切,又各给射盲了一只眼睛,立时纠成了一团。 孟瑞一拉林紫烟,一个转身,向那道石缝扑去。 来到跟前,林紫烟已知他用意,道:“瑞哥,你可是看那巴蛇,钻不进这石缝来么?” 孟瑞急道:“就算钻得进,你有开天斧,也容易应付得多!” 林紫烟再不犹豫,一提真气,便向石缝中侧身挤了进去。 手在两面石壁上一撑,已然挤进了丈许,开天斧光芒照处,只见石缝已尽,但是却还有一个尺许见方的圆洞,林紫烟回头一看,孟瑞已然跟在自己的身后,便道:“瑞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便向这小洞中,钻进去如何?” 孟瑞道:“当然只好如此!”林紫烟足尖一点,头先钻入,身子一挣,便已钻进了小洞,孟瑞身形较大,但是他功力甚深,吸了一口真气,便以内家缩骨之法,钻了进来。 两人定睛看时,只见身在一个石质洁白,洞顶上生满了发出银光的怪菌的山洞之中,那山洞并不甚大,一眼可以望到尽头,甚是整洁,别无遗物,看来倒是以前曾有人住过的一样。 两人至此,才松一口气,但林紫烟却又耽心道:“瑞哥,不知道柴宗训负了火鹫,跑到什么地方了?”孟瑞道:“我早就心中奇怪,就算他早走我们一步,但是他轻功却不如我们,何况还负着火大叔,照理,我们早就应该追上他,不知怎么会未见他的踪迹,只怕也已觅地藏起来了!” 林紫烟想了一想,道:“只怕正是如此!”正说着,只见那小圆洞处,红光一闪,一条巴蛇,已然赶到,半只蛇头,已然塞进了洞中!正在想将整个蛇头,硬塞进洞来! 林紫烟娇叱一声,一步赶了过去,手起斧落,已然将那半只蛇头,硬砍了下来! 那巴蛇也是送死,头嵌在圆洞之中,根本毫无挣扎的余地,半只头一落进洞内,身子还想挣扎,但是只挣了一挣,便已不能再动! 林紫烟后退一步,不一会,有二条巴蛇,又已窜到,片刻之间,三条巴蛇,都是一样死法! 林紫烟心中得意之极,近半年来,她心情一直异常郁结,从来也没有那么开心过,“格格”娇笑不已,道:“瑞哥,我们轻而易举,便杀了三条巴蛇,只怕讲出去,还没有人信哩!” 孟瑞见她高兴,一笑说道:“紫烟,你倒说得轻松,咱们差一点没裹了蛇腹,还能够说是轻而易举?” 林紫烟想起刚才奔窜时的情形来,自己也不禁觉得好笑。 和孟瑞两人,在山洞中坐了下来,仰面看那些发出银光的小菌时,更是奇幻无比,休息了一会,正待出洞去,忽然看到,那三只蛇头,还在鼓动不已,而满地腥血中,却有三枚鸡蛋大小,色作碧绿的物事。 林紫烟奇道:“瑞哥,那是什么东西?”孟瑞见识较广,道:“难道竟是巴蛇的内丹!” 林紫烟喜道:“瑞哥,那巴蛇有千年之龄,它的内丹,一定也是稀世奇珍!” 一面说,一面走了近去,以开天斧去碰那鸡蛋大小,色作碧绿的物事。 怎知开天斧才一碰了上去,便听得“波”地一声,那物事爆散开来,堂时满室异香! 林紫烟不禁一怔,她想不到那物事看来如此结实,却曾一碰便破,奇道:“咦,瑞哥,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一碰就破了?” 孟瑞心中也在暗暗奇怪,用力闻了一闻,只觉得那阵散发开来的异香,越来越浓,心中不禁一怔,说道:“紫烟,大凡灵异的东西,都有异香,我看——” 林紫烟道:“瑞哥,你说那真是巴蛇的丹元?”孟瑞一俯身,轻轻地占起一枚来,只觉得轻若无物,沉吟道:“如果真是蛇的丹元,那倒是我们的稀世际遇啦!”林紫烟也喜道:“瑞哥,尚有两枚,我们一人一枚,服了它如何?” 孟瑞失笑道:“紫烟,你还是那个样子,如果那不是巴蛇的丹元,却是它的毒囊呢?你糊里糊涂地服了下去,岂非枉送性命?” 林紫烟道:“我不信会是毒液。你闻一闻那阵香味,什么毒药,会有那么香法?” 一面说,一面也拣起一枚来,放在鼻端,闻了一闻,怎知那物事当真其薄无比,林紫烟一不小心,略用了些力,“波”地一声,那枚物事,又爆了开来! 这时候,她正将那团物事,置于鼻前,一被捏破,内中的绿汁,直向她面上射来,林紫烟吃了一惊,“啊”地一声。 她不出声还好,这一出声,刚好绿汁射到,有一大半射到她的口中! 林紫烟吃了一惊,但是想吐已经吐不出来,只觉得入口清凉无比,已然全部顺津而下。 孟瑞在一旁,也是大惊,忙问道:“紫烟,你觉得怎么样了?” 林紫烟只觉得清香满颊,试一运真气,毫无异状,才定了定心,道:“我没有觉得什么,看来绝不是毒液。瑞哥,你也服了它吧!” 孟瑞道:“好!”他倒绝不是因为看到林紫烟暂时无事,而心中放心,所以也要将那团物事吞服下去,而是他看林紫烟既然已经服食了下去,如果是毒液的话,他也绝不想一人独活! 所以笑了一下,道:“紫烟,咱们有苦同当,有福同享!” 将那团物事向口中一送,牙齿才一叩,一泡浆液,芳香无比,已然服了下去。 林紫烟道:“瑞哥,你可得有异状?”孟瑞运了一遍真气,道:“没有什么。紫烟,此处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出洞去,柴宗训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也要将他找到才行!” 林紫烟答应一声,向小圆洞外,钻了出去,那石缝中躺了三条蟒尸,已然塞没了一半,尚幸另有一半,可供爬行。 她才爬出三四步,忽然听得身后孟瑞,突然“咦”地一声。 林紫烟身在石缝这中,无法回过头去,看孟瑞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问道:“瑞哥,什么事啊?” 却听得孟瑞道:“紫烟,你快退回来,这里有奇怪的事情!” 林紫烟本来生性最是好奇,再加又知道孟瑞为人诚恳,绝不会因一些小事,便大惊小怪,连忙缩了回去,来到大山洞中,只见孟瑞站在石壁面前,抬头上望,一见林紫烟爬行来到,便道:“紫烟,你快来看,刚才我正想钻出洞去,却见这里,竟像是刻有字迹一样,仔细一看,果然不错,你看!” 林紫烟因循他所望,抬头看去,只见在那洞顶发光的怪菌,银光照映之下,洞壁上确是有着不少字迹,但是却细小之极,看来像是以针刻出,极尽目力,也不能看得十分清楚。 两人估计,那些字约莫在离地三丈高下,也不知当时是怎样刻了上去的。 林紫烟看了一会,也没有认出几个字来,抬头一看,见洞顶也有几枚钟乳石,倒挂而下,便道:“瑞哥,我们只要抓住那钟乳石,不是便可以看到那些字迹了么?” 孟瑞道:“紫烟,你看到没有,那上面所刻划的像和是武功没有什么关系,首二句竟是长恨歌中的两句:天长地久有尽时,此恨绵绵无绝期!” 经孟瑞一提,林紫烟也已看清,道:“奇了,难道还有一对情侣,先我们到这个山洞不成?” 她心直口快,话已脱口而出,才想起说得太过率直,不禁俏脸一红。 孟瑞心中只感到无比甜蜜,伸手捏了一捏林紫烟的纤手。 林紫烟忽然心中起了一阵惊恐之意,道:“瑞哥,这一双情侣,不知为什么在石壁上刻下了这样的字句,难道他们在这洞中遇难了么?” 大凡浸在热恋中的人,对于不幸,总是特别敏感的。林紫烟和孟瑞,正是心心相印之际,但是,他们两人,却处在极是危险的境地中,就算能以给他们离开这个山洞,青冥魔祖,也绝不肯放过他们,而要天涯海角,寻找他们两人的下落。 两人一旦被青冥魔祖找到的话,一定是劳燕分飞,再难聚在一起! 所以林紫烟便会想到了自己和孟瑞的相恋,不会有好的结果上面去。 孟瑞也最知道她的心意,实则上他自己也有同感,但是却不得不苦笑着安慰林紫烟道:“紫烟,我们怎么会学他们那样?” 林紫烟拍了拍心口,道:“但愿如此!” 孟瑞见她意态娇憨,笑道:“别胡思乱想了,快仔细看看,那壁上究竟刻些什么再说?” 两人一齐涌身跃起,伸手抓住了一枝钟乳石,虽然相隔仍有七八尺距离,但是比起由下而上来,却是看得清楚许多。 只见在“天长地久有尽时,此恨绵绵无绝期”两句诗下面,刻的乃是“侯一元孙艳,愿生生死死共为夫妇,永不分离”数字。 林紫烟“啊”地一声,道:“侯一元,侯一元,闹天八龙中的震海龙,不就是叫侯一元么?但不知那孙艳,却又是谁?” 孟瑞道:“我也没有听过!”再向下看去,见又录了不少悱恻缠绵的诗词,然后,则像是一个人的自述,道:“余在此洞,得遇艳妹,武林中闻九尾妖狐之名久矣,未料九尾妖狐,竟是窈窕淑女,而余竟作好裘之君子……” 林紫烟看到此处,收中猛地一怔,失声道:“九尾妖狐?九尾妖狐?瑞哥,你可知道,青冥魔祖本来姓什么的?” 孟瑞想了一想,道:“人家只称他为青冥魔祖,真姓名早已湮没无闻,我只曾听得我爹说,他原来好像是姓孙的!” 林紫烟“啊”地一声,道:“原来我妈的名字,叫作孙艳!” 孟瑞听了,心中不禁大为奇怪,道:“紫烟,你妈怎么会是九尾妖狐?” 原来孟瑞只知道林紫烟称青冥魔祖为外公,却不知道其中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 林紫烟道:“我以前只知道我妈叫九尾妖狐,却不知道她的名字,我妈是青冥魔祖的女儿,一定不会错的。不然,逍遥仙子李羽,也不致于那么恨我了!”接着,便将当年,大侠金龙林丹心,和李羽本是一对恩爱夫妻,但林丹心却又爱上九尾妖狐,以致夫妇反目等情,约略讲了一遍。 孟瑞听完,更是啧啧称异不止,道:“这事情倒确是令人难解了,若你所说是实,则听说闹天八龙,当年和大侠林丹心,乃是生死之交,那……那九尾妖狐——”他因为感到“九尾妖狐”之名,大是不雅,而偏偏又是林紫烟的母亲,所以便不想直说,但是说了一会,觉得并无其他称呼可以代替,所以仍是照直说了出来。林紫烟根本就从来也没有和自己的母亲见过面,所以也不会感到孟瑞的话刺耳。 孟瑞顿了一顿,续道:“那……九尾妖狐既然与林丹心成了夫妇,就是她是邪派中人,镇海龙侯一元,也决无与朋友之妻,谈情说爱之理!” 林紫烟也觉得大是不解,道:“难道他们相爱,是在我爹识得九……我妈之前?” 孟瑞笑道:“这样不是一样?大侠林丹心,也决不是夺好友所爱的人!” 林紫烟一头雾水,道:“我们别猜谜了,看侯一元怎样说法!” 两人又一起看了下去,只见继续道:“两情相悦,誓同连理,初不知为老魔之毒计也!” 两人又是一怔,对望一眼,心知所谓“老魔”,定然是指“青冥魔祖”而言。 再望下看去,道:“待真知为计,余与艳妹,已皆不能自拔,在此洞中,共渡十日。此十日也,当为余永世之念,亦为余终生之耻,令余从此,再无面目见人,再无面目见人!” 那后一句“再无面目见人”,刻得甚是用力,甚至于还将石头崩掉了几块。 两人想起自己见到震海龙侯一元的装束时,确是一个无面怪人。 可知侯一元在这洞中所刻的,全是事实。但是两人对于当年发生的事,却还不能进一步的了解,因为石壁上的刻字,到此为止。 两人一起落下地来,林紫烟耸了耸肩,道:“照侯一元的口气来看,一定是在我爹和我妈已成夫妇之后了,否则他何必要没有面目见人?哼!原来他名满天下,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孟瑞道:“紫烟,话不能说得太武断,当时情形,我们又知道得不详细,如何可以肯定是他的不是?” 林紫烟赌气道:“我什么都不管,反正我从来也没有见过爹和妈的面,只当这世界上,生来就是我一个人,还不是一样?” 孟瑞见她犯了执拗,只得一笑道:“你肯这样想,还怕什么烦恼?我们快出去吧!” 林紫烟心中,因为自己的身世,如此复杂,大是烦闷,并不答应,便向小圆洞走去,刚待足尖一点,窜了出去时,突然“啊”地一声,倒下地来,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孟瑞大吃一惊,连忙赶了过去,道;“紫烟,你怎么哩?你怎么哩?” 林紫烟满面惊惶之色,道:“瑞哥,我不知怎地,全身僵硬……连舌头……也……不……” 下面“灵活了”三字,尚未讲出,已然张着口,讲不出话来,只余眼珠尚能转动! 孟瑞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道:“紫烟!紫烟,可是洞外有什么人,点了你的穴道?” 林紫烟已经讲不出话来,孟瑞自然也问不出要领来,连忙伸手,在她胸前背后,几处要穴处,拍了几下,可是林紫烟却仍是一动不动! 孟瑞无法可施,急得团团乱转,正在顿足间,突然也觉得自己四肢,渐渐麻木起来,一个站不稳,也直挺挺地向地上跌去。 一跌到了地上,便自不能动弹。他心中猛地一亮,叫道:“紫烟,我们误服的,定是其毒无比的毒液,难道……我们……当真……要……死……在……”话未讲完,舌头也已转动不灵,完全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样,一动也不会动了! 幸而孟瑞跌倒之际,身子侧转,所以他虽然不能动弹,但是却还可以看到林紫烟,林紫烟也可以斜过眼来看到他,两人四日交投,俱都感到死神的阴影,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却说当时,他们仍是三人一鹫,一齐躲入山洞之中的。 当七条巴蛇突然出现之际,林紫烟和孟瑞两人,便令柴宗训负了火鹫,速速逃走。 柴宗训在赵匡胤时时指点之下,武功本也颇有根底,而且赵匡胤的武功,得自无名和尚,乃是佛门无上正宗的武功。 所以柴宗训一个转身,向后飞驰而去,虽然负着火鹫,也甚是快疾,转眼之间,已然奔出了老远,他心中记挂着林紫烟,想要回头观看两人与巴蛇相斗,胜负如何。 可是他一回头,却有一股大力,突然涌了过来,将他突然推出了两丈开外! 柴宗训心中大奇,因为那股大力,实在来得出奇之至,凭空而生,绝不可能是山洞中自然而生的大风,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发出! 柴宗训一被推出之后,觉得背后大力稍弱,便又想转头望去。 可是这次,又和上次一样,尚未回头,便又有一股大力,自后袭到! 这一次的力道,比上一次更强,柴宗训跌跌撞撞,身不由主,向前撞出了十余丈之多!心中大是骇然,道:“什么人?” 可是山洞之中,回音重重,却是没有人回答。柴宗训心中害怕起来,暗忖莫非是青冥魔祖到了?若真是青冥魔祖的话,自己万万不是他的敌手,而且如果是青冥魔祖向自己追来,则他一定尚未曾发现林紫烟和孟瑞两人,而自己正好将他引开,使两人安全! 因此他更是展开轻功,向前飞驰,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便觉得眼前,渐渐有了些亮光。 在那小半个时辰之中,他只要脚步稍慢一慢,便有一股大力,自后涌到,待他见到了亮光之后,便知那山洞已然到了尽头。 便接连用力,向前窜了几窜,窜出了山洞,抬头看时,月色甚好,也不知在什么地方,再回头时,身后却并无一人。 柴宗训心中大是奇怪,暗忖刚才分明有人在自己背后,以大力推涌,如何会没有人?将火鹫放在地上,探头向山洞内张望了一番,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柴宗训心中发毛,怔了一怔,自言自语道:“难道是鬼?”心中害怕起来,又负起了火鹫,向外走了里许,才停了下来,半夜颠簸,只觉得疲倦无比,便倚着火鹫,睡了下来。睡下不久,便已入梦乡,不知过了多久,才醒了过来,已是白天,一欠身坐起,却听得有人讲话之声,传了过来。 柴宗训揉了揉眼睛,听出那讲话之声,是从左面一块大石之后传来。一个人长叹一声,道:“我想不到会与你们又在此重聚!”另外几个人苦笑了一下,又一个人道:“二哥,我们始终练不成那功夫,只怕是天意了!” 接着,又是几个人的长叹之声,听来像是有五六个人之多。 柴宗训听了那些人的交谈之声,心中真是又惊又喜,原来那些人,正是闹天六龙!柴宗训想起孟瑞和林紫烟两人,还在那山洞之中,至今未曾出来,不知和巨蟒相斗,结果怎样,自己又无能为力,若是六人在此,正好可以入洞救援! 因此,连忙一骨碌地翻起身来,叫道:“侯伯伯,你们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他这里才一出声,大石后便人影连幌,一时之间,高高矮矮,六个人站在柴宗训的面前,正是闹天六龙。侯一元、耶律贝、耶律宝、秦三海、西门魂、卜源六人,六人见了柴宗训,也是大为诧异,侯一元高声道:“老怪物,你也在么?” 原来他们只当柴宗训既然在此出现,青冥魔祖也可能一定隐伏在侧,至于柴宗训近年来的遭遇,以及此时天门宫中所发生的事,他们却并不知道。柴宗训听得侯一元出声高叫,不由得吓了一跳,忙道:“侯伯伯,青冥魔祖不在,你别高声叫唤,你一叫,只怕将他引下来了。他正在要找我们三个人的晦气哩!”侯一元奇道:“你们三个?还有两个人呢?又是什么人,你倒说说?” 柴宗训道:“一个是孟大哥,一个是紫烟姐姐。”闹天六龙一听到林紫烟的名字,面色便自一沉,侯一元道:“他们两人,现在哪里?” 柴宗训道:“昨天晚上,我们三人,和火大叔一起,从天门宫中,逃了出来,但是却被青冥魔祖以晶雪神杵打伤了火大叔——” 柴宗训才讲到此处,侯一元已然吃惊道:“晶雪神杵?晶雪神杵怎么会到了老怪物的手中?” 柴宗训道:“是他从冷魂仙子手中,抢过来的,啊呀,他们打得好厉害啊!” 第四十二章 镇海龙挥泪谈往事 柴宗训究竟年纪还小,讲起事来,夹缠不清,六人听了,更是莫名其妙,尤其是镇海龙侯一元,急道:“宗训,青冥魔祖,为什么会和冷魂仙子动起手来的,你将详细经过情形,和我们说一遍,从头说起!” 柴宗训想了一想,这样一件大事,他当真有不知从何讲起之感。 耶律宝劝道:“宗训,你别心急,慢慢来说,也不打紧!” 柴宗训便将白癫翁、冷魂仙子两人,如何将自己禁闭在暗室之中,自己如何逃了出来,正发现他们在与林紫烟大战,以及如何被冷魂仙子抛下山峰来,侥幸不死,又巧遇青冥魔祖等情,详细说了一遍。 闹天六龙听了,半晌不语,侯一元才问道:“如此说来,你们下山之后,青冥魔祖又到天门宫去了?”柴宗训道:“不错。” 侯一元回头道:“各位兄弟,我们既然未能练成那绝顶神功,总不成放过了老怪物?” 其余五人,相互对望了一番,却是并不言语,这情形大是反常,连柴宗训看在眼中,也觉得他们闹天八龙,八个人誓同生死,虽然老大胡玄,老八邱诚已死,但是结义之情,已历数十年,当然交情仍在,不知为何对侯一元如此冷淡? 震海龙侯一元见了这等情形,长叹一声,道:“各位兄弟,既然不愿上天门宫与老怪物为敌,我也只好独自前往了!” 五人面色严肃,耶律宝道:“二哥且慢,老怪物荼毒武林,我们当然放不过他,但是,二哥你究竟与他有何私冤,那晶雪神杵,为何又会到了冷魂仙子手中,以致在东京附近,我们练那绝顶神功之际,冷魂仙子突然闯到,你们见面似曾相识,这些事的内情,我们完全不知道,二哥你能不能够说一说?” 侯一元又是一声长叹,缓缓地站了起来,向外面踱了开去。 柴宗训并不知道六人在作什么,他心中只是焦急在那山洞之中的孟瑞和林紫烟两人的安危,可是他见六人个个面色神肃,却又不敢催他们去山洞之中,看一看两人究竟如何,只是急得顿足。 过了一会,只听得侯一元沉声答道:“若是我不愿说呢?” 耶律贝道:“二哥,你不愿说,我们当然没有勉强你的道理,只不过我们八人结义,生死与共,你心中有什么烦恼,大家讲了出来,岂非更可商量,何必一人郁结在心,秘而不言?” 侯一元道:“唉,若是说我与老怪物的纠葛,和冷魂仙子也有关系。你们只知道我出身黑道,却不知道我与冷魂仙子,原是夫妇!” 其余五人,其实对于侯一元和冷魂仙子的关系,早在意料之中,只不过未经证实而已,因此听了,并不感到什么意外,只是望住了侯一元,只见侯一元以手掩面,神情像是十分苦痛。 侯一元和青冥魔祖结仇的经过,实和本书,有极重要的关系,但是柴宗训当时听来,却一点味道也没有,见他们像是对孟瑞和林紫烟两人的安危,绝不关心,忍不住道:“六位伯伯,孟大哥和紫烟姐姐,在那山洞之中,我们不去看一看他们?” 病龙卜源冷冷地道:“去看他们作甚?若是无事,他们早已离去,若是有事,他们此际,也早已尸骨无存了,看又何益?” 柴宗训人本很热心,听了大不以为然,但是尚未答言,却听得火鹫在一旁,“呱”地一声长鸣,展开双翅,低飞而至。 柴宗训连忙迎了上去,叫道:“火大叔,可是你愿意和我一起入洞去看看他们?” 火鹫接连叫了三声,却转过头去,意似不愿,柴宗训心中大急,道:“六位伯伯,紫烟姐姐这一年来,虽然跟了青冥魔祖在武林中走动生事,可是那一切,绝不是出于她的本愿,再说,孟大哥总是好人,你们怎么不肯去救他们?” 病龙卜源伸手按在柴宗训的肩头上,道:“孩子,林紫烟离师叛道时,总不见得有什么人强迫过她,我们相信你所说,她随着青冥魔祖作恶,绝非出于本愿,要不然她也不会听信了孟瑞的话,从天门宫中逃了出来,我们并非不去救她,而是根本不消我们出手,自有高人,会为他们设法!” 柴宗训不由得大惑不解,反问道:“另有高人,是谁啊?” 卜源一笑,道:“是谁我们也不知道,你问问火鹫看。它一定已经见过那高人了!” 柴宗训心中猛地一动,想起昨天在山洞之中,自己负了火鹫,拔足飞奔之际,背后那阵阵涌到的大力,当时便觉得事情有异,只怕当真有绝世高人,在侧相助,也说不定。 可是在未曾肯定之前,柴宗训总是不肯放心,连忙又回头问火鹫道:“火大叔,卜伯伯讲的,可是当真?”火鹫却又扭过头去,不愿作答。 耶律宝、耶律贝两人,见他实在着急,便齐声道:“宗训,火鹫必是曾受那位高人所嘱,不可将他来历讲出,你不必追问它了!” 柴宗训不信,道:“六位伯伯,火大叔一直和我在一起,若是有什么高人,我也应该知道,为何我都不知,你们却反而知道?” 耶律宝一出手,将柴宗训拉了过来,道:“你不看看,火鹫双眼,已然隐泛金光,神通较前,又有增进,照你所说,它昨夜方为晶雪神杵所伤,那晶雪神杵与它生性相克,一夜之间,伤势绝不能好,而它如今却全然无事,若不是有高人在暗中相助,怎会有这等样事?” 柴宗训仔细向火鹫看了一看,果然火鹫神采飞逸,较前尤甚。 这才知道六人所言不虚,傍着火鹫,坐了下来。耶律宝转过头去,道:“二哥,你与冷魂仙子,既是夫妻,为何又中途分手?” 震海龙侯一元抬起头来,眼望青天,好半晌才道:“当时,我们俱是黑道中人,但是我后来心向正派,已思改过向善,但是她却变本加厉,是以我们便形同陌路。一别数十年,我也不知她为何改了一个冷魂仙子的名字,也一直不知道中原三魔之一,冷魂仙子,原来便是她。直到上次见面,才认了出来!” 五人奇道:“这样说来,和老怪物又有什么干连呢?”侯一元道:“我与她离开后不久,便与你们相识,连同林……林丹心、李羽十人,辅助了大周天子,但是我和她余情未断,直到老怪物出面,我们才正式分手。唉,老怪物,我与你誓不共存!” 五人半晌不语,也不催促侯一元,他们知道,侯一元一定会将事情经过,讲出来的。 果然,过不一会,侯一元续道:“其时,你们当然还记得,林大侠和九尾妖狐孙艳的那一段孽缘的,逍遥仙子李羽,因此气走,下落不明,林大侠也为人一反常态,我们八人,还曾经劝过他,不要再与九尾妖狐孙艳来往,但是,但是……结果,我自己却也爱上了九尾妖狐孙艳,是的,我也爱上了她!” 五人相互对望,实在不能想像,当时的情形是如何发生的。 侯一元再叹了一口气,道:“那时,林丹心虽然与我们交情如同手足,但是他和九尾妖狐相恋一事,却始终瞒着我们,直到逍遥仙子李羽愤而出走,我们才知道有这样的一件事!” “那一天,我远离紫烟驿,本来是想将逍遥仙子李羽,寻了回来的。因为他们夫妻两人,本是神仙眷属,我一面心中还在想,那九尾妖狐,竟然能令得林大侠如此着迷,一定是狐媚手段,极是不堪,怎知刚在想着,忽然听得前面不远处,有人大笑之声。” “当时,征战连年,十室九空,当然发出笑声的,不会是普通人!” 耶律兄弟听至此处,忍不住插嘴道:“是什么人?” 侯一元道:“我当时心中,也是大觉奇怪,大声呼喝,叫发笑之人,现身相见,怎知那笑声虽止,却有一人道:‘侯一元,你先邪后正,与林丹心,胡玄等为伍,谅必胆子不小,可敢追我么?’我当时怎么忍得下这一口气?便一直追了下去!” 天痴禅师点了点头,道:“是了,那一天,我们等到傍晚,也未见你回来,再见你时,已然是大半年之后。你追那人,究竟追到了什么地方,一去如此之久,问你又不肯说?” 震海龙侯一元停立不动,半晌,方伸手向地下指了一指,道:“我追赶那人,一直追到了这里,昆仑山之中,就是这里!” 五人心中,不禁骇然,道:“你竟然从紫烟驿一直追到了此处?” 侯一元道:“没有追到,那人一路上只让我听到笑声,我却连他是什么样子的,都未曾看清。唉,若是换了今日,我一定半途而废,不会一直紧追不舍,但其时少年气盛,又不断被他出言挑逗,竟一直追到昆仑山。这一个月来,一直日夜奔驰不停,到了这里,我实在已然筋疲力尽,若再要用力硬追,只怕便要脱力而死!但是我的确还想再向前追去,可是却力不从心,结果,昏倒在一条小溪边上!” 侯一元双眼四顾,向前一指,道:“那时大约刚在雨后,这一条小溪中,满是清水,潺潺而流,是一条清澈无比的小溪。” “我昏倒在小溪边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耳边有一个悦耳已极的女子声音,低声道:‘该醒来啦,天也黑了,还睡在小溪边上干什么?’我睁开眼来一看,天色已然昏暗异常,站在我身旁的……是一个……是一个……唉!” 讲到此处,他像是不知用什么话来形容当时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才好! 闹天八龙之中,懒龙秦在海,确是名符其实,懒得出奇,连讲话也懒讲,往往十天八天,不见他开一次口,此时听得兴致勃勃,竟然接口道:“可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 侯一元道:“不!千娇百媚,沉鱼落雁,仙女洛神……无论什么字眼,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丽于万一!她的确是美丽到了极点!” “我当时一见了她,精神便自一振,立即站了起来,她却向我回眸一笑,避了开去。唉,就是这一笑,我心中已然有了一个感觉,我可以为她而死,绝不考虑!” 耶律宝笑道:“二哥只怕是情有独钟,否则何致一见便如此?” 侯一元道:“老三,我又岂是好色之徒?实在是那个少女,太诱人了,不但是美丽,而且那种端淑明艳之处,绝非言语所能形容!” 耶律宝见他讲得郑重,也就不敢取笑,道:“以后怎样呢?” 侯一元道:“我立即追了上去,在那块大石后面,将她追到,她伸出了手来,让我握着,我们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 “站了好一会,她才带着我,慢慢地来到了小溪上,溪水中映出我们两人的身影,她道:‘你看,天下可还有哪两个人,似我们这样相配的?’我一向自负英俊出众,但是听了她的话,却也不禁自惭,答道:‘不,我配不上你!’她却道:‘你说错了,是我配不上你!’我也不与她争论,她也不再说什么,过了半晌,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问我道:‘你说,一个人过去如果走错了路,再想回头,是不是还可以?’问完之后,明澈已极的眼睛便望住了我。 “我忽然听她问出这样的话来,心中也不禁大是诧异,我自己也是改邪归正的人,所以就答道:‘当然可以,一个人只要想回头,不论他过去做过什么,立时回头,都不算晚。’ “她却又道:‘你……你是不是很爱我?’在她讲那句话的时候,娇羞无限,我一眼便可以望出她是真心真意,讲出那句话来的。我虽然绝不知道她的身世来历,甚至和她相识也只不过一个时辰,但是我却毫不考虑地答道:‘是了!’ “她悠然地叹了一口气,道:‘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时,你就不会这样说法了!’ “我笑了一下,道:‘不论你是什么人,哪怕你是武林中传说的九尾妖狐孙艳,我也一样爱你!’唉,你们猜她怎么回答?” 耶律双龙等五人,皆一声不出,柴宗训听得发了傻,心想原来闹天八龙,在武林中享有这等名声高人,早年也不免困于“情爱”两字! 震海龙侯一元来回踱了几步,道:“她当时极是平静,只是苦笑了一下,显得那么凄楚可怜,道:‘我就是九尾妖狐!’ “当时我不啻是五雷轰顶,呆了好半晌,作声不得,在我的想像之中,九尾妖狐,一定是一个浓妆艳抹,妖形怪状,恶俗不堪的女子,怎知会是这样一个清丽绝俗,天下无双的少女! “刹那之间,我明白了何以林丹心为她着迷,因为我自己,也已全然为她迷住了! “唉!我直到现在,还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只觉得自己无面见人!” 耶律宝等五人,尽皆一声不出,他们俱是侠义之士,当然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因为那时候,九尾妖狐孙艳,已然和金龙林丹心双宿双飞! 在中国古时人的心目中,男子有妻之后,再与其他女子相爱,是绝对没有关系的事,但是如果对朋友的妻妾,心存不规,却是大不应该之事! 但是,侯一元却偏偏爱上了九尾妖狐! 侯一元道:“我固然知道她绝不会是在戏耍我,她真的是九尾妖狐孙艳,但是我却丝毫没有放弃爱她之念,反倒哈哈大笑,道:‘你想错了,我刚才不是说过,就算你是九尾妖狐孙艳,我也爱你;如今你果然是九尾妖狐,我当然不会说了不算!’她向我一笑,我们两人,几乎不要讲话,便可以互知对方的心意,我就和她,在这个山洞之中的一间石室内,住了三个月。” 讲到此处,转过头去,望着那黑黝黝的山洞,长叹数声! 天痴禅师双掌合什,高宣佛号,道:“善哉!善哉!” 病龙卜源道:“二哥,那又和老怪物有什么关系,你为何又如此恨他,难道是九尾妖狐后来变了心?” 侯一元道:“没有。她没有变心,我们正在两情相悦,想要就在那石室之中,作终老的打算之际,有一天早上,她却突然失去了踪迹。” “我等到中午,不见她回来,四处寻找她,但是却没有找到,正在寻找间,又听到了那将我从紫烟驿引来昆仑的笑声。”“这一次,那笑声却没有躲开我,我一循声寻去,便见到老怪物站在那里!” “我一见他,心中也不免吃惊,因为我虽然知道我万里追踪,未能追到的人,一定是绝顶高手,但是却也没有想到会是他!当时我便厉声喝问:‘老怪物,你将我引来此处,意欲何为?’” “他却只是扬声大笑,笑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方道:‘侯一元!你改邪归正,原来只是瞒人耳目的。本来,一个人既然出身黑道,想脱离开,直是做梦!’我听了心中大怒,道:‘老怪物,你为何讲出这样的话来?我如今难道尚有作恶么?’你……你们猜他怎么说?他道:‘你名目上改邪归正,实则上勾引朋友之妻,这难道是正派中人的行为么?’” “他一说出这句话来,我已经知道,一切的一切,全是他的安排!” “但是,我却仍然相信,我与九尾妖狐之间的情爱,仍然是真心诚意的!” “当下,我怒喝问他,他女儿去了何处,他却道:‘我女儿他已证明你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令我赢了与人所赌的东道,事情已毕,当然仍回到大侠林丹心,你的好友那里去了!’” “唉!我自问,虽然我和她的情爱,誓同金石,但是事实上,我的确是对不起人,对不起林丹心,没有面目再见世人!” “当下我在大受打击之际,便默默地离了开去,老怪物得意洋洋的笑声,在我的心中,像是利箭一样地戳着,我一个人不知到哪里去才好。当然,我也明白了事实的经过,是因为老怪物他与人打赌,所以才将我和他自己的女儿当作牺牲!” “唉!老怪物只知道他女儿九尾妖狐,水性杨花,和我相识,只当是作一场戏,怎知她却会真正地爱上了我!” 讲到这里,面上肌肉歪曲,更是显得他内心的痛苦,已到极点! 病龙卜源劝道:“二哥,你不必难过,你怎知九尾妖狐对你,全是真情真意?” 侯一兀道:“不错,我一个人无头无脑地过了一个月,也忽然想起:傻瓜,九尾妖狐对你,未必是真心,你这样难过作甚?于是,我便重又打点起精神,回到了紫烟驿!” 卜源道:“是的,那时我们看见你,俱都感到异常诧异。九尾妖狐先你一个月到,你们……莫非又曾经密谈过么?” 侯一元道:“是的,所以我才知道她对我,确是真心,我一到的第二天,那时她怀孕已有五个月,和我在深夜,一起到了一处静僻所在。她告诉我,本来,她是不愿意再和丹心兄在一起的,但是如果她离开了丹心兄,武林中人,一定要对我交相指责,令我无法在武林中立足。所以,她才在紫烟驿中,公开地露面,她若不是真心对我,怎会有此一番苦心?” 众人尽皆默然无语。侯一元又道:“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见面,她对我视同陌路,我知道她心中的悲痛,可是我自己地抑制着感情,这一段秘密,便从此被保留了起来,无人知晓?” “但是,我心中总感到无限内疚,所以,后来当紫烟出世,她突然不知去向,听说是到回旋谷去,逍遥仙子李羽要赶到回旋谷去,将她结果,以及丹心兄死后,我也无颜再与你们为伍,也就独自离去!” “我与她,从此再也未曾见面,固然我直到现在,仍然深深地爱着她,可是我却只要有见她一次便够了,只要一次!” 五人齐声问道:“为什么?” 侯一元道:“我要向她问一句话?”耶律双龙道:“问她什么?” 侯一元道:“就在我刚回到紫烟驿的那晚,我们长谈之中,她曾对我说,有一件与我们两人有关的大秘密,我当时便曾经竭力追问,但是她却无论如何不肯说,只说一定会告诉我的。我见她不肯说,也就没有再问下去,如今我想再见她一面,便是要她告诉我,究竟是那大秘密是什么事!” 病龙卜源想了一会,道:“二哥,我看她是信口胡说的,往事已矣,多想无益!” 侯一元道:“不!她不是胡说的!”卜源笑道:“何以见得?” 侯一元道:“我在东京和冷魂仙子相遇,她又告诉了我一件事!” 众人大感兴味,道:“她说什么?”侯一元道:“她说,她在十多年前——那日子,算来正是孙艳离开紫烟驿的半年——在塞北见到了九尾妖狐,当时便与她动起手来,但是却不是敌手。孙艳将她穴道点住之后,本来已要下手将她打死,可是忽然住手,道:‘也好,饶你一命,可以叫你传一句话给一元,你如果再见到一元,就对他说,我那天晚上,对他说有一件秘密,但是当时又未曾讲给他听,如今我和三个仇敌,约在回旋谷相斗,此去只怕凶多吉少,不如由你代传了吧,那秘密便是……便是……’她连说了两个‘便是’却又突然住口不言,转身而去,窜出丈许,才弹出一枚小金龙,那小金龙正是丹心兄的独门暗器,赠给她的,将冷魂仙子的穴道解开,竟自去了!” “冷魂仙子当时也不知她说的是什么,以后也没有再见过我,直到上次在东京见了我,才将这几句话告诉了我。试想,如果是胡言乱道的话,他岂会又对冷魂仙子,特为提起?” 五人皆觉得侯一元所说是实,若是九尾妖狐只是胡说,绝没有因此饶了冷魂仙子一命之理,便问道:“冷魂仙子可曾说起,她当时所约的三个人,究竟是哪三个?” 侯一元道:“当时她没有对冷魂仙子说,但冷魂仙子事后打听到,那三人,一人是‘短命书生’冉升,一个是苗疆大力天神连巨,另一个却是女子,听说是新在江湖走动,因为有人说她面目和九尾妖狐甚为相似,所以要找九尾妖狐,见个高下。从此之后,不但她没有了音讯,便是那三人,也踪影不见!” 五人沉吟片刻,病龙卜源道:“二哥,这事情照我来看,青冥魔祖,可能知道其中详情,再要不然,我们一齐上回旋谷一行,就算她死在那三人手下,但是那三人只怕也是凶多吉少,那件秘密,在她而言,既是切切在心,欲言又止,一定非同小可,如果有可能,她一定在死前,留有遗言,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出来。如今,天门宫中,老怪物众叛亲离,只有他一个人,我们以六人之力,与他死拼,只怕可以取胜!” 病龙卜源一向是闹天八龙中的智囊,众人听了,俱道:“不错,我们上天门宫去寻老怪物!” 柴宗训半晌未曾开口,此时方道:“六位伯伯,我不到天门宫去!” 卜源道:“胡说,你不到天门宫,又到什么地方去?”柴宗训道:“我去找紫烟姐姐!” 众人看出他对林紫烟,大是深情,叹了一口气,道:“宗训,紫烟和你,虽然曾指腹为婚,但是她已然离师叛道,我们见了她,绝不能轻易放过,何况她一颗心也不在你身上,你去找她何用?” 柴宗训执拗道:“我只是不上天门宫去,有火大叔跟着我,只怕到哪里也不会吃亏!”六人又劝了一阵,柴宗训只是不肯听。 六人见扭他不过,只得道:“宗训,你本身武功不甚高,一切事情,皆要由火兄决定。记得,若是遇到赵匡胤,或是有人叫你再入禁城,无论是何人,你切切不可答应,我们事毕,便会到处去找你的!” 柴宗训点头答应,侯一元又从自己身上,除下晶雪甲来,穿在他的身上,又仔细叮咛了一番,六人才往天门宫而去。 柴宗训等六人走开,连忙和火鹫来到了那山洞口,仔细向洞内张望了一会,大声叫道:“紫烟姐姐!孟大哥!孟大哥!” 可是叫了半晌,空自激起了阵阵回音,却是无人答应,柴宗训一横心,正要拼着危险,进洞去寻找一遍,忽然听得身后响起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你大呼小叫,想找谁啊?” 那声音突如其来,倒将柴宗训吓了一跳,而且心中还生出了一阵厌恶之感。 因为一听声音,不消辨人,他已然可以听出,来的正是孟冬儿! 孟冬儿在天门宫中,作威作福,又曾在晶雪谷中,害得柴宗训差点儿没命,若不是柴宗训自知打不过她,早已和她动手了。 因此连头也不回,道:“我找人,关你什么事,要你来多口?” 孟冬儿“嘿”地一声冷笑,道:“你找人,和我当然没有关系,但是有人正在找你,只怕和你倒有很大的关系哩!” 柴宗训听出她话中有因,只当是林紫烟和孟瑞两人,正在寻找自己,碰到了她,因此连忙回过头来,道:“谁?谁找我?” 孟冬儿嘻嘻一笑,道:“当然是要找你的人找你了。反正不是我!” 柴宗训见他竟然不肯说,心中不禁有气,但继而一想,自己正想他说出来林紫烟和孟瑞的下落来,若是得罪了她,她一定更不肯说,只得忍住了气,道:“孟姑娘,你告诉了我吧!” 孟冬儿却仍是并不回答,双目斜注,看了火鹫半晌,道:“这火鹫很听你的话是不是?” 柴宗训道:“孟姑娘,你怎么能直呼它的名字?应该叫它火大叔!” 孟冬儿的脸上,掠过了一个极是诡异的笑容,道:“我就叫它火大叔也不妨。如果你肯叫它,跟我骑上一骑,玩上一会,我便告诉你,是谁人在找你!” 柴宗训虽然不愿意火鹫为她所骑,但是为了要知道林紫烟和孟瑞两人的下落,却是无法可施,道:“也好,也好,可是火大叔要是不答应,我却也没有办法!” 一面说,一面向火鹫走去,道:“火大叔,孟姑娘想要骑你在天上飞一会,你若是肯答应了她,她便会告诉我谁在找我了!” 火鹫转头斜视,意似不屑,过了一会,才“呱”地叫了一声。 柴宗训喜道:“火大叔。你答应了!孟姑娘,你可不能反悔!” 孟冬儿心中另有阴谋,见火鹫居然肯答应,心中也是大喜! 本来,火鹫通灵无比,也已看出孟冬儿心怀不善。但是它却感柴宗训负它出洞之德,因此不忍心拂了柴宗训之意,才勉强答应的! 孟冬儿虽然见火鹫首肯,但一则她在晶雪谷外,曾吃过火鹫的苦头,二则她心中怀着鬼计,因此加倍防范,来到火鹫的身边。 柴宗训看了,不禁好关,道;“孟姑娘,火大叔既然答应了你,让你骑上一会,绝无反悔之理,你何必怕它捉弄?” 孟冬儿心中恨极,暗自“哼”地一声,道:“小鬼,等一会才要你好看。”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一翻身,上了鹫背,火鹫立即腾空丽起。 她在第一次见到火鹫的时候,就想要骑着火鹫,在半空中遨游。 第四十三章 孟冬儿辣手创灵禽 但是却因为出言不逊,非但没有骑成,还因此吃了大亏,以后她又将火鹫囚于寒潮洞中,和火鹫的关系,越来越僵,始终未能如愿,直到此际,方遂心愿,只觉得耳际风声呼呼,凌空飞翔,舒服已极,而且瞬息百里,心中暗忖,这火鹫若是属自己所有,该有多好?但偏偏这扁毛畜生,却对自己这样坏法! 她心中这样一想,更肯定了她早已打定的坏主意,没有多久,火鹫便已盘旋而下,柴宗训迎了上来,叫道:“孟姑娘,什么人在找我,你已然在半空中玩过,也该说与我知了!” 孟冬儿一面跨了下来,一面答道:“好!”她在讲话的时候,是向柴宗训走去的,可是只走出了一步,便突然一个转身,手扬处,一蓬绿色的浓雾,疾发而出,迳向火鹫当头罩下! 那团浓雾,才出手时,只不过尺许方圆大小的一团,可是幌眼之间,已然展布开来,几达丈许方圆,将火鹫全都罩住! 奇的是那一团浓雾,虽然由小而大,展布开来,可是颜色却未见淡下去,仍然是浓得碧也似绿,柴宗训在一旁大惊道:“孟冬儿,你找死么?” 一言未毕,只听得火鹫“呱”地一声长鸣,双翼横展,力如排山倒海,向孟冬儿拂到! 孟冬儿本来就早有准备,浓雾一出手,便足尖一点,向后倒跃了出去,但是火鹫发动得比她更快她人刚跃在半空,那股大力,已然拂到,将她如断线风筝也似,直拂出七八丈去! 总算孟冬儿这一年来,功力大有精进,因此虽然退得狼狈,但却未曾受什么伤害。 可是她见火鹫如此神威,又不知自己所发的那一团毒雾,曾否见功,心中却吓了一个三魂皆冒,一落地之后,立即紧紧地躲在一块大石之后,向外看时,只见柴宗训,向被裹在浓雾之中的火鹫窜去,但是却被火鹫伸翅扫退,紧接着,又是“呱”地一声长鸣,突然腾空而起,直冲汉霄! 在火鹫飞起来时,那团浓雾,也被双翼横伸之力,带起老高,在半空中丝丝飘散,其色珠绿,好看之极,就像是正月里放的花炮一样。 柴宗训被火鹫拂出之后,呆了一呆,抬头向天空,大叫道:“火大叔!火大叔!” 可是他功力能有多高,叫声在平地之中,也至多传出里许开外,何况空中风急?叫了十七八声,只见火鹫越飞越高,只剩下了一个小红点,一个转眼间,连小红点也自不见了! 柴宗训还盼火鹫再会回来,但是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却仍是不见。 柴宗训心中不禁大恨,一回头,却见孟冬儿在大石后,鬼头鬼脸地向自己探望,怒喝道:“孟冬儿,你放了些什么东西,将火大叔赶走了?” 孟冬儿看这情形,分明是自己一击奏功,火鹫已然中毒,只顾逃命去了,喜道;“我放的是什么东西?你倒猜猜看!” 柴宗训怒不可遏,骂道:“放你的春秋大屁,谁耐烦和你猜谜语?” 孟冬儿道:“你不猜也罢。我告诉你吧,我所放的,乃是师父所传,昔年苗疆碧绿神娘所传的碧绿神蛊,其毒无比,只要一被沾上,饶你数十年功力,也不免中毒身亡!” 柴宗训吃了一惊,道:“如此说来,难道火大叔已然中了毒?” 孟冬儿得意洋洋,道:“那还用说,这扁毛畜牲,也知道欺侮人,是要给它点苦头吃吃!” 柴宗训呆了半晌,想起刚才火鹫直冲汉霄的情形,心中不信火鹫会中毒身亡,心中一动,突然大叫道:“火大叔,你来得好,快别放过她?” 柴宗训这一叫,本是无中生有,但是孟冬儿却着实被她吓了一跳! 连忙一溜烟也似,向大石后面躲去。等到躲定,方敢抬头上望,只见青天白云,哪有火鹫的影子?柴宗训则已然拍手笑道:“孟冬儿,你说火大叔中毒身亡,如何你还会这样害怕?” 孟冬儿这才知道上了他的大当,怒火中燃,心想这半晌火鹫不见,大约是不会来的了,放心大胆,从大石后而,闪了出来,道:“你不是要我告诉你,谁在找你么?还要不要听?” 柴宗训忙道:“要啊,谁说不要,可是孟大哥和紫烟姐姐在找我?” 孟冬儿“格格”一笑,道:“你完全猜错了,根本不是他们两人!” 柴宗训愕然道:“然则又是谁?” 孟冬儿道:“讲出来你也是认得的,就是青冥魔祖!”柴宗训吓得面色发青,道:“他……他找我作甚?”孟冬儿哈哈笑道:“那我怎么知道?总之他见到你,不会不欢迎就是了,你跟我去吧!” 柴宗训心知,如果再落在青冥魔祖手中,更不知要受多大的折磨,只盼火鹫能来救他,但是天上却只见白云飘飘,全无火鹫的影子,只得退后一步,单掌当胸,道:“我不去!” 孟冬儿好整以暇,道:“你……不去么?”柴宗训道:“当然不去!” 孟冬儿突然“哈哈”一笑,身形暴起,叱道:“你不去,我抓你去!” 话还未毕,人已然凌空扑到,五指如钩,抓向柴宗训的心口! 大凡武学招式,以爪抓人,大都抓向凸出之处,如头顶、肩头、手臂,但是孟冬儿这一抓,却抓向柴宗训的胸口。 这并不是说孟冬儿的武功特别高,而是她明知柴宗训不是自己的敌手,所以出手特别狠辣! 原来当冷魂仙子,和白癫翁在天门宫中,与青冥魔祖交手之际,孟冬儿也在一起。 但是,白癫翁心怯,竟然弃冷魂仙子于不顾,而只求自保之后,孟冬儿已然看出,情形对青冥魔祖,大是有利! 煽动白癫翁和冷魂仙子两人,对付林紫烟的,正是孟冬儿,所以孟冬儿自知,若是青冥魔祖大获全胜之后,自己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她为人何等见机,所以立即偷偷地溜下山来,又不敢远行,只是匿在山脚下。 第二天一早,她本来想就此离开昆仑山,再作打算,但是走出了没有多远,便碰到了闹天六龙,和柴宗训在讲话。 本来,以闹天六龙的功力而论,十丈以内,略有动静,便可觉察。 但其时,震海龙侯一元,却正在叙述他当年与九尾妖狐相恋的经过。 这是一段从来未为人知的武林秘密,而且事情又是发生在和众人誓同生死的侯一元身上,是以人人全神贯注,竟未发现孟冬儿躲在一旁。 孟冬儿此时,也唯恐被六人及柴宗训发现,等到六人上山,她才松了一口气。 若是常人,刚才未被人发现,已然算是徼天之幸,自然不会再生妄想。 可是孟冬儿本来,便受郁三娘娇纵,无所不为,自随冷魂仙子之后,耳闻目染,更是彻头彻尾,成了邪派中的人物。 眼下柴宗训一人在此,如果能够将他制住,带到天门宫去,将他交给青冥魔祖,则从青冥魔祖如此看重他的情形来看,自己不但可以将功赎罪,说不定还可以蒙他青睐,取林紫烟之位而代之! 所以,她才突然现身,假言有人找柴宗训,她本来也不知道柴宗训和林紫烟,孟瑞失散一事,及至看到柴宗训的神态,才知道可以趁此挟持,便以“碧绿神蛊”所化的毒粉,害了火鹫。 那“碧绿毒蛊”,原是苗疆使蛊毒的第一能手,碧绿仙娘所制。 早年冷魂仙子,远游苗疆,其时碧绿仙子已然百岁开外,行将死去,冷魂仙子凑巧遇上,竟蒙她赠了一皮袋最是厉害的“碧绿神蛊”! 那碧绿神蛊,沾物立毙,不但是动物,即使是树木,一被沾上,也会枯死,实是厉害之极的物事,冷魂仙子一直珍而不用。 本来,冷魂仙子既有这样一等一的毒粉在手,若是在和青冥魔祖对敌之际,放了出来,只怕仓猝间,青冥魔祖也不易应付! 但是冷魂仙子却怕那碧绿神蛊的毒性,太以厉害,而且又不是自己所制,而是他人所赠,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带在身边,总是危险,所以只是挂在住所的墙上,极少带在身边。 而孟冬儿却听得冷魂仙子讲起过那碧绿神蛊的厉害,所以在逃走的时候,竟然顺手牵羊,将一袋碧绿神蛊盗走! 那一袋碧绿神蛊,被孟冬儿一下子全都扬了出来,火鹫若不是近两日来,另有奇遇,只怕当时虽然不致于立便死,也必然神态萎靡,不能再飞!饶是如此,它一飞上空中之后,自然也觉出中毒已深,因此再也顾不得柴宗训,一迳飞往南海离火岛去了! 火鹫一走,孟冬儿更无忌惮,凶残面目毕露,竟想将柴宗训抓到天门宫去!而且一出手,便是极厉害的招数!柴宗训单掌当胸,便已然是摆开了“四苦掌”的起势,一见孟冬儿抓到,身子一沉,一式“死人推磨”,身子疾转,非但将孟冬儿的一抓,避了开去,而且趁机还了两掌! 孟冬儿“哈哈”大笑,道:“臭小子,你居然敢还手?”踏步进身,两掌推出。 这两掌,她已然使出家传“晶雪神掌”功夫,寒风习习,将柴宗训全部包住,柴宗训心中吃惊,明知如今对着孟冬儿,极难讨好,因此已然打定了硬拼的主意,身形略矮,也是双掌齐出,向孟冬儿压来的两只手掌,迎了上去! 柴宗训这一下,可以说是危险之极,因为他不但内功不如孟冬儿,不能将孟冬儿掌上寒毒挡退,要身中晶雪神掌的奇毒。而且,孟冬儿的右掌掌心之上,还贴着染有剧毒的龙胃皮! 孟冬儿见柴宗训竟如此拼命,心中倒也不能不略有忌惮,右臂一缩,向外一圈,已然将柴宗训左手的一掌掌势圈了开去。 而左掌却仍然向柴宗训疾压而下,眼看双掌即将相交,陡然之间,柴宗训只觉得右掌臂弯处,似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那一碰的感觉,极是轻微,可是所带来的大力,却是不可思议! 而孟冬儿的手掌,也恰于此时压到,双掌相交,“叭”地一声响,孟冬儿待要趁机将寒毒逼入柴宗训体内时,突然觉出柴宗训的掌力,简直大得不可思议,倏然之间, 自己所发的晶雪神掌的掌力,竟像是要被柴宗训逼了回来一样! 孟冬儿自然知道,晶雪神掌最忌的,便是掌力被对方所逼回。 因此连忙手臂一缩,硬生生将手臂,缩回了数寸,而就在此时,柴宗训掌心上的大力,也如山岳倾崩也似,涌了过来,孟冬儿只觉自己犹如同浪中小舟,踉跄退出两三步,方得站稳。 这一下,不禁令得孟冬儿莫名其妙,不知道柴宗训何来如此深厚的内力。 不但孟冬儿莫名其妙,连柴宗训自己,也是愕然不知所措! 只听得就在孟冬儿退出之际,传来了“拍”地一声,低头一看,一枚小石子,跌在脚边。 柴宗训虽然自小便在禁宫之中过日子,便是赵匡胤为了笼络他,在表面上对他极好,也不时和他讲些武林中的见闻。 因此柴宗训的见闻,也自不差,一见那枚小石子跌到了地下,心中便已恍然。知道自己那一掌的力道,会变得如此之大,一定是有不世高人,在一旁暗中帮助自己退敌! 而那人武功之高,实在匪夷所思,只凭一枚小石子之力,还不是直接打在孟冬儿身上,便能将武功已臻一流境界的孟冬儿,打得狼狈而退,这分明是绝顶的“隔山打牛”功夫! 立时四面一看,却又不见人影。但柴宗训既知有高人在一旁相助,胆子便顿时壮了起来,冷冷一笑道:“孟冬儿,你要抓我,怎么反倒向后退了开去?” 孟冬儿在莫名其妙之余,本也想到,可能是有人在暗助柴宗训。 但是她四面一看,空荡荡地,却是一个人也无,细细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形,的确是邪门已极,但是她却又无沦如何不能相信,柴宗训能在几天之中,便武功凌驾自己之上! 因此一听得柴宗训出言讥讽,心中恨极,暗忖我至多拼着给青冥魔祖四处搜捕,先将你这臭小子,毙在掌上,以出这口恶气! 身形飘动,欺向前来,喝道:“臭小子,还敢和我对掌么?” 柴宗训哈哈一笑,说道:“笑话,我有什么不敢?来!” 孟冬儿右掌一翻,一招“雪花六出”,已然拍出,她存心和柴宗训对掌,本来绝不应该使那招“雪花六出”的。 因为那一招“雪花六出”,在晶雪神掌之中,算是极精奥的招式,一掌发出之际,掌影幻变,宛若六掌,用以对掌,自是大不适合。 但是孟冬儿刚才莫名其妙地被柴宗训掌力震出,虽知其中另有蹊跷,决非柴宗训本身内力,突然增进,但是也不得不忌惮三分。 柴宗训见她一掌发出,掌势奇幻,影影绰绰,像是有六只手掌,一齐向自己袭到一样,陡地想起自己所习的四苦掌中。“死人推磨”那一招,也可以幻出六掌来,只惜自己学四苦掌的时间太短,以致于未能习传,不妨使出来试上一试! 手掌一翻,身形流转,迳自使出了那一招“死人推磨”! 本来,孟冬儿那一招“雪花六出”,掌势飘忽如风。一经施展,柴宗训绝无还手的余地。 可是柴宗训一招甫施,手臂向外一抬,手掌向外一翻之际,在后背心上,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拍了一下,这一下,比诸刚才弹中他臂弯的那块小石子,还要厉害,柴宗训只觉得身不由主,向前跨出了一步,一掌发出,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觉,从背心“灵台穴”,直通四肢百骸,最后,却从掌中透出,刹那之间,掌风陡盛,狂飚大作! 这一来,连柴宗训也不禁吓了老大一跳,看孟冬儿时,那股强劲已极的劲风过处,早已将她扫退了丈许开外,跌倒在地! 那情形,就像柴宗训本身便是绝顶高手,已然到了根本不需要任何招式,只凭精纯已极的内力,举手投足之间,便可以制敌于死地一样! 孟冬儿接连两番受挫,哪里还敢再逗留?一骨碌翻起身来就走。柴宗训哪里肯将她轻易放过,道:“臭丫头。别走!” 足尖一点,三个起伏,便将要迫近,孟冬儿连头都不敢回,给柴宗训一口气追出了里许,堪堪追上,孟冬儿无法可施,只得猛地一侧身,一个“肘锤”,向柴宗训撞了过来。 柴宗训有了刚才两番经验,已然明知有绝顶高人,在一旁相助,有恃无恐,伸指向孟冬儿肘部的“曲池穴”弹去。 但是孟冬儿那一撞,却是虚招,柴宗训指才弹出,她手指一缩,已然避开,跟着疾一转身,一掌向柴宗训肩头拍到,用的还是右掌! 柴宗训觉出刚才一弹之际,似乎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帮助,心中一怔。 而孟冬儿所使的那招,名唤着“旋风扫雪”,势子最是迅疾,“叭”地一声,已然击中了柴宗训的肩头!才一击中,便高叫道:“好哇,小贼敢情还愉了我的‘晶雪神甲’!” 正是因为柴宗训穿着晶雪神甲,所以孟冬儿掌心的染指毒龙胃皮,才未能将他刺伤,而且晶雪神掌的寒毒,也未能入他的体中。 但是孟冬儿的掌力,却将柴宗训震退了三步,方得站稳! 孟冬儿见自己一招得手,心中一怔,高叫道:“臭小子,刚才的威风呢?” 柴宗训也不明白何以刚才的高人,不再出手帮助自己,再不答言,转身便走。 孟冬儿乃是何等乖觉之人,一看出柴宗训心怯,刚才还唯恐走不及,被柴宗训追上,此时,立即掉过头来,反向柴宗训迫去! 两人一前一后,疾逾流星,片刻之间,便来到了原来的地方。 柴宗训高叫道:“哪一位前辈,刚才既然曾助我退敌,如今千万再助我一助!” 孟冬儿大笑道:“臭小子,原来刚才是依仗他人的威风,此时尚有人助你么?” 足尖一点,一口真气提起,身子在半空之中,一个盘旋,凌空一击,击向柴宗训的头顶。 柴宗训只感到一股寒风,自上而下,压了下来,不得已只得一个转身,扬掌去迎。 也就在这个时候,柴宗训只觉得背心处又有一团物事,贴了上来,和刚才一样,掌风过处,将孟冬儿摔出了老远! 柴宗训还想再追了上去时,忽然听得耳际,传来了一个极是苍老,极是柔和的声音,道:“得意不可再往,不必再去追她!” 柴宗训一怔,知道那声音定是相助自己的那绝顶高手所发,忙道:“前辈,她却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为何放过了她。” 那声音高宣佛号,道:“善哉,得饶人处且饶人,她虽然作恶多端,但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何不给她一个自新之机?” 柴宗训向前看去时?孟冬儿早已跑出老远,想追也追赶不上。何况刚才曾经试过,一追得远了,那高人便不肯再帮自己的忙,反倒要吃她的亏,不追也罢,转身行了一礼,朗声说道:“前辈如何称呼,可能见示么?” 那声音哈哈一笑道:“我早年便没有名字,如今更是不用提了!” 柴宗训心想,人哪有没有名字的,但是却也不敢再多问,过了不久,那声音又道:“你一人在江湖闯荡,极是凶险,不如回东京宫中去吧!” 柴宗训一怔,心想闹天六龙走时,吩咐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回到宫中去,但是这位高人,却又偏偏劝自己回到皇宫中去! 正在犹豫,那人像是已然洞察了他的心事,道:“闹天六龙,曾吩咐你切不可再回宫中,但是你却是以宫中,最是安全,我给你一只面具,你戴了行路,一路上不会被人认出,而且一到宫去,你赵伯伯见了那只面具,便可以知我是谁,也一定不会亏待你的,舍此之外,却是别无他途!” 柴宗训听他讲来,像是对自己的事情,俱都知道一般,也不敢违扭,道:“既然如此,我就谨遵台命便了,但是那面具——” 他本来想说,“那面具你如何给我”,可是话未说完,已然看到一件物事,自侧面缓缓地飞了过来,等到发现时,已经有巴掌大小,竟然不知道它是从何而来的!看这情形,竟像是从大半里以外的地方飞过来的一样! 柴宗训心知那人,定然是非同小可的人物,连忙一伸手,将那只面具,接在手中,觉得轻若无物,但却不是软的,而是硬的。 伸指扣了扣,其音“谷谷”,也不知是何物所铸,翻过来一看,却制成的是一个笑口常开的人,栩栩如生,柴宗训戴了面具,又听得那柔和声音道:“沿途切不可多生事端,一到禁城,便找你赵伯伯?” 柴宗训心想见那人一面:忙道;“前辈身在何处,容我拜谢!” 那声音却笑道:“做人切不可打讹语,你是实想见,却又说什么拜谢,你赵伯伯见了这面具之后,自然知我是谁,你问他便了!” 柴宗训被那人说穿了心事,不由得面红耳赤,道:“前辈莫怪,我去了!” 认定了方向,迳自离开了昆仑山,向开封府而去,如今暂且搁下不表。 却说闹天六龙,各展轻功,向山峰之上攀去,他们六人,俱是功力绝顶的人物,哪消片刻,便已然将到峰顶,仰头望去,已然可以见到峰头,但是尚有五六十丈的一段,却全是滑不溜手的峭壁! 那三面十丈峭壁,光滑如镜,武功再高,也无法攀缘而上。 震海龙侯一元“哼”地一声冷笑,道:“老怪物以为凭此天险,便能高枕无忧,在天门宫中逍遥一世,不怕人找他了么?” 伸手一掌,按在那峭壁之上,内力疾吐。他内力何等深厚,只见右屑在指缝中簌簌而下,不一刻,提起手来,已然出现了一个浅浅的手印! 其余五人,皆知他的用意,因为以他们六人的功力而论,只要每隔丈许,有上那么一个浅的手印,那四五十丈峭壁,便可攀登! 侯一元身形一纵,正要存身在那手印之上,再去第二个手印时,却被病龙卜源所阻,道;“二哥,咱们不必由此到峰顶去!” 侯一元道:“你难道知道另有通途?” 卜源道:“自然,天门宫中若是只有老怪物一人,则他本领在我们任何一人之上,恐怕可以由此而上,但天门宫中却人数众多,除了老怪物一人以外,其余人万万比不上我们,若非另有通途,他们又怎样能够到得了天门宫上?” 耶律宝道;“对啊! 咱们不妨找上一找!” 六个人围着峭壁,团团转了一转,没有多久,便发现一个山洞。那山洞虽然只有丈许方圆,但是向内望去,却隐隐生光。 六个人走进去一看,山洞深不过三丈许,便是尽头,但是却折而向上,像是一口极深极深的井一样,在洞壁之上,有突出的梯级,可以轻而易举地爬到山顶,到达天门宫中! 懒龙秦三海一见这等情形,便笑道:“二哥,刚才照你的办法,却不是烦恼到极?” 侯一元向上看了一会,道:“你们莫高兴,这里走不得!” 秦三海愕然道:“却是为何?”侯一元道:“你们看,我们若是从此上去,固然方便,但如果走到一半,老怪物从上面推些大石下来,我们却是不易躲避,大大吃亏!” 秦三海搔了头皮,道:“说得倒有道理,但是怕老怪物未必知道,我们上山找他来了!” 侯一元道:“老五,你将老怪物当作何等样人了,岂有我们来到此处,他尚有不知之理?” 六个人商议了一阵,都觉得侯一元的话,大有道理。从此而上,虽然便当,但是却极是危险。但是舍此而外。却又别无通途! 卜源道:“早知如此,我们请火鹫相助,到天门宫,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侯一元道:“但这时候,只怕宗训早已带了火鹫走远了!” 六人一齐抬头向上看着,半晌,耶律宝耶律贝两人忽然道:“你们看,那上面的洞口,能有多么大?” 余人仔细一看,道:“也只不过刚好够一个人出入而已,不会太大。” 耶律双龙道:“那我们岂不是傻了,那洞既然如此之小,我们怕他掉什么东西下来?” 经两人一提,众人也是哑然失笑,因为一块这样大小的石头,就算压了下来,对他们而言,也只要劈空一掌,便可挡开! 天痴禅师道:“善哉,那我们还等什么,我们快上去再说!” 卜源想了一想,却道:“且慢,若是老怪物推一条石柱下来呢?” 耶律双龙道:“石柱更易防范,一掌推去,便可以推过一旁了!” 若是换了旁人,一发现通道,早已走上去了,但六人见多识广,商议了半晌,觉得虽有危险,但却可以防范。可是六人虽然盘算得仔细,却总还未曾料到,青冥魔祖,另有妙着! 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却说六人计议已定是由侯一元带头,卜源殿后,一齐向上面攀去。六人身法快疾,转眼之间,已然攀上了十余丈,正在此际。忽然听得洞口之上,传来了青冥魔祖的“桀桀”怪笑之声,道:“闹天本有八龙,如今只剩其六,尚要不知死活,想到我天门宫来撒野?” 六人一听青冥魔祖的声音,才知道自己上山来一事,他果然已经知道,虽然正邪殊途,绝不相容,但对于老怪物之能,却也好生佩服。 侯一元朗声答道:“老怪物,我们就是要来找你,算一算旧帐!” 青冥魔祖冷笑一声,笑声在石洞中回荡不已,道:“你们六人,从速退下,念在你们数十年苦练,名头之高,只在我之下,从此对我,服服贴贴,还可以饶你们一命!” 六人听出他口气,狂到了极点,心知他决不至于空口说白话,心中不禁怵然而惊,可是既来到此处,若是被他一番话吓退,除非从此不想做人,否则,怎有面目去见人? 耶律双龙一等青冥魔祖说完,便大笑道:“老怪物,你缩头缩颈,行径与往日大异,莫非自知大限将至,害怕起来了么?” 青冥魔祖也大笑道:“老夫好意网开一面,容你们有条逃生之路,既然你们不识好歹,老夫今日便要将闹天八龙四字,从武林中抹去!” 六人互望一眼,决定不理会他的恐吓,仍然向上“刷刷刷”地窜去。 片刻间,又窜上了十余丈,忽然听得洞顶上传来“轧轧”的怪声。 接着,便是青冥魔祖的大笑声,眼前一黑,那洞口已然被什么东西遮住,突然,又是“轰”地一声,四周围突然变成了热得不能再热,一股形同瀑布,火星乱迸的物事,从上面浇了下来! 六龙在一个错愕之间,已然看清自上面浇下来的,是什么物事,一齐脱口叫道:“烧熔的铅汁!”一点不错,青冥魔祖浇下来的,乃是烧熔了的铅汁! 第四十四章 毒斗毒魔祖中毒瘴 他们六人,事前曾经料到,在此处上天门宫,必然为青冥魔祖所阻。 因为青冥魔祖占据着对他来说,极是有利的居高临下之势。 可是六人却也未曾想到,青冥魔祖竟会浇下烧熔了的铅汁! 若然青冥魔祖是推下什么巨木大石,以六人的功力,足可以防备,但是那烧熔了的铅汁,才一浇下,便热力四射,虽然尚未触及其人身上,六人已然觉得炎热无比,几乎连气都透不过来,而铅汁四溅中,有几点溅到了六人的身上。 他们功力再高,总是血肉之躯,被烧熔的了铅汁溅上来,立时“嗤嗤”连声,肌肤上起了小泡。 这时候,他们六人,全都在山洞壁上,上又不能,下又不能,情势可以说是危险到了极点,铅汁的轰发之声,和青冥魔祖的轰笑声,交织在一起,更是惊心动魄,这六人虽然个个都是一生闯荡江湖,过去在千军万马之中,亦了然无惧,但此时也不禁为之色变! 从青冥魔祖倾下铅汁,到他们的处境,危险到了极点之际,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病龙卜源一见这情形,便知道若是再在壁上存身,非死不可,连忙道:“各位兄长,我们快退!” 卜源为人,最是机警,他虽然排行最低,但昔年每当闹天八龙,处在什么危急的情形中时,总是由他来出主意,想办法。 如今他一叫退下,其余的五人,便一齐低头望去。 怎知不望犹可,一望之下,心又不禁凉了半截,原来青冥魔祖倾下的铅汁,像是瀑布也似,垂直而下,铅之为物,最是沉生,自那洞口处倾了下来,一转眼间,便到了洞底。 此际,洞底上已然铺上了寸许厚的一层铅汁,兀自在流动,热气蒸人,六人的退路,也已然被铅汁截断,根本无法下去! 病龙卜源一看情形如此危险,急道:“大家别慌,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各自寻找藏身之地,只要石壁之上,有凹进去的地方,便是安全之处,我总不信老怪物储有这么多的铅汁,能够将这个山腹填满!” 众人一听,忙道:“老七说得是!” 立即各自展开“壁虎游墙”,上乘轻功,四下里散了开来。 耶律双龙,虽然是两人连体,但是也因为如此,真气互通,轻功也最好,身子一移,以背贴墙,已然向旁移出了两丈许。 那地方恰巧有一个像是山洞,但是却深不过五尺的大凹槽,算来可容四人之谱,两人藏身其中,叫道:“此间还可再容两人,老七,老五,你们快来?” 耶律双龙并不是对其余两人,不加注意,而是因为秦三海懒得出奇,必不耐烦多费心思,寻找藏身之处的缘故。而在目前的这种情形下,若是稍存侥幸之心,只怕死了连尸骨亦为铅汁所化! 而病龙卜源,则功力较差,是以耶律双龙一出声便叫这两人。 其时,懒龙秦三海果然只向旁逸出了丈许,便不想再动,一听得耶律双龙叫唤,才抬头向耶律双龙藏身望了过来。 而就在他抬起头来的那一刹间,只听得“轰”地一声,一股手臂粗细的铅汁,已然对准他的头顶,如闪电也似,直浇了下来! 一刹那间,其余五人,全都呆了,他们也根本忘了自己本身,同样地也在这样危险的环境之下,这样的铅汁,也随时随地,可以向他们头上浇了下来,一齐停止了动作,异口同声,叫道:“老五小心!” 秦三海正欲向前移出,到耶律双龙存身的那个凹槽中去,听得众人一叫,不由得一呆。 本来,一股烧溶了的铅汁,向头顶直落了下来,单是那股灼热之气,已经可以使得人知所防范。 但是,这时候青冥魔祖在山顶上,浇下的这样铅汁,不下七八股之多。 整个山腹之中,几乎与火炉一样,热不可挡,饶是六人一身内功,个个已臻出神入化境地,也都是一身大汗,呼吸困难。 因此,秦三海居然未曾觉到,自己的生命,已然系于一发! 一听到众人的叫唤,还呆了一呆,就在那一呆之际,铅汁已当头浇下! 众人眼见自己数十年来,生死与共,患难共享的结义兄弟,竟遭到了如此下场,心中的悲戚,自然非文字所能形容,一齐闭上了眼睛,只听得秦三海发出了“啊”地半声,便自没有了声息。 众人再睁开眼来时,刚才秦三海所站立的地方,哪里还有人影? 而向下看时,也未见有秦三海的尸体,只见在铅汁之中,冒起了团火光,想的灼热已极的铅汁,已然将秦三海尸首焚化! 五人的眼中,不禁全都垂下眼泪来,卜源伸手抹干了眼泪,道:“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我们自己,快觅地躲藏吧!” 一面说,一面已然贴着石壁,来到了耶律双龙的藏身处。 在他移动之际,肩、臂之上,又添了不少伤痕,来到了凹槽之中,大股铅汁,已然淋不到他们三人,看天痴禅师时,正存身一块凸出的岩石之下,那岩石只不过两尺方圆。虽然藏身其下,可免蹈秦三海的覆辙,但是处境却仍然极是危险。 只见他一件袈裟,处处起火,受伤之多,自然更不在话下! 而震海龙侯一元,自从秦三海惨死之后,心中恨极,非但不避,而且还站在当眼之处,大声叫道:“老怪物,你不敢以本身武功,见个高下,却弄这些玄虚,我们六人,即使死为厉鬼,也要将你的所为,到处宣扬!” 手臂粗细,一股一股的铅汁,在他身子四周围,轰然浇下,有几股,相差只不过尺许! 其余四人知道侯一元心中,实是气愤难过之极,是以才激动到浑忘却自身安危,耶律双龙和卜源三人,离得他远,只得干自着急。 痴龙西门魂离得他较近,心中大急,叫道:“二哥,你还不躲了起来?” 侯一元哈哈大笑,道:“我不躲!我不躲!我为什么要躲开他这样卑鄙的诡计?” 西门魂见他已然近乎不可理喻,长啸一声,身形突然凌空拔起! 那一旁,耶律双龙等三人,一见痴龙西门魂了出去,齐声大叫道:“老六不可冒险!” 可是西门魂志在救人,哪里还顾得到自己? 他本来和侯一元相隔,不过六七尺,但是却一上一下,仍差丈许。 他奋不顾身,疾跃而起,侥幸避过了凌空浇下的铅汁,竟然停在侯一元的身边,大叫一声道:“二哥!”侯一元惊道:“老六,你来作甚?” 天痴禅师不等侯一元再向下说去,突然右手一伸,五指如钩,已然抓到了他的肩头,大喝道:“二哥,不可用力,否则就枉费为弟一番苦心了!” 话讲到一半,手臂一抖,已然将侯一元向下抛了下去!这一抛,看来无疑是在害侯一元。但是天痴禅师所用的,却是巧劲,早已算定了距离,正好将侯一元向他刚才存身之处抛去。 侯一元被抛出之后,已然明白了天痴禅师的用心,实在是舍生救自己,忙道:“老六,你自己呢?”手一探,抓住了那块凸出的岩石,已然将身子隐于岩石之下,再抬头向刚才自己站立之处看去,那地方,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侯一元一颗心猛地向下沉去,撕心裂肺也似地大叫道:“六弟,你人呢?” 他这一叫,悲愤之余,已然是他毕生功力所聚,山腹之中,其时固然是轰轰发发,声响惊人,可是他的叫声,也激起了阵阵了回音。 但是,天痴禅师却并没有回答,隔了一会,才听得病龙卜源道:“二哥不要难过,六哥才一将你抛出,便为两股铅汁,同时浇中!” 震海龙侯一元大叫一声,胸口背后,宛若同时被什么重物撞激了一下,“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嘶声叫道:“六弟,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前后总共,还不到半个时辰,六人之中,已然死了两人! 而本来的闹天八龙,也已然只剩下了一半:耶律宝、耶律贝、卜源、侯一元。 侯一元兀自大叫大嚷不已,耶律宝道:“二哥,人已死了,叫嚷也无用,我们总要冲到天门宫中去,若是先自受了伤,等一会儿,怎与老怪物对敌?” 侯一元咬牙切齿,道:“老三,你说得是!” 卜源抬头上望,只见那铅汁,仍然是浇之不已,心知青冥魔祖,胸罗玄机,他既然以这个办法退敌,铅汁的储藏,一定极为丰富,这样下去,自己四个人,处境仍然大是不利。 想了一想,猛地心中一动,向身旁的耶律双龙,作了一个手势,突然“啊”地一声,但只是叫了一半,便又突然止住! 耶律双龙早已会意,立即齐声道:“老七!七弟,你——” 也是说到一半,便戛然止住。 侯一元本来莫名其妙,不知他们三人在作什么,向三人看去,只见三人一齐向自己做手势,侯一元看了一会,心中便已了然,大叫道:“你们全都死在老怪物手中,我一人也无力报仇,不如死为厉鬼,再谋复仇之举罢了。” 讲定之后,更是一声不出。原来卜源想到,自己苦是不断地讲话,青冥魔祖在山顶之上,一定也能够听得到,只要自己六人之中,还有一人生存,他就必然不肯息手,而唯一令他息手的办法,便是装死。 虽然,以装死来欺骗绝世聪明的青冥魔祖,事实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在目前这样的情形之下,却可以拙中取巧,将青冥魔祖骗信。 因为四人这时候,实在是一双脚已然踏进了鬼门关中,随时随地有死亡的可能。 而且青冥魔祖只怕再聪明,但正因为装死的这个办法,太以简单,所以他也万万料不到。 果然,当四人寂然无声之后不久,轰轰发发,瀑布也似向下浇来的铅汁,便已经停止。 四人连忙各自屏住了气息,刚才惊天动地,普通人根本不等铅汁浇到身上,便难以禁受的山腹,一下子变成了极端的沉寂——死一样的沉寂。 又过了一会,只听得青冥魔祖冷冷地道:“你们四人,想要装死么?” 四人虽然听得青冥魔祖如此问法,但是心中并不吃惊。 因为他们知道,青冥魔祖若是不是深信他们已死,绝不会停止他浇铅汁的行动。 而这一问,只不过是已然深信之后,还恐对方使诈的一种试探而已! 侯一元心知青冥魔祖在发问之后,极可能还会探出头来,向下观看,因此向耶律双龙及卜源三人作了一个手势,令三人闭住七窍,手在怀中一探,已然抓了一枚径可寸许,长约一尺,碧也似绿的一枚玉管在手中! 耶律双龙和目光原三人,一见那枚玉管,便已认出,那正是侯一元身在黑道中时,费尽心血,在滇缅边境,人迹不到之处的一个山谷之中,所采集得来的一种毒不能再毒的毒瘴。 在那个山谷之中,不要说人,连兽类也自绝迹,除了树木以外,便是各种各样的毒虫、毒蛇。 而其地一年三百六十日,倒有三百日是细雨霏霏的天气,就算不下雨,也必然是阴云浓结低迷,在山谷之上看来,也只是一片昏暗。在山谷下生长的那些毒虫毒蛇,日日向封住山谷的黑云,喷射毒气,久而久之,那谷中的黑云,无论人兽,一沾上便无生理,成为天下一十三种毒瘴之首,名唤着“百毒瘴”,侯一元当时因为和黑道上另一帮人马,结下了深怨,约期比武,而侯一元生就落落寡合,除了他妻子冷魂仙子之外,再也请不到他帮手。 侯一元心知若是以本身功力,与敌人相拼,非败不可,而一败之后,身受之惨,简直不可想像,是以才冒了生命危险,到那山谷之中,去采集了百毒瘴。 也算是侯一元够运,他到那山谷之际,正是千百年难逢一次的晴天,乌云散去,全都钻入石隙之中百毒瘴,被他采集了不少。 回到中原,再和敌手动手,百毒瘴一放,敌人立时死了一大半,侯一元大获全胜。 这一次争斗,震撼了整个武林,因为争斗的地点,是约在“楼霞山”,故而称为“楼霞之劫”。事后,正派中人,风闻侯一元得到了百毒瘴,均想将之除去,但侯一元在这时,见到了胡玄,兴了改邪归正之念,终于脱离了黑道生涯。 但他早年,所搜集到的百毒瘴,却并未用完,还剩下了一点。 经他细心装入那碧玉管中,用时以掌心内力,疾逼而出,可以射出三四丈开外,威力更大,但是他自归入正派之后,却从未用过。 这一次,他们六个人,本是准备上天门宫去寻老怪物算账的。 但如果他们能够顺利到达天门宫,虽然以六人之力,能否在青冥魔祖的根本重地中取胜,尚有疑问,但是震海龙侯一元,却也不曾想到要使用那一点残剩的百毒瘴的。 但是此际,青冥魔祖却以这样毒辣的手段,令得秦三海,西门魂两人,惨死在铅汁之下,尤其是西门魂之死,给侯一元一刺激,大到了不能再大,令得侯一元觉得以百毒瘴对付青冥魔祖这样的人,绝不算有亏天理,所以他才毅然取出,准备青冥魔祖一探头来望时,便向上射出! 四人屏气静息,等了一会,只听得青冥魔祖,哈哈狂笑之声不绝,过了一会,果然探头,向下望来! 青冥魔祖一向下望来,立时便发现四人,八双眼睛,齐喷怒火,反向他瞪来,已然知道中了四人的计,立即一提真气,待向后面,倒纵出去,但是侯一元等了半晌,就是这个机会,焉肯放过?力透掌心,用力一逼,只听得“卜”地一声,掌力已然将塞子逼出一溜灰烟,箭也似向上射去! 青冥魔祖总算已是见机极快,但他一觉出四人未死,向上疾跃而起之际,却不免带动一股上的气流,本来,侯一元的百毒瘴,只怕还射不中他,但是他一跃起,灰烟向上突地一升,山腹中凹,也未曾看清百毒瘴是否奏功,便已听得青冥魔祖,怒吼一声! 那一下吼声,初起时,就在那圆洞附近,但是吼声未了,声音却已然越传越远。 侯一元心中大喜,向耶律双龙和卜源三人,一拍手道:“百毒瘴必已射中了老怪物,咱们快追上去!”真气连提,“刷刷刷”连窜三窜,已然从小圆洞中,穿了出来,立足于峰顶之上。 耶律双龙和卜源三人,也随后跟到。 四人虽然侥幸未曾命丧山腹之中,但是身上,也有不少伤处。 病龙卜源从怀中摸出几粒丹药,吩咐各人和敷在伤处,一齐抬头看时,只见峰顶,细茵野花,景像平和,倚着一座小山头,一座美轮美奂的宫殿,耸然而立,但是,上却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尸首。 众人一一看去,俱都认得那些尸首,大都是武林中知名之士。 也就是被中原三魔,逼上天门宫来的人物,想是白癫翁和冷魂仙子两人,图谋加害青冥魔祖不遂之后,死在青冥魔祖手下的。 走不几步,只见冷魂仙子,也自尸横就地,侯一元在她身旁,呆立了一阵,洒了几滴眼泪。 四人只觉得四周围静悄悄地,一点声音也没有,既不见青冥魔祖,也不见白癫翁。 在那圆洞口的旁边,两大双精钢铸出的大缸,有一只中,还有小半缸铅汁,兀自热气蒸腾。 四人历尽艰险,来到了峰顶,但是他们知道那天门宫,乃是青冥魔祖的根本重地,此际青冥魔祖不现身,不知道藏匿何处,看来平静,实则上,仍然是危机四伏,极端危险! 因此四人慢慢地靠在一起,向前走去。可是走了约半里路,一点动静也没有,而四人已然来到了天门宫的石阶上! 抬头向上望去,只见那天门宫,全是以上佳的琉璃的瓦作顶,日光照射,发出各种光彩,令人目为之眩,大门紧闭,门上有一块横额,上书“天门宫”三宇,笔走龙蛇,显是文武全才的青冥魔祖的手笔。 四人在门口停了半晌,侯一元道:“老怪物若不是吃了亏,必定不肯逸走,他一定躲在天门宫中,我们何不进去搜一搜!” 耶律双龙齐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闯了进去再说!” 病龙卜源却道:“且慢!这一座天门宫,乃是老怪物毕生精力所聚,不要说宫中房屋,不下千余间之多,便是无廊通道,也莫不依照极是神妙的阵法所建,若是我们贸然冲入,只怕非但找不到他,还要被困在这所天门宫中!” 侯一元道:“七弟,依你说来,我们如此费尽心血,还折了两个兄弟,方上得天门宫来,难道就这样放过了他不成?” 卜源道:“二哥,我们如今,先假定老怪物中了你的百毒瘴,你可知道百毒瘴中了之后,能否解救?” 侯一元道:“我得了百毒瘴后,曾听得苗疆碧鸠神婆说起,中了百毒瘴之后,无药可解,但如果内力深湛,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内,端坐不动,以本身真气,将全身毛孔,尽皆闭住,并舍却五年以上功力,在四十九天之后,便可以将毒逼出!” 卜源道:“若是如此,老怪物学究天下,见多识广,他也一定知道此法,我们必须在四十九天之内,将他找到,为天下除害!” 病龙卜源话才说完,侯一元已然身躯一沉,双掌向前,凌空推出。 两股排山倒海也似的大力,直向紧闭阒宫门袭出,只听得“轰”、“轰”两声,两扇门已然向里面疾飞而出“砰”地跌在地上。 侯一元立即便要冲了进去,但是却被卜源拉住,道:“二哥,我们刚才已然吃了大亏,如今不能不小心,宫中埋伏,必然极多!” 侯一元等四人,来到门口,向里面望去,只见大门被推开之后,乃是一个极大的天井,皆以三尺见方的青石板铺成。 天井之后,又是门户紧闭,在天井中,空荡荡地,了无一物。 四人看了一会,卜源身形一矮,手起一掌,“叭”地一声,在石阶之上,击下了大块石头来,用力向开井中抛去。 石头刚一砸在青石板上,便见天井内八块青石板,一齐下沉,现出的洞穴之中,飞射出无数暗器来。那八块下沉的青石板,乃是按八卦方位,排列而成,又是天井的四周围。 是以暗器射出,简直将整个天井,全都罩在其中,那些暗器,在阳光的照耀之下,全都发出蓝殷殷的光芒,一望而知,含有剧毒! 侯一元本来还有点嫌卜源小心过份,而今一见,才知道这天门宫,当真是埋伏重重,步步危机,非同小可! 不一会,那数百枚暗器,才叮叮当当,全都掉到了地上,四人一齐跨进天井。 卜源道:“这样的埋伏,只怕还有,我们徒手,总是麻烦,现在的青石板,何不提上一块,还在身边,当作盾牌,也是好的!” 三人一齐称是,每人五指如钩,将铺在地上的青石板,硬生生地抓起了一块。侯一元单掌扬起,又是一股大力,将那七八扇门户,一齐击开! 只见门户开处,每一扇三尺来宽的门户后面,都是一条长长的甬道。 本来,四人以为那七八扇门,若是打了开来之后,一定是一座大厅。 如今一见,竟是通道,便不由得一怔,数了一数,共是八条。每一条,只不过三尺宽窄,每隔丈许,便盏着一点长明灯。 放眼望去,一眼望不见尽头,也不知道那八条通道,究竟有多少长,通向何处! 四人不禁在门口大是踌躇起来,因为就算他们有八个人,可以每一个人,探一条甬道,他们也必然不肯分了开来,使自己的力量,变得单薄,何况眼前,只有四人。若是一条一条挨次去探索,又不知道甬道之中,有点什么埋伏! 耶律叹了一声,道:“只怕天门宫中,此时除了老怪物一人之外,其余所有人都已死绝了,否则,也可以拉上一人,向他问一问途径!” 侯一元道:“三弟,就算天门宫中,人未死绝,只怕他们也进不得天门宫重地,一样不知道天门宫的中途,如何走法!” 病龙卜源听了两人对答,心中一动,道:“天下除了老怪物本身之外,只怕只有两个人,才能以知道天门宫中的甬道!” 侯一元和耶律双龙齐声问道:“谁?” 卜源道:“一个是白癫翁,他们中原三魔,散而复聚,意图大举,只怕可以在天门宫中出入,能够得知其中秘密。” 三人又问道:“另一个呢?” 卜源道:“另一个,便是林紫烟了!她是九尾妖狐所生,老怪物是她外公,将她视作天门宫唯一传人,焉有不将宫中秘密,尽对她讲出之理!” 三人呆了半响,侯一元道:“七弟,你所说的两人之中,只怕只有林紫烟一人知道。老怪物深谋远虑,狡诈过人,他岂会对白癫翁全心全意?倒是林紫烟,是他唯一的亲人,可能他会将天门宫中秘密,尽数对她说知!但是我们,难道倒转头来,去求她不成?” 耶律双龙也道:“紫烟这丫头,出尔反尔,古灵精怪,她于我们无亲,与老怪物却份属至亲,如何肯帮我们的忙?反正老怪物四十九天之内,不能与我们为敌,难道我们一条条通道找过去,还怕找不到么?真是找不到时,我们还可以远赴西域,寻找炸药,将天门宫全都炸去,怕他不死?” 卜源道:“三哥,就算将天门宫尽皆炸去,老怪物也必然无碍。” 耶律宝不服道:“何以见得?” 卜源叹道:“我越来越觉得,老怪物实在是非同小可的人物,我们能够想得到的,他也一定能够想到,我敢断定。如今他一定是匿在山腹之中的秘室之内,即使天门宫夷为平地,于他何损?既是不愿去求林紫烟,我们便一条一条地去寻找便了!” 侯一元道:“好,我们从左面先开始!” 身形一幌,来到了第一条通道口上,大踏步走了进去,耶律双龙,两人连体而生,那通道不过三尺来宽,两人只好打横侧身而入,病龙卜源,则走在最后面,四人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可是,一直走出近十五六丈,仍然毫无动静。 越是不见动静,四人越是小心防范,不一会,已然来到了通道的尽头,原来是一条死巷,以掌击去,其音铿然,而且甚是沉实,分明是极厚的一块铁墙,四周围又未见有什么机关,四人看了一阵,卜源道:“这一条分明是故布疑阵,咱们退出去吧!”一面说,一面转过身去,向前踏出一两步,才一跨出。突然听得身侧“格”地一声,一枚长可尺许的梭镖,激射而出,尚幸卜源正好以青石板挡住了身侧,“叭”地一声,那枚梭子镖,只是射在石板上! 卜源吓了一跳,道:“小心,进来时没有埋伏,出去时反倒有了!” 仍是一直向外走去,却又未见有任何暗器射出,来到了外面,又继续向第二条通道走去。 一连走了四条,皆和第一条的情形,一模一样,来到了尽头处,便有极厚的铁墙挡住。 四人仍是不灰心,继续向第五条通道走去,才一走丈许,突然听得身后“砰”地一声,回头看时,一块铁闸,已然落了下来,将退路截断。 四人心中一怔,卜源道:“不怕,以我们四人之力,难道还不能撼动那铁闸么?” 四个一起回转身手,各伸手掌,按在那块铁板上,潜运真力,猛地一推。 只听得“砰”地一声巨响,一块三寸来厚的铁板,已然向前飞出。 这四人,每一个俱是数十年功力,何况四人合力,那铁闸固然坚实,但却也无法拦得住四人! 铁板飞出之后,四人相视一笑,一个转身,却见本来黑洞洞的通道,突然大放光明。 向前看去,只见通道尽头处,已不复有铁墙拦住了去路。 四人皆猜不透老怪物闹的是什么玄虚,但是却知道,老怪物虽然不现身,但是却一定是在暗中,控制所有的埋伏! 四人既然是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决心而来,一见通道尽头,没有物事阻拦,心中反倒高兴,足尖一点,“刷刷刷”地向前窜去,穿出了通道一看,不禁又是一呆。 原来通道之外,乃是一个又大又精致的花园,亭台楼阁,全都是画栋飞檐,精致之极,而花园正中,却是一个大水池。 水面平静如镜,将所有假山楼阁,青天白云,全都倒映在水中。更显得这个花园,清雅幽静,到了极点!不但景物如此,而且还有三两梅花鹿,和几只丹顶鹤,在悠然闲步,池水之中,时起接喋之声,游鱼群群,当真是天上人间! 四人在山腹之中,目睹秦三海、西门魂两人惨死,又经历如此危险的经过,但是见了眼前景致,也不禁心神为之一松! 一齐来到了池边,从水中映见自己的身形,只见衣衫破烂,须眉焦黄,实是狼狈之极。侯一元四面一望,扬声道:“老怪物,我们已然深入天门宫腹地,你再不现身,只怕也难逃劫运!” 语音洪厉,激得平静的水面,泛起层层漪涟,但是却并无人回答。 四人停了一停,来到假山顶上的一个亭子中,亭内石凳,恰是四只。四人一齐坐了一下来,略事休息,放眼浏览,只见绕着那花园,全是房子,少说也有干余间之多,若是要去寻找一个人,没有埋伏,也得花上几天工夫,何况其中,尚是埋伏重重! 侯一元看了一会,“霍”地站了起来,道:“无毒不——” 下面话尚未说出,他所站立的地方,突然“拍”地一声,向下陷去,侯一元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耶律宝、耶律贝忙问道:“二哥,你怎么啦?”一问声未毕,他们脚下,也是一软! 这四人全是武功绝顶之上,一觉出脚下一软,虽然初时不免惊慌,但是,那种惊荒,只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一刹那之间的事,身躯略略向下一沉,立即一提真气,向上拔了起来,手探处,已然各自抓住了那亭子的横梁,向下一看,立即一提真气,向上拔了起来,下面黑洞洞地,也不知有多少深。 侯一元看了,不由得哈哈大笑,卜源道:“二哥,你笑什么?” 侯一元道:“七弟,你也未免将青冥魔祖,看得忒高了,这类陷板,也想要来害我们,老怪物实是在白日做梦!” 卜源不以为然,道;“二哥,老怪物机智百出,只怕另有——” 话口未完,他们四人身躯,竟然立即向下沉去!四人不禁一怔,因为他们的手,仍然握在横梁之上,绝没有理由下沉的。 因此不约而同,抬头向上看去,一看之下,侯一元不禁无话可说! 原来那条横梁的两端,已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全都断了下来! 横梁的两端一断,四个人自然一齐向下跌去。这时候,侯一元方知卜源所言不虚,老怪物虽然不在,但是他所设的机关,却洞烛先机。像是知道了亭子下面的陷板一落,来人必然会抓住横梁,所以在横梁之上,也装上了自自动断落的机关! 本来,以四人的功力而论,身躯一沉之际,硬要向旁边,凌空逸出,亦非难事。 但是在他们身躯刚下沉的时候,他们在猝然之间,都不明所以,因此抬头向上看了一看。 这一看,便耽误了最宝贵的一刻,试想那亭子能有多高?四人早已跌入了那不知有多深的洞中! 事已至此,再要出来,当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下落迅疾,不一刻,已然跌下了三四丈,病龙卜源定了定神,心知青冥魔祖既在此处,设了这个陷板,下面必然极是凶险,若是再向下跌去,更难挽回,因此大叫道:“向左!” 卜源一叫,其余三人,已然都明白了是什么意思,硬运真气,凌空向旁一移。那陷阱,只不过丈许见方,而那根他们四人仍然握在手中的横梁,却足有七尺长,四人一起用力,虽然在瞬刹之间,又下堕丈许,但是那根横梁,却也向陷阱壁上,撞了过去。 本来,卜源是想,那陷阱恰在亭子下面,一定是青冥魔祖挖掘出来的,则阱壁可能是用砖头砌成,则合自己四人之力,向阱壁上用力一撞的话,也必然可以使横梁陷入砖内,自己便不致下堕。 怎知青冥魔祖会在此处设一陷阱,全是为了那里原来便有这样一个大洞的缘故! 那大洞四壁,不但生满苔藓,滑腻无比,而且岩石坚硬,较钢铁犹甚,横梁撞了上去,“轰”地一声,将尺许长短的一截成了木屑,四面纷溅,而下落之势,却并未止住! 病龙卜源一见妙计不成,不由得长叹一声,向下看去,仍是黑漆漆地,而且下不多久,便感到阵阵寒风,砭骨而至。 第四十五章 奇中奇两小遇奇缘 以他们四人的功力而言,即使处在冰天雪地之中,赤身而卧,只怕也不会感到寒冷,而今竟然禁不住牙关打颤,四人心中皆是奇异无比。 震海龙侯一元心中一动,突然脱口叫道:“啊呀,不好了!” 三人见他似是语出有因,齐声发问。侯一元道:“我曾记得九尾妖狐孙艳,昔年曾对我说过,说她父亲之所会拣中昆仑绝顶,作为长久居住之所,不仅是因为山上气候,四季如春,而且因为绝顶之上,另有一个洞穴,深不可测,洞穴下半部,便是亘古不化的万年玄冰,而洞穴底部,又有一块玄冰的冰精,其冷无比,但如果能采了上来,放在烈火之中,烧它七七四十九日,则可将冰精寒气,驱散一半,虽然仍是极冷,但是却不至于触体即死,若铸而为床,习武之士睡了,练起功来,可事半而功倍,必是此洞了!” 侯一元讲得极快,可是他们下堕,也是极快,转眼之际,抬头一望,已然只剩下了月亮也似的一小圆圈亮光,也不知跌了多深。 而且,那不断袭到的寒气,也更厉害,侯一元讲完,耶律宝伸手一摸,正摸的洞壁之上,手才碰了上去,以他那么深湛的内力,猝然不防,竟也一时之间,连打了三个冷震! 不由得失声道:“二哥,你讲得不错,必是此洞了,玄冰已然如此厉害,那冰精只怕当真人一碰上便为之冻死的了!” 四人的心,都向下一沉,心想不在那山腹之中,被熔了的铅汁烧死,但是却仍免不了在此,被万年玄冰的冰精冻死! 一齐长叹一声,自叹臂无双翅,再也不能逃脱这次劫运! 怎料他们叹声未毕,事情却又出了变化,只听得“拍拍”两声,他们四人的一下堕之势,竟然在突然之间,被一种极大的力量止住! 四人心中,均是不明所以,侯一元从怀中措出火摺子来,连晃数晃,却连一点火星也没有。卜源道:“二哥,此处太冷,硫磺未难以燃着,你放在身边,暖上片刻,或可打着!” 侯一元忙将火摺子贴肉而放,过了一会,取出来连幌三幌,才得幌着。 火光一亮,四人不禁呆了。 他们数十年来,走南闯北,什么样的奇景,未曾见过? 但是眼前的景色,他们却从来也未曾见过,而且其奇幻之处,当真是做梦也不容易想到! 只见那洞穴,已然比初跌下时,小了许多,他们之所以停止跌势,是因为横梁止住了洞壁所致。而洞壁上,则全是不知是多厚,黑光闪闪,火光照耀之际,又幻出各色奇幻光彩的玄冰。 那玄冰经光一照,象是镜子一样,映得他们四人,须眉毕现。 而正因为四面皆是玄冰,所以乍看去,洞穴之中,像是有不知多少个闹天四龙! 向下望去,只见尚有三二十丈,才到洞底,洞底一片银光,耀目生辉,不问可知,发出那片银辉的,正是万载玄冰的冰精! 四人不禁松了一口气,互相对望,心中均暗叫命不该绝。 可是处在身在这个洞穴之中,却也是万万无法,向上爬去。 如果那横梁,不是在他们才下洞时,便被撞断了一尺,则一定早在二三十丈之上,便已然不再下降。在那地方,尚未到得玄冰层,他们四人就算一寸一寸,以绝顶轻功,向上移动,也还有希望出得这个洞穴去,重见天日。 但这时候,他们却已然来到了玄冰层下,二十多丈,那二十多丈,洞壁全是玄冰,身子一碰了上去,便是全身皆震,如何贴着玄冰,使展轻功? 四人的心头,刚松了口气,不禁又沉重起来,就在此时,火摺子突然熄灭,四周围重又恢复黑暗,只有头顶上,有眼睛大小,那么一点亮光! 四人心头,俱都感到闷郁之至,另外一方面,他们离那块玄冰的冰精,只不过三二十丈,寒气袭到,他们也要运气抵御,因此谁也不说话,冰洞之中,只是死一样的沉寂! 过了半晌,耶律贝才道:“等到老怪物七七四十九日伤养好时,只怕我们已在这个洞中,冻成成四具僵尸了!”说着,苦笑了几下。 耶律宝也跟着笑了一下道:“后世怕有人会下这洞来,采取万年冰精,我们何不在玄冰之上,留下自己的姓名?” 卜源哈哈大笑,道:“三哥,你好兴致啊!就算我们留下了姓名,没有了性命,又有何用?况且那玄冰之坚,尚在钢铁之上,如何留宇?” 侯一元长叹一声道:“三位兄弟不要讲笑了,都是愚兄不好,累你们送了命!” 耶律双龙长啸一声道:“二哥,你这话如同放屁,若小是如今被困在洞中,我们非要和你大战三百合,弄个明白不可!” 侯一元道:“三弟,四弟,我知道你们义重如山,在心中绝不会怪我,但是我却非常负疚,我想……我想……”讲了半晌,却讲不下去。 卜源道:“二哥,你想什么?” 侯一元道:“我想,这个洞穴,既然如此之深,我们要爬上去,已然万万不能,但或则洞底下,恐怕会有通道,要以逃生,所以我想跃下洞底,看一个究竟,也比困守在此的好!” 卜源知道侯一元的为人,连忙一把将他拖住,正色道:“二哥,我们当初结义,共是八人,如今已只剩下了四个,若不是为了青冥祖魔未除,周少主未成人,本已不想再活下去,但是我们四人,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卜源这一番话,当真是讲得声泪俱下,感情充沛,侯一元长叹一声,道:“七弟,就算我下去看个究竟,也不至于就死!” 卜源道:“如今我们离开那块冰精,尚有三二十丈,已然冷成如此,你一跃了下去,跌在冰精之上,难道还会有命?” 震海龙侯一元黯然无语,卜源又劝道:“二哥,我们如今在此,虽然无法可施,但是以我们的功力而论,至少也可以捱上十天八天,在这十天八天中,焉知没有变化?只要有一线生机,便不能放过,若是我们就此死去,岂不是便宜了老怪物!” 耶律双龙齐声道:“老七说得是,我们死了,只是便宜了敌人!” 无论是在苦难还是在欢乐中,时光总是那样无情而又公正地逝去。 他们四人,在冰洞之中,望着头顶的那一个小白点,暗了又亮,已经七次之多,也就是说,他们已然在洞中捱过了七天! 在这七天中,他们四人,不但水米未进,而且还要不断运本身真气,与那极寒之气相抗。 四人虽然全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但也是再难以支持下去了! 他们一声不出地坐在那横梁之上,已然感到随时可以跌了下去,葬身在这个冰洞之中! 他们刚跌进洞中时,便已无法爬出去,这时候,更是没有办法可想了! 除非是有奇迹出现,否则,他们四人的命运,已经被决定了。 如今,作书人暂时搁下闹天四龙,在那冰洞之中,是否会有奇迹出现,救了他们性命一事,暂时不表。却说孟瑞和林紫烟两人,在“阎王洞”的石室之中,服了巴蛇的两团内丹,两人还只当可以增进功力,怎知道服后不久,正要出那石室,去寻找柴宗训和火鹫时,却突然摔倒在地。 一倒在地上,两人俱都感到四肢百骸,似乎已不再属于自己所有,连一动都不能动,尚幸孟瑞倒下去的时候,是微微侧着身子的,所以两人总算还能够四目交投,互相望见。 他们心中,俱都知道,自己突然之间,不能动弹,一定是服了那两团物事的结果。 可是此时知道,却已经迟了,那两团物事,既已服下,怎么还吐得出来? 过了好一会,两人只感到困倦无比,不由自主的瞌上了双眼,竟然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才睁开眼来,四肢仍不能动弹,而且身上,像是有几万几千双蚂蚁,在蠕蠕爬行一样,痒不可当! 痒是最难受的一种感觉,比痛尤甚。这时候,两人身上的痒,简直是镂心入肺,等于是在受最严酷的酷刊,若是可以行动,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身子,抓成稀烂! 固然那样子会使他们不复人形,但是总比那种难受的奇痒,来得好些。 两人的眼神之中,全部流露出痛苦无比的神色,全都知道对方身受的,和自己一样,林紫烟不但身上奇痒难忍,苦痛已极,心中更是苦痛。 她后悔自己既然误服了那团绿色的物事,还要逼孟瑞服了下去,以致累得他也与自己,受同样的痛苦!不到三个时辰,两人已然被浑身上下的奇痒,折磨得奄奄一息。 两人几乎已经同时决定,不再忍受那种苦痛,而以本身真气,逆转逼住奇经八脉,将奇经八脉,尽毕震断而亡。 但这时他们却连想死,都没有可能,因为他们早已精疲力尽!连本身真气,都无法运转,更遑论逆运真气,震断经脉! 两人的气息,渐渐地沉重起来,孟瑞的心中,绝未对林紫烟有丝毫责怪,他眼神虽然苦痛之极,但是却也深情之极! 林紫烟自分必死,她也了解到了孟瑞眼中的意义,如果她能够不死的话,她愿意尽一切可能,去爱孟瑞,但如今却难免一死了! 正当两人,已经感到绝望的时候,两人突然听到“拍”地一声。 接着,人影一闪,一个人已然站在他们两人的中间。那人既然站在他们的中间,两人自然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可是一看之下,两人都各自在心中长叹一声,暗道:“当真是死期近丁,连鬼都看得到了!” 那个突然跃入洞来的人,与其说是“人”,倒真不如说是“鬼”,还来得恰当些。 只见他浑身上下,全被闪闪发光的黑衣裹着,连头脸全都紧裹在内,只露出一对眼睛。 武林中人,奇装异服的本多,鬼隐仙师,秦惑师徒两人,一以白布条,一以黑布条,裹着自己,看来也像是鬼一样。 但是鬼隐仙师和秦惑两人,不论如何谲异,看起来,总是四肢齐全的人。 而眼前这个人,却只有一条腿,一条手臂。 当他手下垂,贴住身子的时候,简直就是一条黑色的柱子,那里有人的样子? 只见他双眼向林紫烟望了一眼,又转过身去,向孟瑞看了一眼。 两人和他目光相触,俱都感到这“人”的眼光,像是十分熟悉,但是在相识的人中,若是有一个只有一条腿和一条手臂的,当然不会忘记,那里会想不起来的道理? 那“人”望了两人一眼之后,手在腰际一抹,“呼”地一声,手中已然多了一条长约五尺,细如手指,漆也似黑的软鞭。 软鞭才一出手,顺手一鞭,便向孟瑞抽了下去,下的手极重,抽在孟瑞身了,“吧”地一声,孟瑞身子虽不能动,但是也全身震动丁一下。 林紫烟看在眼中,心痛之极,那人手臂一圈,一个转身,虽然只是单足,但是转动得也异常灵活,才一转过,“刷”地一鞭,又向林紫烟抽到,正抽在林紫烟的前胸上! 林紫烟只感到一阵剧痛,透体而过,全身也不由自主地震动了一下。 可是她却立即再希望那人多鞭自己几下,同时,也明白了那人绝不是坏人,而正是自己的救星! 因为,那阵剧痛之感,传入体内之际,已然折磨了她三四个时辰的奇痒之感,却也同时被止住,林紫烟反倒感到精神一振! 那人鞭了林紫烟之后,又是一鞭,抽到了孟瑞的身上,左一鞭,右一鞭,足足将两人鞭打了近一个时辰,一鞭比一鞭有力。 两人身上的那股奇痒之感,早已因为那人的鞭打,而消失殆尽,每一鞭鞭了上来,只觉得奇痛无比,可是着鞭之处,却又无伤痕。 每人又捱了十余鞭,两人同时“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那人一听得两人出声,立时停手,一个转身,便向石缝之中穿出。 两人同时叫道:“恩公留步!” 可是那人只在石缝口上,略停了一停,人影一闪,便自不见。 林紫烟和孟瑞两人互望一眼,劫后重生,两人心中,皆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各自叫了一声,只觉得体内真气,如狂泉汹涌,心知因祸得福,连忙不再言语,潜心练起功来。 一练功,便不可遏制,足足练一日一夜,才感到真气充沛,和以前判若两人,俱知道两日之间,虽然忍受了非人的苦痛,但是功力增进,却也是非同小可,睁开眼来,一跃而起,两人情不自禁。紧紧地拥在一起,好久好久,才分了开来! 孟瑞喜道:“紫烟,我们所服的,果然是巴蛇的内丹,如今功力陡进!” 林紫烟一呶嘴,道:“还说呢!刚才那么难受的感觉,难道你就忘了?当时,我恨不得自己将全身,抓个稀烂!” 孟瑞回想起昨天的情形来,虽然奇痒已止,但是一想起来,余怖尚在,忙道:“紫烟,要不是那个黑衣怪人救了我们,只怕我们早已死了!” 林紫烟道:“对啊,他救了我们,却连个名字也不留下,便自走了!” 林紫烟侧头想了一想,道:“瑞哥,你可觉得那人的眼神,甚是熟悉?” 孟瑞道:“对啊,我也刚想到这一点,但是我们的熟人之中,哪有一个这样的人?” 林紫烟想了一会,觉得莫名其妙,孟瑞笑道:“别再想了,我们快出去吧!” 两人早已心灵相通,相视一笑,便出了石室,仍然来到那山洞之中,只见老远一团金光,正是开天斧所发出来的,走过一看,地上横着三条巴蛇,其中一条,头上仍然嵌着开天斧。 林紫烟将斧取了下来,心中一动,道:“瑞哥,那巴蛇脑中,既有丹元,能助长功力,我们何不再取而服之?”孟瑞道:“紫烟,那种奇痒难熬的感觉,你难道还没有受够?不要贪心,留了给有缘的后来人罢!”林紫烟吐了吐舌头道:“不错!” 两人手拉着手,出了山洞,只见正是大白天,林紫烟不禁惑徨,道:“瑞哥,我们到哪里去呢?”孟瑞一时之间,倒也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林紫烟双眼满含深情地望着孟瑞道:“瑞哥,依我说,我们先赴中原,再到海边,买船出海,就在海上寻一个再也不会被人发现的小岛,就在岛上终老,又平静又不会被我外公追到,你说可好?” 孟瑞想了一想,面色神肃,道:“紫烟,好当然是好,但是——” 林紫烟忙道:“瑞哥,你难道不想永生永世,和我厮守在一起?” 孟瑞道:“我当然想,但我是父母血仇未报,此是其一,而且武林之中,正因为青冥祖魔等人的胡作非为,而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我们如果置身事外,似乎于情理上,也说不过去!” 林紫烟翘起了嘴,道:“瑞哥,解除武林劫难,自然有大侠们致力,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孟瑞笑道:“紫烟,孔圣人说得好,‘舜何人也,禹何人也,有志者皆若是。’哪有什么天生的大侠,我们如果不置身事外,说不定也可以千秋留名!” 林紫烟被孟瑞一番话,说得无话可说,一个转身,道:“不理你了,到什么地方去,就由你来决定吧!由得你去!” 孟瑞见她憨态可掬,不由得失笑,道:“若是依我的主意,最要紧先找闹天六龙,才能和他们共同商议,应该如何作为!” 林紫烟一听“闹天六龙”四字,心中便吓丁一跳,道:“若是这样,那还是由我来作主,来得好些,不要你作主了!” 孟瑞奇道:“这又是为什么?” 林紫烟秀眉微蹙道:“瑞哥,你有所不知,我和闹天八龙,本就有极深的渊源,但是我却离开了他们,这已然是离师叛道了。再加上他们从小,便作主与我配给了周少主,只怕到时见了他们,你也会要后悔莫迭,怪我不早说哩!” 孟瑞本是老实人,听林紫烟如此说,也不禁一怔。他此时和林紫烟两情相悦,怎肯失去她?呆了半晌,道:“原来有这等事?” 林紫烟道:“是啊!我们还是不要去找他们罢,若是找到了,只怕更麻烦!” 孟瑞叹了口气道:“既是如此,闹天六龙,也就只好暂时不去找他们了。但是我想……我想你婚姻之事,若自己真的不愿,实在也不能勉强!” 林紫烟也知道要是她自己真的不愿,也不能强迫她和周少主成婚,她不愿见闹天六龙,乃是为了她离师叛道,见了他们必受重责!因此听得孟瑞如此说法,连忙道:“瑞哥,你又错了,你才不知他们的脾气哩,在明明庄上,我为什么硬走了出来?就是因为他们逼得我太厉害!” 林紫烟究竟是一个调皮的姑娘,所谓江山好改,本性难移,这时候,她又对孟瑞撒个不大不小的谎,吓孟瑞一下。 孟瑞果然为她骗信,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到中原,再作打算如何?” 林紫烟道:“当然只好如此,就算我们见到闹天六龙,也要远远地躲开!” 两人在谈论之中,还是称“闹天六龙”,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闹天六龙,此时已成了闹天四龙,而且已被困在冰洞之中! 两人计议定当,绕着山峰,团团转了一转,未发现柴宗训和火鹫的踪迹,便启程向中原而去,一路东行,两人有说有笑,丝毫也不感到寂寞,走到第四天,刚来到了沙漠之上。 中国的西域各地,原有不少沙漠,为旅途所必经,两人在沙漠边上,停了下来,打了几头黄羊,剁下皮来,以羊骨作针,羊肠作线,缝了几个水袋,装满了清水,便向沙漠中走去。 又走了半天,忽然看见前面,有好几辆车子,正向西驰来。 林紫烟向自己缝制的水袋一看,水已然漏去了一半,道:“正好,碰到了客商,何不向他们讨几个水袋?”一面说,一面迎了上去。 孟瑞知道,如果客商敢以在沙漠之中行走,一定有武林高手保护,唯恐林紫烟闯祸,因此连忙跟在后面,那几辆车子,前进之势,本极迅速,再加两人,向前迎去,接近得更快。 一晃眼间,已然互相看见,林紫烟向听在最前面的那辆车子一看,不由得“啊”地一声,突然停止不前,道:“原来是他们!” 孟瑞见她突然停止了脚步,也不禁一怔,道:“紫烟,是谁?” 林紫烟并不回答,手在腰际一探,已然将开天、辟地双斧,抓在手中,却将开天斧,递给了孟瑞,道:“瑞哥,厮杀难免,小心点!” 孟瑞抬头看去,只见一辆车上,坐着一人,那人装束,谲异诡怪之极,全身尽皆绑着黑色的布条,孟瑞却不识得那是谁,可是第二辆车子,接踵而至,车上一人,一身火也似红的长袍,却一望便知,正是南海离火岛,少阳神君! 孟瑞一见少阳神君,心中一凛,因为林紫烟便是为少阳神君的事为火焰弹所伤,如今竟又遇上,当真是冤家狭路! 第三辆车子,皆无车厢,唯独第四辆车子,却是有车厢的,布帘低垂,也看不清车中坐的是何等样人。林紫烟打横跨出一步,和孟瑞并肩而立,低声道:“瑞哥,那身上裹着布条的人,叫作鬼隐仙师,最不是好东西,呼神摄魂之法,厉害无比,却要小心才好!” 孟瑞一听,那人竟是邪派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心中又是一凛。说时迟,那时快,四辆车子,已然一齐驰到,在林紫烟和孟瑞两人面前,两三丈处,停了下来,鬼隐仙师双眼绿光闪闪,望了林紫烟一眼,阴恻恻笑道:“原来是你!” 后面的少阳神君,已然手在车身一按,疾飘下车来,在沙上滑前丈许,厉声道:“小丫头,你将火鹫,弄到哪里去了?” 他虽是沙上,滑身而过,可是沙漠之上,却是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可知少阳神君轻功之高,实也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林紫烟在禁城之中,为他的子母火焰弹所伤,若不是火鹫舍身救出,只怕早已性命不保,一见他心中便有气,她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立即反唇相机,道:“笑话,火鹫是你离朱宫中的神禽,天下谁人不知,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少阳神君,为人性烈如火,而且极是自傲,一听林紫烟出言不逊,立时大怒,暴喝一声,斥道:“小女娃,还敢口硬?”五指如钩,“飚”地一抓,便向林紫烟抓了过来! 林紫烟早知道自己话一讲完,少阳神君一定会立即出手,因此早有准备,不等少阳神君抓到,手中辟地斧已然疾挥而出! 斧一挥出,却连林紫烟自己,也吃了一惊,原来她只是顺手一挥,却不料不但带起了一股极是强劲的狂风,将地上的黄沙,卷起了丈许高下的一根沙柱,而且还将斧头,挥出了“嗡”地一声! 林紫烟自从离开石室以后,也没有和人动过手,只知道自己功力精进,却未尝料到,在几天之中,竟会进步到这种程度! 因为“开天辟地斧说”中,载得极是明白,那开天辟地斧法,招式虽然神妙,但如果没有极深的内力,总是难以发挥它的妙用。一定要等到内力深湛,到了顺手将斧挥出,便会发出“嗡”地一声之际,方是斧法到了极高的境界! 以前,不论林紫烟如何出力,双斧挥出,总是没有声音,这只当根本没有可能,但这时候,一斧挥出,竟然发出了“嗡”的一声,悠悠不绝! 林紫烟心中一喜,辟地斧更是使得顺利,一招“鸿朦初开”,将少阳神君的攻势,挡退之后,恨臂一沉,踏步进身,又是一招“混沌一片”,黑光缭绕,漫天斧影中,竟然将少阳神君这样的一个一流高手,硬向后逼退了三步! 少阳神君怒吼一声,道:“好女娃,敢情几天不见,功力大进了吧!” 一面说,一面双掌齐飞,招式绵绵不绝,向林紫烟疾攻而至。 他一见林紫烟时,所发出的那一抓,是根本没有将林紫烟放在心上,还只当可以手到擒来,所以只用一三成功力! 因此林紫烟连施两斧,便能将他轻而易举地逼了开去!但此时,少阳神君觉出对方,已非吴下阿蒙,留上了神,每一招发出,少说也有七成功力,却不是刚才那样,容易对付。 只见他绕着林紫烟,招式绵绵不绝,从四面八方,攻了过来,宛若一朵红云,绕着一个美貌少女,在飞舞不已,林紫烟虽然一出手便占了便宜,但是也知道对方数十年盛名,必非易与,因此只是小心应付,将辟地斧法,一招一招,使了出来,一老一少,在沙尘滚滚之中,打得难分难解! 孟瑞在一旁,一面留心,唯恐鬼隐仙师,骤然加害,一面观看林紫烟和少阳神君动手,只见少阳神君的攻势,固然凌厉,但是,却一点也占不到便宜! 孟瑞心中,不由得大是欣慰,因为南海离火岛少阳神君,享誉武林,垂数十年,乃是武林之中,第一流的人物,但竟然和林紫烟打一个乎手,可知林紫烟的功力精进,实是非同小可。 而他一方面欣庆林紫烟功力精进,另一方面,也为自己而高兴。 因为他自己先受寒蝎喷了一口丹元之气,又服食了巴蛇的内丹,功力之进展,已绝不在林紫烟之下! 林紫烟和少阳神君两人,全都以快打快,幌眼之间,已然三数十招,只见一个容颜俏丽的少女,和一个满身如火的怪人兔起鹃落,如星丸跳掷,再加上林紫烟因为对方名头太大,早已制了辟地斧在手黑气缭绕,寒光闪闪,实在好看已极! 三十余招之后,少阳神君兀自占不到上风,不由得心头火起,暴喝一声,随着他那一声暴喝,突然之间,忽然从他宽大已极的衣袖之中,发出了“当”、“当”地三声钟响! 第四十六章 离火钟神君施力威 孟瑞一听钟响,心中便自一震,沉声喝道:“紫烟小心!少阳神君的离火钟,乃是前古至宝,非同小可!”一言未毕,只见少阳神突然后退出丈许,衣袖一抖,又是“当”地一声,手中已多了一口小钟,映着日光,那口小钟隐隐生出红光,就像是他手中所握的,是一团烈火一样! 林紫烟见少阳神君,已经将离朱宫镇山之宝,离火钟取在手中,心内也不禁暗自吃惊。 久闻那离火钟,乃是古时有人,采火山之内,各种五金的精英,杂铸而成,不但其重无比,而且钟沿,极之锋利,先自禁受不住,更勿谈动手相斗了! 因此她也不冲向前去,孟瑞心知少阳神君离火钟在手,这一场恶斗,更是非同小可,叫道:“紫烟,快接住了!” 手扬处,“开天斧”幻成一溜金虹,向林紫烟疾飞而出,林紫烟一探手,接在手中,双斧向外一分,金黑两道光华,便已绕体而生,武林怪杰,神谷子所遗的开天辟地斧法,确是非同凡响! 林紫烟起了一招攻势,先将身子护住,然后才回头问道:“瑞哥,你自己呢?” 孟瑞见她在自己如此紧急的关头,尚且这样关心自己,心由得心头一阵甜蜜,豪意顿生,仰天一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怕什么?” 话才刚说完,便所得鬼隐仙师在车上发出了一声阴恻恻的冷笑。 但是孟瑞心中却毫不惊惶,因为他知道鬼隐仙师的为人,若是要出手,早已出手,既然静以观变,就只有两个可能。 一个是他和少阳神君,面和心不和,存心看少阳神君出丑。再一个原因,便是他未曾奉命,所以未敢出手。孟瑞一见到这几辆车子,一齐驰到,而其中一辆,却是帷帘紧密,便知道那一辆车中,一定载有他们这一群人的首脑人物。 可是一时这间,孟瑞却又想不到武林之中,还有哪一个高手,可以令得少阳神君,鬼隐仙师这一流人物,俯首听命的! 因此他一面注意着鬼隐仙师的动静,一面却也注意那辆挂有帷幕的车子。 这时候,少阳神君手提离火钟,林紫烟握住了开天辟地双斧,两人谁敢不先发动,只是相隔丈许,石像也似地站着。 而两旁观战的人,也是屏气静息,一时之间,除了呼呼的风声之外,一点声音也没有! 突然之间,孟瑞只觉得自己所注意的那辆车子,震动了一下,只听得一个还是童音的声音叫道:“伯伯,让我下去!” 接着,车子的帘幕一动,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已然疾跃而下。 孟瑞一听那声音,已经认出正是柴宗训所发,心中不由得大是诧异,暗忖柴宗训怎么会突然在此出现?那么火鹫又到什么地方? 继而见柴宗训从车上跃了出来,帘幕闪动处,瞥见车内,另外还坐着一人。 虽然只是一瞥之间,根本看不出那人的容颜相貌,但也就是在那一瞥之间,孟瑞却感到了那人的气度之高贵,实是世无其匹! 接着,他又是想起,柴宗训刚才口称“伯伯”,难道车中那人,正是当今皇帝,也是无名和尚的记名弟子赵匡胤? 只见柴宗训一跃下车子后,便已经向林紫烟疾奔而来,林紫烟乍见柴宗训突然在此出现,也不禁一怔,道:“宗训,你快让开!” 柴宗训却绝不听她所言,来到的林紫烟的面前,一面跑,一面将外衣除去,捧在手中,一到,便塞在林紫烟的臂弯中,道:“紫烟姐姐,离火钟厉害,这件晶雪甲可以防身!” 那件晶雪甲,原是震海龙侯一元,给了柴宗训的,柴宗训这时,又给了林紫烟。 孟瑞听得晶雪甲突然在此出现,心中也是大喜,因为那晶雪甲,秉性至寒,和离火钟相生相克,穿在身上,确是可以减少不少危险! 因此忙道:“紫烟,宗训是一片好心,你快将晶雪甲穿上了吧!” 虽然两人同声催促,但是林紫烟却感到大是尴尬,因为少阳神君大敌当前,岂能允许她从从容容,将晶雪甲穿上? 但少阳神君究竟是武林前辈,已然接近一代大宗师地位的人物,睹状冷冷一笑,道:“既然有人帮你的手,你放心穿着便是,谁还会趁机偷袭你不成?” 若是少阳神君不出声,林紫烟可能还会以极快的手法,将晶雪甲穿上。 但是少阳神君一说出这样的话来,林紫烟是何等性高气傲之人,焉能忍受得下,自度开天辟地双斧在手,真要动手,还可以以“伏羲神步”,趋避险招,只怕绝不会输到哪里去! 因此仰天哈哈一笑,右臂一震,连柴宗训的上衣,和那件晶雪甲,一齐被她震得向孟瑞飞去,娇叱道:“少阳神君,我知你离火钟必然名不虚传,但是我开天辟地斧,也未必怕你,请赐招吧!” 少阳神君心中,也不禁暗暗叹服林紫烟的大胆,凛然一笑道:“和你动手,我焉能先发招?还是你先动手罢!” 林紫烟早知他自恃身份,必然不肯先动手发招,应声答道:“好!” 身子突然向旁,逸了五六尺,突然一千转弯,又由侧向少阳神君冲去,开天辟地双斧,一上一下,疾砍而出,正是一招“鸿朦初开”! 少阳神君一见斧势来得如此神奇,心中也不禁暗自吃惊,暗忖这少女是从何处练成这样的精奥武功来?却不知林紫烟自幼即在闹天八龙之一,痴龙西门魂门下,扎好了极稳的内功根底。 接着,又在回旋谷中,苦练了神谷子所遗的两大绝技,在她初出回旋谷时,武功已然不弱,何况跟了青冥祖魔这许多时候,功力又大有增进,再加又服下了巴蛇的内丹,自然是非同小可! 当下少阳神君见斧到,身形不动,叫道:“来得好!”身躯向后略仰,左掌在离火钟上一拍,只听得震天动地,“当”地一声巨响过处,离火钟已然带起一股极是灼热的劲风,迎面劈到! 林紫烟见钟势如此之猛,心中也自骇然,但是她却想试一试,自己的内力,和少阳神君,究竟相去多远,因此并不退开,反而手臂向下一压,“当当”两声,双斧一齐砍在离火钟上! 那两下钟声之响,更在以前数下之上,悠悠不绝,也不知可以传出多么远去! 而林紫烟这一招“鸿朦初开”,也是用了八成的力道,可是双斧一砍中了钟身,便觉得有一股极强的力道,突然反震而出! 林紫烟这才知道,对方数十年苦练之功,实是不容轻视,连忙内力一收,想要向后退时,怎知她这一怯敌,反倒吃了亏! 如果她能够继续毫无畏惧,不谋后退的话,也可以和少阳神君,拼一个平手。 可是她究竟临敌经验不足,一觉出对方内力,如此之强,便想退出再说! 她这里一退,少阳神君便占了便宜,内力疾吐,离火钟顺势推舟,向前一送,力道之下,立时将林紫烟,推得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而少阳神君脾气暴烈,认定了林紫烟乃是青冥祖魔的外孙女,而且,还以为火鹫下落不明,多半已然伤在林紫烟的手中! 因此下手绝不留情,一见林紫烟一个跟跄,向外跌出,连忙踏前一步,离火钟当头压下! 这一招,人人看来,已是势所必中,柴宗训隔老远哭叫道:“紫烟姐姐!” 孟瑞也感到自己的一颗心,像沉入了无底深渊,难以自拔,一时之间,张口结舌,连声都出不了!少阳神君既然志在必得,下手何等快疾,绝不容许他人能够有空隙去救林紫烟。 那口离火钟,风声呼呼,简直已然成了一条火龙一样,向林紫烟当头罩下! 已将林紫烟身外,一丈方圆之内的地方,全都在他内力的笼罩范围之内! 只听得在电光石火之间,“轰”地一声巨响,离火钟已然压下,孟瑞只觉得眼前发黑,正待不顾一切,向少阳神君扑了过去时,却突然之际,又听得少阳神君,一声怒吼,定睛一看,只见少阳神君面前,出现了三尺方圆,深可尺许的一个土坑。 那土坑的方位,正是林紫烟刚才所站的地方,但是林紫烟却已踪影不见,而少阳神君的一幅衣袖,反被削落,正被风吹出! 再抬头看时,林紫烟却面带微笑,神态安详地站在丈许开外! 原来林紫烟一时不察,被少阳神君以绝顶内力,踉跄震出之际,少阳神君再是一钟,当头压下,林紫烟的处境,本来是危险到了极点。 但是,林紫烟却能以临危不乱,在最紧急的关头,使出神谷子一生专研,方始有成,震古烁今的罕见武功“伏羲神步”! 她一使出“伏羲神步”功夫,身子立时如一缕轻烟也似,从对方绝料不到的方位处,疾逸而出,转到了少阳神君的身后,就势一斧,横扫而出! 而少阳神君虽然已觉得眼前一花,不知怎地,对方人已不见,一时之间,却收势不住,离火钟压到地上,将地上压出一个土坑,再转过身来时,斧锋过处,一双衣袖,已被削落,占着如此的优势,反倒输给了林紫烟一着! 孟瑞看清了林紫烟在败中取胜,也禁不住大声喝起采来,少阳神君怒火填膺,大叫一声,踏步进身,又向林紫烟逼了过来。 林紫烟不等他再出招,便已然展开了“开天辟地”斧法,兼以“伏羲神步”身法,绕住了少阳神君,斧斧全都砍向少阳神君的要害,但少阳神君亦非泛泛之辈,身形凝立,固然是守多攻少,可是他每发一招攻势,也总能将林紫烟逼退。 两人各自取了兵刃在手,仍然是打了一个旗鼓相当,难分难解! 幌眼之间,又是在十余招,兀自分不出胜负来,众人已然看呆了。忽然见那辆车上,帘幕一掀,走下一个人来。 本来,林紫烟和少阳神君的一场恶斗,在场观看的,虽然全是一生闯荡江湖,见多识广的人物,但也是不容易见到,因此,人人均是全神贯注,望住了少阳神君和林紫烟两人。 可是,那人才一出现,并未出声,众人的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被那人吸引了过去。 孟瑞定睛一看,只见那人,身材高大,体态雄猛,满面红光,如同天神一样,手中持着一根与他身子一样长短,隐泛红光的木棍,气度之高贵任你是闹天八龙,青冥魔祖,一代宗师,均难与他相比,不是别人,正是赵匡胤! 只见他下车后,略定了定,便缓缓道:“两位请住!” 只见林紫烟和少阳神君两人,倏地分子开来,林紫烟一退了开去,心中便自奇道:“咦?自己为什么要听他的话?”回头一看,也已然认出了发话的人,正是赵匡胤! 需知武林中人,自来自往,对于皇帝大臣,一向不放在眼中。 但是赵匡胤不但是皇帝,而且在武林之中,也是极了不得的人物。 一则,他是佛门高人,无名和尚的记名弟子,提起无名和尚来,谁不钦仰几分! 二则,他手中所持的那条“通天棒”棒法超群,也已经到巅峰境界,号称“一条杆棒等身齐,打四百二十座军州都姓赵”,又岂是泛泛之辈,所能比拟? 因此林紫烟一见是他,再加上想起自己在明明庄上受伤之际,也是他赐药疗愈,便无话可说,只见赵匡胤向少阳神君,略一摆手,少阳神君道:“她是老怪物的外孙女,非除去不可!” 赵匡胤却道:“少阳神君,稍安毋躁,我自有主意!” 少阳神君“嗯”地一声,退了下来。 孟瑞一见赵匡胤突然现身,将少阳神君挥退,只当他要对林紫烟有所不利,心中不禁大是紧张,飞身跃起,来到了林紫烟的身边。 赵匡胤缓缓地转过身来,向林紫烟向孟瑞两人,打量了几眼,突然一笑,道:“你们两个,并肩而立,确是一对璧人!” 两人怎么也料不到,赵匡胤望了自己半晌,竟会讲出这样的一句话来,一怔之下,不禁全都面红起来,赵匡胤又是一笑,道:“只惜你们两人,未免有点不识时务,却是可惜!” 孟瑞见他神态,似甚是和善,便反问道:“我们两人,如何不识时务,倒要请教!” 赵匡胤道:“青冥祖魔想要作乱,你们以为他能够成功,岂不是不识时务?” 孟瑞一怔,已然知道赵匡胤心中,生了大大的误会,只怕连少阳神君,如此对林紫烟痛绝深恶,也是为了此故,当下哈哈一笑,道:“赵官家,你想错了,我们与青冥魔祖,毫无关系,焉能扯在一起?” 赵匡胤通天棒轻轻一摇,棒尖直指着林紫烟,虽然林紫烟和他相隔,足有两丈,但只觉眼前棒影乱幌,似乎铺天盖地压来,心中也不禁吃了一惊,但赵匡胤却已立刻将棒势收住,道:“她和青冥祖魔的关系,谁人不知?却何以如此说法?” 孟瑞叹道:“知人之难,实是难于登天,她虽是青冥祖魔的外孙女,但是既和我一齐逃下天门宫来,自然也已经割断关系!” 在孟瑞讲那一番话的时候,林紫烟心中也以为然,但是却同时感到了一阵难以形容的难过! 因为青冥祖魔是她的唯一亲人!而她又是一个感情极之浓厚的女孩子! 赵匡胤两道浓眉略扬,道:“真有此事?” 孟瑞道:“我何必骗你?我们从天门宫逃下之际,是三人一起逃走的,宗训也是其中之一,如若不信,可以问他!” 柴宗训连忙道:“不错,我们三人一齐逃下天门宫来的,若不是骑着火鹫,只怕也逃不出来,但总是慢了一步,以致火鹫受了伤!” 少阳神君听到此处,连忙问道:“那受伤的火鹫呢?到哪里去了?” 柴宗训道:“我们下山之后,孟大哥和紫烟姐姐,在山洞中和大蛇相斗,我在洞外,又遇到了六位伯伯,他们要上天门宫去,和青冥祖魔相斗,我便听从那位老前辈的吩咐,回京城找伯伯,怎知只来到半途上,就和你们相遇了!” 少阳神君见他讲了半晌,但是讲来讲去,却仍然是他自己的事,并未曾有一句提到火鹫,急问道:“那么火鹫呢?” 柴宗训因为少阳神君和林紫烟动过手,所以对他印象极坏,一翻眼,道:“你心急什么。火大叔被孟冬儿撒了一些不知什么粉,便飞向天空去了,连我也知它去了什么地方!” 少阳神君强忍了气,又问明了当时的情形,心中吃了一惊,道:“火鹫定已受伤,赵官家,我必须赶回离火岛去看它!” 赵匡胤道:“中原三魔,实是非同小可,此去又是他们根本重地,少阳神君可能暂缓数日再说!”原来他们此来,正是准备寻上天门宫,和青冥祖魔等人,决一死战来的。 但是他们却不知道中原三魔之间,早已经起了内讧,冷魂仙子,而且已经死在青冥祖魔的掌下,而白癫翁则不知所踪! 少阳神君道:“此去离火岛,有数万里之遥,火鹫必已中毒,我与它师兄弟相称,绝无坐视之理,如今,闹天六龙,已然上了天门宫,这两人既然自青冥祖魔处逃了出来,自然也会敌仇同忾,少我一人,又有何妨?” 赵匡胤知道留他不住,道:“少阳神君以后若有暇,不妨常来宫中走动!” 少阳神君道了谢,身形飘飘,迳自向南去了! 赵匡胤道:“你们两人,既然逃了天门宫,自然已被青冥魔祖,视为心腹大患,何不再随我们一起上天门宫去?” 原来赵匡胤此行,本来也实无把握,而且,他也知道,天门宫上,埋伏重重,实是非同小可,因此得知林紫烟已然离开了青冥魔祖,便想利用她对天门宫之熟悉,而使自己成功! 孟瑞本来就觉得青冥祖魔这样的人物,非除不可,一日不除,则武林中一日不宁,因此,忙道:“好,我们再上天门宫去!” 但是林紫烟的想法,却又有不同,一听得孟瑞一口答应,便轻轻一碰孟瑞,低声道:“瑞哥,天门宫中,如今只有他一人,闹天八龙杀上天门宫去,已然够受的了,我们还去锦上添花作甚?” 孟瑞却道:“紫烟,你此言差矣,除灭妖邪,人人有责,岂是为了凑热闹!” 林紫烟心中,大是不乐,道:“瑞哥,你要去,就一个人自己去,我不能看着自己的外公,死在那么多人手下,而不能救援!” 孟瑞心中叹了一口气,知道林紫烟心中,始终还未能割断对青冥祖魔的那一丝感情,想了一想,道:“紫烟,以青冥祖魔的功力而论,天门宫又是他根本重地,内中埋伏重重,即使闹天八龙已到,再加上我们,要擒住他,亦非易事。你如果不去,当他落下风之际,无人劝他幡然归正,岂不反是害了他?” 林紫烟细想了一想,也觉得孟瑞所说,大是有理,因为,那么多高手,围攻天门宫,青冥祖魔本领再高,天门宫中,埋伏再多,只怕也不免要落于下风,到这时候,旁人劝他改邪归正,他一定不肯,只有自己的话,或许还要听! 因此便叹了一口气,道:“也好,我就随你们一齐去吧!” 赵匡胤听得林紫烟肯去,心中又是一喜,道:“林姑娘在天门宫中,居住日久,对于宫中埋伏,想必定然知悉了?” 林紫烟却摇了摇头,道:“我并不知道,因为我外公尚有几分,对我不信,所以天门宫的情形,他未曾对我说过!” 赵匡胤又是一怔,道:“原来如此!” 林紫烟又道:“但据我来看,却也无关紧要,我在天门宫中时,日日在宫中乱走,也从未发现有什么埋伏!” 林紫烟在天门宫时,确是到处乱走,也确是没有碰到过什么埋伏。 但是,天门宫中的所有埋伏,机关全都设在房子之下,除了青冥祖魔一人以外,绝无第二个知道,若是没有人操纵时,所有埋伏,俱不发动,自然难觉察得出,但如果青冥祖魔一在地下操纵,则虽如侯一元,耶律双龙,卜源等人,也不免吃了大亏! 当下赵匡胤也心想可能天门宫中埋伏,不如传言之甚,自己和闹天六龙,虽然也极不相容,但如果在天门宫上遇见了,却也是同仇敌忾,因此向柴宗训招了招手,柴宗训跑了过去,赵匡胤拉住了他的手,两人一齐登上了车子,一声鞭响,车子便向前驰去。其余几辆,也跟在后面,孟瑞和林紫烟两人,一齐上了少阳神君的车子,前后飞驰而去! 如今却说闹天四龙,被困在那山洞之中,已有数日,病龙卜源,在四人中而言,功力较差,已然万难抵受,四人全是不言不语,勉力运功相抗,等到其余三人,发现了卜源半晌未动,侯一元心中骇然,伸手一推卜源时,才发觉卜源已然死去! 耶律双龙和侯一元三人,心中当真是难过之极,在他们上天门宫之时,绝未曾想到,六人上来,一事未成,却会已死了三个! 虽然,他们上天门宫来,就是为了要将青冥祖魔除去。 而青冥魔祖,虽然作恶武林,但同时,却也是他们对头赵匡胤的大对头。 若是换了旁人,一定由得青冥祖魔在武林中肆虐,因为青冥祖魔至少可以代他们对付赵匡胤。 但是,他们之中,却没有一个,是这样卑鄙的小人,他们全是顶天立地的仁侠之士,他们的心中,极少考虑到自己的得失,而更多地为天下苍生着想! 所以,他们才毅然地要上天门宫来,将青冥祖魔除去,为天下武林人物除一大害。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秦三海死了,西门魂死了,卜源死了,他们心中,虽然难过,也感到更大的仇恨,要将敌人除去之心,也就更为坚决了! 呆了半晌,侯一元伸手,轻轻一推,卜源的尸首,已然从那横梁之上,跌了下去,一直跌到那块晶光耀目的万载玄冰的冰精之上。 耶律双龙知道侯一元的用意,因为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比那万载冰精之上,更好地作为葬身之所的?那里,既安静又寒冷,而且,也绝不会有人去扰他的尸体,永远永远! 侯一元将卜源的尸体推了下去,叹了一口气,道:“三弟,四弟,只怕不久,我们也要步七弟的后尘了]” 耶律双龙心中难过之极。 他们所难过的,倒不是自己将要死在这个洞中,人生千古,孰无一死?死又有何足惧?他们所难过的,是死之前,未能除去青冥魔祖! 因此,低下头去,半晌不语,刚要抬起头来,向侯一元说话时,两人已然同时看见,在横梁之上。刚才卜源栖身之处,似有字迹留下! 两人忙道:“二哥快看,七弟死前,还像是留下了什么话哩!” 侯一元也连忙俯首望去,只见横梁之上,分明是被卜源以手指刻出了几个字,道:“不可等歹!”最后那个“歹”字,偏向一旁,一望而知,是一个未曾完成的“死”字! 那是病龙卜源死前最后的遗言,叫他们三人,不能等死! 可以想像,卜源在留下那三个半字的时候,他已然不能再开口讲话。 他已然自知必死了,可是却还用最后的气力,留下那三个半字来,为三人着想! 这三个半字,给三人极大的鼓舞力量,但是三人抬头上望,洞口如穴,四壁上皆是滑不留手的玄冰,明知不可等死,又有什么法子,可以出这个洞去?三人对望了半晌,侯一元突然一跃而起,大声道:“我们确是不能等死!七弟说得不错!” 一面说,一面“呼”地一掌,迳向壁间的玄冰,用力击出! 耶律双龙忙道:“二哥小心!”可是侯一元已然一掌击了上去!手掌才一和玄冰接触,侯一元只感到一股冷到不能再冷的寒气,突然透体而过,全身不由自主地猛震动了一下! 他们三人,本来全都是栖身在那根横梁之上,而那根横梁,处在玄冰之间,几天下来,也已然结上了薄薄的一层玄冰,变得极是滑溜。 侯一元才一站起来时,便已然几乎跌倒,而一掌击向玄冰,全身站立不稳之际,足下一滑,便直向下面,跌了下去! 耶律双龙一见侯一元失足跌下,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耶律宝连忙手一探,总算及时抓到了侯一元的右手,但是他被侯一元下跌之势一冲,也向下滑去,不过耶律贝却于此际,手臂一伸,紧紧地抱住那根横梁,三人总算未曾跌了下去! 抬头看洞壁时,刚才受了侯一元一掌之处,仍然是晶光溜滑,连一丝裂痕都没有! 三人重又上横梁,长叹一声,齐声道:“七弟,你虽然要我们不可等死,但是却仍然只好在这洞中等死!” 三人此际,固然精疲力尽,但是内力火候,却依然还在,齐声发话,更是震得洞中嗡嗡乱响,好一会,才渐渐地静了下来。 三人已然感到了完全没有了希望,但就在他们语音将绝之际,忽然又听到了上面传来了一个空洞洞的声音,道:“洞下是谁?” 三人一听洞上面,竟然有人向自己问话,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言喻,但是,那声音传了下来,已然“嗡嗡”作响,完全辩不出原来讲话的是什么人来,但不论是友是敌,总比坐而待死的好,因此忙道:“我们三人,耶律宝,耶律贝,侯一元!” 一言甫毕,只听得上面吃惊道:“三位兄台,何以会失陷在此?” 侯一元听出口气是自己人,忙道:“然则尊驾是谁?”那人道:“三位兄台,怎地听不出我的声音?我是少阳神君!” 侯一元一听一等少阳神君报出了名字,才隐隐辩得出的确是他在说话,长叹一声,道:“老火怪,一言难尽,你快设法将我们救了上来再说!” 看官,少阳神君不是离开了赵匡胤等人,到离火岛去寻找火鹫去了么?为何又会突然在天门宫出现?反而赶在赵匡胤,鬼隐仙师,孟瑞和林紫烟等人的前面?这其中自然另有道理,后文当会详细表述。 第四十七章 玄冰洞火鹫救三龙 当下只听得少阳神君道:“三位稍待,我去设法!” 三人陡逢生机,心中高兴之极,精神立时一振,心知青冥魔祖,既然身中奇毒,七七四十九日之内,他必然不敢动弹。而天门宫中,又别无他人,少阳神君要救他们,实非难事! 等了一会,只听得少阳神君又在上面道:“三位兄台,可曾见到绳子?” 三人一齐抬头向上望去, 只见老高老高之处,似有绳影晃动,但是却差得好远,大声道:“还差得远哩!”少阳神君道:“不妨,我找到的这团绳子,足有数百丈长,哪怕它缒不到你们处?” 又过了一会,已然看得到绳头了,三人一齐叹道:“若是七弟不死,这时也可以一齐获救了!” 但是他们却不知道,若是卜源不死,他们也根本不会获救! 因为,他们如果不是发现了卜源所留下的“不可等死”四字,绝不会大叫大嚷,侯一元也不会一掌击向玄冰,震得山洞轰鸣。 而实则上,少阳神君也不是刚到天门宫中,而是到了许多时候,如果不是听得山洞之下,有声音传了上来,他也不会发问,当然更不会救上三人来的。 病龙卜源虽然在最后一刻,支持不住,竟尔冻死,但是他却救了耶律双龙和侯一元的性命,“死病龙救活三龙”,这件事,在武林之中,后来一直传为美谈。 卜源虽死,却博得了一个人人钦仰! 没有多久,绳头已然缒到了三人的头上,又听得少阳神君道:“三位兄台,你们只消握紧绳子,不必向上爬来,我自有法子,将你们带出洞来!” 三人一时倒也想不透,少阳神君可以有什么办法,将自己带出洞去,只是依言握住了绳子,只觉得身子迅速腾空而起。 一转眼间,已然离了玄冰层,三人在绝冷之境,耽得久了,一离开玄冰层,虽然仍是在滴水成冰的地方,但是已经觉得一股暖烘烘的热气,向身上袭来。 三人俱都知道,暴冰暴热,一样会受极深的内伤,便一齐潜心运起真气来,前后不过一盏茶时,眼前陡地一亮,已然出了山洞! 三人一齐定眼看时,只见少阳神君背负双手,站在一旁,三人心中不由得更是奇怪,一放手,落于就地,猛听得头顶上“呱”地一声长鸣,抬头看时,只见将自己缒出来的那条绳子,直耸汉霄,最顶端,连着一小点血也似红的红点。 虽然因为离峰极高,三人根本看不清那点红点的样子,但是不问可知,那火点一定是神禽火鹫!只见那红点渐渐向下沉下,晃眼之间,已然有巴掌般大小,势子迅疾之极,一转眼间,已然定在少阳神君旁边,扬翎长鸣,神骏非凡! 三人这才知道,虽然是少阳神君发现了自己,但是将自己如此顺利地救出洞中,却也还是这神禽火鹫之功,连忙向火鹫行了一礼,道:“多谢火兄大德相助!”火鹫竟连连点头,竟似还礼! 三人又转向少阳神君,侯一元道:“老火怪,你怎会恰于此际赶到?” 少阳神君却反问道:“为何只有你们三人在此,尚有三人呢?” 耶律宝长叹一声,道:“我们弟兄八人,自从大哥和神谷子,在明明庄相拼,各自力竭而死之后,邱老八又在晶雪谷外丧生,只剩下了我们六个人,但是我们未上天门宫,在山腹之中,秦老五和天痴大师,中了青冥魔祖铅汁之伏,先后死去,而卜老七,则在你将我们救出前的一瞬间,死于这万载玄冰洞中!” 耶律宝在讲这一番话的时候,心情沉重无比,少阳神君听了,也是黯然,道:“为了与世除害,你们的牺牲,竟然如此之大,可谓侠血遍洒,才开生命之花了!”三人一齐道:“这是我们习武之士的本份,虽死犹荣,本就不计生死!” 少阳神君便也谈起了别后的情形,一直说到和赵匡胤等人,一路前来,准备和青冥魔祖一决胜负,但在半途上,却碰到了林紫烟和孟瑞两人,自己和林紫烟大战一场,不分胜负,继而又听到了火鹫为孟冬儿毒雾所伤的消息,心知火鹫一定是回离火岛去,向自己求助,因此十分心急,赶向南去。 原来,在少阳神君离开了赵匡胤等一干人之后,一直向南,才奔出了三十多里,便忽然听得身后,“扑簌簌”地乱响。 听声音,好像是有人向他追来。但少阳神君暗忖,自己这一身装束打扮,武林中无人不知,绝不应该会有人向自己追到,如果有的话,也不会是低手,当然更不应该发出那么大的声音。 所以,他立即停身,回头看去。 可是,连好几次,每当他一回头,却只见沙尘腾起老高,而沙石之中,却又绝不见人影。 少阳神君心中越来越怪,终于沉不住气,已然决定出手相击。 又向前奔出了里许,背后那种怪声,重又响起,少阳神君这次,并不停步转身去看,而伸手入怀,悄悄地握住了离火钟。 耳际听得那声音渐渐近了,猛地掣出了离火钟,用力向后倒挥出去! 同时,一口真气提起,已然身轻如燕。他那离火钟,重逾百斤,再加上他又是用力挥出的,所以一使轻功,整个人便反被离火钟曳得直向后飞了出去! 这一招,人使武器在先,但是却立即变成了武器带人而行,其间的变化,变生于瞬刹之间,实在是奇绝奇极的妙招,若不是少阳神君三番五次,看不到对方的身形,也决不会使出这样厉害的招数来的! 这一招一经使出,他自度敌人本领再高,也是难以躲过。 可是他刚一向后飞起,突然听得身后响起了“呱呱呱”三声急鸣! 少阳神君,和火鹫兄弟相称,在一起数十年,自然知道那鸣叫之声,是火鹫所发,心中不禁又怒又喜!怒的是他一听得火鹫鸣叫,已然明白了从一开始起,便是火鹫在和自己捣蛋,必是他跟在自己背后,用力拍打翅膀,所以才会发出那种“扑簌簌”的声响来,而当自己一回头之际,他却又震翅上飞,自己再也料不到发出怪声的“人”,竟会在天上,当然被他瞒过,他如此戏弄自己,不免有点可恶! 但少阳神君同时却也心中大为高兴,因为那火鹫既然会和自己开这样的玩笑,当然是未曾中毒,自己也用不着数万里之遥,赶到离火岛去了! 因此连忙真气一沉,立定了身形,转过身来,叱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寻我的开心!” 火鹫却“呱呱呱呱”曝出一连串的长鸣,像人得意时的哄笑一样。 少阳神君也给他闹得转怒为喜,走了过去,在他血也似红的红翎之上,抚摸了一遍,只见他羽毛红润,又胜往昔,显而易见,功力又有增进,不由得奇道:“咦,有人说你中了一个姓孟的女娃子所放的毒雾,怎么你一点也没有受伤?” 火鹫又是接连几声长鸣,少阳神君与他相处数十年,已然深通鸟语,听出他是叫出有人给他服了解药,但是当少阳神君追问,那是什么人时,火鹫却又一声不出!少阳神君知道救了火鹫的那人,一定是非同小可的人物,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是谁来,便跨上了火鹫,直向天门宫飞来。 火鹫飞行,何等迅速,当然反而赶过了赵匡胤等人的前面。 到了天门宫中,只见闻无一人,他心中已然深以为怪,走了一遭,来到那洞口处,恰好听到三人的呼叫声,一问之下,才将三人于玄冰洞中,救了上来。 少阳神君将经过讲完,三人也奇道:“我们在山脚下面时,火鹫也已然中了老怪物的晶雪神杵,但是形态依昔,当时我们便知道有高手救了他。而林紫烟竟能于数月不见面,功力增进若是,只怕也绝不是青冥魔祖调教之功,而是出于那个高手之力!” 他们三人,所猜想的,离事实虽然不中,但亦不远,因为林紫烟和孟瑞两人,最近一次增进功力,便是服了那巴蛇的内丹之故。 但是那巴蛇内丹,虽然一枚,足可抵得二年功力,但是却也含有剧毒。 因此服了下去的人,不到片刻,便全身不能动弹,而且全身麻痒欲死! 若是没有人深知内情,那种毒性大发之际,人未得巴蛇内丹的益处,已然为之毒死,他们两人,幸得那高手派黑衣人前来,将他们全身抽打,在抽打之间,将毒性抽散,才救回了两人的性命。 孟瑞和林紫烟两人,虽然也知道自己性命,是被人救转来的,但是也只知道救自己的,是那个独臂独腿的神秘黑衣人,却不知道,那黑衣人只不过是奉命行事的而已! 当下三人,也将如何冲上天门宫来的情形,详细讲了一遍。 少阳神君喜道:“原来老怪物已然中了毒,就不怕他再逃走,待一会,赵官家等人来了,分头一找,还怕不将他找到?” 三人听说赵匡胤就要来到,不禁眉头略皱,道:“少阳神君,等一会他们一来到,那鬼隐仙师,也是穷凶极恶之人,我们却不难与他生事,若是起一冲突,你最好不要过问。” 少阳神君却知道三人的心理,明是借鬼隐仙师是邪派中人的题目,但实则上,却是和赵匡胤,仍然心有芥蒂,到时只怕不免有冲突,为怕自己左右为难,所以才声明在先! 心中暗叹了一口气,道:“等他们上来了再说吧!”侯一元道:“还有林紫烟,原是六弟的徒弟,在明明庄上,离师叛道,不告而别,此番再逢,也是断难放过!”少阳神君气量本极窄小,他和林紫烟之战,若是他大占上风,这时候,可能在侯一元面前,为林紫烟讲上几句好话来转圆。 但是他和林紫烟,表面上是打了个不分胜负,实则上却还被林紫烟削下了一只衣袖,所以将林紫烟恨之切骨,反倒讲了她许多坏话。 侯一元和耶律双龙三人听了,对林紫烟的成见,也就更深! 少阳神君和三人讲了会,三人的体力,也已然渐渐恢复,又摘了些果子充饥,正想再去寻找青冥魔祖,趁青冥魔祖,体内奇毒,未解去之际,将他就此除去,为武林灭一大害。 可是他们刚一站起身来,便听得鬼隐仙师阴恻恻地声音,传了上来,道:“那山腹之中,全是凝结的铅块,必是老怪物以铅汁来浇他们,只怕这上下,闹天六龙,早已成了龙灰了!” 侯一元等人,和鬼隐仙师,本就正邪不能相容,一听便心中有气。耶律宝立即冷冷地道,“活鬼,你想我们成灰,我们却还活着哩!” 说话之间,一行人已然走了过来,当头一个,行状奇异,浑身上下,尽皆裹着黑布条,正是鬼隐仙师,后面跟着孟瑞、林紫烟,再后面便是赵匡胤,手中拉着柴宗训,其余人却未曾上来。 鬼隐仙师一见少阳神君已然在天门宫中,不由得深感诧异,但是他为人阴鸷,却是不露声色,绿光闪闪的眼睛,向侯一元等三人,扫了一眼,道:“原来你们三人在此,还有三个呢?难道正应了在下之言,此时已然成了飞灰了?” 三人想起秦三海和西门魂两人,死时的情形,而若不是两人死去,自己冒了那么大的危险,冲上天门宫来,鬼隐仙师等一行人,安能顺利上山? 但是鬼隐仙师却非但不感激,反倒说这样的风凉话,三人心中,哪得不怒? 耶律贝厉声道:“若不是他们三人,成了飞灰,你们焉能如此顺利,便到了天门宫中?只怕成灰的,已是你这活鬼!” 鬼隐仙师本是邪派之中,无恶不作的人物,心中有什么羞耻之念? “哈哈”一笑,道:“如此说来,倒真是苍天有眼了,谁该死,谁不该死,老天爷倒是看得明明白白,丝毫不差!” 非但没有一点感激之意,反倒诅咒秦三海,西门魂两人该死! 侯一元再也按捺不住,向耶律双龙一使眼色,两人也知道以侯一元一人的功力,已足可应付鬼隐仙师,因此一齐后退开去。 侯一元跨前一步,不怒反笑,道:“鬼隐仙师,你说得真是——” 才讲到此处,突然身形飘动,疾欺而至,手起处,食中二二反映,疾指向鬼隐仙师的双目! 鬼隐仙师本来也知道,自己这样说法,一定会将对方大大地激怒。 但是他却未曾起到,震海龙侯一元,会突然之间,就此出手! 不要说鬼隐仙师,未曾想到侯一元会话讲到一半,便自出手,便是连耶律双龙,也未想到。因为侯一元本来也是邪派中人,虽然改邪归正,已有多年,但是当他怒极之际,仍然不免激发当年行事的邪性,因此才会突施偷袭,那双指直向鬼隐仙师双目挖去之势,凌厉无匹,鬼隐仙师也不是无能之辈,但是仓惶应战,总不免吃亏,连忙一掌反拍而出,向侯一元双指迎去,拍到一半,中指一弹,弹向侯一元的脉门。 鬼隐仙师能够在如此紧急的情形之下,发出一招,居然守中有攻,由此可见,他的功力,亦自不凡。但是震海龙侯一元,乃是有为而来,志在必得,鬼隐仙师一指才向侯一元脉门弹出,只觉得眼前一花,侯一元的双指已经悠地不见! 鬼隐仙师立即知道,原来对方看来势子如此凌厉的一招“双龙抢珠”,竟是虚招,自己当时未曾看清,已然被对方制了先机。 因此急忙双掌翻飞,片刻之间,接连发出四掌,耳际又听得赵匡胤喝道;“住手!”可是赵匡胤虽然生具无限威严,但是在侯一元面前,却是一无用处,因为当侯一元帮着后周太祖郭威,东征西讨,扬名天下之际,赵匡胤还只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而已! 所以,赵匡胤那一喝,徒自令得鬼隐仙师,怔了一怔,而侯一元却绝不受影响,他双指一缩之后,立即使出了—招“四苦掌”中的“死人推磨”,可是掌势却又有了新的变化。 本来,那一招“死人推磨”,是在片刻之间,接连拍出六掌。 但是侯一元却将之变成,前三掌是虚,后三掌是实,而且,后三掌拍到一半,便倏地并起双指,改拍为点,这样精奥的招式,鬼隐仙师又是在被人制了先机之后,哪里避得去? 立时之间,“气脉”“肩贞”三穴,已然一齐为侯一元点中! 侯一元得理不让人,立时踏前一步,手臂一圈,已然将鬼隐仙师拦腰提起。可是就在此际,突然眼前红光一闪,千百道棒影,一齐压了下来,同时听得赵匡胤叫道:“将人放下!” 侯一元本就奇怪,什么人能在无声无息之际,将一条棍棒,使得如此出神入化,一听声音,才知道竟然是赵匡胤亲自出手! 侯一元的为人,岂是随便听人指使之辈,立时“哼”地一声冷笑,竟提起手中的鬼隐仙师,将鬼隐仙师当作兵刃,向赵匡胤的一条通天棒,直迎了上去! 赵匡胤的那一招本来只志在将鬼隐仙师从侯一元的手中救了下来,因此棒法轻盈已极,一见侯一元以鬼隐仙师作为兵刃,向自己通天棒迎了上来,棒法突然一敛,漫天棒影顿收! 这一来,连侯一元在内,众人莫不以为赵匡胤是怕打伤了鬼隐仙师。 但怎知赵匡胤的通天棒法,一十四招,变幻无穷,是他微时,无名和尚亲授,赵匡胤多年苦练,无一日间断,实是出神入化,已臻武学的顶峰,所以人人皆以为他已然收起了棒势,他却轻轻将之一顿,避开了鬼隐仙师,棒尖已然直向侯一元手腕撞到。 这一撞,通天棒竟是从鬼隐仙师胁下穿过,方位之奇,棒法之妙,当真是不可思议,侯一元想躲也躲不过去,眼看手腕要被他棒尖撞中,非但要将鬼隐仙师松脱,而且还要受伤! 但正在此际,却猛地听得耶律双龙,一声暴喝,叱道:“不要以二敌一!” 耶律宝已然将轻易不肯使用的紫电刀,制在手中,身形如飞,猛扑而下,向通天棒直削而下,紫电刀幻成了一紫虹。 赵匡胤一见来势,心知不妙,立即收棒时,侯一元与耶律双龙三人,也已然倏地后退。 双方交手,虽然只有几招,而且只是电光石火般的一瞬间。 但其间双方所使的招式之妙,身法之奇,却已将旁观的人,看得如痴如醉,孟瑞和林紫烟两人,刚好看得懂其中精奥,更是相顾愕然,想不到武学之道,竟是如此没有止境! 侯一元和耶律双龙退出之后,仍然提了鬼隐仙师在手,赵匡胤冷冷地道:“阁下若不将他好好放下,我们也就暂且不寻青冥魔祖,就先来见个高下如何?”侯一元也冷冷地回答道:“见个高下?刚才不是已经见过了么?要不然,这厮怎么会在我手上?”一说完,便将鬼隐仙师,向地上重重一摔,立即一脚,将之当胸踏住,才俯身连弹三弹,解开了鬼隐仙师身上的穴道。 鬼隐仙师的穴道,虽被解开,但是侯一元右脚,正以千钓之力,压在他的胸口上,他只略一动弹,侯一元内力一吐,他便绝没有法子抵挡,因此尽管心中怒极,却是不敢言语。 平心而言,鬼隐仙师的武功,和侯一元相较,虽有未逮。但是真要是动手,侯一元在三四十招之中,也未必能够将他轻而易举地制住! 但是侯一元却是讲话讲到一半,出其不意,徒然发难!高手过招,本就一丝一毫都不能差,鬼隐仙师一时仓皇,被侯一元制了先机,便棋差一着,乃至于满盘皆输! 所以,才在两招之中,便已身落震海龙侯一元之手!侯一元将鬼隐仙师踏在脚底下,向耶律双龙一使眼色,耶律双龙会意,耶律宝一摆紫电刀,站到了侯一元的面前,以防赵匡胤突然来攻。 侯一元见已然布置定当,才真气下沉,脚上略一用力,力道顿时加重了数百斤。以侯一元的功力而论,若是用力一踏,在极是坚硬的岩石上,要踏出一个脚印,亦非难事! 何况鬼隐仙师功力虽高,但终究只是血肉之躯,哪能禁受得住? 大叫一声,口角已然鲜血隐流,侯一元一声断喝,道:“活鬼,我两个弟兄,在青冥魔祖的铅汁之下,成了飞灰,是不是该死?” 鬼隐仙师尚未回答,赵匡胤已然面色一沉,喝道:“且住,侯一元。大家全是为寻找青冥魔祖而来,你莫做得太过份了!” 侯一元哈哈一笑,道:“侯某人行事,什么时候,才轮到你姓赵的来管?即使武林中人,全死绝了,也不用这活鬼来除青冥魔祖!” 赵匡胤嘿嘿冷笑,道:“如此说来,你们是存心叫青冥魔祖,看我们相互争斗,好令他在一旁,坐山观斗,心中窃笑了?” 侯一元哈哈笑道:“赵匡胤,你还是回到京城,做你那劳什子皇帝去吧!青冥魔祖如今已是身中奇毒,侥幸不死,自顾不暇,还有空来理我们?你当我们三个弟兄,真是白死的么?” 赵匡胤被侯一元一再抢白,他自位登九五以来,几曾受过这样的气,心中已然怒极,但是他为人极是阴鸷,只是侯一元讲话之际,双眼不住地望向林紫烟,心知他们三人,和林紫烟之间,还有过不去,青冥魔祖既已中毒,暂时当然也不能现身,不如等他们先争斗一场,自己再坐收渔人之利。 何况鬼隐仙师行事邪恶,自己不过利用他以壮声势,既使死在天门宫中,也对自己毫无损失,因此“哼”地一声不再言语。 侯一元又将脚下力道,加重了些,重又喝道:“你说不说?” 鬼隐仙师只觉得五脏翻腾,因为侯一元的一脚,正踏在他的“花盖穴”上,那花盖穴乃是人身要害,一被制住,便无法违抗,空有一身本领,难以使展,但是如果当着那么多人,骤然改口,以后还有什么面目见人?因此只是不出声。 侯一元见他不出声,又加重了三分力道,鬼隐仙师实在忍受不住,性命要紧,哪里还顾得什么面子,大叫道:“不该死,是我说错了!” 侯一元“哼”地一声冷笑,道:“你若是硬到底,我倒也敬你是硬汉,如今你却又贪生怕死,反倒留你无用!” 鬼隐仙师这才知道,对方早已打定了主意,要制自己于死命,无论自己怎样说法,皆是难逃一死,心中恨极,不等侯一元内力再加,突然大叫一声,身子猛地挺起,双臂一合,抱住了侯一元的左腿,用力向下一压!侯一元立时一脚踏在鬼隐仙师胸前的“璇玑穴”上,鬼隐仙师也立时死于非命。 可是鬼隐仙师在自知难逃—死,临死之际的那一压,却是他毕生功力聚,“格”地一声,也将侯一元右脚小腿,生生压断! 以致鬼隐仙师尸体,被侯一元踢出老远之后,侯一元也觉一阵剧痛,一个站不稳,“咕咚”一声,跌倒在地上! 耶律双龙一见,忙问道:“二哥,怎么啦?” 侯一元笑道:“没有什么,只不过一时不察,被活鬼死前,弄了一下手脚而已!” 耶律双龙这时,也已看出,侯一元只不过是腿骨压折而已,这点伤势,在他们这样功力的人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只消包扎得好,三五日之间,便可以行动自若了。 因此耶律双龙也已放心,道:“二哥,你既已受伤,叛师离道的林紫烟,自然也由我们两人,来处置了。”侯一元道:“当然!” 两人这一问一答,林紫烟和孟瑞两人,听在耳中,大吃一惊! 而赵匡胤却是在意料之中,更是退开一边,只是微微而笑! 耶律双龙讲完,立时转过身来,孟瑞连忙迎前一步,道:“耶律前辈之言,未免不近人情了!”耶律双龙道:“小娃子,不干你事,你走开些!” 孟瑞道:“怎么不干我事?我与紫烟,两情相悦,只等武林平静,便成夫妻!”耶律双龙一听,一齐面沉,道:“胡说,她自幼便配与周少主为妻,焉能由你打如意算盘!” 孟瑞对于耶律双龙,本极钦佩,但是唯有他们要强迫林紫烟争嫁一个她所不愿嫁的人这一点上,却是绝对不敢苟同。因此立即道:“耶律前辈,我们并不是打什么如意算盘,而是真心相爱!” 耶律双龙“哼”地一声,道:“不论你们是真爱,还是假爱,只要她能够逃得过我们两人的手下,就由得你们去也罢!” 想是耶律双龙,也知道硬要逼林紫烟嫁给柴宗训,于情理上,实是不合。 其实,在古时候,这种事如果发生在普通民家,根本是习以为常的事,谁也不敢反抗,一反抗,便是大逆不道之极!但是他们究竟全是武林中人,本少世俗之见,所以耶律双龙,也只派林紫烟“离师叛道”的大罪,而将那件事撇开不谈! 孟瑞看出他们两人,实是动了真怒,心中大急,正要再为林紫烟分辩几句,林紫烟性高气傲,已经再也按捺不住,“哼”地一声冷笑,道:“耶律伯伯,你们要杀我,还不是为了我的外公是青冥魔祖,又何必借什么其他题目?” 耶律双龙冷笑道:“当日在那地下石室之中,我们嘱咐你不可向另一端去,你表面答应我,实则违命,事后尚图狡赖,其时我们已看出你心术不正,果然后来又随青冥魔祖而去,在武林中作恶多端,今日我们上天门宫来,为世除害,当然不能将你轻易放过,更何况你反出师门,罪不可恕!” 耶律双龙,平时人极诙谐,言谈之间,大都笑语殷殷,但这时候,却是面罩冷霜,声色俱厉!林紫烟对于他们不体谅自己和青冥魔祖在武林中作恶,原是被迫无奈这一点,实是痛心已极,更不求分辩,大声道:“那么你们就—手吧!” 耶律双龙正待讲话,孟瑞已然急道:“且慢动手!耶律前辈,前半年,紫烟确是与青冥魔祖,一起在江湖上行走,也作下了不少坏事,但是耶律前辈可知道,紫烟原是被迫行事的?” 林紫烟秀眉微剔,道:“瑞哥,你和他们多讲些什么?他们自己为大侠,像是天下的好事,该给他们做尽似的,鬼隐仙师行径虽是邪恶,但他此番上天门宫来,却也是为了要和我外公相斗,不是也已经死在他们手中了么?还有什么可多说的?” 林紫烟性子偏激,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一番话,似是而非,滔滔不绝,耶律双龙等她说完,冷冷地道:“随便你怎样说我们,你既然叛出师门,今日再遇,便难逃受责!” 林紫烟开天辟地斧一摆,一声长笑,道:“难逃便难逃,谁还逃走么?” 孟瑞在一旁,见双方越说越僵,心中不禁大是着急,因为他知道耶律双龙,武功之高,绝不是少阳神君所能相比。 林紫烟固然功力精进,可以和少阳神君,打成平手,但是如和耶律双龙相敌,非败不可!因此身形一闪,拦在双方之间,词意恳切,道:“耶律前辈,紫烟实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耶律前辈一生行侠仗义,何必一定要与她过不去?” 耶律宝大声道:“小娃子,就是因为我们一生行侠仗义,所以才不能放过她!” 衣袖猛地拂起,一股大力,迳向孟瑞荡来,孟瑞知道,如果自己被耶律宝的大力荡开之后,耶律双龙,一定会立即出手向林紫烟攻到,因之真气下沉,勉力挣住了身形,耶律宝那股大力到处,他只是身子晃动了一下,竟然得以不倒! 耶律宝那一拂,是用了三成力道,满拟大力一到,孟瑞非跌出丈许开外去不可,但事实发展,竟然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第四十八章 侠血洒遍开善果 耶律宝也不禁一怔,因为他们心中对林紫烟有着种种的误会,偏偏林紫烟又是青冥魔祖的至亲,而青冥魔祖,又正是他们恨之切骨的血海深仇!所以,他们对林紫烟的误解和成见,始终无法消除,一见孟瑞面现坚决之色,仍然拦在自己的面前,耶律贝便冷冷的地道:“小娃子,我们弟兄两人,要清理门户,你莫非一定要在一旁,横加干涉么?” 孟瑞听耶律贝讲出这样的话来,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因为武林之中,向重敬师重道,任何人,离师叛道,若为师门发现,要清理门户之际,即使是武功之高,足够阻止对方清理门户的行动的,也必然激起武林公愤,群起而攻。 更何况孟瑞此际的武功,和耶律双龙,还有一段距离,因此听了耶律贝的话后,心中难过之极,长叹一声,道:“耶律前辈,你们今日,若是伤了紫烟,只怕日后,定必后悔!” 耶律双龙齐声道:“我们如今已在后悔,当年在紫烟驿时,为何不令她死去,也可以免得许多武林人物,为她所害!” 林紫烟听得两人一再提及她在江湖上害人一事,但事实上,自己却只是受了青冥魔祖,“呼神摄魂”之法所制,饶是这样,也没有害过什么人,心中盛怒,骄叱道:“瑞哥,你让开!”左臂一挥,“辟地斧”幻成一溜黑虹,竟向孟瑞齐下砍到! 孟瑞大吃一惊,一跃而开,道:“紫烟,你难道疯了么?” 林紫烟大笑三声,道:“我疯了?哈哈,我疯了?哈哈!” 笑声未毕,踏步进身,双斧分而又合,一招“混沌一片”,只见金黑两道光华,相互纠缠,已然向耶律双龙,当头压下! 耶律宝手持紫电刀,身形向后略略一挫,一刀平平,一道挥出紫虹,立时深入金、黑两道光华之内,只听得“铮”“铮”两声响,清越无比,金声玉振! 那两声金铁交鸡之声,直冲汉霄,震得四下山谷,俱起回音。 只见金光闪耀之中,林紫烟倏地后退了丈许。看她后退的身法,极是狼狈,显而易见,是被对方极大的力道所震退的。 孟瑞不由得失声道:“紫烟,你没受伤么?” 林紫烟的脸上,现出了一种极是倔强的神色,道:“瑞哥,你放心,哪有这么容易受伤之理?”一面说,一面又向后退出了丈许。 原来,她刚才足用了八成功力,挥斧向耶律宝的紫电刀迎去,两件兵刃,全是前古奇珍,骤而相交,所发出的金铁交鸣之声,震撼山谷。 林紫烟的内功,固然已臻第一流境界,但是要和数十年苦练的耶律双龙相较,却尚有不及,因此双方内力相拼,林紫烟只感到一股大力,自对方的兵刃上传过,直冲斧刃,身不由主,便被震退了丈许! 而且她又怕两人立时跟踪而至,因此一退再退!当她退开两丈来远的时候,她已然知道,今日之局,若是侥幸,则还可以在紫电刀下逃生,若是弄得不好,只怕绝无幸理! 本来,林紫烟此际,若是肯好言好话,向侯一元,耶律双龙等三人认错,三人也不一定要置她于死地,至多给她以极重惩罚,而且,也大都是因祸得福,只有使她得更多的好处。 可是林紫烟的性格,倔强已极,这时候,她明知不敌,竟也豁了出去! 手中双斧轻摆,金黑两团光华,绕体而生,护住了全身。耶律宝见林紫烟竟然能硬接了自己的一刀,心中也是颇觉诧异,冷笑一声,道:“好哇,果然羽毛丰满了!”一个“了”字才出口,身形疾展,已然向前冲出,这次,耶律宝却只是横刀掠阵,耶律贝向林紫烟手掌一扬,“呼”地一掌,当头罩下! 耶律贝那一掌,虽然掌力雄厚,已到极点,但是此际在场的,均是高手,一听便看出无论耶律贝的掌力,何等惊人,但林紫烟有双斧护体,却也是难以伤她!一时之间,只听得两人同时一声大叫,震海龙侯一元叫道:“老四小心!” 但孟瑞却叫道:“紫烟小心!” 原来侯一元断腿之后,只是坐在地上,这时候,他只能够看到耶律双龙两人的背影。 是以他见耶律贝一掌向林紫烟罩下,想起林紫烟手中双斧锋利,而且她又擅“伏羲神步”,唯恐耶律贝大意吃亏,因此才提醒了一声。 但那时孟瑞所立的方位,却正好在他们三人的侧边,将耶律双龙,向前扑来的形势,看得清清楚楚,他一眼便已然看出,耶律贝那一掌,虽然掌力如此雄浑,但实则上却是虚招! 真正厉害的攻势,还在耶律宝的那口紫电刀上!孟瑞心中,起先还以为耶律双龙,不会多力对付林紫烟,但是闹天八龙,固然对于武林后辈,爱护备至,但是却也嫉恶如仇,除恶务尽! 他们既然认定了林紫烟恶迹昭彰,下手时也就绝不留情! 所以孟瑞一见到这种情形,心中便大吃一惊,要林紫烟小心应付,他自己也已然鼓定了全身真气,以备在林紫烟危急之际,不顾一切地冲向前去,和耶律双龙,见个高下! 果然,两人的呼声未毕,三人对敌的形势,已然起了极大的变化! 先是林紫烟一见耶律贝举掌击到,左手辟地斧向下一沉,右手开天斧,已然疾向耶律贝的手腕,反撩而上。这一招,本是“清者上升”,和“浊气下沉”中的各半招,林紫烟将两招中的精华,并在一招中使出,更是攻守咸宜。 也侥幸是林紫烟未存轻敌之念,因为她一斧才向上撩出,耶律贝的手掌,已经突然向回缩去,同时身子一侧,耶律宝已然挥刀攻来! 两人本是连体而生,心理亦可互通,因此进退之间,更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林紫烟一斧撩出,已然觉出撩空,而紫虹如电,也已然将要卷到腰际,林紫烟这一急,实是非同小可,连忙双斧一合,改使一招“天地一合”。 总算她近日来功力精进,而那一招,又使得恰到好处,两柄神斧,同时向紫电刀刀身夹去,“铮”地一声,竟尔将紫电刀夹住! 但是紫电刀虽被挟住,耶律宝的那一招“天龙横卷”,势子却仍然未尽! 如果林紫烟能够在内力上胜过他们,当然也可以趁机将双斧向外一送,反守为攻,而且,她也立即如此去做,但是她那一送,却被耶律双龙两人的大力,挡了回来!那时,她双斧正紧紧地挟住了紫电刀,双斧一被挡回,也等于是紫电刀重又向她飞袭到! 林紫烟一觉出不妙,脚下已然使出了“伏羲神步”中的精奥之着! 身子突然一扭,斜刺里向外窜出了三步,虽然只有三步,但是身子却已然滚了三个圆圈,人影飘忽,已然疾逸出丈许开外! “伏羲神步”,乃是神谷子毕生精力所聚,实是非同小可,人影闪闪,不可捉摸。可是林紫烟虽然避得快,而且立即松开了开天辟地双斧,使一招“浑沌一片”,将全身护住。 但是那耶律宝却出手更快,就在林紫烟双斧一松之际,那一招“天龙横卷”的未尽之势,立即发出,刀尖过处,已然在林紫烟的胁下,画出了三寸来长的一道口子。如果林紫烟不是立即使出了“伏羲神步”,闪避开去的话,就这一刀,便可能将林紫烟拦腰断为两截,但如今刀尖深入,只不过半分。仅是微伤而已。 林紫烟一连三个圈儿,退开之后,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腰际,血迹殷然。 但试一运真气,却流畅自如,并无异状,心中已知只是微伤。 但是只不过三招,已然落了下风,再打下去,其结果实是可想而知!林紫烟心中,也不禁骇然!而在一旁的孟瑞,见林紫烟以如此美妙的身法,向外逸了开去,仍不免受了伤,心中更是大惊,踏前一步,大叫道:“耶律前辈,若你们真是要对紫烟下毒手,我也只有和她并肩拒敌了!” 耶律宝“嘿”地一声冷笑,道:“你自愿与她成为一丘之貉,我们有什么话说?还有谁想要来帮拳的,也不妨直说!” 此时,在一旁旁观的,只有少阳神君,侯一元和赵匡胤三人。 其中,少阳神君和侯一元,绝不会帮着林紫烟去和耶律双龙为敌,已是毫无疑问之事,所以耶律宝的话,也分明是针对赵匡胤而言。 只听处赵匡胤也是“嘿”地一声冷笑,道:“这两个小娃儿,已然够你们应付的了,还要吹什么大气?”背向双手,竟自踱了开去。 孟瑞话一说完,早已身形晃动,来到了林紫烟的身边,和她并肩而立。 林紫烟却满面怒容地瞪了他一眼。道:“瑞哥,你走开些,这里没有你的事!” 孟瑞道:“紫烟,事已至此,你一个人怎是他们两人的对手!” 林紫烟一顿足,尖声道:“叫你走开,你便走开,我若不敌。你难道不能为我报仇么?” 孟瑞心知林紫烟的脾气,一犯上了蹩扭,便可难转圜,这时候,她也真的不希望自己去插手。但是自己如果只是袖手旁观的话,林紫烟的确无法逃避噩运,因此仍道:“紫烟,我在此碍事么?”林紫烟左手突然向外一挥,“刷”地一斧,竟向孟瑞的肩头,斜斜砍下! 孟瑞当真未曾想到,林紫烟竟会突然出招,黑虹一起,便觉身上冷风飕飕,看出林紫烟这一斧,实是用了七成功力,绝非儿戏! 百忙之中,真气一沉,身形陡矮,硬向旁边,逸出了数步,方始将这一招避过,但是仍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只听得耶律宝冷冷地道:“你要为她打不平,请看她是如何对付你?” 孟瑞听了,不由得呆在当地,作声不得,看林紫烟时,一斧挥出之后,连斜眼儿也不向他瞧一下,可是孟瑞心中,却始终相信,林紫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她向自己挥出的那一斧,来势固然凶狠之极,但是她的目的,却绝不在伤害自己,而只是想将自己赶开,因为她心中,知道眼前的情形,极是凶险,她宁愿本身犯险,也不愿有一点危险落在自己的头上! 孟瑞在刹那之间,弄懂了林紫烟的心意,心中更是大为感动,大声道:“耶律前辈,你们错了,紫烟完全是为了我好!” 耶律双龙纵声大笑,道:“你既然如此不悟,我们又何必多费唇舌?” 话一出口,身形便动,林紫烟此际,早已豁了出去,一见两人身形展动,便她立即向前迎了上去,孟瑞在一旁见了,知道双方这一近身,所发的招式,凌厉无匹,而林紫烟即使能侥幸不死,也一定要在紫电刀下,受极重的重伤! 一时之间,也顾不得双方手中,各有前古奇珍,削金断玉的利刃,而自己只是赤手空拳,跃上前去,无疑是送死! 足尖一点,正待硬扑向前去时,怎知那向前的一扑,却并未扑出,并非是他临时气馁,而像是他背后,有什么东西,将他拉住一样。 孟瑞这时候,正站在一座透剔玲珑的假山面前,因此在匆忙之间,只当是衣角被假山石勾住,却未想到,以他此际的功力而论,向前一扑之势,何等之大,就算衣角被假山石勾住,哪有不扯破之理,怎么也不致于扑不出去! 但是他当时却根本没有空去想及这些问题,因为林紫烟和耶律双龙,已然跃在一起,只听得“铮铮”之声不绝,双方的身法,俱已快疾到了极点,只见金、紫、黑,三道光华,更相互缠,根本看不清双方的人影,可见双方争斗之剧! 因此孟瑞一当作自己的跃不出去,只被山角扯住了衣角,便立即反手一探,想将衣角脱出。怎知他手向后一探,却抓到了一样触手冰冷,连孟瑞练晶雪神功的人,甫一碰及,也不禁一颤! 此时,孟瑞已然觉出事情有异,他立即知道,天下除了晶雪谷两件异宝之一,晶雪神杵以外,实在没有什么其他的物事,能令自己在陡然之间,生出如此寒冷的感觉了! 所以他立即伸手一握,果然握了一样圆形的东西在手中,一挥臂,将那件东西挥到面前来,青光莹然,满是古自篆,似晶非晶,似玉非玉,不出他的所料,正是那柄晶雪神杵! 孟瑞在陡然之间,接了晶雪神杵在手,心中的怪异,实是可想而知。 因为,他从天门宫上逃下之际,是和林紫烟、柴宗训两人,一起骑着火鹫逃下的,而其时,因为慢了一步,所以还被青冥魔祖,抛出晶雪神杵,在火鹫的翅膀上,重重地击了一下! 也因为是这一击,火鹫才不能远飞,勉强降落山峰下,避入了山洞之中。 这一切,都是不多久的以前的事,孟瑞自然不会忘记,但是此际,晶雪神杵却突然到了他的手中。试问,天下还有什么奇事,能与之相比? 因此孟瑞虽然已觉得林紫烟危急万分,可是还是回头望了一下。 但他这一望,对于解释晶雪神杵,突然到了他手中的那事,却是毫无帮助,因为他身后,只是一座普通的假山,虽然也有山洞,但是由外向内望去,空荡荡地,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此际,孟瑞也已注意到侯一元,赵匡胤,少阳神君和柴宗训四人,也目注自己,似有异色,可知他们,实也不知那柄晶雪神杵,如何会到自己的手中! 孟瑞从握到了晶雪神杵之后,到他发怔张望,实在只是电光石火间,一眨眼的事,再去看林紫烟时,不由得他心胆皆寒! 原来就在那一瞬间,林紫烟和耶律双龙,已然分出了胜负! 只见林紫烟左臂下垂,似乎已然受伤,而右手却还勉力将开天斧挥起,向耶律宝的紫电刀迎去,而她身前门户大开,耶律贝却已然当胸一掌,印了下来!可以想知,一经印中,林紫烟必受重伤,而耶律宝的那一刀,跟着砍下,不难砍中! 因此孟瑞再不犹豫,大叫道:“咱们上山来是为什么,难道忘了么?” 声随人到,晶雪杵幻起一片寒风飕飕的精光,自上而下,疾卷而至,正好在林紫烟和耶律双龙双方之间,隔起了一片精光闪闪的帘幕! 这一下,来得极是及时,林紫烟本来,已然万没有法子抵挡,因此一见孟瑞赶到,便向后退了开去,而耶律宝的一刀,和耶律贝的一掌,也一齐击到了晶雪神杵上面! 孟瑞只觉得两股大力,如山压到,身子不由自主地一矮,晶雪杵几乎被脱手震出,可是耶律双龙,却同时也感到了一股至寒之气,扑面而至,也被逼得向后退开了两步去! 孟瑞真气运转,定了定神,道:“耶律前辈,青冥魔祖已然出现,难道你们竟也不顾他,而只顾要杀紫烟么?” 耶律双龙原听得柴宗训讲起过他们三人,逃下天门宫来的情形,当然也知道那柄晶雪神杵,是在青冥魔祖的手中! 他们刚才,一下子竟会退出两步,也是以为持晶雪神杵攻到的,乃是青冥魔祖,却未曾想到,竟会是孟瑞!但是晶雪神杵,既已出现,青冥魔祖也在一旁,乃是可想而知的事。 和青冥魔祖比较起来,林紫烟只不过是个“帮凶”,因此两人,立即向后一退,来到侯一元的身旁,少阳神君和赵匡胤两人,神色也略现紧张之色,孟瑞则赶了过去,和林紫烟并肩而立。三起人全都用心戒备,一时之间,天门宫中,重又静到极点。 可是等了半晌,不要说见不到青冥魔祖现身,连他的声音,都未曾听到! 赵匡胤首先问道:“小娃子,你那柄晶雪杵,是如何得来的?” 一言提醒了孟瑞,伸手向那假山上一指,正要出声,但是他身旁的林紫烟,却立即道:“瑞哥,若不是我外公给了你的那柄晶雪神杵,我此时只怕已然死在紫电刀下,他既然身中奇毒,尚未痊愈,当然不是那么多人的敌手,难道你真要将他的躲藏之处,讲出来么?” 孟瑞一怔,想了想林紫烟的话,实在不错,那柄晶雪神杵,当然不会自己飞来手中,是青冥魔祖塞到自己手中的,已然是毫无疑问之事。 若然不是青冥魔祖,在紧要关头,有此一着,自己纵使扑向前去,亦必不能将林紫烟从紫电刀下救出,可知青冥魔祖,虽然心思狠毒,行事绝辣,但是至少对对林紫烟尚有爱护之心。 也可以说,林紫烟的性命,直接是自己救的,但间接却是得救于青冥魔祖! 所以孟瑞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但是他虽然被林紫烟及时喝止,未及开口,那只手却已然扬了起来,指向那座假山! 这时候,在天门宫中的,全是武林之内,顶儿尖儿的高手,何消孟瑞开口?早已胸中明白,连侯一元也一跃而起,少阳神君,耶律双龙,赵匡胤。一齐赶到那假山面前,不约而同,身躯一沉,一掌向前,凌空推出!这五个人的掌力,合而为一,可以说天下再也无人及得,一股狂飕过处,“轰”地一声巨响,那座高可两丈的假山,便“哗啦啦”地坍丁下来。 而五人的掌力未尽,将碎石摧得漫天飞舞,声势之壮烈,实是见所未见之奇观! 可是,假山虽然被被五人合力推倒,青冥魔祖却仍然没有被逼现身。 耶律双龙踏前一步,紫电刀贴地横挥,只一招,便已将方圆两丈的草木,尽皆贴地削去,五人一齐定睛看时,仍然未有什么痕迹,耶律双龙心中震怒,大喝道:“老怪物,你难道不敢现——” 才讲到此处,两人突然觉出,脚下倏地一软! 当五人合力,将假山推到之际,五人本是并肩而立,但耶律双龙,因持刀贴地削去,所以已然越众向前,离开其余三人,已有七八尺的距离。两人以前曾经吃过天门宫中机关的苦头,一觉出脚下一软,只当又有陷阱等物,在此设立,连忙一提真气,向上拔起! 怎知太上青冥魔祖才能,实是非人所能企及,他在天门宫中所设的机关,也是变化多端,绝无雷同,耶律双龙身形才向上拔起,地上突然出现了径可尺许的一个小洞:“飕飕”之声不绝,数十枚晶光闪闪的小针,已然电射而出! 那数十枚小针,来势之急,实是不可想像,而且耶律双龙在半空,本就难以躲避,但这时候,赵匡胤却也和两人,敌忾同仇,一见针出,足尖一点,便飞跃而过,他人跃在半空中时,便已然棍影蔽天,匝地而卷,棒影到处,将那数十枚小针,一齐砸飞,耶律双龙才得从容退下,向赵匡胤望了一眼,冷冷地道:“多谢相救,但如果你不出手,我们原也不致于受伤!” 赵匡胤一声冷笑,也冷冷地道:“既如此,那又何必相谢?” 说着,通天棒在地上一顿,“轰”地一声,众人皆觉得连脚下地皮,皆为之震动,可见他这一顿的力道之大,继而,又听得他声如霹雳,叫道:“青冥魔祖,咱们已上天门宫来了,你不现身,尚等什么?” 连问数遍,都没有人回答,侯一元冷冷地道:“你不必催他现身了,他身中奇毒,必须不停运功,也要七七四十九日,才能复原!” 赵匡胤却“嘿”地一声冷笑,道:“你做梦哩!”侯一元勃然大怒,道:“怎地做梦?” 赵匡胤道:“你当青冥魔祖,只是普通武林高手?中毒之后,要七七四十九日,方能恢复?” 侯一元冷笑道:“不论他是什么人,没有七七四十九日,却是不敢移动!” 赵匡胤向孟瑞一指,道:“然则他手中的晶雪神杵,却是从何而来,倒要请教!” 这一问,却问得侯一元哑口无言。因为,青冥魔祖如果在运功去毒,其势不能随便走动,当然也不能将晶雪神杵,递到孟瑞的手中,由此可知,他现时之没现身,一定是为了体内奇毒,尚未去尽,但是却已经不是绝不能动弹了! 少阳神君在一旁,见侯一元被赵匡胤问得下不了台,便正色道:“老怪物之能,实是出乎人的想像之外,也许他别有什么方法,以致不需四十九日,就在这几天之中,已然将毒去了大半,我们且莫作口舌之争,先想如何应付他为要!” 侯一元道:“就算他另有奇能,可能在这几天内,便将毒气去了一大半,也必然不能全部恢复,我们只需将他找到,便可了此一段公案,何必商量什么对付之策,小题大做!” 众人尺皆觉得侯一元所说,极是有理,但是侯一元话才讲完,却听得林紫烟一声冷笑,道:“这么多人在一起,却要对付一个中毒未愈的人,不知道心中可感到羞也不羞?” 她这几句话,可以说纯粹是帮青冥魔祖在说话,众人一齐转过头,向她望来,孟瑞也惊道:“紫烟,你怎么讲出这样的话来了?” 林紫烟大声道:“我爱讲什么,便讲什么,事实如此,叫我如何说法?” 少阳神君厉声道:“老怪物行事狠毒,一旦溜脱,再难寻找,不趁此际下手,难道还等他伤愈之后,再去找他么?” 林紫烟力排众议,道:“哼,我外公行事狠毒,但你们这么多人想趁人于危,也只是半斤八两!”众人面上,皆有怒意。 耶律双龙道:“你们几人,去分头寻找老怪物,仍由我来对付她!” 讲到一个“她”字时,紫电刀扬了起来,向林紫烟指了一指。 林紫烟“哈哈”大笑,道:“瑞哥,我们和他们两人,这一番,真可以见个高下了!” 孟瑞本身,实在不愿意和耶律双龙动手,但是恪于形势,却又不得不尔,心情真是沉痛之极,道:“耶律前辈,尚请手下留情!”耶律宝哈哈大笑,道:“我们弟兄两人,出名的除恶务尽,要我们留情,却是做梦!” 跨前几步,四人面对面而立,看他们双方,全神戒备的情形,便已知道剧战已是一触即发! 那一面,少阳神君带了火鹫,侯一元顺手一掌,击下了一根树枝来,支在胁下,已然分头走了开去,赵匡胤拉了柴宗训就走,柴宗训却道:“赵伯伯,你去吧,我留在这里!” 赵匡胤厉声道:“为什么?”柴宗训道:“紫烟姐姐打不过耶律伯伯时,我也好帮手!” 赵匡胤刚想说“以你这些本领,想和他们动手,实是无异送死”,但是话到了口边,转念一想,暗忖柴宗训只要不知好歹,贸贸然出手,他的性命也极是危险,何不让他死在那耶律双龙的手下?赵匡胤为人,极是阴鸷,因此才会有这样想法,那和他在明明庄外,不阻止雪仙翁孟子春向柴宗训的一击,原是同样的作用。因此立即改口道:“也好!” 一松手,迳自向外逸了开去! 耶律双龙本来虽然专注林柴烟和孟瑞两人,但是对于赵匡胤的行动,也极注意。 一见赵匡胤竟然答应了柴宗训的所请,对于他心中的奸谋,已是了然,回头一看,见赵匡胤身法如飞,已然逸出老远,相互对望一眼,立即足尖一点,来到柴宗训的身边,耶律贝手伸处,已然点中了柴宗训的“气户穴”,柴宗训立被定住,动弹不得! 耶律双龙因为知道柴宗训年纪还轻,武功也差,说不定自己和林柴烟,孟瑞动手之际,若是对方落败,他便会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 而那时,即使自己并无伤他之心,因为双方所使,开天辟地斧,紫电刀,晶雪神杵等几件兵刃,全是前古奇珍,一有失闪,他也可能因此丧生,所以便先将他定在原地,令他动弹不得! 然后才转过身来,向林紫烟和孟瑞两人,怒叱一声,道:“还不进招?” 孟瑞晶雪神杵当胸横放,此时,晶雪谷中两件异宝,全都回到了他的身上。 那件晶雪甲,是尚未到天门宫,林紫烟和少阳神君大战之际,由柴宗训给了林紫烟,林紫烟却不肯要,又掷还给孟瑞的。 而晶雪神杵,则新得不久,那两件物事,本就是他家传之物,他从小所学的招数,也是品雪掌法和晶雪杵法,那两套武功,其中相通之处极多,实则上是二而一,一而二的。 而晶雪杵法,究竟不是极上乘的武功,所以招式之中,也不免会有些破绽,然而如果身穿晶雪甲的话,那些破绽,便可以被弥补起来,因为对方的手掌兵刃,就算击中了身子,也有晶雪甲护身,不致于吃亏,所以孟瑞也知道此际,自己和林紫烟两人,并肩作战,也不致于会落什么下风。 但是,他之不愿和耶律双龙动手,却并不是敌得过敌不过的问题,而是耶律双龙,义薄云天,乃是当代的大侠,他只是极不愿意,与这样的两位大侠作生死之斗!因此便道:“耶律前辈,我们两人,原是被逼出手,焉有先进招之理?” 耶律贝一接刀在手,两人身形,突然向上一起!这一起,本来是危险之极的。 因为林紫烟开天辟地斧,正自上而下疾砍了下来,两人身形,再向上一起,岂不是等于自己向斧锋上面迎去? 但是耶律双龙在身形暴涨之际,却也同时,向旁挪开了一两步! 林紫烟双斧砍下,“刷刷”两声,一齐砍空,耶律贝紫电刀,已然斜削而下! 林紫烟刚才,满拟双斧一下,便可以取胜,是以全神贯注,并没有见到耶律宝已然将紫电刀交给了耶律贝,因此耶律贝那一刀疾削而至,在她是万万意料不到的事情,一时之间,不由得呆了一呆! 孟瑞一杵扫空,立即抬头看时,正好是林紫烟一呆之际, 、他在一旁,看出林紫烟的情形,实在是危险到了极点,大叫一声,飞身扑了上去,可是他尚未扑到,耶律宝一招“老翁倚门”,已然向他拍出。 那一招“老翁倚门”正是“四苦掌”中,静中制敌的绝招。 静中制敌,原和柔能克刚,是一样的道理,孟瑞只觉得眼前掌印一闪,接着,胸口一股大力撞到,“叭”地一声,一掌已然正中他的胁下! 孟瑞只觉得那一掌之力,大得出奇,虽然因为身穿晶雪甲,没有受什么伤,但是那股大力,也将他推得向外跌去。 可是孟瑞在那一瞬间,还记得林紫烟正在极度危险之中,所以硬一扭身子,反向林紫烟撞了过去,同时扬起晶雪杵,想去架那柄紫电刀! 那紫电刀何等锋利,刀锋过处,已然断下了食、中、无名,三枚手指! 孟瑞也算是见机异常,右手三指一断,左手立即抓住了晶雪杵,一招“雪花六出”,晶光闪耀,已然击中了耶律贝的肩头,耶律双龙,一齐向后退出七八步去,突然大叫一声,一起跌倒在地! 在那一瞬间,孟瑞和林紫烟两人,不由得感到了莫名其妙,因为就算是耶律贝的肩头上,被晶雪神杵,撞了一下,但是以他们两人的功力而论,却也是绝对没有就此一撞,便倒地不起之理。 若然耶律双龙,是邪派中人,可能他们突然倒下,是装死诱敌,但是耶律双龙,却全是响当当的汉子,光明正大的人物,怎会弄这些玄虚,两人享即俯身去看时,又大吃一惊,原来耶律双龙,双眼怒凸,面色发紫,不但倒地不起,而且不知什么时候,已然身中奇毒,死于非命! 孟瑞不由得大奇,回头道:“紫烟,你刚才曾发过什么暗器么?” 林紫烟道:“我——”她才讲了一个字,猛地觉出身后,一股大力压到,想要转身,已然不能,而且那股力道,实是大得出奇,一压了下来,便将林紫烟全身,尽皆裹住,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一只手掌,已然贴在她的后颈之上! 而且,那手掌的掌心上,有一股大力,直冲林紫烟的“脑户穴”! 那“脑户穴”隶属督脉,从“百会穴”起,下数第三个穴道,总领全身经脉,重要之极! 林紫烟脑户穴一被制住,全身软瘫,连抓住开天辟地双斧的气力都没有,两柄斧跌在地上,陷入泥中,可是直到她双斧脱手,她还不知道突然而来,将她制住的究竟是什么人! 侧头一看,也看不见身后的情形,只见孟瑞面色剧变,叫道:“侯前辈手下留情!” 林紫烟这才知道,将自己制住的,原来是震海龙侯一元! 只听得他怪笑数声,道:“手下留情?哈哈!手下留情,她对我三弟四弟,手下留情了么?”内力猛地一吐,林紫烟面如死灰,全身皆震,勉强运起本身功力,强自抵御,孟瑞急得头上汗珠,滚滚而下,道:“侯前辈,我们也不知道耶律前辈,何以忽然死去,紫烟,你可曾放过什么暗器?” 林紫烟迸出两个字道:“不曾!” 侯一元原是寻青冥魔祖不着,才回到原地来的,一到便见耶律双龙,已然死于非命,而且看出是身中奇毒而死,因此一出手,便将林紫烟制住。此时,他虽然听得林紫烟的分辩,可是哪里肯信? 正待内力再吐,将林紫烟的督脉震断时,忽然听得一声大喝,道:“且住!”那一声大喝,一听便可以听出,正是青冥魔祖所发,但是声音却自地底下传出,语音未毕,在耶律双龙尸体之旁,突然“格”地一声,出现了一个三尺见方的方洞,一条人影,激射而出,正是天门宫主人,太上青冥魔祖!只见他神态依然,但是却面色惨白,白到一丝血色都没有,连嘴唇都是灰色的! 才一现身,便冷冷地道:“侯老二,莫要冤枉人,耶律双龙,是我杀的!” 伸腿一拨,将耶律双龙的尸体内的钢针拔出。 任何人都可以一看便明白,那两枚喂毒钢针,正是他们致命之伤! 侯一元一见这情形,也知道耶律双龙之死,实是和林紫烟无关。 但是闹天八龙,复出之后,不过一年多,便纷纷死去,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心中实在是悲痛已极,已然将昔年偏激的性子,尽皆引发,冷笑一声,道:“老怪物,我与你的账,等一会再算,你想要我放了这女娃子,却是休想!” 一面说,一面又加了三成内力,直压得林紫烟全身骨胳,格格作响,身子也已伛偻了下去。青冥魔祖一声冷笑,道:“侯老二,你如果杀了她,将终身苦痛,比死还要难过!” 侯一元哈哈狂笑,道:“老怪物,不要说你身中奇毒,未能去尽,就是你毫无受伤,只怕如今天门宫中,高手云集,你也难逃公道,还发什么狂?”侯一元这一番话,字字以丹田之气逼出,缭亮绵实,不等他把话讲完,远处人影连闪,少阳神君带着火鹫,和赵匡胤已然飞也似赶了过来! 青冥魔祖道:“侯老二,你说得不错,本来再有两个时辰,我便可以将体内奇毒逼出,如今一来,又不免要多费许多手脚,或则会打不过你们,但是你如果将紫烟杀了,并不需我她报仇,你便会苦痛不堪!” 侯一元心中一动,道:“为什么?” 青冥魔祖冷冷地道:“你可记得,我女儿和你分手之际,曾对你说及,她有一个秘密,未曾与你说知?” 第四十九章 红翎飞舞报前因 这一件事,正是侯一元十余年来,念念不能忘的大事! 在他们六人,未上天门宫前,侯一元还曾对其余五人说起过,因此忙问道:“什么秘密,你难道知道么?”青冥魔祖向已然赶到的赵匡胤和少阳神君两人,望了一眼,道:“我当然知道!” 侯一元急道:“说!”青冥魔祖道:“你可知道紫烟是什么人?” 侯一元道:“是你的外孙!”青冥魔祖道:“不错,是我的外孙女,但她却是你的女儿!” 这一句话,不啻是一个晴天霹雳,向他头顶,当头击下!呆了一呆道:“你此话当真?”实则上,当侯一元向青冥魔祖问这句话的时候,已然在刹那之间,将当时的情形,想了一遍,心中已然相信了青冥魔祖的话,但因为这事情来得太突兀了,所以一怔之下,才发出了这样的一句问话。 青冥魔祖“哼”地一声,道:“信不信由你!”侯一元的手上力道,早巳不自由主地松了一松,林紫烟这时候,心中实也迷乱到了极点。首先,她知道只要再过两个时辰,青冥魔祖所中的奇毒,便可以逼出。 但如今为了救自己,他虽然只说“不免要大费手脚”,但实则上,在他那样惨白的面包中,谁都可以看得出来,奇毒已然深入,根本无法逼出了! 也就是说,林紫烟知道,青冥魔祖和侯一元所说的那番话! 林紫烟做梦也未曾想到过,自己竟会是侯一元的女儿!这其中的曲折情形,她因为毫不知情,所以刹那之间的感受,比侯一元更要突兀! 因此侯一元的掌力,虽然消失了大半,她仍是呆呆地站着,不知道挣扎而出! 侯一元掌力一松之后,心中的矛盾,真非言语所能形容,照道理来说,他极应将林紫烟毙于掌下,但林紫烟却又是他的女儿,是他和九尾妖狐所生的女儿!这又叫他怎么下得了手? 就在他心中犹豫不决之际,青冥魔祖突然大喝一声,衣袖疾拂而出,侯一元心神恍惚,被青冥魔祖的那股大力,拂出几步。 青冥魔祖一伸手,已然将林紫烟拉到自己怀中,叫道:“紫烟!” 林紫烟只觉得一阵鼻酸,也叫道:“外公!”祖孙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侯一元被拂退之后,少阳神君便向他一使眼色,侯一元,少阳神君,赵匡胤和孟瑞四人,已然将青冥魔祖和林紫烟围在中心,而火鹫则在低空盘旋,“呱”然长鸣! 好一会,青冥魔祖才抚摸着林紫烟的秀发,道:“紫烟,我们被人家围住了!” 林紫烟向四面一看,茫然不知所对,孟瑞忙叫道:“紫烟,你快退回来!” 林紫烟却摇了摇头道:“不,我要和外公在一起!”青冥魔祖一笑,道:“好孩子,我们背对背应敌,只怕他们未必占得到便宜!”一面说!一面衣袖拂处,已然将开天辟地双斧,从地上卷了起来,交还给林紫烟。怎知林紫烟的答话,却又大大地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只听得她道:“外公,我不与他们为敌!” 青冥魔祖面色一变,道:“紫烟,你不与他们为敌,难道听凭他们来杀你么?” 林紫烟打横跨出一步,道:“外公,你错了,他们不会杀我的!” 青冥魔祖狂笑三声道:“紫烟?你可是因为怕我们两人,打不过他们,因此胆小怯敌?”林紫烟涨红了脸,道:“不是,外公,你……虽然是我的外公,刚才也曾救了我的性命,但是我和你不一样的,你所做的一切,我不能做!” 孟瑞心中大喜,叫道:“紫烟,说得好!” 青冥魔祖半晌不语,突然长长地叹一口气,道:“说得是!” 刹那之间,青冥魔祖竟然老态毕呈! 林紫烟趁机道:“外公,这几人,全是武林中顶儿尖儿人物,你难道就不能与他们握手言和,从此隐居山峰,再不作恶么?” 青冥魔祖哈哈一笑,道:“紫烟,你究竟还只是小孩子,他们有了这样的机会,怎肯放得过我?”讲到这里,眼中又突然现出凶狠之色,道:“但他们也未必占得到便宜!紫烟,你终不致于将天天避地双斧,砍在你外公的身上罢!” 林紫烟点了点头。青冥魔祖伸手一推,将她平平托出两丈开外,双手一拍,滴溜溜地打了一个围,道:“你们四人,一齐上吧!” 侯一元冷冷地道:“老怪物,你身中奇毒,我们岂能以四敌一?就我与你,判个胜负!” 青冥魔祖向侯一元望了一眼,竟似不屑,“嘿”地一声,道:“你以为我身中奇毒,便功力大灭了么?像你这样,已断一腿的人,我真还不屑与之动手!你们真要一对一,我倒想试试赵官家一条通天棒,究竟有何等手段!” 话一说完,已然转过身去,面对赵匡胤而立。赵匡胤冷冷地道:“你亮兵刃吧!” 青冥魔祖掌互击,道:“我一向不用兵刃,既然你要我亮兵刃,我不妨借上一件!”话才说完,身子便突然倒射而出! 他面对赵匡胤讲话,站在他身后的,正是孟瑞,一见青冥魔祖向自己倒撞了过来,已然知道不妙,但是青冥魔祖的身法,实在太快! 根本未曾容得孟瑞想起如何退避的念头,青冥魔祖身都不回,一个“肘缒”,已然撞出,孟瑞在百忙之中,只得身子向旁一侧。 可是青冥魔祖也已突然右手反抓,将晶雪神杵,劈手夺过! 他一夺到了晶雪杵,便又立即滑到原地站定,一退一进之间,疾逾闪电! 孟瑞失了晶雪神杵,想要去追时,却自知不是敌手,已经抢不回来。 本来,孟瑞自从功力大进之后,心中已然颇有踌躇满志之感,但经此一来,始知武学之道,实无止境,这才将自满之心,完全收起,兢兢业业,以求进步,这是后话不提。 却说青冥魔祖一夺了晶雪杵在手,便道:“赵官家,我与你未能一争天下,自愧不如,但今日能够与你在兵刃之上,一较上下,亦属幸事。赵官家请!” 赵匡胤手中通天棒一横,道:“魔祖请!” 两人客套了一句之后,各自凝立不动,妤半晌,才听得赵匡胤道:“魔祖莫非真要让客?”青冥魔祖大笑道:“你只管进招便了。” 赵匡胤一声长笑,道:“好!”身子向前转出了半步,束木棒扬了起来,直勾勾一棒,幻出无数棒影,已然使出了了一招“天花乱坠”! 只见棒影之中,簌簌有声,向青冥魔祖,当头罩下,青冥魔祖并不后退,身形一晃,便向严密无比的棒影之中,冲了进去。 刹时之间,众人眼前,立现奇景,只见一道一道,束红色的棒影之中的空隙,全都被青莹莹的光芒填满,而青冥魔祖与赵匡胤两人,反倒不见! 那种情形,并没有维持多久,两人又已突然分开,青冥魔祖脱口赞道:“好棒法!” 赵匡胤道:“魔祖好身手!” 两人一起仰天大笑,笑声未毕,又复跃向前去,斗作一团。 这五番交手,两人全都各展生平绝学,不到三招,已经人影难分,只见漫天棒影,所覆盖的面积,竟达三丈方圆之广。 但是在棒影之中,晶雪神杵所发,那股青莹莹的光芒,却如灵蛇也似,在棒影之中,流窜不定。有时,青光突然大盛,棒影顿钦,看得出是青冥魔祖,已然占了上风。但过不一会,棒影却重又铺天盖地而来,青光反倒落了下风! 足足有半个时辰,根本分不出谁胜谁负来,各人都看得呆了! 心知两人这一场恶斗,绝非短时间内,所能分出高下来的,震海龙侯一元看了一会,突然身形晃动,来到林紫烟的面前,道:“紫烟,青冥魔祖刚才所说的话,你……可相信?” 林紫烟低下头去,茫然道:“我……不知道。”侯一元叹了一口气,道:“这其中的经过,你却是不知,但是我却相信,你的确是我的女儿!” 林紫烟抬起头来,道:“我爹不是大侠林丹心么?为什么我妈妈既然是大侠林丹心的妻子,我又怎会是你的女儿呢?” 林紫烟的这一问,直问到了侯一元的心坎之中,当时,侯一元和九尾妖狐,双双堕入情网之际,两人全是为情爱的那股不可思议的力量所左右,不由自主的! 在九尾妖狐而言,她本是听了青冥魔祖的话,去戏弄侯一元的,而侯一元也明知九尾妖狐已然等于是林丹心的妻子,可是两人毕竟跌入了情网,不能自拔! 为了这事,震海龙侯一元曾在事后,感到自己,实无面目见人,因此才扮成了那个怪模样,可是,他对和九尾妖狐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却一直不能忘怀,心情极之矛盾! 当下被林紫烟一问,一时之间,竟然答不上话来,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紫烟,我慢慢地,自会将其中情由,说与你知道。刚才,你拒绝了青冥魔祖之请,我已然知道,你实是心地异常正直的女孩子!” 林紫烟惨然一笑,道:“那么,我妈……到哪里去了,你总该知道。” 侯一元看出林紫烟在感情上,和自己仍是异常隔膜,他也知道,那是绝不能勉强的事,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顿了一顿道:“你妈究竟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但是她失踪以前,我却知道,她是与人相约,在塞外回旋谷的绝顶高峰之上,和人家比武……” 侯一元才说到此处,林紫烟已然猛地一怔,想起了一件事来,脱口道:“回旋谷附近的高峰上?真的?” 侯一元却并未觉出她语气之中,含有莫大的惊讶,续道:“自那次之后,我就再也未曾探得她的消息,我也曾到高峰去过,但是爬到将近顶处,便全是琉璃也似的坚冰,根本无法上去,是以我也就半途而废,不知她究竟去了何处!” 林紫烟听完,忙道:“但是我却藉着开天辟地双斧之助,上去过的!我见到——” 林紫烟刚要再说,忽然听得“砰”地一声巨响,起自身侧,连忙转头去看时,只见青冥魔祖和赵匡胤两人,已然分了开来。 赵匡胤的面色,难看之极,他手中的通天棒,只剩下了半截。 好久好久,才听得“拍”地一声,那另外半截通天棒,才跌了下来。 青冥魔祖哈哈大笑,道:“赵官家,你这一条通天棒,打四百二十座军州都姓赵,然而却断在我手中,可知我若是与你一争天下,鹿死谁手,实未可料哩!哈哈,我既知自己之能,死而何憾!” 他人都不知道他已然获胜,将对方的通天棒也已打断,何以还会说“死而何憾”这样的话,但是他话一说完,便柱杵而立,身子摇晃不定,面色难看到了极点,林紫烟吃惊道:“外公!” 青冥魔祖回过头来,尚未开口,突然,山—下响起了一个悠悠不绝,一入耳便令人觉得超然尘世之外的声音,高宣佛号,道:“阿弥陀佛!” 那四字才起之际,人人均可以听出,声音至少还在一里之外,但是讲到最后一字,人影一闪,一黑一白两人,已然到了眼前。 那浑身黑衣的人,样子可怕到了极点,只有一条腿,一只手臂,连头脸也皆将黑布蒙住,那一身白衣的,却是一个老和尚。 那老和尚看来,年纪之大,已然无法估计,两道长眉,垂到颊际,一蓬银须,随风飘拂,那种气度,令得每一个人见了,全都肃然起敬! 众人正弄不清那老和尚是谁,只见赵匡胤神色大异,叫道:“师傅,原来你老人家,并未仙逝!”赶前一步,跪下去便行大礼! 这一来,众人才知道这老和尚,竟是赵匡胤的师傅,武林泰斗,无名和尚。 无名和尚自当年败了青冥魔祖之后,便音讯全无,武林中人,推算年龄,他当在一百五十岁开外,是以都当他早巳圆寂。 当下赵匡胤拜了三拜,便起身垂立一侧,他虽然已贵为开国君主,但是见了无名和尚,哪里还敢摆什么皇帝的架子? 无名和尚缓缓地向青冥魔祖一看,道:“可惜!可惜我来迟了一步!” 众人起先皆不知他意有何指,但见他讲话之时,一双深邃无比的眼睛,只是望住了青冥魔祖,才又一起向青冥魔祖看去。 一看之下,只见青冥魔祖面色铁青,虽然仍柱着晶雪神杵而立,神威不减,但是却分明已经毒发死去!众人一见之下,林紫烟知道青冥魔祖之死,全是因为要赶着救自己的缘故,不由得哭叫了一声:“外公!”扑了上去,伏在青冥魔祖肩上,一起跌倒在地,孟瑞连忙赶过,将林紫烟扶住,劝道:“紫烟,他作恶多端,如今虽死,也是报应,你何必悲伤?” 林紫烟呜咽道:“外公虽然对别人狠心,但对我却是好的!” 孟瑞叹了一口气,知道林紫烟所说是实,也就无话可说! 只听得赵匡胤问道:“师傅,此人无恶不作,杀人无数,罪有应得,师傅为何说迟到一步,难道还要挽救他的性命么?” 无名和尚正色道:“匡胤,他每杀一人,皆亲手为之,虽日杀一人,一年不过数百。如今你贵为人君,一念之下,便可死人无数,切切记得!” 这几句说话,言简意赅,直说得赵匡胤毛骨悚然,连连道:“是!是!” 无名和尚又叹道:“若论他为人行事,当然不足为训,但是他却具通天彻地之能,只惜他所学太杂,若是当年,他败在我手下时,能听我的劝说,从此皈依佛门,只怕此时,不但武功在我之上,连佛法造诣,也是无人能够及得!” 无名和尚的突然现身,众人已然感到意外,他如此推崇青冥魔祖,众人更感惊愕,但仔细一想,无名和尚所说,却是句句皆有道理!可知数十年来,武林之中,真正的非凡人物,还是只有一正一邪两人,正派乃是无名和尚,邪派的便是青冥魔祖! 唯有英雄,方能相重,所以无名和尚才会这样推许青冥魔祖。 当下众人默然无语,却见那浑身黑衣的人,突然单足一跃,身法诡异之极,来到了孟瑞和林紫烟身边。孟瑞早已看出,那黑衣人,正是在石室中,救了自己和林紫烟的那个异人,便站了起来,迎了上去,只见他手在脸上一抹,套在头上的黑布,便已经跌了下来,孟瑞一看,不由得喜出望外,叫道:“夏大哥!” 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楞小子夏锋! 夏锋当日,在那小林之中,为孟冬儿所害,断去了一臂,一条腿上,又中了毒针,伤势之重,实是无以复加,但幸而孟瑞负着火鹫赶到,孟冬儿才未曾来得及再下毒手,孟瑞一到,便匆匆照顾林紫烟,但在一瞬间,夏锋已然不见。 那时,孟瑞功力,已经不弱,若是夏锋被他人救去,他当然也会觉察。 然而救夏锋的,却正是无名和尚。无名和尚的隐居之处,原是在少林寺内,少林寺僧众,不下千人,人人都不知道这个老和尚就是威震天下的无名和尚。一年之前,无名和尚远赴天竺讲经,最近方始回来,是以才经过昆仑山,不但救了夏锋,而且,当孟冬儿逼迫柴宗训时,将孟冬儿吓退,劝柴宗训回到禁城去的也是他!而且,他以本身纯元之气,疗好了夏锋的奇伤,更命夏锋在石室之中,救了孟瑞和林紫烟两人,而且,他更曾三救火鹫,第一次是在救夏锋的同时,第二次,则是在昆仑脚下,第三次,则是火鹫中了孟冬儿的毒雾,飞到半途,便遇到了无名和尚,将他救转,使得少阳神君能够及时赶到天门宫中,救了耶律双龙和侯一元三人! 当下夏锋一笑,道:“孟大哥原来还记得我!”孟瑞衷心贺他道:“夏大哥,你这次真可以说因祸得福了!”夏锋道:“孟大哥不要如此称呼我,我如今已然蒙恩师赐法名半残了。” 林紫烟伏在青冥魔祖身上,一直在哀哀痛哭,听得孟瑞与人交谈,回头一看,也认出是夏锋,不由得更是百感交集。 夏锋劝道:“林姑娘,青冥魔祖如此死法,实是侥幸之极,你还伤心什么?” 林紫烟站了起来,低头不语,无名和尚已然道:“半残,咱们该走了!” 夏锋答应一声,便跟着无名和尚,离了开去,身形飘飘,晃眼之间,已然不见! 夏锋虽然初时,只不过是镖局中的一个趟子手,初谙拳脚而已,但是在耶律双龙的调教下,内功已有根基,更蒙无名和尚,收为衣钵弟子,数十年后,半残大师之名,已然无人不知,在武林之中,也创下无数事迹,传诵人口,但因不在本书范围之内,故而表过便算。 当下赵匡胤一见无名和尚离去,上前解开了柴宗训的穴道,要将柴宗训带走,但是远远却听得无名和尚的声音道:“匡胤,你天下得自孤儿寡妇,不可再存害人之心!” 赵匡胤忙道;“师傅说得是!” 侯一元本来想将柴宗训从赵匡胤手中,夺了过来,但一听得无声和尚,如此吩咐赵匡胤,便知道赵匡胤即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亏待柴宗训了。想起自己结义弟兄,八人会合,就是为了柴宗训这孩子,到如今,八个人只剩下了自己一个,柴宗训却仍然回到东京去,想起来,更是感慨! 赵匡胤带了柴宗训离开之后,各呆了一阵,侯一元和少阳神君两人,便将耶律双龙埋起。而林紫烟则珠泪纷垂,将青冥魔祖埋了。 将三人埋妥,天色已近黄昏,落霞满天,晃然在极高的天空之中,飘着朵朵火焰,林紫烟抹了抹眼目,向少阳神君走去,道:“少阳神君,我想借火鹫一用!”少阳神君也已知道林紫烟实在为人极正派,因此道:“当然可以,但不知有何用处?” 林紫烟道:“我想到回旋谷去一次。” 侯一元心中一动,道:“紫烟,刚才你话讲到一半,便被无名和尚走来打断,你在回旋谷中,究竟曾看到了什么?” 林紫烟道:“有一天,我藉开天辟地双斧之助,攀到了峰顶,只见水晶也似的坚冰之中,冻着两男两女四人,像是突然被冻死的一样,我妈难道就是其中的一个?”侯一元也耸然动容,道:“若是如此,我们倒要去看上一看!” 天门宫中,再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侯一元,孟瑞,林紫烟三人,便跨上了火鹫,少阳神君则自回离火岛去,临行之际,吩咐火鹫,事完之后,也回岛来,火鹫“呱”然长鸣,振翅高飞,直飞了一夜,才略为休息了一下,第二天中午时分,已然望见下面一峰,映日生光,林紫烟道:“就是这里了!” 火鹫盘旋而降,落在峰顶,侯一元得了耶律双龙的紫电刀,再加上开天辟地双斧,慢慢地来到那四人冻僵的地方,侯一元一见,便惊呼一声:“艳妹!” 林紫烟也惊了一惊,忙问道:“哪一个是我妈?”那两个女子,面目之间,虽有点相似,但是看装束神情,便可知两人并无关系,侯一元向近岩石的那一个一指,道:“是那个!” 林紫烟呆了半晌,举斧便砍,直砍得冰屑四溅,不一会,那两男一女,全都脱离了坚冰,跌下回旋谷去,也没有人去理会他们。 侯一元唯恐九尾妖狐的尸体也跌了下去,忙道:“紫烟小心!” 林紫烟一斧,将九尾妖狐的尸体,从坚冰中拖了出来,三 人一齐来到峰顶,只见她面色如生,左手紧紧地握着一卷物事,拆开来一看,却是一封信,林紫烟连忙展开,看了一遍,默默地递给了侯一元,侯一元放眼看去,只见信是给自己的,道:“一元如晤,紫烟实是你我之骨血,余久欲告知,而难以启口!”下面并无署名。想是九尾妖狐写了这张条子,早已要差人送给侯一元,但是却未得其便,所以在将要冻死之际,取在手中!林紫烟回过头来,向侯一元望了一回,才扑向他的怀中,叫道:“爹!”侯一元腿伤未愈,几乎给林紫烟扑倒,父女两人,拥在一起,不知说什么才好! 好久,才分了开来,就将九尾妖狐,葬在山顶,又骑着火鹫下山,侯一元道:“紫烟,你和孟瑞两人,既然两情相悦,不妨结为夫妇,我却要觅地隐居,以了残生!”也不等两人答应,便自疾驰而去,自此之后,便再也未曾听得他的音讯! 后记 侠隐归终说旧事 林紫烟和孟瑞两人,又和火鹫依依不舍分了手,两人在江湖上行侠仗义,不到三年,已然声名大振。那一天,来到济南的一个山谷中,却见谷中,有两具尸体,走近去一看,全是熟人,一个是白癫翁,一个是孟冬儿!两人分明是因事相斗,两败俱伤! 孟冬儿之死,与白癫翁同归于尽,倒是无意地为父母报了仇,除了一害,倒正应了因果报应。 孟瑞念在兄妹之情,也洒了几滴眼泪,两人更想起几年前的事来,俱都感叹不已。尤其对闹天八龙,纷纷死去,侠血遍洒,了断前因,更是欷嘘! 周少主柴宗训,也于开宝六年三月,死在房州。相传为赵匡胤所害,赵匡胤穿孝发哀,辍朝十日,还他“恭皇帝”谥号,当年十月,归葬故里,长眠在父亲柴荣身边。 赵匡胤在太庙里,立下石碑,新天子即位,都须到太庙里去拜碑,并默诵誓词。这石碑立在太庙寝殿的夹室中,除了皇帝,他人无从得知。直到北宋末年靖康之变后,宫门被打开,人们才得以纵览,其中一条训条是:保全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赵匡胤还给柴家发了“丹书铁券”,大抵是无名之故。 而赵匡胤,于开宝九年十月猝死于万岁殿。 从此,孟瑞和林紫烟两人,便在武林之中,专打人间不平,成了知名的大侠。 后人感于这段铁血红颜,留此一书,感宇宙之无穷,人生之渺渺。可分作七卷,皆如尘柩烟雨:江湖起波澜,昆仑舞剑奇,绿野寻仙踪,青冥遥九天,苍林悟奇秀,烟霞为幻睹,侠影转成空。 又有后世人收而集之,作:三皇五帝夏商周,春秋秦汉分三国,唐宋元来千余载,清明自有凭吊人。从来多少侠名客,至今娴熟几金庸,万千故事尘柩里,多少旧梦烟雨中。这一部,至此也告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