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归》 楔子 庆历十三年,暮春。 自从进入三月以来,雨水便时常光顾着洛阳,淅淅沥沥的雨已经下了有七八日,终于在十二日这一露出了蓝白云。 柳枝揭了茜色的销金绣帘走了进来,她行动轻缓,根本就没有惊动到炕上的人。 “夫人,侯夫人已经遣了清露来请您。客人们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柳枝的声音不高不低,语气温婉,然而却并未让此刻凝望窗外的妇人转过身。 柳枝见世子夫人没有动静,亦不敢再提第二遍。 良久之后,炕上的妇人才缓缓的了句:“你告诉清露,我身上未好,不便出席,请侯夫人待为招呼宾客。我失礼了。”妇人的声音低沉嘶哑,像是一件失修的破烂机器发出了古怪的声音。 柳枝似乎还想劝一句:“夫人,难得今是您的好日子,又赶上气不错,您出去走动一下吧,兴许身上就有力气了。您还不知道吧,今戏台就搭在牡丹台的,离我们寒烟阁也不远,正好牡丹开得那样好,您去赏赏花也好啊。” “我病了,不好好的养病折腾什么呢。” 柳枝听,便不敢再多言,只好又转身撩帘出去回清露的话。 程锦书举目看向了上的一朵白云,她久久的盯着那朵白云看。今她年满三十岁,嫁到成国公府十五年,做了这世子夫人十五年。 明明才三十岁,正是盛年,然而对锦书来却是疾病缠身,这一世仿佛快要走到尽头。 做了赵世恒的夫人十五年,回想这十五年里,她风光过,荣耀过,哪知到最后却成为了一场笑话。可怜她被蒙在鼓里这些年,直到今年的灯节才得知了真相。 为什么要嫁给他呢? 她与赵世恒的婚约是她还没出生时就被定下的,她在开封的外祖家长到了十三岁,因为祖母去世才回的洛阳。祖母入土后,她就没有再回开封了,而是在洛阳久居。等到她及笄后嫁给赵世恒。 当初嫁给赵世恒她是心甘情愿的,祖母葬礼上的初见,她倾心于他的形貌昳丽,倾心于他的风度翩翩。 哪知就是这如玉的郎君最终伤害了她。 握着书的手松开了,她伸手摸了摸平坦的腹,那里原本孕育着一个生命,生命还在的话已经能在她肚子里打滚了。可惜她最终还是失去他了。好不容易坐稳的胎,却因为灯节那与他的争吵,他不顾一切的推了她一把,肚子撞到了书架,她被书砸中,当时就见了红,最终她的孩子还是没有保住。 产之后,她却落下了病根,调养来调养去总不见好。不思饮食,日渐消瘦,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古怪。她搬到了寒烟阁里独居,再不许赵世恒跨进她的屋子半步。她亦不出门,连女儿也不想见,每日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开了窗户望着某处出神。 看得久了,眼睛酸涩。锦书不得不又躺了下来,不知还有几日可熬。 正是睡意恍惚的时候,听见那帘子轻微的响动,有暗香浮动。她的嗅觉向来十分的灵敏,嗅得这股带着甜腻的香气是锦绣身上的,须臾间,再没了睡意,锦书睁开了眼。跟前果然站着个穿着鹅黄色褙子梳倾髻的丽人。 “姐姐,听你病了,我过来瞧瞧你。”锦绣着眼圈一红,眸子已经蒙了一层薄薄的水光。 锦绣着,就在炕沿上坐了下来,拉过了锦书的手,哀叹道:“吃年酒的时候还见过的,短短两个来月的光景不见,姐姐你怎么就瘦成了这副模样?” 锦书却呆呆的望着锦绣,亦不回答锦绣的话,她的目光仿佛一柄冰刃,凌厉又带着几分寒意。 锦绣接触到这样的目光惊了一跳,讪笑道:“姐姐干嘛这样看我,莫非不认得我呢?” 锦书冷笑一声,沙哑的回答:“是啊,我的好妹妹,我们姐妹这些年,我却从未懂过你。”锦书着突然手伸到了枕头下面,掏出了一样东西,扔到了锦绣的怀里,笑容也越发的诡异起来:“拿着你的东西给我滚,我不想再看见你。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锦绣看着被扔过来的那样东西,她缓缓的拾了起来。 这是一枝累丝点翠的攒珠凤簪,簪子上细细的刻着一个字。锦绣细细的摩挲着那个镌刻的字,瑟瑟的发抖,身子像是跌入了冰窖一般。 终于东窗事发了! 锦绣握着火一般滚烫的簪子,缓缓的跪了下来,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楚楚可怜的望着锦书:“姐姐,你听我解释。” 锦书只觉得好笑,又好气,尖刻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们把我当傻子糊弄了这些年,难道还想再糊弄我一辈子。带上你的宝贝,给我滚,别脏了我的地!” 锦绣见锦书这般,她知道不管什么都挽不回姐妹的情意了。她就着衣袖擦了擦眼泪,缓缓的站了起来,锦书已经背过了身去,不再看她。 锦绣握着凤簪,转身欲离,突然她想起了什么,又回过身来,望着床上病得骨瘦如柴的女人,似笑非笑地道:“姐姐,他明明看上的是我,也答应过要娶我的,是你强占了原本属于我的位置。你嫁给了他,你得到了什么?到头来他的心还是属于我的!” 锦书觉得脑袋嗡嗡的响,她挣扎着起来,将身后的枕头,板壁上的靠枕悉数往锦绣身上砸去,锦书一面砸,一面痛骂:“贱妇!贱妇!” 动静闹得大了些,丫鬟们都冲了进来,后来赵世恒竟然也来了,锦书两眼带火,满腔的怒意得不到发泄,后来竟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两眼发黑,身子往后一倒,再也不省人事。 恍惚间,人语嘈杂,她被人搬弄着。再后来,她似乎听见了哭声。她要死了么?明明才活了三十岁,哪知就真的走到了尽头。 牡丹台那边的丝竹声渐渐的传了过来,依稀听得几声。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寻闲遍,在幽闺自怜……” 十五年前那一,她头戴凤冠,身穿吉服,满怀欢喜地做了他的新娘。那一她艳光四射,却独为他一人绽放。那时她期待着与他白首不离,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哪知不过十几年的功夫,一切都化成了尘土。 第一章 重回 宝兴十六年,四月二十四。 黄尘漫道,车轮滚滚。 经过了一个坑,车子颠了一下,也将靠在板壁上憩的程锦书给颠醒了。 流苏见状,忙替锦书揉了揉被磕着的背脊。 锦书撩了蓝布帘子,向外张望了一眼,赶车的车夫感觉到动静含笑着安抚锦书:“表姑娘,快要到伊州了。您莫慌,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初一前应该能赶回洛阳。” 锦书听闻,只略颔首道:“知道了。” 她并未立刻放下帘子,而是张望着外面的景象。眼下已是四月底,春已经过完了,路旁的榆树、槐树已经绿叶满枝。再过不久,枝上的知了就会开始鸣叫。 看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好看的风景,锦书终究放下了帘子。 一旁的流苏赶紧将水囊递了上去,锦书接过喝了几口。 适才憩的时候,她又梦见了前世的事。梦中她正过三十岁的生日,牡丹盛开,富贵似锦,然而大好的年纪里,她却被自己的继妹活活的给气死。 如今又踏上了回洛阳的这条路,所幸一切的悲剧还没有开始。她还有重新选择的机会。锦书靠着板壁一脸的沉静,她不敢再闭眼休息,害怕又梦见前世的那些事。 上次回洛阳住还是她九岁那年,祖母六十岁大寿,程家派了人来开封接她,她跟着回去住了三五日,过了祖母的寿辰,依旧回了开封。回开封的路上她大病了一场,一直到家才好。 等到她病好清醒后,才发现自己多了一份记忆,当时她吓得大哭。外祖母搂着她,一口一个“丹娘”的唤着,外祖母担心之余,以为她在路上撞见什么了,请了人来家做了两场法事,见锦书安稳些了才放心。 后来锦书也慢慢的接受了重生的事实,在外祖跟前又承欢了三年,就在十前,她接到了程家的凶信,让她回洛阳奔丧。她的祖母去世了,作为程家的孙女自然也是要回去的。 重新踏上了这条路,锦书心中比谁都明白,这一回去就是在洛阳久居了。 又要回到那个地方,这一次,锦书却是一片的了然。她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清楚什么是不能要的。 太阳渐渐的西斜,眼瞅着一日又即将过去。他们是色刚亮就出发,在车上已经颠了大半。 车子慢了下来,有人隔着车子与锦书话:“程家妹妹,你要不要下来走走,在上面颠了一都颠酸疼了吧?” 锦书伸手撩了帘子,看向了行在她车旁,骑在枣红马背上的少年。 “七哥,还是继续赶路吧。过不了多久就要黑了,走夜路不安全。” 马背上的少年露齿一笑,点头道:“那再委屈妹妹一阵子。” 锦书颔首微笑回应了马背上的少年。少年看着车里少女的微笑神情微微一滞,夕阳映红了他年轻俊逸的脸庞,他已经移开了目光,心中怦然。 夏凉腰上挎着剑,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握着鞭。他扬起了鞭子吆喝了一声,身下的马儿就奔跑了起来,后面的马车也加快了行程,跟上了枣红马。 行了大概有一里地,夏凉听得前方有马蹄声传来,声势不,估摸着有七八骑之数。又抬头看了一眼西边,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不管遇上什么人都别去招惹的好,必须在黑前找到落脚的地方,不能让车上的表妹露宿野外。祖母知道了,不得心疼死。 夏凉这样想着,却听得那马蹄声纷至沓来,越来越近了。转眼间已经能看到行在最前面的那一匹,马背上猴着一个大汉,身着灰蓝色的裋褐。 很快的,两方相遇了。 夏凉冲那为首的汉子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正准备带着车马离开时,马背上的汉子却突然喝了一声:“慢着,你们这是往哪里去啊?” 夏凉预感有些不妙,他的一只手已经按到了腰间的剑上,马车后面跟随的三个护卫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夏凉双眸微眯,镇定道:“大哥,借条路。” “路可都是靠自己走出来的,能不能走出去得看自己的本事。”汉子向马车看去,但见一辆寻常的素盖朱轮车,暗道那车上应该藏着女眷,肯定还有不少的财宝。他便打起了车上的主意。 车子停了下来,流苏不知何故,正要撩帘子看究竟却被锦书先一步制止住了,冲她摇头低喊:“乖乖坐好,别乱动。” 流苏便知道出了事,脸色慌张的问:“出什么事呢?” “不过几个毛贼而已,七哥他能应付过来的。我们只要不乱动乖乖的等着,别让七哥分神就好。”锦书还以为刚才不停留加紧赶路能躲过这一劫的,没想到还是遇上了。 果然片刻之后,外面的厮杀声就传了进来。流苏一脸惨白,身子瑟瑟的发抖,她紧紧的抱住了锦书的胳膊,却半个身子挡在了锦书的前面。 锦书却反过来搂着她,示意她别害怕。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厮打声就停住了。锦书这才撩了帘子,路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些马贼。还有两个已经落荒逃跑了。 “七哥!” 夏凉听得锦书叫他,忙到了车旁,歉然道:“耽误了程妹妹赶路,真是对不住。” “七哥这个做什么,你受伤了吧?”锦书看见他一手护着自己的胳膊。 夏凉微赧,低了头道:“一点皮外伤,不要紧的。” “什么不要紧。”锦书忙解了包袱,找到了一个黑陶瓶,将瓶子递了出去,又仰面交代:“这是金创药,你拿去上药,别耽误了。” 夏凉接过了锦书的药,心道怎么表妹就像能事先预知一样。 “这药也是妹妹你自己做的么?” 锦书点点头。 当然是她事先准备的,再过完她十三岁的生日后,她就为这次行程做准备了。因为她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预料到夏凉会受伤。前世表兄没有得到及时的上药,后来伤口恶化,到了开封就高烧不退,在程家躺了三四日才略好。为此还惹来了继母的微词。 “多谢程妹妹。”少年仔细的收好了药,大胆的看向了表妹,目光灼热。 第二章 到家 一行人加快了行程,总算是在黑前到了一座宁静的镇。 车子再次停了下来,流苏先下了马,要请锦书下车。锦书刚走了下来,迎面见不远处有一客栈,在灯笼的照耀下“顺华客栈”的招牌依稀可见。 她几乎没有停留,又立马回了车,吩咐着车夫:“不住这里,去别处。” 车夫有些纳闷,心道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栈,怎么不住?他踟蹰不前,这时候夏凉从里面出来了,见状忙上前询问。 车夫便道:“程姑娘好像不满意这里。” 夏凉听忙:“那去找别家吧。” 车夫见夏凉吩咐了,只好驾着车另寻别处。幸好镇上还有另一家客栈,不过这一家客栈条件还不如之前的顺华,车夫就在以为表姐又要折回去住的时候,哪知却听得锦书道:“就住这里吧。” 夏凉听便让护卫将马车上的东西替锦书搬了下来,一行人在这家客栈落了脚。 睡到半夜的时候,流苏听见楼下人语喧闹,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推了窗,却见东边一带火光通。有地方着火了,流苏惊了一跳。 这件事并没有把锦书吵醒,她睡得香甜。 等到第二出发时,他们才从伙计的口中得知昨晚半夜顺华客栈失火了,烧死了几个人,所有人听到这件事后都惊了一跳。 夏凉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锦书,暗道,莫非这个表妹知道那家客栈会失火,所以才没在那里落脚?好生奇怪。但见她一脸无波淡然的样子,夏凉又道,不可能,表妹怎么可能预知呢,只是凑巧罢了。 “幸好我们昨晚没住那里,不然只怕难逃一劫。”流苏心有余悸。 锦书没有开口,前世可不就是难逃一劫,她在表兄的保护下虽然没有受到半点的伤害,但是他们却损失了两个护卫,一匹马。她不过利用先知,又躲过一劫。 一行人继续往西前行,终于在四月三十日这一,车马进了洛阳城。程家并没有派仆人来城门迎接,所以当夏凉进了城后有些迷惘,一时间东南西北分不清方向。 这时候流苏撩了帘子告诉车夫:“大叔,你往右走,沿着河走,过第二座拱桥,然后再往左行半里地,进梅花巷就到了。” 车夫听见了,忙道:“好叻。”紧接着催马快行。 流苏放下了帘子,扭头问锦书:“姑娘,奴婢没有错吧?” 锦书闭了眼,微微颔首。 暮色四合,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不少临街的铺子次第亮起了灯笼。毕竟曾经是十三朝古都,如今虽不是京都了,但风貌依旧,兴盛繁荣比起开封来一点也不逊色。 按着锦书所指点的方向又行了约莫大半个来时辰,车子终于在一座府邸前停了下来。 夏凉翻身下了马上前与门房上的禀道:“我是开封夏家的人,送程家妹妹回来奔丧。” 门房上的下人有些发懵,什么开封夏家?什么程家妹妹?还是一个年纪长一些的迎了上来:“是原来三太太的娘家吧,送四姑娘回来么?” 夏凉应了一声是。 那人便:“快请进。” 夏凉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心道程家妹妹再怎么也是寿春伯府的嫡女,怎么也不派个人出来迎接,简直就没把程家妹妹放在眼里,想到这里他心中就有些不痛快。 夏凉走到马车前,隔着帘子:“程妹妹,我们到了。” 帘子被揭了起来,露出一张少女青春明丽的面庞。 程锦书点头道:“进去吧。” 这放下帘子前,程锦书从帘子的一角望去,只见门口挂着五盏灯笼,灯笼上都蒙了白纱。门也刷了黑漆,下人门穿着麻灰色的裋褐,腰间缠着白色的汗巾。门口的两个石狮子上扎着硕大的白色纸花。 祖母是四月十一病逝的,十九那她接到了噩耗,她与外祖母告别,七表兄一路护送,终于在三十这一赶到了程家。 车子稍作停留之后,便从一侧门进入了,行了一段路。直到一座照壁前才停了下来。夏凉赶紧下了马,上前请锦书下车。 一位仆妇见有人来了,提着灯笼走了来,正要招呼,才见锦书有些面熟,辨认了好一会儿才陪笑着:“哎哟,这不是三房的四姑娘么。一路辛苦。上午二夫人和三房太太还算着时候四姑娘应该要到洛阳了。还真到了。”着便要去搀扶锦书。 锦书看了一眼这个妇人,高高壮壮的身子,梳着圆髻,穿一件青色的比甲,腰间同样缠了条白色的汗巾。圆圆的脸庞,嘴角有颗米粒大的黑痣。 程锦书见了她嘴角的那颗痣才想起来这位妇人,此人是二房张氏的陪房王嬷嬷,算是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媳妇。这人处事圆滑,极有手腕。又惯会捧高踩低,献媚奉承。 三房里的嫡长女回来奔丧,王嬷嬷是没有那个心思送锦书去三房那边,只是招手叫来了两个丫头,嘱咐着她们:“四姑娘从开封回来了,你们送他们去青桐院吧。” 丫头们福了福身,齐齐道:“请四姑娘随奴婢来。” 青桐院是三房的院落,程三老爷与阳氏住的屋子。青桐院位于伯府东面靠近东侧门一带。两人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一路往右。经过外院,过了群房,过了一座跨院,又穿过了一条巷,总算是到了青桐院的门前。 院门虚掩着,一个丫鬟伸手一推就开了。 护院和车夫不便入内暂且在外面等候,流苏扶着锦书,夏凉跟在了后面,三人跨入了院内。 正面三间正房,配左右厢房,再加上一排倒座那是下人住的屋子。院子里栽了五棵梧桐树,所以有了青桐院这个名字。 锦书站在那梧桐树下,只见正面屋子的灯火亮着,怔怔的望着因为灯光照耀而发黄的窗户纸,时隔十几年,她又站在这里了。 夏凉偏头看了一眼锦书,锦书的脸有一大半笼在阴影里,也看不大清楚她的脸上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 夏凉虽然对程家的怠慢很是不满,但对锦书话的时候却半点不带自己的情绪,一如寻常的和煦,与锦书道:“妹妹,你在这里等等,我进去看看。” “没事的。”锦书却是一脸的淡然,因为她早就料到了一切,所以对她来早就无所谓了。 锦书与丫鬟一道走过碎鹅卵石铺的路,已经走到了阶下,这时候门内出来个丫鬟,手里端着个铜盆,帮忙引路的丫鬟这才忙着通禀:“宝珠姐姐,四姑娘回来了。” “四姑娘……”端着铜盆的宝珠看见了后面站的那位面生的女子,微微的迟疑了下,忙道:“请等等,容我去通禀一声。” 第三章 安置 宝珠进了屋,此时东面的屋子里正摆饭,程三老爷和阳氏在商量事情。宝珠隔着帘子禀了一声:“老爷、太太,四姑娘回来了。” 程三老爷脸色微滞,有些冷淡的:“回来呢?让她进来吧。” 阳氏倒是一脸的欢喜,自个儿掀了帘子走了出去,及至檐下,方看见了站在阶下的程锦书,略一打量,赶紧热情的招呼道:“怎么这么晚了才到家,都黑了。我派了人出城去望了几遍也没望着你们,总算是回来了,一路辛苦。” 程锦书举目看去,却见站在灯影下的那个妇人三十来岁的年纪,生得高大丰满,梳着蝶鬓髻,发间簪了朵酒杯大的白色绢花。别的饰物一概也没有。身上一件素白的细葛褙子,身姿笔挺的站在那里。 这是她的继母阳氏。父亲在锦书的母亲去世五年后,终于还是将一个妾室扶了正,做了她的继母。 她紧抿着嘴唇,一脸的冷清。她并没有立即向阳氏行礼问安,在流苏的搀扶下,拾阶而上,终于到了中堂内。 “这位是……”阳氏有些疑惑的望着跟前这位年轻公子,见夏凉生得高大,腰间还挎着宝剑,英武不凡,和程家的这些儿郎有些不大一样。 程锦书平静的引荐道:“太太,他是我四舅舅家的表兄。” 夏凉这才向阳氏作揖行礼,因为程家对表妹的冷淡,他心中还有些不畅快。 阳氏听还有些微诧,随即又满脸堆笑着点头:“倒是长得挺精神的一个少年。”阳氏完这一句,目光又回到了程锦书的身上,甚至亲昵的拉了她的手,从头看到脚,满是欢喜的:“三年未见,已经是大姑娘了。” “太太,随行的人怎么安排呢?”程锦书对阳氏的热络有些不以为然。 阳氏忙吩咐下去:“吩咐厨房送一桌酒菜过来,好好招待四姐身边的人。” 立马有丫鬟答应着去分派。 这时候但见帘子晃动了一下,从内室走出来一位身穿孝衣的男子,男子已有三十几岁的年纪了,但见他身姿挺拔,举止清雅。男子虽然已过三十,但一向自律,并不贪恋酒色,所以身形没有半点的走样。不像锦书的四舅也三十来岁就已经发福了。 锦书敛容,上前行了礼,唤了一声:“父亲。” 程三老爷坐了下来,沉静的颔首答应:“回来了。” 锦书行过家礼,夏凉这才上前拜见他的姑父。 程三老爷对夏家人也颇有些冷淡,冷漠的道:“平安到家就好。”接着又询问阳氏:“书姐儿住的地方可收拾出来呢?” 阳氏笑:“早就备下了,老爷不用操心。”接着又出去吩咐人把锦书的东西都搬到后面的雨花阁去。 程三老爷没有什么亲昵的话与长女,见他们平安到了家,心中悬着的一桩事总算是有了着落。 “去给你祖母上炷香吧。”程三老爷面色如水,甚至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锦书应承着,阳氏忙叫来了一个身量矮胖的丫鬟,吩咐她:“巧珠,你送四姐去祠堂。上完香后依旧回来,坐我的车去吧。” 巧珠答应着,立马下去传话命套马车,这里才来请锦书坐车去祠堂。 夏凉是代表夏家过来吊祭的,少不得要道:“姑父,我也去给老夫人上炷香。” 程知允微微颔首。 这边锦书踩着凳子上了车,自己揭了帘子和夏凉道:“七哥,你既然和我一起去,为何不和我一起坐车?” 夏凉笑答:“怕挤着妹妹。”他虽这样,可最终还是上了车。 程锦书刚出生母亲就因难产而亡,因此才满月便抱到了开封的夏家抚养。这些年虽偶有回来,每一次不过住一阵子依旧回开封承欢外祖母膝下。因此她虽然姓程,却是在夏家长大的。这些年来陪伴她长大的是外祖母,是舅舅、舅母,是夏家的兄弟姐妹。她自然与夏家的人亲近,与程家倒没什么来往,也亲近不起来。 车轮滚滚,走得很快,没过多久就到了地。 巧珠上来请锦书下车。 祠堂的大门洞开,锦书与夏凉进到院内,只见阶下种着苍翠的松柏,廊下已经挂满了数盏白灯笼,庄严又肃穆。 夏凉不知怎的,突然扭头看了一眼身侧的锦书,安慰了一句:“程妹妹,你别怕!” 锦书淡然道:“无碍。”她身姿挺直,步履匆匆,很快的已经跨过了门槛。一进屋,她一眼看见了竖立着的那块牌位,上用隶书所书“寿春伯程门郑氏夫人之灵位”灵位前设着青铜香案,供奉着新鲜瓜果,旁边扎着数人高的灵房、纸人等冥供。 黄昏纸已经烧过了,祠堂里空空荡荡的,只留了一人在跟前添香守灵。 锦书走上前去,拈香祭拜。 等到锦书祭拜完毕,夏凉也跟着恭恭敬敬的上香。这时候那灵幡内走出来一个浑身挂孝的男子出来谢礼。 “请问是何家贵眷?”男子并没有认出锦书来。 不待锦书开口,后面的巧珠赶紧来引荐:“大爷,这是我们房里的四姐。” “四……你是四妹?”男子这才抬起头来打量锦书。 锦书微微颔首,唤了一声:“您是大堂兄么?” 程书墨忙道:“是,我是你大哥。” 锦书略打量了傅书墨一眼,二十五六的年纪,中等身材,一身粗麻的孝衣,蓄着短须。眼圈下面有一片青色,看来已经很久没有休息好了。 程书墨是府里的嫡长孙。 两人突然见面,程书墨少不了要与锦书客套寒暄几句。锦书满身疲惫,言语不多。她对这位大堂兄的记忆模糊得很,就是两世的记忆加起来也勾勒不出什么深刻的印象来。作为嫡长孙的程书墨,以后是要继承爵位的。自从三房分出去后,她又嫁到了赵家去更与二房没多少来往了。 了几句话,锦书便就告辞了。程书墨亦道:“四妹才到家,好生休息吧。” 锦书点点头,与夏凉一道出了祠堂。 第四章 从容 锦书与夏凉依旧坐车回了青桐院。 阳氏拉着锦书到了东面的屋子,与她道:“一定饿坏了吧。这里也没别人,先坐下吃饭。大的事吃饭要紧。” 丫鬟添了碗筷进来,阳氏拉着锦书坐下。程三老爷还在外面和夏凉话,没过多久,程三老爷也进屋了。 程锦书站了起来,程三老爷拉过了椅子端端正正坐了下来。阳氏低声在锦书耳边:“你才回自己家,别拘礼。坐啊。”复又将锦书按回了位置上。 在程锦书两世的记忆里,与这位父亲一同吃饭的次数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阳氏热络的要替锦书布菜,锦书谢绝了阳氏的好意:“太太,我自己来。” 阳氏温柔一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自己来吧。” 凡是讲究的人家吃饭时都不允许话,更不许大声嚷嚷。锦书低着头,只拣面前盘子里的菜吃了些,又用了大半碗的饭。阳氏又央着锦书喝了半碗的紫参乌鸡汤才作罢。 紧接着擦了手,漱了口。 阳氏拉着锦书到外面屋子坐,丫鬟捧了茶来。 锦书坐在左面的第一张椅子上,却并不喝那茶。程三老爷对这个许久未见的长女生疏得很,先是问候了锦书的外祖母和几个舅舅,紧接着才道:“你祖母临终前的意思,让你这次回来就别再去开封了。你终究是程家女儿,夏家再怎么好始终是外家。既然回来了,就好好的和妹妹们做伴,跟着你母亲做些针线吧。” 早就预料到的事,锦书并未显现出什么惊讶来,她静静的聆听着父亲的话,神情淡淡的应了一声是。 这个长女并不是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又见锦书态度始终十分的冷淡,程三老爷对长女喜欢热络不起来。他不咸不淡的了几句,见锦书穿着缥色绣栀子花的褙子,头上连一朵白色的绒花都没有戴,面露不悦,随即与阳氏道:“给她找套衣裳,明还要去灵堂那边跪礼,这身打扮像什么话。” 阳氏满口应承道:“妾身知道的。” 程三爷拂袖而去。 再次面对父亲的冷漠,锦书已经习惯。这位名义上的父亲并未抚养过她一,是外祖母一手把她带大的,她从不敢奢求在这个所谓的父亲身上得到什么亲情。 锦书想起了那位异母妹妹,然而她此刻却并没有看见锦绣,便问阳氏:“锦绣妹妹呢?” 阳氏笑道:“你倒还记得她。她下午肚子不舒服,这不晚饭也没过来吃。明再见她吧。你们俩年纪相差不大,以后也好有个伴。” 锦书垂眉不语。 阳氏便又拉着锦书,满是热情的:“我送你去雨花阁吧。家里现在有些挤,你暂时和你锦心妹妹住在一处。回头我再给你腾挪别处的院子。” 对于活了两世的锦书来,她心中却是比谁都明白,阳氏的这句话只是句空口承诺而已,兑不了现的。 雨花阁是位于青桐院后面的一处院落,位置僻静,平时少人来往。巧巧一共五间屋子。 此处还不是锦书独居,原本是庶妹锦心的住处,锦书回来了便和锦心挤在一处。后来锦心被送到了道观寄养,此处才成为了锦书的独居,她一直住到了出嫁前的一个月才又重新挪了地方。 阳氏在锦书跟前抱怨家计不好,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让锦书暂时将就将就,然而锦书却一语不发,直到她看见了那个紧紧的牵着奶娘的手,站在灯火阑珊处的一个姑娘。 这是她的庶妹程锦心。这时候的锦心还没有成为哑巴,也还活得好好的。 奶娘拉着锦心走了过来,与阳氏见礼。阳氏对这个庶女很不在意,指着锦书告诉锦心:“她是你长姐。” 锦心怯生生的看了一眼锦书,奶娘在锦心耳边低语了一句,锦心才怯怯的唤了一声:“长姐。” 锦书对这个庶妹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甚至还弯了腰,温柔的抚摸了一下锦心的头发。锦心今年八岁了,但她身子骨弱,脸蛋还没巴掌大,瘦骨嶙峋,像只冻猫。因为有不足之症,成长缓慢,所以看上去和一般六岁的孩子无异。可怜了这个姑娘,前世只活了不到十岁,就死在了道观里。 阳氏何曾正眼看过锦心一眼,领着锦书看了她的闺房。炕屋锦心住着,锦书住着靠东面这一间,屋里陈设也很简单,当地一架黑漆楠木架子床,垂着素白色的纱帐,床上堆着一副青色的缎被。东面墙下有一张楠木雕花罗汉床,铺着半旧不新的青缎子坐褥,三个弹墨迎枕。面前有一长几,几上摆了副青花瓷的茶具。对面靠墙立着一楠木四件柜。 窗下有一书案,一把玫瑰椅。书案上没有笔墨纸砚,只是光秃秃的一张书案,放着一盆碧绿的铜钱草。 相比起夏家的那间精致异常的香闺,此处倒像是个雪洞了。 对锦书来有地方睡觉就行了,她能忍。 阳氏有些歉意的:“收拾得有些素净,你年轻姑娘住着怕不习惯。等到服满后我让人将这帐子换了,帘子也换了,再去库房里选两幅字画来。对了,你二妹妹极会收拾屋子,到时候让她帮你布置。” 锦书奔波了一整着实累了,需要好好休息,她便开始逐客:“太太,奔波了一整,我困极了。明再去和你问安。” 阳氏倒也体谅锦书,笑道:“我也不叨扰你了,缺什么东西尽管告诉我。”着又见锦书只带了流苏一个丫头,又和她:“明我再送两个丫头给你使唤。”分派好后,便就走了。 流苏抱着包袱走了进来,见着屋里的陈设,嘴巴一撇,道:“姑娘怎能住这样的地方呢?这里比奴婢以前住的屋子还要粗陋。” 锦书却一脸的无所谓,道:“只要不把我赶去柴房,有个地方睡觉就足够了。” 流苏又见连个妆台没有,她想起了之前姐屋里的那块清晰可见的水银穿衣镜,这里就更不堪了。 “这里应该有个厨房,你去取热水来吧。梳洗了我也好睡了。”在车上颠簸了这些日子,程锦书觉得身子骨疼,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流苏将包袱放在了罗汉床上便就出去了。 第五章 抽风 程锦书终于躺在这张架子床上*了,床板很硬,她睡不大习惯。 睡在罗汉床上的流苏已经发出了一阵阵的鼾声,她却两眼睁得大大的,看着黑越越的帐顶没有多少的睡意。 她又回来了,和前世一样,她又回到了雨花阁。这次回来她的目的很明确,她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顺便再退掉那门并不合适的亲事。 上给了她再次选择的机会,自然是不能再嫁给赵世恒,然后被锦绣给气死。 大概只睡了两个更次,第二还未亮,程锦书尚在睡梦中就被流苏给叫醒了。 “什么事?”程锦书一副睡眼惺忪,呵欠连连。 “才三太太让人过来送了一套衣裳来,让姑娘您换上后去祠堂那边跪灵。” “知道了。”程锦书在流苏的手上瞅了一眼,所谓的衣裳不过是身苎麻孝衣。流苏替她简单的挽了个纂儿,一概的珠翠不用,发间簪了朵白色的绒花,罩上了孝衣。 她出来的时候见锦心也和她一样的装束,站在中屋,看样子似乎在等她。 锦心见了锦书依旧有些怯怯的,锦书见锦心麻杆似的身材,想到前世她跟前也养了个女儿,因此颇有些不忍,她略弯了腰,拉着锦心的手:“我才到家,不大认得路,也不知祠堂在哪里。妹带我过去好不好?” 锦心见这位嫡长姐竟然主动亲近她,和她话,心中也不是那般的抵触,似乎大了几分胆量,仰面:“好,我带长姐过去。” 锦书见着了锦心就犹如看见了她前世的女儿,面露微笑,姐妹俩携手同往。等到那座庄严肃穆的祠堂时,锦心脸煞白,嘴唇暗紫,微微的有些气喘。 姐妹俩跨进了门槛,此处与别处不同,院子道旁种植着古柏,柏树上扎着纸花。祠堂的门大开,檐下挂着数盏白灯笼,门窗也糊了白纸。诵经声,木鱼声悉数传了出来。 她们到达算是晚的,灵堂内已经跪了不少的人。锦书紧紧的牵着锦心的手,迈着步子朝灵堂而去。 锦心似乎很害怕,用力的握着锦书的手,步子也渐渐的慢了下来。 这里昨晚来过一次,锦书看见了跪在灵幡后面黑棺旁一排排白花花的人。黑棺的脚下点着一盏海灯。轻风吹过,火苗跳了跳。一班身穿缁衣的女尼,手持木鱼正绕棺。 她们的到来并没怎么引起注意,锦心带着锦书往阳氏后面那两个空着的蒲团而去。锦书跪下之前偏着头看了一回,并不见锦绣,她的右手边是四房的锦兰。锦兰比她大半岁,在程家女孩子中排行第三。 锦兰一双眼睛也不安分,一会儿这里瞅瞅,一会儿那里看看。当她看见了锦书时,面露诧异,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等到锦书跪下后低声道:“你是三房里的锦书,我那四妹妹?” 锦书轻声答应了一句。锦兰似乎来了兴趣,低声与锦书道:“什么时候到的家,我怎么不知道?”又问:“在路上走了多少?” …… 锦兰是个聒噪又好动的人。果然,跪在前面的张夫人听见了动静往后看了一眼,一记警戒的目光扫来,锦书也跟着受了牵连。她的头埋得更低了。佟氏也向后看了一眼,锦兰面如土色,再也不敢言语。 锦绣没有出现,锦书想到了昨晚阳氏和她的锦绣肚子疼,看样子告了病假。一别好些年不见,她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见这个异母好妹妹了。 锦书这一辈姐妹不少,现在四房加起来有八位姐妹。长房唯一的嫡长女程锦华以及二房的嫡次女程锦棠已经出嫁了。排行第三的是四房的庶女程锦兰,锦书便是三房的四女,锦绣排第五,排行第六的二房庶女锦衣、第七的是为锦衣的胞妹锦春。身旁的锦心最幼,排行第八。 随着锦华和锦棠的出嫁,如今锦兰是程家在室最大的嫡女。锦兰和她俱已定亲。锦兰未来要嫁给于郎中的长子做继室。 作为庶出的锦兰来这样的亲事也算不错,虽是继室,但嫁的却是嫡长子,以后便是宗妇。可这些都抵不住锦兰自己作,这门亲事后面竟然没成,遭到了于家的退亲,让程家丢尽了脸面。等到锦兰都十八了,才被程家人草草的嫁给了一户耕读人家的庶子。日子过得乱糟糟的,在那家一点地位也没有。 锦书默默的跪在那里,前世所经历过的事悉数都浮现了出来。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后,才结束了这次的跪灵。锦书起了身,锦兰早就憋不住了,正要拉了锦书话,却突然见一旁的锦心往后一倒,两眼上翻,口角流涎,抽搐不止。情状十分骇人。 锦心突然就发病了,令在场的人始料未及。却见锦书忙蹲下身来,迅速的拔下了头上的木簪,抽出了怀中的帕子,用帕子裹住木簪,塞进了锦心的嘴里,以防锦心咬伤自己的舌头。前世听锦心就是发病的时候无意中咬伤了舌头,后来变成了哑巴。 “四丫头,你别动你妹妹!”阳氏一脸的惊惶。锦心发病的时候没有谁敢上前来,纷纷退避三舍,待锦心犹如瘟疫一般。 锦书似乎没听见一般,她依旧显得十分的镇定,先松开了锦心的衣领,又托起了锦心的下巴。 涎沫越来越多,又过了一阵子,锦心才慢慢的转醒了。锦书这才将锦心口中的簪子取了,就着帕子擦拭掉了她口角的那些水渍。 她的一举一动落入众人的眼里,大家都觉得奇怪极了。 吴姨娘这时候才走上前来,将锦心抱在怀里,默默的抹眼泪。 二夫人张氏在阳氏耳边低声了什么,阳氏沉着一张脸,有些不悦。 屋里人都相继散去了,吴姨娘这才背着锦心往外走。锦心知道刚才又发病了,心里很过意不去,伏在生母的背上道:“姨娘,我是不是又闯祸呢?” 吴姨娘含泪道:“没事的,姨娘守着你。” 第六章 继妹 等回到雨花阁,吴姨娘将锦心放回炕上吩咐奶娘好生照料。 锦书出来时正好遇见了吴姨娘,吴姨娘想到了刚才锦书的举动,她对锦书行礼道谢:“四姑娘,刚才吓着你了吧。你妹妹什么都好,就是有这病,和你住在一起,还请你多担待些。” 锦书没有当回事,点头道:“无碍。” 吴姨娘刚到屋檐下,就见阳氏的陪房刘嬷嬷走了来,沉着脸:“太太让我来传一句话,是二夫人的意思,八姑娘病了就好好养病。从此不用去跪灵了。” 吴姨娘听感激道:“多谢二夫人的体恤。” 锦书在一旁却看得明明白白的,这些前来吊祭的人多,不能让外人发现程家还有这样一位病姐,丢程家的脸面,所以后面才让锦心去家庙养病。养来养去最后的结果还是夭亡了。 传话的刘嬷嬷又看向了锦书,对锦书还算客气,含笑道:“太太让四姑娘去一趟青桐院。” 锦书淡然道:“我知道了。” 锦书便跟着刘嬷嬷出了雨花阁,途中刘嬷嬷热情的向锦书介绍起了家中的情况:“四姑娘才到家,家里的情况有些不大清楚。我们家现在虽然是二夫人管着内院,但各房的事还是归各房管。二夫人主持中馈,事是不过问的。四姑娘将来有什么事只管去和太太商量。” 锦书有些纳闷,心道莫非是怕她僭越,跑到张氏那里去嘴?她还没那么不懂事。 “你是……”锦书有些疑惑的看了刘嬷嬷一眼。 刘嬷嬷连忙笑道:“看我这记性,还没向四姑娘介绍自己呢。我是太太的陪房帮太太管着三房的事务。太太要传个什么话,跑个腿的,就是我的活。” 其实大家都明白,阳氏是作为姨娘抬进程家的,进来的时候只跟了一个丫鬟。那个丫鬟便是后来的吴姨娘。她还是阳姨娘的时候哪里有什么陪房,这个刘嬷嬷还是她后面扶正了,娘家觉得有了面子,才给添了一副并不厚的嫁妆,又给了她两房人,便算是陪房了。 刘嬷嬷仗着是太太跟前的心腹,在下人面前喜欢拿大。在姐们面前也爱摆架子。刘嬷嬷一心一意的奉承阳氏,也一心一意的对锦绣,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三房丧母长女便有些拿大了。 不管刘嬷嬷什么,锦书只是静静的听着,待到青桐院内,刘嬷嬷便去忙自己的事去了,让锦书自己进去。 锦书立于窗下,屋里年轻女子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传进了她的耳朵。曾经两人在一起时,锦绣和她过的话,锦书都一一的记了起来。 那年初春的夜晚,姐妹俩一并躺在床上,锦绣和她:“姐姐,母亲给我们打两枝一模一样的簪子,听要做成累丝点翠的金凤呢,还要用十八颗珠子,每一颗都要用南珠,不知道会多么的漂亮。母亲两枝簪子镌刻着我们的名字,一枝刻着‘书’一枝刻着‘绣’,到时候我们戴一样的簪子,穿一样的衣裳,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孪生姐妹。” 临嫁前一晚,锦绣哭红了眼,拉着锦书的衣袖泣不成声道:“姐姐,你要嫁给世子了,我真舍不得你出嫁,要是你不嫁就好了,我们可以永远的在一起,做一辈子的姐妹。” 三十岁生日那,她病得奄奄一息,锦绣跪在她的身前,苦苦哀求:“姐姐,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后来又换了副神情,像看笑话似的看着她,出话却如刀子般伤人:“姐姐,你强占着这个位置,到底他的心还是属于我的。” 屋里笑着的那个女子是她的继妹,那个她曾经掏心掏肺交好了一辈子的妹妹。纯洁得像只白兔似的妹妹爱哭,胆子,以前她总是护着的妹妹。可就是这样的妹妹却连同赵世恒一起背叛了她! 再次重来,她已经冷硬如刀。 “四姑娘来了,怎么不进去?”宝珠走了出来,但见锦书独立窗下发怔。 锦书漠然的撩起了帘子,却见桌边坐了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子,留着丱发,蓄着发帘,正低头拿着银匙舀碗中的羹汤。阳氏就坐在跟前,爱怜的看着女儿。 阳氏听见了动静,抬头看了一眼,却见锦书站在跟前,忙笑道:“书姐儿过来了。” 锦书肃了肃,只称呼“太太”。 阳氏对这个称呼有些不悦,拧了眉,但很快又笑着吩咐:“慧珠,去给四姑娘盛一碗莲子羹来。” 锦书却婉拒了继母的好意:“不用麻烦了,我不爱吃甜食。” “不喜欢吃甜的啊?”阳氏还有些奇怪。 锦绣已经放下了银匙,拿着锦帕擦了擦嘴,含笑着上前与锦书行礼,又带着一丝歉意道:“姐姐您总算是回来了。昨晚到的家吧?可惜我昨晚身子不适,没能来给姐姐接风,请姐姐见谅。” 那般的热络,仿佛两人早就十分的亲密一般。 锦书怔怔的看着她,这个曾经与她最交好的妹妹,这张青春稚嫩的脸,前尘往事却悉数涌入了她的脑海里。锦书强按住心中涌起的波澜,有些生硬的称呼了一声“五妹!” 锦绣满脸欢喜,立马又亲昵的挽上了锦书的胳膊。 阳氏笑道:“好了,书姐儿在我们家要长住了。你们俩年纪相仿,进出又好有个伴。绣丫头,你姐姐才到家,你要和她多亲近亲近。” 锦绣笑靥如花,乖顺的点头:“这是自然。” 锦书低了头,看着胳膊上的那紧紧缠着她的手,她心里打起了鼓,漠然的将锦绣的一双手推开,自顾的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 锦书的态度让锦绣感到愕然,同时也有些尴尬。 这时候却听得锦书不缓不慢的问道:“刚才在祠堂怎么不见五妹?” 锦绣见锦书愿意和她话,刚才的不快很快就撇到脑后了,上来与锦书轻笑道:“身子不适,就没去。” 锦书似笑非笑的关切道:“哦?五妹哪里不舒坦?” 锦绣道:“肚子疼。” 锦书语气平静如水道:“把手伸出来,我给五妹妹把把脉。” 此言一出,阳氏母女俩都变了脸色,锦绣万没想到刚到家的姐姐竟然就向她发难。 第七章 没底 “把脉?书姐儿你会把脉?”阳氏大惊。 锦书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点头道:“是啊,我会给人看病。” 阳氏和锦绣都惊了一跳。阳氏满腹狐疑的看着锦书,不由得想起了刚才在祠堂里锦心发病时,锦书那些奇怪的举动。锦书会看病? “此话当真?你会看病?夏家老夫人还让书姐儿你学歧黄之术啊?”阳氏皆是不信,心道哪有让世家女子学这个的。医婆、药婆不都是些最低贱东西么?程家女儿看来被夏家给养坏了。 锦书却得极为稀疏平常:“是啊,反正也没事,就学了。外祖母她并没有反对。”锦书着又看向了锦绣,似笑非笑道:“五妹身上不好,正好我给五妹瞧瞧。我又不收你诊金药钱,有病立马就治了,很是方便。” 锦绣却迟迟没有伸手出去,她有些发窘的望了母亲一眼,希望母亲能替她解围。 阳氏接收到女儿的求救的眼神,心中了然,忙扯了别的话题分散:“难怪,刚才你妹发病,你倒一丝不乱,很是镇静。你怎么看你妹的病?” 锦书平静的道:“羊角风犯了。” “倒是这个病,你得不错。那你能治?” 锦书摇头道:“我治不了。”她不做没把握的事,从来不敢乱许诺。 “哦。”阳氏的脸色才略好些,点头:“她这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都是吴姨娘怀胎的时候管不住嘴胡乱吃东西,才让心丫头有了这个病。也不知请了多少的大夫,吃了多少的药,总没有见好。” 可惜前世锦心的病一辈子也没好,年纪的就夭亡了。 锦书沉默了片刻,却不依不饶的对锦绣:“病不治的话会成为大症候的,五妹当真不让我给瞧瞧么?” 锦书着已经捉过了锦绣的手,郑重其事的替锦绣把脉。锦绣却心里打着鼓,一片慌乱,她弄不懂这个姐姐到底要做什么。她害怕了! 很快的,锦书已经松开了手。阳氏赶紧追问道:“绣儿她要紧吗?” 锦书淡淡的道:“脉相缓和,应指有力,但是情绪好像有些紧张。多喝水吧。” 阳氏见锦书没出个所以然来,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锦绣心里更加打起鼓来,这个女子应该瞧出来她是装病了吧,会在大家面前揭穿她吗?她只是觉得每日早晚过去跪灵身子有些受不了,不过找了个托词而已,锦书若是闹出来的话大家都会对她冷眼吧。向来讲究孝道的父亲也会嫌弃她。 为什么锦书要为难她,明明才到家。她又并没惹到锦书。 锦绣心中不安,她向锦书望去。锦书安静的坐在那里,一半的脸庞映在阳光下,莹白如玉,熠熠生辉。那张脸仿佛是上等的白玉雕刻的一般,竟然让人移不开眼睛。 锦绣看得心里一跳,这个才回来的姐姐长得真好看,几乎是她见过最漂亮的女子。姐姐是父亲的原配所出,虽然自幼丧母,但却极受外祖夏家的溺爱。开封的夏家又是诗书世家,更重要的是夏老夫人可是郡主,身份贵重。她呢?虽然母亲被扶了正,但阳家却不是什么有名望的家族。锦书又即将嫁给成国公的世子。真真是好命! 锦绣想到这里,心中不免生出一丝羡慕来,同时又想起了前几日母亲对她的叮嘱,告诉她这个姐姐这次回来后就不走了,要她好好的与这个姐姐亲近亲近。 锦绣看得久了,锦书也注意到锦绣的目光,扭头问道:“五妹看我做什么?” “姐姐长得真好看,让人移不开眼睛。”这是锦绣发自内心的赞美。她坦然的出了心里的话,同时又暗道没有那个女子不喜欢被人夸赞漂亮吧,她这样的奉承应该不会出错。 被女儿这么一,阳氏这才留意起锦书的容貌来。但见她鹅蛋脸、柳叶眉、水杏眼,肤光胜雪。眉眼间有五六分似当年的夏氏,不过比起夏氏却更添两分艳丽。长得实在是太好了!再看旁边的亲女儿锦绣,锦绣生得清丽不俗,也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没想到在锦书面前也成为了陪衬。 阳氏心里一跳,锦书容貌出众,又即将嫁给成国公世子,为什么好事都让她占了去?自己女儿也有十二了,再怎么挑也挑不到比成国公世子还好的姻缘了吧。阳氏心里微微的有些不舒坦。 这种感觉一闪而过,很快的阳氏脸上又有了笑意:“书姐儿,我派两个丫鬟给你使唤。” 着给一旁立着的丫鬟递了个眼色,很快就进来两个姑娘。两个姑娘一样的身量,又穿一样的青色比甲,腰间缠着白巾,都梳着丫髻。眉眼间也有几分相似。 “她们是一对姐妹,叫桐花和榴花。你若嫌名字不好,就自己重新给取一个。” 锦书想到了前世这对姐妹花跟在她身边,就充作了阳氏的眼线,她房里针尖大一点的事,不到一个时辰阳氏就立马知道了。 重新来过她不想再受人制伏,略一思量,起身含笑禀道:“太太,雨花阁逼仄狭,又是我和锦心妹妹同住。再添了人手的话怕安置不下。” 这话阳氏心里不大痛快,暗道,你还埋怨我没给你大房子住吗?难道派人伺候你做得还不够?又来这些挑拣的话。 念头闪过,阳氏温和的:“可是你跟前只有一个丫鬟,怕照顾不过来。你父亲知道了又会我不会安排。”完,已是一脸的无奈。 锦书却坚持:“人不再多,够用就行。以后我需要人了再问太太讨要吧。” 阳氏也就作罢了。 锦书并未正阳氏这里久留,见阳氏没别的安排便起身告辞。 锦书走后,锦绣却拉着阳氏撒娇似的道:“母亲,我害怕这个才来的姐姐。” “你怕她做什么,她难道还会吃了你不成?”阳氏见女儿这般娇弱的样子蹙了蹙眉。 “可不是要把我给吃掉。母亲,她给我把脉,我看她就没安好心,一定是瞧出我装病。回头就会告诉父亲,不定还会去二伯娘跟前告状。你我是没脸么?” 阳氏心里咯噔了一下,暗忖,锦书当真是个不安分的人吗,才到家就想掀起风浪,把她这个继母的脸往哪里搁。 阳氏柔声宽慰道:“绣儿别怕,有我给你撑着,不会出什么事的。她应该不会害你。毕竟才到家,与你无怨无仇,何必要寻不痛快。” 然而锦绣心里却没了底,她看不透这个新来姐姐的。要去奉承锦书,她却不知该怎么做。 第八章 道别 程锦书出了青桐院,正要赶回雨花阁的时候,走到拐角处的时候却见一个十岁样子男孩迎面走来。那个男孩长得虎头虎脑的,这就是她的异母弟弟程书平。 程书平没有认出她来,锦书自然也没有叫住他话。这位三房里唯一的男丁却是个极平庸之辈。不是块读书料子,到了二十岁才刚中了秀才,前世一直到锦书去世,他也始终没有中过举。后来跟着四房的程书康做买卖,却因为人单纯好骗被人设了局,赔光了本钱,一直过得很落魄。还曾经到赵家向她伸手要钱,锦书心软,偷偷的救济过几次,后来被赵世恒发现了,两人曾大吵了一架。 程锦书回到雨花阁,便顺路去瞧了锦心。吴姨娘还守在跟前,锦心已经睡着了。这时候倒安安静静的,完全是个正常人。 吴姨娘见了锦书忙站了起来,正要什么,却见锦书已经走到炕前,弯腰给锦书把了脉,神色很是平静。 吴姨娘怕吵着锦心睡觉,便拉了锦书出来话。 “四姑娘还会切脉吗?” 程锦书自谦道:“略知一点。” “那四姑娘觉得八姑娘如何?” 程锦书:“平静下来就暂时无碍了。我那里有药,一会儿等她醒了让她吃两粒。” 吴姨娘心道这药也能随便吃啊,四姐又不是大夫。再就是大夫也没办法啊。锦心的身体不好,让她操碎的心,偏生她还不能亲自抚养锦心。 程锦书看出了吴姨娘的顾虑,忙和她道:“这药是我外祖母给备的,并不能治妹妹的病,但是吃了也没坏处,能够助长元气。我见妹妹太娇弱了,吃这个正合适。” 锦书这样一,吴姨娘就丝毫没有疑虑了,感激道:“多谢四姑娘赐药。” 程锦书略笑了笑,并没放在心上。 流苏把带回来的东西都收拾出来了,摆在几案上的是夏老夫人给准备的送各处的礼。 程锦书回来了,总要带着这些见面礼去拜访一下各处,支会一声。毕竟要在此生活至少两年,抬头不见低头见,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 “这是送大夫人的,这是送二夫人的,这是送四太太的。”然后指着罗汉床上的一堆盒子又道:“这是送三房太太的。” 锦书听着流苏解释,颔首道:“你帮我把这些按照各处送去,问你什么话你斟酌着回答。等闲了我再去各处拜访。” 流苏答应着,抱了两个盒子出去了,才到院子就见夏凉来了。流苏收了脚,含笑着招呼:“七爷!” 夏凉点点头,问了句:“程妹妹可在屋里?” 流苏道:“在呢,奴婢替七爷通传一声。” 夏凉见流苏抱着那些个盒子,便:“没事的,你忙去吧。” 他见此处位置偏僻,总共没几间屋子,院子里只有一棵石榴树,余者墙根下堆砌着些乱七八糟的花盆,不像是有人细心照料的样子。夏凉不由得想起了程妹妹在夏家住的那处焕彩阁,再看看此处,当真是一个上一个地下。程家什么时候这样颓败呢?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 “程妹妹!”夏凉走到窗下唤了一声,里面很快就有人回答:“是七哥吗?” 没过多久锦书便出来了,夏凉见着了锦书面露微笑,温和道:“程妹妹,我明就要走了,所以来辞一辞你。” 程锦书担心他们在外面话吵到锦心妹妹休息,便对夏凉道:“七哥,这边来。” 两人便来到了石榴树下,夏凉看着墙角堆的那一堆花盆,蹙眉道:“想想焕彩阁,再看看这里,怎么是人住的地方呢?姑父也不管管。” “算了,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我没什么挑剔的地方,只要不吹风淋雨就够了。对了,我父亲这次就不和七哥回开封了。” 夏凉眸光一沉,有些黯然的:“我听了,所以我不等程家老夫人下葬就要回去。程妹妹……”夏凉凝望着锦书那张鲜妍明媚,如花朵一般的脸,语气更加柔和道:“程妹妹倘或有什么委屈若是没人做主的话,不妨给我写信,我替妹妹出头。” 程锦书和夏凉是从一处长大的,即是表兄妹,又算得上青梅竹马,感情自然比别人深厚。锦书知道夏凉担心他,为了不让他操心,她粲然一笑:“七哥,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也长大了,懂得照顾好自己。你回去的时候替我侍奉好外祖母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她老人家上了年纪,难免有些病痛,可要好好的照顾着。” 夏凉点头不迭。 夏凉将来是夏家最有出息的人,随军入伍后没过几年就成为了威震一方的大将军,很受朝廷器重。也因为她有这样一位表哥,所以即使她没有替赵世恒生下嫡子,成国府也不敢太苛待她。 因此程锦书看夏凉的目光便多了两分与有荣焉。 夏凉叹息了一声:“我们自是一处长大的,还以为你能在夏家一直住下去。没想到马上就要分别了。以后我得闲了就来看望你。”着又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叠东西,递给了锦书:“妹妹,这是我临走前祖母交给我的,你若不跟我回开封的话,就把这个给你。你有了它傍身也容易些。” 那是一叠银票,锦书迟疑了片刻,便大大方方的接了过去,道:“替我好生谢谢外祖母。” “哎……妹妹”夏凉很是不舍,自与锦书耳鬓厮磨,他知道锦书与赵家有婚约,知道程家妹妹总有一会离开夏家,可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这里陡然分别了,夏凉心中满是不舍,他鼻子有些发酸,好不容易平静些了,才又道:“妹妹,我还能帮你些什么吗?” 锦书低头思量了一番,才仰面道:“七哥,能给我一个护卫么?” 夏凉略一忖度,很快又点头道:“好,我把夏安留下。你放心。” 锦书向夏凉道了谢。 “兄妹一场,妹妹你太客气了。还有我能帮上忙的吗?” 锦书将夏安留了下来当护卫,可内院有些事夏安是插不了手的,程家这些人知根底的不多,用起来总有顾虑。这两年她一直在琢磨着将来的事,没有几个可靠的帮手成不了事。 锦书含笑道:“下次舅舅、舅母来洛阳的时候帮我捎带两个人吧。” 夏凉知道这次表妹走得匆忙好些事没有做好安排,便点头道:“好,你。” 第九章 偶遇 流苏送礼回来,还捎带了二夫人张氏的话。 “二夫人,让姑娘午正的时候去二夫人那边一趟。” 锦书平静道:“我知道了。” 张氏如今是宗妇,管着程家的中馈。锦书既然回来了,不去露个脸总不过去。 因为要去张夫人那里露脸,她也没有功夫午睡了,从张夫人那里回来后,下午还有法事。她换下了孝衣,穿了身月白的素面褙子,头上的白花并没有拿下来,便前往张夫人居住的庆余堂而去。 庆余堂是伯府的正房大院,位于外院后的第一进院落。从雨花阁过去要穿过一条穿堂,还有走一条长长的巷道。 流苏陪在锦书跟前,向锦书抱怨:“程家这些路真不好走,一不心就会迷了路。去二夫人那里倒还好,上午去大夫人那边才差点找不到路。” 乔大夫人如今孀居,住在清音阁,比雨花阁还要偏僻,路自然不好走。 “来回多走几趟就熟悉了。” 主仆俩一路走一路,走过了这条长长的巷道,在转角处,锦书遥遥的看见有两位青年公子朝这边走来。走在前面的那位便是二房的程书砚,她的二堂兄。程书砚着一身素白色的细葛直裰,腰间缠着白色汗巾。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中等身量,两道浓眉,生得倒是英气勃勃,但却是个读书人。程书砚后面是一位身着月白色缎袍,露着头,也没戴网巾,是位清瘦如竹的公子。 前世她在二房这边呆过一阵子,直到分家前十她还在张氏身边帮忙抄写经书,除了不大露面的大堂兄,其余的几位兄弟姐妹她都熟悉。 那时候她在凝曦轩一坐就是大半,或是抄经书,或是做针线,或是带了锦绣和二房的锦衣、锦春两位妹妹一起玩闹。 凝曦轩和程家后巷学堂就隔了一堵墙,书砚堂兄时常过来看她们,春给她们送风筝,夏给她们送冰碗,秋给送用麦秆编的蝈蝈笼,冬还在这凝曦轩里赏雪。有一次书砚、书康等堂兄和一群姐妹在凝曦轩烤鹿肉,差点将屋子给烧了。长辈们知道了才不许他们聚在一处。 回想前世,程家的这位堂兄给了她不少的关照。 程书砚也看见了不远处有一位面生的年轻女子,生得婷婷袅袅的。他忍不住上前来与锦书寒暄:“听住在开封的妹妹回来了,莫非就是你么?” 锦书忙福了福,唤了一声:“二堂兄。” 程书砚见锦书一眼就认出了他,心中无比的高兴,笑道:“妹妹难得回来几次倒还记得我,真是荣幸。以后见了面,妹妹直接称呼我二哥就行了,叫什么‘二堂兄’听着多见外。”程书砚又瞥见锦书美貌,眼底竟是掩藏不住的惊艳之情。 锦书当真就依程书砚所,唤了一声:“二哥!” 程书砚十分受用,满脸堆笑。 锦书看着二堂兄如春日般和煦的笑容神情微滞,前世这位堂兄被逐出了程家,半生潦倒。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庆历三年的冬。那日她坐在车上,恰好看见在一个街角处书砚裹着一身破旧的棉袄,畏畏缩缩的与一个卖热食的贩讨价还价,后来不知怎的惹恼了那个贩,书砚遭了一顿打。 锦书留了心,让丫鬟打听了书砚的住处给送了衣物和一些钱。过了些时日后,锦书又遣人去询问时,书砚已经搬了家,再不知所踪。 若程家有对她真心相待的人,二堂兄程书砚应该算一个吧。只是不知为什么程书砚被逐出家后过得那般潦倒却从未上过赵家找她接济过。 “姑娘,程二爷正和你话呢。”流苏见锦书有些失神的样子,忙晃了晃她的胳膊。锦书这才从遥远的思绪里回过神来,失笑道:“二哥,我失礼了。” 程书砚依旧好脾气的与锦书重新介绍:“四妹妹,我向你引荐,这是我姨母家的表弟。” 锦书看了一眼书砚引荐的青年公子,忙不迭的去行礼。 青年公子亦跟着还礼。 程书砚笑道:“你不认得他,他叫秦勉,常往我们家跑的。以后怕是少不了要见面的。” 这位青年是齐王府的公子,他叫秦勉,是齐王庶子。秦勉的生母乃侧妃张氏,与程家这位张二夫人是胞姐妹。 因为前世和书砚来往密切,锦书自然也是认得秦勉的。她还记得秦勉曾送过她一幅画。 这位王府公子比程书砚只几,却比程书砚高半头。只是太清瘦了,雪白的一张脸,看上去有些病弱。 这对表兄弟在锦书的印象里一向是焦不离孟,十分的要好。 “妹妹是要去庆余堂吗?”程书砚面露关切。 锦书点头:“是,二夫人叫我过去问话。” 程书砚笑道:“正好同路。” 一路上程书砚问些锦书在路上耽搁了几,有什么新奇的见闻没有。全然还是个大孩子,待锦书十分的热情。问三句锦书答一句,但书砚却一点也不恼。 一路上程书砚问些锦书在路上耽搁了几,有什么新奇的见闻没有。全然还是个大孩子,待锦书十分的热情。问三句锦书答一句,但书砚却一点也不恼。 有人陪着话,倒也不觉得远,很快的,就已经到了庆余堂。 庆余堂自然与别处不同,只见廊庑重檐,又兼穿山鹿顶,巍峨气势。院子里有一池,池中是用太湖石垒砌的假山。假山上覆着绿色的藤萝。养了一池的睡莲,只是睡莲还没有起花苞,只见一片片舒展的莲叶似碗盏一般,巧可爱。叶面上滚动着颗颗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是一颗颗璀璨的黄宝石。荷叶下能看见几尾红色的鲤鱼穿梭其中,似乎也不怕人。 从回廊走过,便到了正房的廊下,有丫鬟见了,忙进去通禀。 很快的那丫鬟又出来了,朝他们点头:“夫人请你们进去。” 程书砚甚至还主动的替锦书撩了湘妃竹帘,三人前后进了屋。 张氏却并不在这边的正房,而是在西面的宴息室。 张氏抬头见了他们仨,有些诧异的:“你们怎么遇到一起呢?” 书砚陪笑道:“正好在外面遇上了。” 第十章 面见 秦勉先上前与张氏行了礼。张氏笑着点头,又问候了王妃与秦勉生母张侧妃,叙了几句家常。 锦书这才上前与张氏见礼,张氏点头笑道:“书姐儿昨晚才到的家吧,路上走了几?” 锦书回道:“一共十。” “哟,倒也挺赶的,一路辛苦了。你还托人给我送东西来,承你的情。夏家老夫人身体可还康健?” 锦书见问候她外祖母,忙道:“多谢二伯娘关心,外祖母她还算硬朗。” “那就好,来我也有十年没有见过她老人家了。”张氏扔下了这句,又扭头和秦勉絮叨去了。 锦书站在那里,目光如水,安静的打量着程家的这位宗妇。张氏今年三十有三了,虽然模样不差,但身段已经不能看,像馒头似的发涨起来。这个继室是老夫人相中给娶的,程二老爷却并不喜欢,只面子上略过得去而已。张氏的娘家是大名府人,嫁给了程家二房程知节做继室,婚后只生养了唯一的儿子程书砚。张氏是宝兴二十年正月去世的,不是病故,而是上吊死的。死得突然又奇怪,对外只是得了暴病。她听闻死讯后差了管事嬷嬷来吊祭,只出殡的那一拖着病体来送了一程。 张氏死后不到半年,二堂兄程书砚就被逐出了程家。 片刻的怔忪后,锦书突然听得张氏与秦勉道:“书墨和我二郎君的画在市面上已经卖到五十两银子一幅了,改你给姨母画两幅我拿出去也好在他们面前长长脸。” 秦勉自谦道:“是大表兄夸大其词了,哪能有那么厉害。不然我只靠画画就能逍遥自在的过日子了。” 书砚立马在旁边捧场道:“母亲您还不知道他最会画荷花吧。溪客画的荷花只怕还远不止五十两。” 张氏夸赞道:“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秦勉还不到取字的年纪,因为喜欢荷花,又擅画荷,所以每幅画作的款识都会落上“溪客”二字,所以溪客渐渐地便成为了他的雅号。 锦书这时候又记起秦勉曾送她的那幅画,依稀记得画的就是一幅荷花,当初接下这份画作后,她没什么兴趣,只略看了几眼便就束之高阁。早知道他的画如此值钱的话就该好好的保存着,不定将来还能成为传家宝。 锦书这样想着便向秦勉瞥去,但见秦勉不过十五六岁的光景,也是个俊逸出尘的美男子,但秦勉的这种美却又不似赵世恒的那种潇洒风流的美,而是带着一股病态的美。可怜这位皇室贵胄前世连二十岁都没活到,就病死在了去京的路上。难怪会有诗云: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秦勉注意到某人的目光正停留在他的身上,不免扭头去寻,正好与锦书的目光一接,锦书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便垂了眸子。秦勉却目光微滞,亦大方的回应了一笑。可惜锦书皆没看见。 张氏和儿子、外甥了几句话,便对书砚道:“我还有话要对你们妹妹,你们先去别处坐坐。” 书砚听,忙对锦书道:“那我和溪客便下去了,妹妹新来家,还是要多走动走动,都是自家人千万别客气。” 锦书站着答应了。张氏向他们摆摆手,书砚便和秦勉一道退下了。 张氏单独留下了锦书话,请她喝茶。 “难为你想着我,还让丫鬟给我送东西过来。虽然你是程家的女儿,但对程家还不熟悉吧。没事啊,我现在当着家,你有什么难处就来找我。” 锦书点点头。 张氏又问道:“听你现在住在雨花阁?和八丫头住一处?” 锦书道:“是的。” 张氏叹息了一声:“这算什么事呢。阳采芹还真不会处事。你是三房的嫡长女却让你和一个病怏怏的庶女挤一屋。为什么不把你安置在五丫头的绿雾居。绿雾居朗阔,人也多。真是搞不懂她是怎么想的。” 阳氏是妾扶正,出身不大好,妯娌间虽然表面上一团和气,但暗地里却多有瞧不上的。 锦书听着张氏的话心里一跳,她宁肯和锦心挤在雨花阁,也不愿意住进绿雾居,急忙道:“多谢二伯娘垂怜,我喜欢安静,院子也有院子的好处。” 张氏才不想去插手三房的事,不过随口一而已,她倒没动心思要帮锦书找屋子,不过看在那些见面礼上几句客套话而已。 张氏又笑道:“你今年十三了吧。这里还有一年的服,等到服满及笄后就该待嫁了。你祖母临走前很记挂你,我们程家的女儿哪能一直长在外家,所以才让你父亲写信接你回来。这门亲事你还没出生就定下了,赵家也是作数的。你就安心的在家住着,等到后面赵家来迎娶。” 前世锦书柔顺惯了,自然是长辈什么就是什么,可是尝尽了前世的心酸,她却不想再嫁到赵家去,心里这样想着,但是不愿意嫁这四个字却不能在张氏面前提起。一来她是三房的人,二来,程家上下对这门亲事都寄予了重望,肯定不许锦书自毁。只要赵世恒不出什么大的意外,程家肯定是不会主动退亲的。 张氏想起了早上祠堂发生的事,对锦书处事不惊的样子很是赞许,笑道:“难为你年纪见你妹妹突然发病竟然不害怕。竟然还能想出用东西塞她嘴的办法。” 锦书道:“也没什么,之前在庵院里住过一段时间,见过和锦心同样病症的一个尼姑。” “怪不得。你这样沉稳才好,不像锦兰那样的轻浮。”张氏着,又突然想起一事来,忙和锦书道:“听成国府的夫人带了哥儿要来吊祭,算来可能不是明日就是后日就到家了。我已经吩咐下去让人留意着。” 锦书心里震惊不已,暗道这么快又要和那个冤家遇上了吗?和前世一样的轨迹,她又得沿着走一遍。前世她痴心无悔,今生她已冷硬如刀。 第十一章 嫌隙 洛阳程氏,乃威名赫赫的一支望族。锦书的高祖程达那时候还没有发迹,住在大山里,靠打猎为生。程达没有发迹,但是养了两个好儿子,长子程文魁、次子程文星。当初还是请了村里的秀才老爷给取的名,就希望两个儿子能学业有成。偏生两个儿子都没有按着程达希冀的方向努力。长子程文魁很有头脑,跟着同村从货郎做起,一点点的积攒基业,后来挣下了一份不错的家当。程文星因为自跟着父亲出入山林打猎,从就练就了一副骑射的好本事,后来竟然中了武举。兄弟俩分了家,程文魁称为东程,程文星便是西程。 中了武举的程文星被选中做了宫廷侍卫,在一次随扈秋迩时,救了文宗皇帝一命。为此便深得文宗皇帝信赖,又给程文星授了官位,后来入了行伍,一点点的爬了上来。北方鞑子作乱时,程文星领兵出征,又杀死了敌军首领,震慑了那些蛮夷。 后来皇帝为奖赏程文星曾授予寿春伯的爵位。 程文星年近五十带兵出征,最后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回。文宗皇帝为了旌表程文星,准许爵位世袭,嫡长子程林袭爵,赠于铁券。程林便是锦书的祖父。祖父做了一辈子的富贵闲人,每日只知风花雪月,过得好不惬意。最后因为饮酒过度而亡。 祖父养了四个儿子,大伯父程知光为嫡长子,按理该大伯父袭爵。可是大伯父是个短命的,成亲刚一年,就因为意外死亡了,只留下了一个女儿程锦华。大伯娘失去了丈夫,一心只想将女儿抚养大。祖父曾最钟爱其长子,因为程知光最肖程文星。可惜好景不长。祖父在大伯父早夭后更加的嗜酒如命,才活了三十九岁。祖父死后就由嫡次子程知节袭了爵,撑起了家业。 程文星当年挣下的这份功业到程知节这一代已经渐渐的露出了败象。且不当年祖父如何的爱排场,银子花得如流水,却宝兴帝登位后,对程家这样的老一代的功勋世家总是在有意无意的打压,程知节虽然跟着其父过惯了富贵日子,但他也清楚长此以往总有坐吃山空的一,便懂得开源节流,是个守成之主。 程林养了四个儿子,除却早夭的嫡长子程知光,袭爵的程知节。还有便是老三程知允,老幺程知章,四个儿子全是郑氏嫡出。程知允自知继承家业无望,因此倒格外的用功读书,是两榜进士出生,后来又放了官,从七品的县令开始做起,三十岁的时候官至府同知。 可惜去年底因为惹上税银案,幸得同僚保举才没被关进大牢,只是被贬了官而已。程知允还没有去任职,偏生这时候母亲去世了,程知允就趁机告了丁忧,在家休养。 对于父亲贬官的事没人和锦书提,但她却是知晓的。前世她嫁到赵家去了,父亲除了服,后来还是多亏赵世恒去跑路子,才让父亲官复原职。对于这件事锦书对赵世恒很感激,但是后来两人一有口角赵世恒总会把此事搬出来堵锦书的嘴。 成国公府虽然和程家一样也是因为战功封的爵,但是与程家明显的呈现出败势不一样,赵世恒的姑母做了贵妃,贵妃很受皇帝喜欢,诞下了两位皇子,一位公主。皇帝便对贵妃的娘家也十分的恩宠,赵家非一般的世家可比。 当初锦书的大堂姐程锦华也打算走入宫的这条路,可惜最终却落了选,最后嫁给了礼部侍郎家的长子做了宗妇,也还算不错。二姐程锦棠嫁到了南阳的顾家。顾家也是书香门第的世家大族。两位堂姐的亲事都是不错的。三姐锦兰是四房里的庶女,在婚嫁上肯定不如嫡出的那般看好,所以给了于郎中家的长子做继室。剩下的便是三房里锦书和锦绣两个嫡女了。 锦书的亲事是自定下的,如今被程家寄予了重望。 程家需要和赵家联姻,需要搭上皇室这条线。程家祖上战功赫赫,威名远扬,什么时候需要靠嫁女儿来维持风光呢?看来真是一败涂地了。 程锦书坐在书案前,将这些思绪细细的理了一遍。后来透过了窗户见锦绣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随行的丫鬟,抱着不少的东西。 锦绣一进门边喊道:“姐姐!” 程锦书起身走了出去,锦绣上前与锦书含笑招呼:“姐姐你在忙什么?” 锦书道:“我有什么好忙的。” 锦绣忙让丫鬟将几个锦盒捧了进来,含笑道:“母亲姐姐房里没什么摆件,开了库房让我选几样来给姐姐添上。我这个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布置屋子。” 锦书默然,呆呆的看着锦绣帮她布置。 “姐姐,这双耳如意瓶是汝窑的,你看看这胎质,这釉色。什么叫雨过青,指的大概就是此种颜色了吧。” 锦绣也不过问锦书,自作主张的将如意瓶放在一高几上,让插了几枝白芍药。除了这瓶子,还有一个紫檀笔海,一只青花笔洗。一挂绣着《兰亭集序》的挂毯。 锦绣让丫鬟将这挂毯挂到了罗汉床的上面,不至于那片墙看起来光秃秃的。 锦书两眼都在那幅《兰亭集序》上,看罢才问锦绣:“这是你绣的么?” 锦书惊讶道:“姐姐如何晓得的?” “猜的。” “姐姐真厉害,一下子就猜中了。不知姐姐喜不喜欢,要是嫌太素了的话,我重新去找一幅美人图换来。”锦绣满脸的惊诧。 锦书呆呆的看了两眼,她心里很不喜欢,便:“还是换了吧。” “真不喜欢啊?”锦绣的脸上似乎有些不高兴。 锦书也很直白道:“我这个人不大爱附弄风雅,俗气得很。” “姐姐……”锦绣暗咬嘴唇,心道她想法子讨姐姐欢喜,姐姐竟然不领情。 “对不起,我擅作主张,没有问过姐姐的意思。”锦绣眼圈一红就要滴下泪来,着又去将挂毯给摘了。 锦绣长得这般清丽脱俗,又楚楚可怜的样子,是个男人都会喜欢她这种吧?为什么以前锦书就没有发现呢? 阳氏突然让锦绣送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过来摆设,肯定还是因为赵家要来人了吧,到时候让赵家夫人看见这间屋子太过于简朴觉得丢脸面。 果然听得锦绣道:“姐姐,听赵家很快要来人了。还是赵家夫人与未来的姐夫一道来的。姐姐您这般美貌,他们一定会很喜欢你。” 以前听见这样的话倒也罢了,可是锦书脑中有了锦绣不顾廉耻与赵世恒厮混在一起的事,她的嘴角抽了抽,想笑已经笑不出来了。 这位她曾经真心交付的妹妹,她以为很懂妹妹,然而事实证明她错了。 锦绣记得母亲的叮嘱,要和这位姐姐亲近,于是拼命的和锦书套近乎,没话找话。 “姐姐以前在家都做些什么?” “看书吧。” “我也很喜欢看书,前人的诗词、笔记传奇,什么都看一点。我最喜欢南唐后主的词了。姐姐喜欢哪一位大家的?” 锦书道:“我看的是医书。” “哦……”这下锦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这些对她而言是一窍不通。心道这位姐姐好生奇怪,哪有女子去学医的,绣绣花、吟吟诗,有什么不好的,可见真是个怪类。与这样的人怎么相处,她却不知道啊。 就在锦绣一脸茫然的时候突然听得隔壁锦心大哭,锦书二话不就撩了帘子大步走了过去。锦绣迟疑了下也跟着去了。 第十二章 治病 锦书来到隔壁屋子,一进屋就问:“妹妹怎么呢?” 奶娘抱着锦心又急又怕,地上是一滩锦心吐的秽物。 “八姑娘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吐了。” “你把她放平,我来看看。”锦书倒不慌张,上前去柔声安慰着锦心:“妹别怕,长姐陪着你啊。”着又去抚摸锦心的额头,才察觉到滚烫一片。 “锦绣,去把我的针套拿来。” 锦绣远远的站着没动,锦书见请不动她,只好和一旁的奶娘:“你去拿我的针套来,针套放在床下一口黑色的官皮箱里。” 奶娘回过神来,答应着就去了。 锦书一面温和的安慰,接着又给锦心把脉。锦心哭着对锦书:“长姐,我刚才好像看见祖母了。她是不是要带我走?” 锦书忙安慰她:“你是病了,别乱想。” 锦心又可怜巴巴的问道:“我会死吗?” “怎么会呢?长姐陪着你,不会让你死的。”锦书看着锦心这副病弱的样子,便想起了前世的那个女儿。女儿生病了,她比谁都难过,整日整夜的抱着,哄着。 “四姑娘,就是这个吧。”奶娘进来了,递给了锦书一张生牛皮套。 “就是它。”锦书又让奶娘点一枝蜡来,奶娘立马又去了。 锦书取出银针,在烛火上烤过,让奶娘在一旁的配合,她找穴位针灸。锦心似乎很害怕,不大配合。锦书又对锦绣道:“你杵在那里做什么,快来搭一把手啊。” 锦绣呆呆的,看着地上的那滩秽物微蹙眉头不大愿意上来,锦书急了第一次吼了她:“锦绣,你耳朵聋了呀,快来帮个忙!”锦书的声音猛然拔高了好几度。 锦绣这才不情不愿的走上来,心翼翼的避过秽物,上来帮忙按着锦心的手。 锦心的胳膊可真细啊,不仅细,而且还滚烫。锦绣想到锦心发病时的恐惧,不免有些害怕,按着锦心的手有些颤抖。 总算是顺利的给灸上了,锦书累得满头大汗。 “你去点支香来。” 锦书虽然没有明确让谁去,但还是奶娘答应着去了。 被灸上的锦心情绪总算是渐渐稳定下来了,闭上了眼慢慢的进入了睡眠里。 “锦绣去帮我找份纸笔来。” 锦绣有些木木的便去了。锦书守在锦心跟前寸步不离。 锦绣很快取来了纸笔,锦书不假思索的在上面写下了一副药方,后来想到了什么,又略做了增减。方子写好之后便交给了锦绣:“你帮我找人给妹捡药。” 锦绣接过来看了两眼,上面的字是一色的簪花楷,写得比她的字好几倍。上面那些药名她听过,却不知道能治什么病。 “不请大夫进来给她看看吗?” 锦书道:“你们要是信不过我,要请大夫就请去吧。” 锦绣张了张嘴,想什么最终又都咽了回去,拿着方子便出了雨花阁。 锦绣顺路去了一趟青桐院,将锦心生病的事告诉了阳氏,阳氏听眉头也没皱一下。 “母亲,我这位姐姐真的会治病啊?” 阳氏道:“她她会就会呗,有什么好怀疑的。” 锦绣不通医理,将方子递了上去,又道:“母亲帮忙看看这方子开得对不对?” 阳氏扫了一眼,笑道:“绣儿考我来了。我又不是大夫,哪里会看什么方子。这方子是你姐姐开的?” 锦绣点点头。 阳氏道:“找人按着上面写的拿药去吧。” 锦绣惊诧的望着母亲,怔道:“母亲不请王大夫进来瞧瞧,就信姐姐的手艺?” 阳氏笑道:“让你去便去,怎么那么多的话。耽搁久了可就误了你妹的病了。”阳氏心道,你锦书不是会治病么,那我就让你治,治好了是你医术出众,治不好你就是哄人,有了把柄在我手上,我就不信以后还拿捏不住你! 半柱香的功夫过了,锦书取了针,又摸了摸锦心的额头还是发烫。她又撩了锦心的衣裳提她推拿了一回。 折腾好了一阵,等到药回来,熬好了药给锦心喂下。 吴姨娘听见锦心病了,心急火燎的赶了来,却见锦书守在身边给女儿推拿,她眼睛也看直了,将奶娘悄悄的拉到一旁,低声问道:“怎么没去请大夫?” 奶娘答道:“四姑娘就会看病哪里还用得着请大夫。” 吴姨娘疑惑道:“她一个闺阁姐怎么会看病?” “姨娘,这是真的,您是没看见四姑娘那阵势,和一般的大夫没什么两样。” 奶娘虽然这样,可吴姨娘心里却打起了鼓,女儿生病事大,不能被锦书这样折腾,万一耽误了病情怎么办。偏生她只是个侍妾,家里也没她话的地方。 转眼已到二更了,锦心出了一身汗已经不发烫了。锦书温柔的笑问着:“你觉得怎样?” “口渴。” 锦书听忙端了水来亲自服侍锦心喝下。 锦书又问锦心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锦心微微摇头,锦书放下心来,一旁的吴姨娘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四姑娘,今多亏了你。”吴姨娘放下了芥蒂后,对锦书十分感激。 “没事的,不过是住在一起相互有个照料罢了。妹先有些不足,又有抽风的毛病,更需要好生照料。” 锦心是个病孩子,然而身边照料她的却只有一个奶娘,一个管事丫鬟,还有两个做粗活的婆子。就连锦心的生母吴姨娘也不能住在跟前照顾。 锦心患有抽风,被三房视为不祥,早就被三房给放弃了,阳氏不管不问,任其自身自灭,作为父亲的程知允又不大管家事,所以锦心就更加可怜了。 “四姑娘是怎么学的这些本事呢?”吴姨娘很好奇,哪里有闺阁女子会歧黄之术的。 锦书却淡然道:“跟一个得道的师太学的。” “哦,哦。这可是件大本事。”吴姨娘忍不住称赞。 前世的锦书是不会治病的,重生回到九岁后,她想到自己前世不过才三十岁就百病缠身,就对治病产生了兴趣,她常去的那家庵院有一位医术出众的尼姑,她便拜了那位师太为师。师太见她心诚,分高,悟性好,就收了她。将一生的医术的倾囊相授。外祖母知道她学医也没怎么阻拦,不过是看着锦书喜欢就由着她去了。反正她以后是要嫁去做世子夫人的,又不会抛头露面去开医馆坐诊,略通一些医理也不是什么坏事。 有了外祖母的溺爱,锦书便全身心的扑在了各种医药典籍里,如痴如醉。她很上进,又多得其师父的指点,这些年来她所接触过的各种病例也有上百了,却从来没有失过手。 第十三章 再见 第二日依旧不亮就去祠堂那边跪灵,锦兰拉住了她询问道:“听八妹又病呢?” “是啊,你若担心就去瞧瞧她。” 锦兰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而已,哪里就真担心,嘴巴一撇,道:“她那病让人怪害怕的,好好养着呗。我去凑什么热闹。” 今是大祭,前来吊祭的客人会很多。跪灵结束后,锦书回雨花阁吃了饭,又去瞧了一回锦心,但见锦心已经用了药,精神还不错。锦书告诉奶娘别让锦心去晒太阳,又让把门窗打开透气。 紧接着阳氏派了巧珠来请锦书去庆余堂。 锦书心道,必定是赵家人到了吧。这一世她不想再和赵家有什么牵绊,因此也无心去打扮,穿着孝衣就去了庆余堂。 庆余堂的丫鬟仆妇见了她都含笑着与她打招呼,锦书心无旁骛,直到她看见了站在廊上与张氏陪房的王嬷嬷话的嬷嬷,锦书微怔。这位嬷嬷是林夫人的陪房心腹李嬷嬷,时常伴在林夫人身边的。 她嫁到赵家去后,可是领教过这位嬷嬷的厉害之处。 王嬷嬷还主动上来与锦书招呼:“四姑娘过来了,二夫人他们正在花厅等您。” 王嬷嬷对她格外的客气,锦书淡漠道:“我知道了。” 王嬷嬷亲自在前面领路,不劳丫鬟动手,她亲自给锦书打了竹帘,锦书进到屋内。一眼就看见屋内坐着许多人。正上首的自然是当家的张氏,林夫人在右手第一张椅子上落座,旁边的位置上便是她未来的夫婿赵世恒,左手边第一张椅子上坐着阳氏,锦绣、书平在陪。书砚和锦衣也在侧,一屋子的人就等着锦书过来。 张氏见锦书连衣服也没换,蹙着眉头不大高兴,但当着林夫人的面也不好指责什么,只道:“快去拜见国公夫人。” 锦书顺从的走到林夫人跟前,款款下拜行礼。林夫人含笑着虚扶道:“四姑娘快请起。”她一面,一面不住的打量锦书,见她虽然穿着孝衣,挽着纂儿,一色的珠翠皆无,脸上半点脂粉也不见。清水出芙蓉,然去雕饰。即便是素颜下的锦书也难掩其出众的气质。 林夫人看罢,笑道:“转眼间就是个大姑娘了,越发的长得像你娘了。” 一旁的张氏听见林夫人夸赞锦书,也跟着附和:“我们家这些女孩子,就四姑娘长得最出众,的确有几分像当初的夏氏。” 林夫人四十来岁的光景,梳着圆髻,头上插着素白银器,身上是掐银线的宝蓝色褙子,素白的挑线裙子。林夫人虽然略有春秋了,但生活优渥,又懂得保养,却依旧皮肤白嫩,脸上皱纹也没几丝,所以看上去和不到三十的阳氏倒像是同龄人。 林夫人对锦书似乎很满意,于是又指着跟前的青年公子:“这是恒儿,你们还是很的时候见过一面。只怕你们俩都记不得了。” 赵世恒先起身来,朝锦书弯腰作揖,斯斯文文道:“见过程家妹妹。” 锦书亦敛容还礼,余光打量过去,却见赵世恒穿了一身淡青色的素面直裰,有潘安宋玉之姿,风度翩翩,举止斯文儒雅。这样的才貌仙郎最能让少女倾心,难怪前世的她会对赵世恒一见钟情。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如今再次相逢,锦书却早就心如古井,再也泛不起一丝的微澜。 等到两人见了礼,那阳氏忙走了过来,主动的拉了锦书的手,了和前世一样的话:“哎哟,我今才算是见到什么叫做金童玉女,还真是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世子风度翩翩,又这番容貌,堪配我们家书姐儿。” 阳氏妾侍扶正,原本也没多少的见识,话粗陋,但此刻这番言论却正中张氏与林夫人的心。张氏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我看他们俩很合适。” 林夫人微微一笑,又上来拉着锦书关心:“听你回洛阳常住呢?” 锦书点头答应:“祖母的遗命,让我回来。” 林夫人笑道:“如此甚好。住得近以后来往也方便。” 当初定这门亲事的时候锦书还在夏氏的肚子里,才五个月大。林夫人带着才两岁大的世恒来看望夏氏,林夫人与夏氏私交甚好,又听夏氏向林夫人抱怨肚里是个女儿,程三老爷不大高兴,林夫人还安慰夏氏:“先开花后结果,儿子总会有的。你也别愁,女儿也好生养着,养大了给我们家恒儿做媳妇吧。”可惜夏氏在生锦书的时候,用尽了所有的运气。她甚至来不及看锦书长什么样,就已经永远的闭上眼睛了。 原先不过是句女人间的玩笑话,没想到竟然当了真,林夫人还送了一块比目鱼玉佩作为信物。 张氏见林夫人接纳了锦书,并没有反悔,心中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林夫人略坐了坐就要去给程老夫人上香。 张氏忙起身要作陪,林夫人伸出手臂来,阳氏是个心思活络的便主动上前搀扶。林夫人却打从心眼里瞧不上阳氏是妾侍扶正,还取代了夏氏的位置。 林夫人将阳氏晾在了一遍,却扭头看向了锦书,喊了一声:“程丫头。” 张氏轻轻的推了一把锦书,低声和她道:“去吧,国公夫人叫你呢。” 锦书这才走到了林夫人跟前,林夫人冲锦书微微一笑,便将手递给了她。锦书稳稳的扶住了。 阳氏无端被林夫人冷落,心中很不痛快。脸上俱是尴尬之情,她低了头站在那里,讪讪然的将手背到了身后。等到众人都上前去了,才慢吞吞的跟了上去。 锦绣见母亲被国公夫人不待见,心里有些难受。暗道她母亲也是伯府里的三太太,那些势利眼只会捧高踩低,让母亲受辱。她这样想着,便上前去搀了阳氏的手臂。 阳氏偏头看了一眼女儿,锦绣冲她微微一笑,阳氏心道还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知道体贴人。能有这样一个知冷着热的女儿比什么都强。阳氏这样想着,又向前看去,却见林夫人与锦书在低声细语,一路走一路,也不知在些什么,看上去倒十分的亲密。这一幕让阳氏心里泛酸。她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坐到了正室的位置上,到头来女儿对锦书还是只有望其项背。同是三房的嫡女,为什么好事偏就让锦书占去呢? 大家来到了祠堂,林夫人拈香祭拜,赵世恒也在灵前奠了酒。 祭祀完毕,张氏又请林夫人到庆余堂坐,林夫人却道:“还没去书姐儿住的屋子看看,我有几句话要和她。” 众人也不敢阻拦,倒是张氏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睨了一眼阳氏,阳氏冲张氏点点头,示意她别担心,锦心已经让人送到吴姨娘那里去了,也多派了几个服侍的丫鬟仆妇。 阳氏上前道:“我给夫人引路吧。” 林夫人却笑道:“就不劳烦三太太了,书姐儿带我过去也一样。” 要去雨花阁,赵世恒心道他一个外男不好擅闯人家姑娘的香闺,正好此时书砚请了赵世恒去他的书房坐坐。赵世恒便上前与母亲道别:“母亲,我就不陪您过去了。二公子请我去前面去坐坐。” 林夫人笑道:“好,别乱跑。” 程书砚带着赵世恒告退,阳氏也想让儿子在跟前作陪,偏生书平才十岁,还是个屁孩,也没什么眼力劲,不管阳氏怎么使眼色他也没看见。 大家往前面走着,走不多远,前面的赵世恒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锦书敏锐的捕捉到了赵世恒的目光,当然也不会自作多情的认为赵世恒在看她。她明白赵世恒留意的人是走在她身后的锦绣。 锦书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心里觉得荒唐可笑,前世她对赵世恒一见钟情,认定的好夫婿,没想到赵世恒一见钟情的却是自己的妹妹,底下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笑的笑话。现在她还是赵世恒的未婚妻,那个赵世恒却已经在盯着锦绣看。从一开始,这对男女就已经在开始暗送秋波了,偏生前世她却被蒙在鼓里,很多年后才幡然醒悟。 上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这一世,她再也不会对任何人动心,只想着如何从这个漩涡里抽身。 第十四章 关心 锦书陪着林夫人往雨花阁而去。好不容易到了雨花阁,然而眼前的情景却让锦书傻了眼。 她不过才离开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雨花阁却已经变了一番地,墙角的花盆都已经摆放好了,还从别处搬来了些芍药摆放在这院子里。檐下立着面生的丫鬟仆妇,见她们进来了,纷纷给林夫人、锦书行礼。 锦书觉得好笑,这个阳氏还真会做表面功夫。锦书请了林夫人进中堂落座,这才发现不仅是院子,就是屋子也被临时布置过了,添了些华而不实的摆设。 眼前的景象让锦书有些哭笑不得。 林夫人坐了下来,一个面生的丫鬟捧了茶盘来,锦书亲手将茶捧给林夫人。 林夫人接过了茶,让锦书坐在跟前。 林夫人环视了一周,眼下并不协调的布置她一眼就看出来是临时给塞进来的。阳氏的那点把戏可逃不出她的眼睛,但终究这是程家的家务事,她一个外人可没什么好插手置喙的地方。 林夫人低头喝了一口茶,向锦书温和的笑道:“但愿下次喝你捧的茶时,你能叫我一声母亲。” 锦书却低头道:“夫人,我还在替祖母守孝呢。” 林夫人笑道:“也就一年的样子,一年过得很快的。”着让随行的丫鬟捧了个盒子进来,放到了几案上。林夫人拉着锦书的手,低声在她耳边道:“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见面礼,我亲手给你,不经过旁人的手。有些东西傍身也容易些。” 锦书却觉得这东西烫手不敢拿,推让道:“我回来之前外祖母给我送了一笔东西,怎好再收夫人的大礼。” “你也太实诚了,你外祖母给的是你外祖母的心意,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林夫人打量着雨花阁,两眼皆是不满,摇头道:“远不及寒烟阁,委屈你了。”接着又对锦书道:“好孩子,当年我和你母亲都还在开封没有嫁人的时候就来往密切,我还长你母亲几岁,先她嫁到洛阳来,没想到她年纪轻轻的就走了。我见着了你,总会想起她。知道你回来了,我总得来瞧瞧,不然心里始终记挂着。” 林夫人不管什么锦书都耐心的听着,对于林夫人她太过于熟悉了,林夫人心肠软,见不得什么悲苦,有菩萨心肠,所以当她嫁到赵家去后,林夫人待她确实也还不错。林夫人是个好婆婆,但却是个极度溺爱儿子的婆婆,凡事把儿子摆在第一位。当初她发现了赵世恒与锦绣的苟且之事,与赵世恒大吵了一架,为此伤了胎气,才坐稳的胎都掉了。婆婆回头还是她的不对。她爱计较,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该糊涂的时候就得糊涂。 产之后,锦书心情一直抑郁,吃着药也不济其事,刚刚三十岁她就病魔缠身。 重新来过后,她总算是认清了身边的人,才知道除了外祖家,这个世上原本就没有一个真正怜惜她的人。 林夫人在雨花阁坐了半晌,与锦书闲话有的没的了一堆,其中还夹杂了不少夸赞儿子的话,直到张氏那里派了人来请她们过去用饭,林夫人这才动身。 锦书陪着林夫人回到了庆余堂。阳氏在东间帮忙调停桌椅,四房里的太太佟氏也过来帮忙。张氏上来拉了林夫人闲话。这时候书砚带着世恒回来了。 锦书视若无睹,哪知赵世恒却突然走到她面前主动要和她话。 “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胖子,只会要吃的。五六岁的人了还只会躲在奶娘背后。几年不见你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在还没来程家之前,赵世恒对锦书的印象就停留在一个贪吃的胖丫头情形里,他是不满娶这样的女人回去做媳妇,没想到几年后程锦书竟然脱胎换骨,成为了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在见到锦书后,赵世恒对这桩婚姻的嫌弃倒减了几分。 这时候却听得锦书回答:“那时候我还只是个丫头,人长大了总是会变的。” 赵世恒露齿笑道:“这倒也是,总会变的。”暗想幸好是越变越美,没有越来越丑。赵世恒不免和锦书套起近乎来,又问她:“程妹妹在家读什么书?可会作诗?” 锦书并不想兜揽他,正好见锦绣进来了,锦书便随手一指,道:“我不会作诗,她会。她可是我们洛阳的才女,难道世子您就没听过?” 赵世恒茫然的摇头道:“真不知道。” 锦书便向锦绣招手让她过来,锦绣想到这个新来的姐姐对她很冷淡,怎么突然叫她过去?脑子一时没有转过来,但看见赵世子也向她这边看了过来。锦绣不可抑制的脸红心跳,磨磨蹭蹭的走到锦书身边,含羞带怯的向赵世恒行了礼,接着又娇滴滴的问锦书:“姐姐叫我来做什么?” “世子在问我们家谁会作诗,我没记错的话锦绣妹妹就能吟能咏,正好世子爷爷文采出众,你们两个切磋切磋。”锦书微笑的看着两人。 锦绣脸一红,支支吾吾的道:“我只读过几首前人的诗,哪里会作啊。姐姐抬举我了,我哪些都是闹着玩的。” 赵世恒看着眼前的这对姐妹花,一个似玫瑰艳丽,一个似兰花清雅,各有各的好,竟让他有些移不开眼睛,暗道程家到底是人杰地灵,真会出美人。 “谁不是闹着玩的。五妹帮我陪一下世子,你们切磋一下诗文,我出去一下。” 锦书主动的将锦绣推向了赵世恒面前,上一世恶心了她一辈子,这一世她决定成全他们。 锦书生生的撇下了赵世恒与锦绣,扭头便走了。这一幕落在了张氏的眼中,张氏心道三房里的两个丫头是在做什么。 屋子里憋闷得锦书透不过气来,她转过了博古架出了后门,站到了回廊上,廊下种植着芭蕉丛,才一会儿她就觉得满头汗,今年夏已经来临了吗? 第十五章 提点 庆余堂的后院下种植着不少的芭蕉,这原本生长在南方的植株,没想到在洛阳程家的主院里确长得十分的茂盛。 庆余堂的后院连接着程府花园,从月亮门出去走不多远就能到凝曦轩,前世她在凝曦轩渡过了一段还算无忧的岁月。今生还会住到凝曦轩去吗? 锦书正在遐想时,突然那芭蕉丛后面闪出了一个人倒把锦书惊了一跳。 “程四妹妹别怕,是我!” 锦书定睛一看,竟然是秦勉!她心中稍定,忙问:“二郎君躲在那后面做什么?” 秦勉微笑道:“不知道程四妹妹在此,冲撞了你,请恕罪!”着竟朝锦书作揖赔罪。 锦书忙道:“没事的。” “我也不是有意要躲到那后面,哪知凑巧就遇见了程四妹妹呢。我是来找书砚的,你可看见他?” 锦书这才道:“二哥这会儿忙着招呼新安来的赵家世子,只怕没空闲。” “哦?家里来客人呢?”秦勉穿一身浅褐色织锦祥云暗纹的纱袍,手中握着一把川扇,语气温和。 距离近了,锦书清晰的嗅见他身上隐隐的有一股药香,只有常年用药之人才会留下这样的气味,她抿嘴回答:“是啊,这些家里来的客人也不少了。” “那个赵家世子是什么人?我去打个招呼吧。”秦勉着就要进去。 锦书想阻拦他,但转念又一想她有什么资格拦着别人,竟让秦勉自己去了。 秦勉腿长步子大,很快就绕过了博古架。他一眼就看见了屋里新来的客人们。秦勉突然走来,让屋里人愣了一下,后来还是张氏招手将秦勉叫过去,与他引荐:“二郎君,这位是成国公夫人。” 秦勉听,便向那里的林夫人作揖问安。 林夫人一脸的诧异接着又笑问:“这位后生是……” 张氏满脸欣慰的笑道:“夫人你不知道他,他是王府里的二郎君。我那妹妹的儿子。” 林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忙道:“哦,哦,原来是个皇室贵胄。”接着将秦勉上下打量了个遍,笑道:“不愧是个宗室子弟,端的生得一副好相貌。这一身的贵气还真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秦勉对林夫人的奉承没有怎么在意,他的目光已经瞥到了站在角落里话的赵世恒与程锦绣。男子潇洒俊美,女子娇羞清雅,倒是一幅优美的画。也不知他们在什么,锦绣微低了头,脸上竟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程书砚这时候从里间出来了,见着了秦勉忙将他带了过来要介绍赵世恒与他相识。 赵世恒听秦勉是藩王之子,倒是毕恭毕敬的行礼。 张氏一旁见了,忍不住与林夫人道:“屋里的这些青年才俊,来还是世子最出挑。” 林夫人自然也觉得还是自家儿子好,但在张氏面前却少不了要谦逊一番:“哪里,我就觉得王府家的郎君不错。那通身的气派可不是常人能比拟。” 张氏笑着摇头道:“看着好罢了,身子却不牢靠,常年离不了药。” “啊,还真看不出来。”林夫人还暗自可惜,心道怎么是个药罐子。 锦书从外面回来了,只见一屋子的人。锦绣也趁此回到了锦书身边,安安静静的立在锦书的身后。 这时候阳氏与四太太佟氏一并走了出来,佟氏笑道:“摆饭了。” 女眷们的席社在东间,大家簇拥着林夫人、张氏往东间而去。快要放下帘子时,锦书突然扭头往花厅上看了一眼,却见秦勉与赵世恒俱往她们的方向看来。也不知这两人到底看的是谁。 因为乔大夫人和赵家有姻亲,所以饭罢,乔大夫人那边差了人来请林夫人过去坐坐。林夫人欣然答应,赵世恒照旧和程书砚上前面去了。 张氏便扭头和锦书道:“四丫头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锦书不知何故,只好上前去。 张氏进了宴息室,跟前只一个贴身伺候的丫鬟。锦书垂首侍立在跟前,此番情形她已经预料到张氏必定有话要训斥。 果然,张氏冷不丁的轻斥了一句:“我问你,饭前你怎么给赵世子冷脸呢?” 锦书心里咯噔了一下,忙道:“我没有。” “没有,我看得明明白白的,难道还冤枉你不成?” 张氏发了火,锦书也不敢替自己辩白,直直的站在那里,垂着眉。 “你给世子冷脸,对国公夫人也不冷不淡的,你看看你妹妹,都比你会做人。四丫头,听我一句劝:这是门好姻缘,你可得好好珍惜。难得赵家信守承诺,还认定这门亲事。或许你还不知道,你父亲犯了事,被贬了官,恰巧这里又遇上了丁忧,后面你父亲的仕途怎么样,还要靠赵家帮忙。”张氏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气势。 锦书这时候开了口,见她低头细声道:“我们家的事劳烦赵家做什么?我看求人不如求己,还不如请二伯父帮忙跑跑门路。” 张氏听却叹息着摇头道:“书姐儿,我们家远不是以前那么的风光了,你二伯父虽然袭了爵,可没他话的地方。再要不是你二伯,只怕你父亲现在还在大牢里关着。” 锦书听了这话简直觉得好笑,要不是她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便真的会被张氏这句冠冕堂皇的话给哄过去。三房出了事,父亲便去求二伯父帮忙,哪知二房生怕受牵连,根本不愿意管,哪里肯帮忙。祖母周年不到,二房和四房就撺掇起来要分家。二房袭爵有权势,四房管着程家的庶务手里有钱,就三房什么也没有好欺负。 又听得张夫人语重心长道:“女人啊,不都是想嫁个好人家。赵家是数一数二的好人家了。论门第出身,论世子才貌,是没有半点可以挑剔的地方,书姐儿,你要好好珍惜才是。” 这是被大家认定的好姻缘,所有人都觉得是程锦书高攀了,可她心里却是压根瞧不上的。她脸上依旧不冷不淡,张氏什么也不恼。她这次回来就是要退掉这门亲事的,看样子只有等赵家主动提出了。 “书姐儿,等到你祖母出了殡你来我跟前学着怎么管家吧。你和她们不同,将来是世子夫人是宗妇,阳氏毕竟是妾出生,教导不了你什么。你到我身边来。” 锦书柔顺的答应了声,看来她要和前世一样要去凝曦轩那边给张氏抄写经书做针线了。 第十六章 生硬 因为气渐渐的有些热了,棺材不能在家久放,出殡的日子定在了五后。这几里前来吊唁的人也越来越多,每早晚各一班的跪灵,一跪就是一个时辰,两个时辰。锦绣托了身子不适,或者是上午去,或是下午去,没有一是去跪过两次。 锦书知道锦绣是在装病,也不揭穿她,私下都是锦绣来找她,她却从未去过绿雾居。 转眼间已到了出殡的前一日,这一的法事隆重,锦绣也不敢再称病不出,规规矩矩地跪在锦书身侧。锦书左侧锦兰,右侧锦绣。 等到喊举哀的时候,一时间男女老幼哭声震。 锦书跪在人群中却有些茫然,对于这个祖母从她两世的记忆来看都是极模糊的,她闭上眼睛甚至无法在脑海里勾画出祖母的模样来。 她听着这些哭声,不知道里面有多少的真心,多少的假意。看着那口黑漆漆的棺材,里面躺着的那个陌生的老妇人,她却挤不出半点的泪水。或许是重活一世看清了世间冷暖的她,心也早就冷了。 她们这些孙女中,只有大堂姐锦华是在祖母身边长大的,大堂姐也哭得最为伤心。她身旁的锦兰也挤出了些眼泪,锦绣早就一脸的梨花带雨。只有她,不管怎么努力也哭不出来。 这法事结束后,锦书累得差点站不起来。她一脸的疲惫跟着人群走出了祠堂,心道明不到卯时就得起来送祖母出门。 锦书刚走出门,就见父亲背着手站在柱子旁,父亲也看见了她,想要躲过去已经是不可能了。锦书只得上前去与父亲行了个礼。 廊上挂着数盏白灯笼,照得犹如白昼一般。 “父亲!” 程知允点点头,长女回来的这些只有刚到家的那他和长女过几句话,他对这个长女实在是亲近不起来,更喜欢不起来。 “在家还习惯吗?”虽是不喜,但毕竟是他的骨血,遇见了总要过问两句,至少表面上是要过得去的。 “禀父亲,还习惯。”锦书亦是一脸的清冷。 “那就好。”程知允盯着女儿的脸看,这张脸长得越发的像她的生母了。锦书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憔悴,但却没有半点悲戚,泪痕更是找不到。 程知允冷哼了一声,撇下了锦书扬长而去。 父亲这般的态度对锦书来已经习惯了,她怔怔的站了一会儿,夜风吹来,十分的凉爽,吹着那些白灯笼也跟着轻轻的晃动。 “四姐,你愣在这里做什么?”有人拉了一下她的衣袖。 锦书回头一看,却见是六堂妹锦衣。 “没事。” 锦衣不过十岁的样子,生得白白胖胖的,就像是年画娃娃一般,让人一看就觉得欢喜。她虽然是庶出,但因为长得可爱,张氏跟前只一个儿子,并没女儿,因此把锦衣抱到跟前来,一手带大。 锦书见了这样的妹妹,也忍不住伸手来轻轻的捏了捏锦衣的圆脸。锦衣与锦书一路着话,到岔路的时候才分开。 第二卯正发引,锦书寅正就起来了。接连几日的折腾,她一身的疲倦,洗了一把冷水脸依旧是呵欠连。 锦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顶着一双黑眼圈,心道也就由着去了。这个时候可不能涂脂抹粉。 流苏在一旁伺候道:“姑娘从开封回来后一直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过了今就好了。” 锦书又是一个大大的呵欠,她取出怀表一看,时候不早了,起身要往祠堂那边去。锦书出来的时候正好遇见了锦心的奶娘。 “妹起了没有?” 奶娘道:“还在睡觉。四姑娘这就要过去了吗?” 锦书点点头。 锦心自幼犯病,被家中人所不喜,生怕锦心在祖母的出殡礼上再闹出什么病来,丢程家的颜面,所以她是不被允许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里的。 锦书这样想着,便信步来到了锦心的屋子,果然见她还在睡梦里。她捉过锦心的手腕默默的数着脉,又摸了摸锦心的额头,微微的有些发烫。 “一会儿你去找流苏,让她把兰花瓶子里的药给你,用早饭前让妹吃两粒药。别让她晒太阳。” 奶娘听一句应一句,后来还道:“四姑娘别误了正事。去晚了的话落下话柄总是不好的。” “无碍。”锦书知道奶娘是替她担心,她起了身,自个儿撩了帘子便走了出去。 锦书来到这边的祠堂,该来的人都差不多到了。锦绣轻轻的拉了一下她的衣裳,低声道:“四姐,母亲让我们坐一辆车走。” 锦书颇平淡道:“知道了。” 锦绣还想什么,却见锦书一脸的冷漠,她即便是有什么话也都咽了回去。 很快的等到了发引的时刻,有和尚、道士开路,作为孙子孙女只用跟在棺后一路哭泣着相送就行。 锦书面色无波的走在人群中,看着漫飘舞的黄色纸钱,心道她也算死过一回的人。她死之后,他们又会怎样料理她的身后事? 出了巷子,就要坐车。锦绣主动牵了锦书的手,姐妹俩一同登了一辆罩着白色帷幔,扎着白色纸花的马车。 沿途也有和程家来往的亲朋设了路祭。程家几位老爷一路回礼道谢。 “姐姐,听要在那边住一晚,今晚只怕我们俩只能挤一处了。” 锦书低了头没有话。 锦绣见她如此,咬着嘴唇,目光发直,终于有些忍不住抱怨:“姐姐,是不是我什么地方做错了,惹到你不高兴?” 锦书听见她这样,终于抬头看了锦绣一眼,但见锦绣眼中带泪,一副楚楚可怜,受尽委屈的模样。她看着这样的继妹,想起了前世的那些事。前世她没什么城府,与锦绣最为交好,两人无话不,可到头来却不曾想就是这个柔弱得像朵花似的妹妹,却背叛了她。 妹妹背地里与赵世恒苟且,被她发现之后,向来柔弱的妹妹却反过来斥责她:“他明明看上的是我,答应要娶我的,是你霸着原本属于我的位置,你抢走了我的东西,还有什么资格来训斥我?” 往日之事却犹如一根棘刺扎进了锦书的心间,她做不到对锦绣和颜悦色,也装不出来当个好姐姐的样子。 锦书不想再看锦绣带泪的面庞,有些生硬的道:“没有,你没什么地方做错。” 第十七章 宽慰 锦绣年纪虽然不大,但却是个心细如发的人,生的敏弱让她深刻的感受到这个远道而来的姐姐不喜欢她,虽然嘴上没有,但她也能感受得到这个姐姐对她的讨厌。她也不想在锦书跟前讨没趣,等到夜里归寝时,她便提出和锦衣换房间,锦书却一句话也没。 等到祖母入土安葬,又做了两场法事,等到第二日下午,程家人都回了城。 程锦绣也不与锦书一道乘车了,而是挤到了阳氏的轿子上。阳氏出门的轿子远不及张夫人那般排场,只是一顶普通的四人轿而已,锦绣挤了进去,更显得逼仄、局促。 “我你怎么呢?哭丧着一张脸,不去那边的车里坐着,和我挤一起做什么?”阳氏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女儿。 “我是个识趣的人,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阳氏见女儿一副可怜兮兮,受足了委屈的样子,疑惑道:“谁给你不痛快了?胆子肥了不成?” 锦绣一头钻进了母亲的怀里,可怜巴巴的道:“娘,这个新来的姐姐不喜欢我,可能还讨厌我,我不想和她在一块儿。” “她讨厌你?”阳氏诧异。 锦绣带着哭腔道:“是啊,她嘴上虽然不,但我心里却是知道的。娘,我实在和她亲近不起来,人家都甩脸子了,我怎么好意思再厚着脸皮贴上去。” 阳氏见女儿如此觉得怪可怜的,搂着女儿的脖子道:“她自没娘,又是在外祖家长大的,所以不和我们家不亲近。据她外祖溺爱得很,肯定是一副刁蛮任性的脾气,所以你爹爹不喜欢她。原来还以为你和她亲近一些,对你将来有好处,如此看来她不领情的话,你也别往身边凑。和锦衣、锦春玩吧。” 阳氏自然希望女儿能和二房里的人走得近,要是张氏看中了的话,女儿将来也是无限光明。 锦绣听着母亲的话没有开口,静静的依偎在母亲的怀里。阳氏心中却是愤愤,暗道锦书不过一丧母长女凭什么瞧不起她的绣儿? 送殡回来,锦书累极了,几乎是倒床就睡。 赵家的人还没回去,阳氏临时增派的那些人也都挤在雨花阁。流苏也不给他们分派任务,只是觉得的院落挤进来这些人,也安置不下。 流苏不待锦书下令,便出来告诉这些人:“我们这里,你们留在这里算什么呢。姑娘她不需要这么多人服侍。你们该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一个管事的仆妇:“我们都是太太派来的,难道四姑娘还要赶我们走吗?我们要问四姑娘的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姑娘的意思。她现在正在睡觉,你们也别去打扰她。” 那个管事媳妇仗着自己在程家做事多年,就是张氏也要给两分脸色,因此更加肆无忌惮的撩了锦书的帘子,大刺刺的走了进去,扯着粗嗓门就:“四姑娘,我们是太太派来服侍四姑娘的,您就这么让我们回去?” 锦书被吵醒后,愠怒道:“太太在休息的时候你们也是这样的横冲直闯,不管不顾吗?” 管事媳妇这才低了头,脸上微微的有些尴尬。 流苏上来冷着脸:“好了,该回哪里去就回哪里去吧。各位也都是要脸面的人,不要让姑娘亲自赶人,就有些不好看了。” “四姑娘,您才回来,身边缺人,为何不让我们留下来?” “行了,谁也不用多。我这里养不起那么多人,各自散了吧,” 锦书亲自开了口,识趣的也都各自回去了,雨花阁这才清静下来。 “姑娘,您真不准备添人了啊。” 锦书道:“我要添人也是自己选,不用人家塞进来的。” 流苏便没有再问了。当初她是夏老夫人挑选服侍锦书的,又比锦书长几岁,这些年尽心尽力,也从未出过差错,虽然夏家还给锦书添了别的丫鬟,但锦书回洛阳就只带了流苏一个。足见锦书对流苏的依靠。 色渐晚时,阳氏那边遣了人来请锦书去庆余堂用晚饭。流苏知道赵家母子还在程府,便自作主张的给锦书取来了银条纱褙子、荼白马面裙。 “去吃顿晚饭而已,怎么还要重新换衣服?” 流苏笑盈盈的道:“有外客在,姑娘您太随便了也不好啊。” 换好了衣裳,重新笼了头发,锦书便出了房门,却见锦心也正准备出门。锦书便上前去要与锦心一道过去。 两人一路走一路,锦书很是关心锦心的身子,少不了要问她:“现在你吃我给你的药有没有觉得好一些?” 锦心点头道:“好像要好一些了。” “不难吃吧?” 锦心这时候却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又麻又苦,有些吞不下去,每次都是奶娘哄我半才能咽下去。长姐,有没有好吃的药啊?” 锦书想起她前世的女儿来,不免弯了腰安慰锦心:“良药苦口啊,丸药吃起来比汤药还是要容易些。” “哦。”锦心低了头。锦书已经牵住了她那枯瘦的手,锦心想了一会儿又仰了脸,心翼翼地的问了句:“长姐,我的病会好吗?” 锦书心里一沉,想起了前世锦心不到十岁就夭亡,今生还会重复以前的悲剧吗?这一世她虽然学了治病的本事,但是对锦心的病她却没多大的把握。 锦心见锦书久久的没有回答,一脸灰心失意,又垂下了眸子,木木的道:“不会好的,是不是?” “你别多想啊,只要你配合着治疗,总会慢慢好转的。” “长姐,我害怕!” 久病不愈的人都有些敏感,即使只有八岁的锦心也会如此,她无力的抓紧了锦书的手。锦书却突然心中一软,忙安慰她:“妹,会好起来的。你要自己先要勇敢,要有战胜病魔的决心,不能自己先放弃,知道吗?我会帮你想办法。” 锦心呆呆的看了一会儿锦书,后来粲然:“我知道长姐一定会帮我治好的。” 锦书汗颜,她可从没过能治好锦心的羊角风。锦心牢牢的抓着锦书的手,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第十八章 知音 两人携手前往庆余堂,半路上遇见了锦兰。锦兰还嘲笑两人:“你们姐妹俩感情真好。” 锦书没有话,锦心却是一脸的得意。 锦兰却低声在锦书耳边道:“你那未婚夫长得真好看。” 锦书却不以为然道:“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锦兰却一脸羡慕的望着锦书,摇头:“你知道我即将要嫁的人是什么样吗?” 锦书当然知道啊,不过她却没出口,锦兰压低了声音偷偷告诉了锦书:“于家的那位公子足足比我大了十二岁,儿子都六岁了。我这一去就是给人家做后母。哪里像你,将来是做世子夫人的,未来的夫婿还是个才貌仙郎。来我真羡慕你,真是好命啊。” 锦兰不满她的亲事,前世锦兰也向锦书抱怨过,以前她还安慰锦兰,告诉她都是命运的安排,可后来却出了那样的事,锦兰连去于家做继室也不成了,自己作的结果就是嫁的人家比之于家还不如。 “你这样只看表面又有什么用呢,世子他也只是长得好罢了,又不能靠一张脸过日子。” “赵世子那样的人你还不满足啊,难不成你想做贵妃?”锦兰看不明白。 “别胡,什么贵妃,我可没有那样的心思。”锦书倒不恼锦兰,知道锦兰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心里从来都是有什么什么,是不藏事的人。 三人一同进了庆余堂的院门,只见这边仆妇丫鬟川流不息,看样子几房的人都来了。三人进了屋,锦书一眼看见乔大夫人正与林夫人话。乔大夫人的堂姐嫁到了赵家去,是林夫人的堂嫂。 林夫人见着了锦书,便招手叫她过去,锦书少不了要应付一番。这时候她却总觉得有人在注视着她,凭着直觉转身往角落里一瞧,却与锦绣的目光碰了个正着。锦绣被撞见慌忙的移过了目光看向了别处,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尴尬。 刚才明明就看见锦书与锦兰、锦心一道进门的,锦书还紧紧的牵着锦心的手。她也是三房里的嫡女,到头来还比不过一个别房的庶女,一个病秧子。 锦绣心里愤然,很不是滋味。 锦书自然不想去体会锦绣的心思,林夫人叫她,她也就过去了。 林夫人让锦书陪坐在跟前。乔大夫人见着了锦书也少不了要与她寒暄几句:“这几日我身上不大好,就没有见你。听你这次回来要久住呢?” 锦书点头道:“是的,大伯娘。” 乔大夫人将锦书上下打量一遍,随即笑道:“倒是个大姑娘了,出落得花朵似的惹人怜爱。” 林夫人在旁边道:“大夫人您看和她母亲长得像吧?” 乔大夫人笑着点头:“像,确实像之前的三弟妹。” 锦书不见锦华便问:“大姐怎么没来?” 乔大夫人叹息一声:“元哥儿病了,她走不开。” “病了?请大夫看过没有?” 乔大夫人笑道:“看过了,也吃了药。” 锦书听也就没有再接着问。 这边林夫人也顺势与乔大夫人起锦华来。 “我记得没错的话程大姐嫁的是江阴朱氏吧?” 乔大夫人笑道:“国公夫人倒是好记性。” “这朱老爷是礼部侍郎,朱家的长子我也是听过的,听现在詹事府给太子做陪读,将来前途无限啊。” 乔大夫人自然对这个女婿也是无比的满意,她这一生没有多少盼头,只好盼着女儿、女婿、外孙平安顺遂。 锦书坐在一旁没有插话,心道前世大堂姐的日子一直过得不错,等到太子登位,庆历年时,大姐夫也正式出来做了官,一直都受庆历帝的重用。 这时候又听得乔大夫人道:“我们家的这三个嫡女嫁得都好。”着又看了一眼锦书,眉眼带笑道:“书姐儿的容貌在这些姐妹中最出众,与世子倒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锦书心道:可并不是良配啊。 这时候程书砚带着赵世恒、秦勉进来了。张氏也才从那边的屋子走了出来,一时间屋里热闹极了,要不是在热孝里只怕早就欢声笑语了。 自从赵世恒进门那一刻起,锦绣的目光就追随着他,后来赵世恒察觉到她的目光,还回头对她抿嘴微笑。 两人好不容易有单独话还时机时,赵世恒却低声问锦绣:“今我路过一座院子时听见了一阵悠扬的琴声,后来问你二哥,是你住的屋子。那琴便是你抚的吧?” 锦绣先是一脸的惊诧,后来目光闪烁,自谦道:“让世子见笑了。” “那你姐姐你是个才女,看来果不其然。改请我听琴如何?” 锦绣微赧道:“只怕没有时机了。” 赵世恒笑道:“我们后日才回新安,明下午我在你二哥的书房那边等你。别失约。” 就这样约下了!锦绣看了一眼坐在林夫人身边的锦书,心中怦怦的跳,这事到底不妥当,她想了想方道:“那我请四姐一并来听琴。” 赵世恒爽朗一笑,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 原来还有人笑得这样好看,锦绣看着赵世恒的笑容一颗心也跟着慢慢的沉沦。这样俊美男子为什么偏偏是锦书的未来夫婿? “你们什么,我也要听听。” 有人猛然插了进来。 锦绣忐忑的抬头了一眼,却见是秦勉,心中竟然有些惊慌, 那赵世恒却突然向秦勉道:“我们听见那曲《潇湘水云》就是五姑娘抚的,我这里正请五姑娘明下午再抚几曲,我们也好饱耳福。” “还真是雅事啊,我也要听。”秦勉倒像个孩子似的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锦绣红着脸道:“雕虫技,让二郎君见笑了。” 锦绣要当众抚琴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屋子,后来落到了锦书的耳朵里。心道前世锦绣也当着大家的面抚了几支曲子,很受大家的赞赏。可惜她两世为人对音律都是一窍不通。 “我明来雨花阁找你,我们一起去梦竹书斋听五妹抚琴。”锦兰邀请着锦书。 锦书显然没什么兴趣,淡淡的道:“我不懂这些,就不去了吧。” 锦兰听却难掩满脸的失望。 第十九章 突发 锦绣是洛阳远近闻名的才女,这绝不是锦书的夸大其词。 阳氏心道锦绣比不上锦华、锦棠,位了女儿的将来可是花了一番大力气来栽培,自锦绣懂事起,琴棋书画一直有专门的师父来教导。 锦书的成长与锦绣却是不同的,外祖母对锦书更多的是放养,是不泯灭性,其实就是无条件的溺爱。前世锦书嫁了人后对外祖母的这种教养方式感到苦恼过,不过重新来过她却是得益于外祖母的这种溺爱,在她提出要学医时外祖母并没有反对,而是全力的支持。 张氏过来与乔大夫人与林夫人话,锦书便起身让张氏。 锦心见锦书起身过来了,立马像猫似的粘了上去。程家的三位老爷也都过来了,屋里年轻人立马拘束了不少,全部规规矩矩地站了起来。 如今二房当家,其余的都向二房看齐。 程二老爷先是向乔大夫人行了礼,恭敬的称呼了一声“大嫂”接着又含笑着与林夫人见了礼,问候了成国公。 “来两家也是姻亲,还是要多走动才显得格外的亲热。我也有好几年没有见过国公爷了,这次怎么不与夫人一道来呢?” 林夫人含笑答道:“他去南阳了,想来也来不了。” 程知节笑答:“怪不得。”接着又看了眼鹤立鸡群的赵世恒,无不夸赞道:“真是人中龙凤啊,深肖其父。” 林夫人却:“伯爷谬赞了,他外强中干,看着好罢了。” “太谦虚了,一代比一代强,我瞧着他就很好。”程知节捻须笑道。 大家坐着寒暄了一阵,女眷们便要去东面的屋子用饭。 锦心一直心翼翼的跟在锦书的身后,才正要出门槛时,身后不知被谁推了一下,锦心竟然就倒了下去。 她这一倒,竟然让女眷们惊慌失措的叫出声来,纷纷退避三舍。 锦书已经走到檐下了,突然听见动静这才回过神来,却见锦心倒在门槛边,她心下一慌,暗道怎么又发病呢?片刻的愣怔之后,随即便折了回去察看情况。 张氏忙吩咐婆子去请大夫来,这里赶着与林夫人道:“夫人请过去用饭吧,这里乱糟糟的。” 哪知林夫人却没有动,目光却追随着锦书。 只见锦书蹲下身来,忙着去察看锦心的情况。 不是羊角风发了,虽然昏迷,但是并未见抽搐也未见流涎,却见锦心蜷缩着身子,抱着自己的腹。这是别的突发病!她给搭了脉,脉相有些混乱,情况危急! 锦书忙和跟前的丫鬟道:“把她抱到床上去!”这里又叫来一个丫鬟吩咐:“去雨花阁找流苏,让她把我的药箱拿过来。” 那个丫鬟见锦书一脸着急的样子,答应一声拔腿就跑。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锦书、锦心两人扫来。程知允面色沉静,内心却早就泛起了波澜,暗道她怎么会望闻问切?在夏家十几年就学的这个?林夫人心道,这个程四姐倒有些古怪,不过见她年纪,倒是一副处事不惊的样子,委实不错,配她家世子正合适。程书砚心道,没想到这个漂亮妹妹还会给人看病真有意思。阳氏却蹙了眉,直直的看向锦书,思忖道:她真会治病啊?看样子心丫头病得不轻,她要治就让她去治,治不好,出个什么差错才好呢。锦绣却直直的看着锦书,心中满不是滋味,暗道锦心不过随便晕倒一个就能引起锦书全部的注意,她如此真心的待锦书,换来的却是锦书的冷漠甚至是嫌弃。她竟比不过一个的锦心!锦绣想到这里,捏紧了帕子,心中大为不快。秦勉也一脸的凝重,然而旁人却猜不出半点他内心此刻的想法。 一个体壮的丫鬟已经把锦心抱到床上去了,今晚这样的场合吴姨娘是没有资格出现的,不过当她知道锦心突然昏倒的事后,不顾一切哭哭啼啼的跑来。 阳氏却一把拉住了她,轻斥道:“哭什么哭,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人还没死呢。” 吴姨娘向来惧怕阳氏,被阳氏一顿训,吓得什么话都不敢了,然而内心却早就心急如焚。 张氏拉了林夫人道:“夫人,我们还是去用饭吧,一点事,让夫人担心了。” 林夫人不解的问着张氏:“书姐儿她会治病?” 张氏也拿捏不准,犹犹豫豫道:“她一个女孩子会看什么病呢。” “不会吗?”林夫人满脸的疑惑。 流苏将锦书的药箱送来了,锦书忙让人点了一支蜡来,烤过针后,找准了穴位便轻刺了下去。 锦书施针这一幕落入了很多人的眼里,程知允愠怒的负手离去,走至廊下,拉来一个人就问:“大夫呢?怎么还没请来?就由着她一个毛丫头胡闹,这是她胡闹的地方吗?” 程知允的声音并不,自然也飘到了锦书的耳里,她抿了抿嘴唇,当作什么也没听见一番。还没取针锦心就转醒了。锦心看见了锦书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长姐,我是不是又闯祸呢?” 锦书微笑着安慰她:“没有。对了,你哪里不舒服都告诉我。” 锦心便道:“肚子疼,头晕。” “就这两个地方不舒服吗?还有没有别处不好的地方?” 锦心这枕上摇摇头。 锦书便再次给锦心诊脉辨症,这时候却突然听见锦兰叫了一声:“我看见了,亲眼看见的。五妹推了一下八妹。八妹才晕倒的!” 此话一出,众人为之哗然。锦绣感觉到大家都注意到了她,一脸无辜地忙替自己分辨道:“我没有推她!三姐诬赖我!” 阳氏护女心切忙上来道:“兰丫头可不许乱活,锦心是她的妹妹,她怎么可能去推呢。刚才那么挤肯定是不心碰着了,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另一副样子呢?” 佟氏心道这个庶女怎么爱给她惹事,她不想因为这么一点事和三房结怨,连忙上前来将锦兰拉开,一面拉一面斥责她:“都多大的人了,一点也不稳重。” 锦绣却哭了起来:“我没有,我没有推妹!” 锦绣哭了,佟氏蹙眉道:“兰儿,快给你五妹赔礼。” 锦兰却嘴巴一撇,哼了声:“她推没有推她自己清楚,我只信自己看见的,干嘛要给她赔礼。” 第二十章 探视 锦绣的哭声越来越大,吵得人心烦。锦书想起锦绣前世的那些嘴脸,又看看病恹恹的锦心,正要开口阻止,哪知这时候张氏走了出来,只听得她道:“好了,谁也不许多一句!三丫头,回你鹂音馆去!五丫头,回绿雾居去!有外客在家,谁也不许吵吵闹闹、哭哭啼啼的,一点世家女子的风范都没有,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程家没有教养。” 锦兰不服气的张了张嘴,还想什么,却被佟氏暗中捏了一把胳膊,锦兰喊了一声疼,佟氏吼道:“拿你二伯娘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还不快回去。在这里惹什么嫌呢。” 锦兰虽然不甘心,但还是只有乖乖的被佟氏给带走了。阳氏递给锦绣一张帕子,让她擦擦眼泪,锦绣捂住了脸,不住的抽噎。张氏看着心烦,撇撇嘴道:“要哭回屋哭去!” 阳氏便吩咐人送锦绣回去。 屋子里这才清静下来, 张氏走过来,看了一眼床上已经清醒的锦心,便问锦书:“她是什么病啊?” 锦书答曰:“突发急症而已,好在没有发烧。我给灸了一下,症状要减轻一些了。再给抓一副药吃两巩固一下吧。”锦书着,便要了一份纸笔来,写下了药方。 众人见没什么事,一起一起的也都散去了。 锦书一直守着锦心,在她的细心料理下锦心很快就恢复了精神。 一个时辰后,大夫才请来。程知允亲自守着,让大夫给锦心治病。大夫先给把了脉拧眉道:“没多大的事啊,只用吃一剂药调养下就好了。” 程知允便请大夫给开药。后来大夫开的方子、锦书开的方子都落到了他的手上,他将两副方子来回看了一遍,两张方子从配伍到剂量完全相同。锦书她真会看病?! 一个女孩子家家,一个勋贵世家女子给人看病这是怎么回事?夏老夫人把程家的孩子给养坏了呀!程知允想到这里心中便有些愤然,随即又一想,锦书才十三岁,还能从歪路上纠正过来。他依旧给请琴师,请绣娘,请女先生教授锦书,把她养成一个规规矩矩的闺秀。将来到了赵家去,才不会给人落下笑柄。 平安的过了一晚,锦书一起床就去了锦心屋里,见锦心没多大碍,她也放了心。 “妹,你和我,是不是真的五妹她推了你?” 锦心惶恐不安的摇头道:“我不知道,当时那么多人,又挤,我不清楚后面到底出了什么事。当时只觉得头晕再也站不住了。等到再有意识的时候长姐就在跟前了。” 锦书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也就没有再深究。 午后锦兰来雨花阁了。 锦书在自己的房里接待了她,锦兰大刺刺的坐在那张罗汉床上,两眼打量着屋里的陈设,摇头道:“也太朴素了。四妹在夏家的闺房也是这样的朴素么?” 锦书不以为然道:“不过就是睡觉的地方,有一张床就够了。” “你的那是下人住的屋子。三伯娘还真是欺负你啊,让你住在这里。”锦兰撇撇嘴。 锦书淡然道:“住的地方我不讲究。” “你也太老实了,怪不得被人欺负。要是我话,早就不干了。” 锦兰又向锦书抱怨:“母亲让我留在房里写字,哪里也不去,可是我心里不舒坦,就想偷偷溜出来。” “你挨罚了呀?”锦书没料到佟氏对庶女的管教也这样严厉,不过是庶女,锦兰却是四房唯一的一个女儿。 锦兰脸上有些讪讪然的,半晌才:“她我不稳重,要我好好的磨磨性子。” 锦书没有吱声,过了一阵才问锦兰:“你是来邀我去听锦绣弹琴的吗?” 锦兰听嘴巴一撇,冷哼了一声:“我才不去。出了昨晚那样的事,她就认为我是诬赖她的,你我还会去吗?我又不傻。” 锦书沉吟了片刻,又凝视着锦兰,心道程家的三姑娘前世虽然自己作,但却是个直爽性子的人,心里是不藏事的,可能前世就是因为此事而吃了亏,她开口问了锦兰:“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我正好走在锦绣的身后,亲眼看见她推了一把锦心。紧接着锦心就倒下了。事实就是这样,被我逮住了,她还敢否认!” 锦兰到这里咬牙切齿的,同时还忍不住抱怨道:“我不喜欢她那样的人,一副受尽委屈的无辜相,让人心里窝火。我看你也是个老实疙瘩,奉劝你一句,可别被她那副娇弱的样子给欺骗了,要不然早晚都会吃亏。” 锦兰的话其实没错,可惜锦书前世直到死的时候才把锦绣看明白。她一向觉得锦兰没脑子,原来前世的她才是最没脑子的那一个。 锦兰是偷偷跑出来的,也不敢多呆,离开前她将锦书拉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神神秘秘的在她耳边低语:“四妹,你要对她留心。我怕她打你未婚夫的主意。” 锦书诧异的看着锦兰,嘴唇翕翕,锦兰便一溜烟的跑开了。 果然什么都逃不掉锦兰的眼睛,就连她也意识到锦绣与赵世恒两人的不对劲。前世她一心一意的喜欢着赵世恒,要是有人和她这话,肯定会火冒三丈,如今再听到这些忠言,她却已经心如止水。或许没有她的干预,事情还能朝着她期许的方向发展下去,她还能得偿所愿。如今她要做的事就是装聋作哑,必要的时候不防也示示弱。装委屈,装可怜这也太简单了。 “长姐!长姐!”锦心接连喊了好几声,锦书这才回过神来。 “什么事?”锦书面带微笑。 “长姐心里有事吗?”锦心年纪虽,但也会察言观色了。 锦书笑着摇头道:“没有。” 姐妹俩着,吴姨娘就进来了,见两姐妹有有笑,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锦心唤了声“姨娘”,吴姨娘边在炕沿边坐了,仔细的察看着锦心的脸色,红润自然,并不是一脸的病容。 吴姨娘真心的向锦书道了谢:“多亏了四姐您,她才好些。” 第二十一章 做主 第二一早,张氏那边有丫鬟过来告诉锦书赵家人要回去了,让她去相送。 这事推脱不了,锦书便随那丫鬟去了庆余堂。 乔大夫人正与林夫人告别,林夫人见锦书来了,忙向她颔首微笑,等锦书行礼毕,忍不住问她:“你那妹如何呢?可好些呢?” 锦书答道:“吃了药,已经好许多了。” 林夫人听,含笑道:“我见你年纪不大,倒是个稳重的,比恒儿还稳妥,是个好孩子。”着欣慰的拍了拍锦书的手背。 锦书见锦绣也在此,不过锦绣看上去有些蔫搭搭的,没什么精神。这时候赵世恒从外面回来了,向林夫人请示道:“母亲,都妥当了,可以动身了。” 林夫人照例将手伸给了锦书,锦书垂眉稳稳的扶住了。 张氏、乔大夫人都送了出来。一直到了垂花门外,张氏与乔大夫人和林夫人挥手告别,张氏又道:“国公夫人以后常来家坐坐,来都是姻亲,经常走动才亲热。” 林夫人笑道:“会的。”接着又低声在锦书耳边道:“你送我上轿吧。” 锦书心里一凛,暗道她有什么话要和自己吗?锦书并没有松手,稳稳的搀着林夫人一直到了轿厅,早就一顶八人轿等着她了。 锦书甚至替林夫人打了轿帘,还了句:“夫人您当心。” 林夫人十分满意的点头,在锦书耳边低声道:“好姑娘,难为你在这里苦熬。过不下去了的话写信告诉我。” 锦书没有吱声。 林夫人又向赵世恒使了个眼色,赵世恒才上前与锦书作揖道别:“程四妹妹保重!” 锦书亦福了福身,道了句:“世子保重。” 两人算是道了别。 紧接着便起轿了,等到轿子出了门,赵世恒才跟在轿子后面走了出去,走至门口,他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锦书不防,两人目光相撞,赵世恒向她点头微笑。阳光洒在他那宝蓝色的缎袍上,俊逸出尘的面孔也蒙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芒,他这一笑,仿佛身边所有的事物统统黯然失色。 锦书眸光微冷,脸上不悲不喜。 不过匆匆一瞥,赵世恒的目光在锦书身上停留了片刻很快又回过神,跟上了轿子渐渐的消失在了锦书的视线里。 赵家人终于回去了!锦书心中亦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锦书送走了赵家母子,回到了垂花门,却见二伯娘张氏还留在那里,锦书见状,心道张氏有什么话要和她吗? 果不然,张氏开口道:“四丫头,随我来吧。” 这不是张氏第一次训锦书了,她心中亦做好了准备。 等到锦书跟着张氏进了宴息室,张氏坐了下来,同时指了指跟前的一张描金绣墩与她:“你也坐吧。” 锦书心中有些忐忑的坐了,张氏会和她什么呢?还是赵家的亲事吗?还是锦绣的事呢?待丫鬟上了茶来,张氏浅饮了一口便放下了茶碗。 “叫你来是有一事要问一下你。” “二伯娘请。”锦书分外的客气。 “心丫头的病怎样呢?”张氏意外的问起了锦心的病。 锦书微怔,她想起来了,锦心被送到道观去就是祖母安葬过后没多久。张氏突然关心起锦心的病来,难道也动了要把锦心送走的决心吗?锦心被送往道观后完全就是自生自灭了,还没熬到两年就死了。 锦书想到了锦心那可怜巴巴的眼神,想到了锦心拽着她的衣袖喊她长姐,同时她又想起了前世的女儿,心中无法不柔软。 锦书微抿嘴唇,仰面答道:“回二伯娘,妹的病发现得早,控制下来了。没什么大碍。” “哦,那就好。她这身体实在是太糟糕了,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的长大。她的那些姐姐们个个都结实,偏生她如此不堪。” 锦书忙道:“妹虽然底子弱一些,但是她年纪不大,恢复起来很快的。只要有信心,配合着治疗,总会越来越好的。” 张氏凝视着锦书,探寻的疑问道:“你看病的本事跟谁学的?” 锦书微诧,忙回答:“的时候跟着一个尼姑学的。” “哦,倒不错。赵家夫人还夸赞你来着。你和锦心都住在雨花阁,你又会医术,不防多照顾照顾她。” 锦书应了一声是,突然又反应过来,张氏这是不准备把锦心送到道观去了吧,她心中喜道:“二伯娘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妹的身体。” 张氏也露出了欣慰的神情:“你多费心了。” 张氏也没别的吩咐,锦书在跟前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张氏午睡起来时,阳氏过来了。 虽然有些瞧不上这个妯娌,但是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递茶,递果子,再陪上满脸的笑容,十分的周到。 阳氏坐了下来,开口就是:“这些二嫂辛苦了,总算把老夫人的事办完了。来还是二嫂能干!” 张氏笑道:“我也是没办法硬上的,你知道咱们大嫂如今又不管事了。我再不出面怎么行呢,那么多来吊唁的亲友,总不能让人家看我们程家的笑话吧。” “是呀,如今上下谁不夸赞二嫂能干呢。”阳氏知道张氏喜欢听奉承话,所以先捧几句总不会错的。 张氏跟阳氏闲扯了几句,后来没有功夫和阳氏盘旋了,直截了当的问道:“三弟妹找我有什么事?” 阳氏见时候差不多了,这才温和的笑道:“是有事和二嫂商量,是关于我们房里锦心丫头的。我想着,她这病实在不好与外人道。这样养来养去也不算回事。不如让她去观里住一阵,请尊保佑,结一结善缘,不定慢慢的就好了。” 张氏听后沉默了,良久之后才抬头道:“你的这事我也考虑过。家里有她这样的一个病人,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从五丫头起,下面的几个女孩子都还没亲。要是媒人打听到家里有姑娘出了怪病,给其他姑娘亲也困难些。不得不好好考虑一番。” 张氏的话正中阳氏下怀,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锦心会连累到她的绣儿。 “难得二嫂和我想到同一个地方去了,如此来,二嫂是赞成我这个做法呢?” 张氏又转念一想,她虽然掌着中馈当家,可毕竟锦心是三房的女儿,她又不好十分的僭越,只好又道:“还得问问三老爷的意思吧,我不大好做主。” 阳氏见张氏口风松动,并没有太为难,便就放了心。 第二十二章 同去 程老夫人的棺木入土安葬后总算是清闲下来了,如今赋闲在家的程知允在家中有些百无聊奈。 还在热孝中的程知允没有约三五好友去城外郊游,也没去茶楼酒肆消磨时光,而是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整日的研习书法。出事后,是知交好友把他给捞了出来,免了他的牢狱之灾。座师更是告诫他要韬光养晦,切勿操之过急。 如今闲下来了,他有大把的时光可以消磨,只要能沉住气,以后还有起复的时候。 程知允对自己临的赵孟頫的字很是满意,正欲坐下来要喝茶时,外面守着的书童通报了一声:“老爷,太太过来了。” 程知允慢条斯理道:“让她进来吧。” 很快的,窗下传来轻缓的脚步声,程知允举目向门口看去,果然见阳氏已经站到了门口。 阳氏一脚跨过了门槛,上来笑禀了一声:“老爷。” 程知允脸色平静,坐着未动,淡淡的应了一声:“你来了。” 阳氏瞥见了书案上的一张大纸,纸上是程知允才临好的字帖。阳氏略识几个字,也不懂什么书法,自然和程知允没有什么好交流的,只是一味的夸赞:“老爷这字写得真好。回头我让人裱了,挂在这书房里也好。” 程知允却并未所动,淡淡的了句:“临摹前人之作,再好也没自己的风骨,所以也算不得好。” 阳氏走至程知允的身后,要替他捏肩捶腿。她的目光却瞥见了书案跟前的一个青花瓷大卷缸里的一枝画轴上,画轴露出了一段艾绿的颜色。她自然是见过那画的。那幅卷轴是一位仕女的白描像,画上的女主人不是别人,正是锦书的生母夏氏。 阳氏的目光始终落在那抹艾绿上,眼中充满了嫉妒之色。夏氏死后十几年,在这个男人的心中只怕依旧举足轻重。她到底连一个死人也比不了。想到这里阳氏心中就有些泛酸,因此手上的力道就有些把握不准,一下重,一下轻。 程知允不耐烦的摆手:“不用你服侍了。” 阳氏这才收了手,讪讪然的立在旁边。 “你找到这里来有什么事直就行。”程知允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阳氏心道那她就真的是直了,思量了片刻便缓缓道来:“老爷,我来是和你商量心丫头的事。” “哦?她怎么呢?”程知允现在挂记在心上的只有唯一的儿子书平,其余的三个女儿自认该由母亲教养不消他来关心过问。 阳氏还没,先叹了一口气,只听得她道:“心丫头现在病恹恹的养来养去的总不见好,可让人费心伤神。从到大也不知请过多少的大夫,吃了多少斤的药,哪知还是不见大好。老爷您,这样拖着有什么办法。” 程知允眼皮也没抬一下,慢声道:“然后呢?” “她福分浅,我思量着是不是送她去道观里住一阵子,不定得了尊的护佑就渐渐好起来呢?听书姐儿时候也是在庵院里长大的,还跟着师太学了医,可见也是有了慧根。不定去观里养一段时日身体也强壮起来了。”阳氏才不敢在程知允跟前出锦心耽误了女儿亲的话。 程知允听后,几乎没有怎么犹豫,立马就答应了:“就这样办吧。” 阳氏见程知允立刻就答应了还有些诧异,随即又笑道:“把雨花阁腾出来书姐儿一个人住着也方便。等心丫头从庙里回来我再重新给她找屋子。” 程知允听见阳氏这样,脑海中立马就浮现出长女的面容来,想起了那一晚跪灵出来锦书一脸冷清的样子。想到这里程知允便觉得眉心一跳,立马睁开了眼皮,坐正了身子,吩咐着阳氏:“心丫头要去观里住可以,让书姐儿也一并去吧。” 阳氏大惊,还以为耳朵听错了,反问了一句:“书姐儿也跟着去?” “是!她不忠不孝的,去白云观里给我好好反思几,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回来。”程知允一脸的嫌弃。 这是意外之喜,阳氏心中如何不称意,不过心中虽然畅快,但面上却依旧要扮演慈母的角色,忍不住问道:“书姐儿她到底怎么惹老爷不喜呢?” “我就是看她不顺眼!”程知允不想解释更多。 不得父亲喜欢,这不是更好么?阳氏私心的想。事情正朝她所期许的一点点的发展,程家没人给锦书撑腰,也就不会有人翻旧账,她拿捏起锦书也就更容易些。 阳氏得了程知允的允许,也不回青桐院了,直接就去了雨花阁。 彼时锦书正与锦心吃西瓜,锦心见了阳氏不免有些害怕,有些慌张的站了起来,怯怯的唤了一声“母亲”,然而阳氏依旧正眼也没看过锦心,而是对坐在那里没什么动静的锦书道:“才你们父亲了,让你们姐妹俩去观里住一段时日。我看明就过去吧,眼瞧着夏来了,山上还要凉快一些。” 锦书惊讶得不出话来,她扭头看了一眼跟前的锦心,这个庶妹还是未能逃脱前世的命运,依旧要住到道观去了。不过后来她回味过来,诧异道:“太太的意思是让我也跟随妹一道去道观?” 阳氏笑容可掬的答道:“是啊,这是你父亲意思。” 锦书低头想了一会儿,她也跟着去的话,还能料理锦心的病,她肯定不会让锦心变成哑巴,也不会让锦心早夭的。这里和前世发生了分歧,之前她是没有与锦心同往的,那时候的她还和锦绣走得十分的亲密。 既然已经发生了分歧,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 锦书沉默了一会儿,才冷清的答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阳氏还以为锦书会哭闹一番,没想到这样平静的就接受了事实,还令她有些错愕,事情进展得未免太顺利了些。 吴姨娘听锦心要去道观了心中只觉得不好,找到阳氏苦苦哀求,半阳氏才答应吴姨娘也同去。 第二十三章 白云观 当晚,锦书便吩咐流苏收拾东西,她的东西也不多,不过随便包了几件衣裳,装了几瓶可能用得上的药。 很快就收拾好了,锦书又去了隔壁屋子。奶娘搂着锦心坐在炕上正哭泣,锦书进去的时候,奶娘这才起身,紧接着满是歉意的对锦书道:“连累四姑娘跟着一道受累了。” 锦书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过来摸了摸锦心的脸,语重心长道:“妹,不用怕的,我们一起去住一段时日。长姐护着你,不定比在家还要逍遥自在。” “真的?” “长姐向你保证。” 在锦书的安抚下锦心平复了许多,锦心带了奶娘、一个丫鬟和吴姨娘,锦书带了流苏,还有夏安。 隔日一早,锦书拉着锦心去了一趟青桐院。程知允正与阳氏用饭,锦绣、书平也在跟前。一家四口其乐融融。锦书与锦心倒像是别家人一般。 锦书看着那个父亲低头喝粥,也没抬头看她们一眼,倒是阳氏像模像样的嘱咐了许多话。临走的时候锦绣竟然一路把她们送到了院门口。 锦心先上了车,锦书也等着上车的时候却突然见锦兰带着个丫鬟跑来送她。 锦兰甚至拉着她的手低声道:“你又被欺负了吧,你也太老实了。” 锦兰能来送她,锦书已经很意外,她只了句:“你好生保重。” 锦兰也道:“我会保重的。等到有时机了就会来看你。” 姐妹俩了几句话便就分别了。锦书已经上了车,锦心挨她坐着,吴姨娘坐在她们对面。车里一片愁云惨雾,很是压抑。 锦书撩了帘子,见车子缓缓的走着,侧门立着些仆人,个个垂首而立。锦书见侧门上还有两人,定睛一看,竟然是程书砚和秦勉兄弟俩。 他们也是来相送的么?等到车子近了,锦书探出了半个头。程书砚向锦书挥手,秦勉站在程书砚的身后一脸的凝重。 锦书在车上唤了一声:“二哥!” 车子并没有做片刻的停留,很快就出了侧门。夏安早就牵了马在外面候着了。 很快的,一行人便往邙山而去。这一去不知要呆多久,但对锦书来,却好过于被拘束在的雨花阁里。 邙山位于洛阳北面,一带并不算高的山,那里布满了大大的陵寝,此处埋葬着以前许许多多的帝王。邙山是有名的道家胜地,自然有不少大不一的道观。其中最有名的便是上清宫。 夏家信佛,程家尊道,在信仰上而言,两家是有冲突的。锦书在庵院里长了几年,耳濡目染的,自然也信佛。如今信佛的她要住到道观里去了,这本身是相互违背的地方,但一切为了照顾病弱的锦心,她能够忍受。 程家的道观在翠云峰上,位于邙山的最高处,毗邻玄元皇帝庙。一座的道观,观名曰“白云观”,观主道号“玄素”。 程家派了快马先于白云观告知,玄素听,便命人把房舍收拾整理出来。等到程家女眷的车子到了门前时,玄素也来门前迎接。 锦书牵着锦心的手下了车,见门前立着一位道姑。一身黑色的道袍,挽着道士髻,手执拂尘。看上去四十如许,微低着头,倒是一副恭敬的样子。 等锦书牵着妹妹走至跟前,玄素才施礼道:“无量尊!姑娘们里面请。” 锦书只略点点头,带着锦心就进了院门,倒是吴姨娘与玄素施礼,还契阔了几句。 白云观属于程家出资修建的道观,也由程家人供奉。白云观自然比不了这邙山上另一座出名的道观上清宫,巧巧的,前后一共两大殿,前殿“三清殿”供奉着三清老祖,后殿“玉皇大殿”自然供奉着玉皇大帝。 观中所居大道姑不过七八人,守着的道观,靠着程家供奉过日子。山下也有十来亩地,可是土地贫瘠,所出不多,勉强够观中之人糊口而已。 玄素把东院收拾来给锦书姐妹住,东院一共七间屋子,程家随来的人刚好住下。院子里有两棵上千年的古柏,因为有这两棵树,所以让人觉得阴森森的。 送锦书过来的是阳氏身边的刘嬷嬷,她来观里的次数虽然不多,但玄素却记得她,知道她是三房的陪房媳妇,待她也十分的客气,让人端了观里出的茶点来。 “嬷嬷,请喝信阳茶。” 刘嬷嬷见观主奉承她,自然也拿出了两分架势来,捧着茶碗品了两口,然后了句:“还好。” “嬷嬷再请尝尝我们观里自己做的饽饽。” 刘嬷嬷见白瓷盘里整齐的码放着几块绿豆酥,她在程家也是体面的管事媳妇,才不把的绿豆酥放在眼里,因此只道:“我不饿。”接着把阳氏捎带的话告诉了玄素:“太太人要在观里住一段时日,很有可能是要长期住下去,所以还请观主多多照拂。” 玄素含笑道:“这是应该的。不过两位姑娘都瞧着面生,是三房里的姑娘吗?” 刘嬷嬷有些轻慢的道:“是我们三房的人,大些的是三房的长女,才从开封回来的,不知怎的惹了我们老爷,所以让送到这观中来。些的是三房唯一的庶女,身上有怪病。” “原来如此。”玄素心道原来是两个不受重视的姑娘扔到观里来了,如此的话也就好办许多。 刘嬷嬷觉得自己交代得差不多了,留下了银钱便告辞。 玄素亲自将刘嬷嬷送了出来,等到刘嬷嬷走后,她才将那块包着银钱的帕子展开来看,里面包着几两碎银子。 这几两碎银子要供东院的那些人吃喝,玄素嘴巴一撇这么几两银子吃十或许还够,要是住个三五个月的话不是得赔本么?程家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气来着?还让她好生照拂,没钱什么也做不了啊。 精明如斯的玄素终于从刘嬷嬷的话中参透了玄机,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来,将银子重新包好了,塞进衣袖里,顺路去了一趟东院。 第二十四章 菜色 玄素来到东院,却见程家的东西都归置好了。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檐下的一个男子。那位男子着深蓝色裋褐,蓄着短须。这人是程家的护院? 玄素来到这边的炕屋里,只见锦书和锦心在炕上坐着,正翻弄几册书籍。 锦书抬头见是观主来了,忙拉了锦心下了炕。 玄素向锦书施礼道:“观今日有幸得程家姑娘光顾,真是蓬荜生辉。” 锦书见这位观主话不俗,便料到心中应该是通文墨之人,既然读了书的话那么肯定也是讲道理的,沟通起来也就不会太麻烦。锦书含笑道:“实在不好意思叨扰了,可能要住一段时日,给观主您增添麻烦了。” 玄素亲切道:“不麻烦,姑娘们能来,也是敝观的荣幸。”很快玄素的话锋一转,又道:“刚才贫道进来时,见一男客在此。想禀知姑娘,我们这是女观,留宿男客的话只怕不大方便。” 锦书忙道:“他是我的护院,走到哪都带着的。跟着一道来女观是有些不妥,但我和他商量过了,下午就出去找处村户借住,不会让他在观中留宿的,毕竟传出去有损你们的声誉。” 玄素还以为锦书会有一番为难,没想到这样通情达理,倒让她意外,因此忙道:“如此就好。” 锦书待玄素越发的客气起来:“我们借住已经给你们添麻烦了,哪能再增加麻烦呢。” 交接了一回,玄素也没什么挑剔的地方,了几句话后就出去了。 等到玄素走后,那吴姨娘才问锦书:“四姑娘还带着护院啊?” 锦书含笑答道:“是我七哥留下的,出门在外,有个护院也容易些。” “这倒也是。”吴姨娘点点头,心道程家也养了好些护院,只是程家几位姑娘还没有谁带着自己的私人护院,看来四姑娘是独一份了。 晌饭是两个道姑送来的,两人差不多的年纪,看上去和锦心一般大。 吴姨娘见了这两个道姑心中喜欢,还拿了点心给她们吃,又问她们叫什么道号。一个妙法,一个妙清。 奶娘将食盒的盖子揭开了,锦书往内瞧了一眼,只见是些豆腐茄子,一共三个菜,一钵腌菜汤。主食是一笼屉的粗面馒头。 加上夏安,一共七个人。他们七个人的饭菜就这些。 锦书愣怔了一下,拿了筷子拨了些菜,捡了三个大馒头,让流苏把这些送到夏安那里。剩下的菜大家匀了匀,然而还是太少了。 吴姨娘有些看不下去了,便叫来了妙莲,吩咐她:“我们人多,饭菜有些不够。能不能再给我们再添几个菜。” 妙清忙回道:“师父请各位先将就一下,观里没有那么多的粮食,等下午下山去买了再给各位增加饭菜。” 这是什么辞?锦书微怔,她先让锦心吃。锦心啃了一口馒头,却因为是粗面做的,比不得家里的大白面馒头,有些难以下咽,只好又接连喝了几口汤,才勉强吞了下去。她只吃了几口就不愿意吃了。 吴姨娘心疼得紧,搂着锦心柔声哄道:“心丫头,你身子弱,不多吃点怎么行,不吃东西连力气都没有。” 锦心嘟哝道:“可是我实在吃不下啊,一点也不好吃。” 三碗菜一点油腥也不见,大概是用白水煮熟,然后加了少许的盐给拌了一下。对于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娇姐来这些饭菜哪能下咽。 锦书挑了两筷子豆腐吃,豆腥味儿都还没去掉。腌菜汤有一股酸涩的味道。她看了看周围的人,大概知道锦心前世为何会死在庵里了。她坐不住了,起身道:“我去厨房看看。” 妙清听锦书要去厨房,神情一慌,忙给妙法递眼色,好在妙法是个来事的人,忙跑出去了。 锦书大概知道妙法要去做什么,喝了一声:“你站住!” 妙法只好住了脚,讪笑道:“姑娘,我突然内急,想要行个方便。” 锦书道:“要方便这屋里就有净桶,你往外面跑做什么?” 妙法无奈,只好尴尬的笑了笑:“一时心慌给搞忘了。” “慌什么慌,这里又没谁撵你!你去方便吧,我在这里等你,等你出来我们一起去厨房。我找不到路你给我带路。” 妙清没料到锦书会闹这样一出,心道这位姑娘不大好应付,赶紧道:“让师姐去方便,我陪姑娘过去也是一样的。” 锦书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妙清果然在前面带路,锦书就问些观里的琐事。 “观里有几亩地?” 妙清答:“山下有十一亩半的旱地。” “都是旱地啊?” “是!” “都种些什么?” “种麦子、高粱、玉米、米、豆子。” “哦,倒还丰富。可有菜地?” “有的,我们道观后面有一块菜园。姑娘要去看看吗?” 锦书摇头道:“暂时不去。观里现在多少人?” 妙清答道:“一共七个人。” “地里产量如何?” “不大清楚,但是那几亩地贫瘠,不大能产粮,所以只能勉强糊口。今年春的时候又旱,收成不大好。”妙清越越声。 “行了,我知道了。”锦书心道他们才来,第一顿就是这样的待遇,后面只会越来越差。锦心年幼,吴姨娘胆,她再不出头的话,只怕后面更加不堪。 在妙清的带领下,锦书来到了道观的厨房。看守厨房的是个三十来岁白白胖胖的道姑,此刻正坐在门槛上啃馒头。妙清上前引荐道:“这是程家四姑娘!” 那妇人忙起身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笑容可掬的喊了声:“程四姑娘。” 锦书点点头,她走进了厨房,水缸里有大半缸水,坛子里已经空了,麻袋里也没什么存货,筲箕里也空空如也,只有地上堆了些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烂菜叶。 妙清一副我没有骗你的样子看了一眼锦书,接着:“四姑娘,眼下你都看见了,所以……” 锦书眸光一沉,道:“行了,带我去见观主吧。” 妙清忙道:“请随我来。” 妙清很高兴替锦书领路。 等到妙清与锦书走远了,躲在柴堆里的妙法才跑了出来,接着从火塘里掏了个南瓜叶包,她心翼翼地打开叶子,里面露出了一块烧好的鸡腿,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妙法,你又偷吃!” “本来就是我藏的东西,凭什么不让我吃。” “哼,我告诉师父去,你们偷了农户的鸡,在这里大开荤戒。” “师父她不吃肉,难道就不许我们吃肉?要不是我跑得快给你通风报信,让你把东西藏起来,这会儿那个程四姑娘肯定在刁难你。”妙法拿着香喷喷的鸡腿就开跑,跑到一半还冲她师姐做了个鬼脸。 第二十五章 要求 锦书在妙清的带领下来到了玄素的住处。哪知玄素正在丹房炼丹,没有功夫接待锦书。 “你们师父这一进去要多久?” 妙清摇头道:“不清,或许一个时辰,或许一下午,或许一一夜。” “一一夜?她不吃喝吗?” 妙清自豪地笑道:“师父法力高深,三不吃不喝也没事。” 锦书心道挨饿一不算事,三不沾水真能撑下来?反正她是不行的。 锦书就一直坐在玄素起居的屋子里等她出来,从正午一直等到日影西斜,足足坐了快两个时辰,茶也早就喝得淡而无味了,这才听见脚步声传来。锦书抬头一看,玄素观主果然回来了。 “不知姑娘在此等候,失敬失敬。”玄素着便向锦书施礼。 锦书道:“听观主在炼丹时不能打扰。” 玄素道:“是,稍不注意可能会走火入魔,就会导致前功尽弃。” 锦书不是道家人,自然也不明白。她等了这么久,也没功夫和玄素盘旋了,因此直截了当的了她的来意:“你们道观,我知道。这次来我们一共带了七个人来,可是观主您好像没有安排过来,送过来的饭菜也不够。吃住事大,我也只好找观主来商量了。” 玄素心中暗道:你们程家就只给了那么点钱,你们几张嘴吃饭,难道还要我贴钱不成? “我们也是临时接到通报的,所以有些仓促,怠慢的地方还请姑娘见谅。饭菜不够吗?我吩咐下去,再让送一笼馒头过来。姑娘您也知道的,我们方外人粗茶淡饭的惯了,又不吃肉,姑娘您吃惯了山珍海味,一时怕不习惯。久了就好了。” 又是馒头?锦书想到锦心皱着眉头难以下咽的样子,想要改善生活只有自己掏钱了,好在这些年她自己也攒了些体己,一时也能应付过来。 “好吧,我们突然过来是让你们有些措手不及。你们日子不好过,就不好再麻烦你了。我们单独开伙,开销也是我们自付。借你们的锅灶一用,如何?” 玄素可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认为其中大有油水可捞,忙道:“你们是客,哪里有让人客人自己动手的道理。姑娘您也太客气了,依贫道所想,不如姑娘出一笔钱,我们给弄饭菜每日给送过去,大家都便宜,怎样?” 锦书没料到这位观主如此热情,想了想便:“你们不嫌麻烦要替我们做饭菜自然是好。这样吧,我每月给三两银子,住多久,就拿多久。你们是出家人,不方便让你们做荤菜,这个我们自己想办法,但我也有自己的要求。” 玄素暗想每月三两页不算少了,不过要负责七个人的伙食自然也算不得很宽裕,含笑道:“请姑娘吩咐。” “每五个菜,豆腐面筋、瓜果蔬菜的随意。请烧菜的时候用点心,别只有盐味。另外我还有一个要求,每必须一个鸡蛋。至于主食我要求不多,但不能每吃馒头。米饭、面条、米粥之类的请换着来。先这样实行一个月,第二月再做调整。” 玄素忙道:“姑娘您要求的这些只怕有些为难。” “哪里为难呢?”锦书明白有些事事先好不得罪。 “别的先不,光着鸡蛋一例怕是不行。你们七个人,每就是七个蛋,算下来一个月就二百一十个。我们观里虽然也养鸡,但根本就供不上。” “供不上就下山去买吧。” 玄素笑了:“姑娘不当家,果然不知柴米贵。贫道替姑娘算算,如今一个鸡蛋是五分银子一个,你们一就鸡蛋一例就要三钱五分银子,一个月下来这三两银子还不够啊。还有您的面筋,面筋如今可别豆腐值价,这又是一笔开销。” 听罢观主这话锦书差点没有忍住笑出声,见她眉毛一挑轻笑道:“这物价涨得倒挺快的,上个月鸡蛋还是四文一个,没想到转眼不过一二十的功夫就涨到五分了。观主您要是不,我还不知道呢。” 玄素微诧,心道这个姑娘还知道鸡蛋的市价啊,看来这上面糊弄不过去了,讪笑道:“人老了,记性不好,有些糊涂了,姑娘见谅。” 锦书道:“从我这里支钱可以,我还有个要求,哪一项支出多少给我记个账,什么东西什么价钱即便我不知道,但随便找个人一问也就明白了。还请观主不要糊涂。” 这样的话这笔买卖就没什么赚头了,实在不划算。玄素便不愿意兜揽,便正色道:“姑娘您要求多,我们观,人少,怕无法让姑娘满意。既然姑娘愿意自己做,那就请自己做吧。我们出锅灶,只是别在****灶上弄荤食,别的我也不干涉。” 锦书自然明白玄素心中的算计,她淡然一笑:“那好吧,就不麻烦观主了。”锦书着便起身出去,还没走出门槛,却见院子里逆光走来一位年轻的女子。 女子身穿黑色道袍,一头秀发随意的披散在肩上,还来不及挽上去。因为着一身黑衣,却并未显得暗淡,反而更加映衬得女子肤白如玉,气质高华。 女子见了锦书也惧是一脸的诧异,她见锦书一副世俗打扮便当是哪家姑娘来观中有事求师父的,两人走得近了,女子向锦书施礼,道了句:“无量尊。” 锦书只略点头,便扬长而去了。 女子来到屋中,却见她师父身姿笔直的坐在那里,唤了一声:“师父!” 玄素瞥了她一眼,有些不满道:“妙言,你这又是什么妆扮。如今观里来了人,你也给我规矩一点。” 妙言一愣忙道:“我才起还没来得及收拾。师父勿怪。” “既然是才起,那就该收拾齐整了再来,让人瞧见了,又会指责我待徒松散。我们道家也有道家的规矩。你既然入了这个门就得讲究起来。” 妙言素日懒散惯了,自然也全仰仗师父的娇惯。她脑中闪现过适才那位年轻女子娇美的面孔,忍不住打听道:“师父,刚才那位姑娘是谁?” “程家三房里的姑娘,要来我们观中住一段时日。这些日子你也给我安分点,千万不能出事,知道吗?” “是程家姑娘?往日我怎么没见过她?” “程家好几位姑娘,你能见过多少。” “其余的几位倒见过,只是还没见过如此惊艳绝伦的女子。”妙言来竟是一脸的艳羡。 第二十六章 动静 在府中的时候吴姨娘独居别处,根本不给她亲近女儿的机会,如今来到了这道观里,母女俩倒能好好的亲近亲近。夜里,她与锦心睡在一处,锦心睡在里面,吴姨娘睡在外面护着她。 锦心长这么大,还不习惯与生母睡一处,夜里惊醒时口中喊的是“奶娘!奶娘!” 睡在土炕另一头的奶娘听见了动静忙要过来哄锦心,哪知吴姨娘却一把将锦心搂在怀里,柔声地与锦心道:“不怕,不怕,娘陪着你。” 锦心半梦半醒的搂着吴姨娘的胳膊,口中嘟哝:“奶娘,我饿。” 这话让吴姨娘心头发酸,哽咽的哄着她:“心姐儿,明就好了。你姐姐会替我们想办法的。” 吴姨娘想起她身上还有半块从家里带出来的糖,在黑暗中摸索了出来,随即塞到了锦心的嘴里。 锦心噙着糖,似乎安静了许多。 吴姨娘却舍不得将女儿放下,像搂着个婴儿似的,紧紧的护住。 奶娘见状倒安慰了吴姨娘一句:“姨娘别担心有四姑娘在,我们能吃饱饭,八姑娘的病四姑娘也能照料。这里日子虽然清苦了点,但是自在啊。” 吴姨娘忍不住吻了吻了女儿的脸蛋。她身份卑贱又生性懦弱,虽然生为母亲可是连自己的女儿也抚养不了,每日在府里不过是混吃等死,了无生趣。她从未想过有这么一日夜都与女儿在一处。女儿的病弱唤起了她心中早已冰冷的情感,轻轻的将女儿放在里面,拿着把蒲扇替锦心摇了摇。 “她身体不好,都怪我。就因为身体不好,所以不得老爷太太喜欢,来还是怪我。我没别的心愿只求她能平安长大。” 奶娘又道:“俗话为母则刚,姨娘您也要坚强起来才能为八姑娘考虑得更远。” 吴姨娘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幸好黑夜里旁人发现不了她的异样。 同样被饿醒的还有这边的流苏,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唉声叹气。 “好了,睡吧。明我还要派你去做事。”锦书闭着眼睛道。 流苏有些诧异道:“姑娘也没睡着?” “我听见你唉声叹气的哪还能睡着。现在都什么时辰呢?” 流苏摇头,她摸索着将窗户的插销拉开,推开了一扇窗户,外面的凉风立即灌进了窗户内。流苏探出了半个头去,道:“姑娘今晚的月色真美。” “今十几呢?” 流苏怔了一下才道:“好像十三了。” “月亮快要圆了!” 从开封回来快半个月了,日子过得真快! 流苏了无睡意,又觉得屋子里闷热,便下了床,借着外面淡淡的月色穿鞋,就要准备出去,锦书叫住了她:“你要去哪里?” 流苏答道:“我出去透透气。” “别乱跑。” 流苏低声笑道:“姑娘放心,我不会乱跑的。”完,她已经轻轻的拉开了门,很快又带上了房门。 门是关上了,窗户还没关上。 锦书坐了起来,一整她都没有吃多少东西,腹内空空确实睡不下。好在她已经做好了安排,明一大早锦心的奶娘和流苏就要下山去买粮食蔬菜,把今撑过去就成功了。 锦书坐在窗下,向外看了一眼,果然外面笼罩着一层似轻纱的薄薄月色,在月色的照映下,院子里的情景也显得朦胧起来。只是参的古柏黑越越的,夜风轻拂,树影也跟着晃动,看上去竟然显得有些鬼魅,竟然让人感觉森然,只觉得后背一凉。 锦书复又躺下,正阖眼欲睡,突然听见流苏一声尖叫,这一声喊划破了寂静的长夜。锦书忙坐了起来,扒着窗户问道:“流苏,出什么事呢?” 流苏仓促的脚步声传来,很快的她已经推开了门,跑了进来,乓的一声关上门,背紧紧的贴在门板上,身子慢慢的顺着门板滑倒在地上。 锦书再次问道:“怎么呢?” “我看见一道黑影从那边的墙头跳下去了,可吓死我了!” “黑影?是什么东西?你看清没有?” 流苏扶着胸口,慢慢平息下来才:“那道影子很快就闪过去了。本来就看不大清楚,再加上害怕,所以并没怎么看明白。” “会是个人吗?” 流苏惊惶地点头:“黑影又长又大,应该不是狗猫。我估摸着可能是个人。” 锦书暗自纳罕,观里是进偷呢? “来睡觉吧。” 流苏再也不敢出去透气了,慌慌张张的爬上了床,在刚才躺过的位置睡好。 “姑娘,若真是个人的话,会是什么人呢?” “我哪里知道。睡吧,明自然就清楚了。” 流苏却是提心吊胆,在程家过得虽然不如意,但不至于有外人私闯。虽然带了夏安出来,可是夏安并不住在这里,要是真的出个什么事只怕远水救不了近火。 好不容易熬到了亮,东院的人也陆陆续续的起来了。锦书梳头洗脸后去了一趟锦心那边,锦心的丫鬟绿枝正给她梳头。 “妹昨晚睡得怎样?” 锦心见姐姐来了,脸上立马露出了欢欣的笑容,俏生生的道:“马马虎虎吧。” 等到锦心梳好了头,吴姨娘从外面进来了,见着了锦书先是唤了声“四姑娘”接着又道:“四姑娘昨听见什么动静了吗?” 锦书看了一眼病弱的锦心,微笑着摇头:“没有啊。” 吴姨娘“哦”了一声,她什么也没。 流苏和奶娘端来了早饭,流苏同时告诉了锦书一件事:“他们厨房里藏着不少的粮食,我们进去的时候还不愿意拿出来。” 锦书想到了昨她和妙清清厨房察看的事来,不过已经无所谓了,反正已经决定饮食自理了,不过是借道观的房子一住,她倒看得开。 吃过早饭后,流苏和绿枝、奶娘要下山去。锦书让夏安一路护送她们几个下山。这里又邀了锦心出去走走。吴姨娘留下来看守院子。 太阳从东边升起,新的一日来临了! 第二十七章 探访 站在这翠云峰上,俯瞰山下。 可惜邙山并不是什么高山,从最高的翠云峰到山下落差也不是太大。 锦书拉着锦心,语重心长地告诉她:“妹,你底子弱,又容易生病。要想一点点的强壮起来,除了吃药吃饭以外,还需要适量的运动。正好我们在这山上,也没人管我们。从今起,你跟着我一道下山上山,我再教你如何吐纳。” 锦心早就视锦书的话如同圭臬一般,自然锦书什么她就应什么。姐妹俩往山下走,接着又从山下往山上走。 下山还好,上山的时候锦心明显有些吃力,锦书总会停下来等她。等到两人好不容易爬上来时,锦心满脸通红,累得直喘气,一下子就瘫坐在了地上。 刚刚开始,需要循序渐进,锦书也就没有再要求锦心再跟着她做别的,便让她回屋休息。 吴姨娘进来了,见女儿累得躺在炕上不想动弹,她忍不住抱怨了几句:“这个四姑娘怎么不知道心疼人啊。你还是个孩子,又病恹恹的,还跟着她到处跑。” 锦心忙维护起锦书来:“姨娘,长姐是为我好,你别埋怨她。” “是,是。八姑娘什么就是什么吧。” 锦书想起了昨晚半夜的事,她出了东院,打算去玄素那里打听打听情况。 玄素正带着弟子们在三清殿内打坐,锦书也不便打扰。直到巳正打坐才结束,殿内的人一行一行的散去了。锦书上前去与玄素打了个照面。 玄素待锦书还算客气,请了锦书到静室喝茶。 “听闻四姑娘是在开封长大的,怪道以前没怎么见过。” 锦书心道这位观主已经摸清了她的来历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含笑答道:“母亲走得早,外祖母怜惜我年幼所以接了我去抚养。这里祖母病逝回来奔丧。” “那四姑娘还要回开封吗?” 锦书摇头道:“暂且不回去了。祖母我是程家女儿哪能一直呆在夏家。” 玄素的确派人去查明了锦书的来历,知道锦书是三房的嫡长女,自然也知道她的母亲夏氏,当然也明白夏氏是庆王郡主的女儿,因此即便锦书在程家不受重视让来观中修生养性与庶出的锦心也是完全不同的。 玄素待锦书比昨日又多了两分客气。 玄素留茶的功夫,锦书一直想着昨晚流苏看见的那道人影,不过观中似乎没什么异常,要么是流苏看走了眼,要么那道人影不是什么窃贼,不是歹人。 自从锦书决定自己开伙的时候,七个人就再也没有饿过肚子。如此相安无事的过了一段时日,转眼已是五月底,来观中已经有半个来月的光景了。只要没有下雨,每早起锦心跟着锦书爬山,跟着锦书学吐纳。 六月初一这上午,锦书才带着锦心爬完了山,道观就来了客人。来的不是别人,而是锦书的二哥程书砚以及秦勉。 对于这对兄弟的到来锦书很是意外,请了他们到东院喝茶。 书砚笑着明了自己的来意:“三妹很想你,偏又无法出门,托了我来给四妹送点东西。”他着拿出一个包袱来。 锦书看着那个包袱很是意外,心道什么时候她与锦兰的交情变得这样好呢? “那麻烦二哥回去的时候替我道句谢。” 程书砚笑道:“好。四妹来这边已经有十几了吧,什么时候回去呢?” “这个不大清楚。”锦书茫然的摇头。 “要不我回去帮四妹问问三叔?” “二哥,这就不用麻烦了。我觉得这山上住着也挺好的,再也潇洒自在。我还乐不思蜀呢。”锦书着还笑了笑。 程书砚心道被赶到道观里来住还这样高兴,也不知是真自在,还是苦中作乐。 “长姐!”锦心的声音传了进来。锦书答应了一声,却见锦心站在门口,怯怯的不知该不该进来。 程书砚看见了门口的那个姑娘,向锦心露齿一笑,大概是第一次和这个最的堂妹话。 “你就是心妹妹?” 锦心明显有些受宠若惊。锦书招手叫她过来,告诉她:“二哥和王府的二郎君来看望我们,你也来和他们打个招呼吧。” 锦心这才喊了句“二哥”、“二郎君”。 程书砚对锦心印象最深的一次应该就是前不久锦心当众晕倒的时候吧,他向这位最的妹妹点头微笑,又道:“心妹妹倒像气色变好了许多。” 锦心大方的道:“全赖长姐的照顾。” 程书砚与锦书也没什么交情,帮锦兰跑了一趟,带了东西来,坐着喝完了一盏茶就要告辞了。 锦书挽留了一回:“两位兄长难得来,不如在观中用了饭再走。” 程书砚笑道:“不了,午后的时候会更热的。四妹妹多保重。”他着还解了个荷包,交到了锦书手中,并道:“这个四妹妹拿着。” 锦书知道荷包里装着银两,她却推让了:“二哥拿回去吧,我这里也用不上。” “四妹别和我太客气,有钱傍身也容易些。你需要什么东西可以告诉我,我帮你带来。”程书砚不缺钱花,坚持让锦书留着。 锦书握着那个荷包,心道她的二堂兄如前世般的对她,甚至比前世更好,程家还有真心对她之人。锦书想了想方道:“那二哥帮我带两部医药上的书我解闷看吧。” 程书砚心道哪里有人看这些书解闷的,他这个堂妹真是奇怪,露出同样诧异表情的还有一旁的秦勉,程书砚还是二话不的就答应下来。 他们作别了锦书往山下走。 程书砚走在前面,后来回头问了句秦勉:“你真的是看上我这位堂妹呢?” 秦勉倒大大方方的应了声:“是啊。” “就因为她长得漂亮?” “不行吗?我就是这样肤浅的一个人。”秦勉挑了挑眉。 “得了,我什么了吗?您是藩王之子,皇亲贵族,我可不敢什么。不过我的好弟弟,你知道我这位堂妹已经定下婚约了吧,就是成国公的世子。” “我当然知道啊。”就因为太清楚,所以他才没选择出手,所以他在见着锦书时什么也没。 被世人认为郎才女貌的一对,他没有任何插足的地方。 “书砚,我是有分寸的人,你放心。我之所以喜欢她,不就想着她好好的。” 程书砚笑了:“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第二十八章 求救 锦书打开了锦兰给捎带的那个包袱,在打开包袱的一刹那锦书笑了。玉色缎子的包袱里包了几册书,还有两件玩器。她是怕自己在这道观里太无聊,所以让送了这些来给自己解闷的吗? 书都是些闲书,不过是些传奇话本,故事都是才子佳人。 这些书在程家不允许传阅的,也不知锦兰怎么弄来了这些。锦书把玩器给了锦心,那几册书仔细的收好了。 闲来无事的时候,锦书带着锦心去山上找药,也会列个单子让夏安下山帮她采一些药回来,她在房里做丸药。她做丸药的时候也会有妙字辈的姑子们前来围观。 “四姑娘也会炼丹啊?” 锦书哭笑不得道:“我这个不是丹药,是丸药,和你们师父炼的不一样。” 妙谨指着蜡纸裹好的药丸问道:“这是什么药?” “这个是养荣丸滋补身子的。” “那四姑娘可会看病?” 锦书没有掩饰,答道:“是啊,略懂一点。” 妙谨立马就坐了下来,主动的伸出了胳膊要让锦书给瞧瞧。 锦书倒也当真给妙谨把了脉,很快告诉了她:“你这是虚火上浮,别熬夜。去摘两把金银花熬水喝几次就好了。” 妙谨嘿嘿笑道:“四姑娘当真会瞧病。” 锦书会看病的消息便不胫而走,观里谁有个病痛的都会来找锦书瞧瞧。锦书本着师父的教诲,医者仁心,也来者不拒。 锦书在道观过了一段清闲的日子。 眼下已经是伏了,气闷热不堪。午饭过后锦书想躺也躺不下,她让人搬了张躺椅到后院的葡萄架下纳凉。 锦书贪图此处的凉风,她躺卧在椅子上,手里捧了本书,目光都在书上。身旁有一把蒲扇。 手里这部书正是锦兰让书砚送进来的一册话本,故事讲的是尚书之子到洛阳购买花种,偶遇了外出登山游览的千金,两人一见钟情的事。 当锦书看到倩君别母与情郎私奔的时候,她就再也不想看后面的内容了。锦书合上了书,便伸手去摘架上已经变成紫红色的葡萄。葡萄已经足够熟了,吃在嘴里酸酸甜甜的,一点涩味也没有。 锦书放下了书,起身去摘高处的葡萄,够着了一串还没摘到手,这时候却突然听见院墙那边有什么东西翻倒了,发出了一声闷响。这一声响动在酷热沉闷的午后显得格外的突兀。 “谁?!”锦书顿时握紧了拳头,心跳到了嗓子眼。 一阵风吹来,架子上盛开的丝瓜花、南瓜花跟着轻轻的摇曳,这阵风送来了无数的凉意。锦书缓缓的走出了葡萄架,要往那院墙边走去,又高声问了句:“是谁?” 没人作答,莫非是她弄错呢? 锦书惊出了一身冷汗,想必是她弄错了。锦书也再没闲情逸致继续躺下看书,她弯腰拾了书正准备往回走的时候,这一刻她不放有人在她身后捂了她的嘴。锦书当时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唔唔的哼了两声,身后的人牢牢的捂住她,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不是坏人,你别乱嚷嚷我就松开手。”背后一阵低沉的男音在锦书耳边响起。 锦书却心如擂鼓,暗道她不过在后院里乘凉也会遭遇到这样的事,真是不幸!偏生夏安被她派下山做事去了,这会儿不在跟前。锦书心中叫苦不迭,如今只好行缓兵之计,不管身后这个男人是什么来历,她先别惹急了他,以求自保。 锦书思量之后终于点了点头,那人果然松开了手。 “你私闯道观到底要做什么?”锦书语气有些颤抖,抑制不住的害怕。 “求姑娘救我!” 锦书一怔,忙回过身去,却见跟前立着个陌生男子,看上去不到二十的样子,穿一身灰褐色的裋褐,裤腿上全是泥,脸上似乎也有灰尘,很是狼狈的样子,然而此刻正弯了腰恭敬的向锦书作揖。 “我为什么要救你?”这事来得太突然,锦书从未遭遇过。 “在下被仇人追杀,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贸然翻墙闯了进来,唐突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只因事情紧急,所以请姑娘救在下一命。日后在下必定会报答姑娘的恩情。”青年言辞恳切。 这时候仿佛听见了外院传来了动静,会是来追杀这个人的?锦书横下心来对那人道:“你随我来。” 青年见锦书愿意帮忙,又对锦书行礼。 锦书将青年带至她寻常做药的一间屋子里,对他道:“你先在这里躲一躲。” 青年见墙角处立着一个大箩筐,箩筐上有个大簸箕,簸箕里装着锦书和锦心一道挖来的草药。他立马跳进了箩筐中,随即将簸箕盖好。 锦书却没事人一般一脸镇定的坐在长凳上切药。没过多久,外面传来了动静。锦书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院子里涌进来几个身穿蓝色裋褐的汉子,那些汉子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锦书心中揪紧,她不自然的瞥了一眼那边的箩筐,心道但愿你命大别被搜出来,不然我可没那能力救你! 锦书坐着没动,手里继续干活,不一会儿就热得满头大汗,手颤抖不止。她听见了流苏出去交涉。 “你们是些什么人,这是我们姑娘住的院子怎么就硬闯进来了?” “有个逃犯跑出来了,我们正捉拿他,亲眼看见他跑进了这座道观里,我们要进屋搜查。” 流苏阻拦道:“不行,你们会惊扰到我家姑娘的!” 的流苏如何拦得住这些人,只见那些汉子硬闯了过来,开始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搜查。 锦书听到了那些人的话声心跳得厉害,她又情不自禁的向箩筐看去,暗道她到底该信谁的话?那人当真是逃犯吗? 就在她紧张不已的时候有两个人横冲直撞的进来了,锦书见状,一脸惊恐的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为首的那个长着一双三角眼,看上去约莫二十来岁,生得虎背熊腰,手中同样握着一把刀,对锦书道:“姑娘,多有得罪,我们怀疑有个逃犯跑进这道观中,如今正四处搜查。姑娘只要乖乖配合就好。” 另一个已经去四处翻寻。锦书索性闭了眼,心道你自求多福吧! 第二十九章 蹊跷 的药房被这两人给翻了个底朝,自然也解开了那个被簸箕盖着的箩筐,然而青年却没有被这两人给找出来。 最后两人有些失望的对锦书抱拳道:“多有得罪了!”两人便双双离去。 锦书这才去收拾被烦乱的草药,她一边搜检,同时又忐忑不安的往箩筐看去,他怎么就没被发现呢?她走上前去,将簸箕一揭,上面有一层稻草,她将稻草拨开,露出了青年的衣服,锦书深吸了一口气,对那人道:“他们走了,你出来吧!” 青年猛然的蹿了出来,一脸微笑着向锦书道谢:“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锦书喃喃道:“我知道救你到底对不对,趁着我还没反悔你快走吧!” 青年这才留意到锦书出众的美貌,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眼中竟是掩饰不住的惊艳之情,又向锦书深深的作揖:“孙某再谢姑娘恩情。” 这时候听见流苏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姑娘,您没事吧?” 锦书忙回过身去答道:“我没事。”又背对那人道:“你快走吧,别再给我添麻烦了。” 话间流苏已经走了进来,锦书紧张不安的回头看了一眼,哪里还能看见青年的身影,心道幸好他溜得快。 流苏见满屋子的狼藉,忍不住抱怨了几句:“这些人也太没王法了,硬闯就硬闯,把姑娘辛辛苦苦找来的这些东西也给糟蹋了。”流苏着便替锦书收拾起来。 经过午后的这场不的风波后,白云观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黄昏的时候暑气渐渐褪去,凉风四起,锦书拉了锦心出去走走。 残阳如血,霞光映红了姐妹俩的秀脸。锦书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向远处眺望,却见一顶轿子上来了。观中修行之人出入皆是步行,谁会乘轿?锦书心中暗暗纳罕。 待到那轿子渐渐的近了,后来终于在道观的门前停了下来,锦书瞥去,四个轿夫皆是同样的装束。里面的人挑起了帘子,走出来一位身着深蓝色道袍的姑子,霞光照在她的脸上却是摄人心魄的艳丽。 妙言并未发现高处朝这边看来的锦书姐妹,转眼间,她已进了门。 “长姐,听妙谨她们师父最疼爱她们的三师姐。”锦心亦看见了这一幕,忍不住向锦书道出了她所知道的消息。 锦书听便嘲笑了句:“看来观主也不能免俗喜欢美人。” “不仅是观主,还有那些师姐妹们对妙言三师姑都很尊敬。长姐,你那个师姑是怎么做到让大家都喜欢的啊?” 锦书哪里知道呢,她笑着问锦心:“莫非妹你也想学学?” 锦心丝毫不隐瞒道:“是啊,我也想让大家喜欢。” 锦书听了这话心中突然有些不忍,她低了头,温柔的拍了拍锦心的肩膀,告诉她:“没有人能做到让所有人都喜欢的,你不必太在意别人的看法,那样会活得很累。人生苦短,只要活得恣意就够了。” 这是锦书两世悟出来的道理,如今她教给了锦心。 锦心很是诧异的望着锦书,疑惑道:“难道长姐不喜欢让所有人都喜欢您吗?” “我不想去在意别人的想法,只要自己过得舒心就好。我不想临死的时候后悔。” 锦心沉默了,的她还悟不到这些真谛。只有真正经历过苦难的人才会更加珍惜自己的感受,而不是别人的目光。 兴许是好奇心驱使,锦书在菜地里帮忙的时候顺便向妙字辈的一个道姑那里打听了妙言的来历。 “听三师姐也是官宦人家的姑娘,后来家里落了难,三师姐零落成泥,被师父出手相救,才免了被卖的命运。三师姐对师父很感激,便愿意出家跟随师父。三师姐也是师父从清虚观里唯一带出来的一个徒弟,所以很得师父的喜欢。不管三师姐做什么,师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从来没有打骂过她。” 锦书听到这里有些疑惑了,紧接着又打听道:“你们三师姐除了容貌出众以外,还有什么令人称道的技术?比如丹炼得好?符咒灵验?或者是很会烧菜做吃食?或是很会赚钱?” 那个道姑笑道:“大概会赚钱吧,师父吃穿用度全是三师姐供奉的。” 锦书诧异道:“这还真看不出来,没想到你们三师姐深藏不露,倒是个会做买卖之人。她做些什么生意?” 道姑突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三师姐她也不会做买卖……” “啊,不会做买卖还能大把的赚钱,她是怎么办到的?”锦书越发的觉得奇怪。 道姑有些后悔将观里的这些隐秘之事告诉锦书了,她便不敢再,只道:“四姑娘您也别问了,我进门晚,什么都不知道。” 这座道观有问题!这是锦书的直觉,道姑不愿意再开口,她也不好再缠着继续问下去。前世她并未来道观中住过,所以并不知道这道观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一日清晨,锦书与锦心爬山回来,却见那树林里多了两个面生的男子正朝道观的方向打量。 锦书心道不干己事绝不多问,她拉了锦心便当没看见要匆匆离去。这时候突然听得有人唤了她一声:“程四姑娘!” 锦书有些纳闷的回了头,却见那两个男子中的其中一个正朝她看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她无意中帮忙掩藏的那个。 “你认得我?”锦书惊诧不已。 “在下多得姑娘出手相助,如何不认得?”孙湛露齿一笑。 锦书隔着一箭之地打量着孙湛,见他今穿了身青色的裋褐,身上干干净净地,再看了一眼旁边那个男子,看上去倒有些年纪了,蓄着的山羊胡已经有些发白,倒像是与友人结伴爬山偶然经过了此处。她想起了那些追逃人中所的“逃犯”,再看孙湛这形容,满腹疑惑。 “公子,我们走吧。”中年男人向孙湛开了口。 孙湛还想上前与锦书絮叨几句,哪知锦书紧紧的拉着锦心的手扭头就走。 孙湛见状只好悻悻然的与同伴下山而去。 第三十章 体贴 程锦书找来了夏安,吩咐他几件事帮忙去做。 “单子上写的这些庄子、铺子你帮我一一去查清。地里种什么,每年产多少粮,庄头是谁都替我打听清楚。还有这些间铺子,铺子做什么买卖,每年盈利多少也帮我问明白了。”锦书着便将一张单子递给了夏安。 夏安接过来时瞥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几处铺子、庄子的地址,他虽然不清楚表姑娘为何要让他这么做,但他清楚自己的职责,二话不就答应下来。 锦书又让流苏给夏安拿了十来两银子,夏安告了退。 流苏有些不解:“姑娘你让夏安去查这些做什么?” “自己的东西心里有数才好,别事到临头了却什么也不知道,任由别人哄骗还不自知。”锦书不打算向阳氏开口过问了,她选择主动出击。 流苏更是听得云山雾罩的,不清楚她家姑娘在做什么。 妙清过来了,向锦书施礼后,便和她道:“四姑娘,师父身子欠安,想请四姑娘过去给看看。不知四姑娘是否方便。” 锦书听便起身来:“方便,走吧。” 阳氏自然是不知晓锦书已经开始着手调查夏氏陪嫁的那些庄子、铺子了。这她带了锦绣从娘家回来,锦绣脸上有些闷闷不乐的。 “你怎么又不高兴了?就因为你舅母了那句玩笑话?”阳氏好笑的看着女儿。 锦绣的确是因为她大舅母那句玩笑话而恼了,如今母亲再次提起,她心中哪能痛快,嘴上推托道:“母亲,我累了,要回房去。” 阳氏笑道:“去吧。” 锦绣回到绿雾居,她有些恹恹的躺到床上。大热的出了一身汗,锦绣觉得头晕。 她和衣躺着,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会浮现她大舅母的那句话“绣姐儿年纪也不了,要亲了吧。我看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把她配给她三表哥。” 阳氏向来敬重她大嫂,即便心理不愿意也不愿当面顶撞她大嫂。 锦绣她三表哥是个有名的浪荡子,还没有娶亲就有几个庶子庶女,姨娘通房好几个了,亏得她大舅母得出来,嫁给这样的纨绔还不如让她出家做姑子。 “姑娘!” 锦绣睁了眼,却见海莲站在跟前便问她:“有什么事?” 海莲含笑道:“新安赵家托人来给姑娘送了这个。” 锦绣听见“新安赵家”几个字再也无法安静躺着,很快便坐了起来。 海莲适时的将一个红色嵌螺钿的匣子捧了过去。 锦绣没有立即去接,还又问了句:“真的是给我的?你没听错吧?” 海莲将匣子塞到了锦绣的怀中,笑道:“门房上得清清楚楚是给五姑娘的,怎么可能弄错呢。” 锦绣不住的打量着那个匣子,经过精雕打磨的螺片镶了一位裙袂飘飘的美人。锦绣盯着美人发怔,后来还是海莲提醒锦绣才赶紧揭了盖子,却见里面装着一部书,锦绣有些激动的拿起那本书,只见草绿色的封皮上赫然写着《风宣玄品》。这是一部琴谱,她心念念了许久的一部珍贵琴谱,不过向赵世恒提过一句他就记下了,而且当真去寻了谱子,还装在如此精美的匣子里让人送来。 他实在是个温柔的人!锦绣紧紧的握着书,掩饰不住心潮澎湃。那样的贵公子想要待一个人好的时候却是真心实意的好。 须臾间,她什么病痛不适都没有了,她拿着谱子坐到了琴桌前,揭开了绣布,打开了谱子先弹了一支《乌夜啼》,一曲而终还未尽兴,接着又弹了一支《广寒秋》。 接连弹了两支曲子,锦绣满头大汗,指间再没有力气拨动琴弦。 赵世恒送了她这样大一份礼,锦绣不知如何回报,也想还礼给他,却不知道该送他什么,思来想去决定给赵世恒写一封信。 然而铺好了纸,笔尖也饱蘸了浓墨,锦绣却迟迟没有下笔。带着一丝花香的墨汁一点一点的滴到到了纸上,形成了一个个的墨团。 赵世恒是锦书未来的夫婿,依着规矩她该喊一声“姐夫”的,她给未来的姐夫写信,这样私相传授来到底不光彩。 程锦绣每每想起自己的出身便有些自卑,来也是三房的嫡女,她琴棋书画皆通又有什么用,不管她怎么比也比不过夏氏所生的锦书。她没有夏老夫人那样做郡主的外祖母,母亲也没有林夫人那样的好闺蜜,可以给她定下一桩好姻缘。 可为什么锦书就那样好命啊?有显赫的外祖,有赵世恒那样光风霁月的夫婿,她呢?不过是个妾生子,即便是母亲被扶正,她在别人眼里依旧低微。 想到赵世恒俊逸无双的姿容,想到他真心实意的温柔,锦绣如何做到不悸动? 她扔掉了懦弱,也扔掉了顾忌,她重新抽了一张纸,略加思索便提笔而书。 锦绣才思敏捷,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很快就写好了一封信。写好信之后,锦绣仔细封好了,便交付给海莲,嘱咐于她:“让你弟弟替我跑一趟新安,帮我把这封信亲手交到世子手里。” 海莲答应道:“姑娘放心,奴婢这就去办。” 锦绣又给海莲塞了一串钱,嘱咐她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 黄昏时,阳氏亲自来绿雾居看望锦绣。她见让人送来的点心原封未动,拧眉道:“受了暑热,身上是不是不爽利?” 锦绣怕母亲担心,忙宽慰她:“我没事。” 阳氏心疼道:“绣儿,你放心,我绝不会把你配给你三表哥的。我不会让人那样糟蹋你,你爹爹也不许,所以你放一百个心吧。你大舅母也只是句玩笑话,你就当没听见,别往心里去啊。” “我知道母亲最疼我。” “傻子,我不疼你疼谁去。绣儿,我一定会好好的给你相门亲事,找个比赵世子还好的人才配得上我的娇娇。” 然而对锦绣来,不会再有比赵世恒还好的人了,她认准了那个人,别人就成为了云烟。 第三十一章 打听 用过了晚饭,也完全黑了,然而却没有谁进屋去睡觉,都坐在院子里纳凉。 奶娘替锦心摇着扇子帮她驱蚊子,吴姨娘看着上几颗稀疏的星子,叹了一声:“在这山上日子过得可真快啊,转眼就到七月了,过不了半个来月就要到中元节了吧。” 锦书在一旁听着深有同感。 这时候锦心了句:“中元节会接我们回去吗?” 这正是吴姨娘所想,她就盼着中元节能回家去,在此虽然自在,可是再怎么也没家里好。再有她还得顾及到锦心的将来,守着道观是没有未来的。 “长姐,家里会派人来接我们回去吧?” 锦书摇头道:“不大清楚。妹不喜欢这里吗?” 锦心忙道:“我喜欢。”末了又加了一句:“有长姐在的地方我都喜欢。” 吴姨娘见女儿这样,笑道:“心丫头,你还真是贴你姐姐呢。” 锦书道:“我若回去的话,必定也会让妹一道回去,不会扔下你的。” 锦心大受感动。 又平静的过了两日,一午后锦书在后院晾晒草药,突然听得墙根处有动静,她立马紧张起来,高声问了句:“是谁?” “程四姑娘,是我!” “有大门不走,怎么老是翻墙?”锦书大为不解。 孙湛已经走了过来,见锦书正忙着,竟然大刺刺的坐在了锦书刚坐过的躺椅上。他随手拾了跟前的书看了一眼,看了几行便笑了:“程四姑娘好闲情。” 锦书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随便的人,便去夺孙湛手上的书:“别乱翻人家的东西。” 孙湛没有为难锦书,很快就把手里的书递出去了。 “你是不是在暗中观察这座道观啊?” “唔,为什么这样?” “不然怎么每次都能掐准时间跳进来啊?难道这后院里埋着不为人知的宝藏?” 孙湛瞅着锦书娇美的面容笑着点头:“确实埋着宝藏。” “在哪里,我去找锄头把它挖出来。”锦书听便来劲了。 孙湛乐不可支的笑道:“你就是那笔宝藏啊。我是特意来看你的,怎么?不欢迎我?” 锦书见他嘲笑自己,立马板着脸:“我不过好心帮了你一次,你别就赖着不走啊。” 孙湛见锦书生气了,忙起身赔礼道:“别气别气,我是真的来看你的,看你过得好不好,需不需要我帮忙。” “你一个逃犯能帮我什么忙。走吧,以后别再来了,趁着还没别人发现你。”锦书做了个请的手势。 孙湛摸了一下鼻子,不好意思的笑道:“我让姑娘为难了么?” 锦书心道难道他还不自知,心道他不走,自己走!于是扭身就要往内去,孙湛却突然拉住了她的衣袖,锦书转过身去,脸上带着些许的愠怒:“你到底要做什么?这样的拉拉扯扯让人看见不是毁我闺誉么?” “四姑娘别生气,我不做什么,你也别恼。我来找你话,马上就走。你也别嚷嚷。我不是坏人,不会损姑娘的闺誉,也不会伤害到你。”话间,孙湛已是一脸的真诚。 “有话快。” 孙湛已经放开了锦书的衣袖,也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与锦书保持着距离,尽可能的尊重她。 “白云观里有多少个道姑?” “不大清楚,没有细数过。” 孙湛又问:“观主什么时候来的?” “不清楚。” “观中有位长得很漂亮的道姑是什么来历?” 锦书摇头。 “她下山都去什么地方?” 锦书更是摇头。 孙湛泄气了,他接连问了好几句话,锦书却没有回答过一句,立马捉了锦书的胳膊,紧紧的扣住,锦书有些吃疼,惊惶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想让你好好的回答我一句话。” 锦书恼道:“可你的这些我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你。” “真不知道?” 锦书道:“我又不是这里的道姑,我哪里清楚,你要问找别人问去!” 孙湛见她脸上虽然有恼意,但不算慌张,心道应该没有骗他,这才松开了她。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孙湛便准备走了。 孙湛刚穿过葡萄架,就被锦书叫住了:“喂,你到底是谁?为何要盯着道观不放,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孙湛便回头笑道:“我叫孙湛!别的请恕我无可奉告,回头再见。”完没过多久,他就翻身出了院墙。院子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了树上的鸣蝉在嘶叫。 锦书虽然不知道孙湛是什么来历,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打听道观的事,但她已经意识到这座看似平静的道观有问题,问题就出在观主和妙言的身上。她想起了曾经向道姑打听的事,观主靠妙言供奉。她记起了那偶然瞥见了玄素的丹房,虽然丹房不允许外人进入,但她在撩起帘子那一刻却已经瞧了个七七八八。 锦书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匆匆一瞥看见的景象。 丹房的正中放着一尊巨大的丹炉,那座丹炉就占了房子的一半大,青铜掐丝珐琅的大丹炉,外面雕刻着仙鹤、灵芝。顶座上蹲着四只神兽,每只神兽都是用绿松石雕刻而成。 白云观靠着程家供奉,加上自己有几亩薄地,勉强维持观中人口的生计。凭着观中的收入无论如何也打造不出那么精美华贵的丹炉来,若那也是妙言敬献给她师父的话,那么这个妙言的确是深藏不露。 妙言身无所长,唯一出彩的就是她的容貌了吧。锦书曾想起前世她从旁人那里听来的闲言碎语,一些寺庙庵院本是清净的地方也有藏污纳垢的。有些打着出家人的幌子却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妙言能赚钱,她没商人那个头脑,剩下的就只有那张脸了吧。 这个念头闪过时,锦书一个激灵,暗道这些都是她的猜测而已,果真如此吗? “长姐,长姐!”锦心拉着锦书的衣袖叫了好几声,锦书这才回过神来,笑盈盈的看向了锦心,问道:“什么事?” 第三十二章 惹恼 夏安从新安的庄子上回来了,他带给了锦书一系列的消息。 “那处庄子是姑太太的陪嫁,在青要山下,一共二百一十三亩地,都是旱地。如今是三房的太太再帮忙照管。土地还算肥沃,又有个鱼塘。养着水鸭鱼虾,塘里种着莲藕,这个季节正是荷花盛开的时候,我估摸着这片鱼塘就有十来亩地的样子,听每年出产的莲藕就有上千斤。” 这处庄子锦书是知道的,她嫁到赵家去后,这处庄子自然也到了她的名下,因为距离赵家近,所以照管起来也容易。经过夏安这样一锦书也记起了那片藕塘,有一年的夏她还带了女儿去游玩,女儿失足落了水,幸好及时的被救了起来。那次落水后,女儿便染了病,咳嗽了大半年才好。为此林夫人曾怪罪了她好一段时间,锦书亦十分自责。 听着夏安完,锦书点头道:“我知道了,辛苦你跑这一趟。今好生休息一晚。明下山时帮我再打听一件事。” 夏安恭敬道:“请表姑娘吩咐。” “帮我打听一个叫孙湛的人。” “这人是什么来历?” “就是不清楚他的来历才让你打听的。是个青年,不到二十的样子,个子嘛……”锦书看了一眼夏安含笑道:“与你差不多,剑眉星眸。为人……为人倒挺狡猾的。你去铺子的时候帮我问问看。” 凭着这点信息去打探有些为难,但夏安还是二话不的答应了下来。 七月初五的时候阳氏派了刘嬷嬷来翠云峰。 “太太的意思,请四姑娘回家过乞巧节和中元节。” 锦书一愣,忙问:“那么妹呢?妹不和我一道回去?” 刘嬷嬷笑道:“太太只提了让四姑娘回去,并没有让八姑娘一起。” 锦心就这样被放弃了吗?锦书心道这次回去会不会不让她回道观了把锦心孤零零的丢在这里? “就这样定了,明下午派了轿子来接四姑娘回去。”刘嬷嬷扔下这句话便去找玄素叙旧去了。 锦心从内室走了出来,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但见了锦书却依旧强颜欢笑:“长姐明就回去了,这是件好事,长姐别担心我。” “我怎么不担心你。”锦书到底还是心疼锦心。 “长姐给的药我会好好吃的,也会坚持每爬山。我已经长大,不用长姐再替我操心,所以请长姐放心回去吧。” 这些日子来锦心变化是挺大的,不仅身子结实了不少,性格也变得落落大方,加上锦心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很能体贴人心。 “那好,我回去过完中元节依旧上山来和你做伴好不好?”锦书只要一想到锦心的结局就无法做到置之不理。 锦心听锦书还要回来,一时间目光闪烁,一脸的欢喜。 “我走的这些你一定要好好的保重,再帮我照顾好那些草药,好不好?” “长姐放心!”锦心拍着胸脯保证。 “我一定会回来的。”锦书再次承诺。 锦书走之前坐了一番安排,又特意嘱咐锦心的奶娘和吴姨娘好生照顾锦心,她留了些银两给吴姨娘,这才坐了家里派来的轿子下山而去。 在山上呆了一个多月的光景,再次回到程家。 下了轿,锦书先去了青桐院,彼时程知允、阳氏、锦绣、书平俱在那锦绣似乎忘记了这个姐姐曾经对她的冷淡,在数日未见之后,依旧上前来和她话:“姐姐在观中住了些时日辛苦了。”。 锦书语气冷淡道:“没什么辛苦的。” 程知允见着了锦书并没过多的关心,只淡淡的道:“你二伯娘找我过,过了节,你就去你二伯娘那里跟着学习下如何管家。” 果然不出锦书所料,这次让她回来过节是不准备再让她回道观了,而锦心已经被这些人真正的给抛弃了。 锦书抿了一下嘴唇,坚定道:“父亲,过了节我还是要回白云观的。” 程知允没想到长女竟然会和他对着干,更加有些不悦:“我的话你当耳旁风是不是?” “要我回来也可以,请父亲下令把妹也一并接回来。”锦书难得求一次她父亲。 “你是你,锦心是锦心。你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份!” “父亲不愿意的话,我还是回去吧。” “随便你!”程知允见女儿竟然顶撞他,气得垂眉瞪眼。 阳氏见状忙上前劝解道:“好了,好了。大热的也别置气。四姑娘是担心八姑娘也没别的意思。” “把你送到道观里,只想你能好好的反思一下,没想到竟然还是如此,一点也没改进。你要回去就回去,谁也不许拦着!”程知允发了火。 锦绣见父亲生气了,忙低声与锦书道:“姐姐,你和父亲赔句不是吧,别让他生气了。” 锦绣这时候来做好人,然而锦书却并不领她的情,反而福了福身,清冷的了句:“多谢父亲成全。” 因为锦心的事父女俩闹僵了。阳氏虽然心里乐见其成,但表面上还是要劝解一番的:“书姐儿好些日子没在家难得回来。我让人做了好菜,书姐儿留下来一并用饭吧。” 锦书见这一家四口才是一家人,她算什么呢,因此面色如水道:“不用了,我也不饿。”完福了下身边转身离去。 程知允被女儿的态度彻底激怒了,颤巍巍的道:“不忠不孝的东西,她外祖母就是这样教她的?这样不知礼数的东西到了赵家也只有被人嗤笑的份儿,到头来还我们程家没有教养。” 阳氏只觉得好笑,忙与他道:“老爷别生四姑娘的气,她也还,距离嫁人还要两年,老爷觉得她不好,我们好好的教她就是。别为了四姑娘气坏了身子。”阳氏着又给锦绣使眼色,锦绣是个来事的,忙双手捧了一盏茶上前。 “爹爹,您用茶。” 程知允叹息了声:“我没有养一个好女儿啊。” 阳氏随手一指,道:“怎么会呢,老爷不是还有绣儿么?” 程知允接了锦绣递来的茶,瞥了锦绣一眼,见锦绣乖巧懂事,叹息了声,道:“也就只有这一个知冷着热的了。” 第三十三章 问话 回到僻静冷清的雨花阁,锦书觉得像是回到了前世。 不,前世雨花阁比现在还是要热闹那么一点,锦心走后,雨花阁除了她和流苏还有阳氏送来的榴花姐妹,还有她安插的婆子。今生只有她和流苏,所以显得格外的冷清。 屋子许久没住人了,阳氏也没让人打扫,所以需要收拾整理。锦书倒不嫌脏,还帮流苏搭了一把手。 两人收拾了两间屋子出来,应付十来应该足够了。 等到锦书上了床准备睡觉,流苏也躺到了榻上时已是子夜时分了。 “姑娘,奴婢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流苏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她憋了一晚上心里难受。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的,你想什么就吧。”锦书已经大概能料到她要什么了。 果然听得流苏温言劝慰道:“姑娘不该惹老爷生气的。老爷生了气姑娘的日子也不好过。在道观里过的什么日子,难道姑娘还没过够吗?” 锦书翻了身,面朝床内,伸脚将一床薄薄的纱被给踢到了脚下。 “流苏,你觉得我们住到哪里舒心?” “自然是道观舒心。”流苏不假思索道。 “这不就对了,想那么多干嘛。” “可是姑娘……您还要为以后考虑啊,我们出发前老夫人是怎么交代的,您忘了么?” “我没忘。我也和锦心约定好了,过完节依旧回去陪着她。我不能失约。我若不回去,那她是真的被这个家给抛弃了。我答应了她的事就一定会办好,再道观里有些情况我还没弄明白。我有回去的理由。你也不必再劝我。” 流苏听锦书这样,便什么也不敢再了。 墙角里有蟋蟀在鸣叫,一声接着一声。不过它的鸣叫却丝毫没有打扰到主仆俩的睡眠。 一宿无梦,醒来时已经窗户纸已经泛白了。 今是乞巧节,是女孩子的节日。 用过了早饭,锦书还是去了一趟青桐院。 彼时阳氏正在和管事媳妇分派事情,见锦书来了,阳氏忙住了口,让管事媳妇先下去了,这里让丫鬟捧了茶果来招呼锦书。 “书姐儿昨晚睡得好不好?”阳氏笑容可掬。 “马马虎虎吧。” “你爹爹昨是真生气了,你怎么不领你爹爹的情呢,回来住着不好吗?” 锦书有些看不明白继母这张笑脸后隐藏着的是什么,便道:“我无意冒犯他的。” “既然是无意的,那过会儿去赔个礼吧。你爹爹这会儿肯定在书房写字。” 父亲在写字,她去做什么呢?这时候必定是锦绣在跟前侍奉笔墨吧,锦绣又惯会卖弄讨好父亲,她去了只有添堵的份。 阳氏像模像样的问了锦书几句道观的事,锦书三言两语的就应付了过去。 “书姐儿……” “太太,有什么事?” 阳氏接触到锦书一双清亮的妙目,她脸上的笑意并没有淡去,语气也更加柔和起来,只听得阳氏问了句:“听书姐儿在过问新安庄子的事?” 这么快阳氏就知道呢?她知道也好,大家把事情挑明了也方便,她点头:“是,我还没回洛阳的时候外祖母和我过当初母亲的几处陪嫁,外祖母我也不了,自己有些什么东西心里该有个数。” 阳氏手心里汗涔涔的,暗道这才回来多久,就开始着手这些事了,果然都是夏家老夫人指使的。她得想个万全之策的应对办法。 “这些将来是书姐儿的东西,心里有个数也好。” 锦书亦笑了起来:“太太得何尝不是。不过听外祖母母亲当年的陪嫁不少,除了些庄子、铺子,还有许多其他的东西。听当初是十里红妆,惊动了整个洛阳城呢。” 阳氏听明白了,这是向她开口要东西来了,还没嫁到赵家去呢,就这样的迫不及待。早知如此,当初她也就不接这个烫手的山芋了,阳氏虽然面色不显,然而却心虚得厉害,有些强颜欢笑道:“你得没错,当初郡主之女出嫁,的确是轰动一时。大半个洛阳城都知道。” 这里正着,流苏在竹帘外禀报:“姑娘,三姑娘找您。” 锦书听便起身向阳氏道:“回来还没和三姐,既然她找上门来,我就先告退了。” 阳氏笑道:“你去吧。” 看着锦书离去的身影阳氏心里发麻,不行,这事她得找老爷商量,不是她一人能做主的。阳氏再也坐不住了,便起身前往程知允的外书房而去。 却锦书回到雨花阁,只见锦兰正站在檐下等她。 “三姐怎么不进去等。” “我来找你去二伯娘那边,商量晚上过节的事。”锦兰并不准备进屋,拉了锦书的手便往庆余堂而去。 锦兰见锦书回来了似乎很高兴,一路上她叽叽咕咕情绪十分高涨,又道:“我向母亲过两次,让她答应我来观里看你,偏生她不答应,我连门也出不了。你住在那里很无聊吧?幸好回来了,我们又可以在一起笑了。” 什么时候她们这样亲密的?锦书自己都没察觉到。 “过完中元节我还要回道观的。” 此言一出,锦兰吃惊不已,怔怔的看着她:“不会吧,还要回去啊?我听这次你回来就不走了,要跟在二伯娘那里学理家的?” “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 锦兰依旧不可思议,心道那道观就那么好,还能让人乐不思蜀啊? 在去庆余堂的途中锦兰她们遇见了正赶过去的锦绣,锦兰上前和锦绣打了招呼。锦书见状,心道看来这两人的芥蒂已经没了。也是,这姐妹相处了十几年也没见什么大的仇恨,孩子家家的那点微不足道的恩怨早就过去了,何况锦绣又那么会做人。 “昨我经过绿雾居又听见五妹弹琴了,我又不好进去打扰,站在院墙外听了许久,真是仙乐啊。”锦兰不惜赞美之词。 锦绣忙道:“这么大的太阳三姐怎么不进来呢,倒把你给晒坏了吧。”她已是一脸的担心。 “没事的,只是被你的琴声给打动了,一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锦兰着又去拉锦书,和锦书笑道:“五妹真有才气,今我们也要让五妹弹琴给我们听,你好不好?” 锦书脸上有些尴尬,她没有开口。锦绣倒是一副为难的样子,道:“四姐不喜欢这些,还是算了吧。” “什么叫算了,你四姐和我一样也很喜欢。”锦兰忙打着圆场。 第三十四章 出头 姐妹三人齐往庆余堂而去。 锦书与锦绣俩本没多少话,一路上倒是锦兰叽叽咕咕的,一会儿和锦绣些课业上那些微不足道的话,一会儿又问锦书道观里有什么新奇的事。 就这样一直到了庆余堂。 伏虽然已经过去了,但太阳还是十分的刺眼。 不知什么时候庆余堂多养了两只仙鹤。因为气热,仙鹤都躲到了芭蕉丛下乘凉整理自己的羽毛。 姐妹仨看了一会儿仙鹤,顺着回廊往正房而去。 绕过一个转角,只见张氏身边的两个丫鬟守在门外,东面屋里隐隐的有话的声音,偶尔夹杂着几句哭嗓。 出了什么事吗?锦书心里嘀咕。 那锦兰不管不顾硬要上前去,锦书和锦绣俩一人一边拉着她的衣袖。 锦书冲锦兰道:“二伯娘这会儿不得闲,我们还是别去打扰了。” 锦兰不听锦书劝阻就要硬要去,口中还:“能有什么事比晚上的事更要紧,再我和六妹好了的。” 张氏身边的碧霞上来陪笑道:“三位姑娘,夫人正和四太太在屋里商量事情。你们过会子再来吧。” 锦兰听嫡母在里面,便不敢再往前冲。她回头看了一眼锦书姐妹,嘟哝道:“要不你们去我那里吧。” 气热,来回的走毕竟不舒服。锦书就想回去躺着。 “身上不舒服,我还是回雨花阁了。” 锦兰听回头看了锦书一眼,半晌才了一句:“四妹,你还真是不合群啊。” 锦书心道她两世加起来都几十岁的人了,她确实无法融入到程家这些姐妹里。 “是真不舒服,我先回去了。”锦书毕摇着扇子便择了其他路而去。 锦兰、锦绣呆呆的目送锦书离去。 锦绣脸上竟是不甘,在太阳底下看了半晌才道:“三姐,还是去绿雾居吧,也近一些。” “好啊。”锦兰欣然前往。 两人亲密无间,或许她们心中早就忘了前不久的不快。 绿雾居原本叫梨香院,因为院子里栽种的那几棵梨树而得名,以前是锦棠住过的院落。锦棠出嫁后,此处便拨给了锦绣住。 锦绣嫌梨香院的名字不好,又和张氏梨花本来没有香气,名不副实,擅自给改了名。 绿雾居朗阔,大大一共十来间屋子。锦绣将两间连通的屋子用做了书房,其实不仅是书房,也是她的琴室,是她的绣房。 锦绣在她的书房里招待了锦兰。丫鬟海英捧了茶来,锦绣请了锦兰坐在了那张玫瑰椅上。 “你这书房真精致。”锦兰瞧着了博古架上的玉雕帆船,又觉得墙上挂的那幅美人图好看。一时间只觉得满室生辉,不知看哪一处好。 “我这里算什么,三姐以前又不是没去过大姐的屋子,那才叫做精致。我这里就陋室两间。” 锦兰口无遮拦的了句:“五妹这里都是陋室了,那雨花阁更是猪圈了。”完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妥,有些生硬的转移了话题:“对了,五妹可否再抚支曲子给我听听?” 锦绣笑着点头:“好啊。” 锦绣揭开了琴上的绣布,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抚了一支《秋风词》。 锦兰不通音律,但并不妨碍她欣赏。她饶有兴致的听了半晌,最后抚掌大赞:“果真如同仙乐一般。” 锦绣面露娇羞,讪笑道:“承蒙你看得起我这点微末才识。” “什么叫微末才识?放眼整个洛阳你也是排得上名的才女了。来我真是羡慕你。有才有貌,又是嫡女,将来肯定风光无限,前程无量的,不像我。” 锦绣笑道:“你羡慕我做什么?三姐羡慕的难道不是她?” “谁?” 锦绣比了个四。 锦兰笑道:“我当你谁呢。这我们家几个姐妹里要出身的话,大姐该称第一吧。伯府嫡长女,金贵无比。嫁得也不错。如今有儿有女,可为是富贵双全了。至于四妹嘛,我们和她的差距大概就是一个外祖母,一段好姻缘吧。要是我有个做郡主的外祖母,程家也没人敢瞧不起我。” 锦绣叹息了一声,冷声笑道:“所以都是命啊,再努力也比不过人家命好。” 锦兰见她如此忙劝道:“你也别妄自菲薄。你如今也算是嫡出了,又有亲弟弟。在家的地位稳固得很,你母亲又极宠你,还怕什么?” “怕?当然怕。”锦绣垂了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锦兰瞧出来了,锦绣心里有事。又见锦绣肩膀微微的耸动,像是在哭泣的样子。锦兰心中惊惶,暗道刚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呢? 她走到锦绣跟前,却见大颗大颗的泪珠滴落在锦绣白净的手背上。 “五妹,你怎么呢?谁欺负你呢?” 锦绣抬起盈盈泪眼,好一副楚楚可怜的娇弱模样,看得锦兰心里乱糟糟的,又忍不住拿着帕子给她拭泪,低声道:“你告诉我,我给你出头。” 锦兰性子直,眼睛里也揉不得半点沙子。 锦绣哽咽道:“算了,没什么,你别替我担心。” “都哭成这样了还没什么。我们姐妹还有什么不能的?”锦兰直直的看着她。 锦绣这才道:“我怕她。我眼巴巴的一心只想要讨好她,亲近她,她却从来不领情,永远都是一张冰块脸。我活得真累啊。” 这没头没脑的话,听得锦兰一头雾水,又追问道:“你的‘她’是指谁啊?” “还会有谁呢。”锦绣着眼泪似断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的滚落下来。 锦兰脑中回想起锦书那张冷漠的脸,脸色大变,忙问:“她真的这样对你?” 锦绣无力的点头。 “你们虽然不是一个母亲养的,但到底还是一个爹生的。她是你姐姐不处处关照你,还处处给你脸色看,让你下不了台?” 锦绣哽咽不语。 “你也没做错什么,平白无故的受了这样的闲气。好妹子,我都不知道你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可怜你都装在心里,什么也不。你也别哭了,打起精神来,我替你问问她去!” 锦兰便起身往外走,锦绣忙拦住了锦兰,摇头道:“算了,闹开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让二伯娘知道了,又我们三房里事多。” “你都让人欺负到头上了,还要忍啊?我却忍不下去了。”锦兰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便直直的往外走。 第三十五章 斥责 却锦兰一心想要替锦绣出头,满脸的愠怒要去雨花阁找锦书问个明白。 她咋咋呼呼的出了绿雾居,就要雨花阁而去。 还没到巷口的时候却见她的嫡母佟氏过来了,佟氏神情肃穆,冷若冰霜。 锦兰知道自己躲不过,只好上前向佟氏行礼。 佟氏见她一脸的怒气腾腾诧异道:“谁又惹到你呢?” “我……”锦兰刚开了口气,却被佟氏生生的给打断了,对她道:“大热里别乱跑,回鹂音馆去吧。” “母亲,我去雨花阁有话要问程锦书。”锦兰只觉得胸中一口恶气不出就不痛快。 佟氏虽然不知道这些女孩儿们出了什么问题,但见锦兰的异样,心道必定不是什么好事,因此强硬道:“去什么雨花阁,你给我老实回去呆着,别给我惹事。” “母亲!” “怎么,我的话不管用呢?” “锦书欺负五妹,我看不下去,我要去问问她程锦书。” “你们把她给我带回去。”佟氏心里乱糟糟的,见好言劝没用,只好让身后的嬷嬷动手。 就这样锦兰被强行给拖回去了。 佟氏满脸冰霜的回到了霞蔚馆,锦兰只是一脸的不服气。 佟氏将身边的人给屏退了,独留下了锦兰。 “你还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把你带回来是不是?” 锦兰低了头没有话。 “哼,我看你就是个没脑子的。你这样以后到了于家去怎么立足?” “我……”锦兰想她不愿意嫁到于家,不愿意做继室,不愿意做继母,但是才了个“我”字,后面的话都收住了,总算是没有因为心直口快而惹祸。 “我问你,三房的事你插什么手?人家姐妹和不和睦又与你何相干?你就这样傻乎乎的要替锦绣出头,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佟氏觉得她没有教养好这个庶女,也是,她的生母就是个没心眼的,自然就生不出伶俐的女儿来。 锦兰还有些不服气,但语气却变得软和许多了,嗫嚅道:“我就是看不过嘛,程锦书她算什么,那样的自高自大,凭什么瞧不起人。” “什么看不过?你给我惹的事还少了不成?还有我问你,前阵子你不是和锦绣闹别扭,两人见了面连话也不,这会子怎么又那么好呢?” 锦兰低了头没有话。 佟氏无奈的摇摇头,对锦兰道:“我这里忙,也不想理你那点芝麻事。你也给我消停点,大节下的,别吵到你二伯娘那里,到时候又针对你。” 锦兰默然无言,半晌才点头道:“好,我听母亲的。” “好孩子,你回鹂音馆吧。不许乱跑,我这也是为你好,知道吗?” 锦兰的冲动已经渐渐冷却下来了。佟氏又道:“记住我以前给你的话,别到时候自己吃亏了还不知道。” 锦兰默然的点头。 佟氏见她总算是听了进去,这才放下心来,便摆了摆手,让锦兰回自己房去。 锦兰却站着没动,佟氏有些头晕,一手撑了头,蹙着眉,脸上神情莫名。 “兰儿,你还有什么事吗?”佟氏抬头时见锦兰还在跟前。 锦兰收起了自己毛毛躁躁的性子,不得不谨慎起来,她走到嫡母跟前,屈下身来,柔声问了句:“母亲,是不是出什么事呢?” 佟氏怔了一下,很快强颜欢笑道:“没事,我只是有些累了。你回房去吧。下个月你舅舅家的哥哥妹妹要来,到时候你还要替我招呼好他们。” “是善音妹妹和她哥哥?” 佟氏笑着点点头。 锦兰的脸上立马露出了笑脸,她很喜欢舅舅家的那个善音妹妹。 锦兰终于回鹂音馆了。她还惦记着锦绣的事,心道该不该插手三房姐妹的恩怨,佟氏的话浮现在了脑海里。 “姑娘,这是新上来的葡萄。您尝尝。” 葵花样式的甜白瓷盘中装着紫红色的葡萄,看上去有诱人的样子,但此刻锦兰却没什么兴趣。她心中很烦恼,不知该怎么办。 很快的,三房姐妹的事被佟氏那张神情怪异的脸给代替了。她敏锐的察觉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嫡母不肯告诉她,那肯定不是什么事。佟氏越不,锦兰也就越好奇,后来她终于抑制不住吩咐着跟前的丫鬟:“绣雁,帮我打听下霞蔚馆那边到底出什么事了。” 锦兰决定不管三房的那些烦心事,正想躺下午睡的时候,外面丫鬟通报了一声:“姑娘,六姑娘、七姑娘来了。” 锦兰这才猛然坐了起来,想到今去庆余堂的所谓何事。她胡乱的笼了头发,整理好衣衫便去了外面的屋子。 锦衣和锦春进来了,因为热,姐妹俩的脸蛋红红的,额上都布满了汗珠。 锦衣一进来就:“三姐,我们找你商量晚上过节的事,等了半也不见你来。昨明明好了,你是不是给忘呢?” 锦兰汗颜道:“没忘,没忘。才我和四妹、五妹去了庆余堂,但见二伯娘那里有事不敢贸然打扰,后来就去五妹那里坐了坐。这不又被母亲给带回来了。” 锦衣和锦春都坐下了,锦衣生得略胖些,十分怕热,两个丫鬟给她扇还觉得不够凉快。 锦衣娇滴滴的道:“我已经让鹊去请两位姐姐来鹂音馆了。” 锦兰满脸惊诧道:“六妹已经让人去请她们呢?” 锦衣软糯答应道:“是啊,大家在一起也好商量。” 锦兰心道一会儿见了那对姐妹该怎么呢,她答应了锦绣要替她出头的,偏生什么都没做。 一刻钟后,锦书、锦绣姐妹俩相继过来了。锦兰满脸堆笑的请大家吃葡萄,锦绣的心情似乎要好些了,和锦衣、锦春打招呼的时候眼角堆笑,只是在看锦兰的时候脸上多了一层无奈。只有锦书从进门起依旧和往常一样板着一张清冷的脸。随即又坐到了角落里,并不参与她们的谈话,全然一副局外人的姿态。 锦兰不时的往锦书瞥去,心道程锦书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第三十六章 乞巧 锦兰瞧了一回该来的都来了,没过多久书墨媳妇廖大奶奶也来了。 锦兰拉了廖大奶奶入座,廖大奶奶才坐下,便传达了张氏的话:“我来之前,二夫人可是三令五申的告诫我,让你们别去水边玩。这里马上要到中元节了,水边不干净,撞着什么了也不好。” 众人听不能去水边,个个都黯然了下来。 锦衣嘟哝道:“可是我已经让人把荷香榭收拾出来了,船也预备下了。” 廖大奶奶忙摆手道:“不成,不成。划船是万万使不得的。” 划船也被禁止了,大家俨然已经没了多少的兴致。锦兰又道:“大嫂,请您回去和二伯娘好好的,就摆在荷香榭吧。别处都不合适,大不了……大不了……”锦兰终于憋出了一句话:“大不了让家里会水的都守在岸边,也不怕的。” 廖大奶奶脸色都变了,连忙禁止道:“不行,二夫人肯定不会答应的。” 锦衣琢磨了半只好做出了让步:“可是荷香榭已经收拾出来了,要不我们就不划船。大嫂帮我们情吧。”锦衣着又瞥了一眼锦书,继续道:“这是四姐回来过的第一个节,我们也想好好的聚一聚。” 众人的目光又都看向了锦书,锦书心道又不是她发起的聚会,对她而言过不过节都无所谓了。 廖大奶奶见锦衣可怜巴巴的望着她,后来终究是心软,便起身道:“好吧,我再去请示一下婆婆。” 锦兰忙道:“拜托了。” 这一趟是要亲去的,廖大奶奶又去了一趟庆余堂。 张氏抵不住长媳的央求,最后也只好答应摆在荷香榭,但不许划船。 荷香榭已经被布置了一番,铺了褐色的毡子,点上了白纱罩的羊角灯。大家又凑了份子钱,吩咐外面的大厨房做了一桌上等的果碟子送来。 待到晓月初升,女孩儿们结伴前往荷香榭。廖大奶奶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锦书本不想过来凑热闹的,但流苏和她:“姑娘回了程家,要做回程家姑娘,还是露个面好,别扫大家的兴。” 流苏得头头是道,她也略换了身衣服进了程家的花园。等她来到荷香榭时,其余的姐妹们都已经到了。锦衣过来拉了锦书去落座,正好坐在锦绣旁边。 锦兰心道这姐妹不对付坐在一起自然不妥,赶紧过来将锦书拉到了廖大奶奶旁边,笑道:“四妹妹坐这边,那里当风吹。” 锦绣见锦兰如此,暗暗的咬了下嘴唇,低了头,一副沉默的样子。 锦衣便要给大家斟酒,廖大奶奶板着脸:“还在孝中不许胡闹,不然二夫人知道可是不高兴的。” 锦衣笑道:“大嫂放心,我们心里有数。”她执了锡壶忙着给大家斟酒。 后来锦衣端了酒杯,起身道:“这第一杯酒我们敬四姐,就当是我们给她接风洗尘。以后大家住在一处相互有个照应。” 其余的人也跟着附和,锦书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举了杯:“我不擅饮酒,姐妹们见谅。”毕,只浅浅的饮了一口。 锦衣见了上来,笑道:“四姐这是第一杯酒,你可没代个好头。杯里还剩那么多的酒后面该怎么喝呢?” 锦书有些诧异,心道锦兰往日挺活泼的今晚怎么安静下来了,倒是更年幼的锦衣更加能会道。锦书看了一眼旁边的廖大奶奶发出了求救的信息。 廖大奶奶笑道:“虽然不宜胡闹,不过衣妹妹这话倒没错,第一杯酒理应全喝的。” 锦绣看向了锦书什么也没,后来锦书拗不过大家,硬着头皮将剩下的酒全喝了。锦书的豪气倒让锦兰心下暗服。 大家喝了一圈酒,略吃了点东西,那月亮也渐渐的升高了,大家也进入了今的正题。 丫鬟们抬了一张桌子来,桌上放着一个铜盆,装了大半盆水,里面放着一枚针,要借着水影、还有这淡淡的月色将一条红色的丝线穿过的针孔。成功者便得巧。 女孩子们都围在桌子跟前,廖大奶奶年龄最长,第一个上前穿针。她捏着针试了好几次都不成功,后来放弃了,笑道:“十几年了,没有一次成功,还是你们来吧。” 锦兰走上前去,手不住的颤抖穿了半也没成,很快便轮到了锦书。锦书先将线头撮了撮,接着一手捏针一手捏线,月色太淡,迎着月色看也看不清,后来索性闭了眼,一次偏了不成,她又试了一次,丝线竟然真的穿过了针孔。 其余的姐妹见锦书成功了,俱是欢喜忙向锦书道贺:“恭喜四妹得巧。” 虽然是个游戏,但锦书脸上还是露出了微笑。她放下了针线就该锦绣上前了。却见她一脸的凝重,在穿针前线大大的吸了一口气,和锦书一样试了两次,第二次竟也成了。锦绣欢喜道:“太好了,太好了。”她看锦书的时候已是一脸的得意与自豪。 锦衣拿着针,嘟哝道:“她们姐俩都成了,我也要成。”可惜锦衣毕竟没有成,锦春年纪,没有耐性也没技巧自然是不成的。 锦兰等向锦书、锦绣道喜。在大家的怂恿下,两人只好又饮了一杯酒。 锦兰低声在锦绣耳边道:“这是个好兆头,你有没有对着月亮许愿呢?” 锦绣喜滋滋的道:“有什么好许的。” “傻子,当然是让牛郎织女保佑你得一个如意郎君啊。” 锦绣满脸通红。 大家又笑热闹了一回,后来程书砚他们来了。 “听母亲你们在这里热闹,今晚谁得巧呢?”书砚笑盈盈的看着一众妹妹们。 锦兰笑着将锦书、锦绣姐妹往前一推,道:“喏,二哥,就是她们姐俩。” 书砚听笑着向锦书、锦绣道贺:“四妹、五妹可喜可贺。” 不仅是书砚还有四房里的书康、书林,以及书平。大家向锦书姐妹俩道贺,锦绣满脸的欢喜,锦书倒显得平淡许多。 书砚走之前将锦书拉到一旁和她道:“这是四妹来家过的第一个节吧?” 端午的时候正赶上祖母大丧也没过节的机会。锦书点头道:“是的。” 书砚笑道:“你可是程家人,别太见外啊。和她们自在的玩耍吧。” 书砚是看出来她的不合群了么?所以才将她叫到一旁和她了这些。锦书明白书砚的用意,含笑答应着:“二哥费心了,我知道的。” 程书砚抿嘴微笑,又带了弟弟们离开了。 第三十七章 夜雨 廖大奶奶走了过来,轻轻的拍了一下锦书的肩膀,温柔的唤了一声:“四妹妹,去那边坐吧。” 因为喝了些酒,心里突突的跳,锦书身上不大自在,便推道:“大嫂,我想先回去了。” 廖大奶奶含笑道:“刚才二叔和你的话我都听见了,这是自己家,都是自家姐妹你那么见外干嘛。” “不是见外。我不擅饮酒,可是又接连喝了几杯,心里有些难受,在跟前也只是应景凑数,想回去休息休息。” 廖大奶奶见锦书得情真意切,最后也只好允了。 廖大奶奶回去的时候锦衣往廖大奶奶身后看了看,并不见锦书跟着回来,诧异道:“四姐呢?” “她身上不大舒服先回去了。”廖大奶奶无奈的笑了笑。 锦绣嘴巴微微一撇,了句:“看样子还是把我们当外人啊。我不信她在夏家也这样。” 锦兰瞅着锦绣不大高兴,上前揽了锦绣的肩膀笑道:“好了,她要走就让她走吧,别坏了我们的兴致。”着又倚着栏杆坐了下来,伸手正好够着了塘中的荷叶。 很快的风云突变,原本月亮还露脸的,没想到被蒙上了厚厚的乌云。一阵风吹过,那雨也就跟着簌簌的落了下来。姐妹们都在水榭里避雨。 锦兰拧眉道:“没意思,这雨来就来。” 廖大奶奶笑着:“我们那里人七夕鹊桥会,下的雨是相思雨。” 锦绣听,便伸出手来去接飘落下来的雨滴,低声吟哦:“故人漂泊客江乡,夜雨相思夜更长。经岁不来来又去,端如鸿燕递相望。” 吟罢,锦衣拍手夸赞:“还是五姐才思敏捷。” 廖大奶奶在一旁也附和道:“不如五妹趁机起个诗社吧,你任社长。” 锦绣忙摆手道:“你们别抬举我了,不过是知道几句前人的诗句而已,我哪里有那个能耐起什么诗社啊。” 廖大奶奶笑道:“你们听听这洛阳有名的才女好生谦虚。你不敢谁还敢。” 锦兰来了兴致忙:“我看这是件极好的雅事。二伯娘知道了也会赞成。不如就以今晚为起社的日子吧,大家都在也好商量。” 年轻女孩们都是极喜欢热闹的,锦绣本来无心兜揽,可是经不住大家起哄,最后只好硬着头皮充任了社长一职。 不管水榭里的这些姐妹们如何热闹,却锦书要回雨花阁,走了没多久便遇见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她只好就近跑到回廊下避雨。 她只有流苏一个丫鬟,偏生又没跟出来,手里更没雨具,头发、衣服都淋湿了,因此显得有些狼狈。 因为今晚府里的姑娘要到花园里游玩,所以各处都点了灯,这回廊上也点了两盏灯笼。锦书见雨势并不,一时半会儿的怕不会停,心中只好祈祷流苏能给她送伞来。 锦书低头正看脚上的鞋子,却突然见地上有一道影子正慢慢的向她靠近。锦书心下惊惶,忍不住低喊了一声:“是谁?”她回头去看见,却见那灯笼下站着一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秦勉。 秦勉含笑看着她,点头道:“我一直站在这里的,四妹妹没有发现我。” 锦书微红了脸,有些尴尬道:“对不住,我是真没看见二郎君。” 秦勉向锦书看去,却见锦书头发都湿了,想也没怎么想,便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来,随即将帕子递了出去,并道:“你头发湿了,拿去擦擦吧。” 锦书微怔,她拒绝了秦勉的好意,低声道:“我有帕子的。”着便取了自己的绢子胡乱的擦了几把。 “你这样擦不管用。”秦勉自顾着,已经走到了锦书跟前,夺了锦书手中的帕子要亲自替她擦水。 锦书大惊,往后退了好几步,脚撞着了柱子,急急的道:“怎敢劳烦秦郎君,我自己能来的。” 秦勉见她满脸红云,灿若玫瑰,眸光微沉,嘴角噙笑:“四妹妹别怕,我没有恶意。” “我知道你没有恶意,可是这到底不妥。”锦书着心中又道,让人看见了该怎么解释呢。 秦勉见她有些急了,又怕把她给惹怒了,只好把帕子还了回去。 锦书紧紧的攥着帕子也不擦湿漉漉的头发了,望着外面并没有停息迹象的雨,眉头微蹙。 秦勉与她并肩站在一处,漫不经心的了句:“要不我送你回去?” 锦书闻言偏了头看了一眼秦勉,他个子极高,自己勉强到他的肩膀处。他今穿了一身缥色的素纱袍,还没到束发的年纪,漆黑光亮的发丝半披在肩上。灯火照在他的脸上,那神态极慵懒温润。 “不了,我在这里等丫鬟来接我。” “这雨今晚上都不见得能停,等你丫鬟来找你得什么时候了。正好我有伞,可以送你一程。”秦勉着已经走到了那阴影处,靠墙的地方果然放了一把伞。 他撑开了油布伞,扭头看了锦书一眼,却见锦书满脸诧异的看着他并无所动。 秦勉硬将她拉到了伞下,低声了句:“走了。” 两人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了雨夜里。他们共走这段路期间,谁也没有开口话,锦书更是心中诧异,暗道她与这位早夭的王府公子前世并无多少的交集,为什么今晚就这样恰巧的遇见他,而他似乎早就在此等候着谁一般。 一路相伴,很快的已经看见了雨花阁的院墙,锦书终于按捺不住好奇的问道:“秦郎君是在等着谁吗?” 秦勉微笑着点头:“是啊。”他看见了正准备出门的丫鬟,便将锦书送到了门口与锦书告别:“我回去了啊。” 锦书福了福礼,道了谢:“有劳秦郎君走这一路。” “无碍。”秦勉微微一笑。 锦书见秦勉手里没有灯笼,便让流苏把灯笼给他。流苏举着灯笼,锦书正好看见秦勉左面的肩膀全湿了,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被淋着,锦书微抿了嘴唇,了句:“珍重。” 秦勉脸上却依旧是极慵懒的笑意。 第三十八章 中元 锦书紧紧的捏着帕子回到屋里,想要拿帕子擦头,这才赫然发现手中的帕子不是自己的。 她看着手中这张素白的绫帕心中怦然,前世她与秦勉的交情算不得深厚。她想到了他的早夭,重新来过,她同样不想再和这个人有过多的牵连。 锦书想到她那张帕子上只绣了一丛兰花,不过是方寻常的帕子,也落不下什么口实,也就断了让流苏去取回的念头。她把手中这方丢进了不大翻动的笸箩里,重新取了帕子来擦头。 两日过后,流苏递进来一张纸条,锦书展开纸条,上面的字有些歪歪斜斜的,只见写的是“孙湛,宜安公主之孙。把总。十八岁,未婚。” 这是夏安递进来的条子。锦书看毕便将那张纸条撕毁了。心道夏安办事到快,就凭着一个名字很快查到了底。 虽然只是个的把总,不算是什么高官,但孙湛的出身却大大的出乎她的意外,没想到竟然会是公主之孙,又是一个皇亲!身为公主之孙,又是把总的孙湛为什么会对白云观感兴趣?还亲自来监视着,又向她打听观主与妙言道姑的情况,实在是古怪极了。莫非孙湛也看上了那位美貌的道姑?不对!这事透露着一股蹊跷。锦书想把这事弄明白。 要想弄清真相,还得回到道观里去。 是中元节,却并不在七月十五这祭祖,总要提前几日的。程家的规矩是十三这日过节,所以这一大早便开了祠堂的大门。廖氏亲自守着让人清扫祠堂,将列祖列宗的画像也都挂了出来。张氏则拿了库房的钥匙,让人取了祭祀要用的金银器皿。厨下早已经杀猪宰羊奉上了三牲祭品。 等到午时,程知节带着族中老前往祠堂祭祀。 锦书跟在锦兰身后,随同程家人一道进了祠堂。这是她今生第一次进祠堂祭祖。 程知节主祭,程知允奠酒、程知章捧香。子孙女眷们跟在后面磕头跪拜便成。 锦书趁着罅隙之余往那些祖宗的画像看去,高祖程达、曾祖程文星、祖父程林三人的画像俱是一样的衣冠袍带。程达百年之后,朝廷为嘉奖程文星追赠了程达寿春伯的爵位。这三位祖上锦书俱没见过,也不知他们到底长什么样,但看画像父子孙三人容貌相差不是很大,但要威风凛凛还得数程文星。 看过了画像,锦书又在一堆牌位中找到了摆在最偏僻地方夏氏的牌子。程家的老爷们还有画像留下来,夏氏又是什么样子的?在她过世后还能记住她的也只有亲近之人了吧。那是锦书的生母,她要凭吊也只能对着一块牌子行礼了。她连生母是什么长相都不知道。 整个祭祀仪式庄严而肃穆,持续了半个时辰才结束。 从祠堂里出来后,大家要前往庆余堂用饭。锦书一人默默的在前走着,后来有人拉了一下她的衣角,锦书回头看了眼却见是锦兰。 “三姐,有事吗?” 锦兰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一会儿用了饭你别急着走,却绿雾居商量事情。” 锦书有些疑惑忙问:“商量什么事?” 锦兰却点头笑道:“好事,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去锦绣的屋子?回来两个多月,她还没踏进过绿雾居一步,她还想细问的时候,却见锦兰撇下她去找锦绣话去了。 大家陆陆续续的来到了庆余堂。花厅上已经摆好了几张桌子。 张氏拉着乔大夫人坐了,阳氏、佟氏这才落了座。廖氏跟着姑子们坐在别桌。外面屋里两桌全是府里的爷们儿。 虽在孝期,但是难得过节,加上人也齐全,倒还算是热闹。 程知节偏了头与程知允道:“难道三弟在家,趁此你好好的督促一下书砚他们几个的功课。” 程知允是程家书读得最好的人,如今赋闲在家中,照看一下侄子辈的课业也不是什么难事,便满口答应下来:“事不大,不过我这个人有些古板,比你们师傅还严厉,你们几个受得了吗?” 书砚为首,都站了起来,程书砚还笑着向程知允行礼:“得三叔指点那是我们几个的荣幸。以后还请三叔赐教。” 程知章在一旁笑道:“正好三哥在家无事,管管他们也好。省得这些个淘气。” 程知节又问程四老爷:“四弟,我听人你又谈成了一笔大生意,这是大喜事,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程知章微诧,忙陪笑道:“到底是二哥消息灵通,什么都知道。我倒不是有意要瞒着二哥,只是这事八字才刚有一撇,还没完全成呢。哪知二哥就知道了。” 程知允向来不过问家里的这些庶务,但如今听见兄弟们谈起生意来,少不得也插了句嘴:“四弟做什么买卖呢?” 程知章笑道:“是东程的六哥给介绍的木材生意,钱倒是投了一大笔进去,还不知道如何呢。” “木材?如今木材行情倒是不错。”程知允羡慕四房管着家里的买卖,手中有大笔的钱出入。他也想入一部分股赚一笔,可是他为官几载,官风还算清肃,手里没那么多的本钱,他的脑中很快就想到了夏氏的那笔嫁妆。心里琢磨着要不将不用的当几样出去换了本钱。 书砚此刻却突然向他父亲请示:“爹爹,溪客想进我们家的学堂一起读书,您好不好?” “稀客?谁是稀客?”程知节睨了一眼屋里,并没看见什么少见的面孔。 书砚见他父亲误会了,忙笑着解释:“就是王府里的二公子,我那表弟啊。” 程知节觉得奇怪,纳闷道:“他为何要进我们家的学堂?” 书砚笑道:“他仰慕黄师父的才学。” 程知节道:“难道堂堂齐王府还请不来一个名儒不成?他就是个整日只知吃喝玩乐的膏粱纨袴。你成和他混在一起也不像样。我看你还是把心思放在正经事上为妙。” 书砚见父亲不答应,脸上便有些不高兴了,央求道:“好爹爹,我都已经答应他了,难道你还让我出尔反尔啊?” “他那样的出身将来又不走仕途进什么学啊?”程知节不喜秦勉,这是明摆着的事。 倒是程知章见书砚一脸的为难,笑劝道:“二哥,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就应了吧。侄儿和王府走动亲密也不是一两了。多个朋友多条路。” 程知节见知章都开口帮书砚求情,心下不耐烦只好道:“好,我也不管你们了。反正我给你,你将来只有像你三叔一条路可走,可不许走偏了。” 程书砚见父亲松了嘴,笑着作揖:“多谢父亲成全。” 第三十九章 风波 程达一心想要培养出个会读书的儿子,可惜程文魁、程文星都没有按着他所希冀的方向而努力。 在程文魁发迹后,便拿了一笔丰厚的资金建造了如今的程家族学,供程家子弟读书。程文星走了武举,后来封侯拜将威风赫赫,便请了翰林院的有名大儒来教导族中子弟。 程家的族学越来越大,东程那边的屋子不够住了,西程这边便将后巷那一带收拾出来用做学堂。 几代努力,程家考中了三位进士,东程出了两位,西程就是程知允是两榜进士出身。如今在程家坐馆的是黄岐,这位黄岐虽然不是翰林出身,但却早白马书院做过教谕,满腹经纶,是闻名遐迩的一位大儒。 黄岐才名满下,据德宗还动了念头要请他入东宫给太子做侍读,可惜后面遇上福王夺宫,太子早薨,黄岐去京城的路上听闻了此消息后再也没有进京,也没有再回白马书院,而是辗转于各名门望族坐馆。黄岐到程家坐馆是两年前,程知节花了大力气请来的。 那秦勉是藩王之子,有心想学的话让齐王请个翰林编修什么的来家坐馆肯定不是什么难事,怎么就认准呢程家? 在锦书的记忆里秦勉一直依附在程家的族学里念书,直到她嫁到赵家去好像都还在。不过倒没听秦勉做出什么学问来,每日依旧和书砚俩一道进出,颇有些纨绔膏粱的做派。 重新来过的锦书发现到一些前世不曾注意到的事情,细细想来,这个秦勉的确是奇怪极了。 “你有什么心事吗?”坐在锦书身旁的锦春问了句。 锦书被问,这才回过神来,笑着摇头道:“没事。” 秦勉来不来程家读书与锦书也没什么关系,她更担心另一桩事,便是四房谈成的木材买卖,这事她是记得一清二楚的,因为她父亲投了一大笔钱进去,没想到这笔买卖竟然亏了,投进的那么大一笔白花花的银子连个水花也没起。 三房没有多少闲钱做这个的,锦书知道父亲动用了母亲的那笔陪嫁。母亲丰厚的陪嫁就是被三房这样一点一点被败光的,等到她手上时,已经没有当初的三成了。 什么也要阻止父亲的这个举动。不过眼下犯难的她被父亲嫌弃,她的话父亲必定是不会听的没,还是得想个办法应付才行。 宴席已经过半了,花厅上早已经到了酒热耳酣的时候,程知章很是尽兴。这时候一个厮匆匆的跑来,请丫鬟将程知章请了出来。 程知章不知喝了多少酒,满脸通红,连耳根子都是红的,站在廊下,梗着脖子问那厮:“有什么事?” 厮这才战战兢兢地禀道:“四老爷,一位自称姓周的娘子抱着个婴儿在大门上等着,要见四老爷。” 程知章听酒意顿时就醒了,便要去前面看看。哪知佟氏却突然从一间耳房里走了出来,呵斥了一声:“好啊程四老爷,如今人都找上门来了,我看你怎么!” 程知章万万没想到佟氏会突然出现,又见她乱嚷嚷,吓得脸色发白忙去捂她的嘴,低喊道:“我的姑奶奶,你别嚷嚷。想要害死我不成!” 佟氏便咬了一口程知章的手,程知章吃疼立马放开了她,佟氏却冷笑道:“你这下怕了,当初你做这些丑事的时候怎么就不怕呢。” 佟氏着,竟一路哭着跑进了花厅里。程知章见状便知道事情瞒不住了,忙嘱咐厮两句:“多叫几个人给我拦着,不让她进来。就我不在家,没功夫见她。” 交待完后赶紧去追佟氏,却见佟氏已经跑到东面的屋里,到乔大夫人跟前便跪了下来,满脸是泪苦苦哀求道:“大嫂,二嫂,求两位救我!” 乔大人见状,一脸的惊诧,忙问:“大节下的哭什么,出什么事呢?” 佟氏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大嫂,他为了个不知哪里来的野种要休我。” 众人为之哗然。 锦书心道,终于来了,程家最的妹妹出现了。 乔大夫人一拍桌子,愠怒道:“他敢!” 好好的一个节,被四房演变成了一场闹剧。乔大夫人如今虽然孀居,但在程家地位无人可比,当初郑老夫人还在的时候也要给这位长媳几分薄面的。 张氏也给佟氏撑腰,宽慰她:“弟妹别怕,有我们在,四老爷他也不敢胡闹。” 乔大夫人、张氏、廖大奶奶三人与佟氏一并到外间去了,锦字辈的年轻姑娘们也跟着出来了。 程知节大略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正呵斥程知章:“热孝里你闹出这样的丑事来,就不怕人家借此弹劾我们家?别忘了你三哥刚被贬了官!” 程知章见纸包不住火,一脸羞愧的道:“二哥教训得对,是我错了。” 乔大夫人猛然打断了他们的话,讥笑道:“你是不是要不顾程家的祖训要把那个女人给娶进来啊?四老爷可给晚辈带了个好头!” 程知章战战兢兢道:“大嫂,我万没动过那样的心思。” “我不管你在外面惹的什么风流债,程家的祖训在此,你要是罔顾祖训胡来,我可是不依的。要是欺负到我们四弟妹头上,我也不依。” 程知章接连了好几个不敢,心中却暗自的捏了一把汗,把佟氏腹诽了好几遍。 张氏这时候出来道:“四老爷预备怎么办?” 程知章:“赶她走,不让她进这个门。” 乔大夫人听了只觉得好笑,冷笑了一声:“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今赶走了,明又来,明赶了后又来。不如大家研究个对策吧。” 程知章见乔大夫人为此事出面心中很是不安,只听得乔大夫人问佟氏:“四弟妹你怎么呢?” 佟氏满脸都是泪,哽咽道:“我还能怎样,既然是程家的骨血就没有让外落的道理,接进来养着吧。” 程知节点头道:“难得弟妹如此贤良,既然找来了,就让她先进来再,总好过在外面乱败坏我们程家的声誉。” 就这样,程知章在外面偷养的外室带着女儿,登堂入室进了程家门。从此四房再无宁日。 第四十章 闹腾 周氏抱着才三月大的女儿出现在了程家的庆余堂,一进屋便给当家的女人们跪下了,楚楚可怜的道:“夫人、太太,我带妞妞回来认祖归宗了。” 乔大夫人让人将周氏手上的奶娃抱了过来,嫩黄色襁褓里的奶娃正合目安睡。乔大夫人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道:“这么点大的孩子也看不出来长得像谁,我们程家可不会给别人养。” 周氏哭道:“夫人,贱妾一心服侍四老爷,可不敢有别的念头。夫人要是不信,贱妾愿意滴血认亲。” 乔大夫人见她连滴血认亲的话都出来了,心道应该假不了。她看了一眼一旁的佟氏,问了声:“四弟妹,这终究是你们四房的事,你预备怎么办,该拿个章程出来。” 佟氏一脸冰霜,冷冷的看了周氏一眼,只道:“我年纪轻,没经过事,只好请大嫂帮忙拿个主意。” 乔大夫人看了一眼屋里的张氏道:“我现在不当家管事了,二弟妹你看此事该怎么处理?” 张氏心下有数,少不得要拿出程家宗妇的款来,不动声色的将周氏上下打量个遍,见周氏年纪轻轻,与锦兰不差上下。满头的珠翠,描眉画眼,娇娇俏俏的。 张氏看罢笑了一声,道:“我们程家是名门望族,可从未出过今这样的事。我看不如去母留子吧。” 周氏听着大惊失色,忙求情道:“夫人,妞妞还,离不了人的。” “哦?离不了人?我们程家要请几个奶娘还是请得起的。” “可是孩子不能没有母亲。”周氏着又掉下泪来。 “母亲!”张氏更是觉得可笑,随即又道:“四弟妹才是她的母亲,你又算什么东西!给四弟妹提鞋都不配。人我们认下了,你从哪里来,就给我回哪里去。再也不许跨进我们程家一步,再也不许来看九姑娘!”张氏句句铿锵有力,接着又添了句:“想想九姑娘吧,你也给我安分一点。” 周氏只是哭,乔大夫人看着心烦,便道:“请她出去吧!” 周氏便被两个嬷嬷给拉出去了。 乔大夫人将奶娃抱给了佟氏,佟氏却是一脸的嫌弃,看也不想看,转手就给了身边的丫鬟。 张氏便安慰佟氏:“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你也别再难过了。以后还是好好的和四老爷过日子吧。” 佟氏擦着眼泪道:“多谢二嫂帮我出主意。” 没有阳氏话的地方,不过眼下这情况让她心生疑惑。暗道莫非今这场戏是佟氏与张氏两人联手演出来的?就是为了逼那个外室出面,然后再断了那个外室所有的路。今她也学到了一招。 锦字辈的女孩子们都去了绿雾居,廖大奶奶也过去了。锦兰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看来父亲养外室的事对她的打击不。 锦书独坐在角落里的绣墩上,她的淡淡的扫了一眼屋里人,很快目光被博古架上的一个嵌螺钿的匣子吸引了目光,那个匣子好生熟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一般。 廖大奶奶坐到了锦书的身旁,含笑着与她道:“四妹妹,今叫你过来是要商量一件事。” 锦书见她郑重其事的样子,隐隐的已经有了预料,就等着廖大奶奶开口。 廖大奶奶更是温和的与锦书道:“是这样的,我们五妹想要建一个诗社,可惜人不多所以打算请四妹妹一道入社。” 果然是为了此事!锦书也客客气气的拒绝了此事,只听得她道:“五妹妹要建诗社是好事,我就不瞎掺和了。” “这怎么叫掺和呢,我们都是真心情愿的请四妹入社。大家隔三差五的聚一聚,也是件极雅的事。” 已经吃过一次亏了,同样一个坑她可不愿意再跳进去第二次,很是冷淡的道:“我又比不得五妹会吟诗作对,又会琴棋书画什么的。我只是一个俗人,沽名钓誉的做什么。你们爱怎么是你们的事,别把我算进去。”前世为了个诗社,锦绣找她凑了多少次钱,最后她还没落个好。 她这话可是彻底激怒了锦兰,只见她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满脸愠怒道:“程锦书!五妹好心邀请你入社,你为何不答应?” 锦书指了着锦绣笑道:“她邀请我,那她为什么不自己?” 锦绣这才缓缓站起来道:“姐姐,大嫂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大家人多热闹,您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不是很明显了吗?别把我算进去。” “你现在是程家人,就喜欢搞例外么?”锦兰满脸的不服气,心道锦绣得对,锦书从不把程家的姐妹放在眼里,她也看不惯锦书一脸冷漠的样子。 锦书言语清冷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都明白了,我不愿意入什么诗社,我不作湿,也不会做干。你们逼迫我也没用。” 锦兰倒吸一口凉气,锦绣背过身去默默的抹着眼泪。锦兰满脸的怒意还想质问锦书几句,廖大奶奶忙过去劝锦兰:“好了,四妹才到家不久,和我们不熟也正常。你也少两句。既然四妹不愿意我们也不勉强她。什么时候她想进了,随时都欢迎。” 锦兰嘟哝道:“爱来不来!” 锦兰为了锦绣的事与锦书赌气了,锦书也没什么好争辩的。她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便要告辞了,刚起身走了两步,突然她记起那只匣子在什么地方见过了。 最后一次见到那个匣子是在赵世恒的书房里,那个匣子上是螺钿嵌的一个美人。匣子里装着一枝点翠的金凤,簪上刻着一个字,那个字是“绣”字。这个匣子也不是锦绣的,因为赵家还有这样的匣子三个,听林夫人原是一套。赵世恒送了锦绣这样一个匣子,后来锦绣又装了她的凤簪送还给了赵世恒! 锦书只觉得浑身发寒。她一手扶了门,缓缓的走了出去。 待锦书走后,锦兰依旧是一脸的愤愤不平,与廖大奶奶道:“她也是程家的人,凭什么看不起我们啊?” 廖大奶奶哭笑不得道:“四妹也没看不起我们。” “那她为什么那么不合群?我们都拉下脸来请她了,她还摆架子。” 廖大奶奶无奈道:“可能是怕麻烦吧,过阵子就好了。” 锦兰又过去开解锦绣:“好了,好了。她不愿意来就算了。我还不想看见她那张冷脸,活像谁欠了她钱似的。你也别难过了。” 这时候锦兰的丫鬟跑来告诉她:“姑娘,出大事了。那个周氏投了井了!” 锦兰脸色大变忙问:“什么周氏?” 廖大奶奶又问:“人救起来没有?” 第四十一章 哑巴 人都围在了庆余堂的院子里,程知章只是一脸的愤怒的数落佟氏:“我看你就是想要闹出人命才才罢休!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看该怎么收场。” 佟氏也不怯懦,她反唇相讥:“你惹出来的风流债,我给你擦屁股,没得一句好,还来怪罪我!程振英,我可是你们程家八抬大轿给娶进来的,难道还比不了一个来历不明的贱妇?” 程知节喝道:“好了,谁都别吵了,人是捞上来了,还不快请个大夫来看看。” 张氏出来道:“让书姐儿来瞧瞧吧。”当下便有人去找锦书。 很快的,锦书便过来了。她看见了刚被捞上来的周氏,心道前世这个女人就没折腾死,这一世肯定也死不了。她上前去给把了脉,镇定道:“性命无碍。” “死不了就是好事。这是你们四房里的人,你们四房安置吧。”张氏不愿意再替佟氏兜揽。 佟氏便让人把周氏搬回了霞蔚居。这里让人把采卉阁收拾出来,也派了两个丫鬟婆子过去照顾。丫鬟婆子俱是她的心腹。 安置好周氏后,佟氏与程知章道:“人我给安顿好了,她要是再去寻死我也没有办法。有一句要警告你的,可别忘了这还在老夫人的服中,再出什么丑事的话我可不依。服未满不许你踏进采卉阁半步。” 程知章虽然恼,但面对佟氏的安排也不敢什么。 佟氏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了,她逼的周氏现了身,也逼的周氏去寻死,如今人总算是到了她的眼皮子底下。只要她摆出正房的架子来,不信还拿捏不住一个的歌妓。 锦书回了雨花阁,让流苏收拾东西准备回白云观去。出来这些时日也不知锦心如何了。她正搬书,突然听见有人在外面喊她。 “锦书,你出来,我有事找你。” 家里这样直呼其名的大概就只有程锦兰了,她迟疑了下,还是走了出去。 “有什么事?” 锦兰咬牙,如今不得不来求锦书帮忙,于是将她拉到了石榴树下,低声和她:“知道你有几分本事,你帮我一把。” “我能帮上什么忙。”锦书不解。 锦兰压低了声音道:“帮我把那个贱人给弄死。”锦兰到这里不由得咬牙切齿,满满的都是恨。 锦书沉吟了下方道:“杀人是犯法的。” “谁叫你明里去杀她,给她用点药,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让她没了性命。你放心,一切后果我替你担着,就是母亲、伯娘她们问起来,也不关你的事。” 程锦兰有担当,这不是底下最好笑的事么?锦书不动声色道:“我不会杀人,也弄不来什么毒药。” 锦兰不依不饶道:“你要是怕,把药给我也成。” “我没药,你也别白费力气了。真出了人命大家都没好果子吃。我可不想进大牢。”锦书弄不懂锦兰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锦兰眼泪吧嗒吧嗒的就掉下来了:“我看母亲那样难过,我心里也不好受。那样的贱人凭什么要霸着我们程家,锦书,是我错了你帮帮我吧。” “这个忙我帮不了。”锦书无奈地摇头道。 锦兰见锦书确实不愿意出手,最后跺脚咬牙:“没良心的家伙,怪不得锦绣不喜欢你,我也讨厌你!” 锦兰气呼呼的回去了。锦书站在石榴下,风吹着石榴树沙沙作响,吹动了她的裙角。她可没那个能耐给周氏下药。重活一世,她比谁都珍惜,她不想把自己给作死。 锦书不愿意管四房里的事,十四这一早,她去告别了阳氏与张氏,打算回道观去。张氏见她依旧要去道观住,还:“住几就回来,不管哪里都没家里好。” 锦书答应着。她已经坐了轿子回白云观,她答应过锦心,不能扔下不管。 这个季节已经有几分凉意了,特别是在山上更显出几分秋意来。 锦书回到白云观的时候已经渐近午时了,锦心的奶娘见她回来了,不由得哭出了声:“四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锦书诧异道:“怎么呢?” 奶娘指了指锦心的屋子,哽咽道:“四姑娘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走了还没十,会出什么事?锦书只觉得不好,她匆匆的前往锦心住的屋子。 吴姨娘坐在炕沿上,锦心躺在里面,齐胸盖着一副薄被。吴姨娘垂了头,正拿着帕子拭泪,听见有人进来了,忙抬头看了一眼却见来者是锦书。她惊惶的站了起来,很快眼中又闪烁着光芒,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乞求道:“四姑娘,请你救救你妹妹。” “她怎么呢?” 吴姨娘被问,神情凄然,泪珠滚落,哽咽道:“十二那她又发病了,病后伤到了舌头,然后就再也不出话了。” “她成哑巴呢?!”锦书大惊。 吴姨娘无奈的点点头。 锦心又重复了前世的悲剧,她到底晚了一步,接着又问:“还有哪里不舒服?” 吴姨娘道:“病好之后一直在发烫,时而好,时而不好的。吃了四姑娘留下来的药也没用。” 锦书心中焦急,忙走到炕前,在炕沿上坐了,捉过锦心的胳膊给切脉。摸着锦心的手的确一片滚烫。 锦书忙问:“她都这样了,你们都没告诉家里一声?” 吴姨娘道:“请了大夫来看过,大夫也没辙。” “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你们也不派个人告诉我一声。早知道她不好,我也就早点来陪她。” 吴姨娘只好:“可能是太太没有告诉四姑娘。” 锦书不知道还能不能救回锦心,她行医这几年来,虽然没有失过手,但也没遇上多少疑难杂症。不管怎么,她都想为锦心尽一份力。 锦书取了针来给锦心灸过,接着又找了晾晒好的婆婆丁煎水,用尽她所学去救治锦心。 等到她煎好了水,锦心也醒来了。丫鬟服侍锦心喝下药汤。锦心正眼看见了锦书便呜呜的哭了起来,虽然哭得厉害,却因舌头受伤,那声音听来十分的怪异。 第四十二章 访客 在锦书的努力下,锦心发烫的迹象总算是得到了控制。 她又让锦心张开嘴巴来仔细的瞧过。因为发病的时候咬到了舌头,舌头上有许多溃烂的地方。除了话,就是吃东西都是件极困难的事。 吴姨娘见女儿如此,在一旁伤心的抹眼泪,口中直道:“都是我不不好,她发病的时候没有看紧她,让她伤到了自己。四姑娘,你心丫头会不会以后真的会成为哑巴啊?” “不清楚,现在最要紧的是这些溃烂的地方,让伤赶快好才行。”锦书又去配药,可手上能用的药有限,只好又遣了流苏去帮忙下山跑一趟药房。 锦心见到锦书后情绪稳定些了,不过也只限于见到锦书,除了东院这些人,锦心对其他人都十分的害怕。 仿佛又回到了刚回程家时见到的那个姑娘。 锦书看着这样的锦心心里难过,努力的安慰:“妹,你别害怕。一切有我啊。我一定会帮办法治好你的舌头,一定不会让你变成哑巴。我一定会让你好好的活下去。我若办不到的话,我就带你回开封找我师父去。” 锦心往锦书身边靠了靠,满脸都是泪水。 锦书要去给锦心配药,锦心却拉了锦书的衣衫,很是舍不得让锦书离开。锦书无奈的笑道:“妹,我会陪着你的。不过现在要去给你配药,你好好的休息吧,姨娘会守着你的。” 锦心最终只好松开了手,她又伸手指了一下奶娘,吴姨娘心下明白,便让奶娘到跟前来,嘱咐着她:“你好生守着八姑娘吧。” 奶娘点头答应。 吴姨娘便跟着锦书出来了,到了这边锦书制药的屋子,她也想帮忙,锦书便让她帮着切药。 锦书生了风炉,拿着蒲扇正煽火。 吴姨娘一面低头做事,一面和锦书道:“住在这里还真是不方便啊。” “是有些不方便,要不我们回家去吧。” “回家?!”吴姨娘惊诧的望着锦书,紧接着又问了句:“我们还能回去吗?” 锦书纳闷道:“为什么不能?都是程家人,本来就是那个家里的人,又不是被赶出来的,凭什么不让回去。这里住着虽然自在,可是妹现在这样了,要是有个什么事,上山下山的也不方便。回去怎么也方便一些。” 吴姨娘想到锦心发病的时候她让人回程家通报,让给请大夫来,大夫来看了一眼就走了。又想到府里过节都不让锦心回去,哪里还把锦心当成自家人,分明就是被抛弃了。那个家也没谁是欢迎他们回去的吧。 锦书瞧着吴姨娘一脸郁色,也能猜到吴姨娘心中的担忧,她道:“姨娘,妹现在需要的是更好的医治条件,很明显这里不具备。再怎么她也是程家的姑娘,身上还流淌着他程三老爷的血呢。当父亲的,总不能完全不管不顾吧。我来安排!” 锦书虽然没有多大的底气,但是她知道当下之急便是锦心的身子。绝不能让锦心如前世般耗死在这的道观里。 好不容易配好了药,锦书亲自端了过去,一手扶着锦心,亲自喂她喝下。 锦心喝了两口,或许是那药味太过于刺激,她舌头十分不好受,便不愿意再喝了。 锦书见状只好柔声劝道:“妹,你都这样了哪里能不吃药。来,听话。”锦书好歹半才把剩下的药汁给喂了下去。 锦心又呜呜的哭了出来,锦书心疼的搂过她,温柔的劝慰道:“不哭,长姐陪着你,和你一起面对。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明就回去,家里虽然没有这里自在,但毕竟方便。他们也不可能不管你的。凡事都有我啊。” 锦心听回去,眼中闪烁,终于露出了光芒。 不多时,玄素突然来了。锦心大惊,十分惧怕的躲在锦书身后,甚至瑟瑟发抖。 锦书对锦心的异样感到有些诧异。 玄素一如既往的穿着一身黑色的道袍,向众人施了礼,道:“无量尊!我过来看望一下八姑娘,八姑娘今可好些呢?” 锦书感觉到锦心紧紧的抓着她的手,很是害怕。她用力的回握一下,告诉锦心别害怕,一面又应付起玄素来。 “吃了药已经不发烫了。” 玄素听,又道了句“无量尊”接着又道:“到底是四姑娘医术高明。” 锦书忙道了句:“不敢当。” 玄素这时候掏出两粒丹药来,恭恭敬敬地递上前去,并道:“这是贫道才炼好的金丹,就送给八姑娘吃。这丹药效力猛,可以止血收敛,强筋健骨的。” 吴姨娘接过了金丹,向玄素道了谢。 锦书见时机正好,便趁此明:“本来还要住一阵子的,但是妹身患重病,需要好好的医治,不得不回去了。打扰了观主这些时日,给你们添麻烦了。” 玄素听他们要回去了,有些惊诧道:“怎么突然想着要走?” 锦书道:“因为妹的病需要治疗。这里条件有限,怕拖成大病。” 玄素听,一脸慈悲往锦心身上瞧去,片刻之后方道:“八姑娘身子娇弱,多病多灾的。贫道这里有个不情之请。” 吴姨娘忙道:“请师傅直。” “不如将八姑娘舍给我们白云观吧,我收她做徒弟。跟着我们修行,不定慢慢就好了。” 要锦心出家做道姑?锦书大惊,她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却感觉到锦心用力的拉了一下锦书,锦书扭头一看,只见锦心喉咙里叽叽咕咕的却听不清她到底的是什么,锦心一面一面摇头,那眼泪簌簌的往下落着。锦书心中明白,便对那玄素道:“观主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怕我们妹没那个缘分。出家的事就算了啊。” 玄素又去看吴姨娘,吴姨娘唯唯诺诺的,再锦心虽然是她的女儿,她却做不了主。幸好这时候有锦书在身边,心里也有了底气,便和玄素道:“听四姑娘的安排。” 玄素见他们不肯,直摇头道:“真是可惜了,你们要舍不得她,只怕以后她还会有大灾难。不定难以长大。” 这是赤裸裸的诅咒,锦书可沉不住气了。 第四十三章 出事 玄素的话惹恼了锦书,只见锦书有些愠怒道:“观主!劝人出家不是什么坏事,可也别这样的强人所难,哪里有不同意就诅咒人家的?观主就是这样修行的吗?” 玄素神情微赧,忙施礼道:“贫道失敬,失敬。姑娘勿怪!”紧接着又问:“四姑娘是打算立即下山回府吗?” 锦书看了琰外面的色,俨然已经不早了,便道:“过不了半个时辰就要黑了,摸黑下山也不好,还是明一早走吧。” 那玄素听神情有些松动,嘴角含笑,愈发恭敬道:“不如今晚贫道给众位饯行,还望姑娘、姨娘赏脸。” 吴姨娘不待锦书,一口就答应了下来:“有劳观主费心了,我们定去,定去!” 玄素便告了辞。 待玄素走后,吴姨娘便命丫鬟倒了水来,要喂锦心吃下那两粒金丹。 锦心只是躲,不肯吃。 锦书心中诧异,向吴姨娘伸手道:“姨娘,把丹药给我瞧瞧。” 吴姨娘便将丹药放到了锦书的掌心里。锦书张开手掌一瞧,那两粒丹药通体红色,恰似珊瑚珠子一般,不过还没珊瑚珠一半大。她又嗅了嗅,淡淡的有一股刺鼻的味道。 “观主平时看上去很冷淡,没想到还施药给我们。炼这么两粒丹,想来十分的不易吧。” 锦心只是摆手,不愿意吃那药。锦书想到了玄素在此时锦心的异样,心中隐隐的有些疑惑,同时也有些不安,便和吴姨娘道:“妹现在暂时别吃这药,等好些了再看吧。万一药性相冲怎么办?” 吴姨娘见锦书得有道理,便笑道:“听四姑娘的。” 锦书又宽慰了锦心几句,出去的时候叫走了锦心的奶娘。 回到了锦书住的屋子,她请奶娘坐了。 “奶娘,我回程家的这些观中可出过什么事吗?”锦书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 奶娘仔细的想了想,道:“没出什么事呀?” “那妹的病……”锦书拧了眉,又问了句:“妹发病的时候谁在她跟前的?” 奶娘道:“十二那她和妙谨、妙清在菜园子里玩耍,突然就倒下去了。当时我们都没在跟前。” “哦?”锦书又问:“这些道观附近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吗?” 奶娘又认真的想了一回才道:“没有吧。” 锦书心道她走后孙湛就没再出现过吗?这时候也不想什么孙湛了,还是好好的琢磨一下锦心的病吧。 “四姑娘,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啊?”奶娘惶惑的看着锦书。 锦书怕奶娘多心,笑着摇头:“没有,只是找你问问妹是怎么发病的。总觉得她病这一场后变得格外的胆,刚才观主过来时,她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因此才存了心。” 奶娘赶紧道:“四姑娘才回洛阳不久,不大清楚八姑娘。她之前就是这样的胆怕事的。特别是在发病后,她都会感到非常害怕,必定要奴婢抱着才能睡下。夜里还要惊醒几次,所以大夫也常给她开安神的药。” 奶娘这样一,锦书也就释然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今后也会好好的照顾她,也会多留心的。” 奶娘见锦书对锦心如此上心,深受感动,便给锦书行礼磕头:“四姑娘,您真是个大好人啊。八姑娘能遇着四姑娘,是她三生有幸。” 锦书有些哭笑不得的将奶娘拉了起来,道:“我和她虽然不同母,但毕竟是一个爹生的。既然是姐妹看顾她也是正该。” 色渐晚,玄素遣了妙清与妙法来请东院的人去偏殿用晚饭。锦心因为舌头受伤,除了稀粥、米汤也吃不了别的东西,因此不愿意去,又紧紧的拉着锦书,不肯放锦书走。 锦书见锦心可怜巴巴的样子,也舍不得撇下她,因此与锦心一道留了下来。吴姨娘见状,有些不安道:“要不我守着心丫头,四姑娘还是过去吃饭吧。” 锦书道:“不要紧的,姨娘自己去吧。” 吴姨娘无法,只好带了其他人过去了。 炉上煨了粥,粥里加了切得极细的菜叶,微微的放了一点盐,加了些许的猪油。快熟的时候,锦书赶着敲了个鸡蛋加了进去,搅散之后又开了两滚才将砂罐移开了火,将粥盛了出来晾凉锦心方便吃。 等到粥已不烫了,锦书便将碗端到了锦心跟前。锦心也不用锦书喂,自己拿着勺子舀,虽然粥已经熬得极烂,不需要怎么咀嚼,也不烫嘴了,但锦心依旧吃得极慢。 玄素见锦书没有露面,便派了妙谨来给送饭菜。锦书的饭就摆在了锦心的屋里。姐妹俩在炕桌上一并吃饭。桌上有一盏油灯,油灯里发出晕黄的光亮,那光亮十分的微弱。 她们还没吃完,吴姨娘他们就回来了。 吴姨娘一脸歉意道:“耽搁四姑娘用饭了。” 锦书笑了笑:“没事。” 两个丫鬟赶着收拾东西,这里锦书又给锦心瞧过了病,吩咐她好生睡一晚,明一早就回程家了。锦心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锦书这才放心回自己房去。 等到梳洗完毕,锦书躺到了床上,心里盘算着回去了怎样把锦心长期的留在家里。锦心身子娇弱,需要更加细致的照料,不适合在道观里。她想,只要用心照料,锦心应该还不至于连十岁都活不过。 上床才过不多久,锦书觉得眼皮子发沉,脑袋晕乎乎的,脑子发僵,已经不能再往下想了。后来就晕乎乎的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感觉有人在晃动她,还在她耳边什么,然而似醒非醒,她拼命的想要睁开眼睛,想要开口话,然而却觉得呼吸不畅,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无法开口话,也不能睁开眼睛。她这是梦魇了吗?最后感觉到有人将她抱了起来往外冲。 火越烧越旺,檩子、椽子都发出了崩裂的声音。没过多久,那座院落就变成了火海。向来沉寂的白云观在这一晚,终于划破了宁静。哭喊声、呼救声不绝于耳。 第四十四章 得救 感觉有人将水浇到了她的脸上,锦书一个激灵这才睁开了眼。眼前黑乎乎一片,她忙坐了起来,这才感觉到不对劲。她这是在哪里? “睡得和死猪一样,这会儿终于醒了?” 锦书这才偏头一看,见跟前蹲着个男人,她终于明白出事了,脑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锦心,慌慌忙忙站了起来,无奈头昏沉沉的,有些站不稳,惊惶的喊道:“锦心,锦心怎样呢?” 孙湛轻咳了一声和锦书道:“她们暂且没事。” 锦书看见了东院方向的火光,纳闷道:“怎么会失火?” “具体原因还不清楚。不过你平安无事就好。”孙湛看了一眼锦书模糊的脸,夜色里不大能瞧清她脸上的神情。 “我妹妹他们在哪里?” 孙湛道:“他们在玄元皇帝庙,我带你过去。” 孙湛原本蹲着的,这会儿站了起来,向锦书伸出了手,要拉她去隔壁的庙宇。锦书却没有将手递出去。 孙湛无奈的笑了一声:“黑,看不清脚下。你摔倒了我可就不管了。” 锦书没有吱声,她跟着孙湛后面慢慢的走着。 “是你救了我们吗?” 孙湛听见锦书话,回头笑了一下,语气平淡的道:“是啊。” “果然你时刻监视着这座道观,道观有问题吧?” 孙湛顿了顿才道:“有什么问题或许马上就能解开了。” 孙湛没有再继续往下,锦书亦没有再问,此刻她最关心的是锦心他们如何呢。她紧紧的跟随在孙湛身后,走了好长一段路,这才到了玄元皇帝庙。 这邙山有不少的道观,玄元皇帝庙距离白云观最近。 锦书终于见到了锦心,锦心、吴姨娘等安然无恙。锦书悬着的心这才算放了下来。 这边庙内不少的道士都赶去白云观救火了,特意分了两间厢房给锦心他们住。 吴姨娘如今想来都还十分害怕,疑惑道:“怎么好端端的会着火?” 锦书也觉得这把火奇怪,不过更奇怪的是她为什么会睡得这样死?她向来睡得不沉,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就能立即醒来,为何独独今晚会这样死?她隐约的感觉到她们或许被人下毒了,下了令人昏睡的毒。然后再趁她们睡着时,再放一把火将她们给烧死。 要是孙湛没来救她,她会不会被烧死在那里? 锦书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心中更加明白一件事,白云观有问题。 她看了一眼身后的锦心,便对孙湛道:“孙郎君,女有一事要请教。” 孙湛挑眉道:“什么事?” “我们出去话吧。”锦书率先走了出去,到了院门口她才站定了,仰面问道:“孙郎君一定查到了什么,是不是那个观主有问题,还是妙言有问题?” 孙湛淡淡一笑,道:“管它什么问题,你受惊了,安心的休息吧。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你的家人了,明一早你们应该就能回去了。别再回道观了。” 锦书见孙湛不愿意开口,又追问了句:“白云观是程家供奉的,总得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孙湛沉吟了片刻才道:“或许你那个哑巴妹妹大概知道些什么。你回去告诉她,我等着她开口。” 锦书大惊,她缓缓的低下了头,道:“我妹妹发病的时候你也躲到某处看见了,是不是?” 孙湛没有话,锦书见他默不作声,也没有再为难他,福了福礼道:“多谢孙郎君救命之恩。” “好生保重。”孙湛完这句转身就大步离去了。 锦书见孙湛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锦书满腹疑惑的往屋内走去。 锦心不安的坐在那里,吴姨娘与奶娘一边坐了一个。锦心见锦书来了,两眼放光,显得有些激动。锦书慢慢的走上前去,握住了锦心不安的手,温柔的和她:“都没事了,别怕。” 吴姨娘道:“幸好我们几个命大。” 锦书便问:“是谁来救的你们?” 吴姨娘道:“就是这边的几个道士啊。他们将我们从火堆里背了出来。又找了干净的衣裳给我们换了。” 锦书这才留意到她们几个身上都穿着并不合身的道袍。是孙湛把这边的道士给叫过去的么?这份人情欠大了! 锦书道:“劫后余生,幸好都活下来了。大家找个地方靠一靠,躺一躺,将今晚应付过去再。白云观我们是回不去了,明一早就下山回家去。” 这晚上锦书再没有逼问锦心任何事,待到色渐亮时,程家派来接他们的车轿也到了。大家坐车的坐车,乘轿的乘轿。这才下了山。 等回到程家时已经辰正了。锦心与锦书依旧回雨花阁住着。 白云观半夜着火的事早就惊动了程家,阳氏一大早来看望过两个受惊的姑娘。 “没事了,没事了。已经到家了,就安安心心的住着吧。”阳氏含笑着宽慰她们。 锦书起身道:“昨晚那场火很奇怪,请太太让人去查查火是怎么起的,是谁放的。妹受了惊,舌头受了伤,饮食要特别注意,还请太太多让人费心。” 锦书一副分派的口吻,阳氏听着不舒坦,饶是如此,她也没有怎么推脱,顺口就应承了下来。 “书姐儿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锦心发病伤到舌头不能话的事她前几就已经知道一些,心道锦心还真是个灾星,在道观里住了几就能引来大火。这样的灾星放在家里也是个祸害,只怕家无宁日。 在锦书的安抚下,锦心平静下来了。从饮食到医药她都细心照料着,只盼着锦心能尽快恢复。 姐妹俩遭了难,各房都派人来问候过。张氏遣了陪房杨嬷嬷与锦衣一道来的,廖大奶奶亲自过来了一趟,还送了两瓶安神的药。佟氏便让锦兰跑这一趟。 锦兰本来不大愿意来的,但是经不住佟氏唠叨,只好硬着头皮过来了。 锦兰知道锦心又发过病,根本就不愿意进锦心的屋子,就在中堂里和锦书了几句话便就回去了。 第四十五章 斥责 锦绣没有露面,只遣了海莲来问候。锦书亦没大在意。 下午的时候,夏安过来了。 “起火的原因弄清楚了,是后檐下的那堆玉米秆烧着了,后来火蹿上了房顶,又烧着了屋里。” 锦书道:“若是没人放火的火,那堆玉米杆难道还会自己燃起来不成?找到放火的人了吗?” 夏安摇头:“还在查。不过白云观已经被人封起来了,不许里面的人再进出。” “谁下命封锁起来的?” 夏安道:“是孙湛,孙把总。” 锦书心道,出了这么大的事,程家就没做点什么吗?要不是孙湛昨晚突然出现,她肯定会命丧白云观。锦书想到了昨晚的异样,她嘴唇微抿,又问夏安:“程家报官没有?” 夏安便道:“据程家不想把事情闹大,怕有损两位姑娘的声誉。” 锦书听了这话气得不出话来,程家这是怕什么?白云观疑虑重生,不报知官府,让好好的查一下,反而还要处处掩藏,到头来还不如一个外人孙湛。要是在夏家她绝对不会受此委屈。 “铺子的事你暂且放下,去协助下孙湛,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吧。” 夏安明白锦书的用意,立马就答应了下来。 夏安走后没多久,程书砚与秦勉来了。 “我们没事,二哥不用担心。” 程书砚听便笑了:“知道你们没事,我和溪客路过外面,顺路进来看看。” 锦书命流苏奉了茶来。那秦勉似乎精神不济,除了进来时打了声招呼,便坐在那里沉默寡言,脸上的气色看上去也不大好,以锦书行医几年的经验来看,他似乎生病了! “二郎君哪里不舒服吗?” 秦勉被问了,少不了微笑答道:“只是受了一点凉而已,没什么大碍。”话声音不似寻常那般的清亮,而是有些暗哑。 锦书想起七夕那晚他送自己回来,雨下那么大,他有半边身子被淋湿的事,没想到竟然病了。是因为那场雨的关系吗?锦书想到这里便有些不安,叫来了流苏,吩咐于她:“去把官皮箱里的那只红色塞子,上面有竹子花纹的扁瓶拿来。” 流苏答应着进了里间,很快就取来那个扁瓶。锦书接过,瓶子里份量已经变轻了,想来里面药已经不多,想也没怎么想,连同那瓶子一并递给了秦勉:“万幸还剩些药,是我按着古方制的,对风寒很有效果。要是二郎君不嫌弃的话拿去吃吧。每早中晚各三粒,吃三就会起效的。” 秦勉原本不用,但因是锦书自己做的药,忙起身双手接过:“多谢程四妹妹赐药。” “举手之劳罢了,二郎君别挂在心上。” 秦勉将那瓶子奉若珍宝一般仔细的放进了怀里。 程书砚见他如此珍视不免觉得好笑,想要揶揄他几句,但是在锦书面前有些话还是不出口。 两人不好在雨花阁呆太久,便起身告辞。 晚饭后,锦书决定去见见父亲,哪怕是那个父亲不喜欢她,嫌弃她,她也必须找父亲禀明一些事情。 早已经过了立秋了,白虽然还是炎热,但是到了夜里,却能深刻感受到凉意上来了。 锦书让流苏打着一盏灯笼,她去了青桐院。 程知允却没有在青桐院,而是在外书房。锦书只得又去外书房。 今是中元节,月色不错。 在廊下守着的书童突然见锦书来了,十分的诧异,急忙进去通禀。 “老爷,四姑娘来了。” 程知允听长女突然来了,也甚是诧异,便点头:“让她进来吧。” 锦书与父亲不亲密,来这间书房的次数也不多。等到了父亲的允许后,她让流苏在廊下候着,自己进了屋。 这间书房算不得朗阔,所藏书籍也不算多,更没有多少的稀世翰墨丹青,也没几部绝版古籍,和她大舅的那间书房相比真不算什么。 程知允穿了身月白的细葛直裰,头发挽在脑后,插了根墨绿色的玉笄,他站在书案后,见长女进来了,连眼皮也没抬一下,继续挥笔而书。他今临的是怀素和尚的《苦笋帖》。只是临摹的笔迹太过于刻意,因此字迹显得不是那么的挥洒自如,自然也少了两分潇洒流逸的韵味。 锦书略扫了一眼书案上临的字,她没兴趣品评父亲的字,她来找父亲是有事要。 锦书规规矩矩地福了福礼,垂首道:“父亲,我怀疑昨晚有人在外面的饭菜里下毒,然后再放火烧我们,所以只好请父亲做主,让人彻查白云观。” 程知允听,微诧道:“有这样的事?” “是,这事重大,女儿不敢有欺瞒。” 程知允沉吟了片刻方又道:“我知道了。这事你也不用再操心,安心的守在雨花阁,好好的陪在你母亲身边,给我安分一点。” 锦书没有吱声,心道难道是她不安分所致吗,她又招谁惹谁了。锦书明白一个道理,得多,错得多。她不和父亲分辨,也没有分辨的必要。 “等你妹妹的病好些了,道观里修整好了你们再去住吧。先在家里呆一阵子。” 锦书惊愕的望着眼前这位所谓的父亲,疑惑道:“父亲还是打算送我和妹回道观?” “有什么不行吗?前些我让你别去了,你不还急着往前凑。既然喜欢道观就好好的在里面住一段时日,等到下雪了再回来。” 锦书疑惑道:“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父亲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吗?您难道还不清楚,那里有人要我和锦心的命。这样的地方还如何呆下去?是不是我和锦心死在道观里,您才死心啊。” “你这的是什么!”程知允不悦的斥了锦书一句,锦绣在跟前从来都是恭顺有加,哪里像锦书这样大呼叫的,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亏得还是当朝郡主亲自教养出来的女儿。也不知夏家到底是何家教。 “你急什么,我又没有让你们马上回去。我不是清楚了等过阵子再。”程知允有些恼了,他将笔一下子掷进了笔洗里。 第四十六章 询问 父亲不喜她和锦心,惹人嫌的女儿自然是别在他眼前晃才好。 “您根本就不关心我们在道观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也不关心我和锦心到底过得好不好。您只是不喜欢我们,让我们远远的避着你。”锦书咬着嘴唇艰难的道 “你张口胡什么?你外祖母就是这样教你和长辈话的?!出家人本来就过的是苦修,是你只知富贵生活,没有吃过半点苦头。我让你们去磨练一下怎么就不对呢?!”程知允气得满脸紫胀。 “那父亲可愿意让锦绣去道观里长住?”锦书只觉得可笑,不过欺负她没有母亲,欺负锦心是个病秧子,所以好揉搓。 程知允没料到女儿会如此,恼道:“不知礼数的丫头,你给我滚出去!” 锦书苦笑了两声,她什么也不用了。面对这个偏心偏到东海去的父亲她还有什么好的,她肃了肃转身就走。 锦书刚走到廊下,想起还要一事没,又折了回去。 “四叔那笔买卖是折本生意,您要投钱进去的话不妨多找人打听一下。” 程知允怒眉道:“这些是你能置喙的地方?” “您要动用母亲留下来的钱,我当然有资格置喙。” 程知允心道这些事锦书如何清楚,他满脸怒意,呵斥道:“给我出去!” 也不知她的话父亲到底听进去了少,但她知道多余的话再无益,锦书垂首出去了。 长女来了这么一趟,让他头疼不已。程知允一把将案上临好的字给撕了,才稍稍的泄了些怒气。 程知允被长女这么一搅和,再也无法静心做事了。他来到内室,壁上挂着一幅仕女画卷。画上的仕女梳着倭堕髻,穿着褙子,戴着披帛,容姿秀丽,飘飘摇摇,好似月宫仙女一般。画下设了一龛,龛上供奉着一只掐丝珐琅的香炉。没有供瓜果,也没供鲜花。所焚香料是画上仕女最喜欢的沉水香。 程知允双手负于身后,久久的凝视着画上的女人,半晌才缓缓了句:“敏君,你生了个好女儿啊。” 二更时阳氏遣了丫鬟来请程知允回去休息,程知允却拒绝了:“和太太,今晚我就住这书房里,不过去了。” 丫鬟听便去青桐院回了话。阳氏气得咬牙,一遇上这些节日程知允就会旧情复发,心中只挂着那个死去了多年的夏氏。 锦书的那些话让程知允夜不能寐,后来披了衣裳坐了起来,叫来了厮吩咐:“明一早,请房管事来我这里一趟。” 在锦书的细心照料下,锦心舌头上的溃烂正慢慢的痊愈。事发后的第三,孙湛上门了。 彼时锦书正哄锦心吃完了药,程知允房里的厮报春来请:“老爷请四姑娘带八姑娘去梦竹书斋,公主府的孙郎君来了,要见两位姑娘。” 锦书微诧,想到孙湛这是正式登门了,既然来了,她也没有避而不见的道理,便点头答应:“马上就来。” 锦书见锦心的衣襟上被药汁**了一片,吩咐锦心的丫鬟给她换身干净的衣裳。她也回自己的房里重新笼了头发。 锦书很快的拾掇好了,便去找锦心。锦心那模样似乎不愿意去,锦书略弯了腰与她道:“妹,不用怕,我与你一道去。” 锦心脸色微微的有些发白,紧紧的抓住了锦书的手。 路上,锦书想起了孙湛那晚和她过的话,果真是锦心看见了什么吗?所以道观里的人才会算计她们,下药不算,还要放火烧他们。锦心到底看见了什么?她不禁又想,是不是前世锦心也发现了道观里的秘密,所以后来耗死在了观里? 锦书暗暗的捏了一把汗,什么也不能回道观了。 姐妹俩结伴来到梦竹书斋。 进了院子后,锦心抓着锦书的手就更加用力了,锦书反握着她,又低声在锦心耳边了几句,两人这才进了屋。 屋里坐了四个人,锦书与锦心进了屋,先福了礼。这时候坐在上首的程知节微微颔首道:“孙把总来我们家有事要过问你们姐俩,你们知道什么就什么。这在自己家,不用忌讳什么。” 锦书应了一声是。她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孙湛,书墨陪坐在孙湛的身边。孙湛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只见他眉眼含笑,先关心了锦书姐妹两句:“四姑娘、八姑娘受惊了。”接着又看向了锦心,神情更加柔和了,轻声问道:“十一那晚上八姑娘到底看见了什么,能否请详详细细的告诉我。” 锦心一脸惊恐,她躲到了锦书的身后,只是慌张的摇头。 程知允见女这样的胆怯,此番模样哪里有半点世家女子的风范,比起那门户里的闺女还不如,于是心中有气,不免呵斥了一句:“你这样畏畏缩缩的做什么,没听见孙把总问你话吗?” 锦心本来就胆,如今被父亲这样一呵斥,更是战战兢兢。 锦书见庶妹如此,只好道:“妹舌头还未好,只怕回不了孙郎君的话。” 孙湛听,有些无奈的笑笑:“那就只好等八姑娘痊愈了。”又及:“我认识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不如请来给八姑娘瞧瞧?” 锦书不等别人,忙谢了礼:“如此多谢孙郎君。” 孙湛笑道:“那我让他明一早就来给八姑娘看病吧,不管怎样,还是等八姑娘的病好了再提。” 锦书点头道:“多谢了。” 程知节忙向孙湛道:“孙把总放心,我们程家一定会助把总查清事情的。有什么疑问的地方,只管询问两个丫头就行。” 孙湛含笑点头道:“多谢程府配合。” 一无所获,孙湛喝完了一盏茶,便起身告辞。锦书也只好带锦心回去。 回到雨花阁,锦书来到锦心的屋子,屏退了旁人,低声与锦心道:“妹,你是不是真的撞见什么呢?要是真知道什么的话一定要告诉我们。你不的话,我们就惩治不了那些人,不定还会再加害我们。你别怕啊。” 锦心痴痴的看了一会儿锦书,又垂下了眼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锦书见她这样,心道到底还是舌头出了问题。此刻她多想锦心能够好好的唤她一声“长姐”! 第四十七章 退还 第二,孙湛果然请了一位洛阳有名的大夫来程家给锦心看病。 这位大夫姓居,五十来岁的样子,一把花白的胡子已经垂到了衣领处。 居大夫给切了半的脉,又觑着昏花的老眼瞧了半的舌头,心中大致有数了。 出来时询问身边伺候的人锦心平时服用什么汤药,精神如何,效用如何。不管是奶娘还是贴身丫鬟都没锦书细致,她仔细道:“先用婆婆丁煎水,喝了两日后又加了儿茶。至于精神嘛,前两日夜惶恐不安,这一要稍微安静些了。” 居大夫听,道:“婆婆丁和儿茶都是很寻常的药,但确实是治疗口糜的好药。之前的大夫路数对,也不需要我再另开药了。不过尊姐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更需要安神静心。要是长期郁结于心,只怕于肝不利,服再多的婆婆丁都无济于事。” 锦书微怔,道:“我明白。除了汤药也施过两次针,每次施针之后要安静许多。” “请问灸的是什么穴位?” 锦书顺口就来:“神庭、百会、神门、三阴交、安眠。” 居大夫听闻抬眼看了锦书两眼,脸上似有惊诧之意,很快他起身提了药箱准备回去了。锦书忙拦住了他:“大夫还没这几个穴位到底妥不妥。” 居大夫道:“既然有高手在此,还要老夫跑这一趟做什么。”完竟拂袖而去。 居大夫走到了院子里,忽然想起什么又折了回来,正好锦书已经出来了。居大夫便问了句:“老夫觉得那位姑娘只是舌头受了点外伤,并没有影响到声带,你认为呢?” 锦书吃了一惊,道:“大夫您是这样认为的吗?” “老夫只是按着行医多年的经验猜测而已。”完这句,居大夫便头也不回,大步离开了。 锦书脸上依旧有惊诧之色,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便回了屋。 锦心这会儿已经睡了,奶娘还守在跟前。她进来时步子极轻,以至于到了跟前奶娘也没留意。 锦书弯了腰,看着炕上已经熟睡的妹妹,心道十一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让锦心这样害怕。 下午晚些时候,锦书收到了流苏递进来的一个荷包。荷包乃金黄色缎子用黑线绣福纹、云纹她将荷包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有两块碎银子。两块加起来大概有五两之数。除了银两还有一张纸条。 锦书打开纸条一看,上面写着两句话“多谢赐药,已痊愈。奉上药钱。” 锦书有些哭笑不得这些钱买那样的药足够买十瓶了,他出手还真阔绰啊,不愧是纨绔公子,手里的这些钱只怕从未放在心上。 她将银两装了,又将纸条塞了回去,道:“流苏,谁给你的,你就拿去还给谁。就药不值钱,不用挂在心上。” 流苏心里有些纳闷,暗道她家姑娘这是怎么呢,以往谁送药钱诊金来二话不就收下了,今怎么反而不要呢? 锦书见她久久未动,不悦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啊。” “哦。”流苏这才转身去帮锦书回话。 流苏攥着荷包来到了庆余堂外的拐角处,秦勉的厮抱朴正在和书砚的厮话。才不久就是抱朴将荷包给流苏的。她走上前去将荷包递了出去,并道:“请把这个归还给你们郎君。” 抱朴讪讪的接了过来,道:“程四姑娘不收吗?” 流苏传递了锦书的意思:“姑娘药本来不值钱的,请郎君不必介怀。” 抱朴只好收下,话间程书砚与秦勉一道出来了。流苏上前见了礼,秦勉微微颔首,不免关心了锦书几句。 “你家姑娘还好吗?在家做些什么?” 流苏垂首回答:“多谢二郎君关心,姑娘她很好,目前正照顾八姑娘的身体。” 秦勉听也没多问,程书砚又催着他快走了。 等到秦勉回到王府,抱朴才上前将荷包奉上。秦勉见状,蹙了眉,道:“怎么又还回来呢?” 抱朴道:“那程四姑娘药不值钱,请郎君不必介怀。” 秦勉接过荷包,摩挲了一番,里面的纸条也还在。他取出了看了,似乎有些生气,他好不容易找个机会送她东西,没想到竟然不肯领他的情。 抱朴跟随秦勉多年,自然是知晓秦勉此刻心中的想法,忙上前禁言:“程姑娘不愿意收钱,二爷还可以从别处帮助她。” 秦勉立于窗下,道:“她前阵子在他们家的道观里受惊,听道观的人都被拘起来了。我如何帮她?” 抱朴笑道:“那郎君不妨帮程姑娘查明是谁下的毒手,让程姑娘放心。” 秦勉思忖道:“白云观是程家的道观,我们也不好插手。再有我听孙湛在过问此事。” 抱朴道:“的也听过了。” 秦勉细细思量了一番,才道:“也罢,我手里也没什么人手,我找世子哥哥问问去。”秦勉着便去前面的院子。 秦勉步子轻快,刚走到罩楼的时候就见薛太医出来了。秦勉神情微凝,心道母妃这又病了吗?忙忙上前与薛太医打听。 “薛太医,是不是母妃抱恙呢?” 薛太医住了脚,含笑着回礼:“原来是二郎君,王妃略感不适,下官才去请了平安脉。王妃状况还算好。” 秦勉听母妃抱恙,所有的心思都飞去母妃那里了。他匆匆忙忙的赶往重华殿。 廊上立了不少的仆妇丫鬟,秦勉视而不见,也不等人通禀,就撩了珠帘,大步走了进去。 “母妃,您还好吧?” 躺在寝帐里的齐王妃听见了秦勉的声音眼珠子骨碌的转了几下,伸出手来道:“二郎来了吗?” 秦勉屈了一膝跪在脚踏上,伸出手来紧紧握住母妃的手,关切道:“母妃您哪里不舒服?” 帐中的人微微叹息了一声,道:“别担心,只是头有些发晕。不碍事的。” “才薛太医来看过了,只要静心养着就好。二郎别担心。”话的是侧妃胡氏。 秦勉这才留意到屋里还坐着别人,有异母弟弟的生母胡氏,也有自己的生母侧妃张氏。 张氏一脸沉默,什么也没。 第四十八章 如此 锦书守在锦心的跟前,取下了银针,等待锦心转醒。 吴姨娘轻声走了进来,轻轻的拍了拍了锦书的肩膀,道:“四姑娘累了,去歇着吧。我守着她就成。” 锦书抬头道:“不要紧,我不累。”锦书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锦心开口话。半刻钟后,锦心果然睁开了眼皮,漆黑明亮的眸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便要起来。 锦书亦拉了她一把:“妹,你跟我来。” 锦心不知何故,便跟了锦书出了房,一直来到了屋檐下。锦书让她在绣墩上坐下,接着让她大大的张大了嘴巴,伸出了舌头。 被咬伤溃烂的地方基本上已经痊愈了,锦心这两的胃口也变好了,看样子已经没有多大碍。锦书舒了一口气,对锦心道:“你跟我进来!” 锦心亦乖乖的跟着锦书进了屋。 锦书见跟前除了吴姨娘再无旁人,她依旧让锦心上炕坐着,自己陪坐在跟前,牵了锦心的双手,柔声与她道:“妹,我知道你已没什么大碍了,话亦是没问题的……” 吴姨娘激动不已的插了句嘴:“心丫头她没变成哑巴?!” “姨娘,你让她自己吧。” 锦心将屋里两个人来回的看了一遍,最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随即整个人往锦书怀里钻。锦书有些无奈的拍了拍她的背道:“妹,你把那晚上看到的,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锦心战战兢兢道:“长姐我怕。”锦心几日没有开口,出第一句时声音有些暗哑,艰涩。 但在锦心出这四个字后,屋里的两人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锦心没有变成哑巴,她还好好的。 “我们回家了,再也不会有人害我们,但是你要原原本本告诉你看到的东西。我们才能惩治坏人。” 锦心惶惑的看着锦书,锦书向她点头示意。 锦心这才声的着:“十一那,姨娘她们已经躺下了,但我因为想念长姐睡不着,又觉得屋里热,所以来院子里透气。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得院子里外面有动静,很好奇,所以忍不住打开了院门,瞧见……”锦心到这里顿了顿才道:“我看见那个观主杀人了。” “老!”吴姨娘惊呼了一声,又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我啊?” “因为长姐不在,我不知该和谁商量。”锦心轻吐。 吴姨娘闻言脸上有些不自在。 “杀的那个人是个怎样的人,你看清没有?” 锦心点头道:“是个男人,背有些驼,但因为是晚上不大能瞧清是什么长相。” “后来是不是观主发现了你?” 锦心满眼皆是恐惧:“她听见门响就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了我,我吓得大叫了一声,便关上了门,栓了门不让她进来。她走门外凶狠狠的和我,要是我把看见的事告诉别人,她就要杀光我们。” 锦书脑中立马就浮现出玄素的模样来,那样一个不动声色的女人竟然也是个狠角色。她又诧异的看了几眼锦心,缓缓问道:“你是不是故意发病咬伤了舌头,好让观主死心?” 锦心低喃:“长姐都看出来了。” “你也真是傻。” “心丫头还能故意发病吗?”吴姨娘十分不解。 锦心道:“往日我听你们过我发病时的样子,那时我就按着你们平时的照做了一番。” “那也用不着咬伤舌头啊,该多疼。”吴姨娘心疼女儿。 “她不这样做的话,无法让观主死心吧。”锦书道。 “那为什么还放火烧我们呢?” 锦书有些歉意道:“可能是因为我的缘故,我要回来,让观主急了,怕妹将观里的事告诉家人,所以不惜出此下策。” 吴姨娘忙:“怎能怪四姑娘呢。” 锦书又问锦心:“你所看见的就只有这些了,对不对?” 锦心点点头。 锦书道:“好,我替你去回孙郎君的话。” 锦心不安的拉住了锦书的衣袖,可怜兮兮的道:“长姐,坏人是不是真的会得到惩治?” “一定会的,杀人偿命,这是经地义的事。”锦书安慰了一句,又扭头对吴姨娘道:“姨娘好好的陪着妹,我出去一下。” 吴姨娘道:“四姑娘去吧,我会安抚她的。” 等到锦书走后,吴姨娘却搂着锦心失声痛哭。 锦书回到自己的房间,来回的踱步子,心道是叫孙湛来一趟,她当面告知,还是些封信让人捎给他。犹豫再三,锦书终于撩了帘子唤了声:“流苏,伺候笔墨。” 锦书铺了纸,饱蘸浓墨,略一沉吟,便一蹴而就,很快就写好了这封信。她隐约的能猜到几分观主杀人和孙湛监视道观两者之间应该有密切的关系。不然孙湛也不会让人拘着道观一众,肯定就是想从她们的嘴里问出些什么。那么被观主杀了的那个就很可疑了。 锦书让人把信送出去以后,就是一直在屋里思考。孙湛、观主、被杀者之间的牵连,锦书想到后面又加了一个人,妙言!孙湛向她打听妙言来着,肯定与她也脱不了关系。 “四姑娘,观主给的这两粒丹药您看……”吴姨娘思来想去也不敢自己揣着了,拿出来给了锦书。 锦书道:“这个万不敢给妹吃了。我想办法弄清这丹药里面到底加了些什么。” 没过多久,锦兰与锦衣来了。当锦兰听见锦心与人话时吓了一跳,指着锦心:“你不是变成哑巴了么,怎么又能开口话呢?” 锦心嘟哝道:“是长姐治好了我。” 锦书汗颜,心道她暂时还没那医术能让哑巴开口,锦心这是受了刺激才装聋作哑的。 锦衣不由得称赞:“四姐真是医术高明啊,八妹的怪病您一定能治得了。” 锦书汗颜:“我还没那个本事,只有尽量帮她把身体变得结实一些。” 因为前面的种种,使得锦兰对锦书有些不假以辞色,可是在见识了锦书的医术后,她就更加疑惑了,这个从开封回来的程锦书到底是何许人也? 第四十九章 失算 夜色如墨,孙湛坐在灯下已经看完了锦书让人捎进来的那封信。他将薄薄的信纸按着原来的痕迹叠好了,接着双手环胸,背靠着墙壁闭目休息,他在脑中已经将最近发生所发生的事过了一遍。鲁封已经被观主给杀了,他这些所做的努力已经白费,不过他总要把贺民找到,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人给找出来。 孙湛正休息,后来敲门声传了进来,孙湛睁开了眼,问道:“谁?” “大人,是我。” 孙湛听出是常栋的声音忙起身给开了门。 常栋走了进来,孙湛忙问:“玉皇殿的人开口呢?” 常栋摇头道:“没有,始终不愿意将尸体埋在什么地方。” 孙湛恼了:“这些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看她们能硬挺到什么时候。” 常栋道:“都是些女人,相信坚持不了多久的。” 孙湛无奈的笑了一声,他都在这邙山上守了多少了,然而却一无所获,心道这些女人可真难对付。 “你来有什么事要禀报吗?” 常栋犹豫了下,才开了口:“大人,齐王府好像也在打听那白云观着火的事。” 孙湛诧异道:“这与齐王府又有何干?他们中途插手是什么道理?” 常栋摇头道:“属下不知。大人要和齐王府里的人碰面吗?” 孙湛思忖道:“暂且不必,你派人给我盯紧了,要是有别的举动立马告诉我。” 常栋忙作揖答应。 这里两人还没有商量完,突然见王贵匆匆的跑来禀报:“大人,出事了。” “别急,把舌头捋直了再。” 王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匀停了才道:“大人,那个观主突然死了。” 孙湛大惊:“死了,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他再也平静不下来,急匆匆的往玉皇殿而去。 玉皇殿重重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往日是死一般的沉寂,今还进到殿内就听见了女人们的哭喊声。孙湛被这样的哭喊声吵得有些心烦。 孙湛大步走进了殿内,众人见他来了,纷纷让出了一条道。他一眼就看见了地上围在一起的道姑,玄素刚死躺在地上,妙清要将玄素给抱起来,孙湛冷着脸,喝了一声:“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妙清抬头,见孙湛一张犹如阎王的脸,吓得哆嗦,忙忙的又将玄素给放到了地上。孙湛上前去蹲下了身子,只见玄素嘴角、鼻孔、眼角、耳朵都有血迹。他又伸手探了探鼻息,一点也没了,脉搏也摸不到了,又掰开眼睛来看,眼珠都涣散了。 没救了,玄素应该在短短的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就暴死,那这些血迹又是怎么回事?孙湛掰开了玄素紧握的一只手掌,里面滚落出两粒朱红色的丹药。看来她就是将这有毒的丹药藏在衣服里,趁人不备吞了它。 孙湛仔细的检查过,命人取了草席来将玄素裹了拖了出去,随即面不改色的对殿内其他女弟子道:“你们师父已死,没有人会罩着你们。知道些什么就来告诉我,我也会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不然别怪我下手无情!” 孙湛冷酷的睨过那些妙字辈的道姑,道姑们战战兢兢地聚在一起,想要哭又不敢哭出声。 夜已深,孙湛走出了玉皇殿,他还得趁机休息一会儿,明还有得忙。 然而还没等孙湛躺下,就听得常栋匆匆来报:“大人,不好了!” “又怎么呢?” “那个最美貌的的道姑不见了。” 孙湛一听慌了神,急忙吩咐道:“还不快去找。” 这一夜注定是无眠夜,一行人将白云观翻了个底朝也没有找到妙言。孙湛气得咬牙:“死的死,跑的跑。这些的努力都白费了。” 孙湛对白云观封锁了七,后来一无所获,只好带人撤走了。白云观的那些道姑也重获了自由,虽然不严加把守了,但也留下了常栋等严密监视着观里的进出。 眼见着就要到八月了,孙湛再次出现在了程家。 此时锦书正在炕上教锦心识字,报孙湛要见她,锦书微诧,但还是去见了他。 锦书梳了头,换了见外客的衣裳,刚出了门便傻了眼,孙湛竟然就站在那棵石榴树下等她。这个人怎么就找到雨花阁来了。 “孙郎君,您怎么上雨花阁来呢?” “我单独找你几句话,你们家的人陪着我话也不自在。”孙湛爽朗一笑,露出一口洁白如玉的牙齿。 虽然于礼不合,但锦书还是请了他进屋,命流苏奉了茶来。 孙湛瞧着帘影浮动,心道那挂帘子里面就是锦书的香闺吧。 “我听人玄素死了,妙言跑呢?” 孙湛微怔,很快又苦笑着点头道:“是啊,我这些日子全部耗在道观里,看样子像是做了无用功。” “孙郎君,这里也没旁人,可不可以告诉我一件事。” 孙湛挑眉:“什么事?” “为什么要接近白云观,观主和那个妙言到底有什么秘密,你们在找什么人?”锦书知道这其中的关联,但是却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孙湛浅饮了一口茶,笑道:“可以对程四姑娘据实相告,但得请姑娘替孙某保守秘密。” 锦书早就料到其中肯定有什么蹊跷,忙道:“好,我答应你。” 孙湛饮了一口茶,接着身子往椅背靠了靠,双腿交叠到了一起,缓缓道来:“我再追一个逃犯,怀疑那个逃犯和观内那个美貌的道姑有往来,所以才日夜密切关注。” “逃犯?妙言为什么要勾搭一个逃犯?那个逃犯是有来历的?” 孙湛瞧着锦书一脸疑惑的样子,少不了又道:“是,这个逃犯很重要,也有些来历。逃犯是个贪恋美色的,家里又有些钱,一来二往的和妙言搭上线了,给妙言许了不少的好处。” 锦书还想细问,但孙湛却道:“涉及到一些机密之事,我能告诉程姑娘的就这些,还请见谅。” 锦书心道孙湛只是个把总,怎么还管抓逃犯的事,和他的身份有些不相符,但人家不愿意透露更多,她也不好再接着问下,但此刻锦书又想起一事来,心中疑惑不免开口向孙湛求证。 第五十章 遇上 “孙郎君,那次你突然跑进道观,让我帮你藏起来,后来涌进来那人搜查。其实你们根本就是一伙的,是不是?还骗我有人要追杀你。” 孙湛但笑不语。 锦书见孙湛不话,便当他默认了当初的行为。 “我和妹妹到观中修养,没想到会遭遇到这些事,你可知道我那妹妹差点因为此事而丧命了。” 孙湛满脸歉然道:“我也不想让你们两位姐牵扯其中,很抱歉。幸好有惊无险,你们二人性命无忧。对了,令妹大安了吗?” “差不多好了。” 孙湛松了一口气,又道:“让你们无辜受牵连,实在是对不住。好在要害你们的人已经得了报应暴毙了,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锦书心道出了这样的事,家里人再也不会将她和锦心送到道观里去了吧。她想起了那晚父亲嫌弃的脸,暗道这次她和锦心逃过了一劫,下次再遇上了只怕再没这样的好命。 “四妹妹在家吗?” 锦书听见了二堂兄书砚的声音,忙起身走了出来,果然见程书砚与秦勉联袂而来,那孙湛也跟着走了出来。 程书砚与秦勉见孙湛从屋内出来,都吃了一惊,两人心中暗想这个孙湛好生大胆,大摇大摆的出入锦书的闺阁,这位公子还真视礼法为无物,难道就丝毫不顾及人家闺秀的声誉? 秦勉已经先一步上去,与孙湛见礼:“不知孙家哥哥在此,失敬,失敬。” 孙湛咧嘴笑道:“稀罕事,你也有叫我一声哥哥的一。” 这两人认识?好像也没什么不对,锦书飞快的在脑中将两人的关系梳理了一遍,一个是公主之孙,一个是藩王之子,同是宗室,自然是认识的。 秦勉亦含笑作揖道:“年少轻狂,之前有失礼的地方还请孙家哥哥海涵。” “好,好。” 两人见面好像很愉快的样子。程书砚从怔忪中已经回过神了,笑:“还真是机缘凑巧,走,我请你们喝茶。” 程书砚着便将兄弟俩往外拉。那孙湛有些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有些歉然道:“程四姑娘,孙某告辞了。” 锦书心道他今找上门来到底是做什么的,好像并没啊。算了,可能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她便颔首道:“孙郎君请慢走。” 程书砚将孙湛拉出了雨花阁,请了他到自己的拙云斋喝茶。 “难得两位贵客光临,正好前不久得了一罐好茶叶请你们喝茶。”程书砚着忙招呼了仆僮命生了风炉烧水。 “孙元初怎么会出现在程四妹妹的屋子里?”秦勉终究按捺不住。 元初是孙湛的字,他爽朗笑道:“程老二你听听转过头他就不愿意叫我哥哥了。” 程书砚道:“溪客问你话呢。” 孙湛见这表兄弟联手来审问他,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也没什么,我找四姑娘问问道观里的情况,毕竟她曾经在那里住过一段时日。” 秦勉含笑问道:“听元初在追逃,不知追到没有?” 孙湛道:“追什么追,人家早跑了。”完又叹息了一声,竟是一脸的无可奈何。 “那还真是可惜了。” 宜安公主和老齐王是堂兄妹,孙湛与秦勉算得上远房的表亲了。孙湛打量了秦勉几眼,在他眼里秦勉只是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也没什么好相与的。 等到水已经烧好,僮儿取了一套紫砂茶具来烫过,分了茶。程书砚请道:“两位请品评。” 孙湛先拾了茶碗先嗅了嗅,忍不住赞道:“气味醇厚并不轻浮。”浅饮一口又赞:“唇齿芬芳,余味回甘。妙品!妙品!” 程书砚笑道:“孙把总喜欢的话,改我再送把总一罐。” 孙湛忙道:“夺人所爱了。” “一点茶叶而已。” 秦勉品了,也是一番称赞。 程书砚盘腿而坐,笑问:“不知孙把总追的这个逃犯是何许人也,值得您这样的大费周章。” 孙湛双眸微眯,他似乎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提这事,便转移了话题:“哎,人都逃了,多无益。不如改我请两位去郊外狩猎。” 秦勉听打猎,面露难色道:“我骑马射箭都不行,如何打猎?” 程书砚笑着拍了拍秦勉的肩膀道:“姨妈把你娇养得像个女儿似的。也该出来练练身手。” 秦勉是个早产儿,先有些不足,齐王妃很担心他,因此不大让他学骑马射箭,舞刀弄枪,就怕伤到筋骨。 被表兄嘲笑,秦勉微红了脸,道:“也不怕你们笑话,我拉不动弓,只会画荷花。” 孙湛笑道:“没事,人嘛,各有所长。我也听过你的荷花画得好,改替我画一幅啊。” 程书砚立马帮腔道:“那孙把总先拿五十两银子出来。” “五十两?成,我买溪客的画。” 程书砚冲秦勉笑道:“你看,我又帮你做成了一笔买卖,你得拿点回扣给我。” 三人相视一笑。的拙云斋里笑声不断,三人相谈甚欢。 三人在一起又胡吹一气,起了城里哪家酒馆的菜品好,哪家书肆的书好,哪个班子的唱腔好,身段好。 因为相互有亲,一番契阔下来,三人称兄道弟好不称意。 转眼间,日已西斜。孙湛与秦勉双双告辞。 程书砚一路相送,直到出了大门。 孙湛骑马,秦勉乘轿,到了巷口就要往不同的方向而去了。孙湛突然下马来,走至秦勉的轿前,轿夫替秦勉撩了轿帘。 秦勉探出半个身子来,和煦地笑道:“孙家哥哥还有什么要指教的?” 孙湛亦眉目含笑,谦谦有礼的:“请溪客回头帮我问问世子殿下打听白云观事所为何故。” 秦勉怔了怔,忙:“好,我替你问问。孙家哥哥要是有什么难处想要我们王府帮忙的话,请直管开口。” 孙湛忙作揖道谢:“如此的话多谢了。” 两人又一番告别,孙湛骑回了马。轿帘也放下了。 帘子放下后,秦勉脸上的笑容顿时都收了起来,他缓缓的握紧了拳头,脸上浮出一股诡异的冷厉来。 第五十一章 父亲 白云观的风波暂时过去了,这一早,锦书与锦心去了一趟青桐院问安。正好阳氏与程知允都在。 程知允看了一眼她们姐妹,锦心依旧紧紧的拉着锦书的手,目光躲闪,不敢抬头。就是家里的一个丫鬟举止也比锦心大方许多。他看着这样畏畏缩缩的女儿,心里不免有些嫌弃。 “白云观闹出了人命,你们俩也暂时别去道观里了。你们俩和五丫头一道跟着纪娘子进几学吧。四丫头上午去念书,下午去你二伯娘那里跟着学管家。” 锦书心道又回到前世的路子了,她没有什么话。 程知允看也不看锦心,和阳氏道:“雨花阁毕竟,暂且住倒还相安,只是长住的话也不是办法。气越发的凉了,到了冬肯定不再适合挤在一处,要不给她们挪一挪。” 锦书微诧,心道今发生了什么好事吗?这个父亲与平时太不一样了,却见阳氏含笑着与程知允道:“我们三房的屋子本来就不多,五丫头现在住的还是以前二姑娘住过的梨香院。要重新找屋子的话,要不就将她们两个分一个到后面的抱厦来,要不就让八丫头去吴姨娘那里住。” 锦心愿意去吴姨娘那里,但她却不敢开口,她仰着脸想向锦书求救,锦书这会儿却没察觉到她的举动,这时程知允开口了:“吴姨娘住在菱花阁,和雨花阁差不多大,再塞个人进去也是挤。” “那就住在我这后面的抱厦里吧……” 阳氏话还没完,就突然听见锦心低声呢喃:“我愿意去菱花阁。” 她的声音不大,阳氏和程知允都没听见,好在锦书听见了,她略弯了身子,对锦心道:“你大声一点。” 锦心用力的抓紧了锦书的手,锦书回握着锦心,给她鼓励。 “父亲,母亲,我愿意去菱花阁那里。”这一句不高不低,但屋里人都听见了。 程知允自然也听见了,他对女儿本来就不大上心,见锦心自己提出来,淡淡的道:“就这样定了吧。” 阳氏也没怎么为难姐妹俩,道:“好吧,一会儿让婆子帮八丫头把东西都挪到菱花阁去。” 程知允的目光看向了锦书,淡淡的道:“据四丫头只带了一个丫鬟回来,身边只一个人怎么行,再拨两个丫鬟给她使。” 父亲今是真的转性了!阳氏忙道:“哎,老爷您不知道,不是我没给四姑娘丫鬟使。以前我把桐花和榴花给她,她自己不要的。” “不要,那就这样吧。” 哪知锦书这时候了句:“我房里要添什么人,我想自己挑选。” 阳氏听了这句有些不乐意,心道四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还嫌弃我给你的人不好?也太不给她脸面了。 程知允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他没有让锦书为难,语气依旧淡淡的,微微颔首道:“由着她去吧。家里人这些不好的话,等到下次家里采买了人上来,让她自己挑去。” 阳氏傻了眼,心道老爷不是看不顺眼这个长女么,今这是怎么呢,处处由着这姐妹俩,心中顿觉奇怪。 阳氏还没从怔忪里回过神来,只见锦绣与书平姐弟俩一道来了。 锦绣见着了锦书,心里有些不适。她先与二老见了礼,接着才向锦书问了好,锦书有些冷漠的回道:“好。” 程知允见子女们都在,也趁此了:“书姐儿、心姐儿也跟着一道进学,绣姐儿关照一下姐姐妹妹。” 锦绣微诧忙道:“四姐和妹也要跟纪师父进学吗?” “女孩子家还是多读点书才明理。”程知允冷哼了一声,也不知他是对锦书不满还是对锦心不满,亦或者两人都有份。 锦绣当着大人的面向锦书传递了愿意交好的意愿:“四姐,我们这位纪师父曾经给公主做过陪读,诗书了得。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只是人难免有些严厉,今后您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先问我,我都告诉您。” 锦书倒没给她难堪,淡淡道:“行啊。” 阳氏招呼摆饭,程知允没有再过问女儿的事,只是把唯一的儿子书平叫到跟前,问道:“昨我去请教过你们黄师父,黄师父正给你们讲《大学》你的功课没有答上来?” 书平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支支吾吾,黄师父教的太难了,我听不懂。” “不懂?我听都做出来了,书砚、书康、书藻都答上来了,那书藻比你还一岁人家都知道,你怎么不知道?” 书平低下了头,满脸通红。他不住的用余光看向锦绣,希望姐姐能替他解围。 锦绣察觉到弟弟的窘态,忙上来开解道:“父亲别为难他了,让他回去好好念了下次考到能答上来不就行了。” “你懂得什么!”程知允喝了一声,锦绣吓得闭了嘴,再不敢随便乱开口。 程知允只看着儿子,问道:“我问你‘亡人无以为宝,仁亲以为宝’是什么意思?” 书平哪里懂得,支支吾吾的:“大概是指死了的人没什么珍宝,以仁义为宝……” 程知允气得拍着桌子:“胡八道,你学了几年书就学的这些?” 书平知道父亲发了怒,战战兢兢不敢再言。 程知允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就要扇儿子耳刮子,阳氏忙上来陪笑阻拦道:“他还是你启的蒙,既然不慢慢教他就是。你是两榜进士出身,难道还教不好儿子么?别动怒,吃饭要紧。” “哼,我的确没有养出一个好儿子。你看他在学堂里耗些什么,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程知允睨了一眼锦绣,问道:“你可知道这句话指什么?” 锦绣只在诗词上下功夫,这些四书五经纪师父不是女子该做的学问,因此也没怎么教。她默然的摇头。 锦书却突然上前一步道:“这是逃亡的人没什么宝贝,只好把仁爱当作宝贝。” “这里了一件什么事?” 锦书冷静的答道:“晋献公因为听信谗言逼迫太子自缢而亡,重耳躲避逃亡。后来晋献公去世了,秦献公劝公子重耳回国执政,子犯得知此事,回头劝重耳不能回去,就对公子了这样的话。” 程知允听没有做什么评价,只是淡漠的了句:“狂妄的家伙。”接着又似叹息了句:“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 第五十二章 打住 锦绣有些恹恹的回到了绿雾居,她做什么都没了兴致。 这个从开封来的嫡姐对锦绣来真是个谜,她摸不透,看不清。她想要亲近这个姐姐,想要拉拢这个姐姐,偏生这个姐姐却与她隔着距离。 她呆呆的坐了一会儿,然后去书房找寻那本《大学》。可惜她所藏之书大多是些诗词歌赋上的杂书,真正这些经史之类的却不多。最好只好让人去外面的大书房借了一本《大学》来。 锦绣坐在窗下翻阅《大学》很快找到了父亲所考的那句,书平平时也是个伶俐孩子,怎么到了关键的时候就不行呢?她从头翻到尾,书上也没记录什么重耳之类的事,锦书又是从哪里看来的? 锦绣不喜读史书,纪娘子教授女学生只读女四书,这些却不涉及的,认为那是男人该做的事,女人只要识字明理就行了,书读得再好也只是点缀。纪娘子本身就是个才女,琴棋书画什么的样样精通,平时也能吟哦,喜欢风花雪月的事,因此传授弟子也喜欢教她们一些锦上添花的才艺。 锦绣想起了青桐院里的事,想起了锦书的从容不迫,向来有些自负的锦绣不免有些懊丧,接着又叫来了海英吩咐:“去梦竹书斋借些史书来。” 海英答应一声就去了。 海英刚走到院子里就和海莲打了个照面。 “哪去?” “替姑娘借书。海莲姐姐是要回事吗?” 海莲扬了扬手中的书信笑道:“帮姑娘取信。” 海英扫了一眼那封信,压低了声音问道:“是那个写来的吗?” 海莲笑着点点头。海英也没有再问了,笑着和海莲道别,一路跑的往书斋去了。 海莲捏着信进了屋,撩了帘子,却见锦绣独坐在窗下望着窗外的某处发呆。她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将书信在锦绣面前一晃,锦绣这才回过神来。 “你去哪里呢?我让人找你也不见。” 海莲笑道:“婢子替姑娘拿信去了。”着便将那封信恭恭敬敬的奉了上去。 锦绣自然明白这封信是谁写的,她伸手去接,心中怦然。她迅速的拆开封页,里面的信纸就露了出来,竟然是三张淡绿色的薛涛笺。锦绣心道这个赵世子真有意思。那笺上也没写别的事,而是提了三首诗。 锦绣通读了一遍,只觉得句句锦心绣口。读罢又在心中赞扬了一番赵世恒文采斐然,如此佳公子怎能不让人动心。锦绣满脸通红,尤如烟霞。一时才思涌动,她亦忍不住抽出两张薛笺来跟着附和了一首,可惜的是她只写出来一首,剩下的再也凑不出完整的句子了。第二张纸笺上她提笔写下了一首前人的诗句,其中有“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之句。 锦绣匆匆写好之后,依旧那信封封好,交给了海莲,嘱咐于她:“帮我送出去,不要旁人知道。” 海莲握着信,却见锦绣眉目含春,便知道她家姑娘已经深陷其中,心道那赵世子虽然品貌出众,可毕竟和四姑娘定了亲,她家姑娘这样被赵世子这样吊着算什么,她怕姑娘一片痴心东付,到时候只怕什么都晚了。 海莲自在锦绣屋里服侍,从一个三等丫鬟如今成了一等丫鬟。锦绣信任她,阳氏也信任她。海莲也知道自己所肩负的责任,她看着这样的锦绣,终究是不放心,犹豫再三才了句:“姑娘,你和赵世子这样私相往来,要是有一被发现了怎么办?你可想好对策呢?” 海莲的话犹如醍醐灌顶,锦绣原本还燃烧着的热情瞬间就熄灭了。 将来?她和赵世恒会有将来吗?他是未来的姐夫,是家里看中的女婿,是她不敢觊觎的对象。她偷偷的倾心于他,她也明白这是从锦书那里偷来的甜蜜,可这样的甜蜜终将是见不了光,总有一会被发现。 锦绣无力的垂了头,她看见了衣袖上层层叠叠的花纹,在心中一遍遍的问自己,是不是做好了一切的准备,有没有和赵世恒面对一切的决心。 锦绣默然了,她抬头想和海莲话,却见跟前已没了人,桌上留下了那封信。 海莲是希望她断绝和赵世恒的往来么?锦绣心中忐忑,这份偷来的甜蜜若有一被锦书知道了,她将如何看待自己?父亲知道了又将如何?母亲知道了又将如何?锦绣想得多了,心中凄苦,一把将那封没用送出去的信给撕得粉碎,她决心断绝这场往来。 第二日锦绣早早的就出现在了秀春堂。锦书和锦心是一道来的,锦心紧紧的跟在锦书的身后,一副怯怯的样子,也不知锦心和锦书了什么,只见两人都笑了起来。 锦绣看着笑容满面的锦书,心道她原来也会笑啊,几乎是她第一次看见锦书笑。为什么她对别人都是一副冷冷的样子,却唯独对一个病怏怏的锦心如此厚爱。锦绣心里难免有些吃味。 没过多久,纪娘子进来了。 纪娘子一眼就看见多了两人,她走到锦书跟前,锦书起身拜见了师父。纪娘子微微颔首道:“以前进过学吗?” 锦书如实:“没有,都是跟着外祖母学的识字读书。” 纪娘子没有再问下去,她看了一眼坐在锦书旁边的锦心,什么也没问。又扫了一眼屋里人,却见锦兰和锦衣还没来,锦春告了病假。她又去了锦绣桌前,语气俨然温和了不少,眉眼带笑的问道:“让你学《梅花引》可都会呢?” 锦绣自信满满的:“大致会了。” “那好,一会儿你就当众抚一遍吧,我看你有没有偷懒。”纪娘子言语轻快,话语中又透露着几分自豪和骄傲来。 “今功课是写字,临卫夫人的《名姬帖》。” 锦心面露难色,她可是第一进学那里会临帖。 这时候锦兰才进来,纪娘子叫住了她:“来迟了,看,是怎么回事?” 锦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起迟了。” “迟呢?那好,我的规矩不能坏。你认罚吧?” 锦兰立马撒娇央求:“师父,我只这么一次,知道自己错了,饶了我好不好?” “既然立了规矩就要执行,不然立那规矩干嘛。手伸出来!”纪娘子向来一不二,她取了一枝三尺来长的戒尺,照着锦兰白嫩细长的手心就打了下去。锦兰疼得叫了一声,纪娘子又打了一下,锦兰这次不敢哭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万分的委屈。 第五十三章 正轨 待大家坐定,纪娘子取了琴来,让锦绣当众表演《梅花引》。 锦绣大大方方的坐到了琴桌前,敛容按徽。 锦绣一抚琴,屋里顿时就清静下来了,个个凝神静听。 公平的锦绣的琴艺确实不错,锦书曾经颇为自豪,如今听来她在心中也要赞赏一番的。 等到锦绣抚完曲子,纪娘子又耐心的教导了一番:“有两处泛音你弹错了,总的来还算不错。” 锦绣抚完琴,纪娘子便让大家临帖。锦心握着笔的手始终在颤抖,她字都不识几个,自然也写不出什么好字,一张纸上全是墨点子。纪娘子走了过去,无奈的摇摇头,将她写坏的纸收了,同时道:“回去背《千字文》吧,把前两句话写下来明交给我。” 锦心通红了脸,她垂着脑袋,无力的绞着手指,纪娘子就没有再理会过她。很快纪娘子又转到了锦衣那里,低头指点了一回,又看了一眼锦绣所写,将她临了十来个字的纸给揉了,对她道:“重写吧。” 看过了锦绣,纪娘子又向锦兰那里扫了一眼,因为挨了戒尺,手火辣辣的疼,她正揉着手,迟迟没有下笔。 “为什么不写?” 锦兰委屈道:“手疼,写不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又望了纪娘子一眼,纪娘子虽然严厉,但教导的都是些闺阁千金,功课不限多寡,讲究的是修养性情。 纪娘子无奈道:“回去写了明交给我吧。” 锦兰便立马伏在桌上休息,趁此装病。 纪娘子又走到了锦书跟前,她在锦书旁边站了好一会儿,直到锦书将四十九个字写完,她才道:“你习书法几年呢?” 锦书如实道:“五年了,七岁的时候握的笔。” 纪娘子道:“七岁的时候还只是个不点,写什么字。我看你这笔下的功夫可不止五年,没个十来年的功夫是练不出来的。” 锦书心道到底是纪娘子目光毒辣,她两世为人,加在一起活了几十年,这字自然也写了几十年。特别是前世她嫁到赵家去后除了种兰花也没别的爱好,因此就每临帖。赵世恒书房收藏着的那些墨宝她全部都临了一遍。再加上赵世恒本身字就写得不错,对她很有一番指点。 “沉稳,大气,干练。下笔也好,收笔也好都很干脆。”纪娘子由衷的称赞了两句。 旁人听见纪娘子称赞也都围了过来要看锦书的字,锦兰面露惊讶,呼道:“你写的字真好看,就像卫夫人自己写的一样。” 就是锦衣也道:“师父得没错。” 一时间锦书成为了众人争捧的对象,只有那锦绣在看过锦书的字后默默的咬着嘴唇什么也没。 散学的时候纪娘子将锦书叫过去问话:“琴棋书画,你愿意学哪一样?” 纪娘子的意思让锦书选一门好好的专攻,不必门门精通,事实上也做不到。 锦书低头想了一会儿,前世她跟着纪娘子学作画,可惜也没出个什么名堂来,思量片刻便抬头道:“我还是习书法吧。” 纪娘子欣慰地点点头:“好,你要学书法的话,只怕我也教不了你多少,你自己找帖子临吧,写好了给我看看就行。” 锦书应了个是。 散了学,锦书回雨花阁吃了饭,便要去庆余堂张氏那里。 午后的庆余堂格外的沉寂,连一丝风也没有。仙鹤依旧卧于芭蕉丛下闭目午睡。 锦书步子缓慢,绕过了回廊就要到张氏的正屋了,却见一个丫鬟撩了帘子走了出来。那丫鬟长挑身材,挽着双鬟,穿一身雪青色的比甲。锦书定睛一看,见是张氏身边的碧霞。 碧霞见着了锦书,忙拉住了她,请她到茶房里休息。 “这会子夫人不得空,四姑娘暂时别上前去打扰了。” 锦书好奇的问了句:“二伯娘在见什么客人吗?” 碧霞笑道:“四姑娘一猜就准,是王府里的侧妃来了。姐妹俩正在那里叙旧呢,谁也不敢上前打扰。等过会儿婢子再替四姑娘通传。” 锦书向碧霞道了谢。 这边内室里,张氏正请胞妹张侧妃用点心,张侧妃却几乎没动。 “尝尝吧,这是墨儿从京城带回来的琥珀糖。” 张侧妃用绢子擦了擦手,伸手拾了一块,只略尝了两口,便眉头轻蹙:“太甜了。” 张氏赧然笑道:“我忘了妹妹你不大爱这些甜腻的东西。” 张侧妃今穿了身茜色的织锦褙子,梳着牡丹头,一头的珠翠,看上去十分的气派。她低头抚弄着那双养得宜人的指甲,指甲用凤仙花染过,她极爱这样的颜色。 “妹妹许久没有来我这里了。” 张侧妃低头道:“因为王妃病了,她在病中我也不好走动。” 张氏诧异道:“病呢?怎么没见二郎君提起过?病得可厉害?” 张侧妃道:“是头痛病,夜里厉害些。我和胡氏两个每轮流伺候,也不敢疏忽。” “这脑袋里的病医治起来很麻烦吧?” 张侧妃道:“良医所的太医在给看着,用的是最好的药,饶是如此依旧有些吃力。” 张氏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之前我去王府给她请安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又病呢?” 张侧妃见屋里也没其他人,低声道:“王妃这病是气出来的。” 张氏吃了一惊,忙问:“王妃身份贵重,谁敢气她?” 张侧妃幽幽的叹息了一声,道:“姐姐不知道,我们世子脾气大着,这不就把娘娘给急病了么。” “世子做了什么很出格的事吗?” 张侧妃闻言笑了一声,摇头:“出格,也不算太出格,但他顶撞了王妃。” 张氏心道顶撞母亲还不出格么,她按捺不住心中的新奇又问:“这母子俩也没什么仇啊。” “仇?没仇。只是我们世子是个痴情种子啊,姐姐你看我们世子妃不是已经去世一年了么,王妃给我们世子相了一门亲事,想让世子给看看,却因为此事惹得世子不高兴了,这不娘俩就闹翻了。王妃被世子一气,头疼病也就犯了。” 张氏自然知道世子妃钟氏早逝的事,没想到这位藩王世子还真是个长情的人,一直没有忘记亡人的好。 第五十四章 问病 碧霞陪着锦书了会儿话,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便要去替锦书通传。 锦书见一炉子上烧着火,负责照看的丫鬟不知跑到哪里贪玩去了。她拿着帕子包着把柄揭开了盖子,一股扑鼻的药味传了出来。锦书拿了一双筷子搅动了一下,看样子熬得已经差不多了。她忙弯腰灭掉了火,却并不把药汁倒出来,心道也不知是哪位生病了。 锦书舀水洗了手刚坐下,便听见有脚步声传了过来,心道碧霞回来了么,忙抬头去看,却见走进来一个青年男子。男子身姿颀长,如黑缎子的头发半披在脑后,系着一根同样黑色的缎子,身上穿着浅褐色织锦暗纹镶寸许藏蓝色襴边的直裰。 锦书起身来,福了福礼道:“二郎君。” 秦勉嘴角噙笑:“我来接母亲回去,这会儿她正和姨妈得高兴,我在跟前也不好打扰,想来此处找碗茶喝。” 锦书听便回头在架子上取了一只茶碗用滚水烫过了,接着提了炉上的一把铫子,往那碗中倾倒。浅褐色的茶水映在洁白的瓷碗里好似一块琥珀。 “二郎君请用茶。” 秦勉微赧道:“将四妹妹当丫鬟使唤了,失敬失敬。”他一面一面自顾的在锦书面前坐了下来,又端了茶碗来大大的喝了两口。又见他坐着锦书站着,忙道:“四妹妹请坐。” 锦书有些别扭的坐下,心道真是凑巧,他怎么会来这茶房里,这样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终归不好,她心里琢磨着怎么脱身。 忖度间秦勉已经起身去倒第二碗茶了,这才片刻的功夫他这是牛饮。 “二郎君平时也是这样的善饮吗?” 秦勉答道:“还好吧,只是最近如此。”他完突然想起锦书精晓医术,便突然坐下伸出手腕来,含笑道:“那请四妹妹帮我看看有没有大碍。” 锦书有些诧异,心道怎么就变成要给他看病呢,但见他目光灼灼,充满了期许之情,锦书不忍拒绝,她便又坐下,伸手去搭上了那只如白玉般的细腕,一边数脉,一边暗想,据这个公子先不足,身子羸弱,所以前世才二十都不到,一场风寒就夺去了他的性命。他死的时候据还没娶亲。也对,像他这样的病秧子也不大适合娶亲,哪个姑娘嫁了他,迟早都要做寡妇。 “四妹妹,你看我有没有大碍。”清冽的声音猛然在锦书耳边响起,她心里一慌,这才回过了神,一回头便迎上了秦勉那双漆黑闪亮的眸子,她清楚的看见了映在了他眸底自己的倒影。 锦书已经松开了手,对他道:“请二郎君将舌头伸出来我瞧瞧。” 秦勉如实照做了,锦书见他舌苔泛红,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于是便又询问:“夜里好睡吗?多梦吗?平时是不是口渴喜饮?” 秦勉答道:“四妹妹的这些症状我多多少少都有一些。” “脉细数,舌苔泛红,你这阴虚火旺的症状,需要慢慢的调理。宜用先黄连阿胶汤调理一段时日。” “那个汤是什么样的方子,还请四妹妹写给我,我好让人给配药。” 锦书手边没有纸笔,便要去取,正好碧霞回来了,碧霞笑着回了张氏的话:“夫人今就不见四姑娘了,请明四姑娘用了午饭就到凝曦轩等着。” 又要去凝曦轩抄写经书,锦书早就预料到的事,因此也没什么意外,便道:“好,我记下了。碧霞姐姐请帮我取一份纸笔来,我要给二郎君写个方子。” 碧霞笑着点头:“请四姑娘略等等。” 碧霞走后,秦勉也站了起来,不知不觉的走到了锦书身后,低声问她:“四妹妹的医术是跟谁学的?” 锦书回过头来,答道:“在开封的时候在夏家的家庙里住过一段时日,庵中有一位医术高明的尼姑,我便拜了她为师,学习了几年的医术。” 秦勉面露诧异,微微颔首道:“原来如此,想不到四妹妹竟然会对歧黄之术感兴趣,实在是少见。” “闲着也是闲着,学些养身之道想来也是有好处的。”锦书回答。 秦勉满腹疑惑,终将没有再问什么,只是静静的与锦书而立。 很快碧霞找来了一份纸笔。 锦书接过了纸笔,便在那桌前低头写下了方子。不过片刻间的功夫她已经写好了,随即双手交给了秦勉。 秦勉亦双手接过,诚挚的向锦书道了谢,又瞥见纸上字迹沉稳大气,心道锦书年纪不大,字却写得这样的老练。 锦书福了福身道:“二郎君没别的吩咐我便回去了。” 秦勉含笑着点头:“四妹妹好走。” 锦书便出去了。秦勉大步的走出了茶房,目送着锦书离去,他手中紧紧的握着那张薄薄的纸页,胸中却犹如一团火焰不似的燎着他有些躁动不安的心。 东面的帘子被撩开了,走出来一个身穿红色褙子的丽人。丽人向秦勉招手道:“二郎,我们回去了。” 秦勉从怔忪间回过了神,只见夕阳满地,站在那边廊下的便是他的生母。他没有再犹豫,昂首挺胸的走向了张侧妃那里。 张氏也从屋内出来了,她笑着与妹妹道别:“妹妹闲了只管来坐坐。我们姐妹俩话总是好的。” 张侧妃笑着点头道别,秦勉也向他姨母告别。 张氏又将这对母子送至院门口,又让王嬷嬷跟着送了好长一段路,直到张侧妃坐了车,秦勉上了轿。 一路回到了齐王府,秦勉和张侧妃一道去了重华殿,看望了一回王妃。 王妃见这对母子联袂而来实乃少见,细问之下才知是一道从程家回来的,王妃微笑道:“程家的两位夫人怎样?” 张侧妃只是为了见姐姐才去串了一趟门,她并没去拜见乔大夫人,但她点头道:“都挺好的,姐姐还问候娘娘来着。娘娘请多保重身子。” 王妃脸色雪白,羸弱不堪。 “母妃今怎样?”秦勉眼中充满了关切之情。 王妃微笑着看向了庶子,这个儿子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他最贴心,她不想儿子担心,强打着精神笑道:“我很好,你不必担心。” 第五十五章 抄经 第二用过了早饭,锦书依旧去秀春堂与众姐妹们跟着纪娘子进学。午后便依照碧霞所去凝曦轩等着。 半盏茶的功夫过后,张氏过来了。 “昨有事要忙,没有见着你,倒让你白跑了一趟。” 锦书自然不可能责怪伯娘,含笑道:“知道二伯娘有事要忙也不方便打扰。” 张氏命锦书坐下,碧烟上了茶,捧了茶点来,张氏请锦书喝茶。 “书姐儿,你听过没有,据下月初七你四舅舅、四舅母母要来我们洛阳。” 锦书诧异道:“没人和我过呀。” 张氏有些诧异:“你母亲没有告诉你啊。” 张氏口中的‘母亲’自然是指阳氏,锦书摇摇头。 张氏笑道:“看样子像是要给你个惊喜。听八丫头从雨花阁挪出来呢,如今住在哪一处呢?” 锦书道:“和吴姨娘住在菱花阁。” 张氏有些奇怪:“不是不让吴姨娘抚养八丫头么,怎么又住到一块儿去呢?” 锦书道:“这是妹自己的意思,父亲也允许了。” 张氏听也没有再问了。这时候碧霞捧了个黄口袋走来,张氏接过了黄口袋,取出里面的经书告诉锦书:“书姐儿,我听锦衣你的字很好,就连纪娘子也很称赞,所以想请你帮我抄几页经书,等到你祖母周年的时候好供奉到寺庙里去。” 锦书的祖母郑氏是笃信佛门的。 锦书心道不是让她来学管家么,前世也是如此,她在张氏身边什么也没学着,就跟着一直抄写经书。她的目光落到了杏黄色的封皮上,只见上面是隶书所写的《金刚经》。 张氏又取出一个锦匣来,里面装了一匣子的藏香。 “这是抄经书的时候所点的香。” 张氏把两样东西都放在了锦书面前。锦书生得美艳动人,又一副柔顺的样子,张氏心中自然要高看她两分,心道是比庶出的锦兰要稳重许多。 “每午后你就来这里帮我抄经书吧,《金刚经》先抄十部,抄完这个再接着抄《地藏经》、《莲华经》。不急的,我们慢慢来。”张氏将这些事全部推给了锦书,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锦书听着寒毛都竖起来了,照张氏这样,只怕真的要抄到祖母的周年才能抄完。她要这样一直柔顺下去吗?她在心中计较了一番,才试着开口问了句:“二伯娘,这些经书是我一个人抄,还是家里的姐妹们都抄。” 张氏微怔,没料到锦书会这样问她,只见她温和地笑道:“姐妹也抄的。” 张氏的话不知真假,锦书也不想去分辨了,她直接了当的问道:“父亲让我过来跟着二伯娘学理家……” 张氏柔和的笑道:“理家不易,你年轻又没经过事,遇到事情难免浮躁,还是先抄经文磨练下脾性。佛家里面也有许多道理,只要参透了,以后当家也是用得上的。我时候母亲也是这样教我的。” 锦书终归是三房里的人,张氏见她年纪,想着几句话先将她糊弄过去。家里这些事二房了算,别房可没置喙的余地。 锦书两世为人,如何不清楚张氏的这点盘算,她索性没有再什么分辨的话,第一步总得让伯娘信任她,才好下一步吧,因此锦书也露出了乖顺的笑容,点头道:“二伯娘得是,我知道该怎么做呢。”着便要去翻弄经书,张氏忙阻止了她:“先漱口净手然后再焚香。” 一个丫鬟捧了一个铜盆来,锦书无奈只好照做。 锦书端坐在花梨木的书案前,经书摆在她的左上方,正上方是一方端砚,手下压着一张洒金纸,纸上的纹样全是佛家的符号,这正是抄写经书所用的纸。锦书略扫一眼,便认认真真地抄写。 张氏坐在一张绣墩上,见锦书很少看经文,笔下的那些字几乎是她默写出来的,她心中很是诧异的,又怕锦书抄写错了,将锦书所写和经文两厢对照了几遍,才发现锦书一个错字也没有。 张氏惊愕道:“书姐儿,你能默出《金刚经》?” 锦书含笑答道:“在开封的时候我也时常帮外祖母抄经,抄得多了自然就记下了。”才怪,外祖母才不肯让她做这样劳神的事,她之所以能默出来内容也全是拜前世的张氏所赐,当初她就如现在这样在凝曦轩日复一日的抄经,没有上百遍也有几十遍了,她就是块石头也记下了。 张氏听闻点头笑道:“怪不得呢,见你写得又快又好。比你的那些姐妹强多了。” 张氏看了一会儿,便就回庆余堂去了,留下个丫鬟在跟前伺候着。 写完四品后,锦书觉得眼涩脖子酸,便暂且搁了笔,抬头休息一会儿。的凝曦轩紧邻庆余堂是程家花园的一部分。这个季节荷花已经开过,桂花又还没起花苞,放眼望去满眼皆绿。再看那个被留下来的丫鬟此刻正坐在那边的门槛上玩。她也没开口叫丫鬟,只是偷偷的享受这样的闲适。 后来锦书意识到不能写得太快,一是累人,二是很快写完了张氏又得派别的经文给她。待到夕阳照进了轩内,锦书便搁了笔,揉了揉晴明穴。 “四妹妹!” 锦书听得有人叫她,忙偏头去看,却见程书砚大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高半头的秦勉。 “二哥!” “我听母亲你在这里抄经,所以过来瞧瞧你。”程书砚着便往桌上的纸页上扫了一眼,但见一色的蝇头楷一股魏晋之风跃然于纸上,忍不住拍手称赞:“这字写得妙啊。”紧接着又叫来了秦勉,与他道:“你看看我四妹妹的字,可好不好?” 秦勉细瞧过,也跟着赞扬:“当真好。” 程书砚笑道:“妹妹,改你给我写个卷轴,我拿出去给他们看看,也羞羞他们。” 锦书却不肯,婉拒道:“我上午要跟着纪娘子进学,下午要抄经,可没时间写那个。” 程书砚道:“不是还有晚上嘛,耽搁不了妹妹多少时间的。” “晚上我要看书啊。” 程书砚听倒是一脸的失望,也没有再强要求了。 秦勉却突然问了句:“不知程四妹妹喜欢读什么书?” 锦书仰面答道:“医书、药书啊。” 第五十六章 扬威 过了两日,府中采买进了一批丫鬟进来,阳氏让人传话来让锦书去选两个可用的。 眼下跟前就流苏一个,确实需要一个帮手,锦书便吩咐她:“你去替我选,我用人的规矩你是知道的。” 流苏诧异道:“姑娘不自己去选吗?” “我没那个闲工夫。”锦书匆匆的收拾了一下,她要去秀春堂那边了,去晚了怕要挨戒尺。 流苏依照锦书的吩咐前去庆余堂选人。这阵子张氏正忙着和管事媳妇处理家事,可没功夫搭理一个丫头。 流苏进去的时候还是茜薇拉住了她:“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夫人这会儿不空。” 流苏笑答:“这位姐姐,我们姑娘让我过来给选两个能用的人。” 茜薇道:“人在外院,我带你过去吧。” 流苏听忙道了谢,便跟随茜薇出了院子,一路往那外院而去。 茜薇是庆余堂的二等丫鬟,张氏屋里能插手的事不多,平时帮忙传话,照看院子里养的那两只仙鹤。 “听夫人雨花阁只有你一个,添两个人的话姐姐也要清闲一些吧?”茜薇一笑就露出一双浅浅的梨涡很是可爱、 “有人替我一下自然是好。” “我听人之前三太太要送丫鬟给四姑娘用,她怎么没要呢?” 流苏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心道总不能和茜薇她家姑娘是不喜欢旁人插手房里的事吧,支支吾吾的正要什么,却见锦绣的丫鬟海英在前面走,流苏忙叫住了她:“海英姐姐!” 海英住了脚,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四姑娘屋里的流苏和张夫人房里的人,她又往回走了一段路。 “海英姐姐去哪里?” 海英笑道:“帮我们姑娘挑选两个人。” “看来海英姐姐领的是和我一样的差事。”流苏笑了笑。 三人有了伴,一路走一路,弯弯绕绕的,没过多久便到了外院。 这次采买进来十二个丫鬟,八个厮。还有几位做粗活的婆子,年纪较长的男仆。需填补空缺的各房都相继到了。 选进来的这一批服侍的人都站在阶下,个个垂首侍立,安安静静的,李管事正在那里训话。各房派来的人则站在廊下看有没有中意的人。 首先出来挑选的乔大夫人房里的一个管事嬷嬷,她选走了一个做粗活的婆子,一个看上去比较沉稳的丫鬟。接着佟氏屋里的人出来选了俩丫鬟。这下就该轮到锦书房里了。 流苏扫了一眼,却见丫鬟还剩下九个。她来回的看了一圈,指了第一排靠右手边的第二位道:“你出来。” 被挑中的丫鬟出了列。流苏走上前问了句:“你多大呢?” 丫鬟答道:“十三。” 和姑娘同岁,流苏心道,接着又问:“识字吗?” 丫鬟道:“会写自己的名字,读过《千字文》。” 流苏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齐齐整整的,容貌清秀,看着顺眼,心道就这一个吧,于是向李管事道:“管事,这个我们姑娘要了。” 李管事正想话,却见海英走了过来,笑盈盈的与流苏道:“流苏,我也正好相中了她,不如给我吧。我们姑娘书房里缺个伺候笔墨的人,姑娘要个粗通文墨的,好不好?” 流苏心道,这是何道理,按着规矩该她先选,她相中了这个丫鬟,怎么海英却要抢走,她自然是不肯让:“海英姐姐,据我所知五姑娘屋里服侍的人本来就多,而我们姑娘房里确只有我一个,所以想着添两人。出来前姑娘对我一番交代,我既然替姑娘办差,肯定要办好。凡事有个先来后到的道理,既然由我先选,我挑中了也就不好再让出来了。剩下的还有好几个,海英姐姐再选好不好?” 海英可不服气,学着市井里的妇人叉着腰道:“我也是替我们姑娘办事的,自然要让姑娘满意,正好我也选中了她,所以请流苏你高抬贵手将她让给我。” 流苏转头看向了李管事,请求道:“管事,您来评评理。” 两房争抢同一个人的事以前不是没有过,李管事见是三房里的两位姑娘房里的纠纷,心中权衡了一番,四姑娘虽然出身更贵重,但是之前的三太太已经没了,虽然许了门好亲事,但过不了多久就要出嫁了,就算再怎么讨好与他也没多少的好处,五姑娘是如今三太太所生养的,得罪五姑娘就是得罪三太太,他还要一直在这府里做事,这些夫人太太们最是惹不起。 李管事便向流苏笑道:“姑娘,既然五姑娘也想要她,你就大方一点让给她嘛,剩下的不是还有,可以再选。你们俩这样僵着也不好看,再也耽误后面的事。” 流苏见管事也偏向五姑娘房里,心里很不服气,嘟囔道:“凭什么啊,我找二夫人评理去。” 李管事见流苏就要走,他真怕张氏怪罪下来,有些为难的又看了一眼海英,道:“五姑娘这边怎么呢?” 海英梗着脖子道:“我不管我,我就要这个丫鬟。回头姑娘怪罪下来,我可担不起。” 李管事来回的看了一眼,便将那个丫鬟叫到了一旁,细问道:“你愿意跟着哪位姑娘?” 丫鬟初来乍到,被两人这样抢来抢去,她也一头雾水,忙道:“请管事帮女指条明路。” 管事觉得好笑:“我有什么路好指的。你是大夫人浆洗上蓝婆子的女儿?” “正是。” “既然是家生子,家里的情况你自然知道,不需要我多言,自己选吧。” 丫鬟冷静的想了一会儿,她已经有了答案,她跟着管事来到这边,面对流苏和海英做出了选择,头低低的,答道:“我愿意跟随五姑娘。” 海英脸上立马露出了胜利的笑容,笑道:“好,跟着五姑娘活轻松,不会吃亏。” 流苏见她挑中的人就这样被锦绣房里给抢去了,心中实在是窝火,只得从剩下的丫鬟里又细细的挑了一个人。最后流苏就只选了一个人,心中愤愤不平,她带着挑中的那个丫鬟回了雨花阁。 第五十七章 赔礼 锦书从秀春堂回来后,见流苏只带了一个丫鬟回来,纳闷道:“这一批选进来的人不好吗?” 流苏愤懑道:“我本来已经选好一个了,偏生被海英看中了,硬给要走了。姑娘,您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对于锦绣房里两个海字的大丫鬟锦书是再熟悉不过,海莲忠厚,海英有些刁蛮。 “她还抢人呢?” 流苏撺掇道:“可不是,姑娘,我们去找太太评理,让五姑娘把那个丫鬟送回来。” 锦书没有话,看了一眼流苏带进来的这个丫鬟,让丫鬟上前来,询问道:“叫什么名字?多大呢?识字吗?” 丫鬟如实回答:“禀四姑娘,婢子十二了。因为是立春那生的,所以名叫立春。爹爹是个落魄秀才,曾跟着爹爹读了两年的书。” 秀才家的女儿卖身与人为奴,看样子日子确实过不下去了。锦书见她低眉顺眼的,也没什么好挑剔的,点头道:“我已经有个流苏了,你就改名叫璎珞吧。做什么事流苏会分派给你。现在我就暂时你们两个丫鬟遇着合适的了再添置。” 璎珞拜谢赐名。 初次相见,锦书让流苏给她赏了一个荷包,一只玉镯作为见面礼。荷包里装着一对一两重的银锞子。锦书便将璎珞交给了流苏,让流苏帮忙调理。 “姑娘,您真的决定忍气吞声吗?” “我犯不着为了一个丫头和她闹。我们吃了亏,大家都看着呢。你也别太计较了。”锦书对此事看得很淡。心道前世的锦绣不也处处扮演着一副吃亏受委屈的模样么,那时候她只觉得锦绣可怜,对锦绣处处关照,如今想来这也是锦绣的一种手段,所以示弱和忍让有时候也没什么不好。 流苏心中却依旧郁闷,但锦书已经开了口,亦不好再提。 没过多久,阳氏竟然带了锦绣来了雨花阁,阳氏一进屋,就对锦书道:“书姐儿,绣儿她不会处事,你要见谅。” 彼时锦书歪在罗汉床上看书,未曾料到阳氏竟然会带了锦绣上门来赔罪。锦书坐了起来,安静的看着这对母女。 锦绣亦向锦书福了福身道:“四姐,我御下不严,已经罚了海英了,请四姐大人有大量,饶了妹妹这一回。” 既然是诚心来赔罪的,为何不把那个丫鬟捎上呢,罢了,听那个丫头自愿去锦绣房里,她难道还能把人硬抢过来不成? 锦绣见锦书神情淡然,心道我和母亲亲自上门道歉,难道做得还不够吗?这副姿态也摆得太高了吧,正想什么,一旁的阳氏却暗暗的拉了一下锦绣的衣袖。锦绣回头看了一眼母亲,却见阳氏含笑道:“书姐儿,要不我送两个丫鬟给你使唤吧。” 锦书心道她怎么还没死塞人进来的心,也直接的拒绝了:“太太,我不喜夺人所好。您调教的人您留着慢慢使吧。” 锦绣却觉得锦书这话绵里藏针是针对她来的,心中有些愤愤然,可毕竟是她手下的人夺了锦书所好,也不占理,心中虽然有气可也不好当面发作。 阳氏带着锦绣离开了雨花阁,锦绣终于忍不住道:“母亲,你听听她嘴里的是什么,不是指着骂我么?” “她就真的指着骂你,你也该承受着。绣儿,虽然那个丫头是自愿跟你的,可毕竟你不占理,这事就翻过去了。只要她不来找你麻烦,就相安无事。她舅舅、舅母要来洛阳了,给她撑腰的人来了,你父亲特意吩咐了的,不许这段时间为难她。” “那我要不要把人送回来啊?” “她又没开口问你要,送什么送!已经吃进嘴里的东西难道还吐出来不成?”阳氏点了点锦绣的脑袋。 锦绣心想那么这一页就算翻过去了。她没有去青桐院,直接回了绿雾居。 海英在廊下正训丫鬟,锦绣过去了问了句:“出什么事呢?” 海英指着那个丫鬟道:“她摔坏了姑娘的杯子。” 锦绣有些疲惫道:“你跟我进来。” 海英只好对那丫鬟道:“你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儿再来教训你。” 丫鬟吓得动也不敢动。 海英跟着锦绣进了屋,锦绣在罗汉床上坐下,拾了没有做完的针线来继续做。海英跟着走了进来,含笑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锦绣没有吱声,继续绣手上的帕子,待到她把一个花瓣完全绣好了,才抬头道:“你可知错?” 海英听,忙扑通一声跪下,道:“不知姑娘指的哪一处?” “哪一处?也不用我了吧。我不惩罚你也不过去,先罚你一个月的月例吧。这里马上去一趟雨花阁,去给我道歉。” 海英闷闷的唤了一声:“姑娘!” “怎么?我的话你不听呢?” 海英道:“人已经要回来了,姑娘也亲自去道了歉,就这么算了吧。” “难道你怕她吃了你不成?快去!” 海英见锦绣一脸的正色,便知道是动了真格,不敢不从。她出门的时候正好遇见海莲进来了,海莲瞥见海英脸色沉郁,心中已经有了七七八八。 “姑娘,您的信。”海莲撩了帘子走了进去。 锦绣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只见海莲已将将信递上来了。 “谁捎进来的?” 海莲平静道:“是新安的。” 锦绣看着那封信,她却迟迟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偏过了头,道:“你拿去处理了吧。” “姑娘不看看么?”海莲满脸的惊诧。 “看了如何,不看又如何?你之前得对,不是我的东西也强求不来。”锦绣已经下决心要断了和赵世恒的私下往来,她不能闺誉受损,也不能让母亲蒙羞。 海莲见她一脸决绝的样子于心不忍,再次问道:“姑娘真的做好决定呢?” 锦绣无力的点点头。海莲终于露出了一抹微笑:“姑娘能为将来打算是好事。” 海英去雨花阁见锦书,流苏连院门也没给海英开。海英呆呆的在门外站了许久,后来气得咬牙跺脚就回去了。 第五十八章 出手 这从凝曦轩抄经回来,锦书正在做丸药,突然听见璎珞来禀:“姑娘,据是二公子房里的姐姐来送东西了。” 锦书有些纳闷,心道堂兄突然送她东西做什么,忙道:“请她进来吧。” 很快书砚房的丫鬟雪芙就进来了,后面跟着俩婆子,婆子抬了一筐东西。柳条编的藤筐盖着块蓝花布,瞧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 雪芙上前笑禀:“四姑娘,奉了我们公子的命令前来送东西,请四姑娘笑纳。” “里面装的是什么?” 雪芙笑道:“公子听四姑娘喜欢读书,所以送了这些书来给姑娘。”着还揭了那块蓝花布,锦书朝里面看了一眼,筐里果然装着一堆书,少也有十几册。 前世程书砚对她有些关照,可却没送她这么多的东西。锦书见那一堆书里好像都是搜集来的医书、药书,心道他真是有心。 “多谢二哥的心意。”锦书收下了这些书,命流苏好好的招呼雪芙,又拿了两串打赏两位婆子买酒吃。 锦书和璎珞一道将筐里的书全部搬了出来,虽然有几部她已经熟读了很多遍了,但能搜罗来这么多确实是书砚的一片真心。其中还有完整的《圣济总录》,她一直慕名想寻却寻不到的《宣明论方》。锦书心道这位二哥的本事可真大呀,短短几日里能寻来这么多宝贵的典籍,她握着这些书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要不是因为晚,锦书真想去当面给她二哥道谢。一直到了第二去凝曦轩抄写经文,锦书这写得很慢,故意在此等到程书砚他们散学。 “二哥,那些书实在是太感谢了。我没什么回送的,只好准备了些食。” 程书砚斜睨了一眼身旁站着的秦勉,很快又笑道:“四妹妹你太客气了,知道你喜欢这些书,所以帮你留意了下。” “二哥对我太关照了。”锦书着竟向程书砚福礼,那程书砚却受不得锦书这一礼,瞧瞧的往后退了一步。 程书砚让书童提着食盒与秦勉一道回了拙云斋。秦勉自顾的在那张躺椅上躺下了,敲着腿,全然一副当家主人的做派。 程书砚将食盒放到了几案上,对秦勉努努嘴:“喏,这些都是给你的,吃吧。” 秦勉笑道:“给我的?不是给你的么?” “你别和我装了,好不好?你不费心思找来那些书,能让她那么高兴,还亲自下厨做食?” 秦勉起身道:“我的事你别和她啊。” “明白。”程书砚正好也不想秦勉去搅乱锦书的亲事。他打开了食盒,却见里面原来是个攒盒,正中间那一格盛的是晶莹的四个灌汤包。周围有三鲜莲花酥、花生糕、鸡蛋布袋、双麻火烧。 看着琳琅满目的食,因为食盒下面装着滚水,所以都还没凉,有的还冒着热气。程书砚咽着口水:“我这个妹妹可真了不得。” 秦勉心道这些似乎都是开封菜,她念念不忘的还是开封啊。 厮取了两套碗筷来,程书砚替秦勉摆好了,又催促着他动筷子。 秦勉拣了一个灌汤包尝了,里面的汤汁并不烫嘴,但温温热热的,吃着刚好。汤汁浓厚,味道鲜香。似乎是他吃过最好的灌汤包。 攒盒做得精致,每样都有一点,两人几下就分食完了。秦勉心满意足的:“好了,连晚饭都省了。” 程书砚嘲笑道:“你属猫的呀,吃这么点。你看看自己瘦成那样,也不多吃一点。母亲十几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们王府也太亏待你了吧。” “晚上你非得要胡吃海塞的才算事么?佛家不还讲过午不食。”秦勉洋洋得意的了一番,又笑道:“我忘了你们程家是信封张师的,多谢款待,我走了。” 程书砚笑着点点头,让秦勉自便。 秦勉出了程家,坐了车回王府。车子出了巷子,又走了一段路,他撩起帘子时却发现了孙湛的身影。秦勉命停下了车,他跟着下来了,嘱咐车夫道:“你去吉祥街口那边等我,要是一个时辰还没回来你就自己回去。回去告诉双九一声,他明白怎么做的。要是我晚了没回去的话别让母妃知道了,若问起我来,就我被书砚留宿了。” 车夫道:“二公子多保重,凡事要注意安全。” 秦勉摸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向他点头,示意他别担心。 车夫驾着车继续往前走,而秦勉却已经暗中跟上了孙湛。从西巷口到锣鼓街,再到丁字巷,再到南街口。 秦勉不敢跟着太近,几番下来,似乎被孙湛发现了动静,他也不敢再跟下去。又见日头已经下去了,色渐晚,想到车夫还在吉祥街,他便决定往吉祥街而去。 秦勉刚往回走,哪知从巷口走进来一人,那个生得雄壮威武,仪表不凡。 “请郎君救的一命。”那人竟然就朝秦勉作揖施礼。 “你是贺民?” “的正是!”贺民坦诚后又举目打量秦勉,只见秦勉衣物不凡,又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像是哪户贵族子弟。 “你跟我来,我保你平安。”秦勉着便带了贺民出了这条巷子,一路往吉祥街而去。 车夫早就等着不耐烦,正要离开时,却见秦勉已经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人。他面露诧异。 秦勉让贺民上了车,接着吩咐车夫:“福叔,去落霞别院。” 福叔一扬鞭子,马儿就跑了起来。很快的马车就消失在了吉祥街口。 在车上,秦勉问起了贺民的来历:“你到底是什么人,让孙把总这些日子来一直在追你?” 贺民有些纳闷,这位公子一直跟着孙湛,还叫出了他的名字,以为自然是熟悉他的人,怎么还反过来问他呢,如今被这位公子解围,少不了要据实以告:“的贺民,是北疆大营里的一个军汉,因为犯了一点事得罪了上面,所以逃了出来。” “哦?原来是个逃兵啊。《大乾律》是怎么写的处罚逃兵的呀?” 贺民憋红了脸,一脸惭愧道:“的受了冤屈,是不得已做了这逃兵啊,万一被捉住了回去只有一死,还请公子救命!”着对秦勉跪了下来。 秦勉伸手虚扶道:“起来吧,我既然带你上车,自然是要救下你的。不过以后你得听我的,我才能庇护你!” 第五十九章 出门 转眼已是八月,几场雨后秋意更浓,气也渐渐的凉下来了。 锦书已经接到了四舅一家初七来洛阳的消息。 此次四舅来洛阳不单独为看锦书,而是要走另一门亲戚。四舅母的胞妹嫁到了伊阳尹家,伊阳在洛阳东南。正好尹家嫁女,四舅一家自然是要出席的。 锦书记得前世她的七表兄夏凉就娶了尹家的另一位女儿,婚后不久表兄就投了军,一直在外征战,最后成为了威名赫赫的夏大将军。可怜她的表嫂一直和表兄两地分居,三五年也聚不到几次。到庆历十三年她死的时候,夏凉才只有一个儿子。 不出意外的话,四舅一家会和前世一样会留在尹家过中秋。她记得四舅请了她去尹家游玩,但阳氏没有准许,她也就一直没去。 锦书一直在等待四舅一家到来的消息,很快的已经到了八月初三,她也抄完了十部《金刚经》。锦书和张氏禀报:“二伯娘,因为舅舅要来洛阳了,我要给舅舅准备些见面礼,想向您告几假。” 张氏笑道:“你都替我把《金刚经》抄完了,先歇会子吧,不急啊,过了中秋再来帮忙也是一样。” 于是锦书得到了一段难得的假期。 锦书惦记着在开封的外祖母,想到外祖母年纪渐长身子大不如从前,也是常年要吃丸药调理身体的,她想趁机做几瓶丸药,等到舅舅来洛阳了,也好托他帮忙带回洛阳。 锦书打算出门一趟采买些药材,再买些其他东西。要出门的话得需要车子,需要阳氏的同意。于是锦书去了一趟青桐院。 正好这时程知允也在这边,夫妇俩正计议着什么事情,见她进去了,两人已经住了话题。却见程知允一脸的凝重,像是不大乐意。 在锦书的印象里就没见这位父亲笑过,她上前行了礼。阳氏倒扬起了笑脸,温和道:“书姐儿怎么过来呢,这阵子不是该去庆余堂了么?” “二伯娘准了我几假。我来向父亲、太太禀告一声,我打算要出一趟门。” 阳氏还没开口,却见程知允皱眉道:“你出门做什么?” “买些东西。”锦书又仔细的了一遍:“四舅要来了,打算置办些东西给外祖母,好请四舅帮忙带回开封。” “女孩子家想着往外面跑做什么,要买什么列个单子,让下人去置办也一样。”程知允板着一张脸。 锦书几乎已经预料到父亲会这样,她正要张嘴,却听见阳氏抢先一步开口了:“老爷,总不可能一直不让女孩儿不出门吧。怕什么呢,多让几个护院跟着,也不碍事的。” 程知允睃了几眼锦书有些不耐烦的挥手道:“去吧,去吧。可不许乱跑,不许给我惹事。” 得锦书好像是个祸精似的,但她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感激阳氏替她了话,于是朝阳氏福了福身道:“多谢太太成全。” 阳氏叫来了一个负责跟随太太姐出门的婆子吩咐道:“安排一驾车让四姑娘出门,多调几个护院跟随。别让四姑娘乱跑。” 李嬷嬷恭敬的领了命。 锦书得到了允许便回房换了一身出门的衣裳,带上了流苏往外院而去。 程家给锦书派了一驾拔了缝的马车,走起来吱吱呀呀的响。流苏埋怨道:“这太太真是的也不让派个好点的车,要是中途坏了怎么办,难道还要我们走回去不成?” 锦书道:“坚持一个来回应该问题不大,这次我不怪太太,她准许我出来已经是莫大的恩情了。” 流苏心道她家姐真容易满足。 要去的第一站是药铺。 锦书让车夫去洛阳最大的一家药铺。摇摇晃晃,又加上有吱呀声,坐车成了受罪。好不容易车停了下来,锦书被摇得昏头昏脑的下了车。 眼前有一座通体黑漆的房子,五间朗阔的门面,只见人来人往,生意十分兴盛。烫金的招牌在太阳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的耀眼,只见写的是“保和堂”。 流苏扶着她,锦书一步步的踩着石阶上去了。待进到铺内,只闻见一股熟悉的药味儿。这五间门面只做了一处隔断,两间用做卖药,剩余的三间全是看病所用,坐诊的大夫就有三位。 一位伙计笑容满脸的迎了上来,点头哈腰招呼道:“姑娘是要看病还是买药?” 流苏替锦书回答了:“我们来买药。” 伙计忙道:“这边请。” 伙计做了个请的手势让锦书去隔壁的药房等候。 他们跨到了一道门槛,一股浓烈的药味儿便飘散了出来,锦书觉得这股药味好闻极了,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流苏将列好的单子递给了拣药的伙计,伙计见单子上列了一长串的药名,每一种要的数量还不,不由得打量了锦书两眼,心道这是要开药铺来景进货呢?不过也不像啊。不管怎么是个大买家,伙计便把单子拿给掌柜的看了。 掌柜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是要配几种丸药,想来是什么名门望族家的药房需用,忙上前陪笑道:“只要凑齐这些药还要一会儿,请姑娘里面喝茶等候。” 锦书见外面人来人往,有些嘈杂,加上在车上摇晃了那么久确实需要好好的休息,便点头道:“好,还请多费心。” 掌柜见是个美貌的年轻女子越发恭敬道:“姑娘尽管放心,我们可不敢砸自己的招牌。” 掌柜殷勤的替锦书撩了帘子,锦书弯腰走了进去。她一进屋就见屋里还坐了一人在等候,那人穿了身宝蓝色缎袍,微微的弯着身子安安静静的喝着茶。那人听见了动静忙抬了头向门口看了一眼,那人她也认识,正是孙湛。 “程四姑娘!”孙湛面露惊诧,很快又是一脸的喜色,忙起身向锦书行礼,又道:“人生何处不相逢,还真是凑巧啊。” 锦书怔怔的道:“可不是巧。” 孙湛便像个主人似的殷勤的招呼锦书:“四姑娘您请坐。”着还拣了一个茶碗要给锦书斟茶。 第六十章 无奈 李嬷嬷见锦书进了内室也跟着撩了帘子要进来,却见室内还有一陌生男子,那男子笑容可掬的正和锦书话,李嬷嬷有些诧异,心道这样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算什么,也不怕败坏名声。 锦书睨了李嬷嬷一眼,倒没理会她。那李嬷嬷此刻便充当起了阳氏的耳朵和眼睛,时时刻刻的盯着锦书,怕她有一点出格的地方。 孙湛双手捧了茶给锦书,锦书双手接过了,道了谢又道:“孙郎君也是来买药的吗?” 孙湛笑着点头道:“是啊。” 锦书和这个男人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面,要不是因为白云观的事也不认识,程家和公主府也没什么来往,默坐了一会儿,锦书才问了句:“把总,你追到那个逃犯了没有?” 孙湛失意的摇头道:“没有,看样子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了。这下子还不知该如何向上面汇报,只怕是少不了一顿罚。” 锦书没有再主动开口,等到一盏茶喝完了,那掌柜才又进来向锦书:“姑娘,您要的买的药都齐全了。您要对一下单子吗?” 锦书便吩咐流苏道:“你去帮我看看吧。” 流苏便出去了。 孙湛也起身来对那掌柜:“不知我要的东西秤好没有?” “劳大爷亲自走一趟,已经备好了。”那掌柜越发的恭敬起来,甚至还将包好的药提了出来,又和孙湛道:“剩下的药,以及上个月的账明让王账房送到府上去。” 孙湛点头道:“有劳了。”着拿了药就要走,不防锦书好奇的问了句:“这里是公主府的产业?” 孙湛回头笑道:“是我们家开的,多谢程姑娘照顾我们家的生意。” 锦书忙道:“孙郎君不我还真不知道。” 孙湛微笑颔首,他还有事在便告了辞。 流苏等帮忙把买好的药抱上了车,锦书还有别处要去,于是一行人接下来去逛了点心铺子,去了土仪店,最后去了一趟笔墨铺子,买了两刀澄心纸,两匣好墨,几枝笔。 等到该买的都买齐全了就该回家了,锦书坐上了车,正等着走的时候,哪知车子却一动不动。流苏但觉不好,皱眉道:“不会是车坏了吧。” 锦书心里也有不好的预感,撩了帘子问着车夫:“怎么走不了呢?” 那车夫满是歉意的侧着身子答道:“回四姑娘,车子坏了,怕是不行了。” 锦书心里咯噔了一下,还想着能坚持一个来回没问题,没想到出门没多久这车子就烂在了大街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下该怎么办呢? 锦书无奈的下了车,那李嬷嬷过来了,与锦书道:“四姑娘这车怕是走不了了,要不您坐奴婢的驮轿,要不只好等他们回去重新找一架车来。” 锦书瞥了一眼那顶驮轿,只能容下一人,摇摇头道:“找个地方等等吧。” 半途遇上车坏,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 锦书等打算找处茶楼休息等到来接他们的车回来,走了没几步,突然见一架车在他们跟前停了下来,有人撩了帘子探出头来:“四妹妹,你上哪里去?” 锦书诧异的扭头一看,竟然是程书砚,她心上一喜,没想到竟然能遇上程家的车子,不免回答道:“二哥,我们车坏在路上了。” 程书砚扭头和身边的人了句话,接着下了车,对锦书道:“请四妹妹上车吧。” 锦书有些疑惑往车内看了一眼,诧异道:“这不是我们家的车?” 程书砚笑道:“是王府里的,我和溪客正要出城,你和我们一道去吧。” 锦书道:“有些不妥吧。” 却见秦勉撩了帘子道:“没什么不妥的,一会儿我保证将你们兄妹平安送到家。” 程书砚叫过了李嬷嬷,吩咐她道:“你先想办法把四妹的东西弄回去。” 李嬷嬷心道她是太太派出门的,自然是四姑娘在哪她就跟到哪,哪里让她半路回去的,面露难色道:“二爷,这样怕不妥当。” 程书砚道:“有什么不妥的,不是还有我吗,不会把四妹妹怎样。” 李嬷嬷还想什么,却见秦勉已经下车了,正请锦书上车。如此盛情推辞不过,锦书便与流苏一道上了车。秦勉也跟着坐上去了,李嬷嬷心道这算什么事呢,她自然不好厚着脸皮跟着一道挤进去,只好讪讪的:“回头你和太太解释去。” 程书砚笑道:“这是自然。” 等到书砚上了车,车子便往城外而去,锦书坐在车内从帘外望去,看见了一大片的田地,还看见了一头老黄牛,黄牛背上骑了个牧童。 “二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书砚笑道:“溪客带我们去他的别苑逛逛。” 可是此刻锦书没什么心情逛别苑啊,她只想回去。 这时候却听得秦勉:“师父身子不适,午后就散了馆,正邀了程家二哥出去透透气,没想到竟然碰巧遇见四妹妹。” “是啊,还真是凑巧。” 程书砚立马又问:“四妹妹出来买什么?” “啊,买了不少的东西,这不正要回去了偏生车就坏在路上了。”锦书难掩失望。 那秦勉却心道这车坏得好,要不是如此,他们还遇不到一起呢。 车子跑得很快,锦书望着外面的风景,却见越来越偏僻了,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在锦书的诧异中车子在一座院落前停了下来。那秦勉先下去了,接着又殷勤的替锦书放好了脚凳,打了帘子请她下车。 享受一个王府公子的礼遇让锦书有些不适。 她下车来,只见那块门匾上大书“落霞别苑”几个大字。别苑地处半山之上,山下有一条宽阔的河流,心道此处风水不错。 秦勉请了他们兄妹入内。 进了大门,沿着石阶走了一段路,只见树木葱茏,一带红色的屋子就掩映在这一片苍翠中。 程书砚与锦书道:“四妹妹,你觉得这里如何?” 锦书点头道:“清幽,是个隐居的好去处。” 程书砚听罢笑道:“难不成四妹妹还想隐居?” 锦书笑道:“想想还是可以的。” 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那红色的屋子内。 第六十一章 逞能 红色屋子原来是三间敞轩,门窗皆漆成朱红色,当中的一间屋内摆放着一架比人还高的十二扇大屏风,屏风上画着大幅的荷花莲叶。 锦书心道莫非这屏风上的荷花也是秦勉所画,听他的画很值钱,荷花更值钱,这么大一幅,配着鸡翅木的架子,这架屏风也够值钱了。她久久的盯着屏风看,以至于流苏在耳边低声提醒她:“姑娘,两位公子都上前面去了。” 锦书这才回过神来,笑道:“我们也走吧。” 出了敞轩,结果因为树木葱茏已经看不见那对哥俩了,锦书心道不该在屏风前停留那么久的。她俩只好顺着石阶继续往内走,进到了第二进院落内。院内种植着数盆的菊花,可惜距离花期还差段时日,等到下个月,这里应该是分外的美丽了吧。 锦书与流苏进到屋内,屋里一个人也没有,锦书心道不过片刻的功夫那对哥俩能到哪里去? 她看着屋里黑漆光亮的合步家具,心道不愧是王府,是比一般人家讲究。 流苏突然站在那博古架旁向锦书招手,锦书迟疑了下便过去了:“做什么?” 流苏笑道:“两位公子都在这后院里呢。” 锦书心道这两人在后院干嘛,她跟着流苏转过了博古架,出了后门。锦书看呆了,院中立了两个靶子,这兄弟俩正在比试射箭。 程书砚虽然是个读书人,但长得结实射箭应该没问题,可是这秦勉不是个病秧子么,看他副柔弱的样子,锦书暗自替他捏了一把汗,也不知能不能拉动弓弦。 疑惑间,只见程书砚一枝箭已经离了弦飞快的向那靶子射去,然而可能力道了一些,那枝箭还没到靶子就掉了下来。流苏在一旁见了忍不住笑出声来,低声与锦书笑道:“要是七爷的话箭箭都正中红心。” 锦书道:“不是人人都是夏凉。” 流苏笑道:“这倒是。” 程书砚一脸窘态的回头望了一眼,那秦勉还安慰他:“不要紧的。”着他已经搭好了弓,摆好了架势。 锦书在站屋檐下看,心道这阵势还是像那么回事,不过连书砚都拉不动,秦勉能拉动才怪。锦书一眨眼的功夫就见秦勉手中的箭已经射了出去,然后那力道还不及程书砚,到了中途就掉下来了。 程书砚见状哈哈大笑:“溪客,我我们还是别学那些武将拉弓射箭了,不是我等的本事学也学不来。” 秦勉知道锦书在后面看着他,他也一心想要表现,有些不服气的又从箭筒里抽出一枝箭来,搭好之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弓已经张得够圆,他瞄准了靶子上的红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终于松开了拇指,箭头迅速的朝那红心飞去,后来稳稳的插在了最中心一点的位置上。 秦勉的准星让在场的人都看傻了眼,程书砚刚才还揶揄来着,此刻不出话来了,只是满脸诧异的望着秦勉,愕然:“行啊,秦勉你还真是深藏不露。” 然而这一箭却似乎用尽了秦勉所用的力气,他无力的坐到了地上想要回应程书砚一个笑容,下一刻却见秦勉倒在了地上。 此情此景让大家吓了一跳,程书砚先跑了过去,紧接着锦书也过去了。 程书砚大喊了一声:“秦勉!” 秦勉一点动静也没有,紧接着程书砚拍了拍秦勉的脸,然而秦勉还是没有反应。锦书阻止了程书砚的举动道:“你别乱动他,试试他的鼻息!” 程书砚心翼翼地将手伸到了秦勉的鼻子下,很快就感觉到了他喷出来的气息,这才松了口气和锦书:“还有气。” “他的手在流血!”流苏惊叫了一声。 锦书这才低头看见了秦勉的左手虎口靠上的位置上果然鲜血直流。锦书急忙抽出了一张手帕将他受伤的地方扎了起来,顺势给他把了脉,情况好像还稳定。她便让程书砚掐秦勉的人中,程书砚刚开始还不敢,后来锦书急了,推开了他道:“我来吧。” 锦书上前去找准的地方,狠狠的掐了下去,只一下,秦勉就“哎哟”的叫了一声,然后睁开了眼。 锦书道:“逞什么能呢,手都弄伤了还不自知。” 秦勉满脸通红的坐了起来,讪笑道:“好像脸丢大了,让程四妹妹看了一场笑话。” 程书砚在一旁道:“所以我读书人学人家拉弓射箭做什么。你又被姨妈娇养得跟个女孩子似的,别白费力气了。” 哪知程书砚的话刺激到了秦勉,只见他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急切的:“你才是女孩子!” 锦书见他没有大恙,心中稍安。她走向了秦勉刚才射的那个靶子,那枝箭稳稳的插在最中心的位置上,她伸手去拔,拔了好几下也没拔下来,心道他在射出这一箭时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啊。假以时日,他努力锻炼的话,不定也能练就百步穿杨的本事。只是秦勉他身子病弱,想要拥有这样的本事好像有点强人所难。 “四妹妹,走了。”程书砚叫了她一声。 “诶,就来!”锦书高声答应着,便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秦勉带着他们到了一处别的院子,刚才的不快早就在他的脸上看不见了,只见他笑容满面的和这对兄妹:“新鲜的鹿肉,我们烤来吃。” 那屋中果然早就布置好了,当地摆着一个大火盆,火盆上面罩着块铁丝网。这时两个仆人抬进来一张桌子。桌上有一大木盆,盆里盛放着已经码过味的新鲜鹿肉。 秦勉殷勤的要招呼兄妹俩吃鹿肉,锦书却瞥见他左手虎口的地方血迹已经浸湿了帕子。她忙与一个仆人道:“请帮忙找些灶心土来。” “灶心土?是炉上上的土吗?” 锦书点头道:“对,要焦黄色的土块。不要很多,一点点就够了。” 美味当前,程书砚第一个坐不住,拿着筷子将切好的鹿肉夹到了网格上,没多久扑鼻的肉香就飘散了出来。 第六十二章 疑惑 “四妹妹,肉我帮你烤好了,你来尝尝看。”程书砚着将一个碟子递给了锦书,锦书笑道:“多谢。” 秦勉又帮她递了筷子来,锦书吃了一口,烤得刚刚好,肉质细嫩,吃着并不柴,味道也恰到好处。她不免想起了前世的一个冬,大家在凝曦轩烤肉的事来。那正下着雪,如今她已记不清是书砚还是书康弄来那么大一块鹿肉,大家围坐在凝曦轩,吃着肉,喝着烫好的酒,高谈阔论好不惬意。后来那场烤肉引来的一场火,大人们知道了再不许他们聚在凝曦轩。 又过了几个月,她嫁到了赵家去,程家的这些子弟也相继成了家。程书砚娶的那位妻子温柔贤良,夫妇相敬如宾,日子过得安静平实。书康娶的是个县令家的女儿,好像姓刘,据是个泼辣性子。锦兰和锦绣也都相继嫁了。大家也就再也无法聚到一起了。 又过了两年,跟前这位藩王庶子突然暴病而亡,没几个月张氏上吊身亡,还没半年的功夫程书砚就被赶出了程家。庆历五年,齐王府坐事被削王爵,贬为庶民。 锦书低头在心中将前世所发生的事梳理了一遍,后来惊觉到一件事,程家二房也好,齐王府也好,他们的倒霉都是在秦勉死后相继发生的。他明明只是个藩王庶子,不过一介纨绔膏粱,为什么在他死后能有那么多的人跟着遭殃,这是偶然还是必然?锦书满腹疑惑,这个人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秦勉察觉到有人正盯着他看,他突然抬起头来,转身一瞧,正好与锦书的目光撞了个正着,锦书微微的有些尴尬,哪知秦勉竟然向她露齿一笑。 锦书愣怔了一下,只好也向他回应微微的一抹笑容。秦勉看着锦书的笑容神情微滞,很快又扭过头与程书砚话去了。 这时候仆人送来了锦书要的灶心土,锦书找地方研磨了,将秦勉叫了过去:“请二郎君将左手伸出来。” 秦勉迟疑了下,最终还是大大方方的伸了出去,锦书解开包着的帕子,果然伤口处还在流血,她拈了一撮的土轻轻的撒在了伤口处,接着又重新替他扎好了帕子。 “这是什么药?” 锦书道:“伏龙肝。” “可我觉得像是泥土啊?”秦勉满腹疑惑。 锦书笑道:“这是灶心土,又叫伏龙肝,可以用来止血。手边没别的药,先将就吧。”着她又将剩下的伏龙肝全部给了秦勉。 接着吃肉喝酒,锦书始终滴酒不沾,一直到了色渐晚时,程书砚便要告辞。秦勉点头道:“好,我让福叔送你们回去。” 程书砚有些纳闷:“你不回王府么?” 秦勉笑道:“有事要处理,今晚暂时不回去了。” 锦书和书砚一道向秦勉道别,秦勉一路送至了大门外,又特意嘱咐了福叔几句,这才向他们挥手告别。 此刻彩霞满,霞光映红了那块门匾,锦书这时候突然明白为什么会叫“落霞别苑”。 送走了兄妹俩,秦勉回了别苑。他低头看了下自己的左手上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这点伤也没什么,对他而言不痛不痒的。他站在那里拿起了一张弓,搭箭拉弓,卯足了劲那枝箭飞快的向靶子射去,准星不够,并没有射中。他似乎并不想放弃,立马又抽出一枝箭来。 他不懈的努力,直到虎口上的伤口被牵扯得有些疼,实在影响准星,他不得不放下了弓,抱朴赶紧递来了一张帕子。 秦勉拿着帕子胡乱的擦了几下汗,抱朴低声和秦勉道:“二爷,那个道姑来了。” 秦勉点头道:“叫她等着。” 不过是拉了几下弓,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拳头也无法攥紧了,他有些懊丧,这几年来他已经足够努力了,难道还是不行么?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找寻一个答案,为什么他会死在去京的路上,为什么会被弓弦活活的给勒死,到底是谁想要他的命!知道将来可能会遭遇不测,所以他费尽一切的努力,只想让自己变得强大,大得别人不敢轻易动他。 他去换了身衣服,紧接着再去见了那个道姑。 “无量尊!”那位身穿灰色道袍的女子向秦勉施礼。 秦勉坐定后,示意道:“你来见我做什么?” “请秦郎君给贫道指条明路。” 屋里点着一枝烛台,烛台上插了三枝蜡烛,将屋子照得明晃晃的。下面站着的那个道姑微低着头,火光映着她洁白如玉,娇艳无双的脸。她不是别人,正是玄素用死换来逃生的妙言。 秦勉打量了她一眼,语气有些无足轻重:“师姑怕是找错了人吧。我不过一个病秧子,无权无势,如何给你指路。” 妙言抬头看了一眼秦勉,眸光坚定:“郎君能救下贺民,自然能给贫道指条生存之道。” 秦勉手微微的握在了一起,暗道这个道姑是如何知道他救下贺民的事,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贺民暴露过自己的行踪。 他眸子一沉,也不看妙言了,言语清冷:“我没你想的那么能耐,给你指不了明路。不过有一句要奉劝你的,尽早离开洛阳。” 妙言听后久久没有话。 秦勉便起身欲离去,妙言忙叫住了他:“秦郎君请留步!” “师姑还有什么要的?”秦勉背对着她。 “贺民他现在还好吗?” 秦勉道:“你想见他吗?” 妙言心道见了又有什么用,他不过一个逃犯,还能带自己远走高飞不成?她从来没有奢求过,她静静的想了一会儿,低头道:“不见了。” 秦勉道:“这个世上没有贺民了,他也不在洛阳。”罢便一头走了出去。 暮色四合,渐渐的,黑夜将最后一丝亮光也吞没了。 妙言呆呆的站在那里,她看着脚下的影子,心道如今还能去哪?师父没了,她也回不了观里去。 师父没了,她就不用再当什么道姑了,这些年的道姑她实在是当够了。她被师父控制了一辈子,如今控制她的那个人不在了,到头来她却对那个人恨不起来。她知道现在还能全须全尾的站在这里,也全都拜师父所赐。 妙言抽掉了道士髻上的木簪,一头如缎子般的头发便倾泄了下来,此刻她心中似乎已经有了决断。 妙言挺直了背脊,一步步的迈向了夜色里。 第六十三章 入股 程知允从外面走了进来,只见阳氏和锦绣伏在桌上正在描什么东西。 程知允步子十分的轻缓,但还是惊动了阳氏,她抬头一看,只见程知允就站在跟前。阳氏满脸堆笑的起了身,迎了上来:“老爷来了。” 程知允往那张纸上看了一眼,只见锦绣正在专心致志的描一幅凤穿牡丹图,描得格外的心翼翼,生怕错了一笔。 “五丫头,你回自己房里去画吧。”程知允根本不想关心锦绣画的是什么。 锦绣这才起身收拾好了画纸,阳氏对锦绣道:“画好之后我们再一起配线。” “嗯。”锦绣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丫鬟,便就出去了。 阳氏请了程知允里面坐,亲手捧了茶到跟前,他却迟迟没有去接。 “书姐儿在做什么呢?” “听在雨花阁忙着做药呢。”阳氏预料到程知允有话和她,因此拾了绣墩过来和他挨得近了些。 “你把库房的钥匙给我。” 阳氏微怔,但她还是顺从的将钥匙交了出去。 “这事千万别和她提,等到后面赚了钱,我会连同以前的一并给她补上。”程知允交待着,交待后突然想起锦书曾对他过的那番话,莫非她早就知道了什么?不可能,这事只有他和阳氏知道。 程知允也没往深处想,他拿着钥匙打开了库房,精细贵重的东西摆在里间。他走了进去,那些珍贵的物件都装在几口大箱子里。程知允随手打开了一口箱子,里面原本装满了珠宝玉翠,如今都只剩下了些大物件。他随手拿了个玲珑别致的碧玉葫芦,又拿了件紫檀冻盆景,再顺带拿出来一串金珀十八子。 这三件东西估摸着也能够值些钱了,程知允拿包袱包好,走到外院叫了辆马车,亲自去了一趟当铺。 当铺的掌柜见是程家人倒十分的殷勤。 “程三老爷要死当还是活当?” 死当就拿不回来了,程知允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便:“活当,我只是需要一笔钱周转,等到手上宽松了就赎回来。” 当铺的掌柜不知见识过多少像程知允上门的客人,的话也大体相当,然而真正回来赎的却不多。 “程二老爷上个月还在我这里当了件好东西,最近倒不见他,他老人家可还好?” 程知允微微的颔首,心道二房也缺钱花吗? 掌柜估了半才:“东西是好东西,三爷,我也给个痛快价,总共五百两吧。” “五百两?”和预估的价少了一半啊,程知允脸色不大好看。 掌柜笑道:“三老爷,您这是活当,活当价钱嘛自然比不上死当,您要是不满意,不如就签个死当,把这三件宝贝卖给我好了。” “卖!?不能卖,这些东西不能卖!”程知允坚定道。 “您既然舍不得,那就只有这个价钱了。”掌柜笑容可掬道。 “掌柜的不能看着再给一点么?” 掌柜将算盘珠子拨得哗啦响,后来勉为其难的给涨了五十两,程知允又硬磨软泡了半才又给涨了二十两。 三件稀世宝贝他换了几张一共五百七十两的银票走出了当铺,程知允也没闲情去别处晃荡,径直回了家,去了老四那边的屋子。 程知章正在逗鸟,见程知允来了,笑着迎了上来,一口一个“三哥”的喊。 “三哥,您今怎么有空往我这里来?”程知章搓了搓手。 程知允点头道:“有事找你。” 程知章请了他三哥进屋喝茶。 “三哥,我听二哥您的字写得越发的好了,改帮弟弟写个斗方啊。” 程知允道:“好啊,你要贴在哪里?” 程知章笑道:“自然是这书房。” “老四,今我找上门来是为前阵子那件事……”程知允着拿出了一叠银票,总共七百两,多出的一百多两是他用自己的私房钱凑的。 程知章先还有些迟疑:“三哥你这是做什么。” “你和东程的六哥不是做成了一笔买卖么。我想着能不能参个股。” 程知章这才将银票都接了回来,数了下大大的加起来一共七百两,笑道:“我正愁哪里去筹本钱,没想到三哥就送过来了。这样吧,这笔生意就当是我给三哥拉的线,赚多少都归三哥。” “哪能让老四你白跑路呢,辛苦钱总要给你许几个的。” 程知章很高兴,又和程知允:“我把六哥约出来,我们仨喝一顿酒,都是自家兄弟该结识结识。” 东程这两年生意越做越大,听还把手伸到了皇宫里。程知允这些年却再外为官和东程来往不多,顶多过年开了宗祠大家一起祭祖时相互有个照面。东程的那些同辈兄弟们他好些连名字都对不上。 如今四弟愿意帮忙搭线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兄弟两人又商谈了一会生意上的事,程知允受益匪浅。到了饭点时,程知章命摆了他三哥的饭菜,兄弟俩一处吃饭喝酒。 至晚方归,阳氏一直在等着程知允回来,后来嗅见了他衣服上的酒气,皱眉道:“你和老四喝酒呢?” “高兴,所以多喝了几杯。” 阳氏道:“你们这还在热孝里,就不怕人知道了家风不正弹劾你?” “我又没出去喝花酒,又没听曲,不过和自家兄弟酌了几杯又惹到谁呢。”程知允有些不耐烦,觉得阳氏就是个碎嘴子。 阳氏命丫鬟打了水来服侍程知允洗了脸,漱了口,又央着他喝了醒酒汤才作罢。 等到第二程知允醒来时觉得有些头痛脑胀,不免有些后悔昨不该喝那些酒。 “老爷,夏家的舅老爷就要来家了吧。你他们要是问起那些陪嫁来怎么办呢?” 程知允怔了怔:“那些田产地产我可是一点也没动。” “可是夏氏的陪嫁不止这些啊,我怕夏家翻旧账。”阳氏嘟哝道。 “书姐儿要嫁人也还有两年,这两年难道还堵不上窟窿吗?” 阳氏却心虚的想,窟窿越来越大,确实有些堵不上了,如今只好希望眼下能赚一笔,多少能填补一些亏空。 第六十四章 舅舅 锦书上午去秀春堂跟着纪娘子读书,下午则呆在雨花阁制药,哪里也不去。 转眼间已是八月初七,锦书四舅一家要来洛阳了。这色还早她就起来了,匆匆梳洗过后,又让人找来了夏安,吩咐他:“你出城一趟帮我接一下四舅一家。” 夏安欣然领命而去。 上午在秀春堂的时候她心不在焉,纪娘子让她诵读一首诗的时候硬没有想起最后两句是什么,最后惹来了纪娘子的不满,罚她回去将那首诗写五十遍。 一直等到了申正,青桐院才来了个丫鬟禀报锦书:“四姑娘,开封的舅老爷、舅太太来。太太请您过去。” 锦书日盼夜盼,可不就等这一。她拿着铜镜照了照,头发整整齐齐的,衣服也还得体,这才出了门。 锦书刚到青桐院外,就看见好些面熟的仆妇,那些仆妇纷纷称呼她“表姑娘”。锦书看上去十分高兴,含笑着对他们:“一路辛苦了。” 锦书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夏家人,几乎顾及不上后面一直跟随的孙湛。 直到进了中堂,这才看见了阔别许久的四舅、四舅母,还有锦书的七表兄夏凉。 程知允与阳氏都陪在跟前,在锦书进门之前也不知他们在谈论什么,脸色岁有些凝重,在见到锦书后脸色才有了喜色。 “丹娘!”四舅母亲昵的唤了一声锦书的乳名,上来就将锦书搂在了怀里,百般疼爱。 四舅母道:“老太太一直在家念叨着丹娘,要不是身子不大利落,只怕这次要和我们一起来洛阳。” 锦书听外祖母身子抱恙不免有些心急,忙问:“姥姥她怎样呢?” 四舅母这才惊觉自己失口错了话让锦书担忧,正好夏凉在一旁做了补充,含笑解释道:“程妹妹别担心,老人家只是有些腿疼而已,行不得远路,别的都好,能吃能睡,就是十分想你。” 锦书听这才放了心,她外祖母是个高寿的人,前世她三十岁百病缠身的时候外祖母都还一直活得好好的,那时候都已经是八十一岁高龄了。 四舅夏仁打量着锦书,了句:“丹娘好像是长高了些。” 锦书抿嘴笑着,心情十分的愉悦。 坐在角落里的锦绣见锦书眉开眼笑,又在夏家太太那里撒娇卖乖,和往日的程锦书截然不同,暗道原来她这个姐姐也是会笑的,不是个木头人,可为什么平时就一张冷漠的脸。 坐了一会儿,程知允起身道:“让她们娘俩好好的叙叙旧吧,请舅老爷上前面喝茶去。” 夏仁也起了身道:“好吧。” 这边四舅母梁氏与锦书一番絮叨之后,梁氏这才留意到了屋里的锦绣,笑赞了一句:“上次来洛阳的时候见到二姑娘时奶娘还在给她喂饭,转眼都这么大了。” 阳氏忙:“她只比书姐儿半岁,书姐儿都是大姑娘了,她自然也不了。” 梁氏点头道:“这倒也是。我见二姑娘长得很是秀丽,不知亲没有?” 阳氏见梁氏问了这话,不免心里一跳忙问道:“莫非舅太太想给我们绣儿门亲事?” 梁氏笑道:“要是没有亲的话,我帮忙留意留意,我们开封有不少的青年才俊,一定要找个才貌相当的才配得上我们二姑娘。” 锦书听得胆战心惊的,前世锦绣的亲事就是这个四舅母给做的媒,许的不是开封的人,而是四舅母妹妹尹家的侄子,也就是伊阳尹家的六公子。锦绣却给那位尹六公子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阳氏听了这番话自是欢喜,忙道:“如此的话先谢舅太太,一定要好好帮我们绣儿找门合适的亲事,就算了了我一桩心愿了。” 听着长辈们议论她的亲事锦绣心里满不是滋味,她坐在那里低了头,一遍遍的揉着手中的帕子。 锦书瞥见了锦绣这个细微的动作。她太过于熟悉这个妹妹,所以知道这个妹妹在紧张不安的时候就会揉帕子。这时候的锦绣是不是对赵世恒已经一往情深呢?她想起了前世临死之前锦绣为了气她的那句话,赵世恒答应过要娶锦绣,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是不是前世她的那桩亲事就差点被毁? 梁氏回头见锦书脸色煞白,吃了一惊,忙问:“丹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锦书摇头道:“没有,可能是有点累了吧。” 梁氏听便道:“那先去歇着吧,一会儿我们再好好的话。” 锦书依言便站了起来,盈盈施礼告退。 锦书走后不久,锦绣也坐不住了,她也起身告辞,阳氏只当锦绣听见议论她的终身大事害羞,笑道:“去吧,去吧。” 这里阳氏继续和梁氏道:“怎么舅太太称呼四姑娘为‘丹娘’?” 梁氏笑道:“太太不知道么?这是她姥姥给取的乳名,她是牡丹开的时候出生的,所以给了这样的一个名。我们都是这样喊她,有时候都会忘了她的大名是什么。” 锦书这个名字是程知允给取的,一直没有在夏家叫开。 锦绣六神无主的回到了绿雾居,她头晕脑胀,情况比锦书好不到哪里去。她知道将来要嫁的人必定不是自己了算,知道她没有选择夫婿的权利,只要父母点头答应,她就会嫁出去。不管那个人是不是合她的心意。 她伏在桌上,身上软软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她像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朦胧间,她看见赵世恒向她走来,赵世恒要和她话,她却一句也听不见,她想要呼喊他,却怎么也叫不出声。她急得满头大汗,那赵世恒转身便走,她赶紧追了出去,直到脚下绊了一跤,眼睁睁的看着赵世恒与锦书携手而去,看也不看她一眼。 “姑娘,姑娘,您醒一醒。”海莲进来时见锦绣伏在桌上就睡着了惊了一跳,后来又听见锦绣嘴里嘟哝着什么,却一句也听不清。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却是滚烫。 海莲忙叫了两个大丫鬟进来将锦绣搬到了床上去躺着,她心急如焚的跑去青桐院告之阳氏。 “太太,姑娘病了,身子正发烫。” 阳氏吃了一惊,忙问:“怎么突然就病呢?” 那梁氏也很是诧异,忙道:“丹娘不是会治病么,让丹娘过去瞧瞧吧。” 阳氏心里琢磨现去请大夫的话来回耽搁时间,让锦书瞧瞧倒也方便,忙叫来了巧珠和她:“去雨花斋,请四姑娘给绣儿看病。” 第六十五章 病了 锦书回到雨花阁,心里琢磨着怎么劝四舅母不要插手锦绣的亲事。前世她和尹家六公子可都是受害者。 她坐在窗下望着外面的院子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璎珞撩了帘子进来禀道:“姑娘,巧珠姐姐来了。” 锦书忙问:“有什么事吗?” 巧珠便在门口禀报:“四姑娘,五姑娘突然病了,太太请四姑娘前往绿雾居给五姑娘看病。” “病呢?”锦书觉得奇怪,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病就病呢?她又不是锦心身子病弱,风吹吹就倒了。 阳氏既然让人来请,她也不好推辞,起身道:“好,我过去看看。” 璎珞连忙殷勤的替锦书拿了药箱,巧珠便将锦书带到了绿雾居。 锦书到了绿雾居才惊奇的发现四舅母竟然也在此,那梁氏还有些担忧的和锦书:“丹娘,你来给二姑娘看看到底怎样呢,一直昏睡未醒。” “知道了。” 阳氏也是一脸的焦急对锦书道:“快救救绣儿。” 锦书心道她倒不担心锦绣的身子,前世锦绣不一直好好的么。她已经来到了锦绣的闺房,海莲、海英两个丫鬟都守在跟前见她来了,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一个忙着搬绣墩,一个忙替璎珞抱了药箱,顺便还帮忙打开了,方便锦书使用。 锦书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那个少女,却见满脸潮红,伸手摸了摸果然滚烫得厉害,又给把了脉,仔细的看过了别处,片刻后就起身了,正好阳氏也在跟前,锦书便与她道:“她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那她会浑身发烫,昏睡不醒。” “醒过来了就不要紧了。”锦书得很平淡。 “可她就是不醒啊。”阳氏都快急死了,心道这个丫头到底会不会看病啊。 “那我给扎一针吧。”锦书有些无奈,只好取了几枚银针,烤过之后找准穴位刺了,那针扎下去大概过了半刻钟,锦绣才悠悠转醒。当她一睁眼时就看见了锦书,她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你怎么在这里?” 锦书见锦绣面有惧色,有些冷漠的:“太太你病了,我来瞧瞧。” 后来时候差不多了,锦书便将银针拔了出来,锦绣看着几寸长的银针从她身上拔出她吓得哆嗦,惧怕的望着锦书。 “你怕什么呢?莫非做了什么亏心事?”锦书凑近了些,直勾勾的盯着锦绣那张清纯无害的脸。 锦绣心下一慌,突然娇滴滴的喊了一声:“母亲,我心里闷得慌。” 阳氏心痛不已,拉了锦绣的手关切道:“还有哪里不舒服,你告诉你姐姐。” 锦绣不愿意接受锦书的治疗,她偏了头,淡淡的道:“没什么了。” 阳氏却看着心急,一遍又一遍的问锦书:“绣儿她没什么大碍吧?” 锦书已经猜到了锦绣的心思,便:“她是心病,我医不了心病,请太太另请高明吧。” 阳氏诧异道:“什么?” 锦书已经起身收拾好银针准备走了,梁氏拉住了锦书担忧道:“丹娘,你不给治啊。” “我已经尽力了,若还不好我也没办法。” 阳氏在心里已经把锦书骂了好几遍,这才吩咐海莲:“去告诉管事的,赶快给绣儿请个高明的大夫。” 海莲答应着就去。 那梁氏跟着锦书一道出了绿雾居,回了雨花阁。 锦书亲自捧了茶给梁氏。 梁氏打量着的雨花阁,两眼皆是不满,叹息着摇头道:“当年风光荣耀的寿春伯已经败落成这样了么,竟然给你这样的屋子住。想想焕彩阁,再看看这里。要是你姥姥知道了,不得心疼死。” 锦书早已经习惯了,淡然道:“横竖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倒无所谓。” “哎,想你在夏家长了十几年,吃穿用度,哪一样不讲究。怎么回到程家还来受气。”梁氏很替锦书不值。 锦书听着舅母的话默然了。 梁氏抱怨了几句,接着又问:“那个五姑娘的病来得奇怪,你真的治不了吗?” “她本身没什么大碍,是心病。我就是神仙也医不了心病。”锦书可没谎。 梁氏笑道:“倒也奇怪。” 正好有仆妇将随路带来的那些箱子抬了进来,四口箱子的东西全都堆在了锦书面前。梁氏道:“丹娘,这些都是你姥姥让我们给你捎来的。有些是你焕彩阁的东西,有些是现置办的。除了这些东西,还给两个你点名要的人。” 锦书心里一喜,含笑道:“多谢四舅母。” 梁氏便让那两人进来给锦书请安,一个是锦书的奶娘,一个是外祖母房里的一个三等丫鬟。 锦书出生就没了娘,刚满了月就被抱到了开封抚养,夏老夫人亲自照料,同时给找了四个奶娘。后来锦书不吃奶了,奶娘们也都相继出了府,只有这位江氏夏老夫人见她极沉稳因此留下来给锦书,前世这位奶娘最终跟着锦书去了赵家,后来因为年迈锦书才让她出了府回去和儿子住。 江氏对锦书来很重要,也很可靠。 “奶娘,本来上次就该带你一起来洛阳的,可惜上次没来成,一路辛苦了。” 江氏道:“不辛苦,姑娘多福。”着竟给锦书行礼,却被锦书一把拉住了。 那个三等丫鬟手里还拿着包袱,流苏忙过去替她抱了,丫鬟忙给锦书行礼。 锦书笑问道:“你就是玉扣吧?” 玉扣显得有些惶恐,忙与锦书施礼:“婢子正是玉扣。” 锦书依旧笑眯眯的问她:“愿意来洛阳吗?” 玉扣忙道:“表姑娘看得起玉扣是玉扣的福气,多谢表姑娘抬举。” 想她玉扣不过是夏老夫人房里一个三等丫鬟,长得五大三粗的,老夫人还嫌她有些毛躁,以为这辈子都是个三等丫鬟的命了,没想到竟然会迎来转机,能被表姑娘挑中,虽然开封和洛阳隔着山山水水,可她愿意跟随表姑娘。 锦书笑着点头道:“既然愿意,以后安安心心的跟在我身边吧。”接着又叫来流苏吩咐她:“请奶娘和玉扣去休息喝茶,我再和四舅母会儿话。” 第六十六章 心腹 梁氏有些疑惑,为什么锦书指明要玉扣呢,玉扣只是个不起眼的丫鬟。夏老夫人房里那么多聪明能干的人锦书不要,单独就只点名了她。 “丹娘啊,你好像对玉扣很满意,可是我就看不出来这个孩子哪里好。你姥姥还嫌她毛手毛脚的,不会做事呢。你身边要培养人也该挑成熟稳重的,像流苏那样的才行,不然误了你的事怎么办啊?” 锦书解惑道:“玉扣以前常和我玩,我一直都记得她呢。” 梁氏汗颜,敢情外甥女只是想找个玩伴啊,她有些头疼,心道丹娘到底还是个姑娘没有长大。 锦书将玉扣要来的真正用意可不是陪她玩的。玉扣长她几岁,快到许人的年纪了,身量又比一般的女孩子高,饭量也大,生得大手大脚的。她永远的记得有一次去庄上游玩,正好玉扣也陪她一起去。她在池塘边玩耍,突然见那池塘里有鱼在跑,这时候玉扣却突然搬起一块石头朝那条鱼身上砸去,她避之不及,溅起来的水花将她衣服都打湿了,这时候却见玉扣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水里,游了一圈就竟然将那条鱼捉了起来。 这一幕一直印刻在锦书的脑海里,当时她和流苏都看傻了眼,认为玉扣如同神助一般,后来才知道这丫鬟跟着她父亲学了些拳脚功夫很是了得。可惜玉扣在外祖母房里英雄没有用武之地,又被大丫鬟们嫌弃她不会做事,还吃得多。 “四舅母,丹娘有件事请舅母答应。” 梁氏笑道:“哟,难得丹娘开口,什么事呀?” 锦书想起了青桐院里舅母和阳氏的谈话,她略一斟酌,便开了口:“四舅母,丹娘认为舅母还是别去主动给人做媒。” 梁氏微蹙,问道:“为什么不可?你知道我这个人给人保了好几桩亲事,不都是圆圆满满的。” 锦书面露顾忌之色,平静如水道:“太太那个人……有些不好相与。再又都是亲戚间,以后出了什么事的话,不是把舅母也给搭进去了么。我觉得吧,舅母还是别管这事为妙,免得以后麻烦。” 锦书虽然得吞吞吐吐的,但梁氏听明白了,笑着拍拍锦书的手:“你这妮子,不枉我往日里疼你一场。好吧,我就不管这档闲事了。别以后成了冤家。” 锦书笑道:“就是这个理。” 但梁氏从锦书的嘴里却听出了另外一番弦外之音,看看这朴素简陋的屋子,又想起了绿雾居,她心里都明白过来了,低声与锦书道:“丹娘,你要是有为难的地方一定要和舅母啊,趁我和你舅舅还在洛阳也能替你做主。” 锦书感激道:“多谢舅母垂爱,你们也刚到不久,有些事慢慢再计议吧。” “好孩子,苦了你了。”梁氏暗道在夏家百般教养的千金闺秀怎么回了程家自己越过越回去了,她是看着锦书长大的,此情此景,哪能不心疼呢。 却锦书不愿意再给锦绣治疗,把阳氏给气得半死,好不容易又从外面请了个大夫来。大夫帮忙看了半,哪知了一句和锦书一样的话:“尊姐没什么大碍,休息两就好了,尽量疏解一下自己的情绪。” 阳氏可不信:“可她胸口闷,头晕啊,又发热,大夫您再给细细的瞧瞧。” 锦绣这么一点病大夫根本没放在眼里,他起身道:“我给开一剂静心凝神的药吧。要是还不好的话,尊姐得的大概就是心病了,心病嘛就需要心药。我再高明也治不了心病。”大夫留了一个简单的方子,让吃两,接着就告辞了。 阳氏将屋里人都屏退了,忧心忡忡的望着锦绣,哽咽道:“我的好绣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锦绣看着母亲这副模样心中不忍,努力的扯出一丝笑容来想让母亲高兴,在枕上摇头道:“我没什么事,母亲不必为我担心。” “真没什么吗?” 锦绣摇头道:“没有,没有,母亲多虑了。”着还坐了起来,想证明自己很健康。 阳氏见女儿什么也不肯更是心疼,搂着她道:“绣儿,你心里可别存什么事,有什么一定要告诉我。不管你遇见了什么事,我都会帮你。不因别的,只因我是你母亲,是生你养你的人,也是这个世上最疼你的人。” 锦绣听着母亲的话,心里难过得要命,知道那些话更不能出口呢,她不想让母亲为难,也不想母亲被人因她蒙羞,那是过去的事了,她也会好好的隐藏一辈子。 锦绣无声的流着眼泪,抱紧了她的母亲。 “那你好好的养着,安心的养病。我听丫鬟你起的那个诗社中秋的时候要开社,这是件好事。当娘的支持你,出四两银子,你拿去吃好玩好。开开心心的。” “多谢母亲。”锦绣哽咽不能语。 阳氏又安慰了一番女儿才出来,她看了一眼守在外面的丫鬟,对海莲:“你跟我来。” 海莲跟着阳氏到了锦绣的书房。 “海莲,当初我就觉得你是个忠厚老实稳妥之人,才把你派到这边做事的。这些年我待你也不薄,我问你话,你可要如实回答。” 海莲忙恭恭敬敬地答道:“是,请太太指教。” 阳氏正色道:“这阵子绿雾居是不是出过什么事?” 海莲有些诧异忙摇头:“没有啊。” “你跟了绣儿这么久了,肯定清楚绣儿这个人。我问你她最近有什么心事或是不对的地方?” 海莲暗道莫非她家姑娘还在想赵世子不成?可是姑娘已经断绝了和赵世子书信来往了,想来姑娘已经想明白。既然断了再提出来肯定就不合适,不定还会引来太太胡思乱想倒让姑娘为难。 “回太太,没有啊。” “没有……”阳氏半信半疑,要锦绣除了突然病了,病得有些古怪外,其他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难道是自己多心呢? 阳氏思量了一番,接着又吩咐海莲:“好丫头,我很信任你,所以才将唯一的一个丫头交给你。你自然也充当起我的耳朵和眼睛。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我就这么个绣儿,可不想让她走了偏路。” 海莲忙道:“太太您放心,婢子知道的。” 阳氏点点头,又许了海莲好处:“你的月例再涨一吊吧。” 第六十七章 节前 锦书带着梁氏却拜见了乔大夫人与张氏,正好佟氏也在张氏的屋子里,少走一趟路。 张氏待梁氏很是热情,满脸堆笑,亲自递茶递果子。 “倒有几年没有见到四舅太太了,书姐儿回了洛阳,以后还是要常走动才好。”张氏满脸堆笑。 梁氏亦笑盈盈的:“是啊,她姥姥十分的想她,以后肯定要常来。” 张氏也听过梁氏这次来瞧锦书只是顺路,最主要是去伊阳的妹妹家,送外甥女出嫁的。不免又询问了些尹家的情况,后来道:“衣姐儿的姨娘就是伊阳的人,不定还认识呢。” 大家相谈甚欢,也没有锦书插话的地方,只是见她舅母妙语如珠,时不时的惹来屋内笑声连连。 张氏便要招呼饭菜招待梁氏,梁氏却婉拒了:“二夫人的饭改来吃吧,只怕青桐院已经备下了。” 张氏听只好道:“这次就算了,你们回开封之前我一定要好好的请你一顿。” 果然没过多久青桐院的丫鬟就来请:“舅太太,太太请舅太太和四姑娘回青桐院用饭。” 梁氏起身含笑告辞,锦书扶住了梁氏便退下了。 在回青桐院的路上,梁氏在锦书耳边低语:“听你现在正跟着这位二夫人学管家?” 锦书笑道:“暂时在帮忙抄经书,二伯娘好磨练我的脾性。” 梁氏听,嘴巴一撇,有些不屑道:“她的心思我倒明白。” 阳氏备了丰盛的酒菜招呼四舅一家,给他们接风洗尘,锦绣称病没有出席。 阳氏本来安排梁氏就在青桐院将就住一晚,梁氏婉拒了阳氏的好意,道:“我还是和丹娘挤一挤吧。” 阳氏听也就没有再坚持了。 书房里程知允正与夏仁闲话,夏仁早就听过程知允因为税银案被贬的事,少不了安慰他:“好在有惊无险,这里又正赶上丁忧,等耐过这段时间再等启用之时。” 程知允苦笑道:“二哥也是这样劝我的,我师座这阵子韬光养晦,慢慢的等待就好了。” 夏仁见他没有意想中的那么消沉,想来妹夫早已经看开了,也无需他多劝。 程知允想起夏凉来,不免多关心了两句:“你们家的七年纪不了吧,书读得怎样呢?” 夏仁笑了一声:“他不是读书的料,每日只知舞枪弄棒的,淘气得很。” 程知允自己是个读书人,有读书人的清高,自然瞧不起那些不爱读书的世家子弟,因此还劝这个舅兄:“他都到亲的年纪了吧,再这样胡闹下去好人家的姑娘怕瞧不上他,还是得走正途才行。” 夏仁自然明白妹夫口中所的“正途”是指什么,他笑了一声:“他又不是孩子了,喜欢做什么让他自己做主,只要不胡来,我都没什么好的。” “你这样的纵容他哪里行呢。” 夏仁道:“不是我纵容,是他祖母疼他疼得紧。” 因为夏凉最肖已故的夏老爷,所以在孙辈中最得夏老夫人的疼爱。 程知允想起了曾经的岳母,那个强势的郡主,他心中有些忌惮,因此也就不再言语了。 四舅一家在程家住了两,到了初九午后依旧前往伊阳,锦书只是舍不得她舅母。梁氏拉了她的手低声和她道:“我们回开封之前还会再来看你的,别担心。” 送走四舅一家,锦书又一头钻进了那些医药典籍里,她根据几个古方又制了几瓶丸药。 转眼间已到了十二这,这黄昏时,流苏和璎珞抱了几个匣子进来。 “姑娘,这是您的节礼。” 锦书瞥了一眼,只见有五六个锦盒,蹙眉道:“是谁送的,怎么这么多?” 璎珞忙将两个艾绿色的锦盒堆放到一起,告诉她:“这俩是公主府送的,剩下的是王府二郎君送的。” 锦书汗颜:“他们送我这些做什么。” 流苏又呈上一封书信,一张帖子。锦书先接过了帖子,她打开一看,只见大红的洒金帖上写着“恭贺佳节”四个字,下面有一枚的钤印,仔细辨认之下,是两字篆文,印的是“元初”。 锦书又去看那封信,信是秦勉写的,却见一色的馆阁体,信上所叙感谢上次替他上药,伤口已经没有大碍。又絮絮叨叨了些王府之事,其中提到了他妹妹最近做了一样玫瑰饼,他在信中大赞玫瑰饼气味芬芳,甘甜怡人,因此给她也送了一盒。 看完这封简短的书信后锦书无奈的笑了笑。她又去看那些盒子里装的是什么,艾绿盒子里一盒是宝月楼的月饼,一盒装着块羊脂白玉雕的兔子。那兔子有两寸大,上面有一孔,用来穿穗子,看那个去是块噤步。 锦书将玉雕兔子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依旧装回了盒子,接着便伸手去开旁边杏黄色的锦盒。随手打开一盒,却见用半透明的米纸包着一块块饼,锦书想来这就是秦勉信上所的玫瑰饼了。 她又去看别的盒子,有一只匣子里装着一根老山参最为贵重。锦书有些纳闷,她又没生病,秦勉送她这样的老山参做什么?这根老山参看上去很是完整,不是不良药铺里卖的用须子冒充的。有大拇指粗细,看来年份也很久远。 目前她正给外祖母配丸药,正需要这样的好山参,可惜她没有找到合适的,上次去保和堂也没买到中意的山参,没想到秦勉竟然送了她一根。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求之不得的好事。但这份礼太贵重了,锦书拿着心里忐忑。 流苏在一旁道:“姑娘收了这么多的礼要准备回礼吧?” “回,当然是要回的。不过却不知道该怎么回。”锦书衡量再三还是将山参收下了。 茜薇来了,她隔着帘子和锦书禀道:“四姑娘,四太太的娘家人来了,二夫人请您过去呢。” 锦书听忙答应道:“就来。” 是佟家人来吗?她记得佟家舅舅家有一个儿子,前世正是这个佟家郎君影响了锦兰一生。今生那个人又出现了。 第六十八章 接手 锦书换了身见外客的衣裳,便随茜薇去了庆余堂。 彼时的庆余堂热闹非凡。佟家寡母带着一双儿女来洛阳,想要让儿子进程家的族学。 还没进屋,锦书就听见了锦兰爽朗的笑声。 丫鬟替锦书揭了帘栊,锦书略弯了身走了进去,果然坐了一屋子的人。锦兰这时候正和佟家妹妹一处笑,也不知了什么,笑得锦兰前仰后合,惹来了张氏的瞩目。佟氏脸上有些挂不住。 锦兰将锦绣介绍给佟善音认识:“音妹妹,这是我们家的五妹。” 那佟善音看上去和锦绣差不多的年纪,正是烂漫的时候。佟善音忙着给锦绣行礼,锦绣亦跟着还礼,不一会儿几人就混熟了。 锦兰瞥见了锦书,便向她招手,锦书略迟疑了下,还是走了过去。 锦兰笑着引荐道:“这是四妹。” 善音便向锦书行礼,锦书规规矩矩的还了礼。锦兰笑道:“也不知你们三个哪个大。” 锦书道:“佟家妹妹比五妹两个月吧。” 锦兰有些诧异,心道锦书是如何知道的?大家一序齿,果然善音年纪最。那锦兰悄声问道:“你怎么知道善音妹妹比锦绣两个月?” 锦书心道漏了嘴,忙道:“我恍惚听人提起过。” “哦。”锦兰将信将疑。 这时候佟善音的母亲蒲氏正和张氏在那长篇大论的些家务话。 张氏含笑道:“房子找好没有?” 蒲氏忙:“她姑父正帮忙打听,等有合适的就搬过去。” 张氏又转头问佟氏:“既然还没别住处,就该把哥儿、姐儿留在程家。要是没地方住我给拨一处屋子。” 佟氏忙笑道:“怎能让二嫂受累,我那里还有一处院子呢,早就收拾出来了安排他们也足够了。” 张氏听这才作罢,点头道:“那就好,要是缺什么来我这里拿钥匙开库房去拿,回头在账上记一笔就行了。” 话间程书康领着个后生进来了。那后生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着一身石青色的茧绸袍子,略显方形的脸,浓眉阔目,生得很有男子汉气概。他走在书康后面,比书康足足高了一头。 蒲氏忙起身给儿子佟之华引荐着屋里的几位长辈,先拉到了张氏面前,笑着引荐:“这是二夫人。” 佟之华忙向张氏作揖行礼,张氏笑赞道:“倒是个出色的少年郎,今年几岁呢?” 佟之华在女眷面前显得有些拘束,但见他微红了脸,有些别扭的答道:“回二夫人,今年刚十六。” “哟,那比书康还大一些。个子倒挺高的。”张氏又将母子来回的看了一遍笑道:“看来佟家儿子随爹,女儿随母这倒很好。” 张氏给了佟之华一副文翰阁的文房四宝作为见面礼,佟之华再次谢过,接着又向佟之华引荐了阳氏。 阳氏笑着赞了两句,给了一个绣花荷包。 锦书瞥见阳氏送出了这个荷包,心道阳氏是个抠门的人,那个荷包里装的应该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顶多是两对银锞子。 蒲氏又笑问:“怎么不见大夫人?” 佟氏道:“大嫂昨出门了,改日再见吧。” 蒲氏这才作罢,接着又让锦兰带着佟之华给他引荐屋里的这些姐妹们。佟之华之女孩子们前面更是腼腆不已,与姐妹们行礼时连头也不敢抬。 转了一圈,大家都认识了。 锦衣还和锦兰声嘀咕:“你这表兄真害羞,头也不敢抬,一直脸红呢。真好玩。” 锦兰声道:“他脸皮薄,不像我们家的这些兄弟个个都脸皮厚。”毕,姐妹俩又哄堂一笑。 张氏留了饭,饭毕这才各自散了。锦书也正准备回雨花阁,张氏却叫住了她:“四丫头你等等。” 锦书回过身来,恭顺道:“二伯娘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你跟我进来。” 张氏起身先进了宴息室,锦书这才跟了进去。那锦绣明明都已经下了台阶了,听见张氏唤锦书,却抑制不住的回头看了一眼,心道锦书还真是讨二伯娘欢欣。 张氏回到内室对锦书道:“这些日子我身上不好,又是妇人病,请了那些男大夫来瞧,药吃来吃去有两个多月了,还是不对症。正好上一副药吃完了,所以又想到了你。你帮我看看这病厉不厉害,还能不能治。” 锦书听暗自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要被张氏训诫。她请张氏在罗汉床上躺下来,自己则屈了一膝半跪在榻前,仔细询问了张氏的身体状况:“二伯娘身上到底哪里不舒服?” 侄女在跟前,也没什么忌讳的,不劳贴身丫鬟转述,她都能一一道来:“这几个月行经时腹痛,酸痛直不起腰那种。还有经量也比以前少了好多。你我会不会要绝经呢?” 锦书汗颜,忙问:“二伯娘春秋几何?” “虚岁三十四了。” 锦书道:“那怎么可能绝经呢。”锦书拿了绢子叠了几下垫在张氏的腕下给把了脉,又让跟前的丫鬟帮张氏解了衣裳,露出了亵衣,她伸手往腹探去,接着用指腹按了按,确定了疼痛的地方。 等到检查完毕后,锦书起身道:“痛经不好治,治起来也繁琐。二伯娘要是信得过我,我便给二伯娘先开一副汤药调理着,然后再配合艾灸治疗一段时间。” 张氏心里也纠结,她见锦书不过一个丫头,这样年轻的姑娘肯定没怎么经过事,不过略懂一点岐黄之术,要医术肯定没有外面那些大夫高明。那些高明的大夫都没办法,她难道有办法? 不过锦书虽然年轻,但毕竟是个姑娘又是自家人,没多少忌讳的地方,既然让她进来把脉,也该相信她一次。往日锦书给锦心治疗的一幕幕清晰的浮现在了脑海里,她权衡之下终于拿定了主意:“好吧,我信你。” 对于张氏的犹豫锦书也理解,便道:“那我先回去斟酌方子,明午后再来给二伯娘艾灸。” 张氏点头答应了。 第六十九章 会面 锦书接手了张氏的治疗,自然十分重视此事。 回房后翻阅了几部医书,查阅的古方,又将师父曾经教的整理了一遍,制定了一套治疗的方案。 第二午后,她如约去了庆余堂给张氏治病。 正好佟氏带了蒲氏在张氏这边凑趣,张氏抬头见她来了,笑道:“书姐儿倒早。” 锦书让璎珞帮她提着药箱,却见张氏正陪两位太太话,有些诧异的:“二伯娘这会儿不方便的话那我晚些时候再来。” 张氏起了身,点头:“她们俩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不方便的。” 佟氏也看见了锦书的药箱,心道这是要给二嫂治病?二嫂还真是信任四姑娘,如今连外面的大夫也不用了。 “二嫂身上不适么?” 张氏道:“略有点抱恙,所以让书姐儿来给瞧瞧。” 张氏着已经进了屋,锦书也跟着进去了。这边蒲氏见时机不对要告辞,佟氏却低声和蒲氏:“嫂子,我们也进去瞧瞧。” 蒲氏心道治病有什么好看的,但佟氏却已经走进了内室。 这边张氏已经在床上躺下了,锦书命人点了一只蜡来。她开了药箱,先是取出了一个生牛皮的针套,接着又拿出一个匣子。 锦书让丫鬟替张氏解开了衣衫,她仔仔细细的从匣子里捏了一撮的艾绒在银针上搓了几下,约莫有枣核般大,然后将银针上的艾绒在烛上点燃,然后迅速的找准了穴位将银针轻刺了下去。艾绒燃烧产生的热气就顺着银针到达了体内,这叫做温针,是艾灸的一种。 佟氏和后来的蒲氏都看傻了眼,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治疗,佟氏心里嘀咕,看样子锦书的医术不像是糊弄人的。 “会不会感到烫?”锦书关心的问了句。 张氏在枕上道:“温温热热的,很舒服。” “疼吗?” 张氏:“有些胀胀的。” 锦书便放了心,又替她按摩其他穴位辅助治疗,一边按摩一边:“二伯娘,您有些紧张,要放轻松才好。” 张氏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些。佟氏等在一旁看着,谁也不敢插话,屋里静悄悄的一片,落针可闻。 等到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锦书这才取了针,张氏额头已经布满了一层薄薄的汗,锦书拿着帕子替她擦了汗,结束了这次的治疗。 她低头整理药箱,一边整理,一边和张氏:“先灸十看看效果。” 张氏道:“好吧。” “我给二伯娘配的汤药早晚各一次,饭前服用。”锦书着便将昨晚写好的方子拿了出来,一旁的碧霞连忙接了。张氏要过了那方子仔细的瞅了瞅,上面的配伍和前面几个大夫所用大体相当,也有细微的差别,看罢,她教给了碧霞,吩咐道:“你拿出去让人买药。” 碧霞应了个是就退出去了。 这时候一个丫鬟在外窗下禀报:“二夫人,赵世子来了。” 张氏忙拉好了衣裳,锦书替她系好了衣带,丫鬟也赶着上来帮忙。佟氏亲自取了梳子要给张氏抿头发,张氏忙道:“让丫鬟来就行,哪能劳烦你动手。” 佟氏笑道:“二嫂别嫌我笨手笨脚的就好。”着已经替张氏把松散的头发梳理好。 张氏热络的挽了佟氏的胳膊就出去了。锦书低着头跟在了她们后面,心道四房和二房还真是亲近,她来庆余堂十次就有八次见佟氏也在这里的。阳氏应该也想往前凑吧,不过张氏有些瞧不上阳氏,阳氏硬凑了几次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厚着脸皮了。 恍惚间有人拉了一下她的衣裳,锦书回头一看,却见是锦兰的舅母蒲氏。那蒲氏笑盈盈的看着锦书,低声和她道:“你是三房里的姑娘?以前怎么没大见过你?” 锦书含笑答道:“以前我在开封,这里才回家。” “哦,难怪。见你长得这般漂亮,哪知还会医术,今真是让我开眼界了。”蒲氏的赞美发自内心,没有一点奉承的意思。 锦书含笑道:“舅太太您太夸赞了,我才识微末,不过以一充十吧。” 蒲氏笑道:“你还真会话,真是个伶俐透的人。” 话间,已经来到了这边的中堂。张氏请了蒲氏落座,自己才坐了。 锦书见没自己什么事便要告辞,张氏却叫住了她:“书姐儿你慌什么,你也坐。” 锦书不想见到赵世恒啊,她只想躲得远远的,最好这一辈子和他没什么关系。碧烟已经替锦书挪了一张椅子,笑吟吟道:“四姑娘您请坐。” 张氏吩咐丫鬟给锦书递了茶果子,锦书告了座,让璎珞把药箱送回雨花阁。 片刻之后,锦书听见了脚步声,这才抬头向门口看了一眼,只见程书砚引领着赵世恒已经跨过了门槛,后面跟着个仅有十岁的书平。两个仆妇抬了一担礼走在最后。 赵世恒穿了一身紫红色的圆领袍子,长身玉立。锦书心道他还真是个爱漂亮的人,这样有些轻佻妖冶的颜色旁人穿了根本就压不住,没想到在赵世恒的身上却一点也不突兀,反而更加衬得他肤光胜雪、昳丽无双。 前世的她就是被这样的容貌蒙蔽了双眼,让她再也看不见其他。 赵世恒规规矩矩地向张氏行礼,张氏笑道:“许久不见世子了,怎么也不来我们家走动走动?” 赵世恒微笑道:“家务事忙有些脱不开身。这里奉了母亲的意思前来送节礼。” 张氏又问候了赵世恒的父母,赵世恒有一答一显得十分的乖顺。 张氏又向锦书使眼色,让她给赵世恒行礼。张氏做了几次暗示,锦书不好一直装瞎充愣,只好硬着头皮起身来,向赵世恒福身道:“见过世子。” 赵世恒忙伸手去扶她,笑语吟吟:“四妹妹您太多礼了。” 张氏心下称意,低声和蒲氏:“舅太太看这一对合适吧?” 蒲氏微诧,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语气中微微的透露着一丝怅然若失,点头:“金童玉女,实在是绝配。” 第七十章 节礼 没过多久,锦兰、善音、锦绣、锦衣、锦春姐妹一道来了。 屋里多了这些年轻的女孩子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佟善音瞥见屋里那一抹亮丽的颜色,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中犹暗自赞叹,世上还真有这般“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之人,她一时看呆了。 锦书的注意力却在锦绣身上,心道锦绣这阵子一直称病不出,就是昨佟家人上门她露了下脸,今精神怎么这么好呢?又见锦绣梳了个三鬟髻,戴着珍珠串,耳朵上也垂着珍珠耳环。因为在服中那些艳丽的颜色自然不敢穿,但也穿了身牙白暗纹的褙子,底下系了条月白的褶子绫裙。褙子是纻丝的,市面上要卖三两银子一匹,这样带暗纹的只怕要四两银子。 为了今这次相见锦绣也费了一番心思吧! 锦书的嘴角噙着一丝不屑的笑容,接着转移了目光。 那赵世恒在跟前应酬了一番,见都是些女眷,他在这里多有不便,只好向张氏告了辞:“二夫人,晚生先出去了。” 张氏点头道:“世子难得来,别急着走,住一晚再回去。” 赵世恒见日头不早了,这时候赶到新安的话怕要二更了,便笑道:“好。” 程书砚便扯着赵世恒出去了,那赵世恒明明已经走到了门口,突然回头朝屋内看了一眼,锦书若无其事坐在那里不知发什么呆,一点也没注意到他,倒是和锦绣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他心中有千言万语想对这个女人,但此刻却一个字也不出口。 那程书砚还真他耳边聒噪:“有什么好看的,不管你怎么看我那四妹妹都最出色的一个。走了。” 赵世恒被程书砚硬拉出去了。 这边锦衣到了张氏跟前撒娇道:“母亲,十五晚上荷香榭借我们用用好不好?” 张氏诧异道:“你们又要做什么?” 锦衣俏生生的道:“开社啊,我们诗社成立这么久了,一次社还没开呢。” 张氏这才恍然大悟,笑道:“原来是你们几个想要一处玩。你大嫂怎么没和我提过?” 锦衣娇滴滴的道:“大嫂事忙,兴许是忘了。” 张氏点点头,看向了锦绣,道:“我们家要才气出众的话还得论五丫头。你们要起什么诗社我也不干预你们,谁没个年轻时候呢。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也是极淘气的。那晚上做了什么诗的话要念给我听。” 锦衣见嫡母答应了,欢喜道:“多谢母亲成全。” 张氏笑道:“我出十两给你们姐妹玩耍去,还缺钱的话,找你们大嫂要。” 张氏话音刚落,佟氏便立马接口道:“哪里用得上墨儿媳妇,我也出十两。” 蒲氏还想趁机拿钱出来,被佟氏预料到了,暗暗的给蒲氏使了个眼色,这里又笑:“二十两银子,够你们姐妹吃喝玩乐了。” 锦兰见嫡母出钱脸上有光,甚是欢喜,主动张罗起来:“好,到时候我们谁喜欢吃什么列个单子给我,我让厨房去预备。” 佟氏忙道:“你可要计划着花,别到时候又短了。” 锦兰笑道:“我知道了。” 这一世锦书没有入锦绣的诗社,自然也没有她什么事。坐了一会儿她便回了雨花阁。 过了一阵子,碧烟送了东西过来,流苏出去接了。 “这是赵世子单独送给四姑娘的东西。”末了,那碧烟还低声和流苏:“流苏妹妹,你家姑娘好福气。” 流苏笑了笑,心道她家姑娘对这门亲事好像不大上心啊,又道:“碧烟姐姐喝茶。” “茶我就不喝了,夫人还等着我呢。”着便告辞了。 流苏捧着两个锦匣撩了帘子走了进去,却见锦书正坐在窗下,呆呆的望着窗外出神。 “姑娘,这是赵世子单独送您的东西。”流苏着将锦匣放到了锦书旁边,然而锦书却连打开的兴趣都没有。她呆呆的望着一带已经被霞光染红的云彩,仿佛没听见流苏的话一般。 这时候奶娘江氏进来了,笑喊了一声:“姑娘!” 锦书这才扭了头,笑问道:“奶娘有什么事?” 流苏暗暗的指了指旁边的锦匣,便出去了,江氏刚才隐约听见了几句,心中会意,她也不怕锦书恼,替锦书打开了一个匣子,江氏先拾起一对白玉耳环来,惊讶道:“呀,姑娘您看,真是件灵巧的东西。” 锦书便在奶娘的手中瞥了一眼,却见是对玉兔捣药的耳环,为应景之物,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江氏拿着耳环在锦书耳边比了比,笑道:“姑娘皮肤白,戴这样的耳环刚合适。”又见那匣子里还有一把梳子,她拿了起来仔细的端详了一番,接着又递给了锦书:“姑娘,您看着梳子好不好?” 梳子是紫檀木的,做成了月牙状,一面是幅嵌螺钿的嫦娥奔月图,另一面镌刻着一首《十五夜望月》。 锦书只盯着美人图看,心道不过巴掌大的一柄梳子,上面的人物竟能栩栩如生,嫦娥怀中所抱玉兔的两只眼睛竟像是活物一般。 可见底下的能工巧匠们的技艺实在令人惊叹。 锦书只看了两眼,显然就没了兴趣,将梳子丢尽了锦匣里,交付道:“一会儿让流苏收了。”下面还有个匣子,锦书根本不愿意去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江氏只当是锦书好东西见多了,这些入不了锦书的眼,忙找了别的话题,笑问了一句:“听姑娘在给二夫人治病,二夫人的病难治吗?” 锦书微微叹息了声:“妇人病,有些棘手。” “姑娘以前没失过手,不怕的。” 以前没失过手,那是没遇上什么大的考验,再有师父在身边她也多份底气,如今独立行医,自然比以前困难。 张氏的病锦书没什么好和奶娘计较的,她想起了另一桩事。 “奶娘,两个奶兄可愿不愿意来洛阳呢?” 江氏有些诧异,后来忙道:“只怕今年还不行,开封那边走不开。老大刚养了孩子,老二才进了夏家的铺子做学徒。” 锦书见江氏有些为难,她也想身边多几个可靠的,能用之人。里里外外的都要有才方便,如今只靠着一个夏安有些吃力,见江氏如此,便只好道:“那先这样吧,回头奶娘帮我问问,他们若愿意来洛阳跟着我,我会好好的提拔他们。” 江氏听倒有些心动。 第七十一章 询问 却赵世恒被程书砚带去了拙云斋。程书砚照例拿出了珍藏的好茶叶款待赵世恒。 然而此刻对于赵世恒来再名贵的茶叶也激不起他半点的兴趣。 “世子二十那有空闲吗?” “八月二十?” 程书砚笑着点头道:“是,我们几个约了要去狩猎,若世子得空的话,请世子也和我们一道去。” 赵世恒疑惑道:“不知都有哪些人?” 程书砚笑道:“有公主府的孙湛、王府的秦勉、我,书康,再加上世子您的话就五个人。也邀请了王府的世子,只是还不知他愿不愿意和我们一道。” 赵世恒略一沉吟,点头道:“好,我也来。” 程书砚见赵世恒一口答应了,很是高兴,笑道:“世子真是个痛快的人。” 书平在一旁陪坐,他听得二哥起难免心痒痒的,不免也想去,犹豫了好几次终于开口了:“二哥,我也想一块儿去。” 程书砚诧异的看了眼书平,嘟囔道:“你去做什么,又不会射箭,连马都骑不利索,回头要是摔着哪里,碰着哪里了,我怎么给三婶交代。” 可他就是想去嘛,哥哥们能够骑马射箭,他自然也想。 赵世恒见书平可怜巴巴的样子有些不忍,笑道:“要不把他也带上吧。我们几个人难道还照顾不了他?子就该出去见见世面。你们程家不也是武将出身的么,骑马射箭更是信手拈来。” 程书砚可不愿意带个鼻涕虫似的子在身边,但赵世恒都这样了,他自然也要给赵世恒两分面子,笑道:“书平,你得感谢世子。” 那书平是个灵透的人,忙向赵世恒作揖:“多谢姐夫成全。” “姐夫?”赵世恒半才回味过来,笑着点头道:“到时候你别乱跑,乖乖的跟在我们后面就行。只是我骑射也不怎样,怕是要落第的……” 程书砚忙阻止了赵世恒:“世子,快打住。我们读书人最怕听见这俩字。你心虚什么,我和溪客都不怕。溪客还不及我呢,他身体不好,常年吃着药,还不是想偷偷出去骑马射箭。男儿就要有个男儿样。” 赵世恒一听,便知道不过一伙人出去玩耍,并不是真的要狩猎,因此也放了心。 色渐渐晚了,赵世恒心中惦记着一事,直到阳氏那里派人来请赵世恒过去用饭,他才与书平纷纷告辞。 等回到青桐院,赵世恒却并不见锦书,倒是锦绣乖顺的坐在那里。 赵世恒才进屋,就见程知允回来了。赵世恒倒完全一副晚辈的姿态向程知允行了礼,程知允微微颔首,坐下了,看了一圈,没有看见锦书,蹙眉道:“四丫头怎么没来?” 阳氏忙上前解释道:“书姐儿不饿,不想吃饭。” 程知允冷哼了一声,有外人在跟前他也不好多什么。 锦绣一直没有开口话,安安静静的陪着母亲在内室用了饭,出来时这边桌上也搁了筷子。阳氏有些歉意道:“也不知世子喜欢吃什么菜,随便让人弄了几个。回头你喜欢吃什么告诉我,我让他们去做。” 这是未来的岳母,岳母待他很热情,赵世恒也十分客气的回答:“多谢太太关心,晚辈吃得很好,饭菜也可口。” “都是一家人,世子不要太见外才行。”阳氏又道:“不如今晚请世子在老爷的书房将就一晚吧,书平那里却是逼仄了些。” 赵世恒倒没什么讲究,将就一晚明一早还要回新安。 赵世恒便告了退,要去歇息了,阳氏忙派了个丫鬟过去服侍。 锦绣向父母道了晚安要回绿雾居,随行的海英打着灯笼,主仆俩出了院子,出了巷子却见前面站着两人。海英将灯笼一照才发现竟然是赵世恒在那里等着。 锦绣迟疑的停下了步子,心道他站在这里做什么?是不知道去书房的路么,明明跟前有个丫头。 赵世恒见锦绣来了,忙大步的走了过去,对锦绣道:“借步两句话。”因此不由分的将锦绣拉到了一棵树下。那丫鬟还想上前去,却被海英给拉住了:“妹妹,你在这里站一站。” 与赵世恒独处锦绣有些紧张不安,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她垂着头,忐忑道:“世子叫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有事要问你。好不容易逮住了这个机会,你可要如实。” 锦绣轻轻的咬了一下嘴唇,抬起眼睛看了赵世恒一眼,夜色朦胧她有些看不清赵世恒的脸,有了夜色的笼罩她的胆子仿佛更大了些:“世子要什么?” “我接连给你写了两封信,为什么你一封都不回?” 原来是问她这个,她能什么好呢,海莲的及时止损,不让她越陷越深,她已经下了决心要断绝和赵世恒的私下来往了。 “你话啊。”赵世恒见锦绣没有开口便有些急了。 “我不知道该和世子什么好。”这是实话。 “那就一句音信也没有呢?” 锦绣虽然不大能看清赵世恒的脸,但她听出了赵世恒语气中带着一丝恼意。 锦绣紧咬着嘴唇,片刻之后,她对海英喊了声:“海英,我们走了。” 赵世恒却又拦住了锦绣,逼问了句:“那以后你也准备不理我呢?” 锦绣心道,既然没有希望的事,不如趁早放开手,这样对你我都好。她与赵世恒擦身而过,似乎半点没有留恋。 赵世恒目送锦绣离去,良久才回了自己的住处。 这时候那棵树上晃动了几下,有个身影利落的落了地,她扶着胸口大大的呼吸了几下。 锦绣恍恍惚惚的回到了绿雾居,她刚进屋子,那海莲便和她:“才不久鹂音馆那边就来了人,三姑娘请五姑娘明一早过去商议诗社的事。” 锦绣闷闷的回答道:“我知道了。”又命打了水来。 她梳洗完毕,和衣躺在床上,看着灯台上的烛火却久久不肯平息。刚才的一幕幕始终在脑海里盘旋,赵世子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真的一直在等自己的回信吗? 她想起了赵世恒提了那两首诗,句句都是绝妙的句子,可惜她和他注定没有那个缘分。她心里比谁都清楚,那是锦书的,是那个好命的锦书的。 第七十二章 愠色 玉扣匆匆忙忙的回到雨花阁,幸好路上没有人发现。 当时她无意中经过那个巷口,听见有人来就迅速的爬上了树躲了起来,虽然事后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躲,但好在树下的人没有发现她。 玉扣只是觉得奇怪,那个赵家世子不是和自家姑娘定了亲么?怎么看样子还和五姑娘拉拉扯扯的,这中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璎珞出来了,手里端了个大铜盆,看样子姑娘应该是才梳洗过。玉扣隔着帘子看了一眼,却见锦书正坐在灯下看书,也不知看的是什么书,十分的认真。 有人在背后轻轻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玉扣回过头来一看,却见是流苏,流苏低声在玉扣耳边道:“你这个妮子有什么话就进去,这样的偷窥姑娘干嘛?” 玉扣慌张道:“我……我没有……” 流苏推了她一把,将玉扣推进了屋内。 锦书正在专心看书,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 流苏上前禀报道:“姑娘,各处的回礼已经备好了,请姑娘过目。”着便将一张礼单呈了上去,锦书淡淡的扫了一眼,根据亲疏不一,回的礼也不尽相同。 “这是奶娘帮忙选的吗?” 流苏点点头。 “很好,就照上面的回吧。” 流苏听便又将礼单收了起来,出去之前给玉扣使了眼色,暗示她别害怕,有什么就什么。 锦书的注意力依旧在书上,看到口渴的时候抬手找水喝,一杯水已经放到了她手上,锦书诧异的抬眼,却见玉扣还真跟前。 “你有什么事吗?” 玉扣心道这事还是得告诉姑娘知道才好,瞒得了别人,不能瞒姑娘。 玉扣犹犹豫豫的最终还是了:“姑娘,有一事婢子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还是告诉您一声才好,凡事心里有个数,以后也不用太慌张。” 锦书微诧:“什么事?” 玉扣一咬牙,终于出了口:“刚才婢子去庆余堂取东西回来经过了绿雾居那边的巷口,遇见了世子和五姑娘……” 锦书心中却没多少的波澜,平静如水道:“他们怎么呢?” 玉扣便把刚才看见的,听见的,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锦书,完之后又怕锦书恼,还劝慰着她:“姑娘,您要沉住气。” 锦书心内并没多少的波动,还冷笑了一声:“多大点事。” 对于锦书的态度让玉扣有些琢磨不透,忙问:“姑娘您就不担心吗?” “我担心什么?” “要是那世子和五姑娘真有什么的话,姑娘您该怎么办啊?”玉扣很是为锦书担忧。 锦书听后,欣慰的点头:“好玉扣不枉我从外祖母那里把你要过来,这些事你看见了告诉我一声就行,暂时别声张,还不是时机。” 锦书后面的话让玉扣一头雾水,姑娘她是真不担心吗? 锦书摆摆手,玉扣就退下了。 锦书继续去看手上的药书,却发现自己已经看不进去了。 锦书索性上床睡觉。她拉过被子盖着,闭上眼睛休息,然而前世之事却又浮现在了脑海里。按照锦绣的话,那两人是彼此一见钟情,相互倾慕。以至于后面锦绣都嫁到尹家去了,她还和赵世恒暗通款曲,难不成今生锦绣提早的发现了不妥当,想要和赵世恒划清界限,再也不来往? 要以后两人真没什么瓜葛了,锦书倒要高看锦绣两分。 第二日锦书依旧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还吩咐璎珞将回赵家的礼送到前面去,赵世恒收下那些礼后并未亲自来辞她,只是让璎珞传达了一句谢谢。 午后锦书依旧去给佟氏艾灸,张氏待锦书仿佛要温和了几分,还主动的关心起了锦书的饮食起居,甚至还问候了她在开封的生活。锦书有一答一,态度很恭顺。 等到治疗完毕,张氏穿好了衣服,就听见茜薇隔着帘子禀报:“夫人,二爷过来了。” 张氏听立刻板着脸:“让他进来!” 锦书瞧着张氏脸色微怒,心道出了什么事吗?也不知她在跟前方不方便,便匆匆的收拾药箱就要告辞,张氏却道:“书姐儿别慌,我一会儿还有话要和你。” 锦书听,应了一声是。 很快帘子被揭起,程书砚大步走了进来,及至跟前,恭恭敬敬的给张氏行了个礼。 张氏面露愠色,低声呵斥道:“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和我胡闹!” 书砚见母亲生了气,忙着跟前撒娇:“娘,我哪里敢。” “不敢!我倒要问问是谁借给你的胆子!” 书砚见母亲动了真格,忙给她跪下了。 “娘,不知孩儿哪里犯了错,请娘指教。”书砚低了头。 “我听人你你们要出去打猎,还邀请了王府的二郎君?” 别是张氏,就是锦书听见这话心里也惊了一跳,心道秦勉那样的药罐子也能骑马打猎?这不是闹着玩么? 程书砚见母亲是为此事责问他,他暗自松了口气,忙道:“母亲放心,我们都是大人了,不会胡闹的。是打猎,其实就是出去玩的,一点事也没有。” “哼,这会儿又给我充大了。王妃那么宝贝他,要是出点什么意外,我看你们怎么办?他和你不一样!” “王世子不定也要去呢,娘,您就别担心了。我们这些人难道还看顾不了他?我们也不会乱跑。” 张氏叹息道:“我怎能不担心?他从就被王妃珍珠宝贝似的捧了这么大,生怕磕到哪里,碰到哪里。你还记得几年前你硬拉了他要去划船吗?后来出了事,他病了大半个月才好。我带你上门怎么道歉认罪的你都忘呢?王妃要不是看在你姨妈的面上,只怕要把我们母子给生吞了。” “时候是时候,现在是现在,能一样吗?”书砚声嘀咕。 张氏见儿子不肯悔改,心痛道:“书砚,要不你就别去,好不好?” 书砚见母亲实在不答应,只好:“好吧,不能让母亲担心,我就不去了。” 锦书心道怎么这么快就妥协呢?可她二哥不算是个是乖孩子啊!又暗想齐王妃还真是心痛这个庶子啊,并没有因为秦勉庶出而忽视他,是个好嫡母。 第七十三章 有求 很快的,迎来了中秋,乃万家团圆的节日。今年程家有服,不宜太过于热闹张扬,但乔大夫人还是开了口,几房聚在一起吃个团圆饭才是过节的意思,毕竟几房还没有分家,大家子还是热热闹闹的才像一回事。 宴席依旧摆在庆余堂。张氏以身子不好要休息为由,便让廖大奶奶来张罗此事。 蒲氏带着儿女来佟家做客,自然也在邀请之列。这两日四房的管事帮忙看好了一处宅子,距离程家隔了两条街,一条巷子。蒲氏本来要搬过去的,无奈佟氏一番挽留。 “我们这边还有几间屋子,大家住在一处也方便。再你看兰儿和音儿两个那么要好,一旦分开了,只怕都是不舍。之华要念书和书康、书藻一道进出不是更方便么。大家还能相互照顾,快别提搬家了。” 佟氏盛情难切,蒲氏只好答应道:“那么就住到过了重阳吧。” 善音已经和锦兰去绿雾居商量诗社的事了,跟前就姑嫂两个,佟氏又和蒲氏起了晚上一处过节的事,蒲氏觉得客居在此这样的打扰终归不好。 屋里正着话,一个丫鬟在门外禀报了一声:“太太,采卉阁那位据病了,让给请大夫。” “请什么大夫,病死了也活该!”佟氏提起那位娇滴滴的周氏就满腔的怒火,心中不由得又将程知章腹诽了一通。 蒲氏来了程家几,自然也知道采卉阁那位是谁,她暗地里劝道:“姑太太,真闹出病了怕就是大事了,回头你怎么和姑老爷呢。” 周氏进了程家的大门,佟氏就将她赶到了采卉阁去住,并不让她接近所生的那个女儿,程知章也被守孝为名,不许他踏进采卉阁。周氏身边也都安插上自己的心腹。佟氏以为这样那周氏就该乖乖听话了,没想到还是不安生,三两头给她找事。 佟氏气得脑袋疼,心道毕竟是大节下的,闹得太过了也不好,她扶着脑袋和那丫鬟:“你去雨花阁一趟,请四姑娘给她瞧瞧。” 丫鬟便领命而去。 这里蒲氏才微露了笑容:“你大度一点,姑老爷也是看得见的,苦肉计在我们这里行不通。” 却锦书正忙着制丸药,突然见四房的人来请她,她有些诧异,问了句:“谁病呢?” 丫鬟道:“是采卉阁的那位。” 那个周氏是个麻烦人物,从她抱着女儿出现在程家大门的那起,就注定是个麻烦。依着锦书的性子是不想给周氏看病的,但怎么也是四婶的让丫鬟来请的她,再加上府中都知道她会治病,如今也不好推脱,心道还是走一遭的,还是把了脉再。 采卉阁是四房这边最偏僻的一个院落,以前是四房堆放杂物的地方,一共三间屋子。 负责照顾周氏的是佟氏屋里的一个二等丫鬟吟春。 吟春见锦书来了,忙迎出了门:“辛苦四姑娘走一趟。” 锦书点点头,又问:“人在哪里?” 吟春道:“在这边屋子。” 锦书前世从未来过采卉阁,和周氏也没有半点的接触,没想到今生倒踏进这里了。她跟在吟春后面,玉扣替她抱着药箱。另一个才留头的丫鬟替她们揭了青色的布帘。 还没进屋,锦书就闻见一股难闻的酸味,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一般。走进屋内,只见靠墙的位置上有一张架子床,悬着青色的纱帐半垂着,床上躺着个女人,床下摆着一双鞋。隔着纱帐不大能看清。 吟春低声在锦书耳边低语了一句:“四姑娘随便给看看就好了。”意思是治不治得好都无所谓。 锦书心里有数走到了床前,吟春挪了张杌子到床前,撩了帘子。锦书坐下后朝内看了一眼,床上躺着那个女人正闭眼睡觉,她取出了迎枕垫在了周氏的手腕下。衣袖底下的那只手从白皙丰腴如今变得有些枯槁了,腕上有一对赤金镯子明显大了一圈。 锦书准备的搭上了脉,周氏这会儿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看见锦书后心中竟是不屑,暗道还真以为佟氏那般好心给她请了个大夫来,没想到竟然让个姑娘给她瞧病,还真是看不起她啊。 锦书很快的已经把完了脉,接着探了身:“请把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周氏却无动于衷,那吟春看不过去了,言辞自然有些生硬:“四姑娘和你话呢,你变聋子呢?” “四姑娘?”周氏心中有些疑惑,又不住的打量锦书,看其衣服装扮是不像什么一般的丫鬟仆妇,难道也是这府里的一位姐,为什么要让个姐给她瞧病?是要给她下毒吗? 周氏双眼充满了警惕。 “请把舌头伸出来我看看。”锦书再次要求,然而周氏还是不为所动,两眼只盯着锦书看。 锦书见她不配合,于是嘟哝了句:“不配合的话,我开错了药可别怪我哦。” 周氏听连忙伸长了舌头,锦书瞧了一回点头:“你受了风寒,吃几药好生保养着就好了。平时别动怒,要平心静气。”她着便问纸笔,她要给开药方。 吟春让丫鬟去找纸笔。 锦书便开药箱去找药瓶,翻寻了一通,这时候周氏突然对吟春道:“我口渴得紧,替我倒碗热热的水来。” 吟春似乎不大高兴,直接甩了脸子,冷哼了一声:“好!”着就转身走了。 锦书已经找到了一个瓷瓶拿了出来,交给了周氏,嘱咐道:“这里面的丸药每早晚各两粒,一共吃七。” 周氏却突然拉了锦书的手,低声和她:“你帮我给程老爷带句话,让他来瞧瞧我。” 锦书明白周氏的意思,淡淡的:“我是来给你治病的,要传话找丫鬟把。” 周氏见锦书不愿意慌忙的将手上的一只金镯子撸了下来塞给了锦书,低声道:“拜托了,帮我带句话给他,他若是来不了的话,你就和他我想见妞妞。” 脚步声传了进来,周氏又躺下了,吟春端了水来,却见周氏已经面朝内躺着。她生气的将茶碗砰的一声放在桌上,丫鬟找来了纸笔,锦书去桌子那边写方子。桌子上还有几个碗盘,装着是送来的饭菜。锦书瞥了一眼,都是些不堪之物。 她低头飞快的写方子,只想快点逃出这间令人不舒服的屋子。 第七十四章 中秋 锦书将方子交给了吟春便出了采卉阁,正打算回雨花阁的时候,佟氏身边的一个丫鬟走了来,先向锦书施了礼,这才禀道:“四姑娘,我们太太有请。” 锦书心里也有预料,便随那丫鬟去霞蔚居。 佟氏独坐在内室里,手执花绷,正低头做着针线。那是块葡萄紫的缎子,上面扎着团福的花样。 “太太,四姑娘过来了。” 佟氏听,帮把花绷放进了笸箩里,理了理衣裳。须臾间,帘栊响动,锦书略弯了身子走了进来。 佟氏见她进来了,还起身笑迎:“书姐儿来了,辛苦你走这一趟。” 锦书欲要行礼,却被佟氏一把拉住,将她拉到了榻上两人同坐,让人给锦书倒茶拿果子。 佟氏想问她什么,锦书一清二楚,她不动声色的喝着茶,听着佟氏和她寒暄,几句后才进入了正题:“那个周氏病得很厉害吗?” 锦书如实道:“染了风寒,吃几剂药,细心调养着就好了。” 佟氏听就更不在意了,冷笑了一声:“一点事她也会掀起大风浪来,不就是想着引起你四叔的注意嘛。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大的能耐,能不能闹翻。” 锦书听见佟氏这番言语也不敢言语,想起前世赵世恒也有几房姬妾,她也有几位庶子庶女,如何拿捏这些妾侍她在吃过一番苦头后,也终于将那几位姨娘驯得很妥帖,谁也不敢对她不敬。周氏目前连个姨娘都还没抬上去,不过是程知章偷养的外室,被正室知道后算计回来在眼皮子底下住着,地位更是可想而知。 “她有没有和你什么?”佟氏突然问了句。 锦书微诧,心道这个佟氏果然是个精明人,此刻她想到周氏是个病人,女儿才几个月大,她摇头道:“什么也没。” 佟氏听也就没有再问了,她起身来走到一个斗橱前,拉开了一个抽屉,从里面抓了一串钱出来。 “书姐儿,辛苦你了。”佟氏着将钱塞给了锦书。 锦书忙道:“四婶这是做什么?” 佟氏笑道:“你给看了病,这当然是给的诊金啊,辛苦你跑这一趟。你要嫌少我再给你拿些。 锦书忙推让道:“不,不,不。四婶,不过事一桩,您不必介怀。” “拿着,这是你的辛苦钱,该得的。你四婶虽然抠门,可是该花的地方还是会花。你存点私房也没什么不好的。”佟氏硬塞给了锦书。 四房如今管着程家的生意,是几房里最有钱的。在程家,要抠门的话,佟氏只能排第三,排第二的是张氏,当仁不让的第一为阳氏。 走这一遭一共赚了五十六文钱,锦书将这些钱丢进了抽屉里。 今是中秋,晚上几房要一处吃饭赏月。酉初的时候锦书正准备去庆余堂吃饭,这时候锦心来了。 “妹,两没见你了。你在菱花阁忙什么?” 锦心有些不好意思的:“在房里写字读书。” 锦书揶揄道:“你也太用功了,这么刻苦难道是打算去赶考?” 锦心微赧:“我最,好些字都不认得,只好自己多看。回头纪娘子问起来答不上的话怕挨训。” 锦书笑着摸了摸锦心的头发,心道锦心也是个努力的人。 姐妹俩携手前往庆余堂。 等到两人到了庆余堂的时候,其余的姐妹们也都来了。锦书瞥见锦兰正和佟之华在芭蕉树下什么话,锦兰叽叽咕咕的,佟之华因为个子高,一直低着头,一副聆听的样子。 走进屋内,廖大奶奶先迎了上来,低声和锦书:“一会儿散席过后荷香榭那边有聚会,你也一块儿去吧。” 锦书迟疑道:“我就不去了,我又没入社。” “先不诗社的事,今过节。姐妹们一处聚一聚,你别逃啊。” 锦书忙道:“那成,我把八妹也叫上。” 廖大奶奶看了下锦心,点点头,也没什么。 锦心有些受宠若惊,她声的在锦书耳边嘀咕:“长姐,可我不会作诗啊。” “大嫂也没让作诗,到时候我们去赏月。” 锦心听这才露出了笑容。 等到夜幕降临,庆余堂设了香案,奉了月饼、新鲜的瓜果等。程知节带领着大家敬过月神。 祭祀完毕,这才开了席。 乔大夫人也少有的露了脸,叫上了蒲氏、张氏、佟氏坐了一桌。阳氏的位置被排到了和廖大奶奶、锦兰、善音一桌。 与晚辈们坐一桌,阳氏心中多少有些不痛快,所以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任谁都看得出来她不高兴。 锦绣看着自己的母亲如此,心中凄凉。暗觉这程家的人都看不起她们母女二人,她一定要争口气,比锦书还优秀,到时候让这些瞧不上她们母女的人都睁大眼睛好好的看看。 在锦书的注目下,只见锦绣将手中的一杯酒一饮而尽,顿时满脸通红。 锦书暗道锦绣这是在和谁赌气呢?什么时候锦绣的酒量这样好呢? 平静无波的吃完了这顿团圆饭,锦兰刚放下筷子就跑到这边桌上,兴致勃勃的道:“走了,去荷香榭了。” 廖大奶奶也走了过来,轻轻的拍了下锦书的肩膀,在她耳边低语道:“不许逃哦。” 廖大奶奶进程家三年了,马上要二十的人了,还和家里的这些姑子们差不多,都是爱玩,爱热闹的。 锦书含笑道:“不逃。”接着拉了锦心,上前去和乔大夫人、张氏等长辈道别。 乔大夫人神情有些倦怠,她瞥见了锦书身后的锦心,有些诧异道:“这是八丫头?” 张氏还以为乔大夫人老眼昏花了,笑道:“可不是她,大嫂莫非认不得呢?” 乔大夫人连连赞叹道:“到底是孩子长得快,错眼不见仿佛又长了一头,身子看着也结实了好些。” 锦心有些胆怯道:“都是长姐照顾得好。” 锦书觉得好笑,这个丫头怎么把功劳都推给她了,锦心如今和吴姨娘住在一处大概过得比较自在,所以长得快吧。 锦心的声音不算大,但屋里人都听见了,张氏还笑着附和了一句:“书姐儿的医术不错!” 第七十五章 余韵 锦书拉着锦心从庆余堂后门出来,过了凝曦轩,一路往荷香榭而去。 锦兰兴致高涨正招呼着丫鬟仆妇调停桌椅,布置水榭。河中已经有一艘船在等候着了。程家花园的荷塘并不大,这样的船绕一圈用不了一炷香就游完了。 锦绣将备好的纸笔清点了一番,刚才那些的不快仿佛已经抛到脑后了,今晚剩下的时间她有足够的把握能一举夺魁。 以前锦心是没有资格参加家中姐妹的这些聚会的,一来她年纪最,二来还是因为她的怪病,使得家里的这些姐姐们个个对她敬而远之,是锦书的到来一点点的改变了她。 锦兰见锦书和锦心一道来了,她走上前来,将锦书来到一个角落里,低声问道:“听你给采卉阁的那位看病呢?” 锦书没有否认:“是啊,是四婶让我去瞧瞧。” “那个人病得要死呢?” 锦书道:“只是染点风寒而已,不至于要命吧。” 锦兰嗤笑道:“病可以耗成大病,大病就可以耗成不治之症。我也不要她立马死,那样太便宜她了,折磨她三五年下不了床,变成人模鬼样了,那样我看她还能不能勾引男人。” 锦兰年纪不算大,出的话也足够的狠厉了。 “你对那个周氏是那般的恨吗?” 锦兰冷厉的笑道:“当然恨。因为她的出现让母亲心力交瘁,是她抢走了原本属于母亲的东西,她打乱了我们四房的秩序。她就是个无耻的**!” 锦书突然:“周氏固然有错,可是这个错也不是她一个人造成的。四叔也有份,你为什么不恨他呢?” 锦兰一时哑了,月亮还没出来,灯影朦胧,她望着锦书神情莫名的脸,半晌才憋出来一句:“程锦书,你这个人真可怕!” “我怎么就可怕呢?” “你教唆我们父女不和,你没有安好心。”锦兰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好几度,使得那边在水榭中的锦绣、锦衣等忍不住抬头向这边打量。 锦书没料到锦兰的反应会这么大,她只好道:“是我错了话,你别往心里去。”锦书着边要往水榭走,锦兰却拦住了她:“你到底愿不愿意帮我的忙呢?” “什么忙?” “给那个贱人下毒,让她一病不起。”锦兰咬牙切齿道。 锦书沉脸道:“我会治病,不会下毒。” “哼,枉费之前我和你交好了一场。难道你忘了在白云观的时候,我想着你无聊,还让人给你捎解闷的东西,我时时刻刻的把你挂在心上。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薄情的人,难怪锦绣会那样你。你就是让人讨厌!活该!”锦兰心里从来不藏事,将心中的那些话一股脑的全部吐了出来,心中的憋屈才一扫而空。 锦兰一趟就跑到水榭里去了,锦书低了头,想到了锦兰曾经让二哥给她送来的那几本才子佳人的传奇话本,还有一本就是讲私奔的。看样子她是真的把锦兰给得罪了。 前世她不会治病,与家里的这些姐妹中和锦绣最为交好,与锦兰相处因为锦兰的性子讨厌,她们也发生过口角,她也吃过锦兰的一些暗亏,但总归来一直维持着姐妹情谊。后来锦兰出事的时候,她还去宽慰过锦兰,那时候锦绣却怕惹事上身不肯与锦兰来往。 没想到今生彻底和锦兰交恶了。 锦书觉得好笑,她默默的走进了水榭。锦心立马就围了上来,手里抓了一把松子糖给锦书,笑盈盈道:“长姐吃糖。” 锦书微笑着:“谢谢。” 锦心立马就乖顺的坐在她身边,哪里也不去了。一会儿廖大奶奶和善音、锦春过来了,人员差不多已经到齐。 廖大奶奶给锦绣使眼色,示意她先发话,那锦绣还有两分羞涩,有些扭捏道:“今是难得的赏月佳节,我们诗社也终于迎来了开社的日子,谢谢各位赏光。我和三姐昨晚连夜拟了些题目,一会儿大家选自己会的做。千万别拘束。” 锦书无心作诗,也不想入锦绣的诗社,她远远的坐在角落里,根本就不上前。锦心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聚会显得很高兴。一会儿给锦书拿吃的,一会儿又跑到园子去玩。廖大奶奶让锦书也去选题目,锦书摆手道:“饶了我吧,让我背一段《黄帝内经》或许还成,让我作诗是真不会。” 廖大奶奶见锦书实在很为难的样子,也就没有再强求。 锦心刚启蒙不久,连锦春都比不了,所以谁也没有在意她。她过来拉了锦书的手道:“长姐,月亮出来了,我们去那边的亭子看月亮。” 锦心拉着锦书出了荷香榭,一路往翠云亭去。翠云亭在程家花园最北角,位置也最高,周围没多少遮拦,倒是赏月的好去处,只是亭子,只勉强放得下一张桌子。 锦心和锦书踩着石阶一步步的爬上了翠云亭。这里风大,站在这里能一眼看见荷香榭中的情形。 锦心指着那月亮对锦书:“长姐你看,今晚的月亮又大有圆,真是好看。” 锦书举目看去,果然见东边的方向有一轮玉盘正缓缓升起,向大地洒向了万道清辉。今晚不用点灯笼也能辨路。她定睛往月亮上望去,只看见上面似乎有淡淡的云彩,即看不见嫦娥,也看不见桂树。 锦心看着上的圆月,脸上露出了微笑,她突然扭头和锦书:“长姐,这些我读书,也知道两句咏圆月的句子。” “哦?什么句子?” 锦心随口就来:“海上生明月,涯共此时。” 锦书笑着点头:“的确是好句子。你最近跟着吴姨娘都做些什么?” 锦心细细数来:“和姨娘一处做针线,和丫鬟们玩耍,跟着纪娘子读书,比以前有趣多了。” 看着锦心笑得弯弯的眼睛,宛如一对月牙般。因为她的重生锦心的命运较之前世已经有了翻地覆的变化,将来也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对不对?她不想和赵世恒过一辈子,她想重新选择自己的人生。 第七十六章 听见 前世锦书与赵世恒跟前只养了一个嫡亲的女儿,女儿字柔茵。女儿继承了父母的容貌,俱有倾城之姿。 女儿永远是她最柔软的地方,她死的时候柔茵才十二岁,与现在的她不了多少,与永宁公主家的长子定了亲。女儿很得成国公府上下的喜欢,在她死后,府里也不会半点亏待女儿。她也一定会幸福的过一生吧。 “长姐,这里冷,我们还是下去吧。”锦心轻轻的晃了晃锦书的胳膊,锦书才从对前尘往事的追忆中回过神来。 锦心紧紧的牵着锦书的手一步步的走下石阶,果然起风了。锦书低头问道:“妹,你冷吗?” “有些冷。” “那我们不回水榭那边了,那里挨着水,起风了更冷。你身子不牢靠,还是早些回菱花阁吧,我送你回去。” 锦心听不去荷香榭了,有些迟疑的:“长姐,我们不回去的话,这样妥当吗?” “有什么不妥当的,我们又不是她们诗社的人。热闹的是她们,我们什么也没有。” 锦心虽然比锦书几岁,但也很能察言观色,听见了锦书这番感叹后,暗道她的长姐也是个内心寂寥的人吗?像长姐这般好命,什么都不缺的人也会感到寂寥? 姐妹俩心思各异的往前面走去,准备出了花园回菱花阁。走到蔷薇架下一带的时候,突然听得那花架后有人在话,竟然是一男一女两个人。锦书忙拉住了锦心,她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得那个女人在道:“少安哥哥,我已经和二哥了,让你去也跟着他们去打猎,你怎么又不愿意呢?” 这是锦兰的声音。 “我一个读书人去打什么了猎啊,不是要笑掉大牙么?兰妹妹就只有想看我出丑?”这是佟之华的声音。 “你怎么这样想呢,就算你拉不了弓,难道还不会骑马?我听舅母哥哥的马骑得最好。这样好的一个机会,你不趁机和公主府、国公府、王府拉拢下关系?错过这个机会又得等到什么时候呢?” 佟之华沉默了。 “少安哥哥,我听母亲舅舅走后,佟家生计不如以前了。您现在是舅母和善音妹妹的依靠,为何不想长远些。这时候快把那些书生意气收起来啊。”锦兰苦口婆心的劝道。 佟之华低着头,脸微热。幸好这月色朦胧,很好的掩饰了他的窘态,半晌后他才缓缓道:“兰妹妹,我听你的。” 锦兰见表兄回心转意了,抿嘴笑道:“这样就对了。少安哥哥佟家将来都在您身上啊。” 佟之华点点头,道:“我会努力的。” 这对表兄妹的都是些家务话,锦书和锦心没有再偷听下去的必要了,她拉着锦心脚步轻缓的绕过了蔷薇架。 前世锦兰和佟之华有过一段,因为锦兰不满意到于家做继室,给人当后母。佟之华也如现在这样在程家的族学里念书,两人看对眼后,两人还曾计划过私奔,只是刚跑出了洛阳,他们就被捉了回来。 于家听此事后,什么也要和程家退亲。佟氏和嫂子一家因为锦兰交恶,蒲氏带着儿女回了南阳。锦兰出了这等丑事,坏了闺誉,讲究的大户人家再不敢上门提亲。佟氏对这个庶女终究是硬下了心肠不肯再管。等到锦兰十八岁的时候实在不能再拖下去了,张氏找了官媒给锦兰了门亲事。锦兰就这样的嫁了。 今生锦兰还会和佟之华有过往吗? 锦书想到了锦兰送来的那本书中有一本《墙头马上》,裴少俊与李家千金一波三折,终将破镜重圆的感人故事。 可是锦兰不是李倩君,佟之华也不是裴少俊,佟之华更没有个裴行俭那样的父亲。 到了菱花阁的时候,锦书还进去瞧了一趟吴姨娘,让吴姨娘受宠若惊。 “四姑娘怎么来了?” 锦书含笑道:“我顺路送妹回来。” 吴姨娘连忙将锦心叫到跟前,询问道:“你没给四姑娘添麻烦吧?” 锦心道:“没有。我和长姐去看月亮了,今晚的月亮真好看。” 吴姨娘看着锦心满脸的笑容,她心情大好,含笑着与锦心道:“我知道的,我也看见了。” 果然有母亲之身边,所有的孩子都是幸福的。不管是今生还是前世,她和母亲都是从未有遇见的缘分。母亲将她带到了这个世界,给她生命,却又因为她而离开了这个世界。 要是母亲没有难产而亡,要是能一直活到现在,她不定也能像此刻的锦心一样在母亲的怀里撒娇。 夏氏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为什么郡主之女会下嫁给程家三房的父亲,一个注定与爵位无缘的父亲。 关于上一辈的恩怨她从未听人提起过,也不敢问外祖母,她唯一知道的是外祖母讨厌父亲,也厌恶程家。 离开菱花阁后,锦书一直在想她母亲的事,甚至也想她女儿的事。想起前世生病之后,她搬到寒烟阁连女儿也不见了,性格变得十分的古怪。女儿不敢来看她,肯定也会偷偷的伤心,她三十而亡,真心为她哭泣的人,也只会有女儿吧。 锦书想到这里,感觉心中被什么刺痛了一般,才知道有些遗憾无论怎样重新来过都弥补不上了。 在回雨花阁的路上,锦书遇见了程知允和程知章。 她心中一凛,恭肃的唤了一声:“父亲!四叔!” “大晚上的往哪里去呢?” 锦书答道:“去找了妹。” 程知允听没有再问,倒是程知章含笑着关心了锦书一句:“家里的其他姐妹都在荷香榭,四丫头怎么没去?” 锦书如实答道:“禀四叔,她们在一起作诗,我又不会,也不好扫她们的兴。” 程知章笑道:“怎么会扫兴呢。听五丫头文采出众,被评了第一,我见那句子也是绝妙的佳句。”着又拍了一下他三哥,道:“三哥,还是你会教养女儿啊,一个、二个都这么的出众。” 程知允哼了声:“不过是些微末之才,上不了台面。” 兄弟俩便往前面去了。 那程知允走了几步,突然又转过身来和锦书:“你四舅捎话回来,让十七的时候去一趟伊阳。到时候你和你母亲、妹妹一道去吧。” 锦书微诧,讪讪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第七十七章 做客 去尹家的时候阳氏备了一顶轿,一架马车。马车原本是备给锦书和锦绣姐妹坐的,锦绣与锦书不和,不愿意挤在一块儿没,锦绣便随母亲挤在了轿子里。 其实锦绣不愿意出这趟门,在她看来那是锦书的亲戚,和她又没有关系,要不是父亲开了口,她还真不愿意去。 “娘啊,她家的亲戚请她去,我们去凑什么热闹啊?” 阳氏温柔的摸着锦绣的头发,含笑道:“多门亲戚难道不好吗?他们夏家让我们去,也是瞧得起我们。你也别多想,自在的玩一吧。” 经过母亲一番安慰,锦绣心里略好受一些。 从洛阳要伊阳不算太远,但也走了大半的路,到尹家时,已经是下午过半了。 车轿停下来时,尹家的仆妇忙上前帮忙打帘子。 锦书见四舅母梁氏身边的丫鬟也出来相迎了,丫鬟见了锦书很是高兴,含笑道:“表姑娘快随婢子来,太太在那那边正等着您。” 阳氏与尹家仆妇寒暄,那仆妇听是寿春伯程家,倒十分的恭敬,忙替阳氏母女领路。 尹家比不得程家,更比不了夏家,但也是诗书之族,家境殷实。尹家二老爷入朝为官,如今已升到五品了。 阳氏进了仪门,只见尹家太太的陪房已经迎了出来。 “贵客盈门,快请进。” 阳氏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这位仆妇,中等身量,穿着墨绿的掐牙边的比甲,梳着光滑的圆髻,插着两枝银簪,发鬓清晰的能看见几缕白丝。妇人未语先笑,看上去十分的随和。 锦绣紧随母亲身后,锦书走在最末,和梁氏身边的丫鬟一路走一路,时不时的有笑语声传出。锦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锦书正和那丫鬟叽叽咕咕的,也不知什么那般的高兴。 锦绣心道,平时一副庄重的样子,怎么到别人家来作客倒是换了副面孔,如此活泼的程锦书程锦绣还是第一次看见。 及至中堂,只见坐了半屋子的人。锦绣垂了头,紧紧的跟在阳氏身后。 梁氏先起了身,想阳氏问了句好:“太太一路辛苦了。” 阳氏将锦绣拉了到跟前,含笑道:“快来给舅母行礼。” 锦绣心中嘀咕,她可攀不上这样的舅母,心中虽然这样想,但依旧上前规规矩矩地见了礼。 梁氏见她一副柔顺的样子很是喜欢,点头道:“好孩子。” 锦书也进来了,梁氏见了锦书就撇下了阳氏母女。锦书一口一个“舅母”亲切的喊着,梁氏拉了她的手道:“快来拜见尹家太太。” 锦绣头低低的,所谓的亲疏有别的就是这样吧。 梁氏将锦书拉到尹家二太太跟前,笑着引荐:“二太太这是我姑子的女儿。” 锦书忙给尹二太太行礼,尹二太太满脸堆笑,虚扶道:“程姑娘多礼了。”着又不动声色的将锦书打量了个遍。 却见跟前这个姑娘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身量苗条,穿着碧色的素面褙子,梳着三丫髻,带着珍珠串,结着青色的发绳。圆润的耳垂上有一对的金丁香。虽是素色妆扮却也掩饰不住其姿容殊丽。 尹二太太连声夸赞:“呀,好个标致的姑娘,生生的把我们尹家的孩子给比下去了,怨不得姨太太一直心念念的。不愧是老郡主调养出来的女孩儿,是比我们这些户人家里出来的强百倍。” 梁氏笑道:“所以才是我们老太太的心尖宝贝,她回洛阳的这段日子,老人家可是每都在开封念叨。” 尹二太太就顺势:“我要有这样一个心肝宝贝我也念叨。” 大家相视一笑。尹二太太又让请尹家的女孩子们出来见客,梁氏走到锦书身边,拉着锦书的手问长问短。 没过多久,尹家的两个女孩儿出来了,走在前面的那位个子高挑,皮肤白皙,一身桃红色的褙子,走在后面的那位娇玲珑,留着丱发,嫩黄色的衣裙。 梁氏将两姐妹拉过来,与锦书和锦绣见了礼。 年纪长一些的那位叫尹宝芝,稍的那一位叫尹宝茗。 尹二太太与尹宝芝:“六丫头请程家两位姐到花园玩吧。我们这里自在的会儿话。” 尹宝芝颔首答应,接着又去请锦书和锦绣。 长幼有序,锦绣让锦书先走。尹宝茗与锦绣差不多大的年纪,加上性格活泼,不多时就和锦绣混熟了。 “你们家多少个姐妹?” 锦绣想了下:“八个。”后来又纠正道:“不对,又新添了一个,是九个。” 宝茗笑道:“我们家比你们家还多,前面的是我六姐,我排行第八,下面还有两个妹妹。” 过了一会儿,宝茗又问:“你们姐妹俩长得好像不是太相似。” 锦绣便道:“她是前面太太养的,所谓的丧母长女。” “哦。”宝茗点点头,不明白锦绣为何要特意明“丧母长女”几个字。 宝芝刚及笄,兴致勃勃的与锦书介绍:“我母亲喜欢养花,家里还特意修了个花棚,我带程姑娘过去瞧瞧。” 锦书笑着好。 她们出了这边的院子,往花园里去。 尹家的花园不大,也没有湖泊、池塘,只有两个亭子。亭子旁边种了几棵桂花树,或许是照顾得好的关系,有桂树已经开花了,才进花园就能嗅见一股沁人的香气。 宝芝要带锦书去花棚,刚过回廊时却见两个青年迎面而来。宝芝先迎了上去含笑招呼:“六哥、夏家哥哥,你们上哪里去?” “我们才从外面回来。”尹明修一笑就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夏凉看见了锦书自是欢喜,上前道:“程妹妹来了,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我不知道。” 锦书含笑着与两人见了礼,她睃了一眼尹明修,只见这个青年中等个子,一身靛青色的起花潞绸圆领袍子。容长的脸,两道长眉。面色白净,斯文儒雅。这人就是锦绣前世的夫君,今生这两人又相遇了! 锦书想到这里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锦绣,锦绣正和尹明修与夏凉见礼。 夏凉将锦书拉到一旁,低声道:“我给你留了一样好东西,一会儿我拿给你。” 锦书抿嘴笑道:“七哥又偷偷给我留什么呢?” “你肯定会喜欢。”夏凉很是自信。 锦绣已经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瞥见男子目光灼灼,女子浅笑盈盈,两人站在一起倒是十分的相配。 想到相配二字,她打了个激灵。 第七十八章 情谊 尹宝芝将锦书她们带到了花棚,宝芝忙着给锦书介绍:“这几盆已经开放的菊花是三伯娘养的。据是早菊,比其他的菊花开得都早。” 锦书蹲下身来去看身边的那一盆盆已经开放的菊花,橘红的、金黄的,一盆盆开得正好。不知是不是气候未到,还是养在花棚里的缘故,总觉得少一股菊花特有的香气。 尹宝芝又道:“我还养了几盆秋兰,程姑娘过来看看。” 尹宝芝将锦书拉到另一个角落里,锦书弯下腰去看那些花盆。前世的她最爱养兰花,如今见了这一盆盆的兰草觉得分外的亲切,指着一盆茂盛的问道:“尹姑娘,这是雄兰吧。” 尹宝芝有些诧异,很快又笑着点头:“程姑娘倒是慧眼独具,一眼就认出了。只是我养得不好,到了花期还没开。” 锦书道:“它喜欢阴凉的地方,你往里面挪一挪。另外再给培一些腐叶土壤,涨势还会更好一些。” “原来程姑娘是个行家,真是让你见笑了。” 锦书道:“不敢冒充行家,只是略知一二,听养花里面的门道多得很,需要好好的摸索。” 宝芝深有同感,点头道:“是啊,听学问大得很。” 宝茗不大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东西,和锦绣两个站在花棚门口,两人叽叽咕咕的不知些什么。看样子锦绣又交到了一个朋友。 与尹家姐妹在花园里逛了两圈,依旧回到了尹二太太这边。尹二太太正与大梁氏和阳氏在一起摸骨牌,梁氏见锦书来了,忙叫她过去:“丹娘,快来帮我看牌。” 尹二太太便嘲笑她:“姨太太年纪不大,难道也看不清牌呢?” 梁氏笑道:“太太您不知道,有丹娘坐在我身边总感觉要踏实些。” 锦书挪了张杌子坐在梁氏身边,梁氏的下家就是阳氏,她帮舅母看牌,替她拿主意。锦绣不会这些,就和宝茗两个出去玩耍。 “绣姐姐在家都怎么打发时间?” 锦绣答道:“跟着师父读书,做点针线,弹弹琴,一也就过去了。” 宝茗听锦绣会弹琴,一脸的羡慕,又笑道:“真好,你们家的女孩子还有师父教读书,我们家里几个都是跟着二伯娘学的。” “尹妹妹都读些什么书?” “读得不多,就只看了几本诗集。” 锦绣自认为找到了知音,又向宝茗发出了邀请:“我们家有个诗社,要不尹妹妹入我们诗社吧。大家人多也热闹。” “诗社?程家的女孩子个个都是能吟能咏的吗?真好啊!”宝茗更是羡慕。 锦绣浅笑道:“我那长姐是个例外,她喜欢特立独行,也瞧不上我们这些姐妹,不爱和我们凑一块儿。家里的这几位倒还好。” 从到尹家开始到现在为止,程家的两姐妹好像没有过一句话,宝茗心道莫非这两姐妹不和睦? 锦绣拉着宝茗商量入社的事,那尹明修和夏凉一块来了。夏凉只看见了锦绣,并不见锦书似乎有些遗憾。 锦绣心思灵透,走上前去,如锦书一般称呼:“七哥是要找我那姐姐么?” 夏凉爽朗笑道:“是啊,怎么不见她?” 锦绣含笑着:“姐姐她这会子正陪太太们打牌呢,我去帮七哥叫她出来。” 夏凉连忙作揖道谢,锦绣便转身进屋去了。 这里尹明修低声问宝茗:“你和程家姑娘俩什么呢,那样高兴?” 宝茗笑道:“入程家诗社的事。” “诗社?你们还真是爱附庸风雅。你又不会写诗,跟着入什么诗社呢?” 宝茗见她六哥当着夏家表哥面前揭她的底,含羞带嗔道:“六哥最坏了!” 夏凉见宝茗这副娇俏的样子也忍俊不禁道:“你六哥别的本事没看见,唯一的本事就是喜欢揭人的短。” 正着锦绣与锦书俩一道出来了,尹明修看见了这对姐妹花不由得眼前一亮,暗自感叹造物主的神奇,又想到程家的血统果然不一般,春花秋月各有各的美。 夏凉见着了锦书,所关注的目光都在锦书身上了。他将锦书拉到一旁,随即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个包好的手帕来,又将那手帕打开,递到锦书面前,含笑着:“这件东西有趣吧。” 锦书在夏凉的手上看了一眼,却见是个玉玲珑,最外面是个玉雕的大球,里面套着同样的球,球里面还有球,一共五层。也不知工匠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精巧得让人咋舌。 “好看吧。” 锦书点头道:“好看。” “那你好好的收着。” 锦书忙向夏凉道了谢:“从到大,不管有什么好东西七哥你总是留给我。” 夏凉笑道:“你是妹妹,我不留给你留给谁。” “七哥你们什么时候回开封呢?” 夏凉道:“不好,最迟不会超过月底。明我送你回程家,改我们一起去骑马好不好?” 锦书摇头道:“如今怕是不成了。” 夏凉有些失望道:“妹妹不愿意的话就算了。你的马骑得很好的。” 锦书自豪得笑道:“那是当然,因为是七哥亲自教的。要是骑不好的话,也丢师父的颜面。” 夏凉突然发出一声感叹:“哎,可惜以前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当初大家住在一处多好,不管怎么胡闹祖母都能包容我们。大了就不一样了。” 锦书忙宽慰着夏凉:“七哥,不管怎样,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哥哥,一辈子都不会变。” 夏凉听到这里露出了笑容,只是笑容里带着苦涩的意味。 锦绣这里和宝茗话一边,一边不住的往锦书那边打量。她想起了锦书对赵世恒冷漠的脸,又看见了锦书对夏凉展露的笑脸,心道这个异母姐姐会不会和她有一样的烦恼。 尹家人留了程家母女住一晚,当晚锦书去了宝芝处,锦绣跟着宝茗凑一处。大家也还相安无事。 到了第二午后,阳氏什么也要告辞回去了。夏凉又主动要送程家妹妹回城,梁氏也没什么话。 回去的路上锦绣没有和阳氏挤在轿子里,上了锦书的马车。 第七十九章 拜托 夏凉护送程家姐妹回到程家。 回到青桐院后,阳氏冷着一张脸,任谁都看得出她不高兴。锦书倒知道阳氏不高兴的缘故。 昨晚她陪着四舅母打牌,阳氏输了几两银子,把钱拿出去比割阳氏的肉还要心痛。 当锦书向阳氏行礼告退的时候,阳氏正眼也没瞧她。 等锦书走后,阳氏便向锦绣抱怨:“以后只要有她在,我就再也不摸牌了。” 锦绣诧异道:“这是怎么呢?” “要不是她给她舅母递点子,我能输那么多?果然不是跟前养的,我算是看明白了。”阳氏一提起这事就满肚子的火。 “算了,不就是输了点钱嘛。母亲您不必太介怀了。”锦绣安慰道。 “能不介怀吗?要不是她走旁边多事我能损失惨重。” 锦绣又道:“打牌有输有赢很正常,母亲您要想得开才行。” 阳氏想到那几两银子就觉得心痛不已,暗暗发誓以后不再赌了。 散学时,书平回来了。 阳氏看见了儿子心中的不快才少了两分。 书平和锦绣姐弟十分的亲密,不愧是一个娘生的。书平有什么事都会和锦绣,趁着阳氏不在跟前,他低声告诉了锦绣一件事:“二姐,我后二哥要带我出去打猎。” 锦绣疑惑道:“你也去啊?” 书平笑着点头:“不仅是我,赵世子也去。来还是赵世子帮我在二哥面前求的情,二哥才答应我也跟着去的。你别告诉母亲,她知道了肯定不让。到时候我去猎对兔子来姐姐养着玩。” 锦绣道:“别是母亲,就是我也不太想让你去。老老实实呆在家有什么不好的?” 书平哼道:“你是女孩子不懂,那赵世子男儿就该会骑马射箭才算真本事。” 锦绣汗颜,心道那赵世恒一副儒雅斯文的样子会这样的话?也不知是不是书平随便来糊弄的。 “好姐姐,你千万别告诉母亲,也别让父亲知道了。到时候肯定不让我出门,明明我已经答应赵世子了。” 锦绣见书平一脸期许的样子,她平时对书平向来是有求必应的,瞻前顾后一番,终于点头答应:“好吧,但是你要向我保证,不能随便乱跑,要好好的跟着二哥他们。” 书平信誓旦旦的:“放心吧二姐。” 以前书平称呼锦绣向来都是“姐姐”的,如今加了个排行,锦绣总觉得怪怪的。 程书砚见夏凉来家,立马又向夏凉发出了邀请,夏凉听打猎,他的兴致比谁都高,二话不就答应了。 第二黄昏时,赵世恒来了。 夏凉第一次见到赵世恒,见赵世恒品貌出众,心道程家给丹娘找的这个夫婿还是挺靠谱的,因此对赵世恒很是客气。 那赵世恒是个自来熟,不管是谁都能大聊一通。 “你们开封好啊,去年我还去过一次。去游过大相国寺,那里有许多前人的墨宝,真想再去一次。” 夏凉揶揄道:“以后世子和表妹回开封看望祖母的机会多得是,难道世子还怕没有游玩的机会。到时候我带世子将开封游个遍,一定让您满意而归。” 赵世恒哈哈笑了几声,笑过之后脑海中又浮现出锦书那张冷淡的脸,美人是个美人,可惜是个冰美人,这样的美人娶回去摆着有意思吗?他不禁在心里问着。 过不多久,锦绣遣了个丫鬟来请赵世恒,赵世恒愣了一跳,心道上次锦绣不是从此不往来了吗?怎么又请他去呢?他来不及多想,便跟着那个丫鬟去了。 锦绣并不敢在绿雾居招呼赵世恒,她去了梦竹书斋那里等他。 赵世恒跨进了院子,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桂树下等他的那个少女。少女穿着碧绿的衣裙,模样清秀动人,比起锦书来多添了一番可爱。 他心里一颤,朝锦绣大步走去,及至跟前,他微微的向锦绣颔首道:“程五姑娘有什么吩咐?” 锦绣忙敛容道:“不敢。”接着又道:“听是世子在二哥跟前情让书平跟着你们一道去打猎?” 赵世恒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怔才渐渐的回过味,便向锦绣笑道:“啊,五姑娘你是这件事么?是我和书砚的,怎么呢?你不让他去啊?” 锦绣不敢看赵世恒的脸,别过了他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道:“书平还太了,我有些不放心。” 那赵世恒却突然走近了一步,声音也了几分,和锦绣:“我好好的看着他,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能清楚的嗅见他衣服上那淡淡的熏香,他言语温和,他待人很好,很温暖。锦绣心中怦然,她才明白自己拒绝不了这个人,她终于抬了头,勇敢的看向了赵世恒,迎上了他那双带着些许笑意的桃花眼。 “有你在,我很放心。” 赵世恒继续温和道:“这不就对了。你别胡思乱想了。” 锦绣点点头。 “我还以为你和你姐姐一样躲着不见我,之前若是有什么不愉快的地方都忘记吧。我这个人挺害怕别人不理我的。” 锦绣的脸慢慢的红了,她却不敢勇敢的走向他。想的话已经交代清楚后,她朝赵世恒福了福身便就告辞了。 赵世恒目送着锦绣离去,只觉得锦绣清新可人,是个知情趣,爱风雅的女子,觉得她很有意思。为什么锦书不是锦绣这样的人呢? 第二日午后,孙湛、齐王世子秦勤、赵世恒、秦勉、夏凉、程书砚、程书康,并年纪最的书平,几人各骑一匹马朝万安山而去。 阳氏后来才知道了书平也跟着去了,气得大骂:“是谁让他去的,怎么也不劝着点儿。他那么,不心伤到哪里怎么办。” 锦绣还真跟前劝阻母亲:“娘,书平是个男儿,让他去吧。有二哥、三哥他们在不会有什么事的。” 阳氏心神不宁,忙道:“不行,我得去给老君上一炷香,心里乱糟糟的。” 锦绣见母亲如此,无奈的摇摇头,心道书平也不是孩子了,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第八十章 快意 万安山位于洛阳的南部,东接嵩岳。山势起伏,层峦叠嶂。 一行人兴致勃勃的从城里出发,一路南下。 八人中夏凉的骑术最好,只见他微弯着腰,一手紧握缰绳,一手提着鞭子,身上背着弓箭,穿一身宝蓝色的箭袖威风凛凛。 孙湛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大马,紧随夏凉身后。齐王世子秦勤时不时的要留意到秦勉的行动,生怕秦勉有个意外,他回去在母妃那里交不了差。 比起夏凉的意气风发,秦勉却多少有几分疏懒的味道,也不与人争抢第一,有些慢腾腾的跟在后面,一路走马观花,好不惬意。 秦勤原本已经跑到前面去了,却又折了回来。 “老二,你不要紧吧?”秦勤满眼担忧,又问:“要不要歇一歇?” 秦勉笑道:“大哥,我没事的,别担心我。” 这两人着话,书康的马已经超过他们跑到前面去了。 秦勤心道能不担心嘛,老二可是母妃的心尖肉,比他这个嫡长子还受宠。他见秦勉脸颊微红,脸上有一层薄汗,还没有喘着粗气。他很是担心,只好跟在秦勉身边,不敢离得太远。 就在他们慢悠悠的欣赏风景的时候,又有两骑跑在他们前面去了,秦勉定睛一看,那不是赵世恒和程书平么?程书平还是个孩子,倒也胆子大。 秦勤见了也忍不住嘲笑道:“我你还不如程家的这个毛头。” 秦勉也跟着笑了:“我出来透透气,不为能猎到什么好东西。” 秦勉性子恬淡,不大喜欢这些争名夺利的事,可能和他的出身有关,知道自己注定与爵位无缘,所以生性淡泊洒脱,得不好听就是浑浑噩噩的混吃等死。 程书平会骑马,但也仅限于会的地步,骑术还不娴熟。骑术不高不要紧,胜在年纪,胆子大,好在身下这匹性子温驯,倒也相安。 夏凉第一个冲到了山下,孙湛紧随其后。 孙湛大为夸赞:“看不出来夏郎君身手了得。” 夏凉谦虚道:“过奖过奖,献丑了。” 孙湛笑问:“夏郎君几岁开始骑马的?” 夏凉想了想方:“五岁吧,跟着祖父学的。” “听尊祖母是福喜郡主,是当初庆王的千金。我祖母是宜安公主,算来也是远房亲戚了,难怪我一看见你就觉得面熟。” 夏凉哈哈大笑:“所言甚是,孙把总的威名我也略闻一二。” “不知夏郎君尊名是哪几个字,称呼你一声郎君,总觉得生疏得很。” 夏凉见孙湛难得如此随和,公主府里出来的,一点架子也没有,他也很是豪爽的人,大大方方的向孙湛介绍:“再下夏凉,家里的三哥给取了个表字,叫沧溟。” 孙湛也向夏凉引荐自己:“我是孙湛,字元初。” 没过多久两人皆以“沧溟”、“元初”互称。 等到程书砚赶到时,见这两人已经亲密无间,他还嘲笑两人:“你们两个倒是自来熟,也用不着我多做介绍了。” 孙湛笑道:“有什么好介绍的,算来都是亲戚,一家人。” 正着赵世恒也到了,那书平也不甘示弱的一个漂亮的翻身下了马,夏凉见了笑着夸赞:“这子不错,胆大,将来不定能成一番事业。” 书平听了夏凉的称赞更是欢喜,笑道:“多谢七哥夸奖。” 程书砚笑着摸了摸书平的头:“你子不禁夸,再多夸你两句能上。” 书平咧嘴笑道:“谁不喜欢听好话啊。” 王世子秦勤与秦勉兄弟俩最后到达,程书砚走了过去,拍了下秦勉的肩膀,取笑他:“你这副样子不大像是出来打猎的。” 秦勉笑道:“像不像有什么要紧的。” “人都到齐了吧,到齐我们就向山里进攻了。”程书砚瞄了一眼。 孙湛是土生土长的洛阳人,这万安山也不知来过多少回,于是自告奋勇的行在最前面打头阵。夏凉当仁不让的紧随其后。 赵世恒正在这里给书平鼓劲:“要进山了,千万别怂啊。” 这时候的程书平可浑身是胆,根本不知什么是畏惧,甚至是骑着马,率先走到了前面。 秦勤依旧不放心秦勉牢牢的跟在他身旁,后来秦勉都不耐烦了,和他:“大哥,你不用顾虑我,我又不是孩子了,难道还会输给程家的毛头不成?” “那好,我就不管你了。”秦勤道。 秦勉努努嘴道:“去吧,去吧。” 这个季节树叶都还没有变黄,一眼望去,依旧是边山遍野的绿意。 万安山不似那些深山老林,也没听过有猛兽出没,凶狠一点的大概就是狼了吧。其余的不过是些飞禽,野兔之类。 秦勉跟着大家进了山,他将背上的弓取了下来,让马儿慢慢走,仔细留神树林里的动静。 越往山里走,大家就分散得越开。 赵世恒主动担负起了照顾书平的责任,又教给他:“这时候你就不能心急,看准了目标也别激动,瞄准了再动手。猎物惊惶逃走了也没关系,让它跑,穷途莫追。” 书平一副很受用的样子,连连点头。 “我不会离开你太远的,有什么事你叫我就行。” 书平笑道:“好叻,世子。”又觉得不够亲密,索性直接以“姐夫”呼之。赵世恒也不恼,高兴的点头道:“去吧,大胆些。” 书平骑着马,慢悠悠的往那树林中间走去。 赵世恒心翼翼地跟在距离书平不远的地方。 秦勤不用照顾弟弟后,也加快了速度,一直冲到了一片林子里,他便下了马慢悠悠的走着,走一段路,回头望望秦勉。 直到秦勤遇见了早在前面等候着他的孙湛。 “世子殿下!”孙湛向秦勤施礼。 秦勤有些意外,含笑道:“怎么元初特意在此等我吗?” 孙湛笑道:“是啊,我正恭候着殿下呢。” 秦勤微怔,心道他和这个孙湛来往不多,看样子是有事要找他。秦勤不动声色的徐徐前行,孙湛紧随其后。 “世子殿下,在下有一事想要向殿下赐教,还请殿下据实相告。” 秦勤挑眉:“所为何事?” 第八十一章 过问 孙湛找了块大石头先请秦勤坐下,自己也跟着坐了。 孙湛手里握着鞭子,眼睛望着远处,缓缓道来:“前阵子白云观出了事,我奉命前往捉拿一个逃犯,后来王府插手了此事,紧接着那个逃犯顺利的逃掉了,不仅是逃犯,就连和那个逃犯相关的道姑也没了踪迹,所以在下想向世子殿下询问一声,可曾知道什么风声没有?” 秦勤笑道:“难道孙把总怀疑是我们王府窝藏了那个逃犯?” 孙湛道:“怀疑倒不敢,只是想请教一声殿下听见过什么没有?” 秦勤连连摇头道:“没,我没听过什么。我甚至连你要找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对了,弄那么大的动静,你们到底是在找谁啊?” 孙湛爽朗的笑道:“世子插手了难道还不知道里面的缘由?” “是真不知,还请赐教。” 孙湛瞧着秦勤一脸疑惑的样子不像是假的,觉得这事有些蹊跷,既然世子不清楚,为什么还要插手呢?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似乎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他向秦勤坦白:“我直接和殿下直了吧,我奉命追的那个逃犯犯了军纪。一直追踪了他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查到和白云观的一个道姑有些牵连,我便暗自观察了道观一段时间。发现他藏得很好,也从未在道观现身,后来找到了鲁封,就是被那个观主暗中杀死的那个。发现鲁封和这个逃犯与道姑、逃犯都有往来,正想顺藤摸瓜时,没想到就出事了。鲁封被杀,逃犯依旧没有踪迹,道姑跑了,观主死了。局成为了僵局,这下子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向上面交差,要是办不好这趟差事,怕是要受责罚的,搞不好把总这个位置要给弄没了。” 秦勤耐心的听完,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轻松的笑道:“你是公主的长孙,上面的人也不真的拿你怎样。” 孙湛却正色:“军中有军中的纪律,在纪律面前是没有人情可言的。” 秦勤却觉得孙湛的话是这样,那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要都是按照规矩办事,也没那些徇私枉法的事了。 秦勤宽慰道:“你别垂头丧气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看你这个把总做得也艰辛,要是真的被撸下来了,不如回来好好的继承你们孙家的产业,不是挺好的么?你看我二弟过得多么的潇洒自在。” 孙湛汗颜道:“溪客潇洒自在那是他的福气,我可没有他那样的福气。”孙湛的话得已经足够婉转了,他眼里根本就瞧不上秦勉之流无用的米虫。他总想自己闯出一番地来,而不是仗着祖母的名号纨绔一辈子。 “对了,来此事和王府也不相干,怎么王府也派了人盘查白云观呢?” 秦勤心道他可没什么心情管什么道观的事,当初还是那个弟弟央着他让帮个忙。他手下有些人,顺带就帮了一下而已,秦勤迟疑了一阵,他终究还是没带出秦勉的名号,只是淡淡一笑:“程家姑娘不是差点被害么?有人求到我这里要求帮忙查一查,我就让人去查了。没想到竟然给你制造了麻烦。” “也不算麻烦,是我自己办事不利。”孙湛有些无奈。 没过多久,有一只大雁突然扑棱着翅膀受惊飞走了,不知是谁放了一箭,然而那一箭又不够精准。 秦勤心里始终记挂着秦勉,见孙湛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于是起身来和他:“元初,我去看看溪客,怕他出事,要是有点什么,我可是交不了差的。” 孙湛道:“那好,请殿下也多加心。” 秦勤牵了马去找秦勉,孙湛则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孙湛牵着马走了几步,突然又回过头来,眨眼间,秦勤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树林间。他满腹的疑惑,不知秦勤的话哪句真哪句假,他不相信王府插手此事就只是为了程家两个女孩子。程家两位姐还不值得王府劳师动众。不,程锦书或许值得! 孙湛想多了只觉得头疼,等他找到夏凉时,才发现夏凉已经猎到了两只野鸡,一只野兔。那兔子并没有伤到要害,只是脚上有点伤,被关到了一个笼子里。 孙湛见状很是好奇:“你是打算要把这兔子捉回去吗?” “是啊,捉回去给丹娘,她从就喜欢这些动物。” 孙湛忙问:“丹娘是……?” 夏凉笑道:“我那表妹。” 孙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也决心暂时放下那些不快的事,看能不能运气好能捕到两只兔子好送给锦书,希望能换来她一笑。 秦勤没有走多远,就看见了秦勉,只见他一手搭着弓,仰望着上。 “刚才那一箭是你放的?” 秦勉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是啊,可惜没个准星。” “那你还射上飞的,这不是更难么?先从地上跑的开始吧。” 秦勉拿着弓留心树林间的动静,突然见有什么东西在动,秦勉心翼翼地靠近,后来看见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他正要搭箭射击,哪知秦勤比他抢先一步动手了,一枝箭飞去,正中野兔的腹部,野兔顺势就倒下了。 “还是大哥厉害!” 秦勤却并不去捡那只被他射中的兔子,站在秦勉身旁,低声和秦勉了句:“老二,你可别背着我胡作非为啊。” 秦勉诧异的望着秦勤,忙道:“我不敢。” “借你两个胆子量你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我还不清楚你呀。你不是三弟,是个很乖顺的人。” 秦勉笑了笑。 秦勤又:“你是不是看上了程家姑娘啊?” 秦勉倒没有否认,脸甚至有些微热:“是啊,让大哥见笑了。” “是程家哪位姐?” 秦勉越发不好意思的:“是四姑娘。” 秦勤闻言吃了一惊,忙:“那个四姑娘不是有婚约么?” 秦勉低了头道:“有婚约又怎样,难道我就不能喜欢她呢?” 秦勤汗颜,这个弟弟可真是语出惊人啊,他又问:“人家有婚约了,你又能怎样啊?难道还能抢过来不成?” 秦勉看着秦勤:“抢?不是没想过,只不过现在还没那个打算。到时候大哥愿意帮我吗?” 秦勤头都大了,苦笑道:“好啊,只要我能帮上你。” 第八十二章 狼群 程书砚拿着弓箭寻了半,好不容易才发现了一只野鸡,正要瞄准放箭时,后来那只野鸡竟然飞走了,让程书砚放了一计空箭。 万安山地势复杂,北面最低,越往南走,山势也就更加陡峭。山上石怪林密,更有古时留下来的石窟。山上有自然的山洞,如仙姑庵,也有不少的古迹,如白龙王庙、玉泉寺、磨针宫等。 他们这群人中,真正骑射不错的,也就夏凉,孙湛在军营里混了几年,也差不到哪里去。其余的几个都是些书生,哪里真的会打猎呢。 赵世恒牵着马慢步走了一圈,一无所获,后来见那树上也红彤彤的野果子,便想摘一些下来吃,他有些笨重的爬上了树,好不容易伸手够着了一个,用衣服擦了擦,放进嘴里咬了一口,酸涩不已,一点也不好吃。他失望的正要下树时,一不心被旁边带刺的枝条刮伤了脸。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他伸手一摸,就是一手的血,赵世恒大惊,这是要破相吗?他最爱惜自己这张脸了,可不想带上什么疤痕。赵世恒飞快的下了树,掏了手绢捂了受伤的地方,这时,他没有什么兴致去打猎了。赵世恒想走出这片山林,他高声的喊了句:“书平!你在哪里?” 却无人应答! 赵世恒又喊了两声:“书平!书平!” 依旧是没有回答。 赵世恒心里急了,心道他也没有走多远啊,刚才还和书评话来着,那个子就一心往前冲么?可千万别往南边去,南边都是些悬崖峭壁,要是一直往南面走的话可就危险了。 赵世恒也顾不得脸上的疼痛了,一路叫着书平,一路心翼翼地的往上走。途中遇到了夏凉,当夏凉看见了一脸血污的赵世恒惊了一跳,忙问:“世子您怎么呢?” 脸上依旧是火辣辣的疼痛,他道:“没事,被树枝刮了一下。” 夏凉听便道:“一会儿回去了让丹娘给你上点药,她有一种绿色的药膏,涂抹了连疤痕也不会留。” “还有这样好的神物?” 夏凉笑着点头道:“我自然不会骗你。” “啊,书平不知道上哪里去了,我们一起去找找吧。” 夏凉诧异道:“他不是一直跟你在一块儿么?” “刚才还在这里呢,现在却叫不应,不知会不会往里面跑。南边那一带的山势很复杂不定会藏着猛兽。” 夏凉听自然也不敢放松,便与赵世恒一路寻找程书平。没过多久又遇上了程书砚,书砚听书平不见,也十分焦急。三人一道行了好长一段路,后来终于从那山顶上传来几声呼救:“救命啊!救命啊!” 程书砚立马就听出来了,道:“是书平的声音,他出事了!” 赵世恒听书平出事了,心怦怦的乱跳,他想起了锦绣,明明出门前向她保证过的,要书平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还不得找他拼命。 夏凉寻着声音冲到了最前面,赵世恒与程书砚紧随其后。等到他们三人好不容易赶到山顶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傻了眼。书平什么时候被狼群包围了,他像是受了什么伤,腿上有血,手中早梅了防御的武器,而是破口大哭。 夏凉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狼,他对身后的人:“我们去把书平给抢回来!” 身后却没有人回答,夏凉往后一看,却见赵世恒与程书砚两人脸色煞白,惶恐不已。那赵世恒双腿颤抖不住。 有一匹体型最大的狼抬头看了一眼来的这三个人,看上去像是这群狼里的狼王。 夏凉头皮发麻,他搭好了弓,要向那匹狼王去,没想到因为紧张害怕手一抖,没有瞄准目标,让狼群受了惊发疯似的向他们袭来。 程书砚和赵世恒原本就害怕的,见此情形,顾命要紧。两人扭头就跑。有一匹狼咬住了地上的书平就要往一边拖。 夏凉不得不又开始放箭,那匹拖书平的狼中了箭,应声倒地。 这下狼群更是发了疯要向夏凉袭来,夏凉虽然勇猛,可也毕竟是个少年郎,没有经过多少事,身边没个帮手,不免有些犯怵。举着弓射了一通,然而却始终接近不了书平。 双方也不知僵持了多久,夏凉身心俱疲,这时候听见有人来了,夏凉总算是看见了希望,跑在最前面的乃是孙湛。 孙湛一看慌了神,我的乖乖,狼大都喜欢夜间活动,怎么白也会涌现出这么多。他毕竟是军营里呆过的,胆子自然不,想要硬闯进去接应夏凉,然后救出书平。可是眼下的形势有些不妙啊! 孙湛下了马弯腰要去捡地上的石块攻击,这些狼被石头扔只是往后退几步而已,根本就不会离开。 夏凉道:“元初,你放箭,扔石头没有用。你替我掩护!” “好!”孙湛回应到,又摸到了肩上的箭筒,搭好了弓,射中了一匹,立刻吸引了好几匹狼的注意,别的狼也过来了,要和孙湛对峙。夏凉情势暂解,他好不容易够着了地上的书平,一把将书平抱了起来,却见书平裤上全是血。书平已经昏迷过去了。 “我们走。” 孙湛见已经得手,就要撤退,然而那些狼却不肯服输,也要追上来。 “惹到麻烦了,怎么甩不掉啊!”孙湛悲鸣。 这时候却不知哪里飞来一枝火把,火把点着了周围的落叶,很快就熊熊燃烧起来。 “快走!”有人大喝了一声。 狼群怕火,如今被火海挡住了自然不敢上前。 孙湛和夏凉这才慌忙的逃掉。 孙湛有些疑惑:“这火把是谁放的?” 到了半山腰时遇着了秦勤、书康他们。书康见已经受了重伤昏迷的书平大惊失色:“好端端的,怎么会遇见狼群?” 夏凉抱着浑身是血的书平道:“我们赶快回去,救人要紧。” 夏凉骑术最好,他护着昏迷的书平一路驰骋往山下走。 孙湛疑惑的问着旁边人:“刚才那个火把是谁放的?” 几人皆是摇头,孙湛心中诧异。 王世子秦勤却不见秦勉,一时心急,忙道:“二弟呢?”他正要去寻找秦勉,秦勉却牵着马从林间走出来了。 “大哥,我在这里!” “吓死我了,那边有狼你别乱跑。”秦勤心中稍安。 孙湛回头看了一眼秦勉,暗道那火把会是秦勉放的?不会吧? 第八十三章 疗伤 一行人好不容易回到程家,夏凉抱着书平飞快的下了马往内院冲。 所有人看见书平一身是血的时候,大家都惊惶了,报信的报信,传大夫的传大夫。也有人立马去雨花阁请锦书。 阳氏听见丫鬟匆匆跑来禀报,她吓得差点昏了过去,脸色大变,战战兢兢地问道:“当真?” “当真!平哥儿浑身都是血。” 阳氏就要往后倒,幸好慧珠及时扶住了。阳氏哭喊道:“我的儿呀!我的儿呀!”一路哭喊着往外面的院子而去。 锦书听到书平受伤的事也吓了一大跳,心道前世可从没出过这样的事,书平一直活得好好的,今生怎么就遇见劫难了。听那情况十分严重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度过。 她让流苏和璎珞帮她备药和纱布,她这里也不敢耽搁,带了玉扣就匆匆往书斋赶。 等到她好不容易来到书斋时,却见里里外外的围了好几层人,大夫自然还没有到。阳氏一直伏在书平身边哭,隔着几层人都能听见哭声。 锦书对围观的人:“麻烦让一让。” 书墨见是锦书忙让了一条道出来:“四妹妹快去看看吧。” 锦书拨开人群走到前面,只见阳氏一直伏在身边,程知允脸色铁青,那样子像是要吃人一般。 在床上躺着的书平双目紧闭,有两个丫鬟正把书平的血裤已经换下来了。 锦书上前道:“别乱动他,我来看看。” 阳氏却不想让锦书接近书平,整个身子都扑在书平身上,将儿子好好的护住:“我不要你给他看伤,弄坏了你赔得起?我要找大夫!” 锦书好气又好笑:“大夫还没来,太太就眼睁睁的看着书平的血流干吗?” 程知允一把将阳氏给提起来了,命令锦书道:“他可是你唯一的弟弟,给我好好的看看!” 锦书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她坐在床沿边,将已经套上的裤子又扒了下来,却见两条腿上有好几处被咬出来深深浅浅的伤口,皮开肉绽的,正往外冒着血水。一些女人不忍看的,已经别过了脸。 阳氏见儿子受了这么重的伤,转眼间又背过气了。 锦书没想到书平伤得这样严重,也不知两条腿能不能保住,当务之急是止血。 璎珞已经送来了药箱,锦书让璎珞帮她打下手,又指派别的丫鬟端热水进来,一时间屋内血气冲。那些带血的纱布扔了半盆子,锦书几番折腾,这才上号了止血的药,绑上了厚厚的纱布。 然而书平还是没有清醒,程知允无比担忧的质问着锦书:“为何你弟弟还是没有醒?” 锦书这才摸了摸书平的额头,书平浑身滚烫,嘴唇也干裂出了不少的口子,她面色平静的道:“给他喂点水吧。” “弟弟!弟弟!”锦绣一路哭喊着冲了进来。 锦书蹙眉,心道一个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了,这又来了一个。 锦绣跪在床前,切切的哭道:“弟弟,都我是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锦书冷漠道:“他还没死呢,别耽误我给他治疗,要哭一边哭去。” 锦绣抹了一把眼泪,抬头见锦书依旧是那张冰块脸,书平伤得这样重,锦书难道就一点也不心痛难过?这个人的心果然是铁打的,她心里憋得慌,想要嗔怪几句,却又见锦书给书平把脉,又让人准备银针,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锦绣讪讪的起了身,什么也不出来。 锦书正给书平扎针,又让人去买药,这时候大夫才过来了。大夫上了些年纪,走得气喘吁吁的。等到他提着药箱赶到时,却见锦书已经把银针拔掉了,他惊呼了一声:“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人怎么能随便给人扎针!这不是要人命么。去,去,去。这不是孩子玩耍的地方。” 锦书见大夫来了,心道也轮不着她来帮忙主动的给那大夫让了座。 大夫忙问:“哪里被咬了?” 程知允忙道:“双腿。” 大夫将裤子一脱,却见早已经绑了纱布,上了止血药,又给书平把脉,发现书平脉象微弱,身体滚烫,这才想起锦书刚才给书平针灸,忙叫住了欲走的锦书,质问着她:“丫头,刚才你都灸什么穴位呢?” 锦书如实答道:“曲池、合谷、外关。” 大夫听也没什么异议,接着又问:“可给开汤药呢?” 锦书点头道:“开了。”接着将自己的方子也了一遍,那大夫的脸色越来越差,后来收拾东西就往外走,也没人去阻拦他。 程知允见大夫都走了,只好拉住锦书问:“你弟弟性命要不要紧?” 锦书道:“不要紧。” “那为何现在还没醒?” “一来失血过多,身体虚弱,而来,他受了惊吓,要恢复总要过些时候。” 程知允听这才放了些许的心,又对锦书:“你好好的守着他,哪里也不许去。照顾好他!要是出点什么差错,我才要问你话。” 锦书听了父亲的话,才想起果然在这个父亲心里只有书平才是他的心头肉,她怔了怔才:“女儿没那个本事能确保他一切无忧,父亲要是不放心去找个高明的大夫来吧。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这话把程知允气得够呛,咬牙切齿道:“怎么这会儿又认输呢?他是你弟弟,你也不管?” 父女俩僵持着,后来还是程知节走了出来,劝解道:“老三就少一句,让四丫头好生治吧。我看她还算靠谱,你也别给她压力。” 程知允瞥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他三十几了,这可是唯一的一个儿子,他能不心疼吗?后来程知节把他给拉走了,顺带也将屋里这些围观的人给赶了出去。 闯祸的几人还在外面守候着,谁也不敢进来一步。 程知允出来了见着这些人满眼都是火,他对程书砚道:“老二、老三跟我来。夏凉也给我过来。”他可不敢过问秦家兄弟和孙湛。赵世恒没有被点名,但心中却畏惧不安,来这事还是和他脱不了干系。赵世恒也犹犹豫豫的也跟着去了。 剩下孙湛和秦家兄弟。秦勤对秦勉道:“我先回去一趟,有什么情况你托人给我捎个口信。” 秦勉点头道:“好,我送大哥出门。” 第八十四章 冷暖 书砚、书康、夏凉跟着程知允来到了青桐院,赵世恒也跟来了。 程知允气呼呼的对着两个侄儿怒问:“到底是谁要出去打猎的?” 书砚和书康见程知允正在怒头上,谁也不敢贸然认下,两人吓得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吱声。这事来也不与夏凉有多大的关系,他也是被邀请的,要是谁发起的,他也不知道。 “我再问一次,是谁把书平给带出去的!” 程书砚心道这事来还得怨他,再有书康是弟弟,总不能让弟弟出来担责,他头埋得低低的,上前了一步。 程知允气得牙痒,可是这不是自己养的儿子,是二房里的次子,是二嫂的心肝儿,他心里就是再愤怒也打不得。他攥紧了拳头,额上青筋暴跳,扬起的拳头又只能无奈的放下。 “书砚!他还只是个孩子,你怎么敢让他去骑马,怎么还让他去打猎?那狼又是怎么惹来的?你是他哥哥,为什么不看着他?”程知允厉声问道。 程书砚一句也不敢辩白,只低头认错:“三叔,是我的错,我没能照顾好他。”着就跪了下来,后来给程知允磕了头。 赵世恒这才走了进来,见程书砚已经认了错,他什么也不敢。 程知允胸中憋着一团火,找不到地方发泄,只好又硬憋了回去,扫了屋里四人一眼,气呼呼的又出去了。 赵世恒拉程书砚起来,不好意思的:“这事还是得怨我,是我在看顾着他,然而却没有看好他。” 程书砚气呼呼的想,这时候这些有什么用?你赵世子为何刚才不在三叔面前承认。不过依着三叔的性子也不会怪罪到外人头上,来还是他和书康背锅。 程书砚看也不想看赵世恒,一人就走开了。 书康看了一眼赵世恒无奈的摇头道:“二哥好像心里有气,你我们谁想出事啊。” 赵世恒连忙道:“是啊,谁不想着好好的,明明出去的时候那么欢喜,你看现在弄成这样谁想啊。走吧,我们去看看书平醒过来没有。” 夏凉始终没有一句话,心中却犯起了嘀咕,这个赵世子怎么是个软蛋,连个责也不敢担。丹娘跟了这样的人到底是对还是错。 书康没有甩开赵世恒的手,两人一道出了青桐院,刚到院门口就遇见了锦绣。 赵世恒心道他不敢在未来的岳父面前认错,但是在锦绣面前还是敢句对不起。他扭头和书康道:“你们先去梦竹书斋吧,我马上就来。” 书康心里有数,点头道:“好,我过去了。”书康又叫上了夏凉,两人一道走了。 书康和夏凉走后,赵世恒这才向锦绣作揖赔礼:“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期望,没有照顾好你弟弟。” 锦绣心里难受,又见赵世恒亲自和她道歉,忙道:“世子别行礼,我承受不起。” “全是我的错,你要怎么打骂都行。” 锦绣拿着绢子擦了擦眼泪,抬头看了赵世恒一眼,却见赵世恒脸上赫然有一道长长的口子,她担忧道:“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也是被狼咬伤的么?” 赵世恒这才想起他的脸曾经被刮破的事,要是锦绣不他都忘记了,他伸手摸了摸,已经没有流血了,不大在意道:“是让树枝给刮的。” “老,竟然被刮出这么长一道口子。”锦绣心里担心赵世恒,话间也就忘了情,忍不住伸手来抚摸赵世恒的脸。 赵世恒的伤口原本也没什么要紧的,被锦绣这样一摸,却觉得犹如火燎一般。 “还疼吗?” 赵世恒脸颊微热,低声道:“不大疼了。” 锦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过了,忙收回了手,顿时脸颊通红,支支吾吾道:“你去找姐姐,她肯定有药。” 赵世恒点点头。 锦绣又劝慰他:“今是场意外,谁也预料不到。世子别太自责了。” “你不怪罪我吗?” “怪罪也没用啊,弟弟他已经这样了,还是祈祷他快些好起来吧。希望他的腿没有事。” 赵世恒点头道:“一定会的。” 这里终不是话的地方,锦绣除了担忧弟弟,还要担忧受打击的母亲,她欠身道:“我进去看望母亲,就不和世子聊了。” 赵世恒点头道:“好,希望太太没事。” “她只是受了惊吓而已,缓过来就好了。”锦绣毕已经转身进了院子,赵世恒目送着她离去,又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他得找锦书要问她那种可以去疤痕的药膏。 却在锦书的努力中,书平已经转醒了,醒了之后一个劲的嚷疼。自照顾书平的奶娘最见不得书平受这样的磨难,心疼的将书平搂在怀里,无声的流着眼泪。 锦书见书平已经醒来也松了一口气,她心平气和的:“受了那么重的伤捡回一条命已经是福大,你好生养着,等到伤口结痂了再来看。” 她让玉扣帮忙收拾东西,自己则先出来了。书砚、书康等人早就在外面等候着了,好不容易见她出来,书砚先上去了,问道:“四妹,四弟他怎么样呢?” “已经醒过来了。要进去就进去吧。” 书砚听立马先走了进去。她走到院子里,才见赵世恒迎面走了来。赵世恒低着头,一手捂着脸。 遇上了,要不要两句话呢?锦书想到了前世关于赵世恒的种种,她对这个男人早就心死了,像要装作没有看见与赵世恒擦肩而过,哪知走出没五步远,就听得背后那熟悉无比的声音在:“程四姑娘,你等等。” 这下走不掉了,锦书愣在了原地。 赵世恒走了过来,两眼都在锦书身上,却发现锦书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那地上有什么好看的。 “书平他可好些呢?” “二哥他们已经进去了,你要是担心他,也进去看看吧。”锦书的话一点温度也没有。 “我问你呢。”赵世恒不喜锦书这个态度,木头一样的人,他心中微怒。 锦书苦涩的笑了一声,终于抬了头,这一抬头就看见了赵世恒脸上的口子,问道:“被什么刮的?” “带刺的树枝。听你有不留疤痕的药膏……” 赵世恒还没完,锦书便对身后的玉扣道:“拿那个黑色的扁盒给他。” 玉扣忙开了药箱去找药,锦书径直继续往前走,赵世恒却一把拽住了锦书的胳膊,拦住了她的去路。89 第八十五章 心疼 “我受了伤,你就一点也不关心我吗?”赵世恒定定的看着锦书。 锦书觉得好笑,赵世恒好像从来就是这样气的人,她淡然道:“世子您这点伤和书平的比起来根本就微不足道,自己拿药去擦就可以了。” “你这个人没意思。” “我是没意思,你可以去找有意思的人啊。”锦书也看向赵世恒看去,并不畏惧他的目光。 “你这话什么意思?”赵世恒有些恼了。 “什么意思也没有,还有你可以松开手吗,你弄疼我了。” 赵世恒心里不痛快,他心里想着要给锦书一点厉害,又下意识的捏紧了锦书的胳膊,锦书看了玉扣一眼。玉扣会意上来捉住了赵世恒的胳膊,笑盈盈的道:“世子有话就话,哪里动起手来。这样就有些不光彩了。” 玉扣毕竟是练过的,又一心维护锦书,那力道可没把握,赵世恒恼怒的看了玉扣一眼,这才松开了锦书的胳膊。 玉扣气呼呼的将那扁盒扔进了赵世恒的怀里,就拉了锦书离开。 夏凉站在窗下看见了这一幕,暗自吃了一惊,那赵世子为什么不对丹娘尊重些? 赵世恒将扁盒拢进了袖子里,大步的走向了这边,夏凉也离开了窗户边,很快的赵世恒已经揭帘子进来了。 “书平!你醒了吗?” 赵世恒瞥见书砚和书康兄弟都坐在床沿边,那书砚正问书平:“好端端的怎么会引来狼群?” 书平道:“我看见一只豺,就和我们家里的狗儿一般大,就想猎它,追着它跑了许久,后来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豺,而是一只幼狼。后来被它的娘发现了,没多时就涌来了一大群狼,我又射伤了那只幼狼,后来我就跑不掉了……” 书平两眼惊恐,很是不安。 书砚听得心惊肉跳的,忙道:“老,不管是豺还是狼,你遇见了不像办法赶走,你还敢放箭去射。今还真是捡回来一条命。” 书平完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书砚和书康又劝慰了书平一番。 夏凉和赵世恒见不上话两人都退了出来。 两人到了檐下,夏凉一转脸就看见了赵世恒脸上那道长长的口子,他问了句:“刚才你是在问丹娘拿药?” 赵世恒点点头道:“是啊。希望这药能有点效,不然带着这么长一道口子回去,阿娘看见了又得心疼死。” 夏凉望着院子里的枣树出神,半晌才了句:“赵世子,你觉得我表妹怎样啊?” 赵世恒微诧:“你的是程四姑娘?” “不是她还会有谁。”夏凉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赵世恒嘴巴微撇,似有些不满意,淡淡的道:“是个美人。” “你看中她的就只是因为她的美貌吗?” “不然还有啥,我和她并不算太熟。” “世子会一辈子都对她好吧?”夏凉定定的望着赵世恒。 赵世恒被夏凉这样看着有些不自在,笑道:“还没和她成亲呢,就一辈子,会不会太早了。” 就是这话把夏凉给激怒了,此刻的他也顾不得什么了,上前揪住了赵世恒的衣领,警告道:“要是你敢欺负丹娘,我一个就不会饶你。” 赵世恒想起了夏凉面对狼群的样子来,忙告饶道:“有话好好,别动手啊。” 夏凉见赵世恒是个怂包,打又不能真打,只得放开了他。 “莫非你对你表妹有意思?” 夏凉被重了心思也不恼,反而大方的承认了:“是又怎样?我和她自一处长大,青梅竹马十几年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没有。”赵世恒有些怕他。 夏凉撇下了赵世恒就往外走。 赵世恒对着夏凉的背影比了个拳头。 夏凉出来时遇见了秦勉和孙湛,两人都拦住了夏凉问程书平的情况,夏凉道:“人已经醒了,看上去不是太糟糕,命是保住了。” 两人听也才松了一口气。那孙湛面露微笑道:“沧溟,我们找个地方喝一杯。” 夏凉现在可没什么心思饮酒,摆手道:“改日吧。我这里还有事。” 孙湛听也就没有再坚持了。夏凉与两人告了辞心中有些苦闷,却不知该往哪里去。兜兜转转在程府里转了一圈,等到他回过神时,已经来到了雨花阁外。正好江氏出来了,抬头见是夏凉,很有些意外的:“七爷来找姑娘吗?” 夏凉微怔,点头道:“啊,是的。她在不在?” 江氏笑道:“才回来,七爷自己进去吧。”着还特意帮夏凉把门给推开了一些。 上次踏进雨花阁还是从三月前,他来与锦书道别。 他看着有些光秃秃的院子,心道丹娘不是爱种花么?怎么过去三个月了这个院子却还没布置起来。 流苏端了个筛子出来晒药,正好看见了夏凉,忙向屋内通禀了一声:“姑娘,七爷来瞧您了。” 锦书答应一声,忙放下了手中的事走了出来。 夏凉还没走到檐下,锦书见着了他,面露微笑招呼了一声:“七哥!” 夏凉大步向她走来,锦书请了他到中堂坐,接着又转身去了内室取了茶壶和两个茶盅来。 夏凉见随处都有晾晒的草药,不免笑道:“妹妹是打算开药铺吗?” 锦书微赧:“没来得及收拾,让七哥见笑了。” 夏凉接过了锦书捧来的茶,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她两眼,数月未见,她仿佛长高了一些,不过还是清清瘦瘦,白白净净的。 夏凉见锦书忙着收拾晾晒着的药,他起身阻止了:“程妹妹坐下来,我们一道话吧。” 锦书便当是夏凉有事和她商量,便放下了手中的活,在一张椅子上坐了,手握着茶盅,含笑道:“七哥要和我什么?” 夏凉心中有些纳闷,他来找锦书是为何事呢?哦,对,他是来问锦书是怎么看待赵世恒的,可此事让他有些不好开口,犹犹豫豫的才开了口:“丹娘,你是怎么看赵世恒这个人的?” 锦书闻言,满脸的惊诧,不解的望着夏凉,道:“七哥怎么会和我提他?” 夏凉失笑道:“怎么?不可以吗?”6689 第八十六章 抢治 赵世恒是个怎样的人?恐怕这世上没有第二个比她还熟悉赵世恒的人了。 赵世恒那性子好听了是绵软温和,不好听就是软弱无能,风流婉转,看似多情,实则无情。没有担当! 这些话能和青梅竹马的表兄吗?在这一世她和赵世恒总共也没见上几面,根本就谈不上了解。 锦书沉默了半晌才道:“七哥,你这不是笑话么,我和那赵世子不熟,怎么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夏凉听便笑了:“看我糊涂得,好了,没事了。” “是不是他惹什么祸呢?” 夏凉微诧,疑惑的望着锦书:“妹妹多想了,没有的事。对了,以后他倘若是欺负了你,辜负了你,让你受了委屈的话一定要和我。我替你出气。” 锦书看着这样的夏凉露出了微笑,颔首:“我知道的,不管遇见什么事,七哥都会维护我。” 夏凉脸微热,道:“哥哥维护妹妹这不是正该的么?” 锦书在夏家长到十三岁,夏凉同样是外祖母最宠爱的孙子。她自就与这个表哥同进同出,十分的交好,这些年的情分使得她很珍视这份兄妹情谊。 书平腿上的伤锦书在负责照顾,人虽然是醒过来了,但是却下不了地,据锦书推断,书平至少要在床上躺十,最后能恢复成什么样她也不清。 这夜里已经是三更了,她刚躺下,就听得院门敲得山响。 玉扣听见了,窸窸窣窣的穿好了衣服,也顾不得笼头发,就跑去开了门:“有什么事?” “平哥儿病糊涂了,请四姑娘快去给平哥儿看病。”来传话的是青桐院的丫鬟明珠。 玉扣道:“那也先等着,我去传话。” 等到玉扣进来时,锦书已经穿好了鞋子,披散着头发坐在床沿边。 “是书平的病反复呢?” 玉扣什么也没锦书就料到了,她笑道:“姑娘倒是一猜就准。” 流苏已经帮锦书收拾好了药箱,锦书取了衣架上的斗篷围了,流苏便伴锦书前去青桐院。 这时候的青桐院灯火通明,等到她赶到时,却见阳氏正搂着书平哭,锦书脑海中浮现出白的一幕来,此刻她还真不大愿意进去给书平看病。 “书姐儿,你快来就看看你弟弟,他身上烫得厉害,开始还胡言乱语的,我快吓死了。”阳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只是搂着书平哭。 锦书愣了半刻,才道:“将他放平吧。” 阳氏听了锦书的话,总算是将书平放好了。 锦书过去见书平满脸潮红,不用摸额头也知道书平高烧不退。她忙找了两粒丸药,让人找了水,给书平硬灌了下去。可是那程书平竟然连吞咽也不会了,灌进去的水很快就沿着嘴角溢了出来。 锦书还没遇见过如此凶险的时候,不免有些慌张,后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镇定下来,对阳氏道:“配合我。” 阳氏忙问:“怎么做?” “把他牙关撬开,你用嘴喂他药。” 别是给儿子喂药,就是立马让阳氏去死换书平一命她也愿意。 几人合力,总算将药给书平灌下去了。锦书又赶紧给他扎了针。 这时候程知允进来了,他默然的站在床边,眼睛里只有床上的儿子,一声不吭。 不多时,几房都派人来问候过,锦绣也亲自来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这一刻仿佛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锦书的身上。 程知允却是信不过女儿的,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焦躁不安,只好又让人连夜去请常来家里走动的大夫。 那张氏明明都已经睡了一个更次了,后来听见动静又坐了起来,披了衣裳隔着帐子问了几句:“情况到底危不危急?” 去探视的丫鬟回答道:“还没完全清醒,听比下午还厉害。青桐院的还在传不知能不能挺过去。” 张氏同样是做父母的,听见子女受此磨难,哪能不心痛,心痛之余又将儿子书砚给暗骂了一通,到底闯出祸来了,要是那书平真有个三长两短,只怕程三老爷要和书砚拼命。张氏又道:“你们再去留神给我打听着,对了,还是书姐儿在跟前吗?” 丫鬟道:“是,四姑娘正守着呢。” “家里有个能治病的好处就出来了。”张氏随即又躺下了。躺下后脑子却极清醒,怎么睡也睡不着,不免又想,要是那书平平安无事自然是好,大家也都相安,要是真的闯不过去这一关,依着程三老爷的性子,只怕会怪罪一堆的人,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书姐儿也会在其中。 又想到书姐儿年纪,是会医术,但毕竟没经过什么事,再有就算十分高明的大夫也不是样样病都能治,总有自己不擅长的,看样子书姐儿已经站在火坑里了。 经过一番努力下,原本的高烧似乎退下来一些了,锦书一遍遍的让人给书平喂水,又让人拿着热帕子给他擦身子。此刻她脑中什么想法也没有,她暂时忘却了前世关于书平的那些不快,只是单纯的将书平当成一个病人,她履行着一个大夫的责任而已。 雄鸡已经打鸣了,书平这才悠悠的睁开了眼皮,第一句话就是:“我这是在哪里啊?” 阳氏见儿子总算是醒了,眼泪又下来了,拉着书平道:“儿啊,你不记得了么,这是在我们家里啊,你还认得我吗?” 书平看了一圈,意识恢复了些,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有气无力的唤了一声:“娘!” “欸,我的心肝儿啊,你可别这样吓我了。” 锦书这时候道:“他身上的伤很严重,只怕容易反复,今晚这样的情况将来还会再出现的。” 光这一次就足以让阳氏丢了半条命,哪能再经得起折腾。 松懈下来的锦书已经十分疲惫了,她把吃的、敷的药留了下来,交给了旁边最简单的护理方法,便打着呵欠:“我必须得去睡了。父亲请了大夫吧,剩下的事让大夫来看着吧。” 程知允疑惑道:“你就不管了么?” “父亲不是放心不下我么,正好让会的人来接手吧。”锦书只想睡觉。7189 第八十七章 送药 杨大夫接手了锦书的事,负责照顾程书平。 从青桐院回来后锦书就倒床大睡,翌日醒来时色已经大亮。她突然想起还要去秀春堂读书,要是迟了怕受纪娘子的责罚。 哪知璎珞走了来告诉她:“姑娘今不用急着去进学,奶娘已经替您告了假。” 锦书听才略放了心,随即又躺回了床上,然而她没躺多久,阳氏身边的丫鬟又过来了,急急忙忙的禀报:“四姑娘快请去看看,那边情况又危急了。” 锦书道:“不是有大夫守着吗?” “杨大夫有些控制不住了。” 锦书心道那个大夫都没办法的话,她能有多少的本事,想归想,但还是要走这一趟。她穿了衣裳,笼了头发,匆匆洗了一把脸,又与那丫鬟去了。 等她来到这边的院子时,杨大夫收拾了东西正要走:“你们另请高明吧,我治不了。” 程知允恳求道:“大夫请你救救他,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杨大夫却不想担任何的风险,摆脱了程知允的手,几乎是逃了出来,正好遇上了赶过来的锦书。 杨大夫道:“我治不了,你给看看吧。” 锦书脸色大变,她忙走到里间一瞧,只见书平又昏睡过去了,再给把了脉,脉相已经非常微弱了。 阳氏死死的抓住了锦书的手,央求道:“你一定能救活他的,是不是?” “没有把握,我可以尽力。”锦书一脸的汗,捏针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好不容易针上了,然而锦书心里却没底,要是此刻师父在身边的话,不定她还能多几分把握。 等待的功夫,帘子被揭了起来,那秦勉竟然走了进来,后面还跟了一人,秦勉与阳氏道:“听书平危急,我让薛太医来给瞧瞧。” 能请来王府的太医坐镇,那是莫大的颜面了,阳氏十分感激,忙道:“多谢二郎君。” 薛太医走了来,看了一眼锦书灸的穴位,并没有什么差错,接着又给书平摸了脉,接着不动声色的从药箱里取出一瓶药来,从瓶子里倒出了约有五六丸。 锦书瞥去,却见和一般的水丸没多少分别,紫红色的,她隐隐的闻见了一股特殊的香气,暗自纳罕那是什么神秘的药。 薛太医让人将这些药丸全给书平硬灌下去了,还没等拔针,书平悠悠转醒。 阳氏见儿子醒了,自是欢喜:“我的儿呀,你可要把人给吓死!” 锦书满脸的惊诧,心道那果然是绝妙的好药,只是不知这位大夫外不外传。 薛太医见书平醒了也没立马离开,反而留了下来和锦书一道治疗。等到书平的情况略稳定一些,薛太医便问锦书:“伤到了骨头没有?” 锦书道:“有些地方的伤口挺深的,怕是伤到了骨头。太医您看他这两条腿还能保住吗?” 薛太医听,便去解书平腿上的纱布,书平立马大叫起来:“你们别动,千万别动,快疼死我啦。” 阳氏忙抚慰道:“乖儿不怕,有太医在这里,让他瞧瞧。” 书平毕竟还是个孩子,也没什么忍耐力,后来还是几个人将书平给按住了,薛太医解开了那层层包裹着的纱布,血是基本止住了,上面撒了黑色的药粉,皮开肉绽的,看上去有些惨不忍睹。 “敢问姑娘你用的是什么药?” 锦书平静的答道:“是‘止血散’。” “都有些什么药?” 锦书如实答道:“龙骨、乳香、没药、五倍子、白矾、紫珠。” 薛太医听点头道:“倒也没什么差错,我这里还有一味生肌散,配合着用效果会更好。”薛太医着又拿出一个纸包来。 锦书忙道了谢。 待到掌灯时分,薛太医见书平的状况稳定许多了,这才起身告辞。 程知允亲自送了出来,锦书也跟着一道出来了,含笑着与那太医道谢:“多谢太医走这一趟,太医今让女开了眼界。希望能有朝一日向太医请教医术。” 薛太医倒十分自谦的点头:“姑娘过奖了。要是有什么事让人传个话,在下再登门。” 程知允这才连连道谢,亲自将薛太医送至了外院。 正好秦勉从拙云斋才过来,秦勉让薛太医一道上了他的马车。 “今辛苦太医了。” 薛太医笑道:“难得二郎君用得上在下。” “书平的情况如何,腿保得住吗?” 薛太医道:“有两处咬伤很深,应该是伤到了骨头,以后下地会不会留什么后遗症,目前还不清楚。不过他还是个孩子,孩子的复元能力比成年人好许多。将来怎样还是未知的。” 秦勉听,心道也只好自求多福了。 薛太医迟疑了下才又问秦勉:“二郎君,上次您让我找您的那个书单要送的人莫非就是给那个公子治病的姑娘?” 秦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到底是瞒不住太医。” “倒好生让人意外。”薛太医还以为那些书会送给一个年轻的大夫,没想到竟然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 秦勉心情似乎不错,他撩了帘子看了眼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了。 “太医,当一个人变得和自己所认识的所了解的完全不一样了,你到底是什么情况?” 薛太医纳闷道:“或许是其中发生过什么变故吧。” “是吗?”秦勉心中充满了疑惑。 那个娇滴滴的程四姑娘,貌美、柔顺温婉,最爱养兰花,与三房里的锦绣最为交好。他所知道的程锦书根本就不会什么医术,一个柔情似水的女子。为什么这个人和自己所知道的完全不一样了,到底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秦勉满腹不解。 秦勉便没有再话,他闭上眼睛修养,然而心中却是起伏不定,重新开始的人生,这些年他一直在探寻一件事,他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死在那个寒冷的夜晚。到底是谁想要他的命?重活一世,他不想早死,他亦想守护住对他最重要的人。 车轮滚滚,马车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里。 第八十八章 孽缘 书平的伤在慢慢的恢复。四舅和四舅母听书平出了事,也连忙来到了程家。 夏仁略清楚了情况后,将夏凉叫了过去,狠狠的训了一通:“就会给我惹是生非,明就给我回开封!” 夏凉一声也不敢吭。 这次要不是因为有夏凉在,只怕那程书平早就死在狼群里了。 午后,锦书去了张氏那边,给张氏做了最后一次艾灸。张氏的身体经过这段时间的调理,气色已经好了许多。 “以后都不灸了吧?” “不灸了,二伯娘再配合着吃几的汤药,然后再长期吃丸药,等好全了就不用再吃了。” 张氏坐了起来,唤着外面的丫鬟:“碧霞,你过来!” 碧霞便撩了帘子走来,含笑问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张氏指了一下那四门橱,道:“将我昨晚的那个盒子拿来。” 碧霞便答应着去开了柜子,果然从里面拿出了个剔红圆盒。碧霞并没有将圆盒递给张氏,而是直接捧给了锦书。 锦书还有些诧异。 张氏笑道:“你拿着吧,帮我看了这么久的病,还有那些药,这是我一点心意。都是不记档的东西,你就当存个私房,有个私房总是好些。” 锦书并没有婉拒张氏的好意,她买药也是需要钱的,起身道了谢。 这时候廖大奶奶进来了,看样子像是有什么事,锦书心道也不好在跟前打扰,便起身告了辞。 锦书才走出了张氏的内室,却见锦绣与锦兰、善音三个人一道来了。锦书朝她们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便准备回去了。 锦绣突然和锦兰:“三姐先进去吧,我和姐姐有话。” 锦兰会意,拉了善音就进去了。 锦书听闻,忙刹住了脚,回头看了一眼锦绣,有些生硬的问:“你有什么话?” 锦绣先朝锦书福了福礼,接着才俏声道:“书平的事让姐姐多费心了。” “没什么。”锦书神情亦是淡淡的。 “多谢。” 锦书见她没其他的话,转身就走了。 锦绣愣在原地,目送锦书离去,她多想从锦书的口中听到一句“这是应该的,因为书平也是我弟弟”之类的话,然而她还是那样一副冷漠的态度。这样的态度让锦绣不舒服。 锦绣撩了帘子走了进去,却见廖大奶奶也在此,忙上前与廖大奶奶见了礼,唤了一声:“大嫂!” 廖大奶奶笑着点点头。 张氏见到了锦兰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三丫头,重阳的于家老太太的六十寿辰,你母亲可把贺礼都备下呢?” 锦兰不喜欢什么于家,见伯娘问,少不了要回答:“这些都是母亲在弄,我不大清楚。” “不清楚,你都过了及笄了,还不知道?将来到于家去怎么立足,怎么理家?佟氏要是教不好你的话,你到我跟前来吧,我来带你。”张氏微怒。 锦兰心里有些纳闷,只好道:“二伯娘的身子不好,不能再给二伯娘增添麻烦,我会好好的跟着母亲学的。” 张氏总觉得锦兰不够稳重,毛毛躁躁的性子不改最终会吃亏。四房那边只有锦兰这样一个姑娘佟氏都教养不好,看来问题大了。张氏已经做好的决定也不想改变了,生硬的:“就只有定了,从明起,你和书姐儿一道来我这里,我亲自带你们。” 和锦书一道?锦兰想到了锦书那张冷清的脸,还有摸不透的性子,她头都大了。 锦书回到雨花阁,正好四舅母梁氏也从青桐院回来了,锦书瞧着舅母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免关切了两句:“舅母,有什么事吗?” 梁氏笑了笑:“没什么。你舅舅决定了后儿一早就回开封了,你有什么要带给你姥姥的吗?” 锦书忙道:“有啊,当然有,我还帮姥姥做了几瓶药。都是她用得上的,还有我做了几个香囊、荷包送几位舅母和家里姐妹的。” “你这是又做药,又做针线的,把自个儿累坏了吧。”梁氏很是心痛,将锦书叫到身边,要给她揉揉手。 锦书也趁机撒娇道:“不累,反正在家也没事。” “女孩儿家家的就该娇养着,这么辛苦做什么。” 锦书却只是笑笑,她不想整日无所事事。锦书看着梁氏的脸,这些年也算是在梁氏跟前长大的,自然能揣摩到几分梁氏的心情。 她伸出手来摸了摸梁氏的眉头,柔声道:“四舅母,您是不是遇着什么无法决断的麻烦事了,不知我能不能帮四舅母忙?” 梁氏终于眉开眼笑,点了下锦书的额头:“到底是个伶俐人,什么都瞒不过你。” 锦书忙坐了起来问道:“到底什么事啊?” 梁氏一脸为难道:“是尹家那边看上了锦绣,想要结亲,托了我做媒人提亲。之前你和我让我别管这档事,可是尹家二太太开了这个口求到我跟前来,大家相互有亲,我也不好推辞,所以你我该如何是好?” 锦书惊讶道:“的是尹家哪位郎君?” 梁氏道:“尹家老六,也就他们家的老六年纪合适。” 有些姻缘果然是怎么也断不了的,前世今生,锦绣注定了和尹六公子的缘分,她也改变不了吗? “舅母和太太呢?” 梁氏摇头道:“不,我刚才去和她了会儿话,见她所有的心思都在你弟弟身上,精神也不大好,我也没敢提。可是后日我们就要回开封了,今不提明也要提。” 锦书觉得这事麻烦了,她万没有想到是尹家相中了锦绣,只是和前世又有些不同,前世尹家请的是官媒来提亲,和她舅母并不相干。 “舅母认为这对姻缘可做得?” 梁氏笑道:“怎么呢,要才貌的话两人倒还相当,要论门第的话,程家是勋贵之后,尹家只是个一般的官宦人家,没有爵位。但那尹六公子是尹二太太最的儿子,嫡根嫡枝的。再有尹六公子还有个秀才的功名在身,这里还在准备明年的乡试,要是中了可就是举人老爷了,可以所是前途无限。你妹妹到底还是继室所生的女儿,还是妾侍扶正的,论出身和你差了一大截呢。” 锦书心中暗道,这事麻烦了。 第八十九章 提亲 梁氏又冲锦书微笑:“你知道我这个人喜欢给人做媒,瞧着这两人倒也是一对,只是不知她母亲是怎么想的。” 阳氏怎么想,阳氏是锦绣的母亲,对锦绣的婚姻有权利过问,但最终还是要程知允点头。前世锦绣是在她嫁到赵家去的第二年和尹家结的亲,据当初阳氏狠狠的要了一笔彩礼,挣足了面子和里子。 也就是只要尹家能拿得出阳氏所期许的彩礼,她对这门亲事还是很支持的。 “怎么想的,就看舅母怎么提这门亲了。” 梁氏觉得锦书的态度有些奇怪,便问:“丹娘,平日里这边太太,还有你那个妹妹待你好不好?” 锦书微诧道:“就那样吧,无所谓好不好。舅母问我这个做什么?” 梁氏笑道:“要是对你好,我就努力张罗这门亲事,要是对你不好,我也就懒怠管了。” 都这时候了舅母还在考虑她的感受,锦书笑道:“这是件麻烦事,若是两家好了舅母就是个功臣,要没好,舅母两边都难为人。依我看,舅母差不多应付应付就完了。” 梁氏抬头看了一圈这简陋的雨花阁,锦书虽然什么都没,但她心里却明镜似的,安慰着锦书:“好了,你别担心,这事我知道怎么办了。” 锦书点头道:“好。” 到了晚饭的时候,阳氏遣了丫鬟来请锦书和梁氏过去用饭。 梁氏与锦书一道过去了。 因为这些日子锦书在照顾书平的腿伤,所以阳氏待锦书比寻常更加客气了两分。 “书姐儿,知道你喜欢吃鱼肉,今特意给你备了清蒸鲈鱼。” “鲈鱼?怕不容易得吧?”锦书睁大了眼睛。 阳氏笑道:“是不好买,但难得我们书姐儿喜欢,要吃还是吃得上。” 梁氏在一旁听了,笑着插嘴:“她时候还被鱼刺卡过喉咙,把老夫人给吓坏了,还以为后来她就不吃了,没想到还是没有打扰到她的兴致,依旧爱吃。” 正着锦绣来了,梁氏见了锦绣,脑海中自然浮现出尹六公子的模样来,又将锦绣打量个遍,心道锦绣也是个美人胚子,和尹六公子倒是郎才女貌,十分的合适。 “母亲,你们什么呢,这样高兴?” 阳氏笑道:“绣儿,我们正你姐姐吃鱼的事了。” 锦绣不喜吃鱼,一来觉得味儿腥,味道还寡淡,二来觉得刺多,吃起来麻烦,她下不了嘴。 程知允和夏仁也回来了,夏凉走在最后。 阳氏正招呼饭菜,摆了两桌,可是人少,两桌太空了,也不好看,还是梁氏道:“撤掉一桌吧,都是自家人,不讲那些规矩。” 阳氏见梁氏不计较,她也乐意,因此让人将两桌都撤了,将大圆桌搬了出来,上了菜,大家围坐了。 程知允始终沉着一张脸,看上去兴致不高。梁氏拿着公筷给锦书拈鱼肉,锦书慌得忙道:“舅母您太客气了,我自己来就成。” “几年前你们兄妹俩一处吃饭,每次都要七和你比赛,偏偏你每次都输。” 锦书道:“那是时候的事了。” 夏仁睨了一眼儿子:“你也不知道让让你妹妹。” 夏凉笑道:“这叫公平比赛,再是她提出来的,我为什么要让啊。” 锦绣默默的吃着饭,却不时的偷偷打量夏凉,又偷偷的看几眼锦书。心中暗道,这两人可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听兄妹情谊十分的深厚,她不信耳鬓厮磨这些年,彼此什么心思都没有。 倘或这对兄妹成了,那么势必和赵家退亲,程家肯定舍不得丢掉赵家这门亲事,还要想办法缔结下去,算来算去,除了她,再没有合适的人选了。 锦绣心中暗自绸缪着,她也得为自己的将来做点什么事。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梁氏想着趁机和阳氏聊聊,因此便和锦书道:“丹娘,你和五姑娘先下去吧,我有事和程三太太商量。” 锦书心中自然明白,忙道:“好,我回去给舅母铺床。”便就告了辞。 她刚走到檐下,锦绣也跟着出来了,两人同站在檐下,那锦绣还感叹了一句:“今晚的星星真多。” “姐姐,你看银河。”锦绣手指向空。 锦书抬头看了,的确是银河,可是这没什么稀奇的。 锦绣接着:“姐姐,你牛郎和织女多可怜啊,隔得那么远,每年只能见一面,还是我们人间好。” 锦书心道这锦绣到底是什么意思,总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 锦书不想理会她,直往外面走,锦绣忙跟了上来:“有情人只要情意相通,隔得再多的险阻也能在一起的,是不是?姐姐!” “七夕都过去快三个月了,你到底要什么?”锦书扭头看了一眼锦绣。 锦绣真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感叹罢了。” 锦书心道,这锦绣这话是告诉她锦绣和赵世恒两人只要心意相通,不管再怎么艰难也会苟合一起,甚至是不顾廉耻,不要脸面,还要美其名曰是为了所谓的真爱吗? “我没空听你这些,我要回去睡了。” 锦绣也不恼,笑道:“姐姐若有什么心事存在心里睡不着的话,要是不知和谁,我或许能帮姐姐解闷。” “谢谢了,不用。”锦书敬谢不敏,同样的错她不想再犯第二次。 这里姐妹各自回去睡觉,青桐院的正屋里还亮着灯。 梁氏坐在椅子上,缓缓的将尹家的事和阳氏了。阳氏吃了一惊,她想起了见过一次的尹六公子,倒是个清俊的后生,心道配她的绣儿倒配得,只是尹家到底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更不是什么世家子弟,到底是让绣儿委屈了。这门亲事只怕还得问问老爷的意思。 阳氏心里拿不定,便笑道:“多谢舅太太想着我们绣儿,我问问老爷的意思再回舅太太的话。” 梁氏笑着点头:“好,你们有信了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回尹家的话。” 归寝时,阳氏在枕边把这事和程知允了。 程知允忙问:“哪个尹家?” 阳氏道:“就是伊阳那个,是四舅太太的亲戚,听哥儿有功名在身,正准备明年的乡试。” “是个读书人。”程知允对读书人颇有好感,忙道:“回头我再找人打听打听。” 第九十章 传话 夏家和佟家同在程家做客,作为当家的二房不能没有表示,因此张氏提议要宴请两家,顺带把两房都请了个遍。 一大早,锦书和锦兰被点名过去帮忙。 “今叫你们过来,是让你们学着怎么料理这些家事,吃什么菜,用什么餐具,都由你们做主。”张氏大手一挥,不愿再管这些琐碎,只想享乐。 锦兰诧异道:“不是有大嫂么?” “我叫你们来,就是让你们帮帮墨儿媳妇,都勤谨一点。以后去赵家,去于家,让别人知道我们程家也是会调理女儿的。” 锦兰微微的撇嘴应了个是,锦书从头到尾没有过一个字。 很快廖大奶奶也进来了,张氏便吩咐她:“这两个丫头就交给你了,你好好的带带她们。” 廖大奶奶自然明白婆婆的意思,含笑着答应:“夫人放心。”紧接着便将锦兰和锦书叫出去了。 这里佟氏与蒲氏、善音一道来了,张氏满脸堆笑请几个坐。刚刚坐下,阳氏与梁氏、锦绣也来了。 张氏笑道:“今我们几个也热闹热闹。”着便让碧烟去取骨牌来。 阳氏见状,她可不想输钱,忙起身:“我去帮帮墨儿媳妇。” 张氏清楚阳氏也不管她,这里张氏、蒲氏、梁氏、佟氏正好凑了一桌。 梁氏不见锦书,诧异道:“丹娘哪里去了,我还想让她给我看牌呢。” 张氏便笑了:“夏家舅太太年纪也不大,难道还看不清牌不成。书姐儿替我忙去了,就不让她来了吧。” 梁氏笑道:“身边有个递点子的心里踏实些,她不得闲就算了吧。” 善音已经坐到了蒲氏身边,独锦绣单着。那梁氏也是好心想要给锦绣两分面子,笑道:“五姑娘来给我看牌吧。” 锦绣微赧:“舅太太,我连牌都还认不全呢。” 梁氏听笑道:“你姐姐可是这方面的高手。” 那张氏适时的插了句嘴:“我估摸着往日里郡主让书姐儿给看牌,赚了你们不少的钱。” 梁氏笑道:“果真是如此!” 张氏便又与佟氏商量于家的寿礼。锦绣干坐着有些无聊,趁人没注意也悄悄的出去了。 锦绣转过了博古架,出了后门。穿过芭蕉丛,过了月洞门,再走几步就是凝曦轩了。这时候却见夏凉从花园那边进来了,两人正好打了个照面,夏凉唤了一声:“五妹妹!”两人算是打过了招呼。 锦绣已经走了两步了,突然站住了,笑问了一声:“夏家哥哥是要找我那姐姐吗?” 夏凉有些诧异,心道她是怎么猜到的,不过很快又笑道:“这会儿她正忙着吧。” “夏家哥哥要见她,我替哥哥去传话。” 见锦绣肯帮忙夏凉自是高兴,点头道:“好啊,那我在这轩内等她。” 锦绣忙不迭的去找锦书,找了一大圈子才见锦书与廖大奶奶正在大厨房吩咐人做菜。 锦绣一路跑过去,微微喘气道:“姐姐,夏家哥哥做凝曦轩等你了,快去吧。” 锦书有些诧异,心道夏凉为什么在凝曦轩等她,但见锦绣这副模样也不像是谎的样子,只好对廖大奶奶道:“大嫂,我去去就来。” 廖大奶奶颔首答应。 “五妹,你怎么在这里?” 锦绣扭头看了一眼笑道:“我给四姐传话,三姐也在呢。” 锦兰不喜欢呆在这厨房里,觉得油腻腻的腌臜,因此和廖大奶奶道:“大嫂,我有事要和五妹,一会儿过来。还得烦请你多担待。” 廖大奶奶如何不知晓锦兰的心事,笑着点头道:“去吧,去吧。你们一个二个都挺忙的。” 这里姐妹俩携手走了出来,锦兰拉着锦绣:“下次开社就定在九月十二好不好,正好赏菊花,可以做菊花诗。你不是还新拉了一个尹家的姐妹,也请她来。” 锦绣沉吟了下,方点头道:“行,我们慢慢的筹划筹划。” 锦绣心中却想她是社长,要开社她得全力组织,要想办好的话就需要一笔钱,她手上的闲钱不多,若是开口问母亲要的,母亲可能会不高兴。还得想办法弄一笔钱来。 锦兰又和锦绣叽叽咕咕一阵,两人着已经回到了庆余堂。锦兰隔着帘缝看了一眼,几位夫人太太还在摸牌,她们也不便进去打扰,只好退了出来。 锦绣眼珠子骨碌一转,便和锦兰:“我们去凝曦轩再好好的商议商议吧。” 锦兰点头道:“好啊。” 两人携手绕过了博古架,出了庆余堂的后院,已经到花园了,凝曦轩就在眼前,突然锦绣停住了脚,神秘兮兮的与锦兰:“哎呀,我倒给忘了,他们在这里密会呢,还是去别处吧。” 锦兰见锦绣得奇怪,伸长了脖子往轩内看去,才看见锦书和一男子在里面,那男子满脸笑容,正兴致勃勃的与锦书话,也不知了什么,锦书也露出了笑容。 “那是……” “夏家表哥。” 锦兰满脸的惊诧,一脸的不可思议,还想再看看,却被锦绣给拖走了,一直到这边的凉亭,锦兰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五妹,你拦着我做什么啊,他们在屋子里,难道我们就不能去呢?” 锦绣笑道:“我的三姐,你怎么就没一点眼力劲呢。人家在那里私会,我们往跟前凑算是什么意思。” “私会?”锦兰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你没看出来么?” “看出来什么呢?” “那对兄妹郎有情,妾有意呗,所以我们也别去碍眼了。” 锦兰心里打起鼓来,疑惑道:“此事当真?” “难道你还不信自己看见的么?你几时见四姐那样笑过。再有你看夏家哥哥看她的目光,那都是别有深意的。”锦绣手里捏着帕子,一脸的微笑。 “果真如此的话,那这事就麻烦了。她程锦书和赵世子已经定亲了呀!” “再定亲又怎样,不过见了几面,你又不是没看见她对世子冷冰冰的那副样子。明眼人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么。不过刚才的事你千万别拿出去乱啊,这事毕竟事关她的闺誉,到底也是不大光彩的事。” 锦兰依旧满腹的疑惑,心道锦书有那样出众的夫婿还不满意吗?心里装着的却是别人。 第九十一章 再请 明日,四舅一家就要回开封去了,再见面不知何时。 当夏仁问到锦书需要给外祖母捎带什么话时,锦书略一思量便抬头答道:“四舅,我需要我母亲的陪嫁单子。” 夏仁一脸的惊诧,忙问:“他们算计你母亲的嫁妆呢?” 锦书却只是:“反正我迟早要接手的,这些东西还是心里有数才好。” 夏仁颔首:“这倒是,回去我问问母亲。庄子不用,几处铺子的掌柜是我们夏家人,你都见过没有?” 锦书道:“中秋的时候他们来送节礼,见过一面。铺子庄子是大处,谁也轻易动不了,我担心的是那些不大容易看见的东西。据当初的陪嫁十分的丰厚,听还惊动了整个洛阳城。” “那是当然,她是你姥姥最宝贵的女儿,算是下嫁给你父亲。嫁妆什么的肯定少不了。” 锦书点点头,她只想维护好母亲的东西,那也是母亲留给她的财产,别人无权处置。 “为什么母亲当初会嫁给这样的父亲,父亲不是嫡长子,又与爵位无缘,书也不算读得特别好,连个翰林观政也没落着。夏家当初看上程家什么呢?”这是锦书几年来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总觉得这场婚姻里委屈了母亲,依着母亲郡主之女的身份总该嫁给一个更好的人才相配。 夏仁见外甥女这样,无奈的一笑:“你母亲都走了这些年了,现在提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个中的缘由我不是十分清楚,只知道你姥姥不喜欢程家这个女婿,别的你得去问你姥姥。” 锦书道:“好了,我也不多想了,嫁妆单子的事还请四舅帮我问问姥姥。” 夏仁点点头,叹息了一声:“丹娘你也这么大了,等到服一满,及笄一过,就要嫁人了,以前我和你姥姥总觉得你柔顺太过,别人什么就是什么,怕你受人欺负。现在看来你还是有自己的主见,这样很好。遇上什么难事了就给我们写信,我们替你出头撑腰。” 锦书笑着道了多谢。 第二日一早,夏家三口便要回开封。锦书坐了马车去送舅舅一家,一直送到出了城门,夏凉从马背上下来了,走至锦书的车前,流苏替锦书撩了帘子。 锦书下了车来,她对夏凉道:“七哥,我去辞一辞舅舅、舅母。”着已经来到了前面的马车前,夏仁撩了帘子,只见锦书盈盈施礼:“舅舅、舅母一路保重。” 夏仁冲她摆手道:“回去吧,这官道上马来车往的,也不好。” 梁氏也与锦书别过。 这里夏凉已经过来了,兄妹俩站在一棵歪脖子树下互道珍重。梁氏从窗户望去,她的目光在这对男女身上扫来扫去,直到夏凉上了马,准备启程了,她才别过了目光坐正了身子。 “他爹,你要是丹娘没有婚约的话该多好。” 夏仁觉得梁氏得奇怪,疑惑道:“她没有婚约难道你还想给她做媒不成?” 梁氏笑道:“难道不行吗?” 送走了四舅一家,锦书又投入到了书平腿伤的治疗中。经过这些日子的努力,书平的伤口正一点点的在恢复,基本上都结了痂,锦书鼓励着她下床多走动,书平却怕痛,不愿意走。 “那你就这样躺一辈子吧,再也无法走路了我看就好了。”锦书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去,她不愿意再理会书平。 锦书出来的时候正好遇见了程知允,程知允沉着脸:“他还不愿意下地?” 锦书无奈的摇摇头。程知允手里握着一根棍子,气呼呼的道:“他不起来,我打也要把他打起来!” 锦书还没走出院子就听得书平在屋里哇哇大叫,又哭又喊。她苦口婆心劝了那么多,书平无动于衷,不定还真是欠一顿打。 她回到了雨花阁,只见璎珞和玉扣都围着个笼子,璎珞拿着两片菜叶要喂笼子里的野兔。 “来,来,我这里有好东西,快来吃。”璎珞去逗弄着笼子里兔子,然而那只野兔是被夏凉捕来的,受了惊,吓得动也不敢动。 锦书见状便和她们道:“它怕你们来着,你们还凑那么近。” 璎珞担心道:“可是昨给喂的东西它一点也没吃,前也没吃,再这样下去会被饿死的。” “把吃的送到跟前就行了,它饿极了总会吃。你们暂时别管它,等它和我们熟悉了,再好好照料吧。”锦书的话有些不近人情,可是被捕来的兔子本来就是在野外长大的,这突然被关起来了肯定不适应。 锦书回去整理药箱里的东西,外面两个丫鬟依旧在逗弄那只兔子。这时候锦绣突然来了。 “你们在看什么?” 璎珞慌忙回头却见是锦绣,她有些讪讪的笑道:“五姑娘过来了,我们姑娘刚回来在里面。”璎珞着指了指。 锦绣却一眼看见了笼子里被关着的那只惊慌不已的兔子,她眼睛一亮,上前仔细端详了一番,笑道:“哪里来的兔子,怎么和一般的兔子不一样,怪丑的。” 玉扣嘴巴一撇道:“这可是我们七爷捉来送给我们姑娘玩的,和一般的兔子当然不一样。” “夏家哥哥捉来的?”锦绣诧异,很快又笑道:“难怪。” 她看了一会儿兔子便进去了。 却见锦书正伏在书案上写什么东西,锦绣上前看了一回,夸赞了两声:“姐姐的字写得真好。” 锦书觉得怪怪的,锦绣无事绝对不会来雨花阁,她不想和锦绣寒暄客套,便放下了笔,转过身去,直勾勾的往锦绣身上看去,平静道:“你来有什么事?” “看姐姐得,自家姐妹难道非得有事才能串门,我这不是来找姐姐聊聊嘛。”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吧。”锦书无情的话犹如一盆冷水从锦绣头上浇了下来,冻得锦绣心生寒意。 锦绣露出了一丝苦涩的微笑,还在那里坚持:“看姐姐得,我们都是一个父亲养的,是自家姐妹,难道还不能话呢?” 锦书不想再理会她,低头去做自己的事。 “刚才我也看见那只兔子了,真是可爱。听是夏家哥哥捉来送给姐姐的。夏家哥哥对姐姐真是没得啊。” 锦绣着又去留意锦书的表情,却见锦书并没什么反应。锦绣觉得有些无趣只好又道:“姐姐,再有十来日,我们要开社,你也一道来吧。”锦绣真诚的向锦书发出了邀请。 锦书心道她还没死这个心么,也义正言辞的再次拒绝了:“承蒙看得起,谢谢了。我就不去扫你们的兴了。” 锦绣咬紧了牙关,心道:都给了这么大的脸面了,还是不行? 第九十二章 惊闻 不管锦绣什么,锦书都不大兜揽,没几句锦绣也觉得无趣,不免怀疑自己是吃多了跑这一趟。 锦绣站了一会儿便就告辞了,锦书眼皮也没抬一下。 锦绣一副不爽的样子回到了青桐院,正好见父亲强迫着书平在院子里走。书平由一个丫鬟搀扶着,走得很慢很慢,左腿明显有些瘸,她眼圈当时就红了,心道弟弟莫非这一辈子都如此呢?身上有了残疾的话,将来的路可怎么走呢? “爹爹,我痛!”书平悲呼一声,眼泪都要下来了。 “男子汉哭什么哭!背给我打直了,再给我走两圈!”程知允拿着棍子跟在后面一路吼着。 锦绣有些看不过去了,上前拦住了她父亲,含泪道阻止道:“父亲,这样就够了,别再逼他了。” “我逼他?不逼着他,他就在床上躺一辈子,以后成了废人你供他一辈子?” “可是弟弟腿上本来就有伤还没好,强来也不行,得一步步的慢慢来。” “妇人之仁,懂得什么。”程知允推开了女儿,继续督促着儿子试着走路,他不信儿子站不起来。 锦绣见父亲根本就不理会她,抹了一把眼泪只好进了屋。 阳氏见女儿一面走,一面抹眼泪,她吃了一惊,担忧道:“好端端的,谁惹你呢?” 锦绣道:“母亲,你去劝父亲吧,弟弟还是孩子,哪能这样逼迫呢。” “哎,我什么难道你父亲就要听不成?是你姐姐的,你弟弟要下地活动活动才有利于血脉通畅,有利于恢复。” 锦绣听是锦书的意思,不免撇嘴道:“也是她的弟弟,她就一点也不心疼。” “行了,你弟弟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得多亏了她跑前跑后的照顾着,我还是对她很感激的,再她也得没错。” 锦绣见母亲都开了口,也不好再什么,她自顾的在阳氏跟前坐下,见几案上堆着几本账册,她进来之前母亲就是在看这个。 “是铺子里送来的账本?” 阳氏叹息了一声:“是啊,今年亏损得多,也还不知能不能渡过难关。” 锦绣对经营的事一窍不通,也不想去管。 阳氏让丫鬟把这些账册给抱下去了,上了锦绣喜欢的茶果来。 阳氏见锦绣脸上似乎不大高兴的样子,关切道:“你怎么呢?听你们诗社过几又开社了,你不忙吗?” “忙?有什么好忙的。”锦绣干笑了两声,她现在需要的是钱,没有钱什么也做不了。 “对了,我记得你和我过,尹家姑娘也入了你的诗社,这次你请不请她?” “我会给她下帖子的。” 阳氏想起了尹家让夏家舅太太来提亲的事,她爹正让人打听那个尹六公子的底细,要是她爹觉得合适的话,很有可能这门亲事就定下来了。她的绣儿还没满十三了,要定亲的话确实早了些。 “娘,您有钱吗?” 锦绣兀的道,让阳氏怔了怔,疑惑道:“钱?你不是有月例么?” “每月二两银子能够什么,三姐要想好看的话就必须要讲排场,还要吃螃蟹。我那点钱如何买得起螃蟹。” 阳氏听嘟哝道:“她三姑娘吃螃蟹你就让她去买,凭什么你出钱?要不你们凑份子吧。” 锦绣为难道:“她们几个又能拿出几个来。” “不是还有你姐姐么,听她外祖母给了她不少的私房,你找她筹算筹算。” 锦绣冷笑道:“快别这话了,她再三拒绝不愿意入我这个诗社,还不是瞧不起人。” 阳氏听无奈的摇摇头,道:“你去找你二伯娘商量商量,让公中支援你一部分,每人再凑一些。想来也差不多了。” “娘不打算补贴补贴我吗?” 阳氏笑道:“我手里有几个闲钱够你们姐妹们挥霍,自己的事自己想办法。”摆明是不愿意管女儿的事。 锦绣知道母亲抠门气,心中虽然不快,但也不好什么,只得再想别的主意。 “绣儿,有一件事我觉得你自己该知道,以后也好有个准备。”阳氏的语气温和了不少。 锦绣诧异道:“什么事?” 阳氏看着女儿清丽的面庞,含笑着:“的还是伊阳的那个尹家,他们家想要和我们家联姻结亲。” 锦绣心里漏跳了一拍,不自觉的吞咽了一声,紧张不安的看向了母亲,心翼翼地问了句:“和我们家的谁结亲?” “你三姐、四姐都有人家的,剩下合适的不就是你么?” 锦绣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她缓缓的站了起来,虚弱的问了句:“那父亲和母亲都允呢?” 阳氏笑道:“哪能那么快,你爹爹不是正让人打听那个尹六公子么?” “是尹家六公子?” 阳氏点头道:“对,你们之前见过一面的,是不是?我倒没什么印象了,不过听是个上进的青年,书比你二哥读得还好。” 锦绣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响,母亲的是什么她统统都听不见了。 “绣儿!绣儿!”阳氏吓得大叫了两声。 外面的丫鬟听见了阳氏的叫声也闯了进来,却见锦绣不知怎的竟然晕倒了过去。 后来程知允也听女儿晕倒的事,忙丢掉了手中的棍子进来察看情况。阳氏已经把锦绣抱到了床上,守着锦绣又哭又喊。 程知允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吩咐于人:“去把书姐儿叫过来看看。” 当丫鬟来请锦书的时候,锦书却去了凝曦轩。 丫鬟好不容易见着了锦书,惊慌不已的禀道:“四姑娘,快去看看五姑娘吧。她昏倒了。” “又昏过去呢?”锦书微诧。 “是,快请四姑娘过去瞧瞧。” 当锦书赶到了青桐院,阳氏见着了锦书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上前拉了锦书的手,恳请道:“快帮我看看绣儿。” 锦书走上前去,先给把了脉,接着掐了两下虎口锦绣就惊醒了。 “血!五姑娘裤子上有鲜血!”一个丫鬟惊慌失措的叫道。 锦书却淡定无比的了句:“大概是初潮来了。” 阳氏见状忙让人取了干净的裤子裙子来,又低声在锦绣耳边道:“绣儿,你是大姑娘了。” 锦绣显然还有些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害怕得问道:“娘,我会死吗?” 阳氏忙道:“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你是长大了。” 第九十三章 不愿 在阳氏的细心开导之下,锦绣才知道原来每个女人都要经历这么一段,她是真的长大了,大到可以嫁人做母亲的年纪了。 锦绣有些恹恹的躺在床上,从窗户看去,只见院子里有两个丫鬟正在那里踢毽子,海莲在跟前伺候着。她眼神空洞,目光呆滞,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 海莲蹙眉道:“这些个丫头子真是不懂规矩,姑娘您在这里静养,她们却在外面叽叽喳喳的,我去赶她们。” 锦绣自然听不清海莲到底了什么,她只沉浸在自己的地里。她想到了与赵世恒初见时的情景,她依旧清楚的记得,那他穿了身淡青色的衣裳,站在庆余堂的正屋里。他容貌昳丽,风度翩翩。可能是那的太阳太过于耀眼,让她只记得了他的存在,从此以后眼里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 锦绣想起了赵世恒和她来往的那些书信,想起了他送的琴谱,他待她的温柔,她都记得,一辈子都不会忘。 他对她而言是那般的好,于锦绣来是世上最好的珍宝。但锦绣心里也十分的清楚,那不过是一场美丽的梦罢了,海莲将把从梦里给拉出来了,让她认清了现实, 锦绣无力的垂下了头,心道这一辈子就是如此吗?跟着那个不过只有一面之缘的尹六公子过完一生,赵世恒这个名字永远的埋葬在心底。多年后,她也会后悔吧。 锦绣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锦书那张冷清的脸,她心有不甘。她也想到了锦书对她的那些冷言冷语,此刻她心中对锦书除了嫉妒之外,还充满了恨意。 她不愿意怀着遗憾过一辈子! 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呢?锦绣想到的第一步就是阻止父母立马和尹家结亲的事,要是定了亲,后面就难办许多了。可是她有阻止的理由吗?锦绣脑子转得很快,想多了以至于有些头晕,就是不知母亲怎么想的尹家,要是母亲也不看好的,不定要容易许多。 知道自己要什么,理清了头绪,她也就不懊丧了。穿上了鞋子,她要去和母亲商量这事,她不想这样稀里糊涂的就把自己的未来交代出去了。 锦绣迫不及待的去找阳氏,却见阳氏正和程知允话。 程知允见她慌慌张张的,有些不悦道:“什么事,这么大的动静,女孩子还是稳重些好。” 锦绣有些心虚的笑道:“父亲教训得是,我有话要和母亲商量。” 程知允听也就没看锦绣了。那阳氏温和的笑道:“绣儿急匆匆的来是有什么事啊?” 父亲杵在这里不便她开口,有些羞赧道:“是些女孩儿家的私密话,不好当着父亲的面开口。” 程知允闷哼了一声,便负手出去了。 锦绣立马就贴到了母亲身边,阳氏爱怜的摸了摸锦绣的脸,心疼道:“身上疼吗?” 锦绣摇头道:“不大疼的。” “回头我让你姐姐帮你开点汤药调理好身体,将来才不会受苦。” 锦绣心道即便是锦书愿意给她配药,她还不大愿意吃呢,不过她来找母亲可不是为了她身体的。 她对下面候着的慧珠等丫鬟挥手道:“我和母亲有几句话要,你们先到外面听候吧。” 慧珠等边退下了。 阳氏觉得有些奇怪,疑惑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锦绣略显稚嫩的脸庞带着两分羞涩,她往阳氏怀里钻,撒娇道:“只求娘亲疼我。” 锦绣来也十二快十三了,这两年里越发的庄重起来,不大肯往阳氏怀里钻,做母亲的见女儿如此,心中哪能不柔软,笑着将锦绣搂在怀里,柔声道:“傻孩子,我就你一个女儿,不疼你疼谁。” “我知道娘是真心对我好的。我有个想法想要告诉娘亲。” “什么话?” 锦绣坐正了身子,眼睛看着阳氏的脸,郑重其事道:“我不想嫁到尹家去!” “你……不愿意?!” 锦绣点头。 “论门第,尹家是差了那么一点,但也不算太差,也是官宦人家了,日子还是过得,尹六公子又是尹二太太的幼子,很得尹二太太喜欢。你真不愿意?” 锦绣笃定地摇头道:“我不愿意。娘亲,我还,再祖母的服还没满呢,就让我好好的在你和父亲面前多敬两年孝吧。未来的路还长,我们慢慢的绸缪不是很好么?” “老实,我也不是很看重尹家。只是你父亲那里……”阳氏有些为难。 锦绣见母亲口头松动,便知道这条路好走了,便道:“八字都没一撇,娘亲也不想做成这门亲事的话办法有很多。我倒是想到个很妥当的主意。” 阳氏眉毛一挑,忙问:“什么主意?” “娘亲不妨找个道姑来给我算一卦,就我命中不该早嫁,姻缘靠后,不就行了。” 阳氏笑着拧了一把锦绣的脸:“你这主意好,想来你父亲也不会再有异议了。” 锦绣抿嘴一笑,心中的烦恼暂解,很是痛快! 阳氏果然如锦绣所找了道姑给锦绣算命,程知允听了阳氏转告道姑的话,他有些纳闷道:“既然如此,那么此事就不提了吧。明我让人去尹家回绝了此事。” 阳氏亦是高兴:“我们绣姐儿虽然比不得书姐儿,可也是嫡枝啊,她的亲事还得好好的琢磨琢磨,她年纪也不大,慢慢的相着。绣儿又有才女的名声,难道还怕找不到比尹家还好的夫婿?” 程知允对三个女儿向来不怎么上心,他也不愿意多想,听罢阳氏所,只淡淡的了一句:“那就再多留她两年,你带着她好好的学规矩,知书识礼的闺秀谁都会喜欢的。” “正是这个理。” 后来这桩事不知怎的就飘到了锦书的耳朵里,她心中暗自纳罕,看样子今生锦绣是不会再嫁尹六公子了。这样也好,那尹六公子将来也不会被妻子戴绿帽,算是躲过了一桩孽缘。 玉扣低声的告诉锦书:“听中间的主意还是五姑娘自己拿的。” 锦书微诧,心道她到底还是瞧了锦绣。 第九十四章 没有 时光易过,转眼又是数月过去了。 锦书也收到了夏家捎来的当初母亲陪嫁的单子。是单子,可是大红的册页,足足装订成了一本账册。 她粗略的翻看了一眼上面的类目,只见名目繁多,好些东西她听也没听过。看来当初外祖母的确十分的宠爱母亲,所以给了这样丰厚的嫁妆。母亲到底没有福分,嫁进来不过两年就早逝了。 这样丰厚的财产,也难怪程家会觊觎。 锦书紧紧的握着册子,她心里琢磨着,是立马拿出去向阳氏发难,还是等到时机成熟时再拿出来?她犹豫了一会儿,叫来了流苏:“去找个带锁的盒子来。” 流苏答应着便去寻找,没过多久捧着一个的盒子进来,盒子上果然挂着一把锁。锦书将册子放了进去,落了锁,钥匙自己保管。 “四姑娘,夫人请您去一趟庆余堂。” 来传话的是张氏身边的茜薇,锦书忙道:“马上就来。” 流苏赶紧取了一领披风与锦书围了,璎珞又递了个烧好的手炉来。 锦书出了门,只见色灰蒙蒙的,也不知是要下雨还是要下雪,气越发的冷了。 锦书跟着丫鬟来到庆余堂,只见程家的几位姐妹都在。锦书进去的时候,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她,锦兰和锦衣的神情有些怪怪的,不知在她来之前这些人在什么事。 乔大夫人也在这边,此刻正和张氏话。锦书上前依次见了礼,张氏点头道:“过来了。” 锦书行礼毕,自己找地方坐了。 “三丫头、四丫头过了年不用进学了。上午跟着各自母亲做针线,下午到我这里来。”张氏看了一眼锦兰和锦书。 锦书立马明白过来,忙起身应了个是。 张氏又道:“下面铺子里送来一些料子,将你们姐妹叫来,你们各自选一些裁春裳、夏裳。” 大家又跟着张氏来到了东面的屋子,炕上堆放着不少的布匹。张氏对锦书点头道:“四丫头先来选。” 锦兰有些吃惊,心道她比锦书大,怎么让锦书第一个跳,心中便有些不服气。 锦书也感到微诧,她走了过去,心道自己的衣服还有两箱子没穿过的,也不需要再做多少的新衣裳。于是先选了一匹墨绿色的素缎,又选了一匹藕荷色的银条纱,便不肯再选了。 张氏见她只选了两匹,沉着脸道:“这两匹够做什么,再有也太素了。再有几个月服满了,你们也该妆扮起来,女孩子太素净了是忌讳。” 锦书忙道:“我那里还有两箱子衣裳没有穿过,做了白放着也可惜了。” “该置办嫁妆的,这些哪里够。”张氏亲自动手选了几匹红色的织锦缎子给了锦书。大红的、银红的、桃红的都有。 锦兰暗咬嘴唇,心中泛酸。 等轮到锦兰的时候她见那红色的好料子都给了锦书,剩下的随便选了几匹。等最后到了锦心时,只留给了锦心一匹青色的素缎。 锦书瞥见锦心有些委屈的样子,暗道她可以把没上过身的好衣裳给锦心送两套。 选了料子,张氏又对姐妹们:“正月里吃年酒,我们家因为有孝,今年就不宴客了,但有几家亲友来请少不了还是要去。王府那边定了初六,初六的时候三丫头、四丫头和六丫头跟我去王府。公主府今年也送了帖子,日子选在了初八,到时候四丫头和六丫头跟我去。” 不管是去王府还是去公主府,都没有锦绣的份,她低着头,心道二伯娘还真是看中锦书,不管上哪里都把她带着,自己算什么呢?好不容易挣来一个嫡女的名号,到头来还不如庶出的女儿。 锦绣心中不甘,强忍着眼泪。 姐妹们又陪着坐了一会儿,张氏开了口:“四丫头留下,你们都各自回去吧。” 锦兰等便起身告了辞。 屋里只剩下了乔大夫人和张氏,丫鬟也都下去了。 锦书瞅着眼前的情景觉得有些不对,心道最近又没发生什么事,她也没什么出格的地方,饶是如此,心中还是隐隐的有些不安。 “书姐儿!你给我跪下!”张氏陡然冷喝了一声,锦书一颤忙跪了。 “你可知错?” 错?她做错什么呢?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恪守本分、循规蹈矩,什么都没做啊。 “二伯娘,我不知哪里有过错,还请二伯娘指教。” 张氏见锦书事到临头还嘴硬,不由得气了:“难道你自己都不觉得丢脸?” “我……”锦书扬了脸,满脸的委屈,却不知到底什么地方犯了忌讳。 乔大夫人在一旁道:“好了,你好好的给她,书姐儿也是女孩家也要脸面的。” 张氏略匀了匀气息,稍平定一点,慢声道来:“刚才我没让你跪下,已经给了你莫大的脸面了,还不知自己什么地方错了吗?好,我给你听,我问你,你和你夏家那个表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锦书见张氏满脸紫胀愤怒不已,锦书心里一沉,暗道张氏是误会了什么事吗,忙道:“二伯娘,我不清楚您到底要问什么?” 乔大夫人看不下去了,伸手挡了张氏一下,身子略向前倾,脸上带着几分笑容,语气也很柔和:“书姐儿,我们仿佛听见有人在传你和你夏家表哥的闲话,这事关你的闺誉,所以叫你过来问问,到底有没有此事。这里也没别人,你心里有什么就什么,我和你二伯娘也会打你,训你,你只要实话实就好。” 什么时候她和夏凉被传绯闻,她这个当事人怎么一点也不清楚,锦书只是一口咬定:“没有,绝对没有的事。七哥对我很好,就是哥哥对妹妹那般的好,并没有别的事掺和在里面。” “你敢发誓?” 锦书举起了手,面不改色的:“我以自己的性命起誓……”话刚开了个头,乔大夫人便伸手去拉她:“好了,我信你的话,二弟妹也别为难她了。不过听见几句风言风语就来讯问她,可把姑娘给吓坏了。” 张氏脸色微霁,叹息了声:“素日里都你是最稳重的一个,没想到还被人传出了那些不堪的话,我也是不信的。没有便好。” 第九十五章 赶走 “两位伯娘是听传的谣言?”锦书只觉得奇怪。 乔大夫人与张氏互视了一眼,乔大夫人蹙眉道:“我仿佛是听见屋里的丫鬟提过,你呢?” 张氏道:“我听锦春丫头的。” 乔大夫人与张氏觉得奇怪,这事到底是谁起的头啊。 锦书知道该硬气的时候就不能软弱,她若不还击的话,指不定以后还有什么纷争找到她的头上来。她忙跪下了,向两位伯娘请求道:“平白无故受了这样大的冤屈,只是没个亲母替我做主,还请两位伯娘疼我。”着眼泪汪汪,看着可怜。 乔大夫人含笑道:“这事白了,不过是件事,快收起眼泪,既然是讹传的话我们替你做主吧,快起来。” 张氏也收起性子来,宽慰着锦书:“这事我会慢慢的查,要是知道谁在背后嚼你舌根,我重重的罚她,然后让她当着众人的面给你赔礼道歉。” 锦书默默点头答应。 “好孩子,你和赵家已经定了亲,就怕出个什么不好的事。女孩子的名声要紧,好在那赵家隔得远,不曾听见什么。既然没有的事,那我还是能给你还个公道,你等着看吧。” 两位夫人又安慰了锦书一回,锦书这才告辞。 这里乔大夫人和张氏商量:“不管是谁传出的那些话,都是不妥的。且不对书姐儿的名声不利,就是对程家的家风也不利。要是哪一房的丫头下人找出来打一顿给撵了再也不启用。倘或是哪一位姑娘姐暗地里传这些话可得好好的管管。总之你要多费心。” 张氏正色道:“大嫂得是,我知道怎么做。”随即又让人把锦春找来。 锦春十岁不到,还是个姑娘,张氏怕把她吓着了,因此还特意给她拿了糖果,柔声哄着她:“七,你告诉我,昨儿那些话你到底是听谁的?” 锦春眨巴着眼睛,有些茫然。 张氏又哄道:“就是你四姐的那些事。” 锦春道:“昨儿在荷香榭,好几个人都在传,我听她们的。” “好几个人,都有哪些啊?” 锦春瞧着她母亲有些不高兴了,心里一害怕,索性一股脑的全了:“当时大嫂屋里的香巧姐姐、还有六姐屋里的红雨、四房那边的陈姨娘都在。我就听她们的。” 张氏脸色不大好,拧眉道:“你一个姐跟着这些丫鬟姨娘在一起混什么,也不肯跟着你六姐好好的念书。” 锦春脸一红,惭愧的低了头:“六姐嫌我,不喜欢和我玩。” “这都是些什么话。”张氏撇撇嘴。 同时乔大夫人也意识到一件事,府里上下好多人都知道了,的确是对锦书名声不利。 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若不及时止损怕传到赵家耳朵,对锦书的亲事产生影响。 张氏一个个追查下去,后来查到了绣雁那里,庆余堂的丫鬟来请绣雁过去的时候,绣雁和锦兰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锦兰还:“肯定是二伯娘有什么话要问你,你可得仔细回答,别怠慢了。” 绣雁不解的跟着那丫鬟出了鹂音馆。 “碧烟姐姐,二夫人找我是什么事啊?” 碧烟笑了一声:“我也不大清楚,到跟前不就知道了。” 绣雁心里没有底,又追着问:“姐姐你肯定知道,告诉我一声,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碧烟是张氏的大丫鬟,自然知道是为什么,但此刻她却不敢随便开口。 好不容易到了庆余堂,碧烟将绣雁带到了张氏跟前,张氏满脸怒意,喝了一声:“烂舌根的东西还不快给跪下!” 绣雁心下惊惶忙跪了,磕头如捣蒜一般:“二夫人息怒,二夫人息怒!” 张氏冷笑一声,道:“你是四房庄头上的女儿吧,也算是我们程家家生子了,我已经通知了你娘老子,让他们把你领回去。” 绣雁听哭喊着抱住了张氏的腿,苦苦哀求道:“二夫人,奴婢不知犯了什么错,您要赶我,只求死也死个明白。” “还不知错?要不是你背地里和人乱嚼舌根,乱传书姐儿的事,会闹得满府皆知。你,到底是安的什么心,是谁指使你坏书姐儿的名声?!” “我……我……”绣雁万没想到会是因为此事,她也是服侍锦兰的时候,锦兰无意中向她提过两句。后来她和屋里的姐妹笑时,不心带出来几句,她哪里会知道那些人会到处乱传。 “怎么,我可没冤枉你吧?” 来还是自己这张嘴惹来的祸事,绣雁此刻也不敢辩白,她忙给张氏磕头,再也不敢辩白。 “来人!”张氏唤了一声。 随即进来了两个仆妇,张氏背过身去,不耐烦的摆摆手。 仆妇们会意,便要去拖地上的绣雁,绣雁舍不得离开这里,因为锦兰待她极好,从未打骂过她,她又是锦兰房里大丫鬟管着一众丫头,她不想就这样生生的被赶出去。 绣雁哭着哀求道:“二夫人,这事奴婢做错了,您是打是骂奴婢都认了,但求别赶奴婢走。奴婢还想服侍三姑娘。” “你做什么美梦,好好的姑娘也会被你带坏,还想留下来!?”张氏沉着脸,一点也不想和绣雁多。 仆妇都是身强力壮的健妇,拖了绣雁就往外走。 那绣雁一路走一路哭喊。 可能早就有素日里交好的丫鬟看不过去了,悄悄的跑到鹂音馆通风报信,那锦兰一听张氏要处置她的绣雁,她哪里还坐得住啊,思来想去,只好又跑了一趟霞蔚居,向佟氏请求:“母亲,我不能没有绣雁,请您救救她。” “你二伯娘要赶她走,肯定是犯了什么大错。我如何帮你救。” 锦兰便向佟氏跪下了,哀求道:“母亲,我跟前就这么个丫鬟知心,看在她从跟我的份上,求您救救她吧。” 佟氏本来不想管这事的,偏生这时候蒲氏了句:“侄女怪可怜的,你就答应了吧。” 佟氏见蒲氏也开了口,只好道:“好吧,我跟着去一趟,能不能救她,得看她到底犯了什么错,看她自己的造化。” 第九十六章 认错 佟氏扶了锦兰匆匆赶到庆余堂,绣雁被两个婆子按在墙下跪着,一个婆子正在掌嘴。绣雁半边脸已经浮肿起来,脸上的泪痕未干。 锦兰心疼绣雁,赶紧跑了过去,推开掌嘴的婆子,搂着绣雁哭道:“她们为什么要打你?” 绣雁脸上火燎一般的疼痛,见了锦兰眼泪更是簌簌的落下,一面哭,一面向锦兰道别:“姑娘从此以后你好生保重。” 锦兰心中痛苦不已,也搂着绣雁哭。 一旁的王嬷嬷开口了:“夫人发了话,绣雁是不能再留了。三姑娘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份才好。” 佟氏无奈的将锦兰拉了起来,不多时阳氏听见了风声,自然不想错过看好戏的机会,带了锦绣急匆匆的赶来凑热闹。 佟氏又对王嬷嬷道:“这个丫头自陪在兰姐儿身边,情分不同寻常,你且别让人打了。姑娘家谁不爱惜脸面呢,我进去问问二嫂的意思。” 佟氏开了口,王嬷嬷自然还是要给两分面子的,陪笑道:“已经掌嘴二十,够了,不会再打了。夫人在屋里呢,四太太里面请。” 阳氏走了来,笑问了一句:“出什么事呢?” 佟氏回头见是阳氏,她如何不明白阳氏的心思,淡淡的唤了一声:“三嫂。”便与锦兰往屋内走去。 阳氏也带了锦绣前往。 张氏见这四人联袂而来倒不觉得稀奇。一进屋,锦兰就冲张氏跪下,苦苦哀求:“二伯娘,平日里您最疼我了,我都知道。不管绣雁犯了什么错,您打也打了,罚了罚了,求您别赶她走,好不好?” 张氏坚持道:“她犯了大忌,不赶出去的话以后就是祸害。” 佟氏这时候开口了,走到张氏身边陪着笑脸,和气的:“二嫂,看在她俩自长大的情分上,这次就算了吧。回头我好好的管教那个丫头,一定让她不会再犯错,还请你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张氏冷冷的看了一圈屋里的人,淡淡的:“你们都是来替那个丫头求情的?” 阳氏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与锦绣互视的一眼,微微的有些尴尬。 “闺门里的姐名声大过,今她敢诋毁书姐儿,不定明就敢诋毁绣姐儿。留着这样的祸精,我们程家的颜面还要不要?外面那些人听见了该如何我们程家?” 此言一出,屋里人都是一脸的惊诧,锦兰不解道:“二伯娘,绣雁她怎么就诋毁四妹呢,她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吧?” 张氏冷笑了一声,道:“你还不信,难道我会冤枉她不成?这些府里就快传遍了,竟些书姐儿和夏家公子事,你们当我聋了不知道?我还没到年老昏聩的地步呢。” 锦兰大概知道是为什么了,她低下了头。 阳氏微诧,心道这事她还没来得及向锦书过问,怎么张氏的动作这么快,已经查到绣雁的身上呢?可见这位二嫂还真没把她这个三房正经的女主人放在眼里。 佟氏却是一脸的惊奇,忙问:“绣雁传书姐儿什么话呢?怎么我一点也不制动啊。” “你要是知道,会闹得人尽皆知?来还不是你们四房的破事!”张氏觉得心累。 佟氏意识到这事有些严重,声音拔高了一些,质问着下面的锦兰:“你也听过是不是?” 锦兰不敢开口。 “我问你话呢。快啊!”佟氏快要急死了。 锦兰一心只想救绣雁,所以不管不顾的替绣雁辩解:“绣雁是有错,不过错在口无遮拦,但她也没有乱。我亲眼看见锦书和她那个表哥偷偷的私会,两人有有笑的,可没有诬陷他们!” 佟氏脸都绿了,心道这个傻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扯这些干嘛,她正要开口,却被张氏阻拦了,张氏身子略向前倾,直直的盯着锦兰,质问道:“你亲眼看见的?是你看见的?” 锦兰不明就里的点头,张氏又追问道:“绣雁可是听你的?” 锦兰道:“这本来就是事实嘛,我又没错什么。” 佟氏再也忍不住了,气腾腾的起了身,扬手就给了锦兰一巴掌。 锦兰忙捂了脸,红着眼圈看向了佟氏,泫然欲泣:“母亲,我并没错啊。那个夏家表哥不是还她送了一只兔子么。” 佟氏只觉得头疼,愠怒道:“我一疏忽,你就给我惹事。” 张氏无奈的闭了眼,那阳氏却突然插了嘴:“三姑娘,你真看见书姐儿和她夏家表哥在一处?” 锦兰挨了嫡母一巴掌似乎清醒些了,只是哭,不敢再话,害怕多多错。 张氏兀的开了口:“才我问过书姐儿了,她可是在我跟前发了誓,没有这样的事。三丫头,人家是自一处长大的兄妹,偶然在一起两句话,你就背地里传别人的谣言,你可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佟氏忙和张氏道:“二嫂,您息怒。兰儿她本性不坏,是我没教好她。既然是她惹的祸,让书姐儿名誉受损,那让兰儿给书姐儿献茶赔礼,这事就过去了。两个姑娘都是定了亲的人,闹大了传到赵家还是于家都不好。” 张氏如何不想息事宁人,默然点头答应。 佟氏忙叫来一人,让去雨花阁请锦书。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程家的姐妹们都来了,乔大夫人也过来了,廖大奶奶也来了。屋里坐满了人。锦书进来时,所有人都在看她,张氏道:“书姐儿,你上前面来。” 锦书只得上千去,张氏再次问道:“当着大伙的面,你和我清楚,你和你夏家表哥果真没有私情?” 锦书只斩钉截铁道:“没有,我敢发誓。” “好,我今信你这句话。之前那些风言风语都是兰姐儿闯下的祸,她也知道自己错了我让她当着大伙的面给你赔个不是吧。” 张氏睨了一眼锦兰,锦兰会意,只见她垂头走到锦书跟前,向锦书福了福,道:“四妹,都是我的错,请你见谅。” 锦书正色道:“清者自清,我接受三姐的道歉。” 乔大夫人努力扯出一丝笑容来,一手拉了一个,笑道:“你们都是姐妹,心里可别有什么疙瘩,大家和和气气的才好。”着又让他们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第九十七章 明白 在长辈们跟前,锦兰向锦书认了错,同时也为自己的冒失和多嘴买了单。 绣雁暂时留下了,被掌了嘴,又被罚了三个月的月例,后来被张氏开了口:“你们主仆二人好好的给我反思去。没想明白不许出来。” 明眼人都知道锦兰又被禁足了。 佟氏将锦兰带了回去,一到霞蔚居就气得不行,怒斥道:“你能不能给我消停一点啊,成给我惹事。” 锦兰哭道:“母亲我知错了。” “你看都错了多少回了,每次都知道自己错了,为什么还不改。你这脾性不好好的收敛,迟早要给我惹大祸。将来到了于家我看你怎么立足!” 锦兰不敢言语。 佟氏只觉得管教这个庶女筋疲力尽,她幽幽的叹了口气,方道:“过了正月十五就去白云观住一阵子吧。” 锦兰大惊,忙道:“母亲,我不去白云观。那里可是闹出过人命的,打死我也不想去。” “你去吃点苦,长点记性也好。不然一点都意识不到自己的错。”佟氏对这个庶女已经心灰意冷。 锦兰什么也不想去白云观,她对佟氏苦苦哀求道:“我真错了,求母亲别赶我。我会好好的听你的话,我会在鹂音馆老老实实的呆着,哪里也不去。” 佟氏见她这副模样也觉得可怜,四房就这么一个女儿,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也是她从武姨娘那里抱过来一手养了这么大。这些年来就是养只猫儿、狗儿也有感情了。 她伸手给锦兰拨了一下脸上沾着的头发,无力道:“再有下次,我是绝不轻饶。” 锦兰见嫡母回心转意了,忙给佟氏磕了个头。 佟氏累了,摆手道:“去吧,给我好好的反省反省。想明白了再其他。” 锦兰灰头土脸的从佟氏屋里出来了,今发生的一切对锦兰来都糟透了。她默然的回到了鹂音馆,绣荷走了上来服侍她。 锦兰却浑身力气都没有,她合衣躺在床上,呆呆的望着帐顶,心道都是锦书的错,要不是锦书和她表哥有有笑,她也不会会错了意,她也不会丢这么大的脸面。 会错了意?锦兰想到了她在凝曦轩外面看见的那一幕,俊男靓女有有笑,想到了夏凉送锦书的那只野兔。听锦书自就和这个表哥要好,两人都是夏家老郡主的心头肉,两人是青梅竹马。 她的耳边突然浮现出了锦绣的话“郎有情,妾有意”,是锦绣的这句话把她往沟里带的,是锦绣拉着她到凝曦轩附近,然后神神秘秘的和她夏凉和锦书两人的不对劲,她才不敢上前去打扰。 这一切都是锦绣的! 锦兰突然坐了起来,她猛的扇了自己一记耳光,她被锦绣被利用了! 锦兰最是要强的性子,岂肯受人摆布。她匆匆的穿了鞋,就要找锦绣对质。 绣荷见锦兰往外跑,吓得她忙去追锦兰,在后面急切的喊道:“姑娘,您要往哪里去,太太可是吩咐了不许您随便出门。” “我今必须找锦绣问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不管谁来拦锦兰,她终于还是硬闯了出来。一路风风火火的赶到了绿雾居,刚进绿雾居的院门,锦兰就大声嚷嚷:“程锦绣,你给我挖坑,就等我往下跳,你到底是何居心?!” 锦绣正在做针线,听见了动静,心道锦兰这是心事问罪来了,她也料到了有这么一出,如今拿定了主意倒不怕她,等到锦兰到了跟前,锦绣还向锦兰行礼微笑:“三姐来了,快请进来用茶。” “我才不要喝你的臭茶,一股子陈年老茶味儿,就和吃枯树叶似的,有什么滋味!”锦兰满脸的怒意就差点上来撕锦绣的嘴。 “哟,三姐好大的火气,是不是上火呢?要是上火了,去四姐那里找点清火的药吃吃。” 锦兰怒道:“你到底是什么居心,把我往坑里带,把我往那条路上引?” 锦绣一脸疑惑道:“三姐你的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锦兰冷笑道:“你就是把我当傻子糊弄,给你当枪使,不是你和我的那对兄妹有问题?和我那两人有情的?” 锦绣似乎并不恼,依旧含笑道:“三姐可真是气糊涂了,我几时过这样的话。莫不是三姐你听错了吧。” “这下还不承认了!”锦兰看着锦绣清纯无害的脸,倒吸了一口冷气,她今才算是讲锦绣给认清,这些年来她都被锦绣那清纯无害的脸给骗了。她冷笑了一声,冷厉的道:“好,算你高明。我吃了亏,是我自己活该!” 锦兰的奶娘和鹂音馆婆子跑来,要拉锦兰回去:“三姑娘,我们赶紧回去,一会儿太太知道您到处乱跑又要责罚我们几个了。” 锦兰不用人拉就往外走,她发誓今生再也不踏进绿雾居一步。 锦兰像疯子似的来去匆匆,锦绣心静如水,连一丝波澜也没起。她这一石二鸟的法子虽然笨拙了些,但是该有的效果还是达到了。可惜夏家住得院,要是挨得近,她再添一把火,不信这事闹不大。 不过锦书真的对夏家那个哥哥没什么想法吗?那可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啊。她又想起了夏凉看锦书的眼神,是那般的温柔。打死他也不信这两人彼此心里什么事也没有。 很快的,迎来了新年,程府因为郑氏的丧,连桃符也没换,红灯笼也没有挂。这个年过得相对来太冷清了些。 锦兰被禁了足,原本要让她跟着去王府,张氏不得已只好换下了锦兰,选来选去,锦春又太了,她叫上了锦绣。 锦绣重新被选上,自是欢喜。然而阳氏比锦绣还欢喜,难得张氏肯带锦绣出去见世面,也知道王府的年酒排场肯定不,能被邀请去的都是些不凡之人。因此忙吩咐人要好好的给锦绣妆扮起来。 阳氏还亲自嘱咐锦绣:“去了就给我大方一点,礼数一点也不能少,你是个灵透的人,这样的场合很难得,要自己懂得把握机会。” 锦绣如何不明白母亲的心思,点头道:“我知道了。” 第九十八章 贺禧 奶娘江氏摇头:“虽然是还真服中,可这大过年的,又是去别人家吃年酒,难得露一一次面,这样的素对人家不恭敬,重新换了别的来吧。” 锦书低头看了看身上缥色掐银边的短袄,淡绿的棉裙,嘟哝道:“还是不妥吗?” “我去给姑娘找衣裳。”江氏替锦书开了箱子,翻了一阵,带出件翻毛的青缎子刻花灰鼠皮短袄,一条嫩黄色沿金边的锦裙。 “这两件衣裳暖和,料子好,穿着也贵重。” 流苏在一旁笑道:“还是奶娘会选。” 锦书任由着丫鬟奶娘重新与她妆扮了,又重新梳了个垂鬟髻,发鬓上簪了一朵玫瑰花大的珠花。 “四姑娘,夫人问您收拾好没有?”碧霞已经来催她。 锦书见张氏差人来催,再也不敢耽搁,直到璎珞将一个烧好的手炉塞进了锦书怀里,流苏又取来一领藕荷色掐金线绣荷叶莲花纹的披风与她围了,搀着锦书这才慌慌张张的出了门。等到外院时,张氏已经上了她的八抬大轿。后面跟着一驾素盖青帷马车,厮替锦书放好了凳子,流苏在后面搀了她一把,锦书才稳稳的上了车。 锦绣、锦衣都已经端端正正的坐在车上了,锦书在他们对面坐了下来,锦衣笑道:“四姐今可来得有些迟了。” 锦书含笑道:“出门找衣裳费了些功夫。” 锦绣两眼都在锦书头上的那朵硕大的珠花,全是南珠攒成。相比起来她戴的珍珠串儿就立马被比下去了。 锦绣没有话,锦衣又夸锦书的披风好看:“四姐这披风是什么料子的,回头我让母亲也给我做一领同样的。” 锦书答道:“里面是白狐狸皮的,外面罩了这样的雪缎。” 锦衣听伸手还摸了一把,很是羡慕:“又好看,又暖和。” 锦绣今也是早早的就起来妆扮过,可是和锦书一比,她明显就成了陪衬。锦绣心中有些不是味,低了头看着绣鞋上的五彩蝴蝶出神。 锦衣了会儿话,可能是因为起得早的关系,一路上呵欠连,又想趁机憩一会儿,没过多久头靠着锦绣的肩膀就睡着了。 锦书和锦绣两人都清醒着,那锦书却突然和锦绣:“三姐心中出不了门,听成在家里写字抄经,你去看过她没有?” 锦绣急忙撇清道:“她犯了错被罚是应该,我去看她做什么。” 锦书笑道:“没有罚错她,我她错在不是多嘴,而是傻。” “傻?三姐才不傻呢。” 锦书似笑非笑的看着锦绣:“她要不傻能被人当枪使?” 锦绣心中一颤,她都知道些什么?好在锦绣的定力够强,好在她不像锦兰那般的傻气,这时候只当自己什么也听不懂。 车子里谁都没有再话,也不知到底走了多久,锦绣明显有些不耐烦了,甚至撩了帘子往外瞧,直到看见了一带绿色的琉璃瓦屋顶时方知道已经到了,赶紧叫醒了锦衣。 锦衣擦了擦嘴角溢出来的口水,紧张的问着锦绣:“五姐,我头发没有散吧。” 锦绣笑道:“没有,没有。” 车子却并没有立刻停下来,而又绕着王府走了约有半里地才停了车,后面的婆子丫鬟赶着上来放脚凳,锦书先下了车,锦绣和锦衣也跟着下来了。不等三个姑娘上前去搀张氏,廖大奶奶已经接手了这份活儿。 她们的车从王府的大门进来,到了仪门才停的车,其实还没到仪门就已经停车了,前来王府走亲访友的人香车宝马将此处挤得有些水泄不通。 张氏本来已经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带出来的三个姑娘,对陪房王嬷嬷耳语了两句,王嬷嬷恭敬的点点头,接着又来到锦书等人旁边,传达了张氏的话:“夫人的话,让三位姑娘别乱走,心迷了路。” 前世好像也来过齐王府,她只来过王府两次,一次是给王妃贺寿,一次是王妃的丧礼。张她的印象里王妃的身子好像一直都不大好,过了四十大寿没几个月就去世了,也不知今年齐王妃春秋几何。 锦书没什么心情去欣赏王府里巍峨雄伟的宫殿楼台,一路上跟着张氏穿院走巷,最后终于到了重华殿。 院子里有两棵红梅已经开了花,红艳艳的,犹如胭脂一般。 一个丫鬟捧了个美人耸肩瓶,另一个人正踮着脚手里拿着剪刀去剪开得正好的枝条。红梅掩映着那人半边的脸庞,那人一身雪青出毛的圆领袍子,外面还罩了件雪貂皮的坎肩,锦书心道会是王府里的哪位郎君? 她还没看清那人的长相,就已经跟着张氏进了正殿。 殿内已经有不少的女眷,大都是陌生的面孔,张氏上前与宝榻上的齐王妃行了礼,接着她们姐妹三人才上前与齐王妃行礼。 齐王妃含笑着点头道:“姑娘们多礼了。” 齐王妃今穿了身梅红色的褙子,看上去精神还不错,向底下三个年轻姑娘一眼看去,只见左面那一位穿青缎子灰鼠短袄的姑娘最打眼,不免多看了两眼。 这时候一位青年公子已经进屋来了,后面那丫鬟抱着花瓶,瓶子里插着才剪下来的枝条。 齐王妃见了,笑道:“今年这花开得真好。” “大节下的,花儿也是应景。” 锦书瞥眼看去,刚才摘花的青年不是别人,正是秦勉。 秦勉突然走到锦书跟前,含笑着和锦书:“程四妹妹,你闻闻这花香不香。” 秦勉从丫鬟手里接过了花瓶,稳稳的抱住了,让锦书去嗅梅花,锦书没料到秦勉会来这样一出,总感觉到所有人都在看她,她伸手扶住一枝花枝,轻轻的嗅了嗅,点头道:“只隐隐的一股暗香。” 秦勉笑道:“四妹妹得没错,梅花就只有隐隐的暗香。” 齐王妃察觉到锦书有些尴尬的脸,忙开了口:“二郎,你过来。” 秦勉温和的笑道:“这就来。”他又向锦书瞥去,一如既往的美丽,一如既往的牵动着他的心。 第九十九章 不悦 秦勉抱着花瓶,也不劳丫鬟动手,最后将花瓶放到了靠墙立的一个高几上。有了这么一瓶红艳艳的花,屋里顿时添了两分喜庆之色。 锦书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向齐王妃看去,只见这位王妃三十好几的样子,头上戴着银丝髻,梅红色的缂丝起花大袄,怀里捧着个珐琅彩的手炉。身量中等,脂光粉艳。猜想年少也是一位娴静端庄的美人。 秦勉放好的花瓶,接着不知在王妃身边了什么,那王妃突然向锦书这边扫了一眼,满脸的笑意。锦书微诧,只好回应了淡淡一笑。 紧接着又有其他前来的客人来向王妃拜年,张氏在跟前坐了一会儿,秦勉突然走至张氏跟前禀道:“请姨妈到母亲房里坐。” 张氏听便起了身,向齐王妃含笑道了别。 齐王妃强打着精神点头:“你们姐妹见了面多聊会儿。姑娘们去给她们姨妈请了安还是让她们回重华殿吧,我喜欢年轻女孩子在跟前大家也热闹。” 张氏笑着称是,那秦勉便主动提出要送张氏等到张侧妃住的院子。 前面有仆妇引领着张氏等,锦绣和锦衣亲昵的挽着胳膊走在中间,三人注定有一个会被孤立,而锦书恰巧就是被孤立的那一个。 锦书望着锦绣的背影,心道锦绣为什么要利用锦兰传她和夏凉的那些闲话,坏了她的名声锦绣能落到什么好处?锦书立马意识到了,不免觉得好笑,好处,当然是想把事情闹大最好能闹到赵家人耳朵里,引起赵家人的注意,趁机搞黄了她的亲事,好让那对狗男女得偿所愿呗。 不自觉的她的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她这一生自然是不会再嫁赵世恒了,但是前世所受的屈辱,告诉她这一世绝不会那么轻而易举的就成全他们。锦绣在算计她,她更不会让锦绣那么容易就得手,狗逼急了要跳墙。她想看看锦绣顶着那张人畜无害的白莲花般的脸庞什么时候撕下伪装,她想看锦绣被逼急了跳墙的样子。 “喂!”有人在后面戳了一下她的背脊,锦书慌忙回头看了一眼,见是秦勉。 “二郎君,什么事?” 秦勉嘴角噙笑的看着她,心情甚好。 “恭贺新禧。” 呃,是向她拜年了,锦书听忙福了福身回礼道:“同喜,同喜。” “学堂里散了学后,我好些没去程家了。四妹妹在家忙些什么呢?” “我有什么好忙的,瞎忙呗。”锦书和这个二郎君不熟,都是秦勉问什么答什么。 那秦勉并肩与锦书走了一路,直到行在前面的锦绣突然回头看了一眼,瞥见这两人肩并肩的不知什么话,她满脸的惊诧。 出了重华殿,一路往西走,又进了了一扇门,过了一穿堂。锦书见锦绣她们已经走到前面较远的地方去了,忙加快了脚步要赶上她们。 “四妹妹略等等。” 锦书有些纳闷的回过头去,却见秦勉迈着大步过来,和她靠得又近了些,用只有锦书听得见的声音和她道:“你和你夏家表哥是怎么回事啊?” 锦书愣在了那里,很快她明白过来,扬起一张含羞带怒的脸,冷冰冰的道:“这事不与你二郎君相干吧?” 秦勉笑着点头:“是,是。不和我相干,我听见书砚提过一句,觉得好奇,你和赵世子不是定了亲?怎么又和那个夏凉传出绯闻来。无意冒犯之处,还请四妹妹海涵。”毕又向锦书作揖赔礼。 锦书是真生气了,撂下秦勉就走。秦勉不曾想到锦书会因为这样一句话而生气,忙跟上前,一个劲的赔礼道歉:“好妹妹,是我错了话,你别不理我啊。” 诚心诚意那样子,哪里有半点藩王之子的架势,锦书还没什么,一旁的流苏见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上前去搀了锦书的胳膊,握嘴和锦书道:“姑娘,二郎君他看着也怪可怜的,您就饶了他吧。” 锦书觉得这个纨绔膏粱实在惹人厌烦,并不怎么理睬秦勉。一直到了张侧妃住的院子。 那张氏得到了通传,早就在檐下候着了。左等右盼,好不容易望着张氏等进了院子,张氏忙迎了上来。姐妹相见自是欢喜,两人寒暄了几句。及至中堂,张氏才让三个姑娘给张侧妃行了礼。 张侧妃笑盈盈的看着三个姑娘,一人赏了一个荷包,外加一件首饰。锦书得到一枚乌银嵌绿松石的梅花簪子,锦绣是一只绿莹莹的玉镯,锦衣为一串红珊瑚的手串。 三人俱谢了礼,张侧妃命奉了茶果来。 秦勉规规矩矩地给张侧妃请了安,又关心起了张侧妃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咳嗽的事,张侧妃微欠着身子,很是客气的答道:“劳二郎挂记,妾身吃了薛太医给的药已经好很多了。” 秦勉听也就没有再问。 锦书在一旁觉得奇怪,这是亲母子啊,怎么感觉母子之间那样的客气,张侧妃对秦勉又太过于恭敬,两人的气氛总感觉怪怪的,不像是一般母子该有的亲昵。锦书想起了秦勉摘花孝敬齐王妃的事来,庶子和嫡母之间相处反而觉得才更像亲母子。莫非这是秦勉自养在王妃房里的关系? 王府里的事她想不透,自然觉得与她没多大的关系,也不愿意往细里想。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张氏想到刚才王妃让三位姑娘依旧回那边去,趁机她也好和胞妹好好的聊聊,因此就催促她们回去了,秦勉依旧主动请缨送锦书等回重华殿。 张侧妃点头道:“好,我和你姨妈会儿话,晚些时候我们再去重华殿给王妃请安。” “是!”秦勉作揖告退。 锦书等也都相继出来了。 张氏见跟前没有外人,低声询问张侧妃:“妹妹,你几都见不到二郎君一面么?” 张侧妃叹息道:“姐姐又不是不知道这个孩子和我不亲近,他是王妃身边长大的,对我只有表面上的恭敬罢了。” “的时候就不用了,可是二郎君这都长大了,难不成王妃还不让你们母子多走动啊?以后分了府,他可是妹妹你全部的依靠。” 张侧妃明显不大想和她姐姐谈这件事,忙闲扯了几句其他的话,绕过了这个话题。 第一百章 投壶 秦勉重新送姐妹三人回重华殿,锦绣和锦衣依旧在前面走,锦书紧随其后,秦勉跟在最后面。 锦书与秦勉两人再没有什么话可。 行不多久,突然见迎面走来一位身穿红色箭衣的少年,少年身姿挺拔容貌清秀。 “二哥!我四处都找不到你,没想到你竟然在这里。”这位少年正是秦勉异母弟弟秦励,同为侧室所出,比秦勉两岁。 秦勉对这个弟弟显得有些冷淡,微微点头:“我现在要去重华殿。” “去什么重华殿啊,那边就等着二哥现身了。”秦励着,见这三个女子面生,有些诧异道:“她们是?” 秦勉道:“是我姨妈家的几个妹妹。” “原来是程家的闺秀,失敬失敬。”秦励微微点头,他又瞥见锦书容貌出众,忍不住想要多打量两眼,哪知秦勉却突然上前两步,将锦书拦在了身后。 秦励心思不在美人身上,只是急切的秦勉道:“二哥我们快些过去吧。” 秦勉有些为难的看了三位姑娘一眼,只好叫来了随行的仆妇吩咐于她:“好好的将三位姑娘送回重华殿,我晚些时候再过去看望母妃。” 仆妇笑着应是。 秦勉、秦励兄弟俩勾肩搭背的便去了。 路上秦勉疑惑的望着秦励:“你不会是又和人打赌赌输了吧?” 秦励有些腼腆的笑了笑:“果然瞒不过二哥,我和左将军家的公子赌输了,他们不要银两,要你的一幅画就可以了。” “你成好这些事,当心大哥知道了又要训你。父王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 秦励却不以为然的:“大哥忙着怀念大嫂,父王忙着和那些道士修炼可没功夫顾我。” 齐王虽是藩王,可是手上却没什么权势,藩地上的军政都插不了手,年轻的时候也喜欢吃喝玩乐,风花雪月的,在两年前生过一场重病后便再没有精力享乐,而是一心追求长生不老,拜了上清宫一位老道,一个月有二十是在上清宫过的,府里的事从来不过问,对于儿子们也根本就不关心。 兄弟俩一路来到王府花园的迎香亭,果然那一处已经聚满了不少的青年子弟,只怕洛阳大半的纨绔公子们都来了。 大家见了秦勉,都陪笑着上来与秦勉道贺新年,秦勉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睨了众人一眼,问道:“你们在一起玩什么呢,我们老三竟然会输?” “投壶,三郎君中数最少。” 秦勉这才注意到地上摆了两只大陶壶,壶口狭,壶内有几枝箭,外面更是散落了不少的箭。 “玩这个倒有意思。”秦勉从箭筒里抽出一枝箭来,略弯了身朝壶内掷去,稳稳的就插中了,他这一次表演让在场的人都对秦勉刮目相看,其中不乏马屁精上来奉承:“二郎君技术精湛,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秦勉又投了两枝,可惜都无一插中。他丝毫不曾在意,哈哈一笑:“闹着玩的。” 这时候孙湛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笑道:“溪客,我们都等着你的画呢。” 秦勉撸起了袖子,豪气道:“这个容易,去取我的纸笔颜料来。” 重华殿后面的院子里已经搭了戏台,齐王妃请了一众夫人、太太、姐等去后面看戏。齐王妃身子不好,世子妃又先一步去了,如今府内的这些事都是齐王弟妇李夫人在帮忙打点。 李夫人请了齐王妃前去观戏,齐王妃却没什么心情,懒懒的道:”你替我招呼着客人们,一会儿气暖和些了,我再过去坐坐。“ 李夫人听便就带了其他女眷们出去了,锦书也跟在一众人后面往后院去,可是到了后檐下时,一个丫鬟走来,低声对锦书道:“程四姑娘,王妃有请。” 锦书有些纳闷,心道这一世她还是第一次来王府,和王妃不熟啊。 锦书跟着丫鬟来到了偏殿,却见王妃歪在榻上,地上的博山炉里正焚着上等的香料。榻前有个丫鬟跪在跟前,正拿着美人拳给王妃捶腿。 锦书愣怔了一下才走上前去,与王妃行礼。 王妃慢悠悠的睁开眼睛,道:“给四姑娘赐座。” 当下便有丫鬟搬了张描金填漆的绣墩放在榻前。 锦书心中有些难安上前告了座。王妃抬眼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锦书,含笑道:“好生漂亮的一个丫头,今年十几呢?” 锦书答道:“回娘娘,没几个月就满十四了。” “还真是个姑娘。把你的手伸出来我看看。” 锦书有些疑惑,心道王妃看她的手干嘛,她迟疑了下还是向王妃伸了手。 王妃略坐了起来,背后支着大靠枕。 王妃拉着锦书的手仔细的看了一番,笑着点头:“肌骨匀润,修长笔直,生得很好。只是怎么不蓄指甲,剪得光秃秃的?” 锦书低头答道:“女不喜蓄指甲,觉得不大方便。” 王妃又看了看锦书的掌心,掌心莹白,纹路清晰,王妃细瞧之后笑道:“这是大富大贵的手相。” 锦书万没想到王妃竟然会给看手相,王妃后来摸着锦书的指头下面有一层薄薄的茧,更是奇怪:“程四姑娘也是名门闺秀了,怎么手上会带茧?” 锦书不好意思的收回了手,赧然道:“这是舂药舂出来的。” 事实上齐王妃对锦书手上的茧子也没什么兴趣,她嘴角带笑,温和的和锦书着家常话。 “我听二郎你外祖母是福喜郡主?” “是的。” “你不知道吧,我的时候还去庆王府玩耍过,见过你外祖母呢。” 齐王妃出身饶州曾氏。曾家是武将之家,齐王妃的祖父可是封疆大吏。庆王的藩地在豫章,齐王妃年幼时曾随母亲却庆王府给老王妃贺寿。那时候她不过八岁,转眼三十来年的光阴就过去了。 锦书打量着这位王妃,可能是因为常年生病的关系,身子骨很弱,脸上也没什么红润的气色,看上去像是挨边五十的人了。 第一百零一章 突病 齐王妃依旧絮絮叨叨的和锦书聊福喜郡主的事。 不到四十的齐王妃起当年那点事,几句话反复的讲,唠叨起来有点像个昏聩的老太太,但好在锦书一直都认真的听王妃诉,并未表现出半点的不耐烦。 齐王妃笑道:“你母亲当初嫁到洛阳来的时候可是轰动了大半个洛阳城,我还去喝过喜酒。虽然不大能记起你母亲长什么样了,但只要看见你又能回想起一些。要是我有个像你这样的女儿就好了。” 齐王妃嫁进王府只给齐王生了世子秦勤。 “娘娘,听有人愿意出二百两买二郎君的画。”王妃的陪房隔着帘子向王妃笑禀。 齐王妃听连上明显的有了笑意:“之前让他给我画一幅观音他还不肯,看来是嫌我给的钱不多。你们也替我备下二百两银子,我还买他的画。” 这个嫡母是真宠庶子啊! 齐王妃留了锦书了半刻钟的话,后来见太阳升起来了,阳光透过窗户已经洒进了屋子,那李夫人携了胡侧妃又来请王妃过去。 齐王妃躺得久了,觉得身子酸疼,应允道:“我去坐坐,只是不知唱的什么戏?” 胡侧妃答道:“正唱蔡文姬呢。” 齐王妃蹙眉道:“大过年的怎么唱这样的戏,是谁点的?” 李夫人笑道:“公主府里的蒋夫人点的。” 齐王妃听闻也没有什么,李夫人与大丫鬟搀了,胡侧妃跟在后面。 锦书心道她也该上前面去了,那胡侧妃来到檐下突然往后看了一眼,正好锦书过来了,目光撞了个正着。 胡侧妃见着了锦书上来笑问:“你是哪家姑娘?瞧着面生。” 锦书看着跟前这位美妇,猜不到身份,含笑着回答:“我是程家人。” “是张家二姐嫁的那个程家?” 锦书点头。 胡侧妃将锦书从头看到了脚,笑道:“程姑娘好容貌。”完这句她便走到王妃跟前去了,伏在王妃耳边低语:“娘娘相中了这位程家姑娘么?长得真是好看,不过看上去年纪的,怕了世子七八岁吧。” 齐王妃见胡侧妃误会了,她也不想费心和胡侧妃解释什么,略笑了笑了句:“你知道什么。” 一行人来到后院,戏台搭在对面的飞楼上。 李夫人牢牢的搀着齐王妃踩着有些嘎吱作响的楼梯,这才到了二楼。 众女眷们见齐王妃来了,纷纷站了起来。齐王妃略一抬手道:“扰了你们的兴致了,大家请自便。” 锦书也跟着上了楼,只见这廊上密密的坐了许多人,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坐在角落里的锦绣和锦衣,锦书走了过去,哪知并没有自己的位置。 锦绣仰脸看着锦书笑道:“还以为四姐不来了,你自己找王府里的丫鬟给你找张凳子,然后随便找个不起眼的角落坐吧。” 锦绣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盯着锦书,锦书却清冷道:“算了,我不喜欢这样吵闹。”这里吵吵嚷嚷的,锦书想找个清静的地方避一避。 锦衣已经起了身要让锦书坐,锦书却按着锦衣道:“六妹坐吧,我不要紧的。” 锦绣见锦书吃瘪,心里正痛快着,就差没有笑出声。 齐王妃却突然往这边看来了,见了锦书,正向她招手。锦书没有迟疑就过去了,齐王妃让丫鬟给锦书挪了张杌子,和她笑道:“人多,你没地方坐,就坐我跟前吧。” 锦书告了座,安静的陪在齐王妃身边。 那厢锦绣的脸却瞬时就拉了下来,暗道这个人真是厉害,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攀上齐王妃的高枝了。 李夫人递了戏本子来,请王妃点戏,王妃粗略看了一眼,指了两出。等到这场戏结束就上演王妃所点的剧目。 锦书坐在王妃身后,一眼向前望去,倒是看戏最好的位置。 锦书两世加起来也不知看过多少场戏,如今流传的剧目也就那几出,在她看来早就没了新意,不过看谁的身段好,扮相好,唱腔好而已。 等到蔡文姬上完之后,便上了王妃所点的《红梅记》。 齐王妃强打着精神应酬,那《红梅记》刚唱了两折,王妃口渴得紧,回头要茶水,正好胡侧妃在跟前服侍,忙递上了一盅茶。齐王妃揭了盖子抿了两口,又递给了胡侧妃。又过了片刻的功夫,那齐王妃突然在位置上晕过去了,还是锦书第一个发现。 她低低的唤了两声:“娘娘!娘娘!”齐王妃一点反应也没有,锦书赶紧蹲下了身子又去掐虎口,又掐人中这才引起了旁边人的注意,胡侧妃见状吓得手中的茶碗都掉在了地上。 人都围过来了,李夫人见状忙去传薛太医,旁边的丫鬟焦急的道:“薛太医今不在。” “那就去外面请大夫啊!”李夫人快急死了。 锦书已经把了脉,接着将荷包里的一粒丸药倒了出来,塞到了王妃口中。那胡侧妃大惊,阻止道:“程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锦书却:“赶快让人把王妃抬到床上平躺,动作要轻,要快。” 又仆妇抬了软轿来众人七手八脚的将王妃搬了上去,心翼翼地抬着王妃下了楼,回到这边王妃的宴息室。 才刚刚放下,秦勉、秦励闻讯赶来,秦勉一把捉住了锦书的胳膊,请求道:“四妹妹,请你救救母妃!” “可是我……王府不是自己有太医么?” “薛太医今不在,所以只好拜托你了!”秦勉十分诚恳拜托锦书。 锦书刚才把的脉情况不是太理想,她心里没有底,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听到里面传出的消息“王妃已经醒过来了”。 秦勉又将锦书硬拉到了王妃的榻前,秦勉半跪在榻前,唤着榻上的妇人:“母妃,这个程四姑娘会医术,让她给母亲瞧瞧好不好?” 王妃无力的:“好,难为她了。” 秦勉拿出一个生牛皮的针套来,交到了锦书手里,再次拜托:“四妹妹全靠你了。” 锦书微诧,心道秦勉怎么像早有准备似的。如今她是骑虎难下了,只好硬着头皮与王妃看病。 第一百零二章 病况 锦书有些忐忑的来到王妃榻前,半跪在跟前,先给把了脉,脉相不大好。 王妃意识清醒,锦书趁机询问道:“娘娘身上感觉哪里不适?” 王妃有气无力的:“口苦,身上痒,头痛。” 锦书听忙将齐王妃的衣袖往上一挽,却见雪白的皮肤上有大不一的红点,那些红点越来越多,越来越红。 这是什么情况? 因为同是女人倒没那么多的忌讳,锦书又仔细看了别的部位,从左臂到左胸脯的红点要多一些,腿上的红点最少。王妃不耐痒,想要挠,锦书忙阻止了:“娘娘,您千万不能挠,当心越发越多,挠破了会更疼。” 这番情景倒像是中毒了,不过怎么会中毒呢?她手里握着针套,但并没有给王妃施针,而是吩咐人熬了紫草汤来。幸好王府有良医所,也有自己的药房,要找这些药十分的容易。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紫草汤已经熬好端来了,丫鬟服侍王妃饮下。 “紫草汤每喝一剂,先喝五。五过后再让太医给诊治。” 王妃嘴唇泛白,转眼又沉沉的睡去了。 锦书暗自捏了一把汗走了出来,张氏等在外间守候着,见她出来了,张侧妃、胡侧妃、李夫人等都围了上去询问锦书的情况。 “娘娘是老毛病又犯了吗?”问话的是李夫人。 锦书摇头道:“我不知道王妃的老毛病是什么,她已经喝了紫草汤,可能身上红点的症状会慢慢缓解。” 李夫人吓得忙念“太上老君保佑”。 胡侧妃听满脸惊诧,喃喃道:“这样的事以前从来没有过啊,为什么会起红点子?” 这些高门大户里关系复杂,牵扯过多,锦书犹豫了下她避重就轻道:“原因还不清楚。” 胡侧妃随即向锦书表示了感谢:“今太医不在府上,多亏了程姑娘。” 锦书有些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她走了出来,看见了锦绣和锦衣。锦衣忙过来了,担忧道:“四姐,可把我吓死了。” 锦书低声道:“别再了。” 锦绣站在柱子边向锦书瞥了一眼,暗道也不知是什么好运气,让你程锦书出尽了风头。这时候来了个穿银红色比甲,梳着双鬟的丫鬟禀道:“程四姑娘,世子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锦书微诧,但她没有片刻的迟疑随即跟着那丫鬟去了。 虎皮石砌的院墙上已经爬了些迎春花的枝条,枝条上已有绽放的黄色花。花朵在冷风中摇曳,带来了几丝春意。 “四姑娘里面请!”丫鬟推开了院门,请锦书入内。 锦书走了进去对面有五间房舍和雨花阁布局差不多。 院子里有几棵纤细的树木,只有光秃秃的枝条,看不出是什么树。 檐下立着两个同样装束的厮,垂首站在哪里,其中一个见锦书来了,忙替她打了帘子,了声:“四姑娘里面请。” 大红洒花绣帘高揭,锦书进到里面,才发现这是一处书斋,那花梨木书案后坐着个青年,青年束发戴冠,一身明褐色交领曳撒。肤色白皙,方方的脸庞,眉峰如聚。 这就是齐王世子了吧,锦书赶紧施礼。 秦勤面色沉静,微微颔首道:“程姑娘请坐。” 锦书这才看见了靠书架的位置上摆着一张官帽椅,方告了座。 秦勤缓缓道来:“叫你过来是想问问母妃的事,这里也没旁人,还请姑娘据实相告。” 锦书微怔,心道世子对王妃的发病也感到诧异么?她如实的着王妃的情况:“听闻王妃有头痛的宿疾,但这次不仅是头痛病犯,最奇怪的是身上起的那些红点,又红又痒,据是以前没有过的情况。女已经让王妃喝下紫草汤。” “红点?这红点是怎么来的,四妹妹可知晓?”这话不是世子的,而是从书架后面传出来,锦书听着声音熟悉。 须臾间,果然从那书架后走来一人,那人不是秦勉又是哪个。 锦书坐着未动,向两人着她诊断的结果:“有可能是中毒。” 波澜不惊的一句话让兄弟两人大震。那世子神情慌乱,焦急的问道:“是什么毒,会是谁下的?” 锦书摇摇头:“不见得就是有人故意下毒,因为并不是什么剧毒之物,王妃的身子也只是略有些不适而已。” 秦勤显然有些听不懂锦书的话,但秦勉明白过来了,他走近了锦书,双手负在身后,略低了头,低声问道:“你是母妃很有可能偶然吃了对身体不利的东西,但并不是毒物的东西?” 锦书点头道:“我的猜测是这样的,但还没证实。” 秦勉深深的看了锦书一眼,他什么也没,接着又走到书案前,双手撑在书案上,微微朝前倾着,郑重道:“大哥,这事可不能救算了,到底是谁动了心思要算计母妃,一定要好好的查证。” 秦勤道:“这是自然,府里可不能留这样的祸害。” “接下来请大哥安排吧。”秦勉明显不想亲自插手此事。 秦勤站了起来,对锦书表示了谢意,接着就出去了。 锦书瞥见秦勉缓缓的握紧了拳头,心道这个男人是在隐忍什么吗?她想起了秦勉与王妃母子情意深厚,即便是庶子与嫡母还是十分的亲厚,王妃突然得病他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 锦书站了起来,清脆的了声:“二郎君,您不必太难过,王妃的情况还不是十分糟糕,幸而发现得早。” 秦勉转过身来,看向了锦书,脸上有淡淡的笑意,朝她颔首道:“今多谢你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 锦书这才看见了东墙上挂着一幅画,那是一幅淡墨荷花,深深浅浅的墨色将荷花、荷叶、蜻蜓晕染得别有一番风韵。 秦勉注意到了锦书的目光,忙问:“四妹妹喜欢这画么?” 锦书脱口而出:“喜欢。” 秦勉便要将画摘下来,锦书预料到了他要做什么,忙摆手道:“不,不。我就是看看,二郎君您还是留着吧,我怎么好夺人所好。” 秦勉回头道:“这一幅也算不得很好,回头我给妹妹画一幅吧。” “那好,我把钱早早备好。” “我是诚心诚意赠送给你的,怎么会要你的钱。”秦勉觉得脸微微的有些发热。 第一百零三章 究竟 锦书出去了,空气中连她的芬芳都没有留下。 秦勉望着满院的萧索,他的思绪被拉到了许久许久以前。 那一世宝兴十七年,正月母妃抱病,因为太医不在府,耽误了治疗,后来请了别的大夫进来王妃没有多大碍,可是半年后母妃去世,薛太医后来告诉他可能是因为正月里病这一场留下的病根。 他虽不是王妃所生,但自幼在重华殿长大,王妃并没有他的庶出怠慢他,相反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给了他所有的母爱,反而是生母张氏倒生疏得多。 齐王妃是秦勉两世最为尊敬的人,重新来过,他想要守护住母妃。 秦勉在玉兰树下站了一会儿,便出了院子,往重华殿而去。 这里张氏带了锦书姐妹要告辞了,张侧妃忙去相送。秦勉进了内室,他走至榻前,屈膝凝视着榻上躺着的人。 王妃合目安睡,秦勉伸手替王妃掖了掖被角,不曾想一个轻微的动作还是惊到了王妃。齐王妃睁开了眼,秦勉忙道:“惊到母妃休息了。” 王妃了略好些了,她想要起身,秦勉忙按住了她:“母妃病着,还是躺着吧。” “不躺了,躺得我骨头疼。” 秦勉赶紧拿了个大靠枕往王妃身后支了,又替她将被子往身上拉了拉,动作轻快。 “母妃现在觉得如何,孩儿已经让人去给太医报信了,可能明就能回来。” 王妃无力的:“身上不痒了。那个程姑娘还真是厉害啊。” 秦勉微笑道:“那是当然,不然我也不会让她一直跟在母妃身边,守着您。” “胡侧妃还以为程姑娘是我准备给世子的女子,刚开始还觉得胡侧妃胡闹,后来又细想了一下,觉得倒是个不错的人选。程姑娘那般美貌,人也稳妥,不定你大哥会喜欢。” 秦勉听了这些话,心里哪是滋味呢,忙:“母妃快别瞎操心了,人家程四姑娘有一门指腹为婚的亲事正等着她,您就别乱点鸳鸯了吧。” “指腹为婚?我怎么没听过,许的是哪户人家啊?” 秦勉道:“是成国公世子。” “哦,哦,又是一个世子,倒是不错的人家。看来我们家没那个福气。” 帘栊响动,有人进来了。秦勉匆忙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是他的胞妹秦令仪,后面还跟着一人是秦励。 秦勉站了起来,对两人:“你们也来陪母妃会儿话吧。” 秦令仪眼圈红红的,走至跟前行了礼,关切道:“母妃您不要紧吧?” 王妃伸出手来捏了一把明欢的脸笑道:“已经好很多了。” 秦勉向秦励点点头便出去了。 晚些时候,秦勉差了见素去世子那里询问情况。见素去了半才回来,隔着帘子回了话。 “世子殿下王妃是喝了胡侧妃的茶没过多久就晕倒了。” 秦勉吃了一惊又问:“是胡侧妃做的手脚?大哥把她关起来呢?” 见素忙又道:“世子殿下只是暂时软禁了她。” “茶里有毒?” 见素:“没毒。” 秦勉突然想起了锦书的话又问:“那是什么茶,里面有什么东西,可查清楚呢?” 见素禀道:“殿下也过问清楚了,里面有一种和王妃所服药相冲的东西,名字叫……”见素半没有想起来。 秦勉走了出来,踢了见素一脚,骂了句:“没用的东西!”秦勉打算亲自去过问,他步履匆匆来到世子的殿中。世子正焦头烂额,突然见秦勉来了,总算找到了个可以商量的人。 “大哥,会是胡侧妃所为?” 秦勤茫然道:“还不能给她定罪,她只是顺手把跟前的那碗茶递给了母妃,她并不知道茶里有什么东西。” 秦勉忙问:“茶里到底有什么?” “有黄芪。” “黄芪不是毒药吧?” 秦勤点头道:“是,这是一味药,即便有毒性也很轻微,对人没有多大的害处,关键是母妃素日里所饮的药有藜芦,这两样就成了反药。” 秦勉对医理不懂,但不妨碍他判断此事的真相。 “照大哥这样,不见得就是胡侧妃所为,正好是她把茶端给了母妃,所以她成了替死鬼。不过大哥也还没证据是不是?” “对,我没证据。因为今人太多了,谁都可以动手脚,家里这些人,还有来的那些亲眷们。” 秦勉打断了秦勤的话:“不对,大哥,会下手的只有家里的人,而且是熟悉母妃病情用药的人。” 秦勤点头道:“你得是,但因为今人多,没有证据就查不出来到底是谁做的。” 仿佛进入了一个死局,但秦勉却认为还有路子可走,对秦勤道:“大哥,剩下的事我来做吧。” 然而秦勤却不大想闹得满府风雨,一个家还是和睦要紧,他拉了下秦勉的胳膊道:“二弟,既然母妃没有多大碍,这事我看要不就算了吧。” “算呢?”秦勉自然知道他兄长不愿意出事的心态,他正色道:“有人把主意打到母妃头上了,我们当儿子的不保护好母妃,难道就这样算呢?这一次侥幸没事,下一次呢,下一次我可不敢保证程姑娘或是太医正好在跟前。” 秦勤不出话来,秦勉继续道:“大哥怕麻烦,那么我来办。我要把幕后那个人给揪出来。” “不要闹得太大,适当就行。” 秦勉笑着点点头,大哥性子温和,最怕麻烦,他再清楚不过,大哥并不是个可靠的人。 秦勉出了世子住的院落,在去胡侧妃的路上他飞快的理了一下思路,明白了下一步该怎么走。 胡侧妃想要去重华殿,哪知被仆妇拦了下来,胡侧妃不解道:“为什么不让我去?” 一个婆子道:“侧妃您暂时不能离开这座院子。” “我又不出府,想去哪就去哪,为什么不行?” “这是世子殿下吩咐的,请侧妃您配合。”那个仆妇长得五大三粗,板着脸,一点也不尽人情。 胡侧妃才预感到出事了,后来也不嚷嚷,她回房去闷坐。直到秦勉过来的时候,胡侧妃以为秦勉是来安慰她的,还拉着秦勉道:“二郎,还是你有良心,你听我,世子他误会我了,你带我去见见他,我有话和他。” 秦勉道:“在见大哥之前请侧妃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吧。” 第一百零四章 赠画 江氏抱了一个包袱进来,锦书正在看书,见了这个包袱有些好奇:“是谁的行装啊?” 江氏笑道:“什么行装,这些是姑娘的东西。” 江氏把包袱抱到了罗汉床上,解开了打的结,先从里面拿出了个包,包里装的是一张张的花样,全是吉庆图案。其余全是各种线头,这些线头已经整整齐齐的收拾好了。 “这是太太那边送过来的,气渐渐回暖了,姑娘闲着没事就该把针线做起来了。还姑娘针线若是不好的话,再去请两个绣娘来教姑娘。” “用不着那么麻烦。”锦书知道这些针线是她拿来绣嫁妆的,捏惯了银针的手,再让她握绣花针,哪里习惯,反正她又不打算嫁到赵家去,绣这些嫁妆做什么? 锦书看也没看一眼。 “姑娘,王府的人来了,是来给姑娘送东西的。”璎珞在窗下禀告了一声。 锦书听忙道:“快请进来。” 锦书起身理了理衣衫走了出去,刚坐下没多久,只见两个穿比甲的仆妇走了进来,后面那个仆妇手里捧着两个盒子。两人进来给锦书行礼问安,锦书忙免礼。 走在前面那个仆妇含笑着:“奴婢们奉了王妃的命令前来给程四姑娘送礼,我们娘娘感谢之前程四姑娘的救治之恩,心意不成敬意。” 锦书忙起身道:“娘娘也太客气了。”接着又关心道:“娘娘的身子可好些呢?” 那仆妇笑答:“多谢姑娘关心,娘娘身子已经好不少了。太医回来了,有太医细心照料,请姑娘放心。” 锦书心道王府有良医所,有专门的太医,她不过是一的医女,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锦书让流苏给俩婆子一人一串赏钱,那两个婆子俱是欢喜的谢过,连茶也没喝一口便就告辞。 流苏替她把这些盒子搬到了内室,锦书打开一个盒子看了眼里面有一串珠子,她拿起来看了一眼,却是串猫眼石的项链。锦书在夏家长大,自幼见过不少的好东西,这么串项链自然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她放下了项链,别的也没有再看,只吩咐人拿下去放好。 锦书继续坐在书案前看书,动也懒怠动弹一下。 午后,她便去了庆余堂。 “四妹妹!” 锦书一抬头却见是程书砚,锦书心道今又不是休沐日,这个二堂兄怎么在家呆着? “四妹妹是来找母亲的吗?” 锦书点头道:“是啊,我每都过来的。” 程书砚笑着将锦书往外面拉,一面拉一面和她:“母亲这会儿有客人怕是不得闲见你。我们去凝曦轩坐坐。” “是谁来了呀?”锦书好奇的问了句。 程书砚笑道:“是城南什么姓谢的人家,来你也不认识。” 锦书仔细的想了半才记起书砚后来娶的那个媳妇就是姓谢,莫非是有媒人找上门来要给书砚做亲?来也是件好事。 锦书轻轻推了他一下,笑道:“看来二哥好事近了,恭喜二哥。” 程书砚却抿嘴笑道:“四妹妹就别取笑我了,不是那样的事。” 兄妹俩着,绕了一段路,最后到了凝曦轩,刚到轩内,书砚就和他道:“四妹妹在这里等会儿,有人要和你话,你先等等。” 锦书不知何故,却见书砚已经消失不见了。 轩内一个人也没有,锦书呆呆的站在檐下,只见阶下有一带花丛,原本种植的是锦带花,可惜还不到花期,枝条上已有了嫩芽,再过些新叶就长出来了。 就是锦书有些百无聊奈的时候,却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她忙抬头寻找,只见秦勉过来了。他身上披了身青狐皮的斗篷,迈着大步朝凝曦轩而来,他的手上仿佛还握着什么东西。 等到秦勉到了跟前,锦书才向他福礼,唤了一声:“二郎君”。 “上午时王妃差人给我送了东西来,听王妃已经好许多了。” 秦勉含笑着点头:“是好了不少,还多亏了你。就连薛太医也你果断,幸好及时的给喂了紫草汤,恢复得也快。” 锦书道:“当时我也只能想到这个法子了,是娘娘的运气好罢了。对了,娘娘为何身上会起红点,查清楚呢?” 秦勉左右看了看,道:“我们进去吧。” 锦书看清楚了,秦勉手里握着的是卷轴,不知道是字还是画。 两人进到轩内,跟前没有丫鬟服侍,空空的轩内就两人,秦勉自顾的找了地方坐下,一副主人的架势对锦书道:“你也坐。” 锦书这才在对面坐下。 刚坐下就听得秦勉道:“我母妃常年头痛,全是薛太医再给看病,偶尔会犯,大多数时候还算过得去。太医给开的汤药里有藜芦这一味药,而母妃喝过的那杯茶中却被人加入了黄芪。这其中的玄妙想来不用我,你也明白。” 锦书脸色大变:“那是有人故意为之。” “不是故意我都不信。” 锦书心道接下来的事锦书没有再问下去了,毕竟牵扯到王府里的一些秘辛,她一个外人知道了太多也不好。 “我查来查去,后来一个丫鬟出来顶了所有的过错。丫鬟自然是不能留了,我把她撵了出去。” 锦书听点头道:“既然查清楚了那就再好不过。” 秦勉却只是笑了笑,那笑容中有些苦涩。他明显也不想再谈此事,而是将那枝卷轴拿了出来,递到了锦书跟前,道:“这个是送你的。” 锦书微诧,她忙问:“是二郎君的画。” 秦勉笑着点头。锦书前世也收到了秦勉送的画,她知道他的画名贵无比,什么这一回也要好好的珍藏。 锦书没有立刻打开画,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便抬头问秦勉。 “二郎君是不是早有预料初六那王妃可能会处事?” 秦勉微怔,很快反应过来,笑着:“怎么可能呢,我又不能料事如神。” 锦书笑道:“我还以为是你故意安排我一直跟在王妃身后,预备着可能发生的情况,看来我是多想了。” 秦勉不敢看锦书,心中嘀咕,你没有多想啊。的确是他苦心安排,所幸及时的给母妃救了急。 第一百零五章 傻气 锦兰端正的坐在案前,正抄写经书,可是抄了不过十行,她就没有耐心的,赌气的将笔往水盂里一掷,不愿意再接着写,可是溅出来的水花打湿了抄经书用的纸,墨迹还没干的字被水一溅立马就晕染开了,这张纸已经废了。 锦兰负气的将纸一揉就丢到了地上,她再也坐不住了,急切的想要出去。 这时是午睡十分,锦兰也没睡意,她拉开了椅子,椅腿儿磨擦着地面发出了有些刺耳的声音,她走至外间一看,发现静悄悄的,什么人也没有。锦兰心里一喜,暗道这会不会是偷溜出去的好机会呢? 锦兰来不及多想,她的腿比脑子更快,转眼间已经拉开院门了,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她走关上院门那一刻抚着胸口大大的喘了一口气,胸口怦怦的跳得真快。 从鹂音馆出来后,锦兰埋着头走了一阵,然而心中迷茫了,她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目前她是被禁足的阶段,很显然是不能到霞蔚居看望母亲,更不能去庆余堂找锦衣玩。以前她还能去绿雾居走走,自从和锦绣结了怨,她自然而然的就和绿雾居远着了。 锦兰低头边想边走,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却见已经到了雨花阁的院墙外了。怎么来这里呢?锦兰自己都不清楚,算了,还是回去吧,锦书这会儿在庆余堂,她进去也没用。 锦兰转身欲走,后来听见门开了,她回头一看,却见是璎珞端着一盆水正要往外倒,那璎珞恰巧又唤了一声:“三姑娘!” 锦兰回过头去,苦笑道:“我路过而已,四妹也不在,就不进去了。” “在呀,我们姑娘在。” 呃,锦兰心道好不容易偷溜出来,不能就这样回去吧。之前那事来她也对不起锦书,虽然当着大伙的面她给锦书认错了,但总觉得是被张氏等逼得如此,她的确欠锦书一次诚心诚意的赔礼。 锦兰想着,她已经进了雨花阁。 锦书正在那里切药,抬头见她来了倒有些意外。 锦兰隔着门槛站着,呆呆的看了锦书半,好不容易才憋出来一句:“我想你了,所以偷偷溜出来看看你。” 锦书继续低头做事,并没大理会她。 “四妹你是准备开药铺吗?” 锦书笑了声:“或许吧。” 锦兰瞪大了眼,疑惑的望着锦书:“真的呀,你还不满十四岁,开什么药铺?你真行!” 锦书低了头没有吱声。锦兰已经找地方坐了,流苏还给锦兰倒了一杯茶。锦兰向流苏道了谢。 锦兰可能是被关久了,一见到锦书就叽叽咕咕的个不住。 “你跟着去了王府,还去了公主府吃年酒,一定热闹吧。我也很想去,可是连门都出不了。这次母亲好像是真生气了,之前还要送我去白云观呢,我才不想去,之前你和八妹去住了,差点连命都搭上了,我害怕,我才不愿意去。”锦兰眼中的惊恐不是装出来的。 锦书心道锦兰前世闹出了丑事也没被送到观里去,这次多半是佟氏吓唬她的,哪能真送去。 “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母亲她改变心意吗?” 锦书略一思忖便道:“你乖乖听话,安分守己的,自然就让她收回了。” “哼,你得好听。” 锦兰又问锦书切的是什么药,锦书答曰“甘草”。锦兰拾了一块往嘴巴里一放,那甜腻的滋味太可怕。 “呸!呸!什么东西太难吃了。” 锦书觉得锦兰这模样有些好笑,全然还是个孩子。锦兰有些不高兴了,哼了一声:“你笑话我。” “你偷偷溜到我这里来到底是有什么事?” “什么事?”锦兰低了头,无力的绞着手指,她低垂着脑袋,半晌才了句:“锦书,之前的事是我不对,这些被母亲关在鹂音馆想了很多,我的确是傻,被人利用了还不知,给你带来那么多的麻烦。你能原谅我吗?” 锦书微诧,她万没料到锦兰竟然会和她认错,她放下了手中的事,坐正了身子,正色道:“三姐,之前你已经在众人面前给我赔过礼了,这事就算过去了啊。” “你不痛恨我么?” “痛恨你做什么?痛恨你傻啊?”锦书觉得好笑。 锦兰红了脸,尴尬的笑了笑:“我自己都觉得怪傻气的。”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记住不要往同样的坑里跳两次就行了。” 锦兰听着锦书的警告,惊诧道:“你莫非知道是谁做的局?” 锦书笑着:“这个事很简单,略一想就知道了。” 锦兰忙问:“真的?那你恨那个人吧?” “恨,当然恨。”这是锦书的心里话,前世是锦绣最后给了她致命一击,让她所有的幸福都化成了泡影,她能不恨吗? “我心里和你一样恨。不过通过此事我倒是看明白了,倒觉得你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不像某人一直戴着副面具,假惺惺的,厌恶透了。之前我对你心里还有些微词,以后不会了。我们还是好姐妹,是不是?”锦兰着拉了锦书的手。 锦书心道锦兰还是一如既往的单纯可爱,她没有把手收回去。 直到锦心来瞧锦书,锦兰便知道不能多留,被那些人发现她更是无法出门。锦兰拉住了锦心连哄带吓:“我来过这里的事你千万不要和人,知道吗?不然我会和你算账的!” 锦书哭笑不得道:“你放开妹吧,她那么点大的胆子可经不住你吓。” 锦兰嘿嘿一笑,便一溜烟的跑了。 锦兰跑出了雨花阁,正准备回鹂音馆的时候,路上遇见了佟氏和蒲氏,锦兰吓得脸煞白。 佟氏顿时拉下了脸,想要斥责锦兰几句,蒲氏忙在跟前陪笑道:“你别吼她,她还是个姑娘呢,谁没淘气的时候。” 佟氏不悦道:“你知道自己还在禁足吗?” 锦兰低着头:“知道。” “知道还乱跑?今的经文都抄完呢?” 锦兰手心里都是汗,大气也不敢出,越发紧张的:“母亲别生气,我这就回去抄。” 佟氏气不打一处来,蒲氏忙好言劝阻:“好了,好了。慢慢的教,生气的话也解决不了问题。” 第一百零六章 不要 春风吹暖了大地,万物复苏。 程家花园里的几棵西府海棠也迎来了花期。 锦书看着满院子的春光,想起了如今该是播种的季节了,母亲名义下的那几处庄子也到了该耕种的时候,希望今年能有个好收成。 锦书去了一趟青桐院,阳氏正在接待管家媳妇,见她来了向里间指了指,告诉她锦绣在里面让她进去找锦绣玩。 锦书不愿意,便装作不知道一般,自顾的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了。 阳氏见状有些无奈,只好对管事媳妇道:“你把账算清楚了,下午再来找我。” 那管事媳妇连连点头:“好。” 支走了管事媳妇,阳氏这也起了身,走到锦书跟前笑盈盈的和她:“书姐儿,绣儿在里面做针线,你怎么不去找她?” 锦书不冷不淡的道:“她忙,我也不好打扰。” 阳氏便去拉她,两人进了内室,果然见锦绣坐在阳氏常坐的地方,手里拿着花绷,正低头绣花。 阳氏将锦书按在锦绣身边,锦绣也放下了手里的活,扬着笑脸:“姐姐今怎么有空来母亲这里?往日我很少见你过来。” 锦书道:“我找太太商量事情。” 阳氏挑眉:“书姐儿有什么事?” 锦书便:“昨儿下午,新安那边庄子上的管事来了,了一些地里的事,我想去看看。” “你要去新安?”阳氏诧异。 锦书点头:“是,所以我想去庄上住一阵,请太太答应。”锦书的态度无比诚恳, 锦绣听锦书要去新安,心中的惊诧比阳氏更甚,她知道赵家就在新安,锦书闹出这一遭,莫非是想和赵世恒私相往来?他们虽已定了亲,但是该避嫌的还是要避嫌,锦书这样急不可耐的想要住到人家家里去,还真是不知廉耻啊?锦绣心中满不是滋味。 “这事……”阳氏倒没想到赵家那一层,她有些为难的:“你和你父亲过没有?” 锦书摇头。 阳氏微笑道:“那去问问你父亲,倘或他没意见的话,我也没意见。”阳氏表明了不想管这档事,锦书便起身:“那好,我去找父亲商量。”着便要走。 阳氏又留下了她:“他这会子不在家,你找也找不到,不如再多坐会儿。我还有事和你们姐妹俩。” 锦书下意识的往旁边让了让,她不想和锦绣贴得太近。 “书姐儿的生辰要到了,今年虽然在服中不能大操大办,但该有的还是要有。我想着明年你就及笄了,该给你打枝簪子,正好连你妹妹也一块儿打了,你看是要赤金嵌宝的,还是要累丝金凤的,还是要点翠的,喜欢什么样式就告诉我。” 锦书这时才明白阳氏真会算计,是打簪子给她过生日,其实想的还是锦绣,她不过是顺带的。前世那枝累丝金凤让锦书至今想起来依旧如鲠在喉。 她站了起来,言语清冷:“不用给我准备什么礼物,我不喜欢这些金银珠宝,劳您费心了。” 竟然不领情!阳氏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讪讪道:“也是,姑娘自是在郡主身边长大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自然也不会把这些俗物放在眼里。” 锦书没有做声便就告了辞,锦绣当时脸就拉下来了,愤愤不平道:“娘这是费力不讨好,你眼巴巴的想讨好人家,你看人家根本就不领情。” 阳氏笑了笑:“后母不好当,她不愿意就算了,我还省一笔钱。” 锦绣听忙问:“那娘给我打的簪子还打不打呢?” 阳氏笑道:“打,当然得打,你喜欢什么样的和我,我保证你喜欢。” 锦绣娇滴滴的道:“我喜欢的点翠的,显身份,又好看。样式也要大方的。” “样式要大方那自然也要金凤了,点翠的金凤你好不好?凤嘴里衔的珠子我们全部用上等的南珠。” 锦绣哪里有不喜欢,她不是锦书,她不会不识抬举。 眼下已是二月了,距离锦书的生日还有一个来月的光景,日子过得真快。她也只有一年的时间来安排这些事了,锦书打算先把几处陪嫁庄子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让阳氏从中插手。 黄昏的时候她去了一趟程知允的书房,她向父亲表达了想要去庄上住几的意愿,那程知允思忖的片刻,便点头答应了:“这毕竟将来是你的产业,早些熟悉也好。比起五谷不分,骄纵任性,我还是希望你能体验下人间的疾苦。” 锦书没料到这个父亲会如此爽快的答应她,忙道:“我会带夏安、玉扣和奶娘去。” 夏安是夏家留在锦书身边的护院,程知允倒觉得还妥当,点头道:“好,那就这样吧。” 锦书欲走,却瞥见父亲的不自在,她心翼翼地问了句:“父亲你是牙疼吗?” 程知允心道锦书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点了点头。 “一会儿我让丫鬟送药过来。” 等锦书走后,程知允这才捂了腮帮子,脸色铁青的往青桐院而去。 这边屋里已经撤下了饭菜,书平正坐在书案前临帖子。程知允突然来了,让阳氏有些措手不及。 “老爷吃饭了没有,没吃我让人重新摆。” 程知允摆摆手他走进了内室,书平看见了父亲,好比老鼠看见了猫,手一抖,吓得立马就站了起来。 程知允见了儿子这样,不由得火冒三丈,骂了句:“我还能吃了你怎的?!” 书平吓得一声也不敢吭,程知允喝了一声:“滚回你自己房里去!” 书平灰溜溜的便跑了。 阳氏见状走了进来,却见程知允灰头土脸的耷拉着脑袋坐在椅子上,阳氏便知道出了事,她心翼翼地应付着。 “老爷,遇见什么麻烦了吗?” 程知允捧着自己的脸,语气颤抖道:“亏了,整整七百两,连个水花都没有起,全部都亏进去了。” 阳氏也吓了一跳,踉踉跄跄的走上去,担忧道:“怎么可能呢,都是只赚不赔的生意,还想着好好赚一笔了,这下该如何是好?” 程知允万念俱灰,他突然想起了锦书和她过的话,要是当初听她一句的话,也不至于如此! 第一百零七章 要债 可是已经没有如果了,他赔进去的是夏氏的陪嫁,所以在他见到锦书后心中有愧,他不好再去指责锦书什么。 不过为什么锦书会知道这是笔赔钱的生意,她又没有料事如神的本事,还是她早就知道一些内幕? 程知允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帐顶丝毫睡不着。 阳氏翻了身,见程知允还没睡着,她迷迷糊糊道:“别想了,睡吧。” “那些都是钱啊,我哪能睡得着。再牙也疼。”程知允翻了个身,与阳氏面对面的躺着。 “采莲,你拿些钱出来吧。” 一起钱阳氏就不高兴了,皱眉道:“你不是才亏了一笔么,哪里有钱。” “可是那几样东西还得赎回来完璧归赵。”那三张活当成了他心中的一颗棘刺。 阳氏已经坐了起来,一脸的不高兴:“要是拿得出来钱,会让你去当东西,现在还想赎,你认为我们有那么多的闲钱。这些年你不不管家务是不知道家里还有多少的家底,是不是?明我让刘嬷嬷她男人把账本拿给你看!” 程知允心里也窝火,立马就顶了回去:“你和我算账,我也有账要和你算,库房里那几箱子的东西为什么会少了一半,你得给我个法吧!” 阳氏立马就和程知允翻了脸:“敢情那些钱是我自己花了不成?之前花了多少钱打点你的破事,你难道忘了?二千两,整整二千两啊。你哥哥、弟弟不愿意拿钱出来,还不是我想办法四处筹钱,这会子又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一人花完了的?” 这番话堵了程知允的嘴,他不出话来,牙疼得他睡不好觉,索性也不睡了,起身披了衣裳就要往外走,阳氏在后面叫他:“老爷,都这么晚了,你要上哪里去?” 程知允没有话,径直的就走了出去。留下阳氏心中窝火,她孤零零的躺在床上,暗道莫非程知允还想把捅出来的窟窿补上不成?这个窟窿越来越大,想堵也堵不上了。 第二,锦书禀知了张氏要去庄上的事,张氏听三房都没什么,她当伯娘的自然也不会太为难锦书,略嘱咐了几句。 锦书回到雨花阁,让夏安去准备明要去新安的事,江氏走了来,轻声在锦书耳边嘀咕了几句:“姑娘有情况。” 锦书一怔,忙道:“奶娘里面话。” 锦书吩咐玉扣守在外面,不让人随便闯了进来。 锦书让江氏坐在榻上,她则坐在窗下的椅子上。江氏低低的和锦书道:“听程三老爷赔钱了,还赔了很大一笔,半夜里还和三太太闹不高兴呢。” 锦书忙站了起来,她喃喃道:“我就知道他是不会听我的劝,终究还是赔进去了。” 锦书取出了那个装着嫁妆册子的锦匣,她拿出了那个大红册子,紧紧的握着,心道她之前一直在寻找时机,合适的时候将册子拿出来找那些人对质,事实明她错了,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时机,她一直放任下去,等到她手里的那,肯定已经不剩下什么了。 锦书将册子装回了锦匣,她走了出去,将锦匣交到了玉扣手上,带着玉扣往青桐院去。 彼时阳氏已经去庆余堂了,锦绣去了秀春堂进学,书平在族学,也不见程知允的身影。锦书找了个丫鬟问了句:“父亲呢?” 那丫鬟答道:“可能在梦竹书斋。” 锦书听,带了玉扣又去梦竹书斋。 程知章正在安慰程知允,劝他打起精神来。 “三哥,不过几百两银子就当是投石问路好了。你这点亏损算什么,曾经我亏了五千两,后来不都赚回来了么。” 程知允整个人蔫巴巴的,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只是觉得对不起死去的夏氏,他捂了脸,程知章又去拉他:“做生意嘛,本来就有赚有赔,本来这木材生意是极稳当的,哪知还是翻了船,过去了就不要想了,我请你喝酒去。” 程知允也想一醉方休,他更想这是一场噩梦,梦醒之后什么都还在。他站了起来,准备和兄弟出去畅饮一番,然后忘掉这些烦恼,刚出了门,却见锦书带着丫鬟过来了。 却见锦书背脊挺直,神色匆匆,应该是找他来的! 程知允心里存了愧疚,见着了女儿难免有些心虚,他甚至主动的迎了上去。 “书姐儿怎么来呢?” 锦书正色道:“有事要和父亲商量。”她见四叔也在,倒和程知章行了个礼。 程知章笑道:“你婶娘还夸你稳重,看来的确不错,不像兰丫头那般浮躁。” 锦书本来无意和四叔闲扯,但想到多个长辈做个见证也好,于是含笑着:“正好四叔也在此,帮侄女做个见证吧。” 程知章有些纳闷的:“我很乐意。” 锦书请了两人进屋去,她让玉扣把锦匣放到了那张楠木书案上。程知允明显不知锦书到底要闹哪样,他诧异的看了锦书一眼:“你要给我什么东西吗?” 锦书笑了一声,接着走上前去将匣子里的册子取了出来,道:“前不久,姥姥让人抄了一份这样的东西给我,父亲不妨看看。” 程知允疑惑的打开册子,只看了一眼,他便心惊肉跳,那册子仿佛是块烧红的烙铁般,让他迅速的丢下了。 “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不是已经和赵家世子定亲了吗,想着趁机也该清点一下母亲留给我的陪嫁。母亲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这些按照《大乾律》来,我能继承母亲全部的嫁妆。不知我得对不对?”锦书着看了一眼程知章,又加了句:“四叔?” 程知章立马明白了锦书的意图,心道这个侄女倒是个狠角色还向生父逼问嫁妆,他讪笑道:“对,对,自然都是四侄女的。” “四叔都这么了,那么肯定也错不了,所以请父亲带我去清点母亲留下来的陪嫁吧。要是方便的话,我想亲自保管,想来父亲会念在早逝母亲的份上,会同意的对不对?” 锦书这话的时候满脸的笑容,言语娇俏,偏生锦书又长得极美,让人无法拒绝。 第一百零八章 窟窿 锦书竟然提出要查看夏氏的陪嫁,还提出了要亲自保管,程知允怎么可能会答应,他看着那张大红的册子,气得满面如金纸,怒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怀疑我们私吞了你母亲的东西不成?” “有没有私吞我可不敢,我只知道这是母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连这点都保护不了,也枉为夏氏的女儿。” 程知允心道必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不然锦书如何知道,这才过了一晚上,立马就能找到他来闹。不管锦书怎样闹,程知允也肯定不会让锦书趁愿,至少现在不会把那些东西交到锦书手上。 “我是你父亲,嘴里胡的什么,可曾知道一点恭敬孝道?在我这里大呼叫是怎么回事?!你给我滚出去!”程知允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手指着外面,让锦书赶快离开。 锦书知道父亲心虚不肯答应她的要求,要是再不采取行动的话,又会落得如前世一样的下场。 锦书眼圈一红,忙拉着程知章的衣袖苦苦请求道:“四叔,您可得替侄女做主啊,我母亲走得早,没有人怜惜我,不过欺负我一个闺阁弱质。可怜我没人疼,还请四叔心疼一回。” 程知章见锦书哭得梨花带雨的,轻轻的拍拍锦书的手道:“书姐儿,别哭了,叔叔知道你委屈啊。” 程知允咬唇道:“老四,这是我们三房的事,不与你相干。” 程知章才不乐意管三房这点糟心事,但锦书自然开口求了他,少不得要替锦书话。 “三哥,书姐儿也怪可怜的,打出生娘就没有了,又是从在外祖家长大的,你也多想想书姐儿啊,她可是你的嫡长女。” “这个不用你来。”程知允明显有些不高兴。 “父女俩有什么过不去的,都消消气啊。”程知章充当起和事佬。 然而锦书却不想让四叔做和事佬,她想让四叔替她撑腰,不过看样子是不成了,四叔那性子她以前不是没领教过的。 锦书绕过了她叔父,依旧直接和父亲理论:“好,既然父亲我年纪,没有资格掌管这些嫁妆,那夏家总该有资格吧。我写信给外祖母,让她给我送个可靠的管事来。” 锦书着就往外走,程知允大喝了一声:“你给我站住!” “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父亲难道不该给我个法?之前我已经警告过您,不让您拿母亲的陪嫁去做生意,您偏不听,这下赔了钱,东西也没了,难道我要任由您一直这样下去,然后把母亲的东西一点点的浪费光?” 程知章有些错愕的看了一眼锦书,他不解的问道:“在这之前书姐儿就知道那是桩赔本买卖?” 锦书点点头。 程知章奇怪极了,同时又拉着锦书问:“好侄女,你告诉你四叔现在什么生意赚钱,你帮叔叔指一条路。” 锦书可没心情陪着她四叔闹这些,不想理会程知章,那程知章却不依不饶的拉着锦书道:“好书姐儿,你给四叔。回头我帮你向你父亲讨陪嫁。” 锦书还没怎样,程知允虎着一张脸,冷喝了一声:“振英,你跟着胡闹什么?!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回去吧。” 程知章睨了他三哥一眼,又看了看锦书,便要走,哪知锦书却突然对她四叔道:“我可以给四叔指一条路子,但四叔答应我的事也要办到。” 程知章见锦书答应了,咧嘴笑道:“好书姐儿,我就等你这句话。你等着啊。” 程知章走到他三哥跟前,含笑道:“书姐儿托了我,我还真得管一管。三哥,这些本来都是书姐儿的东西,你就答应她又怎样。要是书姐儿一狠心,将三哥您告到衙门里去,您侵占夏家的陪嫁,您可是要吃官司的。” “她敢!”程知允咬牙切齿。 程知章呵呵地笑道:“书姐儿不敢,可老郡主敢啊。” 程知允听见“老郡主”三个字,顿时就蔫了,他将那册子一推,为难的道:“书姐儿,你也别闹了,该是你的我一文不动。只是前阵子家计困难,没有周转的银子,所以从你母亲那里借了一点,以后都会还上的。你是我们程家人,肯定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不会让你受半点的委屈。” “借?父亲您相信这话我也没得,册子在这里,我能拿出来一份,自然也能拿出来第二份,您不妨拿着册子去查查账目上的东西还有多少,然后帮办法还上吧!” 程知允那张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绿,一会儿白,煞是好看,他又伸手去拿出册子,手却不住的颤抖着,心道当初夏氏的陪嫁有这么多吗? “好了好了,这事先这样。三哥您拿了什么,想办法补上就成,也不是什么大事。书姐儿你跟我来。”程知章便把锦书往外面拉。 程知允拿着那本册子走出了书斋,他径直去了青桐院问阳氏拿钥匙:“你把库房的钥匙给我。” 阳氏自然不知道锦书找程知允闹的事,疑惑道:“老爷您还要当东西吗?” 程知允不悦道:“你把钥匙给我,那么多话做什么?” 阳氏有些不高兴,心道你赔了钱冲我发火有什么用处。她不情不愿的将钥匙交出去了。 程知允拿着钥匙去开了库房,有一间屋子堆的全是夏氏留下来的那些东西。那些个箱子堆在地上,可能是经常有人打开的关系,箱子上也没落什么灰尘。 他一手拿册子,一手去翻寻册子上所记录的东西。 “和田玉雕弥勒佛,没有。” “珍珠坎肩,没有。” “红珊瑚头面,没有。” …… 程知允无力的蹲了下来,册子上所记载的东西有一半都没有了,而且全是些精致贵重的物件。这些物件粗略的合计少也有五六千两的银子。就算是阳氏拿这些钱替他打点门路,那么剩下的呢? 他这些年不常在家,全是阳氏在掌管着,她把那些东西到底都耗到哪里去呢?! 第一百零九章 委屈 程知允接连看了两页册子,两页一共记录了十四件物品,然而所剩不过三四。剩下的还都是些略次一些的东西。 他也不接着再看了,抑制不住满腔的怒火,脸色铁青。 程知允踉踉跄跄的回到青桐院,这会儿阳氏也闲了,瞥见程知允脸色不好,又见他手里握着个大红的册子,不知那是份什么册子。 “老爷,您还是为那几百两的事耿耿于怀啊?” 程知允啪的一声将那册子砸在了桌子上,满脸怒意,斥责道:“枉我把后院的事交给你打点,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阳氏预感到程知允的不对劲,便知道发生了大事,她疑惑道:“老爷,有什么事您好好的就成,无缘无故的发火,妾身又没得罪您。” 阳氏一副委屈受气的模样。 “给我装傻是不是?我问你,库房里的那些精细东西都到哪里去呢?将来我们拿什么给书姐儿添妆?这些都是夏家的东西,我之前和你过动不得,你就是不听,现在我看你该怎么办!” 阳氏心里咯噔了一下,便知道她偷偷挪用夏氏陪嫁的事被程知允知道了,她似乎并不惧怕,面不改色的道:“老爷,之前为了打点您的事,可是花了整整二千两。您知道二房、四房不肯借给我们,老夫人当初还在。可也没有多余的银子,我没法了,才拿了几样东西去,昨晚就已经告诉您呢,您怎么不信呢?” “二千两!二千两!一件珍珠衫也能值差不多一千两了,你却只都花在了我的身上。这册子上凭空消失的那些东西,你倒是给我,这些到底该值多少钱!”程知允满脸紫胀。 阳氏这下慌了,她这才去看那本册子。她虽然肚里没多少的墨水,但也不是睁眼瞎,大字也略识几个。她才翻了一页,上面的那些字她猜了个三四,也明白了这是夏氏的嫁妆单子。程知允手里怎么会有这份单子?阳氏更是疑惑。 “这个老爷哪里来的?” “甭管我哪里来的,我只问你怎么办?” “是夏家寄来要挟我们的,对不对?我们把它烧了,烧了就一了百了了。”阳氏着便要去找火折子,却被程知允一把救下了。 “夏家拿得出一份,难道就拿不出第二份来?这个也是誊抄的,夏家难道就没留个底子?我只问你那些东西当的钱你都用到什么地方去呢?这个窟窿该怎么补?” 阳氏接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程知允哭诉这些年她当家的不易。 “老爷您这些年在任上,家里的这些事从来就不管,我这些年容易吗?您每年拿回来的那点钱够做什么?我们这一房的吃喝,还供着一大堆的奴仆,这些都不要开销?平哥儿、绣儿穿衣吃饭不要钱?你们程家又喜欢讲排场,又爱脸面,其余姐妹都有好首饰好衣裳,就我们绣儿没有,您过得去吗?这些年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爷您没有一句赞赏的话就算了,到头来还是我的不是。”阳氏哭得抽噎。 被阳氏这样一哭,程知允没有消火,反而更加发怒:“你拿敏君的钱补贴绣姐儿他们?夏家老夫人知道了可会答应?” 阳氏哭道:“绣儿也是你的女儿,用一点她姐姐的东西怎么呢?” “敏君的陪嫁和绣儿又有什么关系。” 两人争执不下,这时候锦绣听见风声已经匆匆赶来了。 “父亲,您就别埋怨母亲了,往常您总是教导我们家和万事兴,有什么话好好。”锦绣上来劝架。 阳氏却只是哭。 程知允发泄了一通,知道阳氏是没有办法补上那些窟窿了,今后他该怎么和书姐儿交代,怎么给夏家老岳母交代?程知允浑身无力,他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屋子,院子里的梧桐树已经长出了嫩绿的新叶,再过些时日就能翠荫如盖了。 春日融融,满院子的晴丝摇曳。程知允走向了太阳底下,还没走出五步远,就听见嘭的一声,程知允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吓得丫鬟仆妇大叫。 阳氏本来在内室哭来着,锦绣在跟前劝慰着,却突然听见有人嚷嚷“老爷晕倒了”,母女俩吓了一大跳,慌慌忙忙的走了出来,有仆妇已经将程知允扶起来了。 阳氏见程知允已经昏厥过去了,吓得心头突突的跳,忙让人去叫锦书过来。 锦书听了此事也唬了一跳,匆匆的赶到青桐院。仆妇们七手八脚的已经将程知允抬到了内室的床上。 锦书过来了,众人忙让开了一条路。 阳氏哭道:“书姐儿,你快来看看你父亲。” 锦书摸了脉,接着又去掐人中,才一下程知允就醒过来了。众人见程知允已醒,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程知允见着了锦书,心中满是歉疚,拉着锦书却半晌不出话来。 阳氏忙问:“书姐儿,你父亲怎么呢?” “急火攻心,动了怒,我先给他灸一下,配合着汤药吃几,慢慢的修养着,暂且不防。” 阳氏有些害怕。锦绣在一旁冷眼看去,却见锦书取出了几枚长短不一的银针,找了穴位轻刺了下去,手也没抖一下。锦绣却看得哆嗦,那寸许长的针直直的扎进肌肤,她额头上冷汗直冒,暗道锦书她还真是个狠心的人啊。 锦书写下了方子,让人去拿药。这边同时也向人打听了父亲为何会突然晕倒的事。 锦绣沉着脸道:“你还好意思问,父亲这样不都是你害的?” “我害的,我怎么他呢?”锦书觉得莫名其妙。 锦绣道:“不是你拿个册子进来,爹爹会气得发病?” 锦书自然知道册子是什么,她连忙分辨:“那也不是我气的。我想守护母亲留给我的东西难道也错了不成?” 锦绣却咄咄道:“你这个人太可怕了,连父亲也敢逼迫!” 阳氏训了句:“都给我少一句,要吵出去吵!” 两人这才作了声。 等到下人送了药进来,锦书亲自守着熬了,后来她服侍程知允喝下,又替他揉了一回胸口,程知允拉着锦书终于了口:“书姐儿,爹对不起你。” 第一百一十章 保管 因为程知允突然病倒,锦书不得不打乱自己的计划,新安暂时去不了了。 她细心的照料着父亲的身体,细心的配药、守着熬药,伺候吃药,都成了她一个人的活。 二房和四房听程知允发病的事当年晚上就各自差人来问候过,程知章还亲自跑了一趟。 无人的时候程知章低声和程知允道:“三哥,有什么想不开的,竟然会被气倒。你还是和侄女过意不去吗?” 程知允躺在床上有气无力道:“别胡,我才不是被她气的。四弟,我知道你最有门路了,帮你三哥一把。” 程知章诧异道:“我能帮什么忙?” 程知允道:“给我介绍一个能赚上万两银子的生意。” 程知章听了这话立马就乐了,又伸手摸了下他三哥的额头,笑道:“三哥你也没发烧啊,怎么胡话,能赚上万两的生意?你告诉我,我还想去挣。” 程知允道:“我正经的,老四,真的不行吗?” 程知章笑道:“你的那种生意不是没有,不过得看三哥你能拿出多少的本钱来。我们程家现在这些铺子,还有几处庄子,放出去的钱,几房一共的盈利,一年下来也就一万出头的收入。除非三哥你能拿出五万的钱出来做本钱,分散经营,一年下来或许能赚那些,不过前两年还不见得就有那些收入。” 听着弟弟的话,程知允陷入了绝望里,捅出来的娄子难道真的补不上呢? 程知章完这些后,睃了一眼他三哥,却见他三哥神情木然,眼神空洞,他唤了一声:“三哥!” 程知允似乎听见弟弟的呼喊一般,依旧呆呆的看着某处。 程知章又接连唤了两声,程知允这才悠悠的扭头看向了他。 “三哥,你很缺钱吗?” 程知允点点头。 “差不少,要是数目不是太庞大的话,我可以借给你。” 程知允喃喃道:“没有具体的数字,但一万少不了,不定有两万。” 程知章惊呼:“老,三哥,你可真行啊,要是差个三五百的我还能帮你一把,一两千还能帮你想想法子,这一两万我是毫无办法了。” 程知允见兄弟帮不上,也没有强要求他。 三房这边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张氏的耳朵里,正好锦书在跟前帮她理线,她随口问了句:“你姥姥真的给了你一份单子,让你找你父亲、母亲要当年的陪嫁?” 锦书点点头。 “论情理来,你这事的确做得有些过了,做子女的哪能逼迫父母要东西呢。” 锦书料到张氏会有一番,她低了头,手中的活却没停止,淡淡的回道:“伯娘,我自是没娘的,连娘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作为女儿有权利去保护母亲的财产吧。毕竟这些是她留给我的东西,我要是保护不了,也枉为子女。” “道理是这样,可是吃相太难看了,一个女人太要强了不是什么好事。我见你平时也是个稳重的孩子,怎么到了这关键的时候偏沉不住气呢?你爹为了这事气倒了,总归来是你不孝顺。” 锦书扬了脸,专注的凝视着张氏的脸,那张面如满月般的脸庞很是富态,她低低道:“二伯娘应该也知道我母亲进程府的时候抬进来有多少的嫁妆吧。夏家陪送了那么多的东西,这些年被他们败得还剩下多少?我再不采取点行动,只怕母亲最后一点东西也会被他们给耗光。” “哎,来都是一家人,太过了就不好了。” 张氏心道当初夏氏的那笔嫁妆谁不眼红,可惜进了三房的库房,别房一点也摸不着。阳氏整守着个宝库,哪里有不动心,只要开了个头,后面也就止不住了。这事总归是三房的家务事,张氏虽然管着程府的后院,却还管不到三房的这些事,特别是还和死去的夏氏扯上了关系。 屋子里静默了下来,锦书只觉得鼻子发酸,她不好当着张氏的面落泪,起身道:“禀二伯娘,我还要去看望父亲,想先告辞了。” 张氏摆摆手:“去吧,去吧。” 锦书低着头走了出去,还没跨过门槛差点撞着一人,锦书忙赔礼道:“对不起!” 那人含笑道:“无碍,四妹妹怎么不看路?” 锦书猛然一抬头,却见是秦勉。她忙退了一步给秦勉行礼。 秦勉瞥见她眼圈红红的,眼中似乎有泪,心中揪紧,暗道她是怎么呢?谁还会给她气受不成? 秦勉还没来得及问,锦书就已经和秦勉擦肩而过了。 秦勉回头目送锦书的身影离去,可能是看得有些痴了,以至于张氏站在他身旁,他还不知晓。 “二郎君怎么来呢?” 秦勉慌慌张张的回过神忙作揖道:“姨母。” “你看什么呢?” 秦勉微红了脸,急忙道:“没什么。” 张氏心下疑惑,叫了秦勉坐。 在锦书的细心照料下,程知允在床上躺了几便下了地,这几他也想明白了一些事,趁着锦书和阳氏都在跟前的时候,程知允开了口:“你母亲留下的那些东西被我们用了一些,目前还不上。书姐儿你要自己保管的话,随便你。” 锦书没料到父亲竟然做出了让步,她起身回答:“多谢父亲成全。” 只有阳氏的脸色比吃了苍蝇还要难看。 锦书吩咐人清扫出一间屋子来堆放那些大物件,精细的东西全部装着箱子里,塞在了她的床下。 锦书用两的时间盘点了下,单子上所记录的东西还剩一半。这十几年的功夫里,阳氏耗了她母亲一半的陪嫁。 阳氏既然敢吃进去,她就会想法子让阳氏吐出来! 在程知允身子完全无恙后,锦书再次提出要去新安的庄子,程知允没有异议。 锦书收拾了个箱笼,带了不少的东西,看样子像是要在那住上一段时日。离去之前将房里的事托付给了江氏和璎珞。 两人皆拍着胸脯向锦书保证,保证箱子里的那些东西安然无损。 第一百一十一章 梦见 锦书坐上了马车,夏安帮忙驾车,车子里随行的是玉扣和流苏。 流苏倒没什么,玉扣对于出门很激动,自从车子出了程家开始,便不住的撩着帘子向外张望,一会儿向锦书嘀咕:“姑娘快看那边的台子上有表演喷火的。”没过多久,又向锦书嘀咕:“姑娘,快看有骆驼耶。” 锦书觉得玉扣有些聒噪,但也由着她去了,并没有喝止她。 好不容易出了城,玉扣的兴奋劲可是一点没减,依旧叽叽咕咕的,等到中途休息时,玉扣第一个跳下了马车,错眼不见,她又爬树去了。 流苏向锦书低语:“姑娘你看玉扣就跟个猴子似的,片刻没得安宁。” 锦书笑了笑:“由着她去吧,活泼点没什么不好。” “姑娘该把玉扣留下来看家的,让璎珞出来不好么?” 锦书笑道:“下次再换吧。”其实带玉扣出来她是经过考量的,璎珞虽然本分,可是老实胆,玉扣却是个胆大的,外面会遇到什么情况都不清,玉扣多少会点拳脚功夫,关键的时候能派上用场。 不一会儿,玉扣从路旁的树上摘了一大枝桃花,又折了一把柳枝。玉扣将桃花献给了锦书,奉承道:“姑娘,这花开得好吧。姑娘就和这花似的。” 锦书抿嘴一笑:“这些话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稍作休息,又继续赶路,在车上玉扣没有再聒噪了,而是将那些柳枝收拾了,正慢慢的编花篮。 锦书被摇晃得想睡觉,没过一会儿,就觉得眼皮发沉。 恍惚中,有人拉了一下她的衣裳,锦书迷迷糊糊的道:“我困呢。” “娘,娘。你看这只兔子。”柔茵怀里抱着一只洁白的兔让锦书看。 锦书有些疲惫道:“你去找你爹爹玩。” 柔茵见母亲似有些不高兴,嘴巴一撇,嘀咕道:“娘坏,不肯陪我。”着便跑开了。 锦书推开了几上的那些账册,最近她似乎总是很贪睡。她放下了手中的事,便上床躺着。过不多久,有丫鬟来报:“世子夫人,尹六太太来了。” 锦书听妹妹了,顿时就清醒了过来,忙道:“快请她进来。” 锦书胡乱的拉了下衣裳,头发有一缕垂了下来还没来得及整理,就听见帘栊响动,一道丽影走了进来。 “姐姐。” 锦绣着给锦书行了礼,锦书上前一把拉住了锦绣,笑着:“我盼你来看看我,怎么总不来?” 锦绣笑道:“婆婆病了,走不开。这不才好些,所以来看看姐姐您。”锦绣着又将锦书上下打量了一番,依旧笑语嫣然:“姐姐这脸蛋白里透红,真如桃花一般艳丽。前些日子我无事,给姐姐做了两双鞋子,两个荷包,姐姐别嫌粗糙。” 锦绣着,便将备好的礼奉上。 锦书扫了一眼,一双红色的绣鞋,一双宝蓝绒面的靴子,那靴子比绣鞋足足大了一圈。靴口用黑狐皮镶了一圈,露出寸许长的毛。 锦书笑道:“这是给世子的靴子吧,做得真好看。” 锦绣含笑道:“只给姐姐做,不给姐夫做怎么行呢。也不知姐夫合不合脚。” “肯定合脚,你做的东西他都异常爱惜着,只怕是舍不得穿要供起来。” 姐妹俩笑了一通,后来锦绣与锦书道:“姐姐,你听了吗,齐王府倒了。” 锦书吃了一惊,忙问:“是二房有亲的齐王府?” “是啊,也不会有第二个齐王府了。你一个藩王,怎么倒就倒呢?老王爷被判了绞刑,王府里的那些公子都被贬了。听还有投井的。” 锦书觉得奇怪,但事不关己她也没有多问。 后来赵世恒进来了,锦绣见着了赵世恒忙起身向赵世恒行礼,赵世恒看了眼那双靴子,满面春风道:“这是锦绣给我的。” 锦绣微低了头,笑道:“也不知世子喜不喜欢。” “哪里有不喜欢的。”赵世恒着便拿了靴子要试,刚刚合脚。赵世恒趁机大赞锦绣心灵手巧,体贴人心。 锦绣在跟前坐了一会儿,锦书却满身的疲倦,又觉得腰酸腿疼便要休息一会儿。赵世恒与锦绣就告退了,锦书又回到床上躺着。也不知躺了多少,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在低声:“刚才差点没把青云给吓死。” “青云又闯什么祸呢?” “她刚才无意中闯进了耳房里,你知道撞见什么了吗?” “撞见什么呢,难不成撞见鬼呢?” 那人的声音更低微了,但锦书耳力向来惊人,丫鬟私下嚼舌根的话被她全部听了进去。 “世子和尹家太太两人关在那屋里不知做什么,青云以为里面没人,一头进去了,正好撞见两人正搂搂抱抱。你青云是不是在劫难逃。” 另一个丫鬟吓得不敢言语,好半晌才:“不会吧,尹六太太不是我们世子夫人的妹妹么,常来我们这边走动的,和我们世子夫人最交好了,肯定是青云看错了。世子也不是那样的人。” “你难道还不信么?不信你且慢慢的看。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鬼。” 躺在帐子里的锦书如遭雷击,只觉得旋地转,她最信任的妹妹,最尊敬的丈夫,她万没想到这两人竟然会背着她做出了事,锦书想要喊人,喊了半却没人到跟前来。直到她被人推醒了。 “姑娘,您梦话了,是做了什么好梦啊?” 映入眼帘的是流苏那张温婉的脸。 她又梦见了前世的事,那些不好的记忆锦书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忆,没想到却总是找上她。 此去新安能不能利用好这个机会,趁此把亲给退呢? 锦书心里琢磨着。 玉扣将一个柳枝编的花篮送到了锦书的手上,碧绿的柳叶,衬着艳丽的桃花甚是好看。 从洛阳城到新安快马加鞭,到了黑之前总算是赶到了。 庄头和庄头娘子听见了动静已经到了村头迎接。 锦书隔着帘子看了一回,这个庄子位于青要山脚下,和前世的场景一模一样。 第一百一十二章 乡野 庄头娘子忙上前请锦书下车,又替她放好了脚凳。 锦书扶着那只伸来的大手下了车,这位庄头娘子旧年底去程家给锦书送过年礼的。四十不到的年纪,因为常年的风吹日晒脸上已经有浅浅的皱纹了,特别是眼角堆积了不少的纹路。皮肤黑黄黑黄的,中等个子,有些枯瘦,背微微的有些驼。这些年成了庄头娘子,也不大亲自下地去忙活了,身上的衣裳从破布烂衫也换成了干净整洁的棉布袄裙。 “请姑娘安。”李娘子笑着给锦书问安。 锦书点头道:“春耕了吧,辛苦你们了。” 李娘子笑道:“还好,还好,前阵子就接到了信姑娘要来,屋子也收拾好了,就是没见姑娘的身影。” 锦书道:“家里有事一时没走开。” 庄头李贵也上来作揖请安,锦书含笑着点点头。 夫妇俩引着锦书进了农家院,一个简单的四合院,坐北朝南。上面五间正房,旁边各配了两间厢房,这九间屋子全是一色的黄泥墙,盖着灰色的瓦片。南面的三间屋子盖着的是稻草,一间用做厨房,一间栓着牛,还有一间很简陋的棚子堆着些秸秆,堆放着农具。 院子里有一棵枣树,树下栓着一只黑乎乎的大胖狗。见有陌生人来了,立马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的朝锦书狂吠。 玉扣见了这狗倒不怕,一心护着锦书,笑道:“姑娘别怕,它要是敢咬你,我就踢它两脚。” 李贵忙去将链子拉好了,生怕那只狗伤到了锦书,又低声训它:“黑虎,这是主子姑娘,可不许乱叫,敢咬人心我打死你!” 黑虎似乎听懂了人话,呜呜了两声,接着又爬下来了,乖乖的睡在树下。 李娘子请了锦书进左面的那间屋子,这屋子也早就收拾好了,放了两张简易的架子床,屋中有一个方桌,方桌上摆了把茶壶,有几个粗瓷茶碗。床上也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帐子、被褥也皆清洗得干干净净,还有皂角的气味。 李娘子陪笑道:“乡下到处都是灰尘,姑娘且将就安置下。” 锦书倒没什么的,她不是不能吃苦,白云观的条件和这里也差不多,她还心安理得的住了两个多月,也没什么。 流苏和玉扣替锦书把箱笼放下。 锦书略休息了一会儿,喝了一杯淡茶便要出去走走,看看地里耕种的情况。刚出了门,就见一男一女,男的是个少年郎,个子高高的,皮肤黑黑的,挑着一对木桶,后面跟着个姑娘,年纪不过十三四,肩上扛着一把锄头。兄妹俩一路走一路笑,也不知了什么。直到上了石桥,少年瞅着有面生的人立马住了脚。 “哥哥,你怎么不走呢?” 李端阳道:“家里好像来客人了。” 李秋月伸长了脖子看了两眼,笑道:“是府里的姑娘来了,我们娘念了好些,总算是到了。” 李端阳闷闷的:“好像是的。”他眼力好,远远的看去,却见门口站着个身穿青色衣衫的少女,年纪似乎和秋月差不多大,身量苗条。父母和他过主子家的姐金贵,他等下等人家的孩子,见了面也不能直视其容貌,要恭恭敬敬的。 “哥哥,快走啊,愣着做什么?” 李端阳这才从怔忪中回过神来,慢慢的向前行,总算是到了跟前,李娘子向这对兄妹招手:“端阳、秋月,还不快来拜见姑娘。” 锦书忙道:“快免礼。” 秋月偷偷的打量锦书,却见锦书穿着绸缎衣裳,衣服上还有用银线绣的花纹很是好看,头上戴着珠花,那么大的珍珠她可从来没有见过,心中暗惊,可真是有钱人家的姐,那些穿戴她可从来没有见过,秋月的脸上不自禁的流露出艳羡来。 比起秋月的大胆,李端阳倒显得腼腆许多,一直低着头也不敢抬,秋月悄悄的对李端阳:“哥哥,你看程家姑娘长得好像画上的仙女一般。” 李娘子陪笑着向锦书请示:“不知姑娘打算先从哪里看起?” 锦书道:“随便走走吧。” 李娘子会意,让锦书暂等将秋月叫到身边低声嘱咐她:“我带姑娘出去走走,你和你哥哥在家做饭,捉一只鸡杀了,炖些鸡汤出来,再去菜园里割些韭菜用鸡蛋炒了。” 秋月不愿意做饭忙:“不如娘在家弄饭,我去陪姑娘。” 李娘子觉得女儿毛毛躁躁的,但想到自己是个老婆子,秋月和程家姑娘年纪相仿,不定更容易相处,想毕她上前请示锦书:“姑娘,要不让女秋月陪姑娘四处走走吧,老奴在家给姑娘弄吃的。” 锦书瞥了秋月两眼,对于李家这个姑娘她是有些印象的,笑着点头道:“好吧,就让秋月跟着。” 秋月满脸的笑意上前来与锦书行礼:“请姑娘多多指教。” 锦书笑道:“无需多礼。” 紧接着秋月便走前面锦书引路,秋月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与老实木讷的李端阳截然相反。 “姑娘您从来没有来过乡下吧?” 锦书重生回来这几年没有到过庄上,因此摇摇头,秋月见状便笑盈盈的向锦书介绍地里种的是什么,那些农具是做什么用的。 眼下正是春耕时节,不少的农夫正在地里忙活,耕地的,撒种的,干得热火朝。 “现在正是种麦的时候,去年冬干冷,雪也没下几场,还不知今年的收成如何。” 秋月又告诉锦书山下的这些田里全部种麦,山间的那些贫瘠的旱地里种棉花,种高粱、种大豆。每一块地都充分的利用了起来。 前世锦书带着女儿来庄上住了一段时日,大致情况她是清楚的,再次听见秋月的絮絮叨叨,锦书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 锦书看见了有一个男孩,大约六七岁的样子,梳着总角,斜坐在老黄牛的背上,正在吹着短笛,那笛声悠扬悦耳,十分的动听,锦书不免听呆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庄子 秋月带着锦书、玉扣来到了那片池塘边,这是远近几里地,附近几个村子里最大的一个池塘了。 因为还没到雨季,塘中的水并不多,因为是死水,无风的时候那水面平静得犹如一块镜子般。 “塘里种些什么,养些什么?”锦书关心道。 秋月笑着回答:“才放进去了一批鱼苗,到了冬的时候应该能打不少的鱼。” “没有种藕吗?” “种啊,今年爹爹还让人种了许多,再过一两月荷叶就该露出水面了。”秋月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笑呵呵的着:“不瞒姑娘,夏时我最喜欢到这荷塘边玩耍了。水塘边凉快,又可以看荷花,很是享受呢。要是姑娘能住到夏就好了。” 锦书笑:“不好,要是习惯的话不定我很能住一阵子。” 玉扣一双眼睛盯着水面,突然水面晃动出了个波纹,有什么东西在冒着水泡。玉扣随手捡了一块石头照着水泡处砸去,秋月还不知何故,锦书明白玉扣是要表演自己的拿手好戏,很快的,只见玉扣将外面的衣裳一脱,扎好了裤腿,脱下了鞋子,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水里。 秋月惊呼:“这个姐姐好端端的怎么跳河呢?” 锦书抿嘴笑道:“你且看吧。” 玉扣伸手敏捷的朝石头砸去的地方游去,很快的便抓住了她的猎物,双手举出了水面,高兴的向锦书叫道:“姑娘快看,好大一条鱼,恐怕有四五斤重。” 锦书在岸上叫道:“水冷,你还不快上来,冻坏了怎么办?” 秋月早就看傻了眼,半没有回过神来。等到湿漉漉的玉扣抱着鱼上来了,秋月揉揉眼睛,惊呼:“这个姐姐可真是厉害。” 玉扣笑了笑:“菜一碟。”着折了根柳枝,从鱼鳃处串了,随意的挽了一下,便交给了秋月。她浑身上下没个干处,湿答答的衣服紧紧的贴在身上,身材毕现。 玉扣这样了,锦书也不好再四处闲逛,忙:“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玉扣换身衣裳才行。” 三人便往家赶,当玉扣出现在李家人面前时,大家都看傻了眼,李娘子担忧道:“这位姑娘怎么会落水呢,谁救你起来的,水呛到肚子里没有?要不要请大夫?” 锦书淡淡笑道:“别担心她,她没事的。” 秋月举着那条肥美的鱼笑道:“娘,你这么大的鱼该怎么吃?” 李娘子见了肥鱼,眼睛一亮,欢喜道:“有了这鱼我们今就吃它吧。”李娘子想到锦书在这里,锦书是贵客,得问问客人的意思:“姑娘,您这鱼是红烧好,还是炖来吃?” 锦书道:“怎样都行。” 李娘子便自己琢磨去了。 秋月忙着打下手,抬头见她哥哥正和城里来的夏安正话,秋月冲夏安微微一笑,便扭头忙碌去了。 色渐黑,李家的院今格外的热闹,李秋月和玉扣的笑声洒满了整个院落。锦书见那姐妹俩一唱一和的,心道玉扣平时跟着她关坏了,好不容易遇着个年纪脾性差不多了,两人一拍即合,还不到一下午的时间,两人就混熟了。 桌子上摆着几道简单的农家菜,李娘子搓搓手,显得很不好意思,又提出要替锦书布菜,锦书笑着婉拒:“怎么自在怎么来,李娘子不用管我。” 干腌菜炖鱼、韭菜炒鸡蛋、马齿苋馅儿的包子、麻油拌菠菜、香椿拌豆腐。 锦书喜欢吃香椿,也喜欢吃鱼,这顿饭虽然粗陋了些,但十分对她的胃口,比平时还多吃了半碗饭。 饭罢,她却不敢立即上床睡觉,坐在院子里和李贵起地里的事。 “去年棉花价钱好,今年种棉花的肯定多,到时候价钱就下来了。我估摸着别赶这阵风,那些山地还不如多种高粱。等到年底我们自己建个酒坊。” 李贵笑道:“姑娘想得远,是这个道理。旧年底您就吩咐我们不要种太多的棉花,所以今年只播了大概十来亩地的棉花。剩下的山地按照姑娘所我们改种高粱。” “大概能种多少的高粱,秋时能收多少?” “剩下大概五十来亩的旱地,全部种上高粱,年成好的话能收有一万来斤吧,还有秸秆呢,秸秆也能拿来酿酒。” “酿一斤酒需要多少的高粱,多少的秸秆?” 李贵语塞,他没开过酒坊,不大清楚。惭愧道:“这个要向懂行的人打听清楚才明白。” 锦书没有为难李贵,笑道:“好的,还请大叔帮忙打听清楚。” 李贵心中暗想,程家姑娘没怎么出过闺门,金尊玉贵的,怎么也懂得这些农事?姑娘年纪不算大,听又不管家,看样子倒不像是门外汉。 锦书又:“收了高粱,我们就可以种大豆,前一两年据大豆价钱便宜,想来种的人少了,今年大豆价钱必定要上涨。要想致富的话,还必须得走在前面,想远一些才成。” 李贵点头:“姑娘得极是。” “水塘呢,今年有些什么打算?” 李贵道:“鱼苗已经放下了,还种了百来斤的藕。” 锦书点点头道:“山上、平地,水塘都得充分利用起来,千万不可荒废了。” 李贵忙道:“姑娘放心,手下的那些佃户都是极勤快的。” 这处庄子是夏氏陪嫁的庄子里最大的一处,前世锦书没有怎么过问,可惜荒废了好多的土地,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的收益。 夏氏的陪嫁除了那些金银珠宝,其实这些庄子、铺子才是大头。可惜以前的她只看得见眼前的东西,偏生连眼前那些都没有照顾好。直到她嫁到赵家去,慢慢的当了家才明白这些。所以这一世她才会提早住到庄子上来,好好的经营着,希望能给她带来好的收获。 玉扣躺在锦书身边,笑呵呵的问她:“姑娘,明我们去哪里玩啊?” “爬山去,然后再四处走走。” 玉扣忙:“好啊,这里比府里自在多了,也没人拘着。” 锦书笑道:“我看你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肯定会更野,以后连我也管不了你。” 玉扣赶紧道:“姑娘,是您把我挑到洛阳来让我跟着您的,我一定会好好的效忠姑娘,什么都听您的。” 玉扣是个可人,锦书笑道:“睡吧,养好精神明才有力气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青要 第二气晴好,在雄鸡唱过三遍的时候锦书便起床了。 没想到她昨晚睡得极安稳,第二起来神清气爽,喝了两碗米粥,吃了两个荠菜馅的包子。坐在屋檐下一边晒太阳,一边看李娘子给鸡喂食。 等到玉扣、流苏等都得闲了,锦书便叫上了夏安要去山上走走。李娘子不放心,又让李端阳随他们同去,秋月也想跟着去的,被李娘子强留在家帮忙干活。 青要山比起邙山要高许多,锦书望着莽莽的大山,心道这座山要是利用好了也能带来不少的财富。当然不可能整座青要山都是夏氏的陪嫁,利于耕种的也只是从山脚到半山腰开垦过的地方,越往高处走树林也就越密集,地势也越险峻。 李端阳:“这深山老林里据有猛兽,去年村里的曹猎户据遇见了黑熊,还后来被黑熊咬伤了,只剩下了半条命,回来躺了不过两就死了,所以我们也不敢往那老林中去。” 夏安听好奇问道:“被黑熊遇上了还能回家,也是侥幸。” “因为有同行的人啊,要不是同行的人救了他,只怕当场就被黑熊给咬死了。” 玉扣听有黑熊咬人的事,不怕地不怕的她,此刻脸上倒露出了惊惶之色,紧紧的拉着锦书的手,紧张不已的:“姑娘,我们别往险处去。” 锦书笑道:“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李端阳拿着猎叉,玉扣替锦书背着背篓,背篓里装着镰刀、锄头,夏安背着弓。锦书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扎紧了裤脚,大家都是有备而来,一行人慢慢的向那山上走去。 走了一段路,锦书突然看见一块大石头下面长着一株紫珠,她欣喜的:“这可是止血的好药,不可多得。” 她本来要自己动手的,哪知李端阳却拿着镰刀替她割了,没走多久,锦书又发现了其他的草药,因此这趟爬山渐渐的就成为了挖药。 李端阳有些腼腆的道:“没想到姑娘还识药。” 锦书道:“看过不少的草药书籍,所以大致认得。”其实她在开封的时候跟着师父住在山上,她师父常带她出门采药,渐渐的也都认得了。 走了一阵,锦书的收获也不。还没到半山腰便有些累了,她提出要歇歇脚,玉扣赶紧找了块大石头,垫了手巾请锦书坐了。 夏安则拿着弓取追寻一只野鸡,那野鸡还能飞,很是会折腾,即便再折腾也逃不出夏安的好箭法,没过多久,却见夏安拖着两只野兔,一只野鸡回来了。 李端阳看傻了眼,不由得称赞:“夏大哥真厉害,就这么片刻功夫就能打到这些。” 夏安笑了笑:“不是我厉害,是运气好而已。一会儿我们找个地方把这野鸡、兔子烤了吃了。可以晚些时候下山。” 对于这个提议玉扣是举双手的赞成,锦书也没他话。 前世她带着女儿自然也来过青要山,女儿脚崴了,哭个不住。奶娘心疼不已。她比奶娘还要心疼。随行的护院也帮女儿猎来了一只野鸡,那只野鸡也只是翅膀受了些轻伤,后来那只野鸡便喂养到了成国公府的花园里,谁也没有去吃它。野鸡喂养得很好,后来就再也飞不动了,直到有一不幸跌入荷塘里淹死了才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玉扣抚摸着野鸡漂亮的翎毛和锦书:“这野鸡也只是好看而已,要美味的话还没有我们喂养的鸡好吃。肉又柴。” “有野味吃你还挑嘴啊?” 玉扣笑道:“我喜欢吃家味,不喜欢吃野味。” 一行人略休息了会儿继续往山上去。李端阳相处久了,渐渐的也没那么腼腆,还能试着和锦书话,热情的向他们介绍起这青要山来。 “这山上的风景很好看,有仙女峰,还有一线,月亮湾,走一也不见得能走完。除了这些还有大片黑压压的森林。那森林树木密集寻常人是不敢进去的,听老人进去的人就出不来,里面有豹子、老虎出没。” 玉扣听着寒毛四起。 夏安道:“没想到这深山里玄机挺多的。” 等他们到了月亮湾的时候,几人都又累又饿,锦书提议找个地方将野鸡野兔烤了吃。其余三人也都欣然相应。锦书找了个茅棚休息,那三人已经开始找地方生火烤肉了。 锦书欣赏起眼前的美景来,却见涛声阵阵,河水清澈见底。时值春季,可见野生的杏树、桃树,那溪旁有一棵杏树开了满满一树的花,入眼之处皆是画。 李端阳已经生了一堆火,夏安正在水边处理野鸡野兔,玉扣便去找柴禾。 锦书心道玉扣淘气贪玩,忙高声叫道:“玉扣,你别走远了,心迷路找不到从哪里回去。” 玉扣大声回答:“姑娘放心吧,我不会乱跑的。” 锦书又过去看他们烤野鸡、野兔,没过多久就能闻见扑鼻的肉香了。等到野鸡烤好之后,夏安拿刀解了,递给了锦书一个大鸡腿。 锦书拿在手里和平时吃的鸡腿比了比,是要瘦许多。她一口咬去,嗯,没有盐味儿,肉质柴,的确如玉扣所不如家鸡好吃。不过爬了半山早就又累又饿了,这没加盐的野鸡肉她也能吃得很香。 玉扣一人吃掉了一只野兔,好吃嘴的名号不是白来的。野兔的味道还不如野鸡呢,一股土腥气,那玉扣也能塞进肚子。 简单的解决了温饱问题,他们决定再去别处。 等到他们下山都要黑了。 睡了一夜,到了第二时,锦书才察觉到腰酸腿疼动不了身,然而玉扣却像没事人一样,照样活蹦乱跳。 这一她没有再出门,让流苏和玉扣帮她把昨采的那些草药清理出来,放在箅子上晾晒着。 那秋月正是烂漫的年纪,见了这么一堆草药,不免要问锦书这样有什么用,那样能治什么病。锦书不嫌其烦,耐心与她。 李娘子一旁偷偷和流苏道:“你家姑娘莫不是菩萨投生的吧,怎么什么都懂?” 流苏笑道:“还不止这些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治伤 这些李贵都在和佃户吩咐种高粱的事,又与锦书商量种甜高粱。 “酿酒也好,炼糖也好,这甜高粱都用得上,只是亩产嘛可能要稍微差一点。” 锦书听罢,想了想,笑着:“我们家这五十亩出的高粱要开酒坊的只怕不够,到时候还要去别处买。自己种的话当然种好一些的。” “那成,我们就种甜高粱。” 锦书想起昨日爬山时,看见山下有一带水田,水田里的草已经齐腰深了,那一带少也有七八亩地,这样荒废着就可惜了。 “李大叔,山下那一带水田是没有种东西吗?” 李贵为难的:“种什么都不合适啊,就水草疯长。” 锦书琢磨了一阵,笑道:“要不如我们干脆再费点事,起个塘子。” “对面的那个塘子已经够大了吧。”李贵不清楚这个姑娘在想什么。 “那是鱼塘,养鱼种藕。我们这个塘子可以养螃蟹啊。” “螃蟹?!”李贵不解。 “到了九月菊黄蟹肥的时候,我们就该有收成了。去年的螃蟹就很值钱,一斤螃蟹可是两分银子。” 听着倒是美滋滋的,可是李贵从来没有养过螃蟹,村里人好像也没有谁会的,他为难道:“可是我们都没养过,怕养不好。” “我可以让人去找懂行的来给你们指导,第一步就是把塘起了,不能再荒废下去了。老都看不过去的。” 李贵应着是,心里琢磨着程家姑娘来庄上不是来玩耍的,而是来监工的。看来他的好日子是到头了。瞧着锦书精明,怕是不好忽悠过去。 胜在年轻,恢复能力不错。休息了一日,到了第二身上就没多大感觉了。她依旧和流苏、玉扣、夏安、秋月去田间转悠。 她本是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双手不沾阳春水,自然从未下地干过活,如今她倒学着秋月那样,扎紧裤腿能迈开脚在田埂上跑,甚至也不会嫌弃污泥讨厌,还能和农夫们讨论种子,收成的事。 “姑娘,出事了,出事了!”玉扣和秋月俩手牵手的一路奔跑过来。 锦书见她们急匆匆的样子,微蹙眉头:“先把气喘匀了,慢慢。” 那秋月抢在玉扣前开了口:“姑娘,曹老汉腿被钉耙扎住了,全是血。” 锦书才知道有人受伤了,连忙要去看看。 曹老汉已经被人抱到了田埂上躺着,等到锦书过来时,曹老汉疼得哇哇大叫。锦书见裤子都被扎破了,上面还有一团团的血迹,看样子是不能走路了。 “把他裤子脱了!” 此言一出,大家都愣了,纷纷的看向了锦书,却见锦书已经蹲下了身来要去察看伤势如何,见这些人没有动静,忙道:“快帮忙搭把手啊。” 那曹老汉虽然伤口疼,但一个姑娘要让别人脱他的裤子,他还是很不好意思,忙道:“我没事,没事。” “还没事,是不是要等血流干了才好?”锦书见没人帮忙,她自己想要去抓裤头却被草老汉紧紧的拉住。夏安明白锦书的意思,这才来帮忙了,又安慰那个老汉:“大爷,我们姑娘会给人治伤,你就让他给看看,不碍事的。” 裤子被扒下来了,曹老汉一手捂了脸,感觉今把老脸都丢光了。 锦书仔细看了膝盖以下有一道道的刮痕,深处的伤口已经能看见粉红的肉。看一眼就知道该有多疼,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让人把曹老汉抬回去,又吩咐玉扣和流苏去拿她备的药,还要昨割的紫珠。 一行人将曹老汉送到家,曹老汉那婆娘见状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老头子,你不能丢下我们几个不管啊。” 夏安一脸黑线的劝道:“大爷没有死,只是双腿受了伤,恐怕一段时日里下不了地。” 那婆娘这才消停些,又不住的往锦书身上看来,心道这是哪家姑娘,长得仙似的,怎么跑到她家里来呢? 锦书让人烧了热水来,她帮忙清洗了伤口,等到玉扣她们送来了药,她把紫珠拿出来让人给舂了。等到舂好了紫珠,锦书替曹老汉敷上,并把那瓶药留下,交代那个婆娘:“等到伤口不流血了,就给他上这药。这药有些刺激,但是很利于伤口恢复,有些疼,你叫他忍着。刚才舂那药是止血的,用完没有了你们可以自己上山去挖,这山上很容易得,药粉没了的话找个人来李家找我,要是出现别的反应,你们应付不了的也可以来李家找我。” 那婆娘听一句应一句,锦书交代完后便就告辞。 这事过去差不多五了,曹家那个婆娘终于上了李家门,来的时候手臂上多挎了个篮子,篮子用土布盖着,还是李娘子招呼的她。 “曹大嫂,你怎么来呢?” 曹家娘子陪笑道:“我是来找那个仙女似的姑娘,她在不在?” 李娘子蹙眉道:“她是程家姐,别乱喊。见了面可要恭恭敬敬的,不该的话别。” 曹家娘子这才明白过来,念着弥陀道:“阿弥陀佛,我这是老眼昏花了,多谢李家妹妹提醒。” 曹家娘子在见到锦书后就要下跪磕头,锦书忙让李娘子拉了:“你是老人家了,我受不得你这礼。那位大爷腿上的伤怎样呢?” 曹家娘子满是感激的:“还疼,但都结疤了,不流血了。好得挺快。老奴是来给姑娘道句谢的。”着把篮子送了上去。 锦书揭开土布一看,下面卧着十来个鸡蛋,她又盖好了,把篮子还给了曹家娘子:“拿回去吧,我什么都不缺。大爷身上有伤吃点好的也好得快一些。” 曹家娘子见锦书不肯收,脸上有些尴尬,李娘子心想这曹家人没见过什么世面,程家姐可瞧不上这么几个鸡蛋。还真是一股子的穷酸劲。 “我这里还有一瓶药,你拿回去给大爷擦吧。” 曹家娘子见锦书又给送药,噗通一声又跪下了,连连给锦书磕头,慌得锦书连忙去拉她。 第一百一十六章 遇见 锦书带着随从在庄上住了差不多一个来月了。 在这里没有拘束,她过得很自在。 十五是镇上逢集的日子,李娘子打点了些平日里做的针线打算趁着赶集拿去卖掉。 锦书还从来没有赶过乡下的集,听秋月起到觉得十分的有趣,也想和他们一起去看看。锦书、秋月、流苏、李娘子和玉扣一道挤马车。夏安驾车。 车上塞了这些人难免有些挤,但个个都兴致高涨。那秋月和锦书建议:“今十五清水寺有庙会,我们去赶庙会吧。” 秋月和锦书年纪相仿,性活泼,又正是烂漫的年纪,很是喜欢热闹,锦书不忍让秋月失望,便点头答应:“好啊,要不中午我请大家去庙里用斋饭。” 李娘子推了秋月一把,嗔怪道:“就你淘气。” 车上虽然挤,但有玉扣和秋月俩在车上却是一点也不沉闷。没过多久,已经进了城。李娘子连声:“还是马车快,往日坐着驴车要半。” 秋月忙道:“娘就是舍不得置辆马车去哪里都方便。” “你又不当家,当然不知道马车多么精贵。你还当自己是地主家的姐出门都有马车啊?有驴车坐已经很不错了。” 娘俩在后面叽叽咕咕的。 锦书两眼打量着周围,乡下的集镇只有南北贯通的一条长长的街道,没有装饰得富丽堂皇的铺面楼房,只有低矮的棚户似的铺子,好些东西都是随意的堆在地上贩卖。 街头是个鸡市,贩卖各种鸡苗、鸭苗,也买兔子、鹅等家禽,旁边是个肉市,卖羊肉的、猪肉的,也有卖鲜活鱼的。人流如织,热闹不已。 李娘子买了几斤肉,买了一坛酒,买了几斤灯油。后来又去一家铺子里卖掉了攒下来的针线活,有扇套、香袋、荷包、鞋垫、手巾等物,七七八八的二十来件,卖了二钱银子。 秋月正是爱美的年纪,偷偷的买了盒胭脂。锦书瞧见了只是对她抿嘴微笑而已。流苏和玉扣俩也都选了两样新奇的玩意儿。 等到李娘子买卖完毕,锦书也逛得差不多了,眼见着日头已经快要到正头上了,他们又坐车去清水寺。 清水寺在郁山上,郁山山势没有青要山那样险峻巍峨,但松涛阵阵,清幽僻静,却不失一处寻古问禅的好去处。 清水寺是附近一带远近闻名的香火胜地。他们刚下了车,便看见了袅袅升起的青烟,钟声阵阵。 马车上有酒有肉,是佛门的忌讳,锦书便让夏安在外面守着车子,这里几个便依次进了庙中。 清水寺不算大,只有前后两座大殿,前殿乃供奉着西方三圣,后殿为观音殿,这里的观音很灵验。前来祈福求子的不计其数。 李娘子替锦书买来了香烛,锦书拈香祭拜过。接着又去各处参观了佛像,从前殿到后殿,一一跪拜过。她也捐了二两银子的香油钱,布施者那一项锦书却留下了“赵柔茵”的名字,她希望自己的结的善缘能给那个世界的女儿带来福报。 李娘子在观音的佛像前虔诚的拜了好几拜,回头锦书悄悄的问李娘子是不是替秋月求姻缘,李娘子笑道:“到底是姑娘灵透,一下子就猜到了。” 前世她带着女儿来庄上住的时候遇着秋月回娘家,秋月的女儿还还柔茵做伴玩耍。这辈子恐怕是没那个机会了。 逛了一大圈,早就饿了,锦书给了一串钱,让秋月他们去买些吃的来。这边已经在檐下找了两张桌子等着他们把斋饭买来。 锦书看着这些来往的善男信女们,心道隐藏在这僻静地方的庙能有如此的香火看来的确灵验的。 不多时,秋月和玉扣已经端了些斋饭来,锦书又命玉扣给外面看守马车的夏安送些吃的过去。 灰面窝窝、高粱米掺和着米熬的粥、庙里自己腌的萝卜干、茄子干,还有一碗橡子凉粉。别的倒算了,锦书独觉得这橡子凉粉独具风格,十分的可口。 她正低头吃着,突然听得嘈杂的人语中有一个声音在:“母亲这边请,当心脚下。” 这声音何等熟悉,她慌忙抬头循着声音望去,却瞥见一个如玉儿郎正搀扶着一位华服贵妇。只这一眼,她忙低了头,装作没看见一般,心中却嘀咕,好不容易出来逛一趟寺庙也能遇见冤家。 匆匆吃过了饭,锦书又催促了流苏等一番,等到大家用毕了斋饭,打算趁着赵家人没有发现她的时候悄然离去,她不想和赵家的什么人扯上关系。 然而等到她匆匆来到前面大殿的时候,却突然听得有人在背后唤她:“程家姑娘!” 锦书想和那人你认错人了,回头一看,却见是孙湛。她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了,孙湛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孙湛见果然是锦书,咧嘴笑道:“我看着身形有几分仿佛,还以为认错了人,没想到竟然真的是程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锦书讪讪道:“我出来走走。” 孙湛甚是欢喜的:“我也是出来走走的,怎么就在这里遇见呢?看来还真是机缘凑巧啊。程姑娘要回城里去吗?” 锦书摇头道:“不,我回庄上。” 两人站在大殿的柱子边话,李娘子等也不敢在前。秋月暗自打量,好生英武贵气的一个郎君,也不知是个怎样的人物。 “难怪前两我去程家,向你二哥问起你来,你二哥你出门了不在家,原来躲到新安逍遥来了。今我身上有事,改日再去拜访你。” 锦书微福了福身道:“好,也不相送孙郎君了。” 孙湛笑着点点头,很快就转身随着人流而出去了。锦书却瞥见他腰间挎着一把剑,蹙眉心想,这个人带着刀剑来庙里做什么? 锦书回头和李娘子等回去了,却正好见赵世恒搀着林夫人从后门进来了,那赵世恒已经看见了她,想要躲已经躲不掉。赵世恒低头和林夫人了句什么,林夫人也抬头向锦书这边看来,接着忙向她招手叫她过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冤家 林夫人在见到锦书一刹那间又惊又奇,程家姑娘不是该好好的在家呆着,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锦书慢悠悠的来到跟前,给林夫人行了礼,林夫人伸手将锦书拉了起来,笑着上下打量了一番,诧异的问道:“程姑娘怎么在此?” 锦书只好如实道:“出来走走,不曾想遇见了夫人。” 林夫人欣慰的拍拍手,道:“这也算是巧合了。”又见锦书身边跟着些丫鬟婆子,只是不见程家其他夫人太太,疑惑道:“你跟谁出来的,我也好去拜见拜见。” 锦书道:“没有谁,我在母亲的庄上住着,出来走走。” “哦,哦。”林夫人这才明白过来,这里人来人往,声音嘈杂不是话的好地方,林夫人便请了锦书去家里做客,锦书却婉拒了:“不敢贸然打扰,下次吧。” “你这孩子太客气了,怎么是打扰呢。我还想着你能去住今,我们娘俩也好亲近亲近。” 对于林夫人的亲近却让锦书有些无所适从,她低头想了一会儿才道:“今就不去了,改吧。” 林夫人见锦书实在不愿意,也没有强求她,又柔声安慰道:“好,改我让人派了车轿去接你。” 锦书无力的点点头,但愿林夫人只是随便而已。 至始至终她都没有和赵世恒过一句话。等到林夫人先上了轿子,锦书这才回了自己的车上。李娘子见锦书对那贵妇恭恭敬敬的样子,不知那贵妇是什么来历,暗暗的向流苏打听了,流苏告诉李娘子:“这是我们姑娘未来的婆婆,成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老!”李娘子吃惊不已。 却林夫人与儿子回到了赵家,刚到家,林夫人就遣人去打听夏氏的陪嫁庄子在哪一处。不过一个时辰就得到了消息,那处庄子在青要山脚下。 林夫人笑道:“也不远,明一早派人去接程姑娘来家住几日。” 赵世恒在一旁听着,不解道:“母亲真要让人去接她来家啊?” 林夫人听见儿子这么,疑惑道:“有什么地方不妥吗?” 赵世恒低头想了半晌才道:“我和她定了亲,该避嫌的总该避一避吧。” 林夫人思忖了一会儿点头:“话是这样没错,可是这孩子倒是命苦。看样子在家受人欺负过不了下去了,才被赶到庄子上住。可怜她一个从被娇养的千金竟会如此的凄凉,这都是没有母亲心疼的缘故。可怜见的,我也替她心疼。要是没遇见也就罢了,偏生遇上了,也不好装不知道,既然过要接她来,就一定会去接她,不然人家眼巴巴的望着,我们却言而无信,总是不好的。” 她会眼巴巴的望着?!赵世恒想到了锦书对她的冷漠和疏远,他对这个所谓的未婚妻一点也喜欢不起来。他承认锦书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可是皮囊再好又怎样,不过是俱冰冷的瓷娃娃而已,他不想娶个瓷娃娃似的老婆,将来生活还有什么趣味? 林夫人见儿子不是很热衷,又一副心事满满的样子,蹙眉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赵世恒见问,忙道:“儿子不敢。” 林夫人敲打着儿子:“程家这位姑娘不论是才貌还是身世都与你堪配,你给我好好的珍惜。她来我们家自然是跟着我住,不会给她重新拨院子,你在她跟前也给我识相一点。” 赵世恒心头不悦,但他都强按下了这些情绪,不敢再母亲面前吐露半分。 林夫人见儿子没什么的,便让人去安排明接锦书来家的事,又让人在后面的抱厦收拾了两间屋子出来给锦书预备着。 第二日,林夫人让赵世恒亲自去庄上接锦书。 当赵世恒不情不愿的骑着马来到这边庄上时,却见锦书像那村姑一般的坐在田埂上大大咧咧的和一个村夫正交谈什么的时候,他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当赵世恒走到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锦书,有些骄矜的冲锦书道:“收拾东西,跟我走!” 程锦书在看见赵世恒亲自来接她时倒怔住了,她没想到赵家会真的来接她,而来接她的人会是赵世恒,仿佛像是回到了以前,她带着女儿来这边住,住了几后,赵世恒会来接她们母女,也是这样的居高临下,也是这样的骄矜。为什么那时候就觉得他好呢? 锦书缓缓的站了起来,她仰面回答:“世子请回吧,我在这里挺好的。顺便替我向你母亲问声好,对她表示感谢。这里有事我走不开,暂时就不去了。” “你不愿意跟我走?”赵世恒微怒。 既然打定主意这一世不和赵家有什么牵连,锦书只想远着赵家,不愿意再踏进赵家的大门。她心冷如刀,颔首道:“让世子白跑了一趟,对不住。” 赵世恒气得咬牙,好一阵才憋出了几个字:“你还真不识抬举!” 随便赵世恒怎么,锦书不恼不怒,她认定了将来的路,知道自己该有的分寸。赵世恒脸因为生气使得五官有些扭曲,然而却一点也不影响他的俊美。他的出现竟然还惹来的村里的人偷偷的跑来观看,却又不敢上前来,远远的指指点点,直到赵世恒拂袖而去。 锦书不愿意跟赵世恒来家,赵世恒可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去林夫人跟前回话时,他可没锦书什么好话。 “那个程姐傲慢不已,不肯屈尊。眼里哪里有母亲。这样的人娶进来只怕也是不省心的。” 林夫人惊讶道:“你都亲自去请她了,她还是不愿意?” “是啊,架子摆得比我还大。母亲,我看算了吧,费力不讨好,热脸贴了冷屁股。我就不想看见那她生疏的样子。” 林夫人之前还只当锦书在家受了委屈,跑到庄上躲起来的孤女,没想到倒也有些拿大。对于锦书她也没见过几面,不清楚心性脾气如何,与其对锦书怜悯,不如是对锦书生母的叹息。 随即林夫人也采取了行动,让人去庄上住着,暗中打探那程四姑娘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配不配得上她家宝贝儿子。 第一百一十八章 知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行半点错,事实上半点错都不能有。将来娘给你好好的寻一个人家,让你衣食无忧,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娘,可是这世上只有赵世子一个。除了他,女儿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了。求您帮帮我。”锦绣一句,哭一句,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第一百一十九章 得到 阳氏苦口婆心的告诫锦绣,让她收回自己的心意,没想到女儿嘴里竟然冒出“除了世子再也装不下别人”这样的话,阳氏气个半死,她将锦绣一把板正,正色道:“绣儿,你可知道自己的是什么不知廉耻的话?” 锦绣此刻也顾不得什么羞愧廉耻了,她知道要想和赵世恒有什么未来的话,必须得让母亲接受此事,只有母亲能帮她。 “娘,请你可怜可怜女儿,若有姓赵的来娶我就嫁他,倘或是嫁与别人,打死我也不从。” 阳氏冷笑道:“我当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你和那世子已经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呢?他可对你过要娶你?” 锦绣怔住了,赵世恒与她书信来往不下五十封,两人彼此心照不宣,但赵世恒却从来没有挑明他们的关系,更从未许过要娶她的话。当头一盆冷水浇下来,让锦绣迷失的心顿时清醒过来了,他没过要娶她,是啊,他要娶的人是她的姐姐,那个同父异母的好姐姐,怎么可能是她呢? 阳氏大概也明白了其中的缘故,嘲笑道:“怎样,你想嫁,人家可未必要娶。绣儿,听娘一句劝收回自己的心,当断即断。他是你未来的姐夫,是程、赵两家承认的亲事,你这样凭空插一脚算什么事?难道你还打算给赵世子做的不成?这个我万万是不会答应的,你娘以前做过,好不容易才爬到今的位置,当然知道做是什么滋味,可再不想你去做。” “谁我要赶着去做呢?”锦绣有些恼了。 “那你得认清眼前的事实,认清自己的身份,女孩子最要紧的是庄重、娴静。你的服再有两月就满了,等到服一满,我便让人给你相合适的亲事。我不信满洛阳还找不出一个与你相配的郎君,洛阳没有还可以去开封、南阳找。你娘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和你弟弟好好的。” “娘,这事难道一点法子也没有了吗?” “法子?难道你想让赵家和你姐姐退亲,然后和你定亲?” 虽然只是痴心妄想,但不代表就完全没可能啊。锦绣多少午夜梦回时曾悄悄的幻想过,幻想过穿着大红的吉服嫁给赵世恒。 阳氏见女儿油盐不进,一片痴心寄予赵世恒。她低头想了一会子,道:“法子?除非赵家主动提出要和你姐姐退亲,要娶你。”这事的主动权不在她们娘俩的手上。 锦绣咬唇道:“好,我去问世子,问他愿不愿意这样做。” 阳氏却听得心惊肉跳的,一把拉住锦绣:“绣儿,你糊涂了不成?这话你也能问得出口,女儿家的矜持你都不要呢?这事我替你琢磨,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那里,什么也不许做。” 锦绣被母亲一吼,这才明白过来,红着脸:“娘,我错了。以后我都听你的。” 阳氏道:“我来张罗安排,你什么想法也不许有。在我求证世子的心意之前,你也趁机给我好好的反省反省,别给我添事。” 锦绣讪讪然道:“我知道了。” 等到女儿走后,阳氏冷静下来时,她才懊丧不已,她做了个什么愚蠢的决定啊! 她想起了夏氏还在的时候,那时候程知允和夏氏出双入对,两人眼里谁都没有她这个卑微的妾侍。夏氏是福喜郡主的爱女,是原配正妻。她这一辈子都够不着。当初父亲欠了钱,程知允帮了父亲一把,父亲便把她当礼物送给了程知允做妾。她是阳家不起眼的庶女,对父亲来,不过是件东西,当作人情就送出去了。 她本人是极不情愿到程家来的,被轿送进来的那晚上,她浓妆艳抹,身着杂色衣裙,她坐在床上惴惴不安,直到程知允推门进来,她看见了那个儒雅清俊的少年,那是她侍奉的夫君。初次相见,她便倾心不已,即便是与他为妾,她也甘之如饴。 可是程知允待她并不热情,除了第一晚,一个月也不见得能有一晚宿在她的房里。她知道夏氏善妒。 她永远记得第二去给正室行礼那,她心翼翼的捧着茶碗与夏氏行执妾礼,夏氏足足的晾了她半个时辰才接了她的茶。后来正眼也没瞧过她,也从来不让她过去也问安行礼,当她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后来夏氏有了身孕,程知允便从夏氏的房里搬了出来,渐渐的和她才有了往来,又过了些时日,她也怀上了锦绣。她是妾,妾生子只能是庶出。生为庶女的悲哀她这辈子已经体验过了,不想自己的子女再是庶出,可偏生还是落得如此命运。 夏氏身份贵重又怎样,运气还是差了点,生下女儿就死了。阳氏靠着自己的谋划一步步的终于坐到了正室的位置上。 想起了夏氏,阳氏便对锦书有些怨恨,她家锦绣如今也是嫡女了,比起那个丧母长女不差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有一桩好姻缘?女儿相中了赵世子,她便替女儿想办法达成愿望,这些又有什么不对! 阳氏想透彻之后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叫了刘嬷嬷来,让她男人去一趟新安,把赵世子给请来。 第二日巳时正,赵世恒来程家拜访。他没有去找程书砚,径直的去了阳氏住的青桐院。 他在那里遇见了锦绣,锦绣知道母亲的安排,含羞带怯的与赵世恒行礼。 阳氏点头道:“乖乖,我和世子有事要商量,你先回自己屋里去吧。” 锦绣心中有数,便告了退。 赵世恒站在那里,虽然不敢乱动,却不住的拿余光打量锦绣,直到锦绣离去,他心中却有些空落落的。 阳氏请道:“世子请坐。”随即命人上了茶果,屏退了丫鬟仆妇。 她先端了茶碗浅饮了一口,放下茶碗时,却向赵世恒打量去。却见赵世恒穿一身浅绛色的织锦衣袍,身姿笔直的坐在那里,未及弱冠的年纪,墨发如瀑,肤若白玉。好一个翩翩佳公子!她想起了自己初见程知允时的那一晚,心中也明白女儿为何会对他痴心不已。 阳氏缓缓开了口:“辛苦世子跑这一趟,老身有事要向世子请教。” 赵世恒不知何故,恭谦的陪笑道:“请太太赐教。” 第一百二十章 承诺 阳氏一手搭在椅扶上,身子略向后靠。她打量着下面椅子上坐着的这位如玉少年,想起了锦绣那张楚楚可怜的模样,她当母亲的哪能不心疼。 少年是锦书的未来夫婿,同样也是女儿相中的人。她宝贝女儿,自然想给女儿一切最好的。女儿喜欢,她便帮女儿筹划就是。 阳氏这样想着,心中也就狠绝了下来。 她满脸堆笑,声音不高不低,言语温和:“世子,您觉得我们家锦绣如何?” 赵世恒心里一颤,他见阳氏这张洋溢着笑容的脸,有些摸不透阳氏为何会这样问,他愈发谨慎起来:“洛阳城中谁不知晓程家五姑娘才貌双全,贤良淑德。” “人家怎么评我们家锦绣,与我无关,我问的是世子您的意思。” 赵世恒心道莫非他和锦绣私下来往的事被程家这位太太知道呢?不过看这位太太的光景不大像是兴师问罪来着,不管怎样,他心应付且是。 “五姑娘品貌一流,自然是好的。” “难道就没好到让世子您倾慕的地步?听你们俩时常书信来往,又互寄诗词,难道世子您就没一点想法?” 阳氏的话再直白不过,赵世恒已经从位置上站起来了,他微抿嘴唇,接着忙作揖赔礼:“无意冒犯唐突了五姑娘,还请太太见谅。” 阳氏未曾料到赵世恒竟然会是这种反应,她心中极是懊恼,但强忍着怒意,脸上的笑容少了两分,略带两分嘲笑的口吻与赵世恒:“是世子无意冒犯吗?您既然知道是冒犯为何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她有来往?可怜我那痴女子却把世子这份心意却当了真,我问你,这事你打算如何?” 赵世恒又惊又诧,呆在那里半他没有回过神。 “要是世子只当我那女儿年幼好哄骗的话,我劝世子赶快撂开手,不许再和她私下有半点来往,女儿家的名声可是不许有半点的污点。” 赵世恒垂下了头,心道家里做主给他娶的人不是锦绣啊,而是那个令人讨厌的锦书。在他心中自然是看中锦绣的,他讨厌锦书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他和锦书在情感上不会有半点的共鸣。在他看来锦书充其量只是个长得好看些的木偶而已,他要的是会会笑,善解人意、温柔的妻子,绝不是锦书那样的。 他的手渐渐的收拢,眉心成结,似乎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良久之后,他抬起了头,勇敢的看向了阳氏,道:“我待锦绣的情意也不是假的,承蒙她看得起我,我一定不会让她失望。” “不让她失望,就是迎娶她,你能做到?” 赵世恒犹豫了,母亲会允许他另娶别人?他是母亲的心头肉,从来都是宠着他,惯着他的,自然也会答应他,赵世恒目光微定,他清朗的道:“我娶她!” 阳氏听了这话不由得心花怒放,又再三向赵世恒确认:“此话当真?” 赵世恒点头:“当真!” 有了赵世恒这句话,阳氏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她看赵世恒更加欢喜满意,点头道:“希望你不要负我的绣儿。” 从青桐院出来后,赵世恒觉得神清气爽,他拿定了主意,他要和锦书退亲,另娶锦绣。他不要木偶,要锦绣那样的如意儿。 他迫不及待的要去绿雾居告诉锦绣,告诉她自己的决定,好让她放心。 当赵世恒来到绿雾居的时候,却听见锦绣正在屋里弹琴,弹的是《流水》琴声切切,他也不忍打断她,他静静的站在那里听完了一支,直到锦绣猛然抬头看见了他。 “世子!你怎么来呢?”锦绣脸颊发烫,犹如桃花一般。 “我来看看你。”赵世恒大步朝锦绣走去,却见锦绣微低着头,双手垂在身前,慢慢的绞着手指头,似乎有些不安。 他想也没多想,径直的牵过了她那不安分的手,紧紧的攥住。锦绣惶恐不安的望着赵世恒便要往后退,哆嗦着嘴唇:“世子,您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从没想过你的心意竟和我是一样的。你母亲都告诉我了。我来是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你且耐心的等着,剩下的难题我来应付,你就乖乖的等着,等着我迎娶你。”赵世恒嗓音低沉,对锦绣来却充满了无限的魅惑。她以为自己在做梦,有些不相信的看着赵世恒。 赵世恒更加有力的握着她,想要把他的决心和勇气一并传递给她。 “所以请你相信我!” 锦绣满脸红霞,比那上等的胭脂还要诱人,那张红艳艳的菱唇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欲开未开的诱惑着赵世恒。 赵世恒稍稍用力一拉,便把锦绣拽进了他的怀抱。锦绣心怦怦的乱跳,她又紧张又害怕,同时又觉得甜蜜幸福不已,即便这种幸福是从她姐姐那里偷来的也没关系,就算是场梦也没关系。她知道,在与赵世恒初识的那一刻起,她的眼里再也看不见别人,所见的只有这个人的美好。 赵世恒双手环着锦绣的身子,他和她同样紧张害怕,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赵世恒在锦绣耳边低语:“等我。” 他的衣服上有好闻的气味,那气味熏得锦绣有些沉醉,让她不可自拔。她回应了赵世恒的情意:“我等你!” 赵世恒作别了锦绣,他亦没有心情再去和程家别人盘旋了,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家和母亲商量,趁早把这事定下来才妙! 赵世恒策马扬鞭,催马快行。 从洛阳到新安他用了不过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就赶回来了。 到家那一刻,他雀跃的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因为动作有些大,差点闪着了腰。他迫切的想要见到母亲,飞快的往林夫人的院子里跑去。 林夫人突然病了,卧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样子有些恹恹的。 据丫鬟所,大夫才走不久。 赵世恒屈膝跪在脚踏上,心疼不已道:“母亲怎么就病呢?” 林夫人见着了儿子似乎有埋怨:“我四处找你都不见,听人你去了洛阳,你去洛阳做什么?” “母亲,儿子有事要求您答应。”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不许 林夫人心口疼痛,如今见宝贝儿子跪在跟前她翻了身,伸出手来,握住了赵世恒的手,含笑道:“恒儿有什么事求我?” 赵世恒见母亲一脸的病容,此刻或许不是那事的时候,会打扰到母亲的身子,不过他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又了口,对锦绣做出了承诺,难道又要退回去?这样畏畏缩缩的躲一辈子不成? “娘,我不想娶程家四姐了。” “什么?”林夫人瞪大了眼睛。 “我不想娶程四姑娘。”赵世恒的声音高了些。 “不想娶了,为何?” 赵世恒低了头:“我不喜欢她。” “不喜欢?我就没看见第二个比程家四丫头还漂亮的人,你你不喜欢?”林夫人觉得儿子有些古怪。 “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她对我疏远得很,又冷漠无情,我和她过不到一起去。” 林夫人已经坐了起来,顾不得身上的不适,呆呆的看着儿子:“我问你,你是不是又听了谁的蛊惑?还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传言?” 赵世恒仰脸道:“母亲您是没看见,上次我去庄上接她来我们家。她大刺刺的坐在田埂上和那些男人随意笑,我看她开放得很,哪里有半点千金闺秀的样子。这样没教养的女子娶进来不是有辱门风么?” 林夫人的脸色煞白,不知是病容还是被儿子给气的。 她捶床大怒:“你懂得什么!无知的儿!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都暗中派人盯着她,回来的人告诉我,她在庄上做了几件大事,要不要我一一的给你听?” 赵世恒只是不信。 林夫人见儿子一脸茫然,便告知于他:“庄上的人都她很好,关心农事,过问生产,还给佃户们减免负担。不仅如此,还教村民们识药,告诉他们治病的偏方。这样的女子哪里不好呢?” 母亲的这些赵世恒确实不知道,但对于赵世恒来程锦书再好又怎样,他又不喜欢,娶来有什么意思。 “一个女子这样的出风头有什么好的?” “你以为她喜欢出风头,不是因为她没母亲,被逼得如此?我瞧她怪可怜的,想着不必等她及笄了,只要等她祖母的服一满你们就成亲。大不了及笄后再圆房也是一样的。” 赵世恒大骇,连忙请求:“万万不可。” “怎么不可?” “母亲,我心里已经有别人了,请你成全我们。” 林夫人大震,在她看来锦书姿容不差,贤良淑德,有什么配不上她儿子的,不过就是没个生母,也不是什么大的缺点,福喜郡主一手教养大的,能差到哪里去。 “你和我什么?你有别人,是谁?” 赵世恒一股脑的道:“就是她妹妹。” “她妹妹?她哪个妹妹?”林夫人对程家其他姑娘不熟,也记不清那些人长什么样。 “就是她的异母妹妹,程家的五姑娘。”赵世恒道。 “你看中了她妹妹?”林夫人只是不信。 赵世恒点头。 “她那妹妹的生母是妾扶正的,也能配得上你?你是什么身份,难道你不清楚?”林夫人气得脑仁疼,只觉得儿子又回到了时候那样的蛮横不讲理,不懂事。 “我不管她的出身,再她如今也是程家三房的嫡女了,为什么就不行?” 林夫人朝赵世恒吼道:“我不行就是不行!你别在我跟前胡闹了。” “娘,往日你最疼我了,什么都肯依我,这次也答应了吧。” “要我答应?她是愿意进来做吗?要是自愿为妾我也没什么的。我们赵家同时娶她们姐妹两个也没什么不行。” “我不要程锦书,我只要程锦绣。”赵世恒固执起来。 林夫人气得发抖,伸手就给了赵世恒一耳光,呵斥道:“除非我死了!” 赵世恒被母亲打了这一巴掌顿时羞愧不已,再也不敢言语,他沉默了,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的鞋子。 发了一通火,林夫人觉得心口更加难受,她又躺下,哎哟的叫了两声。赵世恒心里揪紧,忙与林夫人却揉心口,帮她顺气。林夫人却不愿意见到儿子,朝他吼道:“你给我出去,我没你这样的好儿子。” 赵世恒不敢违逆,只好退下。 林夫人觉得这事奇怪,儿子怎么和程家的五姑娘勾搭上了,又想到阳氏是妾,惯有些狐媚本事,不然也不会被扶正,养的女儿肯定也随她。这个锦绣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必定是锦绣勾引了儿子。 林夫人便叫来了人,让人去打探这件事。同时又想到锦书能与人治病,正好自己病了,不如请她来给自己看病,能有机会朝夕相处,不定儿子终于发现了锦书的好能回心转意。 林夫人决定好了,便吩咐人分头行事。 黄昏时派去打探的人先回了话林夫人的话:“世子上午去了程家,据是程家三太太来请的。往日世子和程家五姑娘有书信来往,世子还给五姑娘送过不少的东西,五姑娘也向世子回赠了香袋。扇套之物。” 林夫人听得心惊肉跳的,要是儿子自己不她还被蒙在鼓里。那程三太太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请恒儿去程家?恒儿不过去了一趟,回来就和她了要娶锦绣的话,林夫人料定必定这是阳氏那个妾从中捣的鬼,这事她定不让他们如愿。放着嫡长女锦书不要,要个偏房扶正的女儿有什么意思。 虽然林夫人心里不愿意承认,但她也眼红夏氏的那笔丰厚的陪嫁,锦书嫁到赵家来自然是要带过来的。看锦书这行事应该能经营得很好,不用她费半点心思。 那边派去庄上的人也回来了,告诉了她:“程四姑娘愿意给夫人治病,明一早就过来。” 林夫人听满意的点头。 到了晚上归省时,林夫人的情绪已经缓和许多了,但她又对赵世恒重申:“四丫头明要来家给我看病,你给我识相一点。那个妾所生女,你趁早给我断了!我还是那句话,你要另娶,除非我死了!” 赵世恒再也不敢言。 第一百二十二章 出诊 锦书收拾了药箱,带了流苏,坐了马车前往赵家去给林夫人看病。 其实锦书顶不愿意走这一遭,她不想跨进赵家的大门,但据林夫人病得厉害,又差人来请,她也拿定了主意给林夫人看完病就回去,绝不久留。有些人最好是一辈子都不相见才好。 赵家在新安县城,从庄上走,行了快两个时辰才到成国公府。 流苏搀了她下车,一个婆子领着俩丫鬟上来迎接她。锦书对那个婆子有些印象,那是林夫人身边的心腹,人称苏大娘子,她男人替林夫人管着两处庄子,几处铺子,她替林夫人管着库房,那是林夫人的体己钱。 苏大娘子上来与锦书行礼:“程四姑娘来了,我们夫人一早起一直在念叨着您,可算是来了。” 锦书装作不认识她一般,微微点头,冲她道:“请嬷嬷带我去夫人那里。” “随老奴来。”苏大娘子在前面引路, 她在赵家住了十五年,对这里比程家、夏家都熟悉,林夫人住在吉庆堂,她之前和赵世恒住在吉庆堂后面的香院,后来她与赵世恒闹了纷争,自己搬到了僻静的寒烟阁居住。 还是熟悉的院落,连那些花木都没怎么改变。 忖度间,她在苏大娘子的引领下已经来到了吉庆堂。 廊下立着三五个丫鬟,檐下正屋的帘子旁站着一人,长身玉立,着靛青色的锦衣,双手负于身后。 苏大娘子请了锦书上了台阶,接着对赵世恒含笑禀道:“禀世子,程四姑娘来了。” 赵世恒点点头,也不正眼瞧锦书,扭头替锦书揭了帘子,转脸和锦书道:“母亲正等着你,请吧。” 锦书没有做声,略低了头便入了内。 赵世恒跟着进了林夫人的内室,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一如锦书般冷漠。 锦书嗅见了熟悉的檀香味儿,这股香气仿佛把她拉回了前世的记忆里。那时候她每晨昏定省不敢懈怠,每进林夫人的内室,必定是这熟悉的檀香。 锦书到了床前,给林夫人福礼。 林夫人隔着帐子和锦书道:“程丫头,你终于来了。” 锦书恭肃的答道:“听闻夫人身子欠安,让我来悄悄,还请夫人露个金面。” 当下立马有丫鬟替林夫人挽起了帐子,锦书也往前靠了,半跪在脚踏上,开了药箱取了一个迎枕,替林夫人垫在了腕下,要替她把脉。 林夫人很自然的伸了手出来,锦书目不斜视,她伸出如葱管一般的手指搭了脉。林夫人看着锦书的手,锦书不像别的女孩子那样蓄着长长的指甲,然后用金凤仙花将指甲染得通红。光秃秃的手指上连一枚的戒指也没有,从衣袖出露出来的一段皓腕也是光秃秃的,并没戴什么手镯。又见她梳着简单的辫子,穿着细布衣裳,脸上也未施粉黛。锦书出众的姿容,加上年纪,不需要那脂粉妆点也是个出色的人物。这样的姑娘林夫人看着喜欢。 林夫人又去看锦书身后的儿子,赵世恒脸色凝重,林夫人猜不透儿子的心思,只是希望儿子能明白她的用意,别再意气用事。那程锦绣要是正经女儿就不该和姐夫牵扯不清,这样的人怎能成为正室,以后做国公夫人? 赵世恒接触了母亲投来的那一记警告的目光,他心中明白,便垂了眉。 锦书已经把完了脉,接着又细细问起来林夫人的症状。 锦书熟悉了病情,便:“没有什么大碍,好好的静养几,别添怒。我给夫人写个方子,夫人吃了三剂就慢慢好了。” 林夫人没料到会这样快,蹙眉道:“不需要施针么?” 锦书道:“还没到那地步。” 林夫人哦了一声,和赵世恒:“好好的招待程家姑娘。” 赵世恒木木的应了个是,便请了锦书到别的屋子写药方。 锦书跟着赵世恒走了出去,赵世恒请了锦书到西面屋子里坐,丫鬟送了纸笔来。 锦书接过纸笔,提笔便写。 赵世恒站在桌子前,目光落在锦书书写的纸上,只见她挥笔洒脱,几乎不加停顿。一张雪白的纸已经写完,她又抽出了另一张纸,那张纸上只写了两味药和一味引子。 锦书飞快的写好了药方,起身将那药方给了赵世恒,也不看赵世恒的脸,清冷道:“抓三剂来,吃了有望痊愈。” 赵世恒接过了方子,却见上面的字迹大气稳重,一点也不像出自个十四岁女子所写,倒令他有些意外。 “你还真是轻狂,敢吃三剂药就能痊愈。我们府里请的那个名医还要修养大半月,方子也比你这个复杂得多。” 锦书见他这样,她也没有生气,只是伸手打算把药方拿回来,哪知赵世恒却已经把方子一折放进了袖笼里。 锦书道:“既然不信任我的医术,那干嘛还要请我来看病。捉弄人有意思吗?” “有意思啊,你恼了吧。”赵世恒真想看看这个人生气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可惜程锦书是个木头连生气也不会。 锦书无意多留便要告辞。 赵世恒道:“母亲的意思,让你在我们家多住几。”然而赵世恒心里却极不情愿,他不想看见锦书这张冷漠的脸。 “对不住,我还有事要忙,耽搁不得。”锦书坚持要走。 “是你自己要走的,不是我没留你。” 锦书心道这个人是有病吧?真是个冤家!她不愿意再理会赵世恒,也不想再去辞林夫人了,叫上了在廊上候着的流苏便要回去。 赵世恒见锦书真要走,丝毫没有留念的地方,忙追了上来,拿了块散碎银子给锦书:“这是诊金。” 那锦书也没推辞,真的就收下了。 赵世恒又道:“要是你的药出了问题,能去找你的吧。” 锦书没好气道:“自然能。” 赵世恒没有再追着锦书问什么呢,见她带着丫鬟熟门熟路的已经出了吉庆堂。回头他去禀报了母亲:“不是我没挽留她,是她自己坚持要走的。” 林夫人睨了儿子一眼,气得不出话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周年 到了四月中旬的时候,祖母郑氏周年,程家遣了仆妇来接锦书回去。 周年要大祭,锦书也顺理成章的回去了。 当她出现在庆余堂的时候张氏怔住了。 “书姐儿去庄上呆了还没两个月,怎么晒黑呢?” 锦书成往地里跑,要不就是上山去挖药,能不黑吗。锦书不以为然的笑道:“黑点不要紧,看起来气色好。” “白里透红那才叫气色好,不过个子又像是长高了。”张氏见锦书和锦兰站在一处,锦书明显比锦兰高了一些。 锦兰也打量着锦书,低声和锦书:“好端端的一个千金姐怎么把自己弄成了一个乡下土丫头?听之前让人去请你,你怎么不回来呢?” “庄上有事走不开,所以多呆了些时日。” 锦兰撇嘴道:“亏得我还特意给你备了生日贺礼,哪知你根本就不回来。” 这时候锦绣也来了,锦书向她扫了一眼,却见她着一身淡黄的衣裙,梳着髻,清丽秀雅,温柔娴静。 锦绣见了锦书倒也含笑着向锦书问了好:“姐姐回来了。” 锦书微微点头,对她依旧有些冷淡,然而对锦绣来似乎早就习惯了锦书的态度,她也能泰然处之了。 锦书又去见了她父亲,程知允点头道:“回来就好。” 锦书和父亲没什么话,父女俩从来都很疏离,她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准备告退,程知允却突然道:“听你在那边指手画脚的,什么都要干涉?” 锦书微怔,心道父亲清楚她这些日子在庄上做的那些事?她微抿嘴唇,淡然道:“我只是想利用好每一寸土地,不想大块的田地荒废。这是母亲留下来的东西,我当然想替母亲好好守护着。” “想法是好的,但未免也太狂妄了些。” 锦书瞧着父亲不高兴,她也不知道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让他觉得满意。或许不管自己做什么,永远都无法让父亲满意。 祖母逢周年大祭,郑氏生前笃信佛教,程知节几个兄弟商议,找金光寺给郑氏隆重的做一场法事,再将家人抄写的那些经书散与众人,广结善缘,也就够了。 张氏早早的派人去金光寺安排家里女眷们的借宿、吃饭问题。 到了四月十三这一日,府中所有车轿出动,浩浩荡荡地前往金光寺去。 锦书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与她同挤一辆车的是锦绣和锦心。锦心紧紧的挨着锦书,锦绣坐在她们的对面故作镇定。 然而此刻的锦绣心中却是波澜起伏,自那次赵世恒来家,与她了那些话就再没了音信。两家住得远,她又不能去问赵世恒。她知道这事行动起来有些麻烦,她相信赵世恒,他们一定会有个美满的未来。 锦绣促狭的想,当赵家正式提出要和锦书退亲。对面坐着的这个好姐姐会是怎样的情形呢?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不定会跑到她外祖家哭诉去,锦绣暗道只怕把她外祖请来也没用,毕竟这是赵家做出来的决定。一个女子被人退过亲,名声也坏了吧。到时候讲究的人家谁还愿意和锦书结亲。 这个目无下尘的嫡长女又怎样,就算有做郡主的外祖母也救不了她。而那时候自己才能真正的扬眉吐气! 锦绣想到这些,心中竟然涌出一阵快慰来,她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锦书方寸大乱时的样子了。也别怪她心狠,谁让她们姐妹看上了同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恰巧看上的是她呢? 锦书突然睁开眼睛正好迎上了锦绣的目光,锦绣匆匆别过了。锦书有些纳闷,心道你打量我做什么。 锦心暗暗的拉紧了锦书的衣裳。 一路上沉默,三人谁也没有开口。等到金光寺的时候已经是申正了。 金光寺将西院拨给了程家女眷住。西院一共有八间屋子,要安顿下程家的这些女眷们显得有些拥挤,好在她们只在这里住三晚。 阳氏带着三房的三个女儿挤在一间屋子里,好在那屋里摆了两张床,锦心有锦书在,她也不害怕。 阳氏对锦书还算是客气,又主动将里面的那张床让给了锦书和锦心。 大家略坐了坐,便有仆妇来传话:“二夫人的意思,请太太、姑娘们到大殿去。” 阳氏略收拾了一下就要出去,锦绣知道去大殿肯定是跪经的,这一跪少也要一个时辰,在车上已经摇晃了那么久还没缓过劲来她有些不乐意去,只好对她母亲:“母亲,我头痛,可不可以不去啊?” 阳氏如何不知道女儿的心思,但是考虑到锦书在此,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锦书,怕锦书要生事为难锦绣,哪知锦书似乎当什么事也没有一般正扭头叫锦心:“妹,我们该走了。” 锦心欢欢喜喜的拉了锦书的手姐妹俩就出去了。 阳氏见锦书没有吱声便低声和锦绣道:“你养着吧,有人问起来,我替你圆。” 锦绣笑道:“多谢母亲成全。” 这里锦书拉着锦心的手已经走出了院落,锦心突然暗暗的拉了一下锦书的衣裳,踮了脚轻声对锦书道:“长姐,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什么事?”锦书略弯了腰。 锦心低声道:“前阵子姐夫来我们家,后来见他私下里去找了五姐。” “你是赵世子?” 锦心点头。 锦书还想什么,却听得脚步声传来,锦书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是阳氏过来了,她闭了嘴,拉了锦心继续往前走。 一行人来到了大殿里,各房的也相继到了。乔大夫人已经跪在了蒲团上默数念珠。张氏站在柱子边正和知客和尚商议什么。 阳氏走了去,将锦绣的事告诉了张氏,张氏听只道:“我知道了。” 有人拉了锦书一下,锦书回头一看,瞥见是锦兰,锦兰冲她微笑和她:“你们四个挤一屋么?” 锦书点头。 锦兰笑道:“不如你和我睡一处吧。我们那里宽阔。” 锦书注意到了锦心的神情,婉拒了锦兰的邀请:“算了吧,我陪着妹。” 锦兰见锦书不肯也没强求。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夜色 大殿黑压压的跪了几十人,上面主持智明法师正在讲经。 程家的这些人大都信奉老君,如今让他们来听佛法倒是难为他们了。 果然跪在锦书旁边的锦兰似乎有些昏昏欲睡,有几下差点栽到地上。后来锦兰害怕睡着,便压低了声音和锦书话。 “下次能不能带我去你的庄子上?” “你去做什么?” “在家无聊啊,我哪里都去不了,不像你多自由啊。” 锦书没有再话,因为张氏听见了她们的谈话声已经扭头来看她们了。锦兰每次都是这样,害得她受牵连。 跪完经后色已经暗下来了。锦书和锦心回到了禅房,却见锦绣正在床上大睡。锦书带着锦心在院子里转圈子消食,才走了两圈,张氏身边的碧烟走来。 “四姑娘,二夫人请您过去。” 锦书不知何故,她跟着碧烟来到了张氏这边。 张氏正坐在炕上低头整理一堆东西,碧烟上前禀报:“回夫人,四姑娘来了。” 张氏这才抬了头,含笑道:“快来帮我写几个字。” 锦书道了声是,便过去了。张氏让人备了纸笔来,又给了锦书一个册子,指着上面的字道:“你赶快给我抄一个,明要急用。” 锦书粗略的翻了翻,大概有几百字的样子。她低头便写,张氏继续在一旁整理。 “你慢慢的写,字要工整,不要敷衍。” “是!”锦书尽量书写工整,她一直低着头,熟练的抄写着,等到她终于抄写完这本册子的时候手腕都酸了,脖子也酸麻。 “二伯娘您看可以了吗?” 张氏接了过去仔细的翻看了,笑着点头:“家里的这些姑娘们就你的字最出彩,很好。”她满意的将抄写好的册子仔细收了。 锦书便欲起身告辞,哪知张氏又和她道:“帮我把这些封包整理好吧。” 锦书无法只得又替张氏整理。 等到锦书替张氏干完活时已经是将近三更了,张氏也一脸的倦容了,起身道:“去睡吧,明卯初就得起来。” 锦书也是一身的困意,她走了出来,阳氏住的屋子在对面,她要过去得穿过院子。院子里有两棵高大的古松,夜色茫茫,风吹过,树影婆娑,看上去有些鬼魅。对面的屋子已经没有火光了。 锦书只想赶紧回屋去好好的睡一觉,她低头走着,不防却撞着了一个人,锦书吓得惊呼了一声,问道:“是谁?” “是四妹吗?” 听口吻是锦兰! 锦书疑惑道:“三姐还没睡?” 锦兰道:“我睡不着,随便出来走走。你呢?怎么也到处乱窜?” “二伯娘叫我过去帮忙,这会儿才空。” 锦兰并没有心思和锦书长,对她道:“我回去睡了,明见。” 锦书点点头,各自归房。 屋里漆黑一片,外面大床上阳氏母女睡得正好,阳氏已经发出了阵阵的鼾声。她摸索着慢慢的往内走着,不曾想脚下踢中了地上的一张椅子,疼得她忙收回了脚。后来又试着走了两步,很快又撞着了另一只椅子。 锦心突然喊了一声:“长姐,你往右走。” 锦书立马就明白过来了,这是有人故意设的陷阱,还真是孩子的把戏。她好不容易摸上床,锦心已经坐了起来,担忧道:“长姐碰着什么地方呢,我给你揉揉。” 锦书道:“没事。” 总算是可以躺下睡觉了,刚才她被撞着了脚尖和膝盖,身上的疼痛打扰着她的睡意,锦书翻了两次身,想起了刚才在院子里遇见了锦兰的事。锦兰鬼鬼祟祟的样子有些可疑,她回想起了前世的事。 在祖母的周年祭后锦兰就消失了,程家人四处派人去寻找,没过多久就给找了回来。她和佟之华私奔不成坏了名声,于家来退亲。佟氏和于家的那位太太差点打了起来。 之后锦兰的日子很不好过,也彻底被佟氏给放弃了。 锦兰比锦书大差不多两岁,今年已经十六了,要是没出这场意外,她的婚期会定在明年服满之后。 知道将来走向的她会帮锦兰一把吗?她和锦兰两世加起来都算不得姐妹情深。加上前不久锦兰还在传她和夏凉表兄的绯闻,锦兰的性子讨厌,有时候是容不得人的,会犯蠢,但对锦书来和锦兰相处却比锦绣相处要容易许多。 隔日一早跪经,却不见锦兰的身影。张氏向佟氏问起了情况,佟氏只好替锦兰掩饰:“她半夜喊头晕我让她休息了。” 张氏有些不悦道:“一个二个怎么都病呢,还真是凑巧。”她看了锦书一眼,和锦书:“一会儿你去瞧瞧兰姐儿。” 跪完了经便是早膳时间,用完了早膳巳正有一场法事,申正有一场法事,明上午一场法事,午后便回府。 锦书喝了一碗米粥,吃了两个素油卷子匆匆的漱了口便去锦兰房里。 锦兰正坐在桌前吃饭,跟前一个丫鬟服侍着。锦书进去的时候锦兰还有些诧异,很快又笑道:“你怎么来呢?” “二伯娘让我来给你看病。” 锦兰微怔,她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了嘴,又漱了口,端坐在桌前,似笑非笑的看着锦书:“你瞧我有病吗?” 锦书道:“要把脉才知道。”她已经伸出了手,锦兰躲不过也只好伸手出去。锦兰低声和她:“我没什么地方不舒服,不过是睡迟了没有按时起来。一会儿二伯娘问起,你替我圆一圆。” 锦书为难的:“我这个人不大会谎。” “你榆木脑袋啊,随便扯一句不就圆过去了。”锦兰娇嗔道,后来又笑盈盈的和锦书道:“好妹妹,你帮我这一回吧,回头我谢你。” “我不要你的谢。”锦书已经把完了脉。 “你这个人也太古板了,真没意思。是不是还生我之前的事啊,我都给你道过歉了。”锦兰可怜巴巴的望着锦书。 锦书拿锦兰没辙,点头道:“一会儿我帮你圆过去,不让你难堪,但你答应我一件事。” 锦兰欢喜道:“你肯帮我,别一件事,就是十件事我都答应你。” “那好,你别跟着那个人走。” 锦兰先是不解,等她明白过来已经震惊不已。 第一百二十五章 前奏 锦兰想问锦书为何知晓她的机密事,哪知锦书已经不在跟前了。 锦兰心中没来由的感到害怕,锦书暗中派人监视了她?不可能,锦书才从庄上回来不过两三,雨花阁留下来看守屋子的两人几乎连门都不出,不会有人给锦书通风报信的。 那她为何会知晓呢? 锦兰心中疑惑不解,又担心锦书会拿此事在张氏等人跟前事,她就再也坐不住了,起身理了理衣裳出去了。 上午做法事的时候不管是锦兰还是锦绣都出席了,那锦兰不住的往锦书这边看来,满腹的疑惑全都写在脸上。 等到仪式结束中途休息时,锦兰迫不及待的拉了她:“你过来,我有事和你。” 锦绣眼睁睁的见锦兰拉着锦书避开了众人往后面走去,暗道什么时候这两人又搅到一起去呢?锦衣过来问了句:“三姐、四姐呢?” 锦绣嘴巴一撇,不屑道:“鬼鬼祟祟的,谁知道她们干什么去了。” 锦绣料着两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便叫来了海英低声嘱咐:“偷偷去找找三姐和四姐,找到了也别作声,听听她们在做什么,什么。” 海英极喜欢打探这些,欢欢喜喜的接受了指派。锦绣给她指了路,海英趁人不注意便就去了。 且锦兰拉着锦绣一直到了寺庙的菜地边,避开了那些耳目,只远远的见有两个僧人在挑水浇菜。 “程锦书,你为何知道我的秘密?你打算告诉谁?”锦兰终究是个按捺不住性子的,迫切的想要追问清楚。 在锦绣把她带往这边的时候锦书就已经料到了,她却显得异常的冷静:“你别问我如何知道的,也不打算告诉谁,这是你的事,和我没多大的关系。不过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劝你一句,凡事三思后行,你要想清楚,若是失败了怎么办?将来可曾有退路?” 锦书话很是尖锐句句正中要害,让锦兰开不了口。 “你若觉得我是多管闲事就当我从来没过吧,毕竟我不是你,拿主意的还是你自己。”锦书完转身就走。 锦兰呆在了原地,她回味着锦书的话。 早在一个月前,她就和佟家表哥商量好了要行动,她知道留给自己的机会不多了,就这样认命的话只有等着去给于家做继室,她不想给一个比自己不了多少的人做继母,不想跟着个大她一轮的人过一辈子。 她和佟家表哥心心相印,佟家表哥也答应过她要带她脱离苦海,后面的路已经计划好了,他们不去南阳佟家,而准备往西去渭南,然后再转辗去京师长安。听长安那个地方繁华异常,她和少安哥哥两人好手好脚的,总能在长安站稳脚。 等三五年之后再回来,程家人也不会再对她什么了。 锦兰迫切的想要冲破这座牢笼,而佟之华正好伸手要拉她一把,就算前面是万丈深渊她也不怕了。只要跟着她的少安哥哥,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累,再多的委屈她都甘愿。 锦兰做了决定,任谁也动摇不了她。 午后时,蒲氏带着儿女来庙里送冥供,又捐了香油钱,给佟之华求了道平安符。 张氏待蒲氏很是客气。 “原是亲戚,大家住在一处也方便些,偏生你们要去外面住。如今我们妯娌几个要聚在一起摸牌常常少一人。” 蒲氏笑道:“怎么会少一人呢,两位夫人,两位太太不正好一桌?” 张氏道:“三太太房里事多,很多时候请不来,所以就三缺一了。” 不过是句玩笑话,大家一笑就过去了,只有阳氏听着有些不是滋味,其余三房看不上她,很多时候有什么事根本就不带她,心里的憋屈也无处。 锦绣见母亲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暗道总有一让你们这些势利眼高攀不上。 善音正和锦兰聊得高兴,佟之华进来与长辈们见了礼又出去了,期间和锦兰一句话也没有。 锦书见锦兰神色如常,心道不知锦兰听进了几分她的忠告。 下午的法事最为隆重,正是挣表现的时候,谁也不敢偷溜。十二个和尚一起敲着木磬念经,吵得锦书有些脑仁疼。 锦心并没有挨在锦书身旁,左手边是锦春,右边是通道。诵经声传来,她一阵阵的头晕,上腹也开始难受,额上已经布满了一层薄汗,这种感觉有多久没有找上她了,她强撑着,心道不能这时倒下,不能让长姐操心。 “啊!”锦春尖叫了一声。 这一声尖叫回荡在大殿里,所有人都看向了这边。 锦心再次发病了! 锦书见状连忙走了过来,却见锦心面色青紫,蜷缩成一团抽搐不已,口吐白沫,两眼上翻。那情状十分骇人。周围人都避得远远的,法事也因此中断了。 锦书忙对锦心采取了急救措施,帮助锦心不受伤害,能让她尽快缓过来。 乔大夫人对张氏低声了什么,张氏走了来,对锦书道:“你带八丫头下去歇着吧,好生守着她。” 这次发病时间很短暂,没多时锦心就缓过来了,她看见了锦书焦灼的脸,锦心“呜”的一声就哭了出来,锦书见状忙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 吴姨娘偷偷的拭了泪,和锦心道:“我背你回去休息。”吴姨娘赶在仆妇来架锦心之前,屈了身子,锦书帮了一把,让锦心靠在了吴姨娘的背上。 这段插曲很快就结束了,转眼法事继续。 等回到房,锦心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只是脸色差些。锦书又亲自给锦心倒了水喝,安慰她:“外面那么吵,还是这里安静,你好好的休息着,什么也不要想。明的法事你也不用过去了,养好了精神明我们一起坐车回去。” 锦心有些不安道:“我又给长姐添麻烦了。” “哪里呢,你的病还没好全。不怕的,长姐陪着你,你什么也不要想,安心养着吧。”锦书的话语异常的温柔,很好的抚慰了锦心的烦躁不安。 第一百二十六章 私奔 接下来的法事锦心没有再参加过了。张氏向锦书询问锦心的病情时,锦书也没什么大碍,静养就好。 对于三房这个病丫头张氏可没那心思再管,由着锦心自生自灭去。 作为嫡母的阳氏从头到尾问都没问过一句锦心,仿佛压根和她无关,这还是住在同一间屋里的结果。 第二日上午最后一场法事结束,各房便收拾东西要准备回去了。 马车上锦绣没有再和她们挤一车,只锦心和锦书两个立马显得宽敞了些。那锦心又恢复了活泼,脸上全是笑容。 “长姐,可惜你不跟着纪师父进学了,要不然我们也有个伴儿,该多好。” “我见你和七两个能上话了,难道你还会觉得寂寞?” 锦心笑道:“那不一样啊,谁都代替不了长姐。” 锦书想起差不多一年前见到锦心时,锦心还只是个畏畏缩缩躲在奶娘身后的病弱不点,不过一年的功夫,锦心的变化已经很大了。身子结实不了少,个子蹿了一头,也能在人前自在的话了。看着锦心越变越好,锦书很是欣慰,她帮助锦心强壮了身子,也帮她找回了自信。 “对了,前你和我你看见赵世子去绿雾居了,他去绿雾居呆了多久?” 锦心道:“没多久,还没一炷香的功夫呢。后来世子就走了,没有去给大伯娘、二伯娘请安,也没去见几个哥哥们。” “他来我们家,只去了绿雾居?” 锦心道:“世子是从青桐院出来再去的绿雾居。” 也就是赵世恒来家只见了阳氏母女,那赵世恒私下见锦绣的事阳氏知道吗? 锦书心里琢磨着,赵世恒来家只走动了三房,而且待的时间不多,很有可能是阳氏叫他过来的。阳氏是她的继母,赵世恒是她的未婚夫婿,这两人见面会因为什么? “那是哪一的事,你还记得吗?” 锦心仔细的回想了一下,答道:“这个月初三。” “初三?”锦书记起来了,初三那下午赵家派人来告诉她,林夫人病了,让她去治病,初三她没去,她是初四过去的。林夫人的病不算什么大病,按理在城里随便请个大夫就能解决,为何会去找她? 她想起了初四那赵世恒对她的态度与其是冷漠,不如是嫌弃。 前后两的事会有某种关联吗? 锦书胡乱猜测了一番,却找不到答案。 她不知前世阳氏清不清楚锦绣倾慕赵世恒的事,倘若阳氏是知道的,那么依着阳氏护女的性子,肯定前世就有一番举动要替锦绣谋求将来。最终阳氏和锦绣没能得偿所愿,她顺利的嫁入了赵家。今生呢?倘或阳氏也知晓了那两人的事会不会又有什么举动? “长姐,怎么呢?”锦心见锦书一脸凝重的样子,她有些担心。 “没,我在想事情,别担心我。”锦书微微一笑。 锦书心事重重,锦心也就没有再话了,一路回到了程家,锦书和锦心各自回房休息。她一进屋就来了江氏询问。 “奶娘,初三那青桐院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江氏有些奇怪,仔细想了好一会子才:“初三啊,听那边的人赵世子来过。” 和锦心的吻合了。 “太太亲自接待了世子,锦绣有没有在跟前呢?” 江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自从她来到了程家,凭着江氏随和大方的性子很快就在程家交到了几个朋友,青桐院有符嬷嬷,周大嫂,甚至是庆余堂的王嬷嬷等江氏都得上话,但锦书问的这事江氏却是不清楚的,她想了半晌才谨慎心的和锦书:“姑娘问的这个老奴不大清楚,不如老奴再找那边的人打听打听?” 锦书点头:“好啊,你话随意些,别太刻意了,不留什么痕迹才好。” 江氏明白锦书的用意,笑道:“姑娘放心吧,老奴知道怎么做。” 江氏便去替锦书打探消息,这边锦书看了几页书,然后躺在罗汉床上打了个盹,睡意朦胧的时候她被人给推醒了。 “姑娘,您快起来,出事了!” 锦书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眼前浮现出了流苏焦急的脸庞,她瞬间清醒了,忙坐了起来。 “是三姐出事呢?” 流苏微诧:“姑娘知道呢?” 锦书道:“听见些风声。” “二夫人要请姑娘过去呢,海英您昨日和三姑娘偷偷摸摸的在议论什么事,您肯定知道三姑娘的去处。” 锦绣让海英跟踪她!锦书心里不舒坦,她匆忙的整理了下衣裳,鬓间垂下的一缕头发略笼了上去,便带了流苏匆匆往庆余堂而去。 刚进院门就见廊上立着好些丫鬟仆妇,看来几房都惊动了。她心中略定了定这才进了中堂。 站着的,坐着的,大半屋子的人。 佟氏已经快气疯了拉着她嫂子蒲氏又哭又闹的,张氏劝了半也没劝过来。有人通传锦书来了,佟氏这才几步上来,拉着锦书问:“书姐儿,听海英兰儿私下给你过什么话,你可知道兰儿去哪里呢?” 锦书抿嘴道:“往西走,赶快的话她还没出城。” 佟氏瞪直的眼,忙吩咐人道:“往西寻去。” “先从客栈找吧。”前世关于锦兰的私逃的事锦书记不得很清楚了,但最后两人是从客栈里找到的,这一点她还有些印象。 张氏忙叫住了去办事的人:“动静些,找到了人也别声张,安安静静的给送回来,不要闹得满城风雨。事关兰姐儿的闺誉不得不重视。”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当着大家的面都出来吧。”张氏对锦书道。 锦书心道她只知道锦兰要和佟之华要私奔,别的并不太清楚。她看了一眼屋里众人,程家众兄弟都在,许久不见的秦勉竟然也在。私奔两个字她不出口,斟酌再三才道:“我才从庄上回来不久,三姐和我并没什么往来,所以她的事我不是很清楚。” 佟氏微怒:“不是很清楚?那你怎么知道她的去向?她还拉着你偷偷商量?” 锦书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搪塞过去。 站在角落里安静看着一切的秦勉微垂了眉头,脸上笼着一层莫名的晦涩。 第一百二十七章 回来 程家各房都派了人出去寻找锦兰的踪迹,有了锦书的指点,大家都朝西走。 女人们在家里等着,时间一点点的溜走,个个都人心惶惶。佟氏带着哭腔,拉扯着蒲氏道:“要是我们兰儿有个好歹,我看嫂子你怎么。” 蒲氏又气又急,气的是儿子闯出这么大的祸来,心里有什么事竟然不和她商量,急的是两人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要真让两人顺利跑了该怎么办。 张氏跟着摇头叹息,只希望这场风波能尽快收场,千万不能闹到于家人耳朵里去,只怕锦兰的婚事要泡汤。 那阳氏这阵子拿出了做继母的阵势,当着一众的面数落着锦书:“书姐儿,人人都夸你稳妥,没想到这关键的时候竟然也跟着胡闹,我问你,你既然知道你三姐可能要跑,为什么不和我们?” 锦书道:“三姐并没有和我她完整的计划,我也只是无意中知道的。” “要是你三姐有个好歹,我看你后半辈子良心过不过得去!” 锦书暗道果真不能多管闲事,到头来成了她的不是了。锦兰自己作,她也拦不了。 快要掌灯时,李管事进来了,气喘吁吁的道:“夫人、太太们,三姑娘和佟家郎君找到了。” 这句话无疑让屋里人都松了口气,佟氏听就要往外去接锦兰,乔大夫人拦住了她:“四弟妹坐着吧。她自己闯了祸,还值得你去迎她?该让她过来给你磕头认错才对。” 佟氏这才坐着没动。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几个仆妇将锦兰和佟之华送了回来。锦兰埋着头走在前面,怀里抱着个包袱,佟之华走在最末。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中堂,锦兰一进屋就跪下了。 佟氏还没怎样,蒲氏见着了儿子两眼都是火,吼道:“你也给我跪下。” 佟之华只好跪了。 佟氏招手叫锦兰过去,锦兰抱了必死的心到跟前去了,佟氏扬手给了锦兰重重一巴掌,这一巴掌力道不,锦兰脸上火辣辣的,她也不哭,一直强忍着。 佟氏打过之后,便又骂道:“你能耐了,翅膀长硬了想飞了是不是?成就知道给我闯祸,明你还预备给我闯出什么样的祸来?” 锦兰一声不吭,佟氏气极了,还想踢锦兰两脚,好在被阳氏和廖大奶奶给拉住了。 佟氏气哭了,冲锦兰道:“你自己去跪祠堂吧,没有我的允许你也不许出来。” 锦兰默然的起了身,接着被仆妇带下去了。 佟之华垂着头,蒲氏质问着儿子:“之华,你究竟要把你表妹带到哪里去?” 佟之华声音颤抖,又带着几分的嘶哑,主动请罪道:“我们错了,请母亲惩罚。” “要认罚向你姑姑认去。”蒲氏不想再管了。 佟氏瞥了佟之华一眼,这是她的亲侄儿,她大哥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儿子,和她有血亲,她再气又能哪佟之华如何。 佟氏咬牙骂道:“侄儿给我回去反省去。” 佟之华磕了头便就退下去了,蒲氏也起了身要告辞。佟氏转过了脸当作没看见一般。蒲氏带着儿女回去了。 乔大夫人开了口:“人已经回来了,各自回去歇着吧。” 阳氏、廖大奶奶等这才告了辞,锦书也起了身。这一世没有闹出多大的动静,锦兰的名声应该暂且能保住。 屋里的人相聚散去了,乔大夫人上了年纪也经不起折腾,起身道:“我也回去了,有什么事的话让人来清音阁一声。” 张氏忙道:“大嫂好生养着吧,凡事有我。” 乔大夫人点点头,将手递给了丫鬟。 等到屋里只剩下佟氏的时候,张氏将身边的人给屏退了,妯娌俩坐在一处商议。 “白玉,这事你准备怎样?” 佟氏心里乱糟糟的,她一时也拿不出个章程来,摇头道:“我没主意,还请二嫂帮我。” “你侄儿是要勾引兰姐儿私奔?回去你好好的问问兰姐儿是怎么回事,两人要是不相干的,我们就想法把这事压下来,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对外只是她表哥带她出去逛了逛,没和家里,家里才着急去找。” 佟氏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 张氏又犹豫了下,接着又道:“倘或两人已经有了事实,于家那边的亲事是做不成了,就想法退亲吧。” 佟氏拭着眼泪道:“是我没有管教好兰儿,让二嫂你如此替她操心。” 张氏笑道:“谁叫我当着这个家呢,这后宅的事就是我的事,少不了要过问,当然具体怎样做还是得看你。兰姐儿年纪不了,不管是嫁于家还是嫁佟家,都要尽快的定下来,明年服一满就把她嫁出去,省得夜长梦多。” 佟氏满是羞愧,二嫂什么她都能听进去。 在张氏跟前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她就出来了,佟氏匆匆回了霞蔚居,她没有去叫锦兰过来,打算先晾她一晚上,让她吃些苦头好好的反省反省。 程知章进来时见佟氏坐在窗下生闷气,程知章了句:“你们佟家可养了个好儿子,如今敢来拐带我们程家的女儿私奔,我要告到官府去。” “程振英,你还嫌事闹得不够大是不是?是不是觉得兰儿的名声还不够烂?”佟氏从来都敢对程知章大吼大叫。 程知章自然也只是了句气话而已,他不可能真的闹到官府去,但心中的怒火难消,和佟氏:“出了这样大的事,我可不会让你侄儿继续耐在程家的学堂里继续念书了,没的养了个贼。” “随便你!”佟氏气得背过了身。 锦兰跪在祠堂里,桌上只点了一盏油灯,祠堂有些阴森森的,墙上的那些画像都收起来了,只有供桌上那一块块的祖先牌位,密密麻麻的看着头皮发麻。 屋里的光线昏暗,锦兰一人跪在这里,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一阵风吹来,火苗跳了跳,差点就熄灭了。 她想起了祖母去世时的情景,当时那口黑棺材就停在这里的,她看见了地上突然出现一道黑影,以为是祖母来找她了,吓得大叫了一声。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处置 “啊!”锦兰吓得抱了头趴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我错了,我错了。祖母您放过我吧。” “姑娘,是奴婢!” 锦兰听着声音熟悉这才起身来,却见是她的奶娘何氏走了来,何氏抱着一副棉被,不曾想吓坏了锦兰。 锦兰心口怦怦的跳着,好一阵才平复过来:“奶娘,你会把我吓死的。” “我怕姑娘冻着,所以给你送了被子来。” 锦兰撇嘴道:“母亲打算让我在这里过夜吗?” 何氏摇头:“不大清楚,不过听太太已经睡下了。没有她的命令你是不能回鹂音馆的。姑娘累了也躺下吧。” 锦兰如何不累,跪了快一个时辰,她的腿早就酸麻了。 锦兰胆害怕,拉着何氏道:“奶娘别走,留下来陪我。” “奴婢不走。”何氏已经在替锦兰铺被子了。 锦兰生母走得早,她是吃何氏的奶长这么大的,对何氏自然有几分依恋。 何氏陪着锦兰躺下了,何氏低声问着锦兰:“姑娘,这次你闯的祸大了,太太很是失望。以后只怕你都不得自由了,也出不了门了。你打算怎么办呢?” “被他们捉回来我认栽。不出门就不出门吧,只要别把我送到白云观就成。” 何氏心疼道:“我可怜的姑娘,你怎么就想不开,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怎么还闹出要逃跑的事来?” 锦兰暗哑道:“我不想嫁到于家去,可他们偏要我嫁。” “于家有什么不好的,未来姑爷年纪虽然大了些,但也是有官身的,你过去就是长子妇,以后是宗妇有什么不好?你看看我们二夫人不还是继室,如今程家内院谁不听二夫人的指派。” 这样的生活不是锦兰想要的,她不想做继室,不想做后母。她知道奶娘心疼她,在被窝里偷偷和何氏道:“奶娘,我知道你最疼我了,肯定不愿意看见我受委屈。你明去一趟那边,找到少安哥哥,让他再想法子把我接走。” “老,姑娘你疯了,还想来第二次不成?快快打消这个念头,安安静静的吧,不然太太该多难过。太太最疼你了,不是吗?” 锦兰虽是庶出,但却是四房唯一的女儿,佟氏对锦兰视如己出,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的,也是真心的疼她。 “可是我真心的喜欢少安哥哥,少安哥哥也喜欢我,我们有好多的计划,他答应过要带我走的。” “姑娘,你别了,睡吧,还是想想明怎么面对太太吧,心里要有个准备。” 看样子奶娘是不会帮她了,锦兰也死了心,只在心中琢磨别的法子。 她睡不着,闭着眼睛想事情,没一会儿,何氏已经传来了鼾声,锦兰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索性起来了,慢慢的走到门边想要连夜逃走,却瞥见院子里有人走动,她这才死了心,如今插翅难飞,只好寄希望于佟家哥哥能动舅母来程家提亲。 第二色还没亮,锦兰就被人何氏给推醒了:“姑娘,你快起来。太太让你跪祠堂,你还是得做做样子,快起来跪着吧,奴婢该走了。” 锦兰听了奶娘的话,又跪上了。 等到窗户纸发白,又等到太阳升了起来,窗户纸渐渐的发黄。锦兰跪在那里极饿,肚子咕咕的叫着,在她没了耐心时有人进来了。 “三姑娘,四太太请你去霞蔚居。” 锦兰这才站了起来,身子摇摇欲坠,还不等仆妇来搀扶她,只见锦兰嘭的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等到锦兰再次醒来时,发现已经在霞蔚居的床上,佟氏守在跟前,锦书也坐在下面的椅子上。 佟氏见锦兰终于醒了,对一旁的丫鬟道:“给她喂些米粥吧。” 丫鬟忙捧了青瓷碗来,锦兰极饿,大口大口的喝着粥,很快的一碗粥就见了底,她还想再吃些东西,佟氏见锦兰愿意吃东西,又命丫鬟给锦兰喂了些。 锦书见锦兰已醒,知道这娘俩必定有话要便起身告辞。 佟氏表示了感谢:“辛苦书姐儿一大早跑这一趟,费心了。” 锦书答道:“四婶多礼了。”她抬头看了一眼锦兰,却见锦兰也正向她看来,应该是在瞪她才对,那眼神带着几分恨意。锦书一凛便告了辞。 等到锦兰吃饱喝足,脸上渐渐的又恢复了颜色。佟氏屏退了左右,坐在了床沿边,拉了锦兰的手,满是焦虑的道:“兰儿,你差点把我吓死,以后不许这样了,知道吗?” 锦兰柔顺的点头道:“知道了。” “昨你佟家哥哥带你出去逛了逛,我们都不知道,所以才慌了神,四处去找你。” 锦兰不傻,她明白嫡母的用意。 “母亲,我不乱跑了,我都听你的话。” 佟氏见锦兰灵透,她大大的舒了一口气,欣慰道:“这样才对,这阵子你也别出门了,安心的养着吧。有我在,别怕。” 锦兰见母亲神情缓和,紧接着又道:“要是佟家哥哥来提亲,请母亲答应了,别赶他走。” 佟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呆呆的道:“你什么,还痴心妄想些什么?” “我已经身许少安哥哥,不可能再嫁给别人了。” 此言一出,犹如五雷轰顶,佟氏脸色发白,她大骂着锦兰:“程锦兰,你自幼在我身边长大的,我往日里是怎么教你的?我问你,怎么就养出来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贱货!你怎么就委身你表哥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和于家定了亲?你这不要脸的东西,我白疼你了!”佟氏气极了,自然是什么话都骂得出来的。 佟氏已经站了起来,一手扶着床栏,冷冰冰的道:“你给我好好的躺着,哪里也不许去!” 佟氏趔趄着走了出来,她脸色灰败,愤怒交加,佟之华毁了她的兰儿。接下来该怎么办?果真如二嫂所成全这两人么?不成,锦兰要嫁到于家去,程家和于家有生意往来不能毁在锦兰身上。 佟氏在屋里兜兜转转一阵,她决定先去找娘家大嫂问问话。 “备车,我要出门!”佟氏传话下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计较 佟氏匆匆的赶往蒲氏母子住的流水巷,下轿之后,她不等仆妇拍门,自己就走了上去,扬手使劲的拍打门板。 一个丫鬟听见动静后忙上来开了门,还没来得及话,佟氏就一把将那丫鬟推开,急匆匆的往院子里走。院子里善音的丫鬟正在给花浇水,突然见佟氏来了,一脸的怒色,暗道不好,忙高声通传了一声:“太太,姑太太来家了。” 此时蒲氏正问儿子的话,听姑子来了,料定肯定是来兴师问罪的,她再也坐不住,急急的走了出来,未语先笑:“姑太太这一大早的倒先过来了,我还起给府里的夫人们请安呢。” 佟氏愠怒道:“之华呢,把他给我叫出来!”佟氏几乎是用吼的。 佟之华听见了姑母的声音片刻也不敢耽搁,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也不敢抬眼看姑母,忙赔礼道歉:“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姑母您要打要罚都使得。” 佟氏当真照着佟之的华身上狠踢了几脚踩略解了气。 蒲氏忙上前劝道:“好了,他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消消气。”着将一碗茶捧给了佟氏。 佟氏结果了茶碗却并不喝,而是一整碗都朝佟之华身上泼去,佟之华避也没有避,被这杯滚烫的茶水一浇,脸上也被烫红了,模样甚是狼狈。 蒲氏见儿子受此屈辱心疼不已,忙上前去替佟之华擦脸上的茶水,见右脸红得厉害,担忧道:“疼不疼?” 佟之华摇摇头。 亲养的儿子,那是蒲氏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心痛不已,起身来面色微怒:“你就算真的有气也犯不着用滚水泼他,他那张脸要是毁了今后该怎么办?” “毁了,那以后也不会去祸害别家的姑娘了,这不是正好。” 蒲氏护子心切:“你是他亲姑姑,这样的话也得出来?之华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也认了错,你还这样揪住不放,兰姐儿也没受什么损失,你还要怎样?” 佟氏觉得好笑:“没受什么损失,看样子这件事你们就打算这样翻篇?欺负了我们程家的姑娘,这样就过去呢?” 蒲氏觉得这个姑子有些题大作了,锦兰的名声要紧,这样的揪住不放对锦兰的名声可不利。 “他姑,你少两句吧。我让之华好好的上门认个错,给他姑父磕个头,在兰姐儿跟前认个错,这事就算完了。毕竟兰姐儿也定了亲,要是吵到于家那边也知道的话对兰姐儿也不好。” 佟氏正在气头上,加上锦兰的那些不知羞耻的话,她如何肯轻饶。 蒲氏拉了佟氏坐下,佟氏一拍桌子,咬牙切齿的:“兰儿她已经失身于你,你们还想着她嫁到于家去,女孩子没了清白如何嫁人?之华,你可害惨了我们兰儿!”佟之华后来已经哭了出来。 蒲氏惊愕不已,她只是不信儿子能做出这样不知好歹的事来,却见她道:“你当真去招惹了兰姐儿?” 佟之华忙替自己辩解:“没有,我没有。” “没有,这是兰姐儿亲口告诉我的,难道我还会冤枉你?”佟氏脸上泪痕未干,嘴唇哆嗦着。 蒲氏也再次问着儿子:“你到底做没做过啊,要是真的做过就认下来,我给你想法子。” “儿子没做过这样的事,叫我怎么认。我和表妹也只拉过手,连抱都没抱过,我就是吃了豹子心也不敢侮辱她。” 蒲氏自然是相信儿子的,忙和佟氏道:“他姑,之华他没有。你错怪他了。” “错怪,那兰姐儿的话怎么?” 蒲氏叹息道:“兰姐儿只是个庶女,又并不是你跟前养的,什么心性也不定,撒谎也是有的。这可是你亲侄儿,难道你还不信亲侄儿的话,反而轻信一个庶女的一面之词?” 两人法截然相反,那么肯定有一个在谎,选择相信谁,这是个难题。佟氏看了一眼侄儿,只见他衣襟上的水渍还是湿漉漉的,她脑子要清醒些了,语气放缓了一些:“这事我查明了再计较。不过程振英的意思之华不能再在程家的族学里念书了,你们也趁早做好打算。” 蒲氏听儿子被赶出了学堂,有些慌了:“这怎么行呢?之前答应好的让跟着一块念书,这里回去了连个靠谱的师父都没有,他还要入场考试呢,不能就这样荒废了。” “谁叫他不安分,连自己的表妹也敢勾搭,还想私奔,闯出这么大的祸来,还有什么颜面继续呆在程家的学堂?” 佟之华羞愧极了,不敢再言。 佟氏略坐了坐就回去了,走的时候怒意依旧未消。 丫鬟取了干净的衣裳来与佟之华换了,蒲氏担忧的看着儿子的脸:“好狠的心,为个外人来泼你的脸,走,我带你找大夫看看。” 佟之华却道:“不用了这点事不要紧的,脸上也不算痛,只是还得请娘出面帮我痛让我继续留下来念书吧,黄师父教得很好,受益匪浅,我不想再错过了。” “你给我惹了这么大的祸,怕是不成了。”蒲氏见女儿没有在跟前,也没那么多的忌讳,直接询问道:“你和兰姐儿之间当真没做出什么事?” 佟之华的脸已经足够红了,他低了头:“没有把握的事我怎敢轻易妄为,真的没有。” 蒲氏舒了一口气,道:“还好,你还没有糊涂至极。你是不是真喜欢你表妹啊?” 佟之华道:“真喜欢又怎样,难道母亲觉得程家会把她许给我吗?” 程家如今想方设法的攀富贵,四房又只一个女儿,之前就有婚约,这事又怎么有可能。 “你也不糊涂啊,怎么就做些糊涂事。要是你真的把兰姐儿给带走了,他们只怕吃了我的心都有。你要让我和你妹妹怎么办呢?” 佟之华歉意道:“我错了。” 蒲氏不忍再多,点头道:“收拾一下,过会儿我们再进府去好好的赔礼道歉吧。” 佟之华亦无话可。 第一百三十章 羞辱 佟氏回来后见锦兰还在睡梦中,这事让她心力交瘁。张氏的态度已经表明不愿意过多干涉四房的事,来还是得靠她来支撑。事关锦兰的幸福和将来,她疏忽大意不得。 “太太,您一早就忙里忙外的,还是歇一会儿吧。” 佟氏看了一眼跟前的陪房陈氏,心道这是她跟前的老人了,不定还能商量一二,便叫了陈氏到西屋去话。 “你坐吧!”佟氏在发了一大通火后,怒气也差不多消了。 陈氏心中微定,在跟前陪坐了。 佟氏斜倚在榻上,憔悴道:“你这事我该怎么办?” 陈氏犹豫了下方陪笑道:“想来太太已有主意了。” “我就是没主意才问你来着,你跟了我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清楚我吗。兰儿可真不让人省心啊,虽然不是我生的,但一手把她带大,也宝贝似的疼着,想着她平平安安的嫁到于家去我就算是大功告成了,没想到还是给我惹事。” “太太,看样子姑娘她好像不大愿意去于家。” “不愿意?!这事也由不得她。于家是官宦人家,那个于茂生年纪虽然略大些,但也是相貌堂堂,满腹诗书的,也有官身。又是嫡长子。这样的人家她还挑?果然是不懂事。”佟氏到这事又觉得脑仁疼。 “可现在这样姑娘只怕真得嫁给佟郎君了。” 佟氏咬唇道:“我看未必。这两人有一个在谎,我得弄清楚。你去找两个年老晓事的嬷嬷,给我好好的检查一下。谁在谎一下就知道了。” 陈氏有些为难。 佟氏见状忙道:“怎么,这事你做不来?” 陈氏老脸微红道:“只怕姑娘受不了这样的羞辱。” “羞辱?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跟着人家学私奔就不觉得羞辱呢?这事务必给我办妥了。”佟氏交付道。 虽然为难,但陈氏只有硬着头皮去办。 佟氏躺了下来,打算休息一会儿。屋里静悄悄的,隔壁的大香炉里正焚着上等的香料,这香料促人睡眠,片刻功夫,佟氏就睡着了。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唤了声:“来人。” 立马有丫鬟进来了。 佟氏道:“把陈氏叫来。” 又过了一会子,陈氏进来了,她低着头向佟氏禀报了:“回太太,事情办妥了。” 佟氏忙问道:“如何?” 陈氏点头道:“还是完璧。” 佟氏终于大大的舒了一口气,心中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幸好没有一错到底,这事还能翻篇。 程锦兰长了十五岁,从未受过如此的屈辱,她躲在被窝里偷偷的哭泣,任由丫鬟在旁边怎么劝,锦兰也听不进去半句,后来她气极了,索性抄起了身后的枕头朝丫鬟身上扔去,没曾想到没打中丫鬟,却砸中了刚进屋的佟氏。 “你这样哭哭啼啼的算什么,女孩儿不该自矜一点,哪里有你这样不知羞耻的。” “你们这样羞辱我,我也不想活了。”着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给我回去好好反省,再不许出鹂音馆一步!”佟氏再次下了禁足令。 任由锦兰怎样哭闹,佟氏都不为所动。锦兰哭闹一阵子也渐渐心冷了,后来她在佟氏跟前跪下,请求道:“母亲,我知道往日你最疼我了,请你成全我和佟家哥哥。” 佟氏冷笑道:“你想和人家好,人家还看不上你呢。给我省点心吧。”佟氏命人严加看管锦兰,不许再出任何的差错。 锦兰脸色灰败,喃喃自语:“不会的,少安哥哥不会这样对我。” 她默然的回到了鹂音馆,整个人了无生趣一般。她默坐在窗下一动不动,饭菜也懒怠吃,就这样坐了一下午,后来她让人找纸笔来,锦兰提笔写信,写了一张又一张,直到掌灯时,她才搁了笔。 锦兰在等下通读了一番,默默的收好了信纸,却并不让人帮她传信。 锦兰开了衣橱,翻寻着那些不大穿的好衣裳。又拉开了妆奁盒,选了一套她及笄礼时佟氏给她打的赤金头面。 收拾好这些后,锦兰就默然的上床躺着准备睡觉。 丫鬟们也相继退出去了。 锦兰背朝里躺着,看着帐子上映着自己的身影眼睛却睁得大大的,又过了一会儿,屋里的灯熄灭了,黑越越一片。 又过了不知多久,她隐约听见了外面街道上更夫在打更,丫鬟仆妇们都睡熟了,她这才摸索着起了身,换上了光鲜的衣裳,自己笼了头发,胡乱的插了簪钗。她抽出了压在枕头上的那条大红色的汗巾,踩着凳子,将汗巾绕过了门框打了个结,她伸头进去。 “啊!”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了沉寂的夜晚。 佟氏还在睡梦里被丫鬟叫醒了:“太太,快醒醒,三姑娘出事了!” 佟氏听见了这句,一个激灵的坐了起来,心口砰砰乱跳,她惊惶道:“出什么事呢?” “三姑娘要上吊,好再救下来了。” 佟氏听着实唬了一跳,她忙要下地。睡在里面的程知章也早就醒了,低骂了句:“家门不幸,你给教的好女儿。” 听着丈夫的抱怨,佟氏此刻没功夫搭理丈夫便带了丫鬟匆匆往鹂音馆去。 人是救下来了,也还有气,可是人事不省的躺在床上。佟氏见状眼泪就掉了下来,哭道:“兰儿,你怎么会想着去寻死?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 哭过之后又去看脖子上的泪痕,深红一片,她不敢想象要是晚发现一会儿,不定锦兰就已经没命了。 “差人去请书姐儿没有?” “已经去请了。”立马有人回答。 等到锦书匆匆忙忙的赶到鹂音馆,佟氏忙拉着锦书的衣袖道:“书姐儿,求你救救你姐姐。” 锦书点头道:“婶娘别激动,我尽力。” 前世锦兰就闹出了上吊的事,这一世她还来?锦书简直无语,她坐在跟前帮锦兰把了脉,脉相已经十分微弱了,情况确实有些不好,她想起了师父曾教她的回阳针,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锦书忙取了针套开始给锦兰施针。 第一百三十一章 赔罪 各房都听了锦兰上吊的事,乔大夫人遣了丫鬟来鹂音馆打探情况,张氏也遣了人来问候,阳氏让巧珠跑了一趟。 锦书已施完了针,然而锦兰还是没有醒过来,佟氏焦急的问道:“她会不会有事?你能救吗?” 锦书想到了薛太医曾经给危病中的书平喂过一味神奇的丸药,是那丸药发挥了效用救了书平,她神色微滞和佟氏:“情况不大好,婶娘要有个准备。另外再让人去趟王府讨一种药,有了那药三姐应该就能回转过来了。” “那是什么药?” “我不知道药名,不过你们直接去找薛太医,把三姐的情况告诉他,他应该就知道了。” 佟氏片刻也不敢耽搁,赶紧让人连夜赶往齐王府去求药。 王府那边倒是积极配合,薛太医也赠了药,一直折腾到了色渐亮时,锦兰这才悠悠转醒。她清醒后第一个动作便下意识的去摸脖子,脖子上勒痕犹在,疼痛依旧清晰。那种窒息无力的感觉曾经把锦兰拖向了无边的深渊,但她现在逃离那个深渊了,锦兰留下了泪水。 佟氏见锦兰已醒这才放了心,锦书帮忙察看了一番,道:“慢慢的就会好,晚些时候我再来看她。” 佟氏听连连向锦书道谢,又命人送锦书回雨花阁。 “兰儿,你千万别再做傻事了好不好?” “差点就死掉了,母亲,我不想死。”锦兰害怕那种黑暗的深渊,她更害怕那种无力,她不敢再轻身。 佟氏替锦兰理了理头发道:“好孩子,你安心的养着吧。母亲不会害你,你乖乖听话。” 锦兰道:“我想见见佟家哥哥。” 佟氏心道都这时候了你见他做什么,但她害怕锦兰又做出什么傻事来,点头道:“好,我来安排。” 锦兰的情绪已经十分稳定了,她感激的:“多谢母亲成全。” 闹了一晚上,佟氏也累了。她回霞蔚居躺了会儿,朦胧间有人在她耳畔道:“太太,舅太太和哥儿、姐儿来了。” 佟氏又忙坐了起来:“倒主动来了,让他们先在花厅上等着。” 丫鬟捧了热水进来伺候她梳洗,佟氏穿戴整齐了,又喝了一碗燕窝粥抹了抹嘴角这才去花厅。 蒲氏见到了佟氏便起身陪笑道:“他姑,我们正式来赔礼道歉来了。还请他姑大人大量。” “大量?昨晚兰儿差点就没了,我怎么大量?”佟氏没好气的。 蒲氏又让佟之华给佟氏磕了头,佟氏见佟之华半边脸颊蒙着纱布,想到了昨那碗滚烫的茶水,她再有什么怨怒见到了这样的亲侄儿也消了火气。 蒲氏见佟氏神色不似昨便料定佟氏已经缓和些了,她扭头很善音:“去看看你表姐。” 善音答应着就要去,佟氏道:“兰儿要见之华,之华也去吧。” 佟之华微怔,他不知道如今还有什么面目来面对程锦兰。 佟善音见她哥哥畏畏缩缩的样子,一点也不似往日里的意气风发,她心里也不好受,劝慰道:“一会儿见了表姐你好好的话,不管怎样要先稳着她。这个表姐最喜欢听好话了,你就捡她爱听的,别再惹她了,知道吗?” 佟之华哼道:“你得倒容易。” “不然还想怎样,听她不想活了。你就不能把她给逼死了,逼死了她,你也逃不了干系,知道吗?” 佟之华脑中犹如一团浆糊,妹妹什么他是听不见了。 兄妹俩一路来到了鹂音馆。他们推门进去,鹂音馆静悄悄的,和往日并没什么不同。 有丫鬟已经替兄妹俩通报了,佟之华跟在妹妹身后,第一次踏进了锦兰的香闺。 锦兰躺在帐内,跟前的丫鬟替她揭了帐子。善音快步上去,到了跟前屈了一膝在脚踏上,关切道:“表姐,我来看你了。” 锦兰精神已养得差不多,她见是善音略点点头,什么也不想和善音,只是往善音身后看了一眼,她看见了佟之华的身影,两眼中才渐渐有了神采。 虽然锦兰没有话,但善音猜到了她的意思,她扭了头和她哥哥:“哥,表姐叫你。” 佟之华犹豫不定的上前来,低了头道:“你受苦了。” 锦兰嘴角努力的扯出一丝苦笑来,艰涩的了句:“我想和少安哥哥单独会儿话。” 善音会意,便起身道:“好,我出去等哥哥。”又对锦兰道:“表姐好生保重。” 锦兰没有话,直到善音出去了,她又屏退了屋里的丫鬟。屋里只剩下了她和佟之华两人。 锦兰伸出手来要摸佟之华的被纱布包裹着的脸颊,佟之华却突然偏了头并没有让锦兰摸着。 锦兰见状,她突然解了衣袢,佟之华见状惊了一跳,匆忙中按住了锦兰的手,诧异道:“你要做什么?” 锦兰却已经将被领子包裹着的颈子露了出来,她笑道:“少安哥哥,你看这里。” 佟之华顺势看去,却见锦兰白嫩如玉的脖子上有一道三指宽的深红,那道红痕向脖子后面延伸过去。他无比骇然道:“这个是怎么弄的?” 锦兰轻笑道:“将汗巾绕过了门框,脖子伸进环里……” 佟之华越听越害怕,他已经站了起来,这个女子实在太可怕,她这些的时候都感觉不到恐惧吗,为什么满脸的微笑? “我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可是真当挂在上面那种无力的窒息传来时,我又害怕了。少安哥哥,我想和你过一辈子,要不然我只有一死。我已下了这样的决心,你呢?” 佟之华又惊又怕,他往后退了一步,急切的道:“你疯了不成,不管怎样也不能去寻死啊。” “少安哥哥,带我走吧。这次一定不会让他们找到的,我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我要离开这里,只有你能帮我了,求你!” 锦兰声音低婉,言辞恳切。 看着锦兰热切盼望的眼睛,他终究是别过了她的目光,不愿也不敢再看她。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失望 锦兰见佟之华沉默了,甚至不敢再看她,锦兰坐了起来,急切道:“少安哥哥你不愿意了吗?” “你好好过日子,别想那些没用的了。” “没用,之前你是怎么和我的,你都忘呢?少安哥哥,我真心真意的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可惜我困在这里什么办法也没有,我只有求你带我走。”锦兰几乎哭出来。 面对锦兰的真情告白,佟之华却有些抬不起头来,他又恢复到了往日的腼腆,道:“好生保重。”着便要离开。 “少安哥哥,你怕了是不是?还是之前对我的那些都是假的?” 佟之华答不上来,他脑子这时虽然不清楚,但却明白一件事,这朵兰花他高攀不上,这不是属于他的东西。 锦兰见心上人没有反应,呜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佟之华最害怕女孩儿哭,他慌了神,忙道:“兰妹妹你别哭,不值得。” “我为了你死都可以,你却退缩了。佟之华,你个懦夫!” 佟之华自嘲道:“是啊,我是个懦夫,所以兰妹妹你别再胡思乱想,不然姑母就得不高兴。之前的事你就忘了啊。” 忘了?得容易,之前在月下两人许的那些誓言,佟之华曾对她过的话,对她曾有过的温柔,和她一起计划出逃,这些她怎么可能忘了。 忘就能忘,那个人该有多么的薄情,锦兰转过脸去,冷漠的道:“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佟之华抬眼,他看不清锦兰脸上的神情,他攥紧了拳头转身就走了出去。 锦兰匆忙回头看时,却见帘子晃动了一下,再也看不见佟之华的身影。她心里一慌,忙了地,甚至顾不得穿鞋,她跟着追了出去,却见佟之华和善音了句什么,正要离开。 锦兰就这样衣衫不整的出现在了大家面前,丫鬟见了忙要拉她回去,锦兰此刻也顾不得了,她柔情蜜意的唤了一声:“少安哥哥。” 佟之华却不为所动,和善音道:“我们走了。” 锦兰却上前拉住了他,佟之华始终不敢再看她,锦兰却踮了脚尖。 “啪”的一声,这一声很是清脆,回荡在院子里很快就散去了。佟之华木然道:“你保重。” 佟之华拉了妹妹离开了。 锦兰呆呆的立在那里,目送着兄妹俩离开这里,佟之华走得极快,很快,他的身影已经穿过了石榴树。那棵石榴树已经开满了花朵,鲜红的犹如锦兰身上的裙子一般。 锦书过来看望锦兰,却瞧着锦兰木头似的站在檐下,光着脚,头发松散,领子已经松开了,露出了那道红痕。 “三姐,进去吧。” 锦兰渐渐的回过了神,见是锦书微微的点点头,道:“进来吧。” 锦兰乖顺的躺下了,锦书给她把了脉,应指有力,恢复得差不多了。 “当初我该听你的劝。” 锦书微怔,忙问:“你后悔了吗?” 锦兰热泪盈眶点点头。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这一世锦兰虽然也闹了个翻地覆,但情况比前世好了许多,程家人一直在压着这事,并没有传出什么不好的话。 锦兰道:“我不知道他是那样软弱的一个人,如今我也清醒了,明白了。” 佟之华是怎样的一个人锦书不清楚,她知道前世闹得那样厉害佟之华也始终没有娶锦兰。 “明白就好,好好的养着身子,未来还很长。” “是啊,未来还很长。”锦兰心中凄然。 经历过这场事,锦兰倒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只是她的脸上再没了往日的神采飞扬,也不爱笑了,整个人木讷了不少。 “我脖子上的痕迹还能取掉吗?”锦兰指了指。 锦书点头道:“我来想办法。” 成长是件疼痛的事,经过了疼痛的锦兰认清了许多事。她安安静静的,不再如往日般的聒噪,不管佟氏和她什么,她都耐心的听着,一句怨言也没有。 出了这样的事,程知章活剥了佟之华的心都有,当佟之华在跟前求情让继续依附学堂时,程知章照着佟之华踢了一脚扔下了一句话:“你做什么美梦呢!” 看样子只有回南阳了。佟之华失魂落魄的走出了程知章的书房。 院墙下书康带了两个厮正等着他。 见他出来了,书康一声令下:“给我打,狠狠的打。” 两个厮上前对着佟之华拳打脚踢,佟之华无半点还手之力,只得默默忍受着。厮们教训了一通,书康上前揪住了他的衣领:“兰儿为了你差点就没命了,你这样欺负他,我怎么可能轻饶你!” 佟之华逃荒似的跑出了寿春伯府。 过了一日,锦兰已经没有大碍,她去庆余堂给张氏请安,正好乔大夫人和阳氏也在。张氏嫌弃的看了一眼锦兰,鄙夷的:“你倒是挺会折腾的,看把你能的,你咋不上呢?” 锦兰不敢言语。 佟氏陪笑道:“二嫂别和孩子置气,我陪二嫂摸两把牌吧。” 张氏道:“好吧。” 佟氏便给锦兰使眼色让她下去。 这边的屋里已经摆好了桌椅,正好阳氏在这里也凑足了一桌。碧霞取了骨牌来。 乔大夫人道:“事情都妥当呢?兰姐儿不会再出什么事了吧?” 佟氏点头道:“大嫂放心,不会再有什么事了。兰儿她也晓事了。” 乔大夫人又问:“那于家那边你预备怎么办呢?” 佟氏道:“打算过几请了他们家的太太家来坐坐,好好的商议下这桩亲事。” 张氏已经摸起了一张牌,不是自己想要的,又打出去了,道:“我已经吩咐下去,谁也不许把这两的事拿出去乱嚷嚷,被我知道了只有滚。” “希望能压得下去,能保全兰儿的名声。”这几佟氏日夜难安,操碎了心。 又过了几日,流水巷那边来了消息,蒲氏带了儿女要回南阳。佟氏听了,只道:“我知道了。”因为这事她和娘家嫂子结了怨,她再不想过问佟家的事。 第一百三十三章 私语 渐渐的步入了初夏,气也一越似一的燥热起来。 这午后锦书照例去了庆余堂,张氏让锦书在凝曦轩做针线。 陪伴锦书的还有庆余堂这边的两个针线上的婆子,婆子指点了锦书一番,后来不知道去哪里偷懒去了。 倦意袭来,锦书快要连绣布上的花样都看不清了,迷迷糊糊的一针刺去,没想到竟然扎到了手指,睡意顿时清醒,她轻声呼痛,抬手一看,白嫩的手指上已经冒出了血珠,她赶紧拿绢子擦了擦。 锦书打算走动走动驱走睡意,玉扣忙跟了上来。 “要不我们回去睡会儿吧?” 锦书道:“哪能呢,我随便走走也就不困了。” 外面是明晃晃的大太阳,仿佛要把大地烤干似的,信步走了一圈,后来发现那蔷薇架下还凉快,锦书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了。气热想煽风,可惜手边没有扇子,玉扣忙道:“姑娘坐会儿,奴婢替您回去取扇子。” “扇子在雨花阁,你来回的跑也热,不用了。” 玉扣陪笑道:“姑娘坐着等会儿吧,很快就回来了。”玉扣着已经闪过了花架。 没过多久倒起了一阵风,吹得锦书十分惬意。这一架子的白蔷薇正是热烈绽放的时候,清风徐来,送来了阵阵的芬芳馥郁。她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姑娘!” 锦书扭头一看,却见是她的奶娘江氏。 “奶娘!”锦书起身答应着。 江氏忙上前来,含笑道:“姑娘坐吧。” 锦书也让了江氏坐了,江氏告了座,她神情微凝,像是有什么事。却见江氏沉吟了会儿,终于开了口:“姑娘,你前阵子让打听的事大致的老奴已经问清楚了。” 锦书忙伸手示意江氏暂时住口,她起身朝四周张望了一回,并不见旁人,才又低声道:“是怎么回事?” 江氏道来:“据是三太太请了世子来家的,起初五姑娘也在跟前,后来世子来的时候五姑娘便回了绿雾居,三太太接待了世子,但三太太和世子了些什么老奴这个打听不出来,因为据当初三太太屏退了左右,独留下了世子。” 锦书默然,暗忖让锦绣回避会是什么事呢?不外乎两件,一是她的事,二是关于锦绣的。她猜得不错的话阳氏或许应该知道了锦绣和赵世恒私下往来的事,那么阳氏叫赵世恒过来,是要他给出承诺?这不是荒唐可笑嘛,赵世恒那个软蛋能给什么承诺。 反正第二她就去了赵家给林夫人看病,赵家要留她住,她婉拒了,也就是不管阳氏和赵世恒如何,林夫人是站在她这边的,坚决要维持这桩亲事,所以赵世恒那的态度才会对她很奇怪。 那么前世是不是也经历了这些,因为林夫人的支持,使得她最终嫁入了赵家,阳氏和锦绣最终落败了,但不妨碍锦绣后面好些年依旧和赵世恒私相往来,甚至是不惜给尹家公子戴顶大大的绿帽子。 锦书想到这里内心就再也无法平静,果真如此的话她必须得采取点什么行动,她要让那对不要脸的男女的破事大白下,她要把主动权拿到手上。只是可惜眼下没什么机会。 江氏见锦书眉头紧锁忙问:“有什么不好的事吗?” 锦书在奶娘面前不藏事的,她也直接告诉了奶娘:“我不想再嫁赵世恒了。” 江氏吃了一惊忙问:“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我不想再遭遇那些……”锦书着话锋一转又道:“我在等待时机,只要时机成熟了就会采取行动,我不想被人拿捏。奶娘,我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江氏一脸的惊诧,心道她家姑娘的话好生奇怪。 “奶娘你回去吧,再帮我盯好这两处。” 江氏便起了身,应道:“遵姑娘的吩咐。” 江氏回去了,锦书看着那满满一架子的花她陷入了沉思,接下来该怎么走,程家这些人她是指望不上的,也没有谁支持她退亲,夏家的人一来隔得远,二来他们也会考虑到自己被退了亲对名声有损吧。顿时觉得有些孤立无援。 锦书低头看着脚下,突然前方出现了一道影子,她吃了一惊,猛然抬头,不知什么时候跟前站了个男子。他穿了一身青色的起花软缎直裰,花纹是连绵不断的连珠纹。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整个人仿佛被镀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你怎么在这里?” 秦勉自顾的在刚才江氏坐过的地方坐了,从衣袖里掏出了折扇,潇洒的甩开了扇子慢慢的扇着。他微笑着看了锦书一眼,道:“黄师父讲的东西实在是太枯燥了,昏昏欲睡。不好在课上大睡,我就偷偷溜了出来。”秦勉着又拿扇子一指,不远处有片树林,那处林荫的确是睡觉的好地方,只可惜从这个地方望去,被一带矮灌木丛遮挡,里面躺个人根本就发现不了,锦书就是吃了这样的亏。 也就是她刚才和奶娘的谈话他全部都听了去?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又与他无关,不过他若告诉了二哥,二哥又无意中漏了嘴,让张氏等知道了也就麻烦了。 锦书想着便起了身,朝秦勉福了福身,道:“不管二郎君听见什么,看见什么,还请二郎君当什么都不知道。” 秦勉会意,笑道:“四妹妹这话倒好生奇怪,刚才你和谁在这里话了吗?” 锦书错愕的望着秦勉,他没听见吗?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但依旧不能放松警惕。 秦勉见锦书没有话,只是呆呆的望着她。瞧着她一双美目眸光流转甚是好看,他忍不住朝她跟前倾了身子,低声道:“什么时候你和你二哥再去落霞别苑坐坐?” 锦书忙道:“不用了,我出不了门。” 秦勉见她急着拒绝,心中微微的有些失望,随即他又笑道:“没事,以后我来安排。” “姑娘!”玉扣取了扇子过来,瞧着秦勉在此有些诧异,忙上来与秦勉行礼。锦书正好脱身,和玉扣道:“我们回去了。” 很快的,那对主仆已经转过了花架。秦勉却依旧坐在那里,他的手指搁在石桌上敲出了哒哒的声音,脸上却不自禁的露出了一抹微笑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看病 端午节过后的第二便开始下雨,三一场大雨,两一场雨看着连绵不断的雨,锦书陷入了忧愁里,地里的那些庄稼今年收成怕是不好。 她想到了种的那些高粱,喂养的螃蟹。经过这场雨螃蟹会不会爬走? 五月初十这她收到了外祖母写的信,外祖母在信上想她,她也想外祖母,但她现在却不敢丢开洛阳的事回开封潇洒自在。 五月十二这一早,王府突然来了人要请锦书过府给齐王妃看病。她着实惊了一跳,且不王府有良医所,就是王府有薛太医这样的人坐镇还请她去做什么。 来请的嬷嬷见锦书吃惊的样子含笑道:“四姑娘愣着做什么,快随老奴去吧,总不能让我们娘娘等着。” 锦书这才回过神来,阳氏也在催促:“既然特意派人来请你就去一趟吧,行事可得心仔细了。” 锦书连连称是,看样子不去是不行了。 坐了王府派来接她的车,她匆匆赶往齐王府。 车子停下了后,有仆妇上前来替她打了帘子,放了脚凳请她下车。 不算前世那些,这是第二次来齐王府了,还是特意来给齐王妃治病,有什么病是拥有神药的薛太医不能治的?锦书心里没底。 她在仆妇丫鬟的引领下,穿过了仪门,往重华殿而去。 没过多久,她已经站在重华殿的廊上了,两个细挑身材的丫鬟替她打了帘子,锦书略低了头走了进去,身后的玉扣替她抱了药箱。 才一进屋,听见柜上摆着的座钟发出了梆梆的几声响,锦书抬头一看,却见已是巳正。左面屋子的珠帘响动,走出来一人笑迎道:“四妹妹来了,快请进。” 锦书见是秦勉微微的有些惊讶,心道他今没去学堂念书? 秦勉请了锦书入内,那屋里的黑漆宝榻上坐着一贵妇人,妇人着梅红色的织锦袄裙,跟前有一葵花样式的圆几,几上盛放着茶碗果碟。 齐王妃见锦书来了,笑着点头与她道:“程姑娘来了。” 锦书忙去行礼,齐王妃抬头道:“免了吧。” 秦勉亲自拾了个绣墩来摆在榻前,扭头对锦书道:“妹妹坐这。” 锦书告了坐,齐王妃顺势就躺了下来。锦书开了药箱,请出了迎枕,恭肃的询问道:“不知娘娘何处欠安?” “老毛病了,头疼。吃了薛太医这些年的药总是不见大好,想换个大夫瞧瞧,正好二郎向我推举了你。” 锦书心道就连薛太医也没本事的话,她能多大的能耐? 锦书心中忐忑,她搭上了王妃那只有些枯瘦的手腕。 齐王妃却只盯着锦书瞧,看罢笑道:“程家果然是出美人的。” 锦书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笑道:“娘娘您过奖了。” 齐王妃又道:“本来就长得好看,倒不是我夸。” 把完了脉,锦书又细问了王妃平时发病的征兆,王妃都一一答了。锦书便道:“既然太医给娘娘在用药,女也不好再配别的药。之前师父教过一套按摩的法子,或许试一试。” 王妃点头答应了。 锦书了声冒犯了,便替王妃按摩起头部来,她的力道不重不轻,恰到好处,令王妃十分的放松。 秦勉一直在跟前守候着,锦书的按摩持续了大半个时辰左右。按摩后的王妃神清气爽,立马就坐了起来,与秦勉笑道:“别看这个姑娘年纪不大,手法倒老练,我很受用,在薛太医跟前总感觉放不开,再有太医的力道要大一些,有些受不住。” 秦勉陪笑道:“母妃觉得可行的话不如请四妹妹替母妃治疗一段时日,如何?” 齐王妃点头道:“好是好,就是不知程姑娘方不方便?” 人家王妃点了名,就算是不便也要方便,锦书陪笑道:“在家没什么事,倒挺方便的。” 齐王妃欣慰的点头:“那这样定了,你是每来治疗,还是隔几过来?” 锦书琢磨了下方:“娘娘的症状不是特别严重,要不女每隔两过来替娘娘治疗吧。女再回去配一个香方,每次治疗时可以配合着香方来。” “这样的话就有劳你了。” 锦书道:“承蒙娘娘看得起女的医术,定会尽全力医治。” 王妃点点头,话间李夫人和胡侧妃进来了。李夫人等不曾想有外人在此,倒是胡侧妃好记性,见了锦书便满脸堆笑道:“这是程家的四姑娘吧。” 锦书应了一声是。 李夫人忙:“你怎么记得这木清楚?” 胡侧妃笑:“程家的四姑娘长得极漂亮,又会给人看病,实在是过目难忘。” 秦勉便向王妃禀道:“母妃,孩儿先带四妹妹下去了。” 王妃颔首答应。 锦书便行礼告退。 李夫人见锦书收拾了药箱出去了,这才在了锦书刚坐的地方关切道:“娘娘又哪里不舒服呢?” 王妃道:“老毛病犯了,二郎重新请个大夫来看看,就和我了这个程家姑娘。” “原来是给娘娘治病的,妾身还以为是给世子亲的。别程家的这个姐长得像画上的人似的,当真好看。” “什么亲,人家早就有人家了。”王妃叹息了一声。 胡侧妃听见王妃的叹息,暗道当真是要给世子亲啊? 锦书跟着秦勉出了重华殿,却并不往前殿走,而秦勉将她带到了一个院落里。那院落她从来没有来过。却见绿瓦红墙,整整齐齐的大概有十来间屋子,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丁香树,花期已过,只有一树翠绿的叶子。 正面屋子的门楣上挂着一匾,阳光照耀下那匾上三个烫金大字闪闪发光,却见写的是“金碧斋”。这个名字倒不算出彩,但在阳光的照射下却是显得金碧交辉。 “随我来。”秦勉已经揭了绣花软帘,朝锦书颔首。 他要做什么?锦书满腹疑惑的跟了进去。 秦勉已经在一张圈椅里坐下了,见锦书进来也示意她落座。接着扫了一眼玉扣,道:“请随来的这位妹妹到耳房用茶歇脚。” 把她身边的人撤走,锦书没有答应,听得她:“玉扣常伴我身边,没什么不放心的。” 秦勉听眉毛一挑,笑道:“我怕你们程家人会我招待不周。” 第一百三十五章 往事 等到上了茶点,秦勉让人取了个红色的锦匣来,他将锦匣亲自递到了锦书面前。 “心意不成敬意。” “这是诊金?”锦书即使没有打开盒子也能猜到两分。 秦勉笑道:“是啊,总不能让程四妹妹白跑一趟,以后还得辛苦你。” 这银子烫手,不是那么好得的,这一点锦书十分清楚。不知怎的,她突然想到了几月后齐王妃的去世,锦书心里打起鼓来,她有些后悔接下这件差事了。 “二郎君,我可没有把握完全能治好娘娘的病。” 秦勉微诧,很快又笑道:“没关系的,能治成什么样就什么样吧,我和母妃都不会责怪你。” 锦书心中琢磨,可是她怕失手啊。 秦勉看了玉扣一眼,却见玉扣站在下面无所事事的盯着地面发呆,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与锦书道:“你看我母妃的病要不要紧呢?” 锦书道:“头痛老是的不好,经常犯病的话肯定是要紧的。” “那会影响到性命吗?”这话是秦勉斟酌再三心翼翼问出来的。 锦书心道齐王妃走得早,不是个长寿的人,的确是病故的,但她却不知道王妃前世的死因到底是什么,她也不敢妄下结论王妃是因为头疼病不治而亡。 秦勉见她久久没有话,便道:“母妃对我来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我想让她活得更好一些,活得更久一些。” 锦书自生下来就没了生母,但她曾经做过母亲。齐王妃对秦勉来虽不是生母却胜似生母,有这样一个嫡母的宠爱也是秦勉的福气。 她见秦勉有些伤感,忙劝慰着他:“你这样的孝顺一定会得偿所愿,一定会好好的。” 秦勉笑道:“借你吉言,过两我让车子去借你。” 锦书点头答应,便起身告辞,秦勉一路相送,直到锦书上了马车这才回了金碧斋。 “大哥,你怎么来呢?”秦勉进屋就看见了世子秦勤。 秦勤笑道:“听你请了程家姑娘来给母妃治病,人呢?” “人已经回去了。” “看来我来晚了一步,你也不多留人家一会儿。”秦勤打趣了一句。 “大哥来找我可是有事?”秦勉岔开了话题。 秦勤沉吟了片刻才道:“你怎么不让薛太医接着给母妃治?让个姑娘来接手?你也不怕薛太医他心里有意见?” “他治了这么久也没多少的成效,我想个换个大夫试试看,母妃也是答应的。” “可是你怎么找个道行不深的姑娘?” 秦勉脸微热,讪笑道:“大哥也不是不知道我的心思。” “知道啊,但母妃的病可不是儿戏。” “这个我当然知道,再程姑娘并不见得就不行吧,她也答应先治疗一段时日,要是还不行我再找别人。” 秦勤清楚弟弟的心思,他只笑了一句:“你想让母妃认可那位程家姑娘是不是?” “果然逃不掉大哥的眼睛。” “可是你人家已经定了亲,你这样的下功夫只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秦勉却道:“没努力过怎么就知道不行呢。” 秦勤不明白秦勉所想,他也不好多劝。 “别我了,母妃那里大哥你打算怎么应付过去呢?” 秦勤苦笑道:“能拖些时日算些时日。” 秦勉自然知道他大哥对死去的大嫂一往情深,他大嫂走了这么久,大哥还是没有走出来。大哥是个深情的人,可惜情深不寿,在母妃去世刚满周年,大哥也走了。终其一身,大哥没有再另娶别的女人。 大哥走后,世子之位落空。他和秦励都是庶出,他比秦励长两岁,按着长幼次序,论理该他继承世子之位。一直到了宝兴十九年十月,上面才有圣旨下来,册封他为齐王世子。十二月他代替称病的父王入京朝贺。那正好是腊八节,空中如扯絮一般的下着大雪,他们一行人到了已经过了潼关,借宿在一座破败的寺庙里。 晚上他喝了僧人送来的一碗热乎乎的腊八粥,没想到这碗粥却成为了他的断头饭。睡梦中他被人从身后勒住了脖子,羸弱的他拼命的挣扎,可惜没过多久就没了性命。外面大雪纷飞,他不过才十九岁,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了。 思及往事,秦勉比谁都惜命。很多时候他都在想,要是大哥没有早逝,他就不会被封为世子,要是没有那道册封,他就不会去京城,或许就不会枉死。 想要他命的人到底是谁?他至今没有想明白,若是能知道他死后府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或许就能清楚了。可这不是无稽之谈么,他向谁求证去?那个女子姣好的面容浮现在了脑海里,那个和记忆里的女子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倘若他料得不错,她和自己一样都是背负了同样命运的人,或许她能知道些什么。他想要接近她,让她相信他。 秦勉看了一眼坐在那里安静喝茶的大哥,他上前去,几乎是带着请求的口吻和他大哥:“大哥,请您别再让母妃难过了,我想让母妃好好的活着,也想你过得更好一些。” 秦勤微怔,笑道:“你也来劝我了。行了,你管好自己的事吧。”秦勤喝完了茶,放下了茶盏就要起身告辞,突然想起一事来,和秦勉道:“那个孙元初给我下了帖子,请我三日后去参加一个宴会,你要不要和我一道去呢?” 秦勉笑道:“既然请的是大哥,我跟着去做什么。” 秦勤笑道:“我想带你出去多结识一些人物,怎样?” 秦勉忖度了一阵才道:“好吧,我和大哥一起去。” 兄弟俩正着,哪知秦励走了来,听见了他们的谈论,笑着走了进来,插嘴道:“两位哥哥要去哪里,我也要去。” 秦勤敲了敲秦励的脑袋,笑道:“你去做什么,在家好好的照顾母妃。” 秦励不高兴的撅着嘴道:“大哥偏心二哥,不心疼我。” 秦勉忙道:“要不大哥带了他去吧,我就不去了。” 秦勤心里有些纳闷,秦励立马勾着秦勤的肩膀又是一阵的撒娇,秦勤迫不得已,只好暂且答应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蹊跷 锦书翻遍了架子上的那些医书,花了两时间终于研究出了一个香方。 王府给了足够丰厚的诊金,她给了夏安一笔钱,让他帮忙把方子上的药买齐。 凑齐了药,她又颇花费了些功夫才制出来几匣香锭。当她第三次去给王妃治疗时,就已经点上了她自制的香锭。 王妃安静的躺在帐中,嗅得这香气不似往日所焚,便问锦书:“这香料中加了些什么香药?” 锦书答道:“龙脑为主香,杂糅了郁金、藿香,加入了苏合香。” 王妃听罢:“之前的世子妃也爱制香,以前所焚的香全是世子妃制的。” 不管王妃什么锦书都耐心的听着,没过多久,王妃就已经睡着了,锦书见状轻轻的替王妃拉好了被子,放下了床帐,她收拾好了药箱,正提了药箱准备告辞,却见秦勉一头走了来,锦书忙朝他摆手道:“别去打扰。” 秦勉朝内张望了一眼,却突然牵了锦书的衣袖将她带了出来。 “我那里有新来的好茶,过去喝碗茶再走吧。” 锦书谢绝了他的好意:“多谢赐茶,我就不吃了。” “那我送你回去。” 面对秦勉的热情锦书有些不适,正找话拒绝,却听得秦勉道:“我正好去那边的学堂,顺路。” 锦书心道,你还念什么书啊,又不考功名,三打渔两晒网的,两世来也没见你读出个什么花样,还不如好好的画你的荷花,不定将来还能有成就。 锦书上了马车准备回去,那秦勉竟然也死皮赖脸的也挤上来要和她一道走,锦书不悦道:“请二郎君还是坐别的车吧。这男女大防……”传出去有损锦书的闺誉。 “什么大防不大防的,不是还有她在么?”秦勉还是霸着上来,还用手指了指紧挨着锦书的流苏。 果然是个纨绔子弟,凡事只凭自己高兴。锦书只想早些时日结束这边的治疗,和秦勉保持好距离,想到王府日后的遭遇,她害怕被牵累。 秦勉死皮赖脸的坐在锦书对面,锦书却不打算和他攀谈,两眼却始终望着窗外驶过的风景。 秦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年未及笄,颜色却极是艳丽。偶尔有阳光扫过她莹白的俏脸,恰如那月上之人。 秦勉心中抑制不住的悸动,突然想起了那日他偷听来的几句话,她不想嫁到赵家去吗?倘或她和自己是同样命运的人,或许前世她在嫁入赵家后过得并不幸福,所以她才想远离。秦勉想起了赵世恒,那个有稀世俊美的翩翩公子。要论容貌倒和锦书倒是一对,可是锦书竟然不愿意了。这事就变得有意思起来。 狭的车厢内并不宽绰,流苏紧靠着锦书,偷偷的瞥了几眼对面的这位郎君,却见这位王府郎君趁着她家姑娘不注意时竟大胆的向姑娘打量,暗道好生放肆的郎君,她身子突然往前一遮拦,竟然将锦书挡住了大半。 那秦勉见婢女如此,不免觉得好笑。 “听含真你们姐妹跟着纪娘子学读书,不知四妹妹读到哪里呢?” 锦书冷淡道:“我已经许久没去秀春堂进学了。” “是吗?我倒不知道。”秦勉笑了两声显得有些尴尬,接着又道:“我见四妹妹的字写得极好,也是跟纪娘子学的吧?” “跟我姥姥学的。”锦书显得有些不咸不淡。 再次陷入尴尬里。 就这样又过了一会子,这次是锦书主动开了口。 “敢问二郎君为什么要进程家的学堂里念书?听您有不用考科举,又没谁逼着您学。” 秦勉笑道:“当然是因为仰慕黄师父的才学啊。”其实秦勉想我是为了接近你啊,可这话实在太唐突,他怎么也不出口。 锦书突然笑道:“可是见郎君您时常没在学堂,看样子并不是十分醉心做学问。” 秦勉哈哈笑道:“做学问哪里有那么容易的,我不忙着考试,也没什么负担,想去便去,师父他也不会责备我。” 锦书心道,就你那纨绔的样子谁敢责备你,可是你别带坏书砚啊,前世书砚和你沆瀣一气,还真没混出个什么名堂来,后来甚至那般的落魄,和你还真脱不了干系。 谁都没有再话了,又过了一阵,突然听得一阵哒哒的马蹄声,秦勉好奇,忙撩了帘子张望,却见一对人马呼啸经过,行在最后的那个人突然扭头来看了他们的马车一眼,秦勉暗自吃了一惊,马背上的那人他似乎有些印象,却又叫不上名字。 那人大约三十几岁的年纪,身子微胖,蓄着络腮胡,一双豹眼十分的锐利,那双眼睛让人记忆太过深刻。前世定和那个人有什么交集。 秦勉没有立刻跳下马车跟上那队人马,他放下了帘子,端坐好身子,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二郎君认得那人?” 秦勉摇头道:“怎么可能认得。” 锦书却道:“我认得他,他是控鹤监的人,名字叫余威。” 秦勉脸色大变,忙问:“你如何认得他?” “在开封的时候见过啊,是七哥告诉我的。他来过夏家,和我大表兄认识。” 控鹤监是大乾设立的暗卫,专门替朝廷打探各种消息,是直接服务于皇帝的机构。 前世秦勉混吃混喝浑浑噩噩的过了十九岁,哪里会和控鹤监的人有往来,但秦勉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余威,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二郎君,您怎么呢?”锦书见秦勉脸色潮红,微微的喘着气,模样怪极了。 “我,我没事。”秦勉完这句却突然栽了下去,倒把流苏惊了一跳,锦书倒显得很镇定,忙指挥流苏帮她取药,她赶紧给秦勉把脉检查。 这个不着调的宗室子弟当真是个病秧子啊,已经是第二次在锦书面前晕倒了。 等到秦勉醒来时,发现已经到庆余堂了,张氏和程书砚守在跟前。 张氏见秦勉已醒,脸色总算是有了一丝笑容:“你总算是醒过来了,可把人给吓死了。” “我是怎么呢?” “怎么呢,你送四妹妹回来突然发病了,好在四妹妹抢救及时。” 秦勉这才觉得浑身无力,神思昏沉。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受灾 夏去秋来,转眼又是一年,很快又过了祖母的大祥。 紧接着就到了六月,进入六月后又接连下了几场暴雨,听城里已经涌入了些被洪水冲垮房屋的灾民,看样子又注定不是个太平的年份。 六月初九,新安庄上的李娘子带了秋月来府上给锦书之前点名要的一些瓜果蔬菜。当锦书问起地里的庄稼如何时,李娘子却是满脸的忧愁。 “姑娘,今年的收成怕是要少四成。” 锦书蹙眉:“老不给饭吃,怨不得别人。种的那些高粱呢?” 李娘子道:“高粱低贱不怕旱也不怕涝,受灾情况到比麦好许多。幸亏姑娘之前让种高粱。” 锦书道:“那就好,回头山上再多种些树,这样遇着大水了也不至于把山上的土石冲下来。” 李娘子点头:“是这个道理。” 锦书想着这处庄子最大,经营好了一年也有不少的收成,疏忽大意不得。 “今年收成肯定不好,穷苦没劳力的人家日子就更难过,所以下面的那些佃户看今年能不能少交一些粮。” 锦书道:“我去庄上看看实际情况再吧。” 李娘子倒无话。 秋月和玉扣俩多日不见,两人正在一处叙旧,流苏取笑着她们:“我看你们俩倒像是对同胞姐妹似的。” 秋月笑道:“流苏姐姐别恼,我也给流苏姐姐带了见面礼。”秋月着从怀里取出个包好的手帕包,她解开手帕,里面包着几个络子,她一一的拿出来给流苏看:“这是姐姐要的五彩蝙蝠花样,还有方胜的,连环的,攒心梅花的,大大的都不一样,姐姐不拘拿来做什么都好。” 松绿、柳黄、桃红、黑色、大红,也有好几种颜色。流苏看罢笑赞道:“到底是你手巧,做的这些活也鲜活,姑娘见了也必定喜欢。” 璎珞走了出来,流苏问她哪里去,璎珞道:“帮姑娘去一趟青桐院,姑娘打算去新安。” 流苏朝玉扣和秋月笑道:“你们俩又能在一处了。” 璎珞替锦书回话,匆匆赶往青桐院。彼时锦绣正在阳氏的屋里大口的吃着从西域进贡而来的雪瓜。这样又大,瓤又黄的瓜很是稀有,璎珞光看着就觉得肯定甜美多汁,十分的可口。可惜这样的好东西别她一个当奴婢的,就是她家姑娘也吃不到一块,果然是后母偏心。 锦绣吃完了一块,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又擦了擦手,慢条斯理的问道:“姐姐派你来做什么?” “来请太太的示下。” “母亲这阵子去大伯娘那边了,你有什么话和我吧。” 璎珞瞥了锦绣一眼,心道你又不能做主,和你也没用啊。 锦绣见璎珞不开口,倒明白璎珞的心思,笑道:“回头我帮你转达,要不误了姐姐的事,你负担得起?” 璎珞抿了抿嘴唇:“庄上有事,姑娘要赶去新安。” “我当是什么要紧的事呢,不就是出门嘛,回头我给母亲一声就得了。” 璎珞见锦绣愿意帮忙传话十分感激,朝锦绣福了福身,道了谢扭头就走了。 锦书带着随从坐车去了新安庄上。这边锦绣与阳氏商量道:“母亲,要不我们再请世子来家坐坐?” 阳氏明白女儿的心思,道:“这事只怕是急不得。” “可是他能处理好的,为什么这么久过去了,一点动静也没有。正好姐姐不在家,不如请了他来坐坐,大家一起商量个法子。” 阳氏却道:“女儿家该矜持些才好,你也太心急了,这事我来替你张罗,你就别管了。” 锦绣心里却没底,她怕赵世恒给她的许诺是镜花水月。 锦书跟着李娘子母女赶到新安庄子,她不过走了两个多月,就觉得庄子已经换了一副地,连日来雨水将几家地势低矮的房屋冲垮了。雨水倒灌进田地里,麦也差不多绝了收。情况比李娘子的还要糟糕几分。 锦书由李贵带着四处看了一圈,情况很不乐观,有几家人流离失所,已经进城讨饭去了。 “这里受了灾,官衙都没派人来赈灾吗?” “赈灾?听都没有听过,我们只有自救了。” 锦书想起来了,宝兴后面几年一直不大太平,接二连三的灾年渐渐的涌现出了一股股的起义势力,边疆也一直不大太平,曾让朝廷头疼不已。一直到了庆历年,渐渐的才稳定下来。她的七表兄也是靠摆平这些起义势力,镇守边疆,慢慢的成长起来,到最后成为了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宝兴后面几年的不太平有人是先帝在降罪,宝兴帝的帝位来路不正,先帝病危,当初福王竟然带人闯入禁宫,杀害了太子,以及太子的儿女们,先帝一驾崩,福王便临朝称帝。 如今不是好年岁,朝廷对待灾民又很消极,这日子也就越发艰辛起来。 锦书了解了大致的情况,回到李家时,她和庄头商量:“麦看样子是绝了收,让人赶快把那些田整理出来,都改种高粱吧。” 李贵诧异道:“这里再补种来得及吗?” “总比荒废土地什么都不种的好吧,多多少少是个补救。” 道理是没错,可受灾的那些村户如今连家都没有了,哪里还有功夫帮着种地,李贵便道:“只怕现在没人帮着种地,今你也看见了好几户人家房子倒了,人也有死伤,有些都已经进城去讨饭了。” “好手好脚的干嘛讨饭呢,行,我明再去几家受灾严重的看看。”锦书决心想要做好这件事,守护好母亲留给她的财产。 第二日一早,锦书依旧和李贵等去几家受灾严重的家里打探情况,看着一家老住在窝棚里,那棚子灌风漏雨,再来一场雨棚子就没了。 “房子我出钱帮你们重建,不过日子还是要自己过,帮我好好的种地。” 那户人家当家的听锦书愿意帮忙修房子,十分的感激。 后来锦书又放出话去,家里受灾的,根据受灾情况,她愿意提供帮助,同时让这些佃户帮忙把灌了洪水的地平整出来,好改种别的。 村户们大受感动,纷纷表示愿意替锦书卖力种好庄稼。 第一百三十八章 要钱 曹家村一共五十二户村民,全是夏氏陪嫁庄子的佃户。这次受灾严重的一共有三十来户,房屋倒塌的有二十七家。 要给二十七家重新修房子不是件容易的事,锦书找人来替她算了个账:“一家修五间屋子的话,算上砖石稻草树木人工,一家的造价怕要十几两银子。” 锦书低头想了想,又问:“人工的话能省一截吧,大家动手自己盖,相互帮下忙,就不谈工钱。” 那人笑道:“程姑娘得倒是,那么就把人工算到最低,一户人家至少也要十两。”那人着又将算盘珠子拨拉得哗哗响,口中念念有词:“二十户就得二百两,剩下七户,一七得七,得了,总共得要二百七十两银子。姑娘,这可是一笔不的开销啊。” 二百七十两,这是一笔巨大的钱财了。 锦书眉头微蹙,很快就做了决定:“成,二百多两就二百多两,咬咬牙也是能凑出来的,当务之急先安顿好这些受灾的村户,然后再去安抚下人心,可别耽搁了生产。” 前阵子给齐王妃看病,王府出手十分阔绰,竟然给了她一百两的银子,如今这正好到了用钱的地方就该拿出来,还差将近二百两的缺口。锦书想到了母亲的嫁妆人无理侵占,她眉头一皱,打算回家找阳氏讨要这钱。 当锦书就坐车回洛阳了,来去不过一的功夫,让阳氏等有些诧异,阳氏含笑道:“这次怎么回来得这样快,还以为姑娘要在庄上住一段时日,庄上又凉快。” 锦书想到阳氏用母亲的东西时的肆无忌惮,她也就没什么顾忌的了,等到手上的茶喝到一半时,锦书便开了口:“我回来是拿东西来着,拿了东西还要马上赶过去的。” 阳氏笑道:“是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要拿什么东西,让下人替你跑这一趟不就得了。你身子娇贵,来回的跑,热着哪里可怎么好?” 锦书微笑道:“多谢太太体恤,只是这一趟我必须得亲自出面才行。来还得要太太支援。” 阳氏听着这口风不大对啊,她能支援什么?不行,涉及到钱的事她一概是不会答应的。阳氏很明白这一点,因此她的笑容多少有些僵硬了,只听得她道:“不知我能支援些什么?” 锦书言语温和:“前阵子不是接连发洪水么,洪水肆虐损毁了不少的庄稼和房屋,曹家村的那些因为在青要山下,受灾也很严重。村里有二十七户的人家房屋都有损毁或倒塌,因此需要重建。找人算了一笔账,大概需要将近三百两的银子,可我一时拿不出来那么多,想来想去的,只有求家里帮忙搭个手,所以太太您看……”锦书看着阳氏。 阳氏明白了,果真是来找她要钱的,瞬间,阳氏的脸笑比哭还难看了。 “书姐儿,你找我支援没用啊,如今家里谁不知道我们三房是最没钱的,若让我帮你支援过三五两的还成,可这二百两我确实拿不出手。”阳氏双手一摊,一脸的无奈。 “没钱?虽然没有分家,但每房或多或少的都有自己的一些收入吧,父亲不是名下还有一家笔墨铺子?太太您不是和四婶还一起开了家香粉铺子?” 阳氏的脸色渐渐的白了,她惊奇的看着锦书,她和佟氏看香粉铺子的事是瞒着家里大多数人的,原本是想靠着这间铺子挣几个私房,给锦绣贴补嫁妆的,没想到锦书竟然知道!锦书在暗中调查家里的情况! 阳氏渐渐的回过了神,语气有些生硬了:“那间笔墨铺子也不大赚钱的。再去年你爹惹了官司,赔了不少的钱进去,哪里再能拿出来别的。前阵子你爹不是也亏了一笔么,所以是真没有。” “哦,父亲惹了官司,听花了不少钱捞出来的。花的钱就是我母亲留下来的那些东西变卖的吧?” 阳氏有些不自在道:“当时家里哪里拿得出来那么多的钱,你二伯、四叔又不肯救济,只想着把你爹赶快捞出来。要捞出来就得打点,打点就需要钱。” 锦书道:“可是我见嫁妆单子上所列的那些陪嫁,和父亲给我那几口箱子里的东西有很大的出入,剩下的那些又哪里去呢?”锦书直勾勾的望着阳氏。 阳氏明白了,锦书是她索债来了,就算缠着她要她也没有。 “书姐儿,这些年你没在家,不大清楚家里的情况。你爹官风清廉,当了几年的官却是挣不了几个钱的。家里要吃喝,所以……有些艰难……” 锦书不等阳氏完就打断了她的话:“太太和我哭穷,我心里是有数的,如今没分家。程家如今一共有二十二间铺子,九处庄子,有四处庄子还是在鱼米之乡的地方。江南还有两处茶园。一年下来也有二三万两的进账。每年下来每一房要分红利,四房都是嫡出,产业都是平分,我们这一房每年下来也能有大几千两。父亲为官再清廉,供养一家几口却是没问题的。太太和我哭穷,这不是笑话么?” 阳氏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暗道锦书回来不过才一年,之前都是规规矩矩地呆在雨花阁,不大与人往来的,她是如何知道这些家务事?锦书跟着张氏学过一段时间的理家,难道是张氏告诉她的,不对,这不符合张氏的做派。张氏也不可能真的把那些账本拿给锦书看。那她是如何得知的? 不管锦书怎么,阳氏都不可能给锦书拿二百两银子出来给她救济那些万恶的灾民。因此阳氏也一口咬定:“现在家里是真穷,你爹官丢了,家计也远没你的那样了,所以钱我手上是没有。书姐儿你别处想办法吧。” 阳氏的态度倒是在锦书的预料中,她只好又去找父亲。 当她把来意告诉了程知允时,程知允沉吟了下才道:“难得你有如此胸襟,这是件义举,钱的事我来替你想法子。” 锦书听父亲愿意帮忙,她十分的感激向父亲行了礼,敛容道:“多谢父亲成全。” 第一百三十九章 带路 程知允答应替锦书出钱,然而他现在却是没钱的,身上能拿出来的,顶多不过二十来两银子,还是他千攒万攒好不容易存下来的。 这时候程知允便把当家人的作派拿出来了,找到了阳氏,张口就问她:“你那里还有钱没?拿些出来给书姐儿吧。” 阳氏见程知允张口就要,差点背过气去,只一口咬定:“要钱我没有,你问别人去!” “你管着我们这一房的银钱出入,我不问你要问谁呢。” 阳氏没好气的:“就算我们再有钱也不能拿给书姐儿胡闹,我还是穷人,还需要人接济呢。她是慈心菩萨,怎么不接济接济我,还让我出钱?”这对阳氏来比掏心窝子还难受。 “别唠叨那么多的话,你只这钱出不出?” “不出!”阳氏没别的话。 “可是我答应了书姐儿要替她想办法,你总得帮把手吧。” “那也没有把钱给外人用的道理,你当初答应得那么快,怎么这会子自己意识到自己不行呢?这个钱打死我也不出,你那么能干你自己想法子去!” 程知允见阳氏实在不肯,只好作罢,出去的时候脸一直绿着,很不好看。 锦绣从院门外进来时和她父亲打了个照面,瞥见父亲一脸的不高兴,暗道父母又吵架呢?自从锦书回来后,父母好像经常赌气,真是的,她就老老实实的呆在开封呗,回程家做什么。 锦绣来到内室,果见母亲坐在榻上生闷气,她上前轻轻的推了推阳氏。 “母亲又和父亲置气呢?” 阳氏叹息道:“看来真是个事精,扰人生烦,什么时候早早的打发了就好了。” 阳氏虽然没有明,但锦绣已经猜到两分了,忙问:“母亲的可是我那姐姐?” “不是她还有谁。她现在倒会做事,还想拿家里的钱去做大善人,做什么美梦呢。我存的这些可都是绣儿和你弟弟的,怎能白便宜了她。” 程知允从阳氏这里拿不到钱,最后实在没法,只好又找上了程知章,向亲弟弟打了个借据,后来把二百两的银票交到了锦书手里,语重心长的嘱咐她:“这钱你省着点儿花,我能支援你的也就这些了,再要可就没了。” 这是父亲第一次给她提供帮助,锦书对程知允还是十分的感激:“我会好好的花每一文钱,等到庄上像样了,也请父亲去庄上住住,到时候让李庄头带着父亲去钓鱼。” “钓鱼啊?你这么一我还真有些想去了,行了,你忙去吧。”程知允摆了摆手。 锦书怀揣着父亲凑来的二百两银票,打算回雨花阁取东西,然后依旧回新安去。不曾想从梦竹书斋出来后竟然遇上了来程家串门的孙湛。 却见他穿了一身绯红色的圆领团花袍子,腰上挎了一把倭刀,威风凛凛,英武不凡。 孙湛也早就瞥见了锦书,于是大步的朝她走来。 “程四姑娘,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孙湛笑脸盈盈。 锦书敛容行礼,道:“见过孙郎君。” 孙湛在距离两三步远的距离站定了,两眼都在锦书的脸上,温和的笑道:“许久不见,你又像是长高了些,越发的像个大姑娘了。” 锦书不好作答,只好了别的话题:“孙郎君来我们家可是有什么公干?” 孙湛一笑:“怎么可能来寿春伯府公干,我是来找你大哥的。” 找程书墨?孙湛和程书墨搭上线呢?这不是锦书关心的事,她也没多问,只和孙湛指路:“大哥他住在明华堂,我遣个丫鬟送孙郎君过去吧。” 孙湛却突然逼近了,低了头怔怔的看着锦书,道:“劳烦旁人做什么,不如请四姑娘替我带路吧。” “我……我还要回雨花阁,还要赶着出去呢,怕误了孙郎君的正事。” “就帮忙带个路而已,又不会耽搁你多久功夫。”孙湛执拗道。 这时候突然听得有人在背后叫她:“四妹妹,你回来呢?” 锦书回头一看,却见是程书砚来了,她心里暗暗的松了一口气,笑容满面:“二哥……”秦勉也跟在程书砚的身后,两人一并过来了,她才讪讪的又唤了一声:“秦郎君!” 秦勉朝锦书颔首,很快他的目光又落到了后面的孙湛身上,他脸上的神情便有些不自在了,暗道这两人之前在什么呢? 锦书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含笑着与书砚道:“孙郎君来找大哥,他不知明华堂在何处,请二哥带孙郎君去明华堂吧。” 书砚自然道:“事一桩,我会带孙郎君过去。” 锦书听便告了退,匆匆的回了雨花阁而去,孙湛看着锦书离去的身影心中有些失落。书砚已经走了上来,陪笑道:“孙郎君来我们家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也好派人去门口候着您。” 孙湛微笑道:“无妨,我和程家大哥早就约好了的。” 这里孙湛又与两人见了礼,程书砚领着孙湛往明华堂而去,秦勉紧随其后。孙湛便有意的向程书砚打听:“刚才见四姑娘神色匆匆的样子,她最近在忙什么吗?” “我也不清楚啊,她前阵子很长时间不在家,听去了新安。” 孙湛才想起在新安的庙里对锦书匆匆一瞥,不过据他打探赵世恒也在新安,锦书这是去找她未婚夫呢? 孙湛突然想起什么,突然扭头和秦勉了句:“溪客,上次我在余大人那里仿佛见到你了,你什么时候和余大人搭上线呢?” 秦勉微怔,很快明白过来,微笑道:“余大人从别处打听到我会画荷花,所以叫了我过去给大人画荷花来着。” 孙湛笑道:“那个余威好大的胆子,竟然让齐王府的郎君给他作画。” 秦勉倒不大在意,道:“难得他看得上我的画,便顺手作了两幅送他。” 孙湛也没有再了,心中暗道秦勉这个子没实话,他为什么要这些来哄骗人? 三人来到明华堂,有人通报给了程书墨,程书墨亲自出门来迎接,满脸堆笑道:“你们三个怎么遇到一起呢?” 书砚却道:“好啊大哥,你约了孙郎君来家,怎么不告诉我。” “你正经念你的书,这些事又不与你相干。” 第一百四十章 疑惑 程书墨约了孙湛商量正事,程书砚和秦勉杵在跟前,总让程书墨觉得有些不便,因此开口赶人:“二弟和秦郎君还是回学堂正经念书吧,二弟逃学的话心我去父亲那里告你的状。” 书墨长书砚八九岁的样子,二十几岁正是壮年,加上又蓄了须,看上去有些老气沉沉的样子,如今板起脸孔来训人也能唬住人了。书墨是伯府将来的继承人,如今一言一行都十分的慎重。 书砚见大哥如此,顿时就蔫了下去,垂首道:“好了,我帮你把人带到了,你们有事慢慢聊。”书砚转身叫了秦勉:“溪客,我们走吧。” 秦勉心思在孙湛身上,暗道孙湛和那个余威有什么关系,公主之孙怎么和控鹤监的人有往来?他满腹疑惑,待要弄个明白,不妨却被程书砚推了出去,正好这时候孙湛叫住了他:“溪客,明下午你有空吗?” 秦勉会意,含笑道:“没别的事,敢问孙元初可有安排?” 孙湛刮了刮自己的鼻子,笑道:“明申初城南春风楼二楼请你喝茶,不知肯不肯赏脸?” 秦勉忙笑答:“好啊,你请我,我自然得跑快些,那就这样定呢?” 孙湛点头:“定了。” 秦勉这才放心的离去。 程书墨连忙请孙湛进屋话。 程书砚这里勾着秦勉的肩膀出了明华堂,书砚在秦勉耳边低语:“没看出来你和孙湛走得倒挺近的,以前你不是不喜欢和那样的赳赳武夫来往吗?” 秦勉只是略略一笑:“怎么你吃醋了不成?” 程书砚推了他一下,哂笑道:“去你的!” 兄弟俩一路笑着离开了明华堂,经过庆余堂的院墙外时,正好看见锦书带着两个丫鬟从雨花阁那边过来了,看样子是要去庆余堂。 程书砚瞧着两个丫鬟手里抱着两个大包袱,上前与锦书招呼了一声:“四妹妹又要出门了吗?” 锦书点头道:“是,可能要去庄上住一阵子。” 程书砚笑道:“四妹妹还真是爱好清静啊,我听人妹妹的那个庄子极大,什么时候邀我们兄弟俩去逛逛?”书砚着不免回头看了一眼秦勉。 秦勉微低了头,他并没有插嘴,只是安静的听着兄妹俩话。 锦书含笑答道:“好啊,只要你们不嫌庄上灰尘大腌臜。” 程书砚抿嘴笑:“四妹妹千金玉体都不嫌弃,我们两个大男人嫌弃什么。” 略了几句相互道了别,程书砚与秦勉便往学堂去,经过花园的时候程书砚无意中向秦勉夸赞起了锦书:“听人我这四妹妹极能干,将一个普通的农庄料理得极好,不仅给庄上的人治病,还会料理农事,指导农人种植。你四妹妹她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本事啊?” 秦勉只觉得有些恍惚,他闷闷的回了句:“我怎么知道。” “以前我觉得她只是长得漂亮罢了,没想到倒有几分真本事,以前是我瞧了她。”程书砚连连失笑。 下了学之后,秦勉依旧坐车回王府。每一到家,他照例先去重华殿看望母妃。彼时齐王妃斜倚在榻上,正与李夫人话,丫鬟报他来了,齐王妃的脸上不自禁的就绽放出了笑容。 “二郎回来了。” 秦勉这些年长大了,也不会在母妃跟前犹如时候一样撒娇,只是温声询问起母妃的身子和饮食。 “今瞧着母妃精神倒还不错,想是大安了。” 齐王妃微笑颔首道:“还好,对了,今有你喜欢吃的桂花糖酥,我让人给你留了一碟。” 其实秦勉早就不爱吃那样甜腻的东西,总觉得是孩子喜欢的东西,但他并没有拂母妃的好意,满脸欢喜的和王妃道:“母妃真疼孩儿,还替孩儿想着呢。” 齐王妃点了点秦勉的额头道:“不疼你疼谁。” 李夫人在一旁见了,笑道:“王妃待二郎真好,幸好世子长大了,不然见王妃这般必定是要吃醋,王妃您偏心。” “偏心就偏心吧,二郎如此,我自然要多疼他几分。”齐王妃心情大好。 秦勉在跟前凑趣,张侧妃与秦令仪也一道来了,纷纷与王妃请了安。秦令仪便拉着她哥哥去角落里话。 “二哥,你答应当我带灵通寺的斋菜,怎么这几了还没有?” “我这些胡乱忙,差点将这事给忘了,行了,明我让见素帮你跑一趟。你要多少都有。” 秦令仪却撇撇嘴:“二哥坏,明明答应我亲自去买的,这会子又差厮去了。早知道我就派别人去了。” 秦勉见胞妹生气了,忙安慰她:“好了,好了,你别恼。改我带你出门。” “当真?”秦令仪扑闪扑闪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俏皮。 “当真,我不哄你。你也别恼了。” “那好,我就好好的等着,这次你可要话算数。” 张侧妃向兄妹俩这里瞥来,她眉头微蹙,心道这妮子又拉着二郎提什么无理的要求。 后来张侧妃私下里和女儿:“令仪,别去打扰你二哥,让你二哥为难。” 秦令仪嘟囔道:“我什么时候为难过他了,明明是他自己答应的。母亲倒是处处的维护着二哥,可见二哥是您亲生的,我就不是了。” 张侧妃沉脸道:“你胡什么!” 秦令仪也就不开口了。 张侧妃见女儿有些受委屈,忙将她拉进怀里,百般疼爱的:“你哥哥和你不一样,他是在外面跑的人,又是王妃的心尖肉,家里谁敢给他脸色看?你也慢慢的大了,该懂事了啊。我问你,为什么请了绣娘来,你不肯好好的跟着绣娘学扎花?” 秦令仪道:“扎花真没趣。” 张侧妃无奈的摇摇头。 秦勉自是在王妃屋里长大的,三四也不见得能来看望一次生母,张侧妃也不埋怨,反而待秦勉越发的客气。 翌日,秦勉没有去程家的族学,一早他便出了一趟门,去了灵通寺给妹妹带了些她要的斋菜,下午时他还得去赴孙湛的约。 第一百四十一章 毒草 锦书筹来了钱,便开始了修整房屋的事。 为了把每一笔钱用在正经道上,锦书让李贵给找来了一个帮忙管帐的。李贵找来的这个人就是前阵子帮锦书算成本的那位青年,二十几岁的样子,十分的沉稳,算盘打得好,脑子灵光。这人名叫曹京,是曹家村少有的正经念过几书的人。 曹京见锦书愿意自己出钱给庄上的人修整房屋,他深感敬服的同时待锦书也越发的敬重起来。 锦书见他算盘打得精,不免称赞了一声:“瞧着你年纪也不算很大,没想到倒有这样的手艺,以前跟谁学过啊?” 曹京有些心虚道:“姑娘谬赞了,早些时候在城里帮工,从一个账房那里学了几。” “学了几就有这样的本事,委实不错。” 曹京越发的谦虚起来,他将整理好的账目恭恭敬敬的呈到了锦书跟前。锦书捧来细看了,算盘打得又快又准,只是这字写得不怎样,还有不少的别字。不过每一笔钱的来龙去脉记载得倒十分的详尽。 锦书看罢,点头道:“辛苦你了,难为你如此仔细。” 曹京脸上微热,垂首道:“什么辛苦,能替姑娘解忧民不胜荣幸。” 锦书此等义举倒吸引回来不少外出讨饭的村户,大家风风火火的开始重建家园,也没忘记地里的事。 眼见着气一的热起来,不过住在这大山脚下倒比城里凉快不少,锦书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回洛阳,倒是夏安三两头的跑,时不时的能给她带来一些家里的情况。 “于家那边已经在议期了,看样子三姑娘的婚期很快就要请下来。” 锦书点头道:“我知道了。” 锦书躺在石榴树荫下,阳光有些炽烈,她一手搭在额头上,眯缝着眼睛。湛蓝的空有几朵柔柔的白云,树上的鸣蝉不耐其烦的鸣叫着。偶尔有几缕凉风吹来,倒能吹散一些暑热和烦闷。 不知是不是她参与的缘故,锦兰这一世的命运和前世截然相反,锦兰最终会顺利的嫁到于家去,她呢,她的命运又将如何? 锦书想到了前阵子奶娘告诉她的那些话。她眉头一皱,暗道锦兰出嫁或许是个机会,只要她能把握机会,不定就能顺利的脱出困境,总之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得拿出点反击才行。 只是该怎么做这个局呢?锦书陷入了沉思里。 玉扣和秋月俩戴着笠子,高高的挽着裤腿,赤着脚,手里提着鞋子,衣袖也挽了上去,膀子被太阳晒得有些泛红,两人背上都背着背篓。此番模样倒像是刚下地回来似的。 锦书见了这两人的模样,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玉扣啊,你又带着秋月去捣什么蛋呢?” 玉扣忙道:“什么捣蛋,我们去找晚上吃的东西去了。”着便将竹篓放了下来,打开盖子要给锦书瞧:“姑娘快看这一篓子的东西,有泥鳅、有鲜虾,还有黄鳝。” 锦书低着头看了一回,却见有什么滑溜溜的东西在慢慢的蠕动着,她吓得花容失色,连连摆手道:“快快拿走,我害怕这些东西。” 玉扣忙伸手进竹篓里随意一捉,结果捉出一条长长的,有大拇指粗细,泛着黄色。滑溜溜的样子,虽然不似蛇一般的吐着信子,但扭来扭去的却总让人害怕,锦书吓得连连退了几步。 流苏出来了,轻斥了一句:“玉扣你做什么,不知道姑娘怕这个你还拿这个吓她,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玉扣素来有些怕流苏,如今流苏开了口,她也讪讪的收回去了。 后来玉扣和秋月两人便钻到厨房里去商量晚上怎么吃那些河沟里找来的那些东西。夏的白日很漫长,等到太阳落山后,玉扣和秋月两人便将一盆盆烧好的菜端上了桌。 秋月笑脸盈盈的和锦书:“姑娘尝尝我们乡下的这些野味,虽然都不是好菜,但味道我敢保证却是极好的。” 李娘子看着碗里、盆里装的都是些泥鳅、黄鳝之类上不得台面的菜,皱眉道:“叫你杀鸡,你弄了这些来。” 锦书赶紧道:“大娘别埋怨秋月了,我最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怎样都使得。”着她还主动伸了筷子夹菜,也认认真真的吃,那鳝鱼肉到了嘴里时细细品尝才觉得这味道确实不差,比肥美的鲜鱼又另有一种滋味。 李娘子等见锦书接连吃了几口菜,并未表现出什么口味不合的神情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饭后,流苏拿着艾草熏屋子,秋月便拉着锦书问:“姑娘明上不上山?” 锦书看见满的星斗道:“只怕明又是个艳阳吧,怪热的。” 秋月忙道:“去吧,山上比家里还凉快呢。再姑娘不是要挖药么?这些总没见您做药丸。” 锦书便料到秋月又想出去贪玩,但她不敢单独提出来怕她母亲不高兴,因此将她拉了进来。贪玩是孩子的性,于是点头道:“好,我们明上山去。” 此言一出秋月差点原地蹦起来,立马撒腿咚咚的跑进屋里和她母亲商量去了。 锦书依旧看着漫的星光发怔,流苏在一旁替她一下接着一下的打着扇子。 等到第二各自背着背篓上山时,锦书才发现了秋月的意图,原来是前几下了一场雨,这几又接连的太阳,林间的那些野菌就犹如雨后春顺一般的冒了出来。 玉扣看着那些野菌长得喜人,也忙跟着去摘,秋月却阻止了她:“这种菌子吃了是要死人的,可吃不得!” 玉扣听连忙退了好几步忙道:“我不认识这些,你教教我。” “没事,你跟我来。” 锦书不理会玉扣和秋月,她的目光已经被山崖峭壁上的一株野草吸引了目光,暗道这可真是一味好药啊。 “姑娘是想采那株草吗?” 锦书点点头,但又觉得太险峻了些,她不想让夏安冒这个险,摇头道:“算了吧。” 夏安知道锦书想要,他试着去接近那株草,努力了一番,够了好几次,终于够着了。玉扣等在下面看着心怦怦的跳,害怕夏安脚下出什么闪失。 夏安不负所望,终于替锦书采来了那株草。 “姑娘,这是什么药啊?” 锦书道:“这是南星,是一味毒药。” 此言一出,身旁的人纷纷避了几步,锦书却不动声色的将那株毒草装进了背篓里。 第一百四十二章 聂绍 锦书背篓里的药草渐渐的多了起来,秋月的背篓里野菌也不少。 行了半日,一行人都有些累了,锦书便提议大家休息休息。 山涧流水淙淙,偏生日头高,出了一身的汗,锦书有些口干舌燥的,她挽了衣袖下了蹲下了身,水波流动,晃得水里的影子也碎了。她掬了一捧水,大大的喝了两口。 山泉水清甜无比,最是解渴。只是有些寒凉彻骨,虽是暑也不能太贪凉。 锦书喝了几口水,又洗了一个脸,正准备往回走,突然听见那树林间有什么动静。锦书心下惊惶,暗道那林子里有什么东西吗?此刻她不由得想起了李端阳曾和她起过黑熊的事,她不免有些提心吊胆起来,要是那林子里有黑熊出没的话,她该怎么办? 夏安一行人正在不远处纳凉,她得赶快跑到他们中间去。 来不及多想了,她拔腿就跑,然而没跑几步,就听得噗通一声响,有什么东西从那山上摔了下来,锦书惊慌之余回头看了一眼,那溪流处仿佛躺了个人。原来不是有黑熊出没啊,她惊魂未定,向那边的人大喊了一声:“你们快过来,这里有情况!” 树荫下乘凉的人听见了锦书的呼喊,夏安第一个冲上了前,飞快的蹿了过来。锦书顺手一指,道:“那山脚下好像是有人跌下来了,你快去把他捞上来看看。” 夏安知道表姑娘心慈,如今又有了治病的本事更不会坐视不管,忙道:“好叻,姑娘您等着啊。” 夏安脱了鞋,挽起了裤脚就跳入了溪流中,越往山下走,溪水也就越深,最深的地方已经快过肩了,有人掉入这最深处完全能被淹死。 李端阳深谙水性,见状也忙下水帮忙。玉扣等紧紧的在岸上等候着。夏安与李端阳两个齐力将那人总算是托上了岸。锦书赶紧上前去,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脸,已经昏死过去了。 为什么会掉进水里,或许之前就意识不大清楚。 锦书忙给把了脉,脉相不大好,又瞧着那人嘴唇泛紫,他是中了毒吗?只是不知中的什么毒。 药箱不在身边,没有救急的药,也没有银针,她道:“先把这个人带下山去吧。” 玉扣打量着昏死过去的那个人,只见那人应该三十不到的年纪,戴着黑色的网巾,皮肤黧黑,蓄着短须,身上是一身皂色的短衣。是这附近的村民? 不知根底的,就这样带回去会不会有危险? “姑娘,你看这样妥当吗?”玉扣一脸的担忧。 锦书明白她的担忧,但此刻救人要紧,别的先放放,忙道:“不管怎样先把他救醒再。” 一行人只好又匆匆的往山下而去。 好不容易回到家中,锦书让夏安把那人放在土炕上,流苏替她取来了药箱,锦书片刻也不敢耽搁,连忙施救。 不得已连回阳针都施了,可那人还是没反应。锦书心道也不知他有没有呛到水,忙让夏安帮她给那人拍背压肚,总算是控出来一些水。 “姑娘,你看这个人能救回来吗?”夏安有些忧心。 “不知道,尽人事,听命吧。”锦书着突然看见那人的肩头衣服红湿了一片,她这才发现那人的肩头受了伤,在夏安的帮助下,总算是将受伤的部位暴露了出来,受伤的部位很,锦书还在判断的时候夏安就开了口:“他肩膀上中箭了,很有可能中的是毒箭。” 原来如此!锦书恍然大悟,她也明白这个人为何会昏迷不醒了,忙在药箱里翻寻了一通,找到了一个红色的瓷瓶,取出两粒黑乎乎的丸药出来,她捏碎了药,让人撬开了那人的嘴,给硬灌了下去。 她能做的努力都做了,能不能救回那人一命,就看那人的造化。 李端阳找了身自己不穿的衣裳来与那人换了,锦书便在隔壁屋里等着,从中午一直等到下午,昏死的人没有清醒的迹象,转眼色都暗下来,又过了一阵子该睡觉了,才听得玉扣来报:“姑娘,那人醒了。” 锦书一听哪里还有睡意,忙让人掌了灯来到这边的炕屋,她低头看了一眼躺着的男子。男子睁着一双眼睛见着了锦书,眼中渐渐的有了光芒,后来有气无力的问了句:“这是哪里?” “我家!”锦书简单的回答。 她赶紧又给按了脉,脉相恢复了些,然而体内的毒素似乎还没有得到解除,这人虽然醒了,可不见得就脱离了生命危险。 锦书取了药,让玉扣给那人喂下了。又摸着他身子滚烫,知道肯定是伤口恶化的关系,赶紧给施了退烧针。 等到锦书治疗完毕,那人又昏睡了过去。 锦书也困得睁不开眼皮,她命夏安帮忙守着,半夜有什么情况再去叫她。锦书便回房睡觉去。 平安无事的过了一夜,待到鸡唱第三遍,色已经大亮她才起床。 依旧是流苏伺候她梳洗。 “姑娘,那人已经能下地了,夏安已经在向他打探情况。” 锦书听挑眉道:“昨病得那样厉害就能下地呢?” “可不是,还真是个奇人。” 那人体内的毒很厉害,过了一晚上就能下地,看来的确不简单。等到她梳好了头发,洗脸漱口完毕,便要去看看那人。才刚走出门,就见那人也出来了,后面跟着夏安。 那人见着了锦书忙上来与锦书作揖道别:“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听你能下地了,看样子恢复得还不错。” “多亏了姑娘医术高明。只是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暂时不能报答姑娘的恩德,好在此处我是知道的,下次再来还恩。” 锦书心道这就要走了吗?他能走的话,那么情况还不是太糟糕。 锦书道:“机缘凑巧救了一把,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聂绍,再次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锦书点点头道:“知道了,保重。” 聂绍又朝夏安作揖道谢,甚至也向玉扣、流苏等施礼,是个十分周到的人。行完礼,他转身就走,可是走了不过一箭之地,还没出这农家院,就听得“嘭”的一声那人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第一百四十三章 寻来 聂绍又被搬回了炕上,刻不容缓,锦书连忙采取了急救措施。能用的药都用上了,他还能不能醒来就看他的造化。 在等待中大半的光景过去了,聂绍没有醒来。 锦书没有法子了,要是手上有薛太医那样的神药或许还有一救,可惜偏生没有,让人去求药的话只怕也来不及了。 锦书命玉扣她们把昨日挖的药收拾出来。 玉扣和秋月谁也不敢去碰那株南星,夏安好不容易采来的药就被两人给扔到了一边。锦书过来的时候见到了那株被遗弃的药,不满道:“做事毛毛躁躁的,这样的好东西也能随意乱丢。” 锦书将南星拾了起来,这时候她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师父曾经教过她的话,这虽然是毒草,可有时候也能成为救命的药。其中有一个功效就是解毒消肿。聂绍昏迷不醒的话,要不试试它,可是稍有不慎,可能会让聂绍立即送命。 锦书拿着那株毒草走进了这边的炕屋,她弯腰察看了一番,聂绍的情况依旧不乐观,再摸了摸脉搏,脉相已经很微弱了,再不采取什么办法的话,这人很有可能挺不过今。 锦书最终下了决心,她要赌一把,遇上让人找来了石臼,将那株南星捣烂,最后连同汁液全部给敷在了聂绍受伤的肩头上。 敷好药之后,锦书整个人犹如虚脱一般。上次书平虽然也凶险,但毕竟没有中毒,又有神药相助,如今她手边可什么都没有。能不能成完全看老的意思。 上完药之后锦书也不敢在跟前守着,命夏安好生看顾。 她走出了这间低矮的屋子,但见满院子的斜晖,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她望着这一地的橘黄色的光芒,心情飘忽不定。 后来听见院门响,李娘子高声问了一句是谁,树下栓着的黑虎也跟着吠了起来。李娘子去开了门。 “这位郎君,你找谁?” “我找程四姑娘!” 李娘子有些错愕的看着这位年轻俊美的少年郎,又扭头看了一眼站在檐下的程锦书,在她迟疑的时候,那人已经推开了门挤了进来。 “四姑娘!” 锦书抬头一看,赫然见孙湛站在院子里,黑虎正朝他狂吠。 锦书疑惑道:“孙郎君怎么找到这里来呢?” 孙湛露齿笑道:“约了几个好友来青要山打猎,后来记起程四姑娘也住在这边,顺路来拜访拜访。” 孙湛的突然出现到底还是让锦书措手不及,让人搬了张凳子来摆在檐下请孙湛坐,她在跟前相陪。 “听青要山上有很多险峻的地方,孙郎君可要仔细注意。” 孙湛笑道:“多谢四姑娘关心,无碍的。” 那锦书就没什么好的了,在看见孙湛的那一刻还以为他是来找屋内那个昏迷不醒的聂绍,如今看来是不相干的。 一时锦书没了话,不知该和孙湛什么好,那孙湛也不是个冷场的人,只见他笑吟吟道:“这里倒是个好地方,又比洛阳城凉快,还是四姑娘懂得享受。” 锦书道:“可不是,我就是躲凉快来了。” 农家也拿不出什么好茶水来招待孙湛,孙湛倒也不嫌弃,就着粗茶喝了两口,还想和锦书什么的时候,突然见夏安匆匆的出来和锦书道:“姑娘,人醒了。” “醒呢?”锦书哪里还坐得住,忙忙的就往屋内去。 孙湛竟跟着锦书也一道进了屋,他也一眼看见了炕上躺着的那个青年,粗布衣衫,发髻已经松散,倒生得手大脚大的,看上去倒像是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锦书到跟前去,仔细的询问了聂绍的情况:“能话吗?” 聂绍点头道:“能,多谢姑娘再次相救。” “是你自己命大,感觉哪里不舒服?” 聂绍便:“口苦,心口痛,没有力气。” “没关系的,最危险的时候已经挺过去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锦书吩咐人去帮她取了一瓶药来。 那孙湛仔细的打量了聂绍几眼,脸上似有疑惑,最终开了口问道:“这位兄弟得了很严重的病吗?” 锦书待要解释,哪知聂绍却抢先了:“多谢这位郎君关心,的只是上山打猎不心受了点伤而已。” 打猎的话怎么可能中毒箭?锦书心中暗惊这个聂绍怎么睁眼瞎话,他明明是被人暗算了啊。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同样疑惑还有一旁的夏安。 但好在孙湛没有提出要查看聂绍的伤势,他呆呆的站了一会儿,也没有再什么便就出去了。 孙湛走后,锦书和夏安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等到锦书处理好聂绍的病势,那聂绍突然拉住了锦绣的衣摆,满是恳切的望着锦书最后:“拜托了。” 锦书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聂绍想要交代的是什么,她微微点头,道:“你好生将养着吧,别乱跑。”完她就出去了。 孙湛已经站到了院子里,见锦书来了,他依旧迎了上来,含笑道:“屋里那人的情况怎样?” “已经稳定下来了。” “你认识那个人?”孙湛双眼都盯着锦书看。 锦书想起了聂绍恳请她的目光,她摇头道:“是附近村子的一个猎户。” “哦,原来如此。”孙湛脸上最后一丝疑惑已经一扫而空,笑容更甚:“见你很好我就放心了,外面还有人等我,我就告辞了。” 锦书心道他找到这里来究竟是为哪般呢?她想到了屋内的聂绍,她帮了聂绍一把,也不知这个聂绍的来路到底正不正。重生而来,她可是一步也错不得了。 锦书亲自将孙湛送至了院门口,锦书在要关门那一刻,孙湛却突然转过身来,一手撑在了锦书身后的门板上,目光灼灼的看着锦书。锦书如玉莹白的脸在夕阳的照耀下宛如一朵盛开的红莲,孙湛看着这样的锦书心中怦然,接着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我是专程来看你的。” 闻言,她早就愣怔在那里,连孙湛什么时候走的,她也不清楚。 第一百四十四章 探访 屋里一灯莹然,锦书安静的坐在炕前,夏安、玉扣都陪在身边。聂绍已经坐了起来,靠在板壁上,安静的着话。 “我是晋阳人,在家行五,熟悉的人都叫我聂五。家里兄弟姐妹多,吃不起饭,再加上这两年灾年多,日子更是艰难。为了讨生活,我不得不出来东奔西走,也学了点本事,跟着人家镖局走镖。走镖都是拿命换钱。” “你是个镖师?”夏安提出了疑问。 聂绍答道:“是。” 夏安自然也是见多识广的,接连问了好些行话,锦书等听得一头雾水,但那聂绍回回答得有条不紊,没有丝毫的纰漏,最后大家都相信了他的身份。 李端阳开了口:“我已经向父亲请示过了,聂大哥可以在我们家多住一阵时日,等到完全养好了身体再走也不迟。” 聂绍十分感激,待要下炕磕头拜谢,锦书却起身道:“安心的养着吧。”完她就转身离去了。 锦书回到自己住的屋子,流苏已经替她擦过了苇席,熏了蚊。玉扣也跟着走了进来,和锦书道:“婢子悄悄向夏安打探过了,夏安那人应该没有谎。” 锦书有些心烦意乱道:“不管了,只要不是个威胁就行,等到再过几日他身子无恙自然就会走的。” 玉扣笑道:“是这个理。” 流苏打了热水进来,与玉扣俩伺候锦书梳洗睡觉。 这一晚锦书觉得极累,她并没有看书。流苏放下了帐子,移去了灯盏,然而锦书虽然困,却睁着眼睛睡不着。她辗转反侧,黄昏时的那一幕幕却久久的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孙湛在她耳边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想起了白云观的那场大火,多亏了孙湛她才逃过了一劫。可也是孙湛让她和锦心妹妹陷入了危机里。经历过了那场事,程家和公主府也偶有来往,孙湛更是和大堂兄有了往来,但这些却和她一个闺阁女子没什么相干。 他不是来找什么人,是专门来看望她的吗?她又何德何能担待得起呢? 孙湛的一句话吹散了锦书的一池春水。 倘若计划顺利,能够和赵家顺利的退亲,那么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锦书不是没想过,这辈子嫁不嫁人都不要紧。倘或是真要嫁,她想嫁一个自己挑选的郎君,平平静静的过一辈子。她不要富贵权势,只求简简单单,能真心待她一辈子就成。 回想起前世千疮百孔的婚事,这一世她早就心静如水,再也泛不起半点的波澜,也再不会对人动心。 后半夜里突然雷声大作,紧接着又下起瓢泼大雨来。雨声愁人,锦书想起了那些重建的房屋还没竣工呢,如今又遭此暴雨,可谓雪上加霜。 好再这场暴雨下了还不到一个时辰也就结束了。 这日午后有些烦闷,锦书刚躺上床就一身的汗,索性也不睡了。她打算出门走走好驱散这恼人的困意。 昨晚的那场暴雨让河沟里的水涨起来了,雷声还劈到了一棵巨大的古槐。听村里人那棵古槐在这青要山下活了好几百岁,算得上是村里的风水树,如今突然被劈了,恐觉得有灾难降临,个个人心惶惶。 锦书随意走了几处,修房的工事还在继续进行,她也帮不上忙,后来兜兜转转的来到了这片宽阔的藕塘。 岸上绿柳如丝,塘中莲叶田田,荷花送香,自是一幅然的画卷。 锦书被眼前的美景迷了眼,忍不住找处大石头坐了下来,时而凉风轻送,比闷在家里强了百倍。 锦书正是惬意畅快的时候,突然见不远处的柳荫下坐着一人,在柳荫的掩映下露出一段秋香色的衣服,瞧不清是男是女,那人和她一样默坐着,只是不知在做什么。 锦书有些意外,心道村里的人进来都忙碌得很,谁还有闲情逸致跑到这荷塘边来偷懒。莫非不是村里的人? 锦书按捺不住好奇心,便往那人处走去,她伸手拨开了垂挂的柳枝,一步步的走了过去。却见那人坐在柳荫下,面前支了个画板,一会儿看荷塘,一会儿又在纸上勾画渲染一阵。那人分外的专注,以至于没有留意到不远处的柳树下站了个女孩儿。 锦书没有再上前去打扰他,她怔怔的望着这一幕,心道秦勉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锦书疑惑的时候,有人轻轻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锦书回过头去,却见是程书砚。锦书立马明白了,这兄弟俩果然找到她这里来了。 锦书想要什么,程书砚却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打扰到秦勉作画。 锦书请了书砚到别处话。 “二哥要来怎么也不提前让人来通报一声,我也好派人去接你们。我们这里偏僻了些,只怕是不好找吧。” 书砚含笑道:“可不是费了些功夫,你在这里还好吧?” 锦书点头道:“倒比家里还自在。” “见你还好我也没什么挂记的了,你什么时候回家去?” 锦书思量了一会儿才和他:“等凉快些了再,目前还不想走。” 书砚抿嘴笑道:“那必是要回去过七夕、中元。对了,你听没有,兰妹妹的婚期定下来了。” “哪一?” 书砚道:“冬月二十一。” “那还有几个月,大事已定,三姐这阵子该安静了吧?” 书砚笑道:“可不是,她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也没以前那么聒噪了,听安安静静的在闺房里绣嫁妆。”书砚想起什么,又和锦书道:“你妹妹最近倒是出尽了风头,你知道吗?” “唔?”锦书茫然的摇头。 “纪娘子带了她去参加洛阳有名的诗会,她才思敏捷,一连做了三首的七律,赢得了不少的赞誉,如今洛阳都传遍了。大家都知道程家有这样一个才女。” 锦书这才知道书砚的是锦绣,她听后倒是一脸的平静,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仿佛这事并不与她相干。 “如何?想不到我们程家还能出一个这样钟灵毓秀的名媛。”程书砚起此事颇有几分与有荣焉,但他却见锦书脸上始终淡淡的,心中暗自纳罕,这个四妹妹心中难道都不欢喜? 兄妹俩正着,却听得秦勉在叫:“含真,你在哪里?” 第一百四十五章 莲舟 程书砚听见秦勉叫他,便和锦书笑道:“他作完画了,我们过去看看。” 锦书跟在书砚身后来到了这边,秦勉这才见到了锦书,含笑着与锦书行礼:“贸然打扰了,请四妹妹见谅。” 锦书亦回礼道:“二郎君降临有失远迎。” 书砚向锦书招手,锦书跟着过去了,却见那雪白的宣纸上赫然有一幅五彩的荷花图跃然纸上。秦勉这个人虽然不怎样,但荷花画得是真好,锦书在心中忍不住赞叹,雨后荷花的风姿,莲叶上滚动着的璀璨的水珠,一一都在秦勉的画笔下得到了很好的体现。仿佛隔着画纸就能嗅见荷花的清香。 “神韵俱佳,画得真不错。怪不得能卖那么高的价钱!”锦书不住的称赞。 秦勉走了过来,将画取了下来,卷成了轴,郑重其事的送至了锦书跟前,真切道:“难得四妹妹喜欢,这画就送你好了。” “不,不,我身上没有那么多的钱,怎好要你的画。”锦书连连摆手。 书砚在一旁和锦书道:“他既然是送你的,你何不坦然的收下,也不白费他的一片心意。” 秦勉一脸的诚恳,锦书拒绝不了,她借助秦勉递来的画,再三道了谢:“多谢二郎君的好意,我一定会好好的保管。”着又俏皮的了句:“不定以后能成为传家宝。” “四妹妹你太看得起我的拙作了。” 程书砚打量着这片荷塘,点头:“倒比我们家的那片池塘大了好些,不知有船没有?” 锦书听,忙问:“二哥想要游船?” 书砚笑道:“难得来一次,不划船游览一番怎么行,岂不是辜负了如此景致。” 锦书便忙找人去备船,好在李端阳没过多久就找来了一艘蚱蜢舟,那秋月和玉扣见了也想坐船游览,端阳只好和妹妹:“我再去寻一艘来。” 锦书见安排妥当,便要回去拿东西,哪知却被她二哥拽了一下,就被他拽到了船上,锦书一个没站稳,那船颠簸了一下,吓得她脸色发白:“我就不同你们坐了,你们好好的游玩,我去告诉李娘子,让她备好你们的饭。” 书砚笑道:“这个不着急的。” 却见秦勉手持竹篙在水面上轻轻一点,水面泛起了一圈圈的波纹,船儿缓缓的就离了岸。锦书大惊,莫非秦勉要亲自划船不成?忙道:“让李端阳过来帮忙划吧,这塘里水深可不是闹着玩的。” 哪知秦勉听见了她的话,回头笑道:“四妹妹安心坐着吧,我很会划船。就是不慎掉下去也没关系,我保证把四妹妹救上去。” 这是什么话,锦书脸都吓白了。 程书砚忙安慰锦书:“他是真会划,你别担心。” 能不担心吗?锦书心道要是齐王妃见秦勉如此,只怕要吓晕过去。 好再后面那艘船也跟上来了,划船的是李端阳,她是见识过端阳的游水的,水性不是一般的好。 秦勉在船头划船,一下一下的拨着水,船儿离岸越来越远,在这宽阔的水面上十分的平稳,锦书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从莲叶荷花中穿过,她的衣服上仿佛也沾上了这淡淡的荷香。 玉扣和秋月俩兴致最高,秋月叽叽咕咕的和玉扣:“这时候我倒想起了以前听来的一支曲了。” “我最爱听人唱曲子了,什么曲子,快唱来我听听。” 秋月略一思量果然放开嗓子吟唱道:“若耶溪边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日照新妆水底明,风飘香袂空中举……” 李秋月不过是个粗陋的乡间姑娘,大字也不识两个,但口中却能唱出太白的句子,实在让人惊奇。偏生秋月的歌喉又极好,宛转悠扬,竟十分的动人。 一时大家都听住了。 等到秋月一支曲了,赢得一片喝彩,程书砚还和锦书:“是你教那个村姑读的太白诗?” 锦书笑着摇头:“不是我。” “那倒是好生奇怪。”程书砚陷入了迷茫中。 玉扣听得欢喜,又串掇着秋月继续歌唱,秋月来了兴致从太白诗唱到了民间调,有雅的也有俗气的,不管是什么曲子,她那宛转的歌喉都能唱出一番别有的韵味。 等到秋月唱罢,那在船头划船的秦勉却和书砚、锦书二人道:“起唱曲来,我这里也有一首,你们要不要听?” 锦书忙道:“你撒谎,你如何会唱?” “我从不撒谎,这支曲子也是我从别人那里学来的。” 程书砚在一旁嘲笑道:“莫非是你留恋烟花巷从哪个姐儿那里学来的?” “就你胡。”秦勉突然瞥了锦书一眼,清了清嗓子,用不高不低的音调,缓缓唱来:“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程书砚霍然明白了,秦勉这是要借此曲想要向锦书表达隐藏的心意,可是他那四妹早与人有婚约,秦勉这是要做什么? 程书砚觉得心惊肉跳,欲要打断秦勉的曲子,锦书察觉到了,却阻止了书砚朝他摇头。 程书砚愕然的看着锦书。 锦书第一次听男子唱曲,不似秋月的宛转悠扬,严格来秦勉的嗓子听来并不是十分的动人,甚至有些干哑,声音有些颤抖,但奇怪的是在他的吟唱下,这楚辞里的句子竟变得如此的动人。锦书对秦勉唱的什么词本不是十分的有兴趣,只是觉得这歌声有一股异样的吸引力。 待秦勉唱到“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时,他觉得心口怦怦的跳,仿佛要跳出胸口一般,飞快的睃了一眼锦书,却见锦书微低了头,手里握着一枝摘下来的红莲。美人荷花倒两相宜。 秦勉喉头滚动,胸中似有千言万语,然而此刻却不出一句。 一时没人话,程书砚觉得他该些什么缓解眼前略显尴尬的气氛:“四妹妹,我们明日再回洛阳,你有想要的什么东西没有,我回去让人给你捎来?” 锦书微笑道:“没有,多谢二哥。” 此时只见那南岸处的柳荫下有几群白鹅正在那里惬意的乘凉,有几只白鹭掠过了水面,嘶叫一声向远处飞去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接触 船儿总算是平安的靠了岸,书砚搀了锦书稳稳的上了岸,秦勉亦纵身一跃跳了上来。 玉扣和秋月也跟着过来了,秋月上来低声询问锦书:“这两位郎君要借宿在我家吗?” 锦书点头道:“他们难得来一趟,好好招待吧。” 秋月心里谋算着,玉扣拉着锦书走到前面去了。 秦勉与程书砚远远的跟在后面。那程书砚低声和秦勉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啊。”秦勉有些无辜的笑了笑。 “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在她面前唱那首词?我你别轻举妄动,毁了我四妹妹的幸福,不然我可要和你翻脸的。”书砚向秦勉发出了警告。 秦勉笑:“看不出来你还挺在意这个堂妹,为了这个堂妹不惜和你亲表弟翻脸。好了,你放心,我不过触景生情唱了一支曲子,你别多想。你看你妹妹就没多想,明她心里原本就没我。” 程书砚暗道,那赵世子比你才貌双全,风流倜傥,你自然是入不了四妹的眼。 兄弟俩跟着他们来到了李家的院子,一进院门秦勉就呆住了,坐在门槛上的那个男子莫不是聂绍?他怎么在李家? 聂绍亦见了秦勉,脸上虽不显,心中却是波澜起伏,他缓缓的站了起来,想要向秦勉行礼,哪知秦勉却当没看见他一般,与人进别的屋子去了,并未和他过一句话。聂绍心中明白,他垂首站在那里,等待主子后面对他的分派。 锦书让流苏去帮李家母女的忙,一个时辰后,收拾出了一桌简单的饭菜,李端阳还从村头的酒家那里买来了一坛乌梅酒。 李贵父子陪伴书砚兄弟喝酒,锦书却在这边屋里给聂绍把脉。 “情况有好转,看来这一把我赌赢了。不过你伤口并未痊愈,切记不可发力牵扯,不然后面有些不好办。” 聂绍点头答应,又问锦书有没有什么让伤口加快愈合的好药,锦书:“我那里有一盒药,一会儿你拿去擦擦。” 聂绍再次向锦书道谢。 锦书从聂绍房里出来后,却见秦勉正站在檐下仰望星空。 “星星好看吗?” “它们在眨眼睛,真有意思。” 这话多少有些孩子气,锦书又问他为什么不去那边喝酒,秦勉却道:“喝了几口,心中突突的跳得厉害,所以出来透透气。” 锦书心道秦勉身子不牢靠,不该喝那么多的酒,也就没有再劝。她回自己屋里去给聂绍找药,找了好一番才找到那盒药膏,她正欲出门要把这药给聂绍,却见那边檐下有两人在什么话,屋内有灯火,院子却是夜色茫茫看不大真切,但话的那两人凭着身形锦书认出了秦勉,另一个人不像是她二哥,也不是李端阳,更不是李贵,是聂绍? 秦勉听见了轻微的动静,他扭过头来,只见锦书站在那边的檐下,他压低了声音和聂绍:“你且别轻举妄动,静等我的指令。”扔下这句话他就转身向锦书走去了。 等到跟前,锦书才问:“你和聂绍认识?” “不认识,他是谁啊?刚才我见你给他看病,他生病呢?” “呃,有点伤。”锦书不愿意和秦勉多,她拿了药给聂绍,告诉他该怎么擦和一些禁忌。 她出来时,秦勉已经回屋去了,没过多久她听见那边屋里传来了行酒令的声音,书砚好像是喝高了,大声的嚷嚷,胡言乱语的。 锦书交代秋月:“预备下醒酒汤。” 秋月笑道:“姑娘放心,娘已经做了酸笋鸡皮汤。” 锦书点头,她没有了别的顾虑。 翌日清晨,锦书还没起床,流苏走来和锦书低声:“姑娘,那个聂绍告别了。” 锦书忙问:“他真走呢?” “真走了。把李家哥儿借他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炕上,带走了姑娘送的药,别的什么也没取。” 锦书心道难怪聂绍昨晚会向她找药,只是这人要走怎么也不来亲自辞她一句,她还能给他两种药的。 早饭后,书砚和秦勉相约着要去爬青要山,也约了锦书一道去,锦书以身子不适位由拒绝了。只让夏安和李端阳一路陪护。 午后,兄弟俩也向锦书道别要回洛阳,锦书点头:“一路好走。” 那程书砚又道:“四妹妹好生保重,早些回家。” 锦书微微一笑,秦勉走上来和锦书:“劳你费心了,告辞。” 锦书微诧,目送两人上了马车,与他们挥手道别。 两日后,孙湛带着几个人再次来到了曹家村,向锦书寻要聂绍。 锦书诧异道:“那聂绍是什么人?” 孙湛见锦书一副茫然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便告诉她:“这个人是个杀手,犯了事,我正带人捉拿他。” 锦书惊诧无比:“杀手?他不是个镖师么?” “肯定是来哄骗你的。人在哪里,你把他交给我,这样的人不安全,我怕他伤害到你。” 锦书觉得这事奇怪极了,孙湛找她要人,然而那聂绍却早就不辞而别了。 孙湛见聂绍已走,又让人去搜山,劳碌了一也没个结果,他只好放弃。 “四姑娘,你还是回洛阳吧,这里住着不安全。” 锦书道:“我不招惹谁,应该无事。等我把这里的事处理好了再走。” 孙湛见锦书坚持,便要留两个自己的部下保护锦书,锦书想起了那日孙湛的话,她并没有接受孙湛的好意。 “我有夏安,有玉扣,不要紧的。” 孙湛只好作罢,临别前再三嘱咐锦书要当心。 聂绍的事让锦书起了疑心,她万没想到自己无意中救了的人竟然是个歹人。聂绍在李家暂住了几日话不多,人很老实,并未流露出什么来,看样子大家都看走了眼。回头锦书把次数告诉了夏安,夏安也吃了一惊,心有余悸的和锦书:“幸而没给姑娘带来什么麻烦。” 锦书想起了那晚上她看见聂绍和秦勉有过接触,不知会不会对秦勉不利,秦勉虽然是一不足道来的纨绔,但毕竟是她二哥的好兄弟,倘或秦勉有个什么意外,她二哥指不定有多悲伤。 想到这里锦书便让夏安暗中打探下这个聂绍是个什么来历,到底犯了什么事,杀了什么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回来 又过了半月有余,程家来人请锦书回去过节,庄上的事基本处理好了,锦书又和庄头商量了冬建酒坊的事,村民们纷纷表示支持,愿意出力帮忙。 锦书这才了无牵挂的回了洛阳。 刚回到家,她就收到了外祖母让人捎来的一大箱子东西,有书籍,有布匹,还有一些金银玉翠。 锦书向送东西的人询问了外祖母的身体状况,又问候了家里的舅舅、舅母诸位长辈,问候了夏家的那些兄弟姐妹。得知一切都好,才略安了心。 锦书中午到的家,午后锦兰就来串门。 锦书见着了她,果见沉稳了不少,看样子这个姑娘也从那件事里长大了不少,这对锦兰来或许是件好事。 “我要成亲了,你准备给我送什么贺礼啊?” “哪里有一见面就讨礼的。”锦书取笑了一句。 锦兰讪讪的,不知该如何接口。 锦书见她没有反应,接着又:“放心吧,少不了你的,你想要什么可以告诉我,我尽力给你置办。” 锦兰轻咬着嘴唇,沉默了许久才和锦书道:“以前我不懂事,可能做了伤害你的事,你别计较啊。” 锦书轻声一笑:“过去的就不提了。” “来我还得多谢你,因为你,我认清了一些人和一些事。” 看样子她是真的长大了,锦书还想什么,却见锦心摇摇摆摆的走了来。一些时日不见锦心像是又长高了一些。 “三姐、四姐!”锦心的脸上有了自信的笑容,不再似以前那般的畏畏缩缩。 锦书见到了锦心自是欢喜,招手叫她过来,和她:“我给你带了东西回来。”着拿出了一个包好的手帕给了锦心。 锦心心翼翼的接了过来,她一层层的打开,里面露出一个翠绿的蝈蝈。锦心连忙捂住,生怕那只蝈蝈跳出来,锦书见状上来笑着:“你再仔细看看它是不是活的。” 锦心这才仔细瞧了半才发现是用绿色的丝线缠出来的一只蝈蝈,不过做蝈蝈的人可真是心灵手巧,已经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锦心更是爱上了。 要是换做以往,锦兰肯定也会拉着锦书要东西,可是如今她不会了,只是艳羡的了句:“你待八妹真好。” 锦书道:“她年纪,自然多疼两分。” 锦书捎带回来了一些地里的土物,让江氏和璎珞帮她各处送了些去。这里又去了庆余堂拜见张氏。 张氏见她回来了,点头:“别再四处乱跑了,好好的跟着我学些规矩。看你都晒黑了。” 廖大奶奶又和大家商议过七夕和中元节的事,张氏看了一眼锦兰、锦书,才:“今年我不管事。你们姑嫂三人商量着办吧。” 廖大奶奶诧异道:“那中元节呢?” “中元节我也不过问,祖上也不是没例子。往年怎么过的,今年照旧,依旧交给你们去办理。” 廖大奶奶明白张氏的用意,便和锦兰、锦书商议,每日午后到凝曦轩议事。 锦书勤谨,也没落下过一回,锦兰也不再偷懒。三人拿出了章程,廖大奶奶又去回张氏,请她定夺。张氏点头道:“倒还算妥当,就这样办吧。” 锦绣见二伯娘重用锦书,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又见锦兰和锦书来往密切,倒把她给孤立了,心中更是难受。也曾向阳氏埋怨。 阳氏听完女儿的诉苦,劝慰着她:“你年纪,还轮不到你。等这两人一出嫁,剩下的几个你比谁都强,肯定会好好的栽培你。” “她出嫁,她嫁给谁去啊?”锦绣凝眉。 阳氏明白女儿的意思,忧心道:“这算什么事啊。我让人去新安请了两次世子,偏生他都不在家。” “母亲,您向来最疼我,可要替我想个主意。” “主意?得要世子那边配合,不然我能有什么主意。实在不行,不如到时候来一招李代桃僵。” 锦绣不傻,她听出了母亲的意思:“是想让我代替她嫁过去?” 阳氏无奈的叹了一声:“这也是无奈之举了。” 锦绣心道,如此的话她也太受委屈了。 不管这对母女如何商议计策,转眼间已迎来了七夕节。 祭祀乞巧,也没多少的新奇。锦绣因为有心事,也没有开设作诗。显得有些冷清的过了这一日,随即便要准备中元节。 廖大奶奶和锦兰、锦书商定要在白云观打三日的平安醮。 偏生七夕节第二日,廖大奶奶就病下了,剩下的事就落到了锦书和锦兰身上。 原本安排白云观那边准备不需要府里当家人出面,只用差个婆子去分派就行。可是两个年轻姑娘第一次经历此事,不免有些不放心,害怕疏忽不周,锦书打算亲自去一趟白云观。她约了锦兰同去的,锦兰听见白云观的名字都有些害怕,不愿意和锦书同去,还扯了谎:“月事来了,怕是不恭。请四妹妹代劳吧。” 锦书听只好作罢,回去禀明了张氏和阳氏要出门。 张氏点头道:“心谨慎。多派几个护院跟着,把话传到就回来,别久留。” 锦书答应着。 这一次出门可谓是浩浩荡荡的。从程府到邙山行程不过一个多时辰。 自去年白云观出事后,锦书再没登门。只在正月初一送平安符的时候锦书在庆余堂见过新观主一面,一个白白胖胖的道姑,道号空静。 空静听府里四姐来观中,早就迎出了山门,恭恭敬敬的与锦书行礼。 锦书下了轿,白云观模样并没有大改,只有当初被火烧过的东院重新修葺了一番,别处都一样。 妙言跑了,玄素死了。剩下的其他妙字辈的弟子倒还算安分。 锦书道:“明日几位夫人太太要来观中打醮,我让人捎的话观主都知道了。” “已经备下了,难为姑娘又亲自跑这一趟。” “东西要洁净庄重。” 空静忙道:“这是自然。”又请了锦书参观了仪式上所用的法器等物,可见空静是颇下了一番功夫。 锦书看了一圈,便:“休息的屋子可都预备好了?” “已经让人用水清洗过,姐放心。” 锦书点点头,空静带进去过去察看,却见妙法冒冒失失的跑来,差点撞着了锦书。 空静呵斥了一声:“没礼数,混跑什么?” 妙法却惶恐不已哆哆嗦嗦的:“有流民涌上山来抢东西了。” 锦书听到这里吓了一跳,世道已经这么乱了吗? 第一百四十八章 危机 接二连三的灾荒涌现了不少的饥民,偏生朝廷里又没拿出什么可行的安抚办法,这些饥民就涌入了城里乞讨。 乞讨倒没什么,只是突然涌现的这些流民不安分的渐渐的偷摸拐骗无恶不作,如今竟然敢上山抢劫寺庙道观。 如今白云观遭这些人的惦记,肯定是他们打听到白云观是座女观,没有还击之力,所以贸然上门来闹事。 空静是个老实木讷的人,见此突发状况,她心中已大乱,不过表面维持着镇静,吩咐人好生守护着锦书,不许那些人涌进来冲撞了锦书。自己则挺了出去面对一切。 锦书见状心道这个新来的观主倒不是个缩头乌龟。 她按捺不动,坐在西院的静室里等待。一旁的玉扣也是心急如焚和锦书:“早些年听人这些流民暴乱起来是很可怕的,早知道我们就不该出这一趟门。你看大奶奶和三姑娘都没跟出来,肯定她们之前翻过黄历,知道不宜出门。” 听着玉扣的唠叨锦书没有话,暗道前世虽然也有几年混乱的日子,但程家却一直相安无事,作为家庙的白云观也没怎么样。 转眼间空静已经出去大半个时辰了还没回来,后来妙清匆匆跑来告诉锦书:“四姑娘,外面打起来了,观主已经受了伤。” 锦书眉头微皱,忙让院子里护卫她的那些护院出去帮忙,就连夏安也被她支走了。身边独剩下了一个玉扣。 这西院靠后,外面那些打斗声不见得能听见。锦书身边只剩下了个玉扣,玉扣知道了到了这关键的时候,锦书的安危都在她的身上,片刻也不敢放松。 涌入道观的这些流民人数众多,可能是早就摸清了白云观的地形,一些人正面来袭,还有些已经摸到了后门,从后门闯了进去。刚开始还不杀人,只抢东西,可是看守的人急了眼,拼死相拦,不让那些人进入,后来有人拔了刀子,终将是见了血。 锦书本来在西院里安心等待,没想到这西院里也涌进来三人,玉扣听见了动静和锦书:“姑娘好好的呆在这屋里别怕,我出去会会他们。你把门窗关好,不管出了什么事也别开门。” 锦书点头,心中不免慌张。 那玉扣见门后有一根长长的门闩便提了出去,同屋陪伴锦书的还有一张氏房里的房嬷嬷,房嬷嬷吓得哭了起来:“四姑娘,只怕今日凶多吉少。” 锦书没想到那些流民最终还是闯了进来,她哪里不害怕的,可越到这关键的时候越要冷静,她走到窗下,在窗纸上戳了个窟窿望了一眼,只见玉扣身形矫健倒是没有占下风。可是玉扣毕竟是个女子,力气有限,若不能在短时间里结束战斗,拖得越长越不利。 这些哪里是一般的流民,个个身手不错,只怕是练过的,渐渐的,玉扣有些吃不住,力气快要耗尽了,然而这些人还是如此的难缠,她正是恼的时候,却见那围墙上又翻进来一人,玉扣悲呼,今必定命丧此处,可恨她辜负了老郡主的托付没有照顾好姑娘。 等等,这来者身形倒有几分面熟,不像是歹人,倒像是来帮忙的。来者几下子就将那三人打倒在地。 玉扣方有了喘息的时机,也瞧清了来帮忙的好汉,这一看傻眼了,不是前阵子不告而别的聂绍么?他怎么来呢? 聂绍没功夫和玉扣磨叽了,迅速的吩咐她:“快让你家姑娘离开这里。” “离开,只怕现在不好闯出去,能去哪?” 聂绍道:“我有办法。” 玉扣听锦书起过公主府的那位孙郎君找此人的事,这是个刺客,更不是什么良人。虽然暂时帮她解了围,焉不知聂绍接近她们是为哪般。 “还愣着做什么,再墨迹下去,只怕真走不了了。” 玉扣被聂绍这么一吼倒清醒过来了,这是个是非之地,离开要紧。 于是玉扣拍响了门板:“姑娘,快开门,有情况!” 锦书听见玉扣的声音便开了门,聂绍却抢先一步进来了,朝锦书行了大礼:“在下知道程姑娘受此劫难,特来助程姑娘脱身。” 锦书在见到聂绍后比玉扣还惊讶,很快她便明白过来聂绍帮她们将那些流民给制伏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等到脱身后在下会好好的向程姑娘解释。” 玉扣觉得情况不妙,忙:“姑娘,不能耽搁了,我们走吧。再晚些只怕就走不掉了。” 锦书见聂绍穿了一身灰色的裋褐,腰间挎着剑,应该是有备而来。她突然想起了那晚聂绍和秦勉过什么话,下一刻她已经做出了选择:“好,请帮我们脱身。” 聂绍越发恭敬的:“程姑娘,请!” 有玉扣和聂绍开道,锦书和房嬷嬷出了这边的西院,路上又遇见了几位流民,聂绍几乎是一招对付一个,很快就帮锦书扫清了障碍,一直到了后门,锦书看见了那院墙下停着一架马车,聂绍请了她们上车。 在这一刻,锦书心中的疑惑渐渐的有些答案。 聂绍驾车,玉扣和房嬷嬷陪伴着锦书,总算是顺利的逃出了白云观。 凭着聂绍对邙山的熟悉,对白云观的了解,锦书几乎想到了所有的答案。然而这个答案却让锦书大感疑惑,那个人怎么和自己所知道不一样啊? 也不知奔了多久,车子总算是停了下来。 玉扣先跳下了马车,接着去搀扶锦书。 锦书在落地那一刻,暗道,她的猜测果然没错。 这是她第二次来落霞别苑,聂绍将马车交给了门房上的人,请锦书入内。 锦书刚进院门,便道:“二郎君在哪里,我要见他。” 聂绍恭顺的禀道:“回程姑娘,主子他晚些时候才过来,请姑娘在此稍等。” “你,究竟是谁?” 见问,聂绍忙向锦书作揖:“程姑娘勿怪,之前在姑娘跟前撒了个谎是逼不得已。在下是主子身边的人,都听主子的吩咐。” “他的吩咐?他吩咐让你接近我?” 聂绍没有吱声,算是默认了。 搞什么鬼,这个秦勉到底要做什么?! 第一百四十九章 秘密 聂绍一副不能多嘴的样子,锦书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来,她索性也就不问了。聂绍识相的退到了檐下候着。 这里房嬷嬷的情绪要好些了,玉扣倒不慌乱,但她显然还没有弄清情况,有些紧张的低问着锦书:“这里是什么地方,危不危险?要不让那人先送我们回程家吧?” 锦书道:“等我弄清楚一件事再走也不迟。这里暂时是安全的,你别担心。” 不久前发生的事让玉扣心有余悸,要是聂绍再晚一点,不定就被那些人给闯进了屋子,弄不好会劫走她家姑娘。讲究人家的姑娘被劫对名声总是有影响的,好再并没有酿成大祸。 “你有没有受伤?”锦书担忧的望着玉扣。 玉扣摇头道:“没有,姑娘别担心。” “哪里不适一定要趁早和我,我还能帮你想办法。” 玉扣点头,后来她又想起程家的护院和夏安还在白云观,也不知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呢,那些流民被赶走之后,肯定会发现她家姑娘不见了吧,她迟疑的:“姑娘,不如派个人去白云观或者程家报个平安信吧。不然姑娘平白无故的失踪,肯定会出大乱子的。” 锦书道:“理应如此。只是派谁去合适呢?”她可不能让玉扣去冒险,又想到了聂绍的身份特殊,怕是不好轻易露面,正是为难的时候听见了院子里有动静,忙起身透过纱窗看了一眼,却见是秦勉来了,后面似乎还跟着一人,好像是她二堂兄。 这兄弟俩进了屋,书砚先一步上来道:“听四妹妹遭劫难,你没事吧?” 锦书微微一笑:“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程书砚又把那些流民给骂了一通,接着又:“家里听白云观遇事,差点把夫人、太太们给吓死。幸好你平安无事。” 秦勉站在一旁,安静的看这对兄妹重逢,焦躁的心总算是略略安定了。 锦书满腹疑虑就等秦勉解开,等到书砚和她了几句话,她便看向了秦勉:“心中有些疑惑需要二郎君开解,请二哥到别处坐坐。” 程书砚看了一眼秦勉,秦勉却道:“如此请含真到隔壁屋子略坐坐。” 书砚诧异的望了两人一眼,心道这两人会有什么事瞒着他?他心下虽然也疑惑,但还是答应了:“不能聊得太久,我们还要急着赶回去。” 锦书点头答应。 不仅是程书砚,锦书把玉扣和房嬷嬷也屏退了,屋里就只剩下了秦勉和她。 秦勉负手立于窗下,透过绿纱窗清楚的能看见阶下那一丛丛的碧绿芭蕉。 “那个聂绍是你安排接近我的?”锦书可没想过和秦勉绕圈子,索性直接开口。 秦勉偏头睃了她一眼,含笑道:“不,他遇上你完全是个意外,来我还得多谢你救了他一命。” “那你为何谎骗我?” “我这个人从来不谎的。”秦勉笑笑。 “你这一句也是谎言。为什么和我你不认识他?” 秦勉自觉失言,微低了头,温和的道:“我告诉你实话,聂绍确实是我身边的人。” “孙郎君在你们走后又找上门来了,你知道吗?” “你是孙湛?” 锦书道:“不是他又是哪个呢?” 秦勉道:“他管得可真宽啊,不拘什么都要插一手。” 锦书想起了孙湛和她起聂绍犯了事,杀过人。秦勉为什么把这样的一个人留在身边,实在奇怪极了,只听得秦勉又问:“孙湛都和你什么呢?” “他告诉我聂绍并非善类。” 秦勉觉得好笑,他转过身去,正面看向了锦书,却见锦书满脸的疑惑,心道出了今这样的事,姑娘一定是害怕极了。幸好他早有准备,没有让锦书陷入更大的危险中。 “那你觉得他是个坏人吗?” 锦书道:“坏人又不会在脸上写字。要是他没犯事的话,孙郎君也不会四处寻拿他吧。” “不就是杀了人么,杀了人又怎样,有些人就是该死,即使死上一百遍也不够。四妹妹,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锦书第一次听见秦勉出这样的话来,心里觉得奇怪极了,总感觉和纨绔膏粱子弟一点也不一样。她不明白秦勉身边为何要养聂绍这样的人,他到底要做什么,但心里有个声音在警告她:眼前这个人或许有危险,要离他远一些。 “四妹妹,聂绍是我的一个秘密,希望你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好不好?” 锦书微诧,她抬头看向了秦勉,蹙眉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秦勉看着锦书那双黑白分明漂亮的眼眸,他甚至能看清她眼底自己的倒影,他喉头一紧,过了一会儿才道:“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以后有机会了不定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 锦书觉得他不是个诚实的人,索性也不再问了。 “不管怎样,都要感谢你救了我一命。”锦书着便向秦勉福礼,秦勉伸手去扶她。 以前锦书能嗅见他衣服上淡淡的药味,如今从他袖子里飘出的却是另一种好闻的,让人觉得温暖的香气。 “不用道谢,你替我母妃治了病,又是含真的妹子,能帮上你的忙,我很荣幸。” 道了谢之后锦书也没别的话和秦勉了,她便要回去。秦勉也没多留她,便出门重新叫了人送锦书和书砚兄妹回程府。 在车上,程书砚问道:“四妹妹,那个秦勉没把你怎样吧?” “他能把我怎样……”锦书一脸的清冷。 兄妹俩回到程家,已是下午过半了。她和书砚径直去了庆余堂,几房的夫人太太都在张氏这一处。 阳氏在见到锦书之后还假意的哭了几声,不住的拿着绢子擦拭眼角:“我的书姐儿,幸好你福大命大没事。” 锦书见她如此,知道她是装装样子,也没戳穿她,还附和了句:“所幸命大。” 张氏见状忙道:“这一两我这心里面都不安宁,果真出事了。看来这世道乱了,以后再不许你们乱跑,都安心的留在家里吧。” 第一百五十章 打听 锦书劫后余生,从庆余堂回来后,家里的一干姐妹都来雨花阁安慰她。锦绣也露了个脸应景,虽然至始至终都坐在那里静静的喝茶,什么话都没有。 锦兰原本是怕麻烦才不打算和锦书出这一趟门,没想到因为偷懒躲过一劫,暗自庆幸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对不住锦书。 “出了今这样的事让你一人独自面对,来真有些过意不去,你别太难过了,好在没出什么大事。”锦兰得心翼翼地,生怕锦书责怪她。 锦书也不是不晓事的人,摇摇头道:“没事了,谁会料到今会出事呢。” 姐妹们坐了一会儿就各自散去,独锦心留了下来,可能是当初白云观的遭遇对她的印象太过于深刻,如今见她长姐又在白云观出事了,心中害怕:“长姐,以后你别去白云观了,总觉得那个地方不安生。” 前世锦书和白云观没多少的往来,倒省了许多事,见锦心是真的替她担忧,为了安抚胆的锦心,锦书笑道:“好,我听你的劝,我再不去白云观了。可能我和那里八字不合,远远的或许就没事了。” 锦心见长姐当真听了她的话,又不像是随意敷衍她的,她总算是露出了笑脸。 打醮的事也因为这场风波取消了,中元节只好如往年般在家烧香焚纸祭祀程家的祖先。白云观损失不大,不过听空静观主受了伤卧床不起,程府的人知道了,张氏还让人请了大夫去给观主治伤,又命人送了些柴米油盐接济白云观。 锦兰成日在鹂音馆绣嫁妆,奶娘也打点了不少的针线来与屋里人做。 日子又回到了一成不变的时候了,锦书把这些针线都交给了房里人去做,身边的这几个丫鬟就璎珞的针线出色,玉扣连个手帕都缝不好,也不好指望她别的。流苏这时候就在锦书身边感叹:“要针线好,还得数那个李秋月。” “你得没错。”锦书歪在榻上在看书,她实在没多少的兴致绣花。 “那姑娘让她进雨花阁怎样?” “添人啊?”锦书想起了前世秋月嫁了一个普通的农家,做了个简简单单的农妇,但婚后秋月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改变过,也就是她的日子过得很好。她略想了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我看算了吧。他们又没向我开口,就让她自在的在庄上长大,呆在这深宅大院里有什么意思。” 转眼又过了些时日,气一凉似一,夏衫已经换下了。因为接连下了两场雨,怕冻的已经换上了夹衫。 这日锦书才从凝曦轩回来,刚进家门,玉扣便上来禀知锦书:“姑娘,夏安有事要向您禀报。” 锦书道:“好,请他到西屋里等着,我去换身衣裳。” 玉扣忙去传话,等到锦书重新添了件衣裳出现在西屋时,夏安已经在此等候着了。 “你坐吧,喝茶。”锦书亲自执了壶给夏安面前的茶盅里添了茶,慌得夏安忙起身双手捧了。 “姑娘,那个聂绍的事大概摸清了底细。” 锦书已经料到是此事,身边也没别人,她压低了些声音和夏安道:“把你了解的情况告诉我。” “是!”夏安恭顺的又道:“他确实是晋阳人,之前也确实做个镖师。这一点没有骗我们。不过走镖那是一年前的事了。后来听弄掉了什么重要人物的镖,被镖局赶了出来,空有一身武艺却连碗饭也吃不起。后来到一知县家中做过护院,不过那知县倒了台,再次沦为没饭吃的时候。据在他最穷困潦倒的时候遇到了王府里的二郎君。二郎君赏了他一碗饭,他倒还算安分。直到端午的时候他惹上了一件事。” 锦书忙问:“什么事?” “据聂绍只身夜闯沈将军府,杀死了沈将军的三子。” 锦书听到这里心中大骇,她想起聂绍曾和她,聂绍只听主子的话,那么杀沈家的人是秦勉指派他去的?秦勉为什么和沈家的人过意不去啊? 夏安继续道:“沈家的这个儿子听往日里仗着父亲功勋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有些无恶不作,好些人都知道那是个霸王,几乎无人敢惹,没想到被人在家杀了。沈家知道那个儿子不争气,平时结怨太多,也不知是得罪了哪路人,也不敢太伸张,只让人慢慢的查,这一来二去的就查到了聂绍的头上,还曾派人要一路追杀聂绍,所以他才会身重毒箭,差点一命呜呼。” “那孙湛为何要插手沈家的事?” 夏安道:“其中的缘故很简单。沈将军的夫人和公主府的蒋夫人是表姐妹,和孙家算是姻亲。” 锦书微微颔首,接着又问:“为何要杀沈家三子?他招惹到了秦勉,和秦勉有过正面冲突?” 夏安道:“这个不是很清楚,不过听那沈家公子在去世的十前曾当街打死了一个戏子。” “戏子?戏子是什么来历?” 夏安微赧:“这一层在下还没来得及查,只把手上知道的情况告诉姑娘。” 锦书觉得此事蹊跷,莫非秦勉是在为那戏子报仇?若真是他所为,那此番行为和沈家那个恶霸也没多少的区别。 如此看来秦勉和孙湛算是结下仇怨了,不过这个秦勉实在奇怪极了。锦书再次觉得捉摸不透这个人。前世的秦勉是怎样的一个人,她却是不上来的,只知道秦勉和她二哥来往密切,知道他是个病弱的贵公子,前世病死在了去京的路上,死的时候还没二十。听他会作画,很会画荷花。可这个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她却是不上来。 “那聂绍就是秦勉身边的护卫了?” “怕不止是护卫那么简单。” “?”锦书一脸的惊异。 夏安忙道:“据在下打探猜测,那个聂绍可能是个死士。” 死士?果真如此的话,那么这个秦勉更加可疑了。锦书越发的觉得云山雾罩,她想起了在落霞别苑里,秦勉和她以后可能会把一切告诉她。 “姑娘,还要继续打探吗?” 锦书想了想方道:“关于聂绍别再管了,你帮我去打听一下那个被打死的戏子吧。” “是!” 第一百五十一章 躲避 展眼已是八月时节。 凝曦轩外有两棵桂树,如今已到了花香四溢的时节。锦书喜欢坐在凝曦轩内闻这宜人的花香。 锦兰本来还坐在轩内安静的描花样做针线来着,可能觉得这活计实在是枯燥,呆坐了一会儿便扔下手中的活,不知去哪处逍遥去了。 锦书斜靠在栏杆手里握了一本书,一阵秋风刮来,有两朵碎的黄色花朵飘落到了她的书页里,锦书将那花朵拈在手里,近嗅并无多少的香气。 “四妹妹看的什么书?” 锦书微诧,忙抬头看了一眼。跟前这男子穿着一身和这桂花一样颜色的绸缎衣裳,他皮肤白,即便是这样的娇黄色在他的身上也衬得容光焕发。 锦书忙起了身,合了书,低头道:“二郎君你不好生学,又偷懒,一会儿黄师父找来了,你该如何?” 秦勉嘴角含笑:“妹妹这是在担心我?” 锦书心道我担心你做什么,她想躲着秦勉,拿了书转身就走。 “四妹妹,你等等,我还有话和你。” 锦书头也不回道:“二郎君什么也不用,我那里还有事,失陪了。”着一路跑着出了这凝曦轩。 秦勉见她几乎是逃出了凝曦轩,他缓缓的在锦书刚坐过的地方坐下了,心道前不久还救了她一次,这才多久的时间,她怎么见了自己就跑,反而越来越生疏了。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呢? 秦勉捡了跟前的红泥茶壶,往跟前的一个茶盅里添茶,他端了起来喝了两口。 他听见了环佩声,以为是锦书又回来了,心上一喜,忙抬头去见,却见是锦兰。他又垂了眼帘若无其事的继续品茶。 锦兰见秦勉坐在锦书坐过的位置,手中喝的茶盅似乎还是锦书用过的,很是惊讶。 “四妹呢?” “走了啊。” “走了?这个人真不守信用。”锦兰撅了嘴,就要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走之前她告诉了秦勉:“你手中的茶盅好像是四妹才用过的。” “唔。” 秦勉似乎并没表现出什么不妥来,反而分外的平静。 这个人有毛病!锦兰心里嘀咕,她收拾了东西让丫头抱着便走了。 秦勉喝过两盏茶,便从月洞门出去,穿过了庆余堂的后院,绕过了博古架,要向姨母问安。那边的屋子里传来了张氏话的声音:“国公夫人的生辰,我和你大伯娘都打算去的,你就别露面了,毕竟该避嫌的还是要避嫌。” 秦勉诧异,心道这的是谁呢,又听得一女子道:“都听二伯娘的。” 张氏又道:“等你三姐一出嫁,就该商量你的事了,再怎样都得明年春了,不定得过了你的生日。太匆忙了总是不妥当。来这事也该拿上议程了。” 锦书低头无语。 两人着话,听得外面有人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张氏诧异,高声问了句:“谁在外面?” 却听得一阵脚步声渐渐近了,接着帘子被人撩起,笑声传来:“姨母,是我。” “你这子,又偷偷跑出来玩。”张氏嗔怪了一句。 秦勉道:“师父正教《尚书》我一口气都背上来了,然后觉得无聊,师父准许我出来的,所以不是逃学。”他这话仿佛是解释给锦书听的。 秦勉与程家的这些儿郎不一样,他读书又不为仕途,张氏亦不好责怪他。这时候廖大奶奶进来了。 大家相互见过,廖大奶奶低声向张氏禀道:“母亲,铺子上出事了。” 张氏惊讶道:“到底怎么回事?” 锦书知道再留下去已是不便,忙起身告辞:“二伯娘,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张氏点头道:“去吧。” 秦勉见锦书要走,也跟着道:“四妹妹等我一块走。” 锦书心道怎么他就缠上自己了,她已顾不得礼数周到,几乎有些慌张的出了张氏的这间内室。秦勉连忙追了上去。 这两人的古怪分毫不差的落到了张氏和廖大奶奶的眼里,张氏疑惑道:“这两人怎么呢?” 廖大奶奶笑道:“谁知道呢,不过见四妹妹好像有些怕秦郎君。” 张氏一头雾水。 锦书匆匆的走了出来秦勉亦跟了上来。 “四妹妹,你要躲着我么?” “我没有……”锦书住了脚,却并没有回头。 “这里不是话的地方,你跟我来。”秦勉示意道。 锦书却不想跟他走,摇头:“不了,我肚子疼,赶着回去。” 秦勉就知道这是锦书找的托词,不由分道:“我正经有话要问你,你跟我来,我不会对你怎样。” 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的疑点,这些疑点吸引着锦书。 秦勉并没有将锦书带出寿春伯府,而是来到了拙云斋。 秦勉时常出入拙云斋,此处对他来和金碧斋没多少的区别。 丫鬟们捧了茶果来,秦勉便吩咐她们:“我和你们四姑娘有要事相商,你们在外面候着吧。” 等到丫鬟们退下去后,秦勉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让人调查聂绍?” 他已经知道呢?这对锦书来并不意外,她的反应却比秦勉意想的还要平静:“因为孙郎君之前来找过他,我又正好救过他一次,对他有些好奇。” “打住你的好奇吧,动静闹大了不是什么好事,你可能会给他带来灾祸。” 锦书道:“他的情况我大致清楚了,也不想再过问。这毕竟是你的人。秦郎君,看在你和我二哥交好,又是二伯娘外甥的份上,我劝你一句,好好的活着,好好的爱惜自己的性命,别作死。” 秦勉万没料到锦书竟然会对他这样的话,无不意外道:“你这话何解?” 何解?锦书自然不可能告诉他,在他死后牵连了二伯娘母子,齐王府也没落个好下场。不,不对啊,秦勉只是个个纨绔公子,又没做太多的伤害理的事,为什么在他死后会带来那么大的影响? 他只是藩王庶子,一个不足轻重的宗室子弟而已,他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锦书想起了他前世的死因,据书砚所是途中染了风寒,可就短短几日的功夫,风寒能迅速要了他的命? 他到底是谁? 第一百五十二章 郁闷 “你究竟是谁?”锦书满腹疑惑。 秦勉怔了怔,旋即笑了:“痴傻呢?我乃秦勉啊。” 锦书欲言又止,那些疑惑的话终将没有完全出口。 秦勉见她微低了头,一排如羽翼般的长睫微微扇动,此刻他猜不出锦书到底是什么心思,心中亦有万千情思,此刻化作了淡淡的一句:“你放心,我会好好的活着,长长久久的活着。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活着。” 锦书抬了眼眸,再次看向了他,这个病弱的王府公子当真病弱吗?前世他的死到底是意外,还是蓄意? “锦书!”秦勉第一次低喊了她的名字。 锦书怔忪,一时有些恍惚。 秦勉低声在她耳边道:“你不想嫁那个人,那就别嫁。要是困难,我帮你想办法。” 锦书如遭雷击一般,惊诧万分的看着秦勉,低喃道:“你到底还是听见了那番话?” “是又怎样?你想出手的话,我可以帮你,总归来,不过是件事了了。”秦勉得极为的云淡风轻,仿佛真的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锦书慌了,情急之下,忙拽住了他的衣袖,焦急的与他嘱咐:“求你别瞎掺和,坏我的事,这些总不与你相干。” 秦勉莞尔:“我不过是不想你为难。” 锦书依旧远着秦勉,也不再让人调查秦勉的那些事,秦勉怎样与她没多大的关系。只要秦勉在场,锦书总是想法子躲开,渐渐的不管是书砚还是张氏都感到疑惑。她甚至私下里训导秦勉:“二郎君可别欺负你四妹妹。” 秦勉苦笑道:“我怎么可能欺负四妹呢。” “没有最好。” 中秋节的时候。赵家照例送来了节礼,锦书那一份是特意标明了的,一共两个锦盒。锦书连看也没看一眼,就让丫鬟收了。今年不同去年,赵家只让两个婆子来送礼,赵世恒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收到节礼郁闷的是锦绣。 赵家送来的礼只有两份,一份是三房这边孝敬父母的,另一份写明了是给锦书的,唯独她什么都没有。 锦绣歪在榻上默默在被子里流眼泪。 海莲和海英见状只当她是病了,海莲还:“姑娘,婢子这就去请四姑娘过来给您看病。” “谁病呢?!”锦绣一骨碌的坐了起来,却见她头发散乱,已是满脸的泪痕,脸上写满了委屈和不甘,又对两个丫头轻斥了一声:“你们都给我出去!” 海莲和海英都退了出来,海莲毕竟要稳重几分,又受了阳氏的托付,更比海英尽心。她瞧着情况有些不对劲,便和海英道:“你好生守着,我去一趟青桐院。” 海英答应着。 海莲带了个丫头,匆匆忙忙的来到青桐院,此刻阳氏正打算送各处的节礼,与房里的管事嬷嬷正话,突然见海莲来了。她便和身边人道:“你们先去拟个单子来再来回我话。” 身边人都下去了,海莲瞅准了时机方上来与阳氏行礼。 阳氏便问她:“绣儿她怎么呢?” 海莲如实:“姑娘饭也不想吃,只躺在榻上抹眼泪,奴婢们劝不了,只好来请太太过去看看。” 这几日来,二房和四房要分家,阳氏觉得心累,不曾想女儿又给她添事。她不得不管,只好暂时放下手上的事,与海莲去了一趟绿雾居。 当阳氏看见了毫无生气的女儿时,她心疼不已。 “绣儿,你怎么呢?” 锦绣见丫鬟将母亲搬了来,她斜了一眼海莲,心中嗔怪丫鬟多事。 “我挺好的,辛苦母亲跑这一趟。”锦绣自是不好再躺着,忙起身来招呼阳氏。 女儿如此多半是为那赵世子,阳氏屏退了房里人,陪锦绣坐在一处,道:“莫非你是在为节礼的事生气不成?” 果然是母亲,什么都瞒不过她,锦绣不好承认,摇头:“没有。” “这世子来好些时日没上我们家来,当初他可是在我面前承诺过的,总不能翻脸不认吧。他是个男儿,话得算数。只是不知他有没有遇到什么难处。”阳氏言语温和,满是关切,实心实意的替锦绣想法子:“好绣儿,你别难过。下个月初你过生日,娘好好的给你过个生日,同时我把那世子也请一请,等他来家,我们再问问他的意思,好不好?” 她的生日?锦绣自己都快要忘了,如今也没什么心情过生日,懒懒的了句:“她都没过生日,我这样大张旗鼓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这是你的及笄礼,疏忽不得。她比你大几个月,生日的时候你祖母的大祥都还没过,也不适宜铺张,再我愿意给谁过,就给谁过。她是不知好歹,不识抬举,给脸不要。绣儿那枝簪子已经打出来了,很是漂亮,你一定会喜欢的。” 等到中秋节一过,阳氏就正式筹备起锦绣的生日来。锦绣比锦书半岁的样子,如今也到了及笄的年份。回想年初锦书及笄的时候就自家姐妹给简单的过了,开封夏家送了贺礼。遇着锦绣的及笄阳氏比谁都重视。 锦书去青桐院的露脸的时候,阳氏笑眯眯和锦书:“书姐儿,再过些时日你妹妹的生辰,我已经给亲近好友送了帖子,请他们来给你妹妹贺寿。到时候还请书姐儿帮忙招呼。” 前世也有过这么一出,锦书差点都忘了,让她张罗锦绣的生日,她心里可不甘愿,忙道:“太太,我年轻不更事,您还是拜托别人吧。” 阳氏见锦书不肯,不悦道:“你的这是什么,又不让你出力费心,不过是到时候帮忙招呼一下来家的年轻姐们。你还推脱?你是她正经的姐姐,我不找你找谁啊?” 前世她与锦绣交好,也是真心真意的替锦绣张罗一切,可真心换来了什么?重新来过,锦书不愿了。 “太太,我粗笨,不堪大事,怕给五妹脸上抹黑,还是算了吧。要不你请大嫂过来帮两忙吧。”锦书铁了心。 阳氏气得牙痒。 没过多久,绿雾居丫鬟来报锦绣晕倒了,阳氏吓了个半死,求了锦书给锦绣看病。 锦书不得已走了一遭,却见锦绣形容消瘦,楚楚可怜。后来打听之下,才知道锦绣为中秋节礼的事郁郁寡欢,锦书觉得好笑。 “玉扣,你帮我去买一样东西。”毕竟是她的异母妹妹,她决定好好的给锦绣过一个生日,精心的给准备一份生日贺礼。锦兰这个人虽然有些简单傻气,可总归没什么坏心肠,就不去打扰她的亲事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筹备 张氏手里握着一把竹剪,低头正修剪一盆双色月季。 听完了碧烟的禀报,她扭头了句:“这个阳采芹到底要做什么?程家的服未满,就张罗着要给锦绣大办生辰。那锦绣才多大,经得起那么多的贺喜,也不怕折了福?既然要办,为什么春里不给书姐儿办,这后母偏心偏到黄河去了吧。” 对于主子的事自然没有碧烟置喙的余地,只道:“听请了大奶奶去帮忙张罗。” “墨儿媳妇答应呢?” 碧烟点头,又道:“听三太太是想请四姑娘帮忙,但四姑娘推脱了,三太太为此还责怪四姑娘来着。” “摊上这样偏心的一个后母,我也不干。”张氏将竹剪递给了碧烟,丫头捧了水来,张氏净了手,碧烟又递了帕子,张氏擦过了。 这时候听见廊上的仆妇通禀了一声:“大奶奶来了。” 张氏命人把这盆月季摆到窗台上去。转眼间,廖大奶奶已经撩了帘子走了进来,含笑着与张氏行礼。 张氏不冷不淡的点头,笑道:“听你越发的能干了,最近还接了一趟差事?” 廖大奶奶明白张氏的什么,抿嘴笑道:“让母亲笑话了,那三婶亲自找来,了好些话,我也推脱不了,只好应了。” 张氏道:“不知你三婶脑子里想的是什么,这样大张旗鼓的做给谁看呢。” 廖大奶奶笑道:“母亲仔细想想就知道了,我猜想啊,必定是为了五妹妹的亲事,想要五妹妹在众人面前风光风光,为了日后亲。” 经儿媳这么一,张氏豁然开朗,点头道:“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清楚了,难为她如此煞费苦心。由着她去吧。这个家立马要分了,三房的事我也不想再过问。” 分家的事已经冒了个头,只等出服,这个家势必要分。分家之后二房不会有半点影响,程二老爷照旧袭爵,张氏依旧是程家的宗妇,主持着大事,谁也威胁不到她的地位。 廖大奶奶又和婆婆起三房的事:“之前那个尹家不是想和三房联姻么?听尹家六公子一副好容貌,功名在身,十分的上进。听三叔父很满意,倒是桩好姻缘,怎么又没做成呢?” 张氏笑道:“阳氏怕是瞧不起尹家,一心想让绣姐儿去攀高枝。最后不知能攀上什么样的高枝。” 廖大奶奶心道,难不成还能比四妹嫁得好不成?四妹的出身摆在那里,五妹赶不上啊。 程知允见阳氏大肆的要替锦绣过生日,还曾阻拦过两次。 “你就不能低调些?她的人,做什么生日?” “我的女儿我心疼,你不心疼就算了。”阳氏当场就呛了回去。 “你这样的张扬,有没有想过被人盯上了又告我一状?” “哼,你就是个自私的人,只想着自己的官运亨通,只把儿子记挂在心上,女儿从来就不过问一句。我想要多疼几分你还要干涉。锦绣及笄,你知道及笄对女孩儿来多么的重要?” 程知允见阳氏不识大体,他劝也劝不了,气得脑仁疼。后来索性不再管,由着阳氏胡闹去。 阳氏自然也给新安的赵家送了帖子,给赵家的帖子上她只写了请国公夫人和世子来家赏花,并未写与锦绣贺寿的事。 林夫人听着丫鬟念完了帖子,她皱眉道:“什么劳什子菊花没看过,不去。” 一旁的陪房嬷嬷道:“夫人,前阵子您的生辰,那程家的夫人、太太们来与您贺寿,话语间不是想让您把婚期定下来么,不如趁机就和程家好好的商议一番,趁早定下此事,以防有变。” 林夫人默然,暗道是啊,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总该把这事好好的提一提了。一晃一双儿女已经不了。 吴姨娘与锦心在菱花阁里商议。 “你五姐过生日,又是及笄,我们总得表示表示。” 锦心想不出能给锦绣送什么礼,咬唇:“只怕不管我们送什么也入不了人家的眼。” 吴姨娘想了一会子和女儿道:“要不你去问问你长姐,让她给你出个主意。” 锦心一听到长姐两个字便是欢喜,忙站了起来,喜道:“好,我这就去问姐姐。” 锦心带着丫鬟欢欢喜喜的来到了雨花阁,刚进屋,就闻见了一股好闻的香气,锦心暗道她长姐必定又在制什么香,什么今也要向长姐讨一盒拿回去焚。 锦心自顾的撩了帘子,见她长姐正包什么东西,锦心唤了一声:“长姐。” 锦书看见了她,便将那纸包丢进了一个圆肚的花瓶里,笑着点头:“你来了。” “长姐这里好香,您又做什么香药,可不可以送妹两盒?” 锦书却正色:“你身子弱,不适合长期焚香,不防在屋子里多摆些瓜果之类。好比那佛手柑、林檎都是有香气的。” 锦心知道长姐是为她的身子着想,锦书向她招手道:“前些日子你不是找我下棋么,正好今有空,我们下两局吧,看你棋艺有没有长进。” 锦书让人把棋盘摆在那边的炕屋里。 锦心跟着纪娘子念书,她启蒙晚,自然比不得姐姐们,但是她勤奋踏实,锦书很愿意帮她一把。 锦心始终有些放不开手脚,显得很拘谨,磨磨蹭蹭的陪着锦书下了一局,她自然输掉了。 “长姐,姨娘让我来问问您,五姐的生辰您打算怎么给五姐过?”锦心没有心思再接着下,和锦书明了来意。 锦书端了旁边的茶盅饮了一口茶,缓缓道:“我能有什么打算,不是太太在张罗吗?” “我想给五姐送礼,却不知道送什么好。”锦心低头绞着帕子。 “你觉得她会在意我们送的是什么吗?或轻或重心意转达到就行了。” 锦心点点头,又问:“长姐准备送什么?” 锦书如实的:“我啊,没准备。” 锦心呆住了,她万没想到长姐竟然不准备送礼!? 各处该送的帖子都送到了,阳氏又出了一笔钱,让人去城外的花匠那里买了几十盆的菊花回来与绿雾居布置了。 随着生辰一的临近,锦绣也渐渐的恢复了精神。她不能让母亲的苦心经营白费,她开始着手准备赏花宴上的节目,那一日她要大放异彩,把锦书的风头牢牢的踩着脚下。 第一百五十四章 客到 九月初四,高云阔,秋风送爽。 青桐院和绿雾居两处装饰一新,摆上了各种各样的菊花盆景。一时菊香清明,繁华不已。 雨花阁内,锦书正晨妆。流苏正替锦书梳头,奶娘江氏在一旁告之锦书:“请的二夫人做正宾,大奶奶为有司。二姑奶奶为赞者。” “将二姐都请回来呢?” 江氏笑道:“是啊,听也给大姑奶奶下了帖子,但大姑奶奶来不了是家里有事。为此三太太还很不高兴,原本定了大夫人做正宾,因为大姑奶奶不来了,又改了二夫人。听把两位夫人都得罪了。” 乔大夫人系晋阳乔氏一族,乔氏是诗书大族,乔氏父亲曾为内阁首辅,她是嫡长女,嫁进了程家,做了程家的宗妇,论起出身,除了后面进门的夏氏压她一头,夏氏死后再没有谁能比下她。张氏是大名府人,也只是一普通官宦人家的姐。乔大夫人即使做了寡妇也比张氏在程家有威望。 锦书如何不晓得阳氏这等趋炎附势的心肠,不过能把两位伯娘都得罪了,那阳氏还真是行! 年初锦书及笄,虽在服中没有大办,但也不算冷清,四舅母亲自从开封来给她过生日,林夫人给她做的正宾,她的夏家二表姐做了有司,锦兰为赞者。所用簪钗发笄全是外祖母让四舅母捎带来的一套赤金点翠嵌红宝的头面,富贵大气,很是耀眼。 流苏拾了匣中一枝赤金红宝的牡丹钗与锦书插戴了,又用螺子黛与她描了眉,搽了西域国进贡来的香粉,点的是采蝶轩的唇脂。锦书看着水银镜中的自己,她容貌本来就出众,如今这样一妆点,更显得明媚生辉。 璎珞抱来了衣裳,江氏也上来帮忙与锦书换了衣,蜜合色织锦缎灯笼纹的褙子,柳黄色的湘裙。 流苏笑赞了一句:“姑娘今真好看。” 锦书又对着镜子瞧了瞧,道:“褙子换了那件藕荷的来,这牡丹钗也摘了吧。” 流苏疑惑道:“为何?姑娘这样装扮起来多么艳丽啊。” “今是她的好日子,我出什么风头?” 流苏只好与锦书更换了,连裙子也重新换了一条牙白色的绣花马面裙。锦书拿着细纸对着镜子将口脂搽去了一半这才满意点头道:“走吧。” 锦书带了璎珞一路往青桐院而去,她径直去了青桐院,一进院门,就见那院子中央用花盆垒砌了一个不大不的花坛。构成花坛的花全是阳氏从各处张罗来的那些菊花,颜色最多的是黄色与粉白、大红三种颜色,也有几种稀有的颜色,例如墨菊、紫菊、绿菊。稀有的颜色不可多得,只是点缀而已。 锦书见围着花坛已有不少的人了,看来宾客们到得都早。程府二姑奶奶程锦棠于昨日就来家了,此刻她手里牵着一个男孩正弯腰和那男孩着什么。 最先发现锦书叫她过去的是阳氏的大嫂,那个妇人将近四十的光景一身秋香色遍地金的褙子,梳着蝶鬓髻,白白胖胖的,宽大的衣服仿佛也把腰间的肉兜不住。 “这是四姐儿吧,你还认得我吗?我是你大舅母。”妇人笑盈盈的看着锦书。 锦书心道,我外祖家姓夏,不姓阳。外祖母、舅舅、舅母都活得好好的,心道你还真是脸大。 锦书抿紧了嘴唇没有话,锦绣她大舅母见锦书不话,紧接着又笑了:“你时候我还抱过你,你还在我身上撒了一泡尿还记得吗?” 锦书这次明显有些不高兴了,扭头欲走,一副不想搭理阳家大太太的样子,那阳家大太太还要拉着锦书话,好在此刻锦棠走了来解了锦书的围。 “我听母亲四妹通岐黄之术,正好珍哥儿有点咳嗽你给看看。” 锦书便蹲了下来,一手牵了珍哥儿的手,温柔的哄着他:“乖乖,张开嘴给你四姨看看。” 男孩不愿意配合,锦棠在一旁哄了半珍哥儿才张了嘴,锦书仔细的瞧过了,又问了一些细微的事,随即笑道:“我那里有蜜丸,回头送几丸给珍哥儿吃。” 锦棠听闻忙道:“多谢你了。” 廖大奶奶出来了,一手拉着锦棠,一手拉了锦书,笑道:“你们怎么没去五妹那边?” 锦棠笑道:“大嫂,我才从那边回来。”又问锦书:“四妹要过去吗?” 锦书摇头道:“起风了,进屋去话吧。” 锦棠今穿了一身白底的红色折枝花的褙子,梳着牡丹高髻,描眉画眼,端庄大方。 锦棠手里牵着儿子,与锦书一面走一面低语道:“那个阳家的大太太还真是脸大啊,敢让你喊她大舅母,也不拿镜子照照。” “自以为是的人多得去了。” 锦棠笑道:“这倒是。” 进了正面屋子,阳氏正在招呼客人,上首坐着锦绣的外祖母阳老太太,陪着阳老太太话的是张氏。 阳氏对锦书现在才到心中很不满,但在人前也没明显表现出来,只是将锦书往前面一推,含笑道:“那你是外祖母,还不快去拜见。” 锦棠和张氏交换了一个眼神,锦棠心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阳老太太老眼昏花,只见跟前站了个女孩儿,婷婷袅袅的,笑道:“这是绣儿,长高了不少。” 张氏在一旁有些尴尬的:“她是书姐儿,自在开封长大的那一位。” 阳老太太这才明白原来是夏氏所生的女儿,她笑盈盈的招手道:“好孩子,快过来姥姥好好的瞧瞧你。” 锦书杵着没动,略福了福身,便低了头。场面一度十分的尴尬。张氏心道这阳家人还真当夏家人死绝呢,果然户人家出来的,能有什么眼力劲。 廖大奶奶匆匆的走了进来,向屋里人禀报道:“赵家夫人和世子来了。” 阳氏听忙道:“快快请进来。” 程锦棠暗暗的推了锦书一把,低声和她:“你未来的婆婆、夫婿来了还不快去迎接。” 锦书没有做声,心道她干嘛要过来得这样早,她就不该来观礼,没得被阳家的人恶心。锦棠拉着锦书到了廊上相迎,却见林夫人在仆妇们的簇拥下已经进了院门,只是不见赵世恒的身影。 第一百五十五章 观礼 林夫人在花坛边立定了,笑道:“程家真会养花,还不到时节呢,就能培育出这么些菊花了。怎么都堆在这里,不养在花圃里?” 阳氏在跟前陪笑道:“花圃里也有,只是还没大开。” “哦。”林夫人应了一声,她一眼看见了锦书,忙招手叫锦书过来。 锦书不情不愿的到了跟前,屈礼请安。 林夫人亲手扶了锦书起来,笑赞道:“许久不见你倒又像是长了一头,和我差不多高了。” 林夫人的个子在女人中间属于较高的,张氏陪了句:“身量是差不多,就是书姐儿清瘦了些,还得再长些肉才好。” 那阳家大舅母站在锦书身边,插了句嘴:“胸大屁股大才好生养,外甥女还得努力啊。” 不过是句市井俗语,用来打趣人的。换做别人这话锦书或许沉默一下就过去了,可偏生是从阳家大舅母口中出来的,锦书当时就怼了过去:“你外甥女在绿雾居呢。” 阳家大舅母不曾料到锦书会如此,有些讪讪然的笑道:“呀,看来是我攀了高枝了。” 锦棠在一旁觉得好笑。 林夫人因为之前赵世恒想要改娶锦绣的事对于阳氏一干人等很不满意,所以也乐意给锦书撑场面,她虽然才到,但其中缘由也瞧了个七七八八了,笑问了句:“你姥姥可还好?什么时候也请老郡主来洛阳作客,我们也好尽一尽地主之宜。” 林夫人这话可是打了阳家一人等的脸,那阳氏的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饶是如此还是笑脸相迎:“国公夫人一路辛苦,请上座!” 林夫人扶了锦书进了屋,丫鬟捧了茶来,张氏示意锦书亲自捧给林夫人。 林夫人笑着和张氏了句:“下次喝她茶,得让她叫我一声母亲。” 张氏笑:“快了快了,冬月底她三姐出嫁,可以定期了。” 林夫人自是欢喜:“我也正有此意,希望能趁着今这样的大好时机把日子给选定了。”着又看了一眼阳氏,笑眯眯的问道:“三太太,你是不是?” 阳氏的脸色晦涩不已,逼不得已了句:“是啊。” 林夫人不见乔大夫人,不免问了,张氏才乔大夫人病了,不方便出席。坐了一会子,听人通传:“五姑娘来了。” 片刻间,只见一些年轻漂亮的媳妇子、姑娘们簇拥着锦绣走来。那锦绣身穿一袭淡红色的衣裙,梳着垂挂髻,眉目含春,浅笑盈盈,倒是一副可人的模样。 林夫人还有些没回过神,心道这程家赏花,怎么瞧着有点不对劲,她偏了头低声询问了张氏,张氏微诧:“夫人您不知道么,今是五姑娘的及笄礼。” 林夫人惊愕不已,突然明白那请帖上为何只提赏花,不替给锦绣过生日,看来阳氏也清楚,要给锦绣过生日,她是必定不会出来的。她打从心眼里瞧不上阳氏母女,可如今来都来了,也不好立马就走,今总得把期议了。 锦绣及笄,对女孩儿来是顶重要的日子,宾客们来道贺都得备礼。林夫人不愿意给锦绣道贺,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不能失了礼数。林夫人想着,便伸手将头上插着的一根白玉寿字簪取了下来,用帕子包了放进了袖笼里。她自以为做得不动声色,没想到所有的举动都被锦书瞥见了。 林夫人抬眼见锦书正看她,林夫人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锦书自然也没当回事。 锦绣进了屋,阳氏就拉着锦绣让她给屋里众长辈行礼,一个拜见了阳老太太,那阳老太太原本是不喜欢阳氏的,连带这个外孙女也不喜欢。后来阳氏被扶正,锦绣成为了程家嫡女,她才对这个女儿略有改观。 阳老太太伸出枯瘦如树枝一般的手,满脸堆笑道:“给绣儿贺喜了。” 锦绣含笑答道:“同喜同喜。” 接着又拜见了林夫人,林夫人脸上淡淡的,将锦绣从头看到脚,心中竟是对她的不满,暗道年纪的时候就学着抢姐姐的男人,这样的姑娘心眼多得可怕。阳氏上不了台面,自然也教不出什么好女儿,幸好锦书不是在阳氏跟前长大的。 与各处请了安,锦绣又坐车到祠堂拜祭了程家的祖先,再回到青桐院,程知允也过来了。主人落了座,又请了主宾落座,有司捧了剔红方盘来,盘内放着簪钗。最耀眼的那一枝是枝累丝点翠的金凤。锦书瞥了一眼,和前世的那枝一模一样,幸好她拒绝了阳氏打同样的簪子。 仪式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然而作为观礼者的锦书她却对这些都毫不感兴趣,热闹也罢,隆重也罢总归来不关她什么。趁着没人注意,她便悄悄的退了出来。 今阳光明媚,看久了太阳觉得有些炫目。她出了青桐院,走到巷口时,赫然发现那里站着一个男子。 男子身穿明褐色直裰,头戴紫金冠,容貌无双。 锦书不打算理会他的,就当没看见一般,哪知赵世恒却开口叫住了她:“你没长眼睛吗?没看见这么大一个人在你跟前?” 锦书冷笑道:“世子要观礼为何不进去,难道你就不想见见她?” 赵世恒一怔,蹙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怎么,不心中了世子的心事,世子就恼呢?” 赵世恒咬了咬嘴唇,暗恨道:“性凉薄的东西,你哪里是个女人,分明就是个木头。” 锦书突然哂笑了句:“世子您从来就被人追捧着,从未尝过被人不屑一顾的时候吧。” 赵世恒当真恼了,他突然向锦书逼了上来,锦书无处可逃,只好紧靠着墙壁,她脸上闪过一丝惊惶,弄不懂这个男人欲意何为。 “你……实在太让人火大了。”赵世恒因为生气五官有些扭曲,但却无损他的俊美。赵世恒一低头,看见了锦书那张红艳艳的菱唇,仿佛一朵绽放的玫瑰,正邀请着他,他心中一颤,便向花瓣处探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出气 锦书被赵世恒逼得紧紧的倚靠着墙壁,她没想到赵世恒竟然会选择对她出手,如前世般一模一样的场景,他的鼻息喷在了她的脸上,就在距离不过咫尺的地方,她顿时清醒过来了,她立即明白了赵世恒的意图。 只听见“啪”的一声,赵世恒那雪白俊俏的脸上就遭了锦书一记耳光。赵世恒万没想到锦书会打他,他恼了,捂着又热又疼的脸恼道:“连我娘都没打过我!” “呸,不要脸的登徒子!”锦书啐了他一口。 赵世恒被惹急了突然伸手来将锦书的手腕紧紧的扣住,他虽然是个娇贵的公子,但力气也比女人的大许多,锦书却准备张口向赵世恒咬去,还没下嘴就听得有人在喊:“世子,前面正找你喝酒呢,你怎么上这里来呢?” 赵世恒听见有人话,这才松了手,回头一看却见是孙湛与秦勉走了来。 赵世恒佯笑道:“你们两个怎么找来呢?” 孙湛看见了一旁的锦书,见她微微的耷拉着脑袋,倒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瞧着有些不对劲,他逗趣了一句:“你们两口这是怎么呢?吵嘴了不成?” 赵世恒越发的不自在起来,无奈道:“走吧,我们前面自在去。” 那孙湛勾着赵世恒的肩膀有有笑的就走,锦书低了头也继续往雨花阁而去,秦勉却突然开口叫住了她:“他欺负你呢?” 锦书摇摇头。 “你抬头看着我。”秦勉命令着她。 锦书不得不抬了头,秦勉却见锦书眼圈红红的,眼底似乎有泪的样子。秦勉目光一沉,低骂了一句:“这个混账东西!” 锦书也不想和秦勉多什么,扭身就走。 秦勉还想拉着锦书安慰她几句,那孙湛突然回头来叫秦勉:“溪客你磨蹭什么呢,还不快走。” “就来。”秦勉不甘心的了句。 锦书别了一干人等,往雨花阁而去。 刚才发生的插曲令锦书心情很糟糕,于是再称病不出,歪在榻上闭目休息。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样子,锦棠和锦兰、锦衣三人联袂来了。锦棠见锦书有气无力的躺在那里便去拉她:“你怎么呢?那边正热闹,你怎么也不去看看?” “我身上不爽利,就想好好的休息一下,你们玩去吧。” “一转身就不见你了,回开封这么久了,你还不合群呀?”锦兰道。 “我是真不舒服。”锦书嘟哝着。 锦棠瞧着锦书的确有些恹恹的,无奈的:“哎,你自己就是个大夫,怎么也不注意些。”又嘱咐这边的丫鬟好生照顾着锦书。 三人没坐多久,就有丫鬟来报:“请姑娘快往绿雾居去,五姑娘要开社了。” 锦棠笑道:“我们这个五妹越来越雅了,走吧,我们去凑凑热闹。”又让锦书好生歇着。 三人便又走了。 锦书安静的躺着,没过多久便迷迷糊糊的做起梦来,耳边似有风吹树叶哗哗的响声,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推着她:“姑娘,出事了。” 锦书这才睁开了眼,还没安全清醒过来的样子,含糊的问了句:“怎么呢?” 璎珞焦急的:“秦郎君把赵世子给打了。前面正混乱着,太太让你快过去。” “两人打架呢?”锦书这才完全清醒了,她匆忙坐了起来,头发蓬乱,衣服也皱巴巴的。璎珞连忙与她整理了一番,锦书又问:“谁挂彩呢?” “赵世子的鼻血都被打出来了,秦郎君倒没怎样。” 在去青桐院的路上,锦书向璎珞打听了情况,原来是在饮酒中,不知怎的,这两人发生了口角,那秦勉又是一介纨绔,立马就恼了二话不就朝赵世恒身上抡拳头过去。书砚和孙湛在一旁劝架,赵世恒还是挂了彩。 锦书匆匆赶来,赵世恒正挨着林夫人坐着,林夫人脸上已是激怒,愤然道:“凭他是谁,二话不就打人,我要他给恒儿磕头道歉。” 张氏忙宽慰道:“算了算了,孩子家家的,一时口角也是有的。” “孩子?个头比我们谁都高还是孩子?这也太不像话了!”林夫人眼中能喷出火来。 锦书走了进来,阳氏忙对她道:“你快来给世子看看。” 锦书不情不愿的走到跟前,只见赵世恒鼻子里塞了一团棉花,左边眼圈青紫了一圈,那模样有些滑稽,锦书努力忍住笑,她看了两眼,拿出一盒药膏来,道:“抹上这个活血化瘀的,过两就好了。” “那鼻血怎么呢?”林夫人焦急的问道。 “我看鼻梁也没有歪,过不久自己就止住了。” 林夫人打开盒子,却见那药膏是黑色的,她蹙着眉头暗道抹黑漆漆的这个脸上像什么话呢,她迟疑了下,还是替儿子抹好了药膏,又替儿子吹了吹,温柔的哄道:“不疼的,不疼的。” 张氏等在一旁见了只觉得好笑,这世子一把年纪了,林夫人还把儿子当孩子似的。 那锦绣听见赵世恒被打的事吓得掉了魂,林夫人在跟前守着,她也不敢前来探望,只好遣了个丫鬟过来打探,听得已经上了药膏没什么大碍时这才松了口气。 锦春见锦绣如此,取笑了句:“世子受了伤,五姐倒比谁都上心。” 锦春不过是句玩笑话,哪知锦绣心里有鬼,立马就恼了:“谁上心呢,七妹别张嘴胡!” 锦书回了雨花阁,让人给院子里栽种的草药浇水,不防进了院子。 锦书听见动静回头去看,却见秦勉站在那里。 锦书心道他怎么找上门来呢? “你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那国公夫人愤怒交加,要你去磕头道歉,你去不去?” 秦勉却盯着锦书的脸看,看了半晌方:“他欺负你,我看不过去。” “你这是为我出头?” “打了就打了,我不想你受委屈。”秦勉吸了吸鼻子,心道,她永远都不知道,前世今生,这两世以来,他的心中从来都只装着她一个。不,总有一他要让她明白他的这份情意从来就没变过。 第一百五十七章 鸳鸯 宴席散尽,阳家人要回去了。 阳氏亲自将母亲、嫂子、侄女等送至仪门。 张氏挽留了林夫人,让她在洛阳多呆一日,儿女的事还没定下来,林夫人倒不急着回去。 午后张氏又请了林夫人过去打牌,乔大夫人没有出面,又是三缺一的局面,张氏叫上了阳氏,阳氏原本还要推脱一番,哪知锦绣却自己拿了两串钱出来,低声和母亲道:“今女儿的好日子,娘也自在的玩一会儿吧,您辛劳好几了。” 阳氏见女儿如此体贴,只是心酸,与她道:“你的事我都清楚,放心吧,我帮你筹划。要实在没法子了,我们不是还有最后一手么。你且安心。” 锦绣知道母亲的最后一手是什么,她无奈的点点头。 阳氏便拿了钱欢欢喜喜的去庆余堂了。 热闹散尽,锦绣手持铜镜,看着镜子里模糊的身影。她想起了锦书有一把水银镜,那镜子照出的样子才足够的清晰好看。锦绣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凤簪,她很喜欢这枝簪子,点翠也好,凤嘴里衔的珠串也好,她都很满意。 锦绣觉得口脂不够艳丽了,腮红也淡了,她不劳丫鬟动手,自己开了脂粉盒,用银簪挑了一点胭脂点了唇,轻轻一抿,立马就红艳艳的。又重新敷了面,整张脸很快又生动起来,明媚生辉。 她的好日子又怎样,热闹又怎样?他避着她不见,她连和他一句话的功夫都没有。看似多情的他真这样狠心能将前面的温柔全都无情的抹去?那么他的那些承诺又算作什么呢? 锦绣如鲠在喉,终究不痛快。 “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 锦绣柔肠百结,想见又不能见,不敢见的时候,海英走了来。 “姑娘,有人让婢子将这东西给你。” 锦绣微愕,却见海英从袖子里递出一张叠得好好的纸条,她接过了,不假思索的便打开了那纸条,熟悉的字迹立马浮现在她面前。 “我在春坞等你,不见不归。” 锦绣看罢,抑制不住脸红心悸,她捂着胸口半晌才平息下来。她得去见他一面,他们之间不管未来怎样总该有个了断。 锦绣拿着镜子又照了照,伸手扶了一下有些歪斜的凤簪。她叫上了海英道:“你跟我走一趟。” 海英不知何故,听命上前。 从绿雾居到花园,锦绣路上并没遇见什么人,她心中忐忑难安,步履匆匆,裙上的噤步发出了悦耳的声音。 一直来到了春坞,只见一扇窗已经打开了,门虚掩着,外面一个人也没有。赵世恒应该在里面等着了吧,这样的私下相会让锦绣变得有些紧张,她扭头吩咐海英:“你在外面守着。” 海英是个聪慧的人,也瞧出了七七八八,点头道:“姑娘进去吧。” 锦绣踟躇上前,她轻手推开了门,里面果然坐了一人。 赵世恒见她来了忙站了起来,锦绣犹犹豫豫的将门掩上。 “锦绣!”赵世恒低呼她的名字,像是世间最美好的字眼。 锦绣低了头道:“世子繁忙,一直避而不见,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的。” 赵世恒心道不是你让我来的吗?他满心忧虑道:“对不住,是我不好。” 锦绣没想到高高在上的他立马就认了错,锦绣已不过多的责怪他,她两步上前,仰面见赵世恒的眼睛果然有淤青,蹙眉:“怎么不敷药呢?” “哎,我嫌它怪难看的就给洗了。再要来见你,我怕你觉得腌臜。” 锦绣便心疼不已,情难自禁的伸手去温柔的抚摸他受伤的眼睛,又心疼道:“那个秦勉太不是东西了,下手真狠,很疼吧?” 秦勉最受不了女人的温柔,原本有些疼的,被锦绣这样一温柔呵护,心中柔情无限,哪里还记得疼,他一把将锦绣拉入怀中,紧紧的圈着她,在她耳畔:“你心里一直在埋怨我,对不对?是我不好,明明给了你承诺,却……” 锦绣微微颤抖着,想要将他推开,哪知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便任由他抱着。他的衣服上有淡淡的香气,闻来却是极温暖的味道。她眷恋着他的温暖,眷恋着他给的一切。 “世子,我们两终究是无法走到一起的,你把我忘了吧。从此咫尺涯,再不相干。” “不,我忘不了,死也忘不了。我不喜欢程锦书,我喜欢的人明明是你,你叫我怎么忘记。这好比剜了我的心。锦绣,我的心都在你身上,你替我保管着,迟早会有一,你会带着我的心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你会娶我的,对不对?”锦绣如梦呓一般的问着赵世恒。 赵世恒脑袋有些懵,他的脑海里自然浮现出母亲曾和他过的那句话“你要娶她,除非我死了!” 赵世恒浑身一个激灵,然而温香软玉在怀,他却舍不得放开锦绣,却将锦绣搂得更紧了,在她耳畔轻声低语:“你放心,总会有法子的。” 锦绣将头紧偎在他怀里,任由泪水**他的衣衫。 赵世恒示意到锦绣肩膀微微的颤抖,他将她板正了,却见锦绣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楚楚可怜,实在让人怜惜不已。他忍不就着他的衣袖为她拭泪。 “别哭,别哭。这么漂亮的脸哭花了可就不好看了。” “我漂亮吗?” “当然漂亮。” “比我姐姐还漂亮?” “比她还漂亮!” 锦绣冲赵世恒笑了,那笑容极妩媚,赵世恒心头一暖,突然捧了她的脸,照着她的脸就吻了下去。那鼻子。眉毛、眼睛、脸蛋,全是世上最美好的东西,然而最能诱惑人心的却是她的红唇。 赵世恒不顾一切的吻着她,锦绣先是害羞,后来也试着去回应他,这让赵世恒心里一阵狂喜,这一刻他把一切都抛弃了,全下仿佛只有一的程锦绣。 一路往下,赵世恒一只手已经探入了锦绣的衣衫里,细细的摩挲着那光洁细腻的肌肤,锦绣晕乎乎的,想要将赵世恒推开,然而脑子却不听使唤,只好任由他去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闹剧 锦书坐在炕上,炕桌上摆了个棋盘,锦心与锦书对坐,两人正对弈。 锦心执白,犹犹豫豫的放下了一颗子,锦书笑道:“妹只顾着眼前的利益怎么成,你看这边已经损失一片了。”锦书落了子,锦心这才惊呼:“长姐,您什么时候已经把我包围呢?” “就在你只顾着眼前的时候。” 锦心敬服道:“我实在下不过长姐。” 锦书将棋子收了回来,她又拉着锦心还要再下一局,江氏却急匆匆的走了来。 锦书抬头看了江氏一眼,见她神色匆匆的,便问她:“奶娘,有什么事?” 江氏焦急的喊了一声:“姑娘出大事了!” 锦心抢在锦书前面忙问:“什么大事?” 江氏看着锦心正犹豫要不要当着锦心的面,锦书示意道:“妹又不是旁人,有什么不能的。” 江氏这才道:“春坞那边出事了,二房里的房嬷嬷和王嬷嬷撞见了五姑娘和世子……”她停顿一下方又道:“场面有些不堪,五姑娘受了羞辱,已经跳河了。” 锦心惊恐万分,忍不住叫了一声:“啊?!” 锦书眉头也没皱一下,紧接着又问:“人救起来没有?” 江氏道:“已经救上来了。太太已经晕了过去,老爷也知道了,正大发雷霆,要请姑娘过去瞧瞧。” 锦书一手拨弄着钵内光滑的棋子,目光微沉道:“好吧,我去看看。” 江氏听忙道:“那好,我让流苏姑娘给准备药箱。” 锦心惊讶万分,她万没想到五姐竟然会和未来的姐夫做出事来,实在令人惊奇。 玉扣怀抱着药箱紧紧的跟在锦书身后,却见锦书步子沉稳,仿佛并没有因为此事而产生什么影响。 锦书来到青桐院,阳氏已经醒了,如今正扭着林夫人又哭又闹,锦书还没进屋就听得阳氏那尖利的声音飘了出来:“都是你儿子干的好事,引诱我家绣儿,他毁了我绣儿一辈子,你们赵家难道不该拿个法出来?” “引诱?谁引诱谁还不知道呢,你那女儿生得狐媚样,就会勾引男人。” 两个年纪不的女人为了各自的儿女已经扭打在一处,阳氏年轻,又生得高大丰满,很快就把林夫人给按在了地上,旁边的人忙去拉两人。 程知允从里间走了出来冷喝了一声:“都给我住手!嫌丢人还丢得不够大么!” 有婆子将阳氏给拉开了,有丫鬟将林夫人给扶了起来,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程知允转过脸去,有些尴尬的道:“内人粗鄙,冒犯了国公夫人,还请国公夫人见谅。” 林夫人气呼呼的道:“老的狐媚,的也狐媚,专会引诱男人,呸,无耻的贱货!” 阳氏听了这话哪里还受得住,又要去撕林夫人的嘴,幸好张氏、佟氏两人走了来,匆匆的将林夫人给拉走了,这场闹剧才暂时打住。 张氏将林夫人带到旁边的屋子,亲自与林夫人整理的衣衫又命人打了水来,与她洗了脸,梳了头,道:“上我那里去吧,自在的会儿话。” 林夫人满腔的怒火犹没有得到平息,她被张氏和佟氏俩带了出来,还没下台阶便看见锦书站在一梧桐树下。 林夫人见着了锦书心里很过意不去,只当今出的这事是阳氏和锦绣母女俩联手来做的戏,她走上前去,就要拉锦书的手。锦书却退了一步,微微的欠了身。 林夫人叹息了一声,道:“好姑娘,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只要我有一还在这世上就定不会让那些人如愿。” 锦书紧抿着嘴唇,什么也没。 张氏和佟氏交换了一个眼神,张氏心道乌烟瘴气到底闹的是哪一出。 锦书进了屋,丫鬟替她撩了帘子,她进到了内室,只见阳氏坐在窗下的椅子上正抽泣着,程知允背过身去,也不知在发什么呆。 那边床上睡了个女子。锦书瞥了一眼,她心中微定,方道:“听五妹出事了,我过来看看。” 阳氏先抬头看了锦书一眼,才道:“你快给你妹妹看看。” 程知允转身来看着锦书,过了一会子才道:“给你妹妹瞧了病到我书房来一趟。”完便出去了。 锦书应了个是。她来到床前,锦绣安静的躺在那里,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还没有干,脸色雪白,嘴唇也失去了原有的颜色。 她不动声色的给锦绣把了脉,又问:“给按过肚子呢?” 阳氏哽咽道:“婆子已经给按过了,你看看还有没有救。” 锦书道:“还有气,不算太晚。” 阳氏听了这话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锦书便与锦绣治病,施针、按摩、喂药,一样也没有落下。上次她救治过投井的周氏也算是积累了些经验。 在她的努力下,锦绣的身子渐渐的暖和起来,脉相也渐渐的恢复了。 锦书匀了匀气息,便开始收拾药箱,阳氏见锦书要走,焦虑道:“她怎样呢?” “受了惊吓,又呛了水,才陷入了短暂的昏迷中。我已经努力了,想来再过一会儿她就能醒来。” 阳氏心中稍安,趁着女儿还没有醒,屋里人都是她的人,她对锦书了句:“出了今这样的事谁都不想,书姐儿,你可要体谅你妹妹,她并不是……”后面的话阳氏觉得有些艰难,有些不出口,眼泪又滚落出来了。 锦书如何不明白阳氏什么,便道:“太太什么也不用解释。” 阳氏微笑道:“不愧是郡主教养大的孩子,胸襟是比别人都宽阔。” 锦书不想再听阳氏话,收拾了东西便道:“我去父亲那里了。有什么情况您只管让人来叫我。” 阳氏答应着。 锦书走到了门口,正要撩帘子出去,突然听得床上的人叫了一句:“世子,您别扔下我!” 锦书却只当没听见一般,迅速的走了出去。 阳氏却吓了个半死,忙上前要去捂女儿的嘴,锦绣却已经睁开了眼睛。 “绣儿,你千万不能做傻事啊,你可要把娘给吓死。”阳氏见女儿已醒,她不忍责怪女儿,只抱着锦绣哭。 第一百五十九章 调停 锦书让玉扣帮她把药箱先带回了雨花阁,她独身去了父亲的书房。 程知允坐在书案后面的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书案上,一脸的凝重。 直到外面的僮儿报锦书来了,他这才坐正了身子。 锦书跨进了槛内,程知允微微点头,指着旁边的一张填漆椅道:“你坐吧。” 锦书方落了座。 程知允准备了一席话,然而却不知道该从哪一句起,于是叹息了一声,方道:“书姐儿,你受委屈了。” 锦书却面不改色,异常冷静的了句:“父亲,我想退亲!” 程知允有些错愕忙:“退亲?你怎能有这样的想法,不成,万万不成。若退亲的话你将来怎么办?” 锦书觉得好笑:“怎么父亲还怕我嫁不出去吗?” “退过亲的女子名声不大好。我这事就当过去了,你不必太介怀了。” “对你们男人来偶尔去偷个腥或许是件太正常不过的事,不过我的眼睛里却揉不进半点沙子,父亲,您认为我守着这样的婚姻,守着这样的男人我能幸福一辈子吗?” 程知允不悦道:“你嘴里的都是什么。书姐儿,赵世子那个人可能不太可靠,但赵家能给你荣华富贵,世子他有了这个污点你要拿捏他一辈子也行,他只会听从你的。” “够了!这个亲我是不会答应的。父亲你能体会到身边的人和你亲热的时候脑子里却想的是另一个人吗?我不要这样窝囊的活着,不要这样别扭一辈子。” “书姐儿!”程知允觉得女儿钻牛角尖,看不透。 锦书已经起了身,她的意思传达到了,便要告辞。 程知允又道:“书姐儿,父亲只希望你后半生能安稳的过一辈子。” “可是世子他却给不了这样的日子。父亲当年娶我母亲的时候难道心里也装着别人吗?” 程知允恼了,低喝道:“放肆!我对你母亲可从来都是一心一意的。” 一心一意?那锦绣和书平是哪里来的,后来还多了个锦心,阳氏怎么又从姨娘抬成了正室?锦书只觉得可笑,她屈了屈礼,转身便走了出去。 这边庆余堂里张氏和佟氏俩正宽慰着林夫人。 “阳氏性子泼辣,人粗鄙,让夫人您见笑了。” 林夫人恼道:“是她女儿不学好,狐媚子勾引人,如今还怪到我头上来。” 佟氏又温和的道:“夫人消消气,事情已经出来了,总得想解决的办法,您是不。绣姐儿已经这样了,总不能再叫她嫁别人去吧。” 林夫人犹如被针刺了一下,立马就跳脚:“不成不成,我是不会答应让这样的女人进我们赵家门。” 这里正着,乔大夫人的声音却从帘外飘了进来:“听国公夫人这意思是打算吃干抹净,拍屁股走人,就不认账了么?” 林夫人有些气恼,却见帘子一晃,乔大夫人已经进来了。 张氏与佟氏两个忙起了身,纷纷招呼道:“大嫂!” 张氏过去搀扶乔大夫人,蹙眉:“大嫂身子欠安,惊扰到您的休息了。” “我倒是想休息,偏生你们个个不安静。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是不能再当聋子不管了。” 因为赵家和乔家是姻亲,且乔大夫人出身贵重,林夫人待乔大夫人向来敬重,如今也要给乔大夫人几分脸面的。 乔大夫人落座后,见阳氏不在跟前,蹙眉道:“这是三房里的事,怎么没三房里的人。”忙叫了一个丫头去请阳氏过来。 过不久,阳氏便过来了。 林夫人与阳氏相见,两人都是怒意,好在乔大夫人坐镇倒能把场面镇得住,两人也没有在跟前打起来。 乔大夫人慢条斯理道:“来大家都是亲戚,撕破了脸大家都不好看。出了事一起想办法解决,靠打架可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此刻她是程家的大夫人,代表的是程家,自然要先维护程家的利益,她转脸看向了林夫人:“玉茹,吃亏的可是我们绣姐儿,她差点就没命了。这人呀,做事可不能太绝了。总得为后代积点德。” 林夫人听着这话不是滋味,乔氏拐弯抹角的骂她呢,她也不和乔大夫人怼,只道:“那依大夫人所见这事该如何?我们世子身份贵重,将来可是要袭爵的,所婚配的女子可不是什么野花野草能配上的。” 阳氏指甲快要陷进肉里去了,心中那个恨呀,到底不还是瞧不起她的锦绣。 乔大夫人笑道:“依我所见,不如这样。让世子同时娶三房两姐妹进门,双喜临门如何。至于份位吗,谁是正位谁是侧位,也就一目了然了。” 让锦绣去做!阳氏可是不答应,她站了起来,满脸紫胀,愤然道:“绣儿才不能与人做!” 佟氏忙去拉她,又将她按回到位子上,低声和她:“婚前失了清白,这是女子的大忌。要是不能嫁世子,谁还肯要她?” 阳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中那个恨呀,为什么锦绣会把持不住底线要委身与世子,这可是毁了一切啊,叫她还有何颜面去面对一切,所设想的法子都用不上了。女儿终将是要步她的后尘与人做,女儿终将一辈子要活在锦书的脸色下,到底有什么意思? 乔大夫人见阳氏不做声了,又去问林夫人:“怎样,夫人觉得如何?” 林夫人虽不喜阳氏母女,但事情已到这样的地步,她不得不做出让步:“也只好如此了。” 乔大夫人见林夫人已经点头答应,她也放下心来,又和阳氏:“四姐儿也好,五姐儿也好,都得叫我一声大伯娘。我既然当了这个大伯娘就得为她们着想。别去想那些没用的了,事情先这样吧。” 乔大夫人又叫来一人吩咐她“将我的意思告诉三叔,请三叔的示下。” 那妇人去了一盏茶的功夫,很快就回来了,禀告与屋里众人:“三老爷已经答应了。” 乔大夫人一手牵了林夫人,一手牵了阳氏,含笑道:“以后就是儿女亲家了,和和气气的才好。总归是件美事,世子能坐享齐人之福,也是他的福分,闹开了大家都不好看。” 第一百六十章 疑点 江氏将长辈的决定告诉了锦书,锦书听罢咬唇不语,心道这样的结局可不是她想谋的。两家不肯退亲不,还把锦绣也一并塞了进去。才撕出一道口子来,怎能就这样草草收场了? 程家的这些人想的都是自己的利益,终究是靠不住的,锦书扬眉道:“去准备笔墨来。” 璎珞答应着去了,很快雪白的笺纸就摆在了面前,锦书略一沉吟,提笔便书。不过片刻的功夫,洋洋洒洒已写满了四张信纸。 锦书来回的看了一通,待墨迹干涸她找了信封装了,糊好了封口,便让人叫来了夏安。接着让人给夏安备了一个包袱,里面装了两身换洗的衣裳,又给了一些银两。 “你立马回一趟开封,把我把这封信捎给姥姥。” 这是件并不怎么为难的差事,夏安立马就答应了下来。 锦书不得已求助外祖母帮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锦绣的身子利索一些了,依旧搬回了绿雾居居住。阳氏一两趟的跑,就怕锦绣情绪上有个什么波动要生出事来。 锦绣这几日眼泪已经流干了,好不容易盼得母亲来瞧她,反复的却只有一句话:“娘,我不想做妾。” 阳氏已经听了几百遍这话,她也厌了,因此有些口不择言的:“不想,不想。你以为我乐意把你送给人家做妾啊?你这时候悔恨有什么用?当初你不顾廉耻委身世子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想过这事?” 锦绣低了头,心道当时她也不知着了什么魔,就顺从了赵世恒。 “那世子并没有强求你,是你自愿的,既然你自愿,就该你自己吞食当初种的恶果。你安分守己的待在家里,我看能不能在你父亲跟前给你求一份还算过得去的嫁妆。” 锦绣想哭,却发现已流不出眼泪来,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哽咽道:“娘不必管我了,管好弟弟吧。” “你以为我乐意管你啊。”阳氏嘀咕着走了出去。 锦绣便像木头似的呆坐在那,直到海莲来请她吃饭她也没有动。海英因为失职已经被她撵了,不仅撵了海英,还撵了几个不听话的丫头,绿雾居越发的冷清下来。 “姑娘,再怎样饭还是要吃的。您才好一些,不能这样的受煎熬。” “我可不是这样的受熬煎,还得熬煎一辈子。”以前她在面对锦书时还能自持有才气,她母亲俱在,比锦书一个丧母长女强,如今见了她只有更矮两分。 “塌下来也得吃饭。”海莲将锦绣拉到了饭桌前,又替她添了饭布菜,伺候锦绣。锦绣可没什么胃口,如今想死死不了,想活可是太憋屈。 自从出事之后,往日里与她来往的姐妹们都不上门了,自动的和她划清了界限,可见往日与她好都是假的。 锦绣自此便将自己关在房里哪里也不去。 彼时锦兰正坐在雨花阁喝茶,她犹有不解,低声和锦书道:“她果真在觊觎着世子啊,也不拿把镜子照照自己,看自己配不配。还真是癞蛤蟆想吃鹅肉。” 锦书低头做了两针针线,头也不抬的:“不管怎样这鹅肉也是吃到嘴了。” 锦兰笑了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能出这样的话来。要是我的话早就上门前教训她了,还是你有涵养会忍气吞声。不过将来给你奉茶,还不是由你拿捏。后宅里拿捏这些妾的法子多得是,我教给你几招,不死也叫她脱一层皮。” 锦书没有接话。 又过了四五日,锦绣的情绪渐渐的稳定下来,可能是认清了眼前事实的关系倒安静了许多,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只是再不与人往来。纪娘子辞了馆返乡去了,锦绣就更加无所事事,闲下来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渐渐的她发现了一些疑惑的地方。 为什么那海英会跑去看猫打架,府里也没有养猫,那猫是哪来的?为什么恰巧会被二房里的人撞见。就好像有人做了个笼子,设了局就等着她往里面钻。 锦绣惊出一身冷汗来,这个家有人暗害她,想看她声名扫地。自认她也和什么人结怨,不过起结怨来,就只有锦书不喜她,从来都不会给她脸色看。 可是不对啊,锦书为什么要设局害她,她和世子的事暴露恶心的不是锦书她自己么?对她而言能得什么好处? 锦绣有时候糊涂,有时候清醒。等到母亲再来看她时,她拉着阳氏道:“母亲,有人要害你女儿。” 阳氏只当她疯癫了,叹息道:“谁要害你?别想那些没用的,你给我安静一点。” “是程锦书,就是她。除了她不会有别人了,母亲,她恨我,定是她!”锦绣一口咬定,接着又道:“不然你想想那所发生的一切不觉得古怪吗?肯定是她设了局,就等着我往里面钻。母亲,我再糊涂也不至于……” 女儿没有疯,反而明白过来了。阳氏脸色微变,正色道:“那你她要害你,那她为什么要害你啊?” 锦绣道:“她和我有仇,想毁掉我的名声,所以设局让世子来毁掉我。” “那你可有什么证据?” 锦绣目光微沉,无奈的摇头道:“没有,什么证据都没有。” “没有证据的话你教人怎么信呢。” 母亲的这话让锦绣瞬间蔫了,好不容易有个头绪,如今又回到原地了。 “她毁了你,她能得到什么好处?拿捏你下半辈子?你和世子两张她眼前转来转去,她不觉得恶心?绣儿,她只是不大喜欢你,可是没有害你的理由啊,因为对她来也是吃力不讨好。” 锦绣痴痴的看着阳氏,蹙眉道:“为什么就那么凑巧呢?不是有人故意为之,为什么我就被人抓住了。” 阳氏为了宽慰锦绣温和的与她道:“你别想了,安安静静的吧,多想想以后该怎么走。” 为什么就那么巧?阳氏经女儿这样一,她也疑惑了。疑惑之后她采取了行动吩咐人细查那的事。阳氏知道,就算查出来又怎样,锦绣终究还是吃了亏。不过倘或锦书真的动了手脚,她可不会让锦书好过。 第一百六十一章 没有 锦书在凝曦轩内替张氏抄写经书,气还不算太冷,她写得也很快。 待她写完一卷时,觉得脖子有些酸疼,搁了笔正休息时,这才发现身旁站了一个人。 “秦郎君什么时候来的?一点声响也没有。”锦书有些惊异。 秦勉轻笑:“那是因为你太专注了的缘故,我在你身边站了老半你也没察觉。”秦勉着又低头去看锦书抄的经文,一面看,一面点头:“这字迹又长进了吧。” 锦书便问他:“秦郎君这会儿过来有什么事?” 秦勉微沉:“是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你附耳过来。” 锦书见他神神秘秘的,满腹疑惑。 秦勉附在她耳边低语:“那两只猫的事我已经让见素认下了,是我们带进府来的,到时候问起你来,你别乱。” 锦书吃惊不已,她怔怔的望着秦勉,好一会儿才道:“你怎么……你怎么……”这个人怎么知道的?她一慌张便有些口吃,言语不清。 秦勉笑了,那笑容犹如三月里的春日一般。 “我自然知道啊,你的心思不就是不想嫁他。如今看来果然不是什么良配,趁早了结也好。” 锦书没有言语。 秦勉继续又道:“不过情况好像变得有些糟,并没有按着你预想的发展,反而还多了个麻烦,这下你又预备怎么办?” 锦书摇头道:“这个不与你相干,秦郎君。” 秦勉笑道:“这倒也是,不过真遇上了麻烦你可以向我开口,我替你想法子。” 锦书心道你能想什么法子,难道一言不合就开打?你那身板可挨不了几下打。 秦勉见她没有话,站了一会儿,又低声和她:“你这一招也够狠的,实在让人敬服!”秦勉不由得向锦书竖起了大拇指。 锦书却低声与他道:“我虽然在背后推了一把,谁知道她竟是跑过去的。”她只是设局让人撞见两人的私会,从而暴露两人的私情,哪曾想到他们竟会那样的把持不住。这算是超额完成任务。 秦勉道:“好了,我走了,你好生保重。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和我商量。” 锦书抿了抿嘴,问了句:“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因为我不想你委屈,不想你难过,这两句话秦勉终究没出口,他只是冲锦书一笑:“因为你治好了我母妃的病,母妃她很喜欢你。” 锦书心道就因为这个吗? 秦勉转身便去了。锦书站在栏杆边,呆呆的凝望着园子里的花木,心道阳氏母女果然是发现了其中的蹊跷了吗?秦勉这时候站了出来替她认了下来,来秦勉也帮了她一个大忙。阳氏有了行动,她也得更加心应付才是。 锦书正在细细思量的时候,不防有人从背后轻轻的推了她一下,锦书仓惶的回头去看,却见是锦兰在跟前。 “人都走远了,你还看呢。”锦兰取笑了句。 锦书诧异道:“你胡什么?” 锦兰笑着拍手:“我胡,刚刚明明看见王府里的那位郎君在这轩内和你话,还有有笑的,我又不眼花,肯定没有认错人。” 锦书心里猛然一跳,她脸色煞白,极力的维持着镇静,忙道:“你躲在什么地方?我怎么没看见你?” 锦兰笑嘻嘻的道:“我不告诉你!” 刚才那番话她都听见呢?锦书显得有些紧张,倘或锦兰真的听见了,那依着她的性子不出三,这府里所有人都知道了吧。 锦兰瞅着锦书的神情有些不自在,自认最会察言观色的她神神秘秘的和锦书低语:“看不出来你竟然看中了他,实在让人意外。” 锦书忙道:“胡,这是没有的事。” “没有?难道我看错了不成?明明见你们悄悄话来着,那秦郎君看你的目光可异常的温柔。” 锦书微怔,忙又低了头:“三姐,你看错了。没有的事。” “那你们什么悄悄话来着?” 她没听清吗?自是最好不过。锦书忙道:“他母妃身子欠安,问我吃什么药。”锦书随意撒了句谎。 “这样啊。”锦兰略略的有些失望。她还以为这两人有事,看样子是白激动一场了。 黄昏时,锦书却青桐院问安的时候程知允正训导书平的功课,阳氏在隔壁屋子挑选布料。锦书迟疑了下便去了隔壁的屋子。 阳氏抬头见她来了,脸上堆了两分笑意,冲锦书道:“正好你过来了,才你二伯娘让人送了这几匹布来,我省得让人给你送去。你来选两匹裁衣裳吧。” 阳氏待她还算是客气,锦书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也不挑选,随意一指:“就这杏红和石青的吧。” “年轻女孩子穿石青也太老气了,这里还有一匹石榴红绫我瞧着就很好,你拿去裁条裙子吧。” 锦书没有计较:“好。”她答应了下来。 阳氏又:“这样的裙子你妹妹也有一条,到时候你们穿一样的裙子才更显得是姐妹。书姐儿,以后绣儿还要多仰仗你。再怎么她也是你妹妹,和你一样身上流淌着程家的骨血,她年轻不懂事,你该多照拂她。” 锦书一时没有想好应对之词,也没有开口。阳氏见锦书没有话,便当她是默认了。又上来亲昵的挽了锦书的胳膊道:“快要开饭了,今有你喜欢的清蒸鲈鱼。” 阳氏张罗饭菜,锦书却不想在这里用饭,犹豫着要告辞的时候,却见廊上妇人禀告了一声:“老爷、太太开封来人了。” 程知允吃了一惊,疑惑道:“开封来人做什么?” 妇人又道:“据是夏家的一个护院,不方便进来在外面候着要见老爷您。” 程知允有些不情不愿的出去了,锦书安静的坐在那里,心道夏安动作倒快,这样快就有回音呢? 程知允很快又回来了,他睃了一眼锦书,平静无波的了句:“你姥姥要来洛阳了。” 锦书只是向外祖母求援,没想到倒惊了老人家的驾,她疑惑道:“什么时候到?” “是还有十来到。”程知允审视着这个女儿,锦书一定是向夏家什么呢,不然能惊动老郡主? 第一百六十二章 姥姥 夏家老郡主来家的事惊动了程家,那张夫人忙忙的叫来了阳氏商议。 “给四丫头重新挪一处宽敞的屋子吧,雨花阁确实有些破败了。” 阳氏却是为难道:“可是没地方挪啊。” 府里人口多,有些拥挤,这个情况张氏是知道的,她想了半晌方:“要不让她搬到花园里的容景斋吧。” 阳氏愣了愣,容景斋是当初大老爷的书斋,后来大老爷去世屋子一直空置着,也没人去住。来那处到时常有人打扫维护,住人进去只用临时添置一些器物就够了。 “让书姐儿住进去合适吗?”阳氏有些犹豫。 “有什么不合适的,倘或有人质疑,就是我的意思。” 阳氏也只好答应了,张氏又问可给老郡主备下屋子了,阳氏道:“青桐院的抱厦空置着,让老郡主住抱厦吧。” “你们那边的抱厦昏暗得很,你让她住那,她能高兴吗?听这个老郡主吃穿住行都极讲究,年轻是藩王的爱女,嫁到夏家后也从未有人敢轻视她,一切都是最好的,你让她过得那么憋屈怎么行。要不让她来我和打挤吧,这庆余堂不还有几间空屋子?” 来这都是三房的事物,张氏全部接了过去,阳氏虽然不悦,但如今没有分家又有人替她分担忧愁,她也答应了。 从庆余堂出来后,阳氏径直去了雨花阁,将张氏的安排给了锦书听,当锦书听到去容景斋住的时候也并不意外,前世出嫁前一个月她就是从容景斋出嫁的,她想了想拒绝了这个安排:“不用劳神,我住在这里习惯了,再我那些东西多,也不好搬,姥姥要是问起来,我知道该怎么回她。” “你还不乐意啊?”阳氏有些惊讶。 “不用麻烦了。” 不愿意就算了呗,反正她只负责传话。 前世福喜郡主来洛阳还是送锦书出嫁,今生因为锦书的一封书信倒一早了几个月上洛阳。 锦书提早几日又让人去城外守候着,雨花阁让人用了清水里里外外的冲洗过,院子里本来也没种什么花草,角落只有一片她的草药地,张氏让人给她送了几盆晚开的菊花来妆点,雨花阁才显得生机勃勃。 里外都收拾好了,锦书却有些紧张不安,连带着这几日她也没睡好,好不容易到了十月初二这一日,有厮来禀报:“夏家的车马已经进城了。” 锦书就再也坐不住了,拿着镜子照了照,头发没有乱,头饰没什么不妥,衣裙是外祖母喜欢的颜色,检查了一通并无什么不妥之处,这才带了江氏和流苏去庆余堂静候。 等到了庆余堂时,才发现乔大夫人、张氏、佟氏、廖大奶奶都来了,就连一直呆在绿雾居闭门不出的锦绣也露了脸。 锦书暗道她倒也好意思! 又过了快一个时辰的样子,听见仆妇:“夏家的车马已经进了巷子。” 这里廖大奶奶与锦书一道去了仪门迎接。 夏家一共来了三驾马车,五匹马,后面还有一顶驮轿。 锦书亲上前去迎外祖母下车,车门被打开了,仆妇赶着放下了脚凳,有一个妇人先下了车,那是锦书的大舅母包氏。 锦书还顾不上与大舅母行礼,两人忙去搀夏老夫人下车。 一只保养得宜白润的手已经递了出来,腕上露出了一对碧水青的玉镯。锦书连忙上前紧紧的扶住了,车内的人立马低唤了一声:“丹娘!” 锦书忙清脆回答:“姥姥,是我!” 她稳稳的扶了外祖母,夏老夫人才探了头出来,包氏嘱咐道:“老夫人当心别碰着了。” 两人一边一个,这才将夏老夫人搀了出来。 夏老夫人稳稳的落了地,眼睛只盯着锦书瞧,越看越欢喜,欢喜得眼底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眼泪,柔声的唤了一声:“我的心肝宝贝儿!”着将锦书牢牢的抱住,就像抱锦书时候那样。 锦书依偎在外祖母的怀里,嗅着外祖母衣服上淡淡的熏香,是她熟悉的味道。这味道一直守护着她,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都给了她一段最无忧的岁月。 包氏忙上来笑劝:“好了,好了。好不容易见一面,就该欢欢喜喜的才对,怎么俩就抱着哭起来了。” 后面车上的四舅母梁氏也下车了,廖大奶奶迎了过去,廖大奶奶如锦书一般称呼:“四舅母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梁氏点头:“还好,还好。” “丹娘!”有人唤了一声锦书。 锦书忙回头去看,却见是她七表兄夏凉,原来是她七哥送外祖母和两个舅母来的洛阳,她对夏凉很感激。 大家前往庆余堂,这边夫人太太们早就到了院子里等候,眼见着夏家一行人临门了,乔大夫人第一个亲迎了上去,陪笑道:“老夫人向来可好?” 夏老夫人点头道:“有什么不好的,过日子罢。” 阳氏心道这个老郡主的排场可真够大,她知道自己入不了老郡主的眼,也不敢轻易上前去讨没趣。 锦绣暗中打量过去,却见锦书的这位外祖母已是白发苍苍,头上还戴着银丝髻,髻子上插着红宝头面。圆润的脸庞略显富态,不拘对谁都是笑盈盈的,看上去倒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夏老夫人背脊挺直,并无驼背缩肩之态。一袭秋香色遍地金的织锦褙子衬得老夫人极有气势。她心中暗道,不愧是做郡主,这通身的气派的确没几人能及,她再想想自己的外祖母,心道难怪锦书会对阳家的人不屑一顾。她要是有这样尊贵的外祖母撑腰,自然再也不怕别人。 大家进了正厅堂,乔大夫人与张氏请了夏老夫人上坐了,接着程家一起一起的人俱来拜见过,夏老夫人端端正正的坐着,旁边自然让宝贝的锦书陪着,她的脸上虽然堆着笑容,但脸上却掩饰不住的连日赶路而透出的疲惫。 紧接着有仆妇传话:“二老爷、四老爷给老夫人请安。” 夏老夫人才不想见什么程二老爷、程四老爷,只微微的了句:“免。”接着又看了一圈,扬声问道:“程知允呢?他岳母来家躲着不来见是什么道理。” 当下立马又有人去传话请程知允过来。 程知允最惧这个岳母,他本来想下来时再好好的去拜见,没曾想被点了名,不得不将自己收拾齐整了来给老郡主请安。 第一百六十三章 气愤 夏老夫人斜睨着下面跪着的这个男人,此刻她可没想过要给程知允留什么颜面,张口就来:“程知允,敏儿就只留了这么一点骨血在世上了,你为何还不看重她,倒叫我的丹娘受委屈?你只你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没有?” 自从父母去世后,还没有人这样斥责过他,程知允半点也不敢辩白,口中只:“老岳母请息怒,请息怒!” “你要是还肯认我这个岳母,怎么我来了你不主动来见我,还要让人去请你,程三老爷,你倒好大的脸面!” 夏老夫人一句话堵得程知允半点也开不了口。 屋里的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乔大夫人不曾想这个老郡主脾气大,当着众人的面就要问罪女婿,想了想方陪笑着:“老夫人您消消气,三老爷他是顾忌到这里都是女客有些不便。” 夏老夫人心里气,她口渴要喝茶,正好锦书适时的奉了茶,夏老夫人接过来喝了两口,又道:“你们程家就打量着我们夏家没人了,任由你们来欺负丹娘,我和你们,但凡我还有一口气在,就断不许让你们如愿。” 屋里屋外,鸦雀无声,几位夫人太太的脸色有些尴尬,锦书暗暗的拉拉外祖母的衣裳,示意她不用再了,夏老夫人这才住了口。 乔大夫人瞅准了机会才道:“老夫人才到家,一路辛苦,已经备下了老夫人的住处,请老夫人先更衣吧。”着又起了身,看样子是要亲自伺候更衣。 夏老夫人便问:“我去丹娘屋里坐坐。” 锦书忙起身道:“是,我给姥姥引路。” 一行人将夏家人送出了院门,乔大夫人和张氏交换了一个眼神,乔大夫人方道:“只怕是兴师问罪来了。” 张氏道:“这不明摆着吗,才一到气势就十足,只怕没个安宁日子了。” 乔大夫人看了一眼阳氏,有些不悦道:“都是你们三房惹出来的事,要是惹恼了老太太,我看你怎么办。” 阳氏心中叫苦不迭,她能有什么办法,发生这些事她也不想。夏老夫人能刚进门就问罪,肯定是锦书在夏老夫人那里告了状呗,她心里很明白,夏老夫人对她正眼也不瞧,要伺候这尊菩萨难度太大。 锦绣走了来,阳氏拉住了她,低声嘱咐她:“你出来露什么脸,还不快回屋去,等着那个老郡主来问你的罪?” 锦绣哦了一声,便回绿雾居去了。 锦书请了外祖母、舅母等到了雨花阁。 夏老夫人站在那枣树下垂眉叹息:“丹娘,我们还是回开封吧。” 锦书听上前道:“把这里的事处理好了,我就送姥姥回开封。” “这里太简陋了,你住着委屈啊。” 锦书道:“也习惯了,倒还觉得行。” 夏老夫人只是摇头,道:“程家果然欺负人,欺负你是没娘的孩子。我该早点来看你的,你也太老实了,怎么能任他们欺负,以前怎么不和我。” 锦书笑道:“外面风大,姥姥进屋话吧。” 及至屋内,所见之处皆朴素简陋,就连大舅母包氏也摇头道:“我们这些老婆子住的地方也比这里强啊。” 夏老夫人此刻倒是真的下了要带锦书走的决心了,她在喝了两口茶后,对锦书道:“我收到你的信后,一连两晚都没睡好觉。本来是打算让你两个舅母走这一趟的,可是终究不放心,我实在又想你,所以不惜拉着他们我要亲自来一趟。丹娘,我来了,你要姥姥怎么做,要不要弄死那个不要脸的贱货?” 包氏和梁氏心里咯噔一下,怎么才一进门就这样的话,老太太可真是直接。 锦书忙道:“姥姥,我要她的命做什么。我不要,我要她好好的活着。” “丹娘你是太心慈了。你不要她的命,那要外祖母替你做什么?” 锦书道:“姥姥,我不想嫁到赵家去,我要您替我出面退了这门亲事。” “你想要退亲?”夏老夫人吃了一惊。 两个舅母也十分的意外。 锦书默默点头,又道:“出了这样的事,我做不到心无旁骛的嫁过去。” 夏老夫人细细的思量了一番,才道:“这门亲事是你母亲当年还在的时候定下来的,也从未问过我的意思。之前我也让人去打听过那个世子,那个世子品貌出众,家事自不必。可闹出眼下这样的丑事来,其人品也可见一斑了。丹娘,你既然不愿意再结这门亲事,那我们就不结了。与其嫁过去憋屈一辈子,还不如立刻断了干净。” 锦书见外祖母二话不的支持她,心道这世上果然只有外祖母对她最好,她眼一热,哽咽道:“姥姥一把年纪了,还要劳烦您替外孙女操心,是外孙女无能。” “傻孩子,别这些傻气话,婚姻大事,自是长辈为你操持,你没有母亲,虽有父亲却不中用,少不了我这个老骨头替你折腾吧。我也不求什么,只希望你这一辈子平平安安的才好。” 两位舅母虽然都没有话,可两位此刻心中早就波涛汹涌,包氏暗道退了亲,名声上总是差一点,以后还好做亲吗?蒲氏却想,老郡主怎么拆人姻缘,这事都是劝和不劝离的。丹娘年轻不懂事,可是老郡主都活了一把年纪了,怎么糊涂起来? 这夏老夫人向程家正式交涉这件事之前,两位儿媳拉住了她,大儿媳:“老夫人您要三思啊,亲退了,丹娘以后该怎么办?” 四儿媳:“老夫人,毁人姻缘怕是不好。” 夏老夫人见两个儿媳都不站在她这一边,脸立马就拉了下来,不悦道:“我带你们出来是为了给丹娘撑场面的,你们怎么还为别人话?别的我暂时管不了,我只知道丹娘这会儿受委屈了,心里难受。她不想结这门亲,她清楚了,就这么一个的愿望难道我还满足不了她?难道这普下就只有赵家世子一个男人?离了那个男人丹娘就不能嫁别人了。她是你们帮忙一点点带大的,比我还心疼她,就遂她一次愿吧。将来怎样到那一步再。” 第一百六十四章 霸道 夏老夫人来家,程府里的人谁也不敢懈怠,张氏吩咐大厨房张罗了一桌精致的肴馔给夏家人洗尘。 夏老夫人懂得保养,也并不贪恋口腹之欲,对于各种美味,她也只是略动一动筷子,并未流露出自己喜欢吃什么。 饭罢漱口完毕,丫鬟奉上茶来,夏老夫人却并不饮茶。她和张氏:“能不能帮忙把赵家夫人请到程府来,我有事要和她商量。” 张氏听闻笑:“这个极容易,我让人明早就去一趟新安。” 夏老夫人想了想,觉得这事还是得让程家有个准备才好,别到时候给她唱反调,事情就麻烦了。 “这门亲我们不做了,当我和赵家夫人提的时候,你们替我在一旁帮腔。”夏老夫人心道这气势要做足才行。 可是她这话一出,屋里除却早已知道情况的人,其余的都是大震。那乔大夫人心道,这个老郡主不辞辛劳奔波而来,难道就是为退亲而来?不行啊,程家好不容易攀上这样一门亲事哪能退就退。这到底是谁的注意?乔大夫人睨了众人一眼,她盯了两眼阳氏,心道阳氏还没那个能耐动老郡主,她的目光又扫向了锦书,心道肯定是锦书的意思。她这是不嫌事大,还要怎样折腾呢? 张氏忙道:“好好的,怎么就想要退亲?好不容易结的亲,这贸然……” 夏老夫人不悦的打断了她的话:“世上的好男儿多得是,我就不信丹娘遇不到更好的。” 乔大夫人这时候是要拿出程家的长子妇的气派来,与夏老夫人交涉道:“四姐儿这门亲事不是那么简单,请夏老夫人三思。” “三思?你们一个两个想的都是自己的利益,从不站在我们丹娘的位置上想想。罢了,这事完了我还是把丹娘带回开封去,横竖与你们程家无关了。” 乔大夫人心道这个老郡主一把年纪了,头发都白了,按理比谁都有见识,怎么却糊涂起来,无理的时候竟像个孩子似的。 “老夫人到底四姐儿她姓程,不姓夏,这总归是程家的家务事,还请老夫人不要干涉过多。” 夏老夫人觉得这话有意思,笑道:“我倒是乐得清闲不想多管闲事,可是她母亲早死,又没个好父亲,其余的长辈皆是靠不住,求到我跟前来了,我难道不管?她是姓程还是姓夏,我了算!” 阳氏从来没有和夏家老夫人正面交锋过,只觉得这老夫人可真霸道,一句话就能把人给噎死。 张氏忙陪笑道:“您是她姥姥,自然是该过问,可是儿女大事必是父母做主,您这样让我们有些不好办啊。” 夏老夫人知道自己的举止抹了程家这些掌家女人们的面子,她也不想和这些人多费唇舌,慢声道:“这事就这样吧,不用多了。” 夏老夫人回了张氏给备的屋子休息,锦书自然也到跟前伺候。 这里乔大夫人道:“我们去青桐院坐坐。” 阳氏很快明白过来,道:“我马上让人去准备。” 张氏命人把夏老夫人的话告诉了外面的三位老爷知道,程知章是不管这事的,所以态度无所谓。程知节认为退亲不是什么好事,支持不退。程知允态度却模棱两可,有些不明。 不管这些老爷们,程家的夫人太太们聚在一起商议。 乔大夫人的意思很明显,什么也不能退,张氏和乔大夫人的意思一样。佟氏自然是站在嫂嫂们一边的。那阳氏心道原来夏家人来洛阳不是来处置锦绣,而是要退亲的。倘或真的退了亲,那么锦绣就不用一辈子生活在锦书的阴影下,锦绣又得世子的宠爱,再有些手腕的话也能很好的活下去。女儿就成为了程家与赵家唯一的联系,看在赵家的份上,程家也不会再与女儿为难。对于阳氏母女来,这是件极好的事,所以阳氏私心里是赞成退亲。 可是她的意思谁也影响不了,那三个女人聚在一起商议,从来不征求她的意见。 张氏有些为难的:“可是那个老郡主性子强硬又霸道,我们吃不消,这事不好办。” 乔大夫人想了想方:“我看先稳住赵家,只要那个林氏和我们坚持下去,老郡主再强硬也没用。” 这边正商议对策,夏老夫人的房里也正在谋划,夏老夫人觉得这事不好办,程家咬住不松口,赵家要是和程家一样的话,这事就更加棘手了。到底她毕竟是夏家的人,插手此事本来有些站不住脚。 锦书瞧着外祖母一脸的为难,她于心不忍的:“姥姥,让您费心了。” 夏老夫人微笑道:“替你操心不是正该的么。丹娘,你可有什么办法啊?” 锦书想了想笑道:“程家就不指望了,我们从赵家入手吧。赵家那个国公夫人不好办,那么挑软柿子捏。赵世子是个突破口。” 夏老夫人觉得这话有意思,忙问:“那你有办法呢?” 锦书道:“写一张解除婚约的文契,让那赵世子签字画押,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就是闹到衙门里去我们也是站得住脚的。” 夏老夫人笑道:“如你所,这事也极简单,即便我不跑这一趟你也能料理好。” 锦书却摇头:“不能,我需要姥姥帮我坐镇,需要姥姥的威风堵那些人的嘴。” 夏老夫人越发的笑了,搂着锦书的肩膀道:“你这个淘气心中的九九还真是不少。不过那赵世子可愿意签字?” 锦书却:“我们软硬兼施,不怕他不答应。” 夜里,阳氏与程知允商议:“老爷您怎么不表态啊,您是书姐儿的父亲,这事本来就该您出面的,怎么任由旁人做主?” 程知允想了想方:“书姐儿来和我这事的时候我就没答应,没想到她竟然把她姥姥搬了来。可见眼里就没我。依你所见,这事该如何?” 阳氏笑道:“都惊动老郡主了,看来这事多半就成了吧。我们和赵家没有那样的缘分强求不来,再要和赵家结亲,我们不是还有绣儿吗?” “妾侍能和正室比?” 阳氏的脸刷的一下白了,她道:“不定绣儿命好,将来也能坐到正室的位置上。” 程知允:“我看你就是没安好心。” 第一百六十五章 退亲 林夫人接到了夏老夫人邀请,她亦十分的重视,忙把儿子叫到了跟前嘱咐:“此去你可给我老实点,别再惹事了。我已经点头答应让那个五姐也进门,你也给我知趣一点,千万别再惹恼那个老郡主。” 赵世恒道:“是,我都听母亲的。” 林夫人叹息了一声:“你惹出那么大的丑事来,多半那个老郡主是来兴师问罪的,到时候不管她什么,你都给我仔细的听着。” 林夫人准备了一番,带上了厚重的见面礼,与赵世恒一起坐车来到了洛阳。 在见到夏老夫人时,林夫人十分周到的与夏老夫人行礼问安:“郡主您老还是这样的康健,越发的像个老寿星似的。” 夏老夫人却不为所动,微微点头道:“辛苦国公夫人跑这一趟,坐下来话吧。” 林夫人便让赵世恒与夏老夫人请安。 夏老夫人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心道倒是个出色的少年郎,可惜了一副好皮囊,没想到竟然是个夯货。她也不正眼瞧赵世恒,只和林夫人道:“请了夫人来,是有事和您商量来着。” 乔大夫人暗道哪里有一坐下就提的,也得先维持下局面,等林夫人情绪稍稳定了再,于是插了句嘴:“请老夫人和国公夫人西屋摸牌,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的,不急不急。” 夏老夫人睨了乔大夫人一眼心中不悦,心道我正话呢,你打断我做什么,没礼数。 这里赵世恒拜见了程家的长辈们便退了出来,他本要去绿雾居看看锦绣,如今过了明路,他也不用顾忌什么呢。 赵世恒才走到绿雾居院墙外,却见夏凉走了来,和赵世恒:“世子,这边有请。” 赵世恒见是夏凉,笑道:“原来沧溟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赵世恒辜负了锦书,夏凉此刻恨不得把赵世恒给痛打一顿,他才没功夫和赵世恒寒暄,但总得把这个人给请过去,夏凉面无表情的:“世子,这边请吧。” 赵世恒望了一眼绿雾居的院子,明明就在眼前了,偏生他进不去,心道也只好过会儿再去探望锦绣了。 他跟着夏凉来到了凝曦轩,轩内坐着两个女人,一位是程锦书,还有一位年纪略长,没什么印象,却见夏凉和轩内的人:“母亲、妹妹,世子来了。” 赵世恒这才知晓原来那妇人是夏凉的母亲,是锦书的舅母,他忙向梁氏行礼。 梁氏微微颔首,没有吱声。 锦书坐着没有动,只是仰脸和赵世恒:“请了世子过来,是请世子在这上面签个字。”锦书着便将一张纸递了过去。 赵世恒微诧,他接了过来,迅速的扫了一眼,却见上面写的是婚约解除文契,他吃了一惊,不解的问锦书:“你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上面不明明白白的写着吗,也不劳世子费心,只需您在上面写下您的大名,从此以后我们再无半点的关系。”锦书言语冰冷,是那般的无情。 赵世恒不想娶程锦书,可是他急着母亲的训导,这门亲事即便不愿意还是得结,因此有些犹豫。 夏凉见他如此心中窝火,便将一枝蘸了墨汁的笔塞到了他的手上,微愠:“写啊,莫非世子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 赵世恒有些恼了:“你们逼迫我!” 锦书正色道:“就是逼迫你又怎呢?这门亲事我不结了,还请世子高抬贵手放我自由。” 锦书不嫁给他,从此以后他就不用再面对这样一个木头似的人,重要的是锦绣会一直陪着他,这样仿佛没什么不好。他想到了自己的后半生,他不想再将就一辈子,终于在那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大名。 “这样你满意呢?”赵世恒负气的将那纸朝锦书脸上摔去。 梁氏在一旁道:“请世子放尊重些,这里可不是你撒泼发脾气的地方,你要脸面我们已经给得足够了。” 从此与程锦书再无关系了,赵世恒心里很是痛快,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是,已经足够给我面子了。”他又死死的盯着锦书,道:“程锦书,你是被退了亲的人了,我看将来谁还敢娶你。” 锦书慢声道:“世子弄错了吧,不是我被退亲,是你被退了。” “哈哈,你认为外面那些人会信这个?” 夏凉恼了,抓住了赵世恒的胳膊暗暗的使力,道:“这里没世子的事了,别打扰我母亲、妹妹的休息,世子别处请吧。” “哼,我还不乐意来。”赵世恒吃痛的将夏凉的手挡开,便拂袖而去。 锦书手握着那份文契,她所谋的结果终于达到了。她看着赵世恒离去的身影心中暗道,有些人对你不屑一顾,不管重新来过几次答案都是一样。 赵世恒迫不及待的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锦绣,脚下犹如生风一般,匆匆的往绿雾居而去。 “锦绣,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锦绣在檐下站着,就见赵世恒走了进来。 锦绣微微脸红道:“不知世子有什么好事?” “我和程锦书退亲了,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妨碍到我们。” 锦绣惊诧不已,那程锦书所谋的就是这样吗?有这样一个夫婿她还有什么不满意,一个劲的折腾着要和赵世恒退亲?锦绣看不透锦书。 赵世恒也不用顾及旁人的眼光,将锦绣揽在怀里,欢喜道:“我自由了,你放心,我一定和母亲,让你早点进门。” 锦绣仰面问道:“是八抬大轿从正门进去?” 赵世恒明白锦绣所指,他目光微沉闷闷的道:“这个怕……”他又不忍锦绣受伤,又含笑着宽慰她:“我去母亲面前好好的。” 他都听他娘的,林夫人不喜她,锦绣心里却是清楚的。可是当她爱上一个人时,却愿意为他低微到尘埃里去,锦绣心中充满了苦涩,却还要对赵世恒欢笑:“上会有它最好的安排,我不想你太为难。” 梁氏带了锦书进了庆余堂,西屋的牌局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夏老夫人连赢了两局心情很不错。梁氏给夏老夫人递了个眼色,夏老夫人便知道事情妥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字据 “敏君走后,岳母心疼书姐儿,将她抱到开封养了十几年,这里才回家不过两年的光景,这两年里我对书姐儿过问得不多,岳母要怎样责备都合适。” 夏老夫人用力的拍着桌子:“丹娘的事我暂时不问你了,我只问你敏儿当初的那笔陪嫁你给我折腾到哪里去呢?” 程知允这才明白是为敏君陪嫁的事来问罪,阳氏将那笔嫁妆消耗了不少,他心里也有气,也早就料到有一岳母会拿此事问责与他,程知允也不辩白。 夏老夫人见女儿不做声更是火大,怒道:“我问你话呢,你哑巴呢?” 程知允道:“是我亏欠她们母女的,今后书姐儿出嫁,我会好好的给她赔一笔嫁妆。” “哼,我要是信了你的话就是真傻。你能给多少?” 多少?其余两房在闹着分家,程知允是知道的,程家的这些产业四房均分,他们三房能拿到手的不多,但那些产业经营好了,也能有不的进账。他犹豫了一会子才:“将来我们这一房的收入一半给书姐儿。” “一半?你们程家一年能赚多少钱,每房能有多少的收益,你倒是给我个数,这样的囫囵可是不行的。” 程知允忙:“这个等让账房里的人来给岳母算账。” 夏老夫人便:“好,我等着这笔账,到时候你给我立个文契,白纸黑字的写着,省得日后有人不认账。” 老子给女儿立字据,这下只怕还是头一个,程知允心中虽然气闷,可不敢在岳母跟前流露半分。 当阳氏听程知允要把三房一半的收入给锦书做陪嫁时,她是一个跳出来的:“你把一半家当给她,我们吃什么?绣儿、书平你都不管呢?” 程知允沉闷道:“不还有一半吗?” “还有一半,好,我们就算自己还有五千银子,那我问你,这五千银子绣儿出嫁,书平娶妻都是这笔钱呢?程知允,都是你的儿女,你这未免也太偏心了,别忘了,将来给你养老送终的可是书平,她书姐儿能给你送终?” 程知允微怒:“给她一半也不为过!她娘的那笔东西你只你给用了多少?岳母没有逮住不放你就该烧高香感谢,还抱怨这些做什么?” 阳氏便哭了起来:“绣儿呢,你不打算管了么?书平呢,难道将来他不用钱?你把钱都拿了出去,让我们娘仨喝西北风去?” 程知允蹙眉道:“绣儿给人做妾陪嫁用不了多少,书平,书平还,他要成家立业总还要几年,难道这几年里我们都攒不下钱?”他觉得心烦,也不想听阳氏过多的唠叨,抬脚就走了。 夏老夫人听完程家账房的汇报,她清楚的知道一件事,程家的确是败落了,这也难怪一心想拿丹娘去攀附赵家。 她计议了一番,又找锦书商议了,最后定下了一万银子的数,随即立了字据给程知允。一万银子这的确是笔不的数目,但程知允还是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其他房知道了,也没有过多的干涉此事。 替锦书办好了两桩事,夏老夫人自认任务已经完成,她也不想在洛阳久待便打算回开封去。 本打算两日后动身,偏生这一齐王府送来了帖子,紧接着宜安公主府又下了帖子,两家都要宴请夏老夫人。 夏老夫人拿着两张帖子犯了愁,与两位儿媳商议:“你们我答应哪一家?还是两处都不去。” 包氏:“不如两处都去吧,这样显得您公平,谁都不得罪。” 夏老夫人对宜安公主这一支没什么往来,倒是听齐王妃是曾毓彩的女儿倒有些印象。还有两日,各处应付一日就回开封。 锦书却担心外祖母累着:“姥姥,您这样的奔波身子能吃消吗?” 夏老夫人笑道:“我身子骨还硬朗,活到七八十应该也没问题,你尽管放心吧。丹娘,两处你都要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锦书没有推辞。 不用程家的车轿,夏老夫人坐了自己的车子,她让锦书陪在跟前,又和锦书:“丹娘,可是定了,后日你与我一道回开封。” 锦书笑答:“好,我陪姥姥回开封。” 夏老夫人很是满意。 车子走了大概一个时辰便到了齐王府。 锦书先下了车,接着扭身去搀夏老夫人。 福喜郡主来家,齐王妃十分敬重这位贵客,她带了王府一干女眷在廊下候着,直到轿进了重华殿,她上前去替夏老夫人打了轿帘,笑容可掬的道:“给郡主请安。” 夏老夫人打量了一眼跟前这位头戴金丝髻的贵妇,这张脸隐约的有几分熟悉,笑着点头:“王妃您太客气了。” 锦书又向齐王妃行礼,后面的包氏、梁氏上来相继见过,齐王妃忙请了几位贵客到正殿落座。 “郡主不知您还记不记得我,当初我才几岁大,和父亲一道去庆王府上给老王妃贺寿,您还和我话来着。” 太过于遥远的事情,夏老夫人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笑着摇头:“年纪大了,记忆不好,好些事是真记不住了。” 齐王妃笑道:“许久的事了,郡主您不记得也正该。那时候郡主您已经出嫁了,我还记得郡主您怀里抱了个孩子,才一两岁的样子。那孩子很是可爱,粉团似的。” 夏老夫人似乎回忆起来了,有些惆怅的点头:“那个孩子就是她母亲。”夏老夫人着手已经搭在了锦书的肩上。 齐王妃笑容渐凝,而是叹息了一声:“当初程家三子娶亲洛阳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还去喝过喜酒,不过十多年的光景,没想到夏太太竟然就不在了。倒是四姑娘长得越发的像之前的夏太太,比夏太太长得还要好,可真叫人喜欢。” 夏老夫人想起了死去的女儿,她低了头沉默了一会子。 李夫人在一旁瞧着,心道王妃这是怎么呢,好好的提死去的人做什么,连忙上来插话道:“我们娘娘请了郡主来府观戏,想来戏台子已经搭好了,请郡主移步后院。” 齐王妃这才点头:“是啊,请郡主赏光。” 第一百六十八章 同路 夏老夫人从齐王府回来的当晚上就病了,可能是在王府看戏的时候受了些寒凉。好再锦书通医理,给看了病,又给推拿了一番,亲自守着熬了药给外祖母喂下。夜里睡在外祖母房里,十分的警醒。 第二日早起时夏老夫人略好一些了,但却懒得动弹,孙家那边只让两个舅母过去应景。 夏老夫人病了,程家的各房相继来问候过。不过因为夏老夫人坏了程家和赵家的联姻,长房和二房皆不大高兴,四房又是跟着二房走的,三房的阳氏又不敢在夏老夫人跟前露脸,所以几房都是遣了丫鬟仆妇来问候,夫人太太们没有一个现身的,与刚来时的客气周到相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夏老夫人也想得明白,和锦书道:“丹娘,我活了一把年纪,从未看过别人的脸色。别人怎么样对我来已经无所谓了,明我必是要走的。你和我一道啊。” 锦书道:“嗯,我答应了姥姥的。” 夏老夫人脸上才露出了些许的欣慰之情。 要回开封不是件事,锦书当下便去向父亲禀报了。 程知允听后却并不答应,看上去有些不悦:“你真的打算又回开封呢?在开封呆了十几年还没呆够啊?” 锦书却:“我想和姥姥做伴。”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洛阳?” 锦书摇头:“还没计划。” 程知允道:“住一段时日可以,常住我是不答应的,到底你终究是程家女儿。你忘了你祖母的遗命呢?” “现在我又不用急着嫁人了,我想趁着姥姥还在世多陪她两年。毕竟是她把我抚育这么大的,总得报答她的养育之恩。” 锦书的话得冠冕堂皇,程知允听后点头道:“你要尽孝我不拦着,知道自己的身份就成。” 得到了父亲的允许,锦书又去辞了其他几房,乔大夫人不想再管三房的事,张氏听后倒是挽留了一番:“你才回来没两年,怎么又想着要去开封。你已经过了及笄,不妨留在家里好好的亲才是。” 锦书却是有自知之明的,她方:“才经历过赵家的事,我暂时还不想亲,等过一两年再提吧。” 张氏心道再过一两年年纪就不了,怕是有些困难。 锦书又去四房辞过佟氏,佟氏拉着锦书了几句话,倒是锦兰显得有些不舍。 “你这就要走了啊,我还想你给我送嫁,我成亲你要回来吗?”锦兰不出的留恋。 “还不准,不过开封到洛阳也不算太远。给你的贺礼我倒准备好了,一会儿让人给你送来。” 起要回开封,最舍不得锦书走的还是她那个妹妹锦心。锦心拉着锦书哭,仿佛又回到了还是只有七八岁孩子的样子。 锦书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你别难过,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那长姐什么时候回来?” 还真要她给承诺啊,锦书她自己也不准,不过见锦心可怜巴巴的样子,她不免想起前世那个惹人怜爱的女儿,她温柔的替锦心理好了耳边垂落的一缕碎发,含笑着与她:“明年春我准能回来看你。” “此话当真?” 锦书点头:“当真。” 锦书做出要跟着外祖母回开封的决定后也不是这一两,她打点好了一些事务,让江氏和璎珞留下来,同时让璎珞每月给她写信,她也想随时知道洛阳的情况。 安排好了一些琐事,第二日,锦书便与外祖母坐上了东去的马车。 夏老夫人身子欠安,抱病赶路本来就是件辛苦的事,夏老夫人又是花甲老人,更经不起折腾了。好再锦书一路贴身照顾,亲自侍奉汤药饮食,无微不至。 在路上行了三四日,气就越发的冷了,这一还未亮就刮起大风来,他们一行人投宿在一家客栈里。 锦书写了一副药方,正开了门要找人去买药,却见夏凉站在门外。 锦书便扬着药方:“七哥,你来得正好。这药还得麻烦你去跑一趟。” 夏凉担忧的往内望了一眼:“老人家夜里还安稳吗?” “起了两次夜,七哥,气不大好,你看要不在这里多留一日吧,至少得等姥姥的身体无恙了才能继续赶路,不然这样下去,老人家吃不消。” 夏凉点头道:“我也这么想,那就多留两日吧。” 回头锦书与外祖母和两个舅母商量了,大家都同意在此多留一日。 夏凉买了药回来,锦书忙找客栈里的伙计要了风炉熬上了药。 夏老夫人喝了药,又睡了一会子,精神略好些,便与锦书闲话起来:“当初你和我要跟着静慈师父学医,我本来是不答应的,心道女孩子家家学点针线,要不养养花,写写字,都是修生养性的好事,哪知你偏对这个感兴趣。见你是真喜欢我也不阻拦了,没想到还真派上了不少的用场。丹娘,你替人治病,这是在为自己积福啊。” “所以我能学医也全仰仗姥姥的的偏爱,不然只怕不成呢。” 包氏和梁氏妯娌俩走了来,见这祖孙俩有有笑的,包氏笑道:“老太太大好了吧?” 夏老夫人看了一眼大儿媳:“反正不耽误明赶路。” 梁氏撩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蹙眉道:“有些阴沉,不知会不会下雨下雪,阻了路就不好了。” 夏老夫人强打着精神:“所以明再怎样都得继续赶路,你们不用顾虑我,不是还有丹娘在跟前,我怕什么呢。” 吹了大半日的北风,所有人都认为第二肯定要变冷时,没想到竟然放晴了。一行人继续东行。 从开封到洛阳要是快马加鞭的赶路不过十日就到了,这是这一路大都是女眷实在不能太敢,所以等他们回到开封时已经是十月底了。 到开封这一,空突降大雪,寒风刺骨,刮在脸上犹如刀割一般。 夏家早已经烧好了火炕。 好不容易到了家,夏家的当家们都到外院迎接。 夏老夫人下了车,这一路着实辛苦,好再她一路挺过来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回家 “丹娘还在睡吗?” 流苏见是夏家的六姑娘和九姑娘忙摆手道:“还没醒呢,两位姑娘晚些时候过来吧。” 九姑娘笑:“看来连日赶路将程姐姐折腾够了,我们就不打扰了,晚些时候再来看她。” 姐妹俩着便走,突然听见暖阁里传来了声音:“流苏,现在什么时候呢?” 流苏冲两位夏家姑娘点点头便走了进去。 锦书睡眼惺忪,脸上犹有倦意。 “丹娘,我们来瞧瞧你。”夏六姑娘着便走了过去。 锦书见姐妹们来了,也就不再睡了,便要起来。流苏忙去叫了别的丫鬟来帮忙。 九姑娘正站在多宝阁前,伸手拨弄着格子上的一架座钟。 “五姐出嫁的时候眼巴巴的等着你回来呢,哪知你却没有来,这次不走了吧?”六姑娘取了奁内的木梳要替锦书梳头。 锦书笑道:“这可不准。” 九姑娘又道:“少了你总觉得少了许多欢乐似的。” 夏家姐妹不少,夏老夫人最疼爱三姑娘,可三姑娘早在两年前就嫁人了。如今在室的还有六、七、九、十,四位姐,八姑娘活了不过七岁便早夭了,十姑娘不过才半岁大。 “丹娘怎么没带几件大毛的衣裳,这样的气怎么扛得住?”六姑娘见锦书箱笼不多,里面有几件半旧不新的大袄。 “还在下雪吗?” 锦书想看看外面,隔着窗户却看不清。 “下啊,昨晚下了一宿,今年可不是个好年岁,夏的时候遇上洪灾,冬又遇上大雪。这样的雪多下几场的话还有什么收成。”六姑娘毕竟要年长几岁显得忧心忡忡。 “一到灾年就不太平。”锦书附和到。 九姑娘笑:“不管怎样总不会少了我们的,操那个心做什么。” 六姑娘见妹妹真烂漫的样子无奈的笑了笑。 等到锦书收拾齐整,三人齐往夏老夫人居住的院子而去。 有两个仆妇正在外院扫雪,见了她们忙住了手,都退到了墙根垂首侍立。 九姑娘跟在她们后面,没有走稳脚下一滑就摔在了雪里,幸好丫鬟及时将她拉了起来。 九姑娘鼻子上都是雪,六姑娘见状不免笑话她:“那雪好吃吗?” 九姑娘忙呸了两声,乐呵呵的笑道“有什么好吃的。” 三人继续笑着进了院子,夏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念春正出来倒水,见了她们点头笑道:“姑娘们过来了,老夫人已经醒了。正念你们,快进来吧。” 她们直接去了东屋,那是夏老夫人的起居室,锦书的二舅母陪在跟前。 夏老夫人歪在炕上身上围着一件沉香色的大袄。晚辈们见了礼,夏老夫人点头笑道:“气这样冷,你们还来回得跑。”又让她们上炕,叫锦书陪在身边。处处显露出对锦书的宠溺。 锦书忙关心了外祖母的身子,夏老夫人道:“我已经好许多了。” 夏老夫人见锦书身上衣服单薄,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手,倒还算暖和,叹息道:“你也太实诚了。”接着又和二儿媳:“把那件貂给了丹娘吧。” 二舅母笑着点头好。六姑娘和九姑娘两人流露出羡慕来:“老夫人又偏心了,我们也要。” 夏老夫人笑道:“好,等再有了好皮子每人一件。” 过了一会儿便有丫鬟进来请示饭摆在何处,夏老夫人道:“这屋里暖和,摆炕上吧。”又问:“七丫头呢?” 下面人:“七姑娘要跟着五太太吃斋。” 夏老夫人忙:“我倒忘了。”因此也不再过问了。 女孩子们陪着夏老夫人用饭,桌上有一大半的饭菜都是锦书爱吃的。 “孩子,你回了洛阳两年,倒是比以前还清瘦了。女孩子家家的,养得白白胖胖的才有福相。”夏老夫人亲自给锦书碗里布菜。 夏家九姑娘突然插了一句话:“老太太,白白胖胖的,是这馒头。” 六姑娘笑道:“你不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夏家的饭桌上没那么多的束缚,大家比较随性。 待吃了饭,都陪在夏老夫人跟前逗趣,过了一会儿夏凉来给祖母请安。 夏老夫人打趣着孙子:“你来晚了,我们都吃过饭了。” 夏凉也会凑趣:“都是老太太您偏心孙女不疼孙子。” 夏老夫人很是高兴,将锦书拉在跟前道:“我当然偏心孙女,孙女知道贴心,臭子就会让人操心。” 外面寒风刺骨,屋内却温暖如春,加上欢声笑语气氛十分的融洽。 后来夏凉低声问锦书:“改晴了我们出去骑马,好不好?” 锦书有许久没骑过马了,忙:“好啊,只怕很久没骑生疏了,倒时候还要请七哥教我。” 夏凉露齿笑道:“事,教你就是了。” 回到了夏家,生活在外祖母的庇护和宠爱下,锦书可以诸事不用管,过一段最无忧的岁月。她现在不用急着嫁人,那对人不在她眼前晃她心情极好。 玉扣正帮锦书整理麻线,一面问她:“姑娘,听静慈师父欠安,你什么时候去瞧她啊?” 锦书道:“要是明不下雪,明就去。” 她重生以后拜在静慈师父名下学医,静慈师父教了她不少的东西,相当于她半个母亲,她对这位师父十分的敬重。 “师父她老人家喜欢吃萝卜饼,一会儿你替我打下手,我们一起做。好久没见了,空着手去看望她老人家也不好。” 玉扣听做好吃的自然是喜欢,忙道:“好啊,只要姑娘不嫌我笨手笨脚的。” “你帮我洗萝卜、切萝卜就可以了。” 这个气做食是个苦差事,不一会儿两人的手指就冻僵了,连弯曲也不行,不仅僵还红红的。玉扣连忙呵了好几口气,来回的搓,半才暖和过来。 锦书做了不少的饼,除了她师父那一份,外祖母那里和几位舅母处都有送到。 夏老夫人看着盘子里热乎乎的刚出锅的萝卜饼,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你们往日都我偏心她,岂不知这个孩子本来就配人疼。她现在处境艰难,我把她接到身边避避风头,总好过她在程家苦熬着。” 锦书她二舅母听着叹息了句:“丹娘福分薄了些,的没了娘,好不容易定一门合适的亲事,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收场。” 夏老夫人笑道:“是福是祸谁得准,你来吃吃这饼。” 第一百七十章 师父 第二日气果然就放晴了。 锦书收拾了一个食盒,里面装着她亲手做的萝卜饼,还准备了其他几样精致的素点心。 锦书去辞外祖母的时候,正好夏凉在跟前,夏凉见她要出门,便主动请缨:“我陪程妹妹一道出去吧。” “不,不用麻烦七哥。有玉扣在跟前也没什么不妥的。”锦书觉得次次麻烦七表哥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夏老夫人含笑道:“丹娘,你和七客气做什么?你们俩一处长大的,他又是当哥哥的自然要多护着你。让他跟你一道初几开门我也放心。” 外祖母已经开了口,锦书再推辞反而显得不好。 外院已经替锦书备好了车,锦书带了玉扣前往甘霖寺。 夏凉翻身上了马,手握缰绳,正准备催马时,却见帘子撩了起来,玉扣探出了头,高声问道:“七爷,姑娘问您要不要进车里来,外面冷。” 夏凉冲她们摆手:“我又不像你们不怕冷。” 甘霖寺在开封以南,出了城门还要走二十来里的地。他们赶到时已经将近中午了。此处乃夏家的家庙,香火旺盛,是座女庙。 寺里的尼姑见了夏家的车子,忙争着上来打帘子放脚凳。锦书稳稳的下了地,一眼就看见院墙内的一棵松柏枝桠都伸出院墙了,心道上次来时这树还没这么高,真是光阴似箭。 “师父她老人家怎样呢?” 一个尼姑回道:“病了有一个月了,没见好转,情况不是很好。” 锦书心里很不好受,她紧抿着嘴唇,脚步匆匆。 静慈师父住在僻静的院落里静养,她没有什么精神,歪在炕上,手中拿着一本书正看着,徒弟和她:“师父,程姑娘来看您了。” 静慈师父只是不信,头也没抬道:“你哄我做甚,她不是回洛阳了么。” “师父,徒儿怎么会哄您,您不信,你抬头看看。” 静慈师父这才略抬了抬眼皮,果然跟前站着个年轻极漂亮的一个姑娘,她还以为眼花了,直到锦书唤了一声:“师父,我回来了!” 静慈师父这才意识到她那聪明的俗家徒弟是真回来了,她立马来了精神,将手里的书随意一扔忙坐了起来,欢喜道:“几时回的开封,怎么也不提前让人通知一声,我也好去府里瞧你。” 锦书忙:“哪能让师父来看我,我该来给师父请安问好才是。”她又仔细的打量着师父,发现两年不见师父像是苍老了许多,消瘦了许多。 “好孩子,不枉当初疼你一场。这两年里有没有精进医术?” “师父教导的不敢忘,一直都在努力。” 静慈师父这才欣慰的点头:“治病救人是大功德,为你将来积福。” 锦书最担心的是师父的身体,忙问:“听师父您病了,到底是什么病?” 静慈道:“老毛病了,去年入冬时就犯过一次,没事啊。”她还向锦书笑了笑,借此来安慰锦书。 “我替师父把把脉吧。” 静慈微怔,心道这下她的身体状况完全瞒不了锦书了。她犹豫着还是伸出了手。锦书在炕沿上坐着,她替师父把了脉,只是这越把,她心里就越沉重,很快又换了一只手,锦书眉头紧锁。 “师父,这两年您老人家都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吗?” 静慈笑道:“我们出家人过的日子每都一样,你是知道的,我是上了年纪,身体就有些跟不上了。” “可师父您还不算太老,我姥姥都六十几的人了,脉相都比您的好。” 静慈:“虽医者不自医,但我这身体怎样自己却是最清楚不过。你放心,我还能活好些年,没那么容易就圆寂了。这人世间的苦难我还没经历完。” 锦书觉得师父老人家的话有些奇怪,她听来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便又询问师父平时吃什么药,是自己开药还是请别的大夫给看。 后来锦书和静慈房里的徒弟水月闲话时,她才知道师父的家人在六月的时候没了,因为洪灾,一家七口被山上垮塌下来的泥石掩埋,只有唯一的弟弟后来被人救出来了,其余的六人被人挖出来时全都没了呼吸。 锦书听到这里心犹如被针扎一般,就算是心如铁石的人再经历这样的苦痛后有几个能支撑下去,师父她虽然出家了,可毕竟也是人生父母养,哪能不心痛。 前世她并没有拜师,回了洛阳后再来开封的次数屈指可数,她与静慈师太并无多少的往来,因此她也不知师父后面到底如何。师父身体状况十分堪忧,看来她必须留下来照顾师父的身体。 锦书找到夏凉了:“七哥,只怕我得在庙里住一段时日,师父的身体不大好。” 夏凉见她一脸的忧虑,偏生自己不能替她解半分:“程妹妹,你也得好生保重。” 甘霖寺与白云观差不多大,静慈师父不是主持也不管庙里的事务,每日只跟着做一下早晚课,别的事一概不过问。 “师父,我二哥送了我好些医书,有好些典籍之前从来都没见过,我也学了一些有用的方子,什么时候我让人带几部医书过来,我们一起探讨,好不好?” 静慈师父笑道:“难得你这样上进,当初我没有挑错人。” 经历过那样的苦痛还能笑出来,锦书心道她师父内心的坚强果然非同寻常。 “程家姑娘来呢?” 锦书听见声音回头一看,却见是庙里的主持静航师太,锦书忙起身向主持双手合十施礼。 静航师太连忙还礼,笑道:“之前听程姑娘回洛阳了,还以为再不来我们庙里了。一转眼姑娘都这么大了,是个大姑娘了。” 静慈师父含笑道:“师姐,你相人向来挺准,也来看看我这徒儿将来运势如何。” 静航师太认真打量起锦书来,锦书被人这样看心里有些不自在,被盯得久了便垂了头。静航师太笑道:“姑娘将来贵不可言,非一般人能所及。” 锦书知道主持都挑好话当不得真,她倒能心平气和的接受含笑道:“借主持吉言。” 第一百七十一章 手札 锦书正蹲在地上,一手摇着蒲扇,一手添柴。风炉上的药罐已经冒出了阵阵的白烟,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香。 玉扣走了来,笑盈盈的道:“姑娘,婢子来看着炉子吧。那边师太正请您过去。” 锦书听这才起了身,将手中的蒲扇交给了她,并嘱咐道:“心火候,时不时的要用筷子搅动一下,当心烧糊了。” “烧火的事很简单,放心吧。” 锦书便进了屋,来到了这边的禅房,却见静慈师父盘腿坐在榻上,正低头整理东西,锦书轻声推门进去,含笑道:“师父,您找我?” 静慈师父抬头看了一眼她,轻笑道:“过来。” 锦书便走了过去,旁边摆了口黑漆的木箱,师父低头清理的是一些零散的纸张,上面写满了字,也不知记录的是什么。 “这是我行医几十年来随手记录的一些手札,我又只有你一个徒弟,这些都传给你了。” 锦书心中微诧,忙:“师父怎么现在就给我呢,以后再给也行啊。” 静慈师父微笑道:“正好你在跟前,要是你再回了洛阳,再见就不知什么时候了。”她又指着箱子:“我这个人有些散漫,不大爱整理,所以大多数没有装订,你连箱子一块儿抱去。” 锦书也坐了下来帮她师父一块儿整理,静慈师父又道:“这箱子的底部有一个锦囊,锦囊里有个秘方,这个方子是当年我师父传我的。据曾经是一位宫廷太医祖传的方子,有起死回生的神奇功效。这是我的最后一门技艺,如今也传给你了。” 锦书想到他师父如今在病中,起这些话来隐隐的透露出一股不祥来,但又不敢往深处想。接过了师父装手札的箱子明明没多少的重量,到了她的手里却觉得犹如千斤一般。 等到玉扣送来了药,锦书亲自捧了过去,又吹了吹,含笑着:“不太烫了,师父请用。” 静慈接了过去,两口就喝光了药:“你给配的药味道没有那么呛喉咙,不难喝。” 锦书笑了笑,对她来师父除了教她医术,还教她做人的道理,如今又留给了她一笔宝贵的财富。师父这个人注定要影响她一生一世。 锦书在灯下仔细的翻阅着手札,又翻到了箱子里的那个锦囊。锦囊用黑色的缎料做成,用黄色的丝线绣了一排回字纹。她轻轻的抽开了顶部的皮绳,里面露出一截暗黄色的纸张,她轻轻的抽了出来,缓缓的展开来,上面的字迹不是她师父的,字迹刚劲,应该是个男子的笔迹。字体十分的纤细,不是一般的蝇头楷所能比拟,应该是用什么硬笔写上去的。她见上面写着:“回转丹,此方用于危在旦夕,药石无效之际,能有起死回生功效,倘若并非危急,亦有可能要人性命。切记!切记!”后面所记药物配伍用量。 锦书读罢方子,觉得创此药之人用药之大胆之新奇,非她能所想。这样的好药就该流芳百世!她自然而然的又想起了薛太医手握的那味神药,不知是不是也是这个回转丹?据是曾经的一位太医研究出来的秘方,薛太医多多少少也应该知道吧。 锦书读了一遍,她现在也没功夫炮制上面的药,一是没用处,二是所需的药物她一时半会儿也凑不齐。 锦书又再庙里住了五日,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师父的身体,后来夏凉亲自来了一趟甘霖寺要请锦书回去,原来锦书大舅生辰,锦书很该回去住几日。 临别前她与静慈师父道别:“师父,我先回去住几日,等过了大舅的生日已经回来和你作伴。” 静慈师父安静的坐在炕上,与锦书再见:“不来也没关系,你好生保重。” “要来的,要来的,当初师父怎么照顾我的,我也怎么照顾师父。” 静慈欣慰的点点头,阳光穿过了窗户有一缕正好照在静慈的脸上,甚至能清晰的看见她脸上皱纹。静慈今年虚岁不过四十二,锦书两年没见却觉得苍老了不少。她心里突然有些不忍,走之前给师父磕了两个头。 出来的时候夏凉察觉到锦书有些不开心,他明白肯定是为静慈师太的事,他心中有许多话,最后却化成了一句:“总会好起来的。” 锦书点点头。 她回到了家,几位舅母都在外祖母的屋子里。 夏老夫人见了锦书满脸欢喜:“你师父可好些呢?” 锦书无奈的摇摇头:“并没见多少起色。” 夏老夫人听也略叹了一声:“她自己是个出色的大夫,怎么偏生不能医治自己?” 下面的大舅母笑了一句:“老夫人也听过医者不自医的话吧。” 很快大家又到了锦书大舅过生日的事,要怎样宴请,请什么戏班子来家。夏老夫人喜欢热闹,听着晚辈们的安排她也极有兴趣。 锦书得给大舅准备生日贺礼,大舅喜欢收藏文房用品,她还得出门去给大舅购买贺礼。 锦书向外祖母请示出门,夏老夫人对锦书比较纵容,笑着点头道:“想去哪一声就好,让人跟着就行。” 夏凉主动提出要一路护卫锦书,夏老夫人自然是放心的。 梁氏见儿子对锦书的热情,她对儿子的情意能有几分体谅,心道如今锦书退了亲,这事变得可行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的婆婆,不知婆婆是怎么打算的,难道她就没想过把丹娘永远的留在夏家? 锦书选了一架玉石雕山水的砚屏,又买了一刀澄心纸,作为贺礼。她知道大舅并不缺这些,但她送的代表的却是她的心意。 “再过几日十五大相国寺那边的集我们一起去赶,好不好?” “十五只怕我都回庙里了,七哥看见什么新奇的东西替我留意着,回头我付你钱。” 夏凉听她不愿意去,心中略略的有些失望。 他们的车子没走多远,锦书在车内听见了一阵马蹄声,她好奇的撩了帘子一角朝外面张望了一眼,却见是几骑身穿圆领青衫绣燕子,头戴黑纱帽的人。 “七哥,那些是什么人?” “控鹤监的,你不知道?” “控鹤监的都穿这样的衣裳吗?”锦书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外客 锦书大舅夏仪曾是庆王最得意的一个孙辈,容貌出众又才华横溢。如今已官至布政司,是宝兴帝深受器重的一介朝廷大员。 夏仪四十五岁寿辰,自然要热热闹闹一番。家里人筹备给夏仪过生日,一干亲朋好友也相继送了贺礼来。 夏仪本不想麻烦,但见母亲极喜欢,也就由着家里人去了。 到了冬月十二这一日,夏府大门洞开,车水马龙十分的热闹。 夏家的花园里搭了戏台子,请了开封最好的戏班来府唱戏。夏老夫人看得出来兴致高涨,穿了身新做的银鼠皮的大袄,戴着金丝髻,插戴着红珊瑚的头面,十分的华贵。夏老夫人也有意要抬举锦书,总是把锦书带在身边,一有贵胄官宦人家的贵妇来给夏老夫人请安,夏老夫人总是要与人引荐:“这是我的外孙女。” 锦书自也习惯了,应付起这些场面来也从不怯场,大大方方的行礼寒暄,很是周到。 “郡主家的外孙女都这么大了,看样子是过了及笄,一转眼就是个大姑娘了,这容貌怕是要艳绝开封了。” 夏老夫人笑道:“戚夫人,您这话就太过了。丹娘她可经不起这四个字。” 奉承的这位戚夫人可是一等永康侯戚家的大夫人,戚家与夏家两家是世交,时常走动,很是亲近。 戚夫人又道:“这位姑娘倒有几分像幼娘的样子,容貌比幼娘还要出众。”又道:“我瞧着她一脸福相,将来肯定是大富大贵之人,不知定的是哪家亲?” 幼娘是锦书母亲夏氏的乳名。 锦书有些尴尬的低了头,夏老夫人倒显得比锦书坦然,笑道:“原来和成国公家订过亲,可是出了点变故,亲事就告吹了,如今还没许人家。” 戚夫人连声:“呀,呀,真是没想到。”着又将锦书打量个遍,笑道:“郡主不嫌我事多的话,我倒可以给这位姑娘做门亲事。” 锦书有些惊讶的抬了头,她的脸上写满了愕然,好不容易才跳出了一个火坑,又要到另一个火坑去吗?让她嫁给一个素未谋面,不知底细的人家?锦书感到有些惶恐。这一世嫁或不嫁对她来都没什么要紧,若真打算把自己嫁出去的话,她想自己谋一门靠谱的亲事。 夏老夫人却温和的笑道:“她暂时还没那个想法,再过一年半载的也使得。” 戚夫人自认为是夏老夫人舍不得锦书忙笑:“这有什么要紧的,相准了过一年半载再成亲也使得,也可以多伴郡主您一阵子。” 夏老夫人偏头看了一眼锦书,瞧着锦书不大乐意的样子,她心里有数,笑道:“那好,有合适的替我们丹娘留意着。不是什么勋贵之家也行,只要那郎君脾气好,能体贴人。模样也不能太差了,能文能武的最好,肯上进,岁数相差不是太大,即使不是什么勋贵之家也使得。” 戚夫人蹙眉心道这条件一大堆,要求还真不是一般的高,事情有些难办了,但出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想要收回已是不可能了,笑回着:“好,有合适的我替郡主留意着。” 锦书自然清楚她姥姥,心道暂时没什么好操心的,姥姥那些刁难人的要求就是个托辞。 坐在一旁陪伴的梁氏暗想老太太果然没有要把丹娘永远留在夏家的心思吗?这事看来该好好的谋划一番了,梁氏拿了主意打算什么时候和婆婆通通气。 台上正唱《玉堂春》,夏老夫人看得十分入迷,后来夏凉来请锦书:“程妹妹,前面有人突然晕过去了,你快去帮忙看看。” 锦书听忙起身向夏老夫人道别,夏老夫人听人命关的大事,点头道:“去吧。” 锦书便与夏凉一并去了,等她来到这边翠茵堂时,围着的众人才给锦书让出了一条路,锦书快步上去,只见地上躺着个男子。那个男子穿着青衫,衫子上绣着燕子。她再细瞧了一下脸,却见这人身子微胖,蓄着络腮胡,是控鹤监的人,倒有几分面熟。她蹲下身去给那人把脉,很快就松开了手,紧接着她解开了身上挂着的荷包,取出了两粒墨绿色的药丸来,那药丸还有一股特殊的香味。 她将药给那人喂了下去,这才起了身。夏仪显得有些焦虑忙问:“余大人他要不要紧?” 锦书摇头道:“没事,很快就能醒了。不过你们可别灌他酒了,再喝下去就真的要出事了。” 夏仪点点头,锦书见没什么事依旧要回花园去,她刚转过身去突然就记起来了,这不是余威么?上次秦勉在大街上见过他,但好像当时就晕了过去。这事还真有些古怪。 锦书满腹疑惑,这里没她什么事了,才走了几步,就见一厮匆匆跑来禀报:“大老爷,宜安公主之孙前来给大老爷贺寿。” 夏仪显然还没有转过弯来,有些纳闷的:“宜安公主是谁?” 倒是锦书先明白过来了,她眉头紧锁,暗道孙湛什么时候来的开封,他来这里做什么?夏凉笑着和他伯父:“老夫人去洛阳的时候他们公主府还给我们下过帖子让我们去做客,元初可能是来开封公干又打听道大伯父生日所以过来道贺。” 经过夏凉这样一解释夏仪倒明白了点点头,让儿子夏冰与夏凉一道出去迎接。 夏凉笑问着锦书:“程妹妹与那孙元初认识,要不要去见见?” 锦书道:“我见他做什么,我先回花园去了。” 夏凉笑道:“也好。”又叫了两个丫头送锦书过去。 这边兄弟两人来到外院,果见孙湛大步的朝这边走来,夏凉忙迎了上去。孙湛见是夏凉,两人倒十分客气的见了礼。 “沧溟兄,上次你们去洛阳我还没来得及好好的款待你,你们就回开封了,什么时候一定要补上。” 夏凉却:“难得元初兄来开封,该我尽地主之谊,好好的招呼你,往里面请。” 孙湛来开封有事公干,不过打听到夏仪寿辰便借口上门道贺,其实他很想见锦书一面,也不知她如何呢?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夜访 夜已阑珊,热闹渐渐散去。 锦书也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焕彩阁,她今乖顺的陪伴着外祖母应付了一,等到外祖母躺下她的任务才算完成。 累了一整,她伏在桌子上动也不想动弹。 流苏端了个大铜盆进来,里面是刚烧好的热水。 “姑娘,梳洗了再睡吧。” 锦书懒洋洋的,也不想动,任由丫鬟替她拾掇,待解了头发,洗了脸,泡了脚。床上早已经被汤婆子捂得暖暖的,她迫不及待的上了床,拉过了被子,困意如排山倒海般的袭来,锦书很快就合上了眼睛。 流苏移了灯盏,放下了帐子。今是她值夜,便来到了外间窸窸窣窣的脱衣睡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得外面大风刮过,惊醒了锦书的梦,她半梦半醒的翻了个身,面朝外躺着,觉得有风灌进了屋子里,有什么窗户没关上?不对,她总觉得这床边还有个人站在跟前,她被这个想法彻底给惊醒了,黑暗中她睁大了眼睛。屋子里不算是伸手不见五指,因为是十二的夜晚,多少有几分月色。她隔着帐子看去,果然帐子上有个模糊的影子,不是树影,也不是什么家什的倒影,那是个人影。 锦书惊出一身冷汗,玉扣今不当值,这会儿在耳房里已经睡熟了吧,她要是大吵大叫的话肯定会把流苏给吵醒,吵醒了流苏,这个人会杀掉流苏吧。 “你……你是谁?!”锦书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恐惧,语气也变得颤抖起来。 那人影没有话,只是发出了一声细微的轻笑。 “你……你……是人还是鬼?”锦书紧紧的拽着被子,她惊出了一身的汗。 “四姑娘,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 这声音听着有几分耳熟,是个男人的声音,她来不及分辨,只是问道:“你到底是谁,夜闯我的屋子做什么?” “四姑娘,你真的不认得我呢?当初白云观的那场大火,我可是救你了一命啊!” “你……你……是孙湛?!”锦书情急之下称呼了孙湛的全名。 孙湛轻声笑道:“是我,这才多久没见,你就不认得我呢?” 锦书心道这黑灯瞎火的,她能认出他来才是奇怪。不对,黑灯瞎火的,他贸然跑到她床前这是做什么? “你找我做什么?” 孙湛轻笑道:“到开封来有事,听你回夏家了,所以来看看你。” “哪里有这样看人的?你不会白走正门啊?”锦书觉得这个人莫名其妙。 “白我没机会啊,接近不了你。” 锦书心道难道这就是他大半夜的突然降临的理由? “孙郎君大半夜的找来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要紧的事其实也没有,听你来开封了,我来看你过得好不好。”孙湛隔着帐子望一眼,黑乎乎的帐子什么也看不清,但她就坐在里面。 “我很好,你可以走了。”锦书只想孙湛早点离开,要是把别人吵醒了的话事情会变得很糟糕,他们解释不清楚,她不想给彼此带来麻烦。 孙湛却突然抽出腰间的剑,用剑柄挑开了帐子,锦书惊惶的望着他,不知他要做什么,慌张道:“你还有什么话?完了快走吧,让别人看见了总不好。” 孙湛没有再进一步,锦书的模样不大能看清,她是在夏家长大的,夏家不会亏待她,这些他明明都知道,可还是抑制不住的来了。孙湛看了一会儿又放下了帐子,他依旧与锦书隔着帐子,轻声安慰她:“没想到赵家竟然会退亲,这事对你打击肯定不。不过没关系的,及时止损也挺好,赵世恒本来就不是个东西。锦书,希望你能早些站起来,我来开封就是想见见你。你好生保重。” 曾经他和她过类似的话,锦书心中怦然,忙道:“孙郎君没别的事快请回吧,被人撞见不好。下次千万别如此了。” 孙湛笑道:“好,我还会来见你。锦书,你别逃避我就好。” “我……”锦书总觉得这个人有些莽撞,急急的让他走了。她下了地,将那扇窗户关好,插好了插销。屋里又漆黑一片了,她没留意到脚下,右脚踢着了桌腿,钻心的疼痛直袭脑门。 锦书踉踉跄跄的上了床,重新拉上了被子,但脚上的疼痛却驱走了她的睡意。她一闭上眼睛脑中便浮现出两年多以前白云观的那场大火,要是孙湛没来救她的话,她会不会当时就葬身火海呢?来她总是欠他一个人情,这份人情她却不知道怎么还。她是个聪明人,孙湛两次流露出的情愫她都能清楚得感受得到。 可是上一世她被赵世恒和程锦绣伤得太深,这一世再也不会对谁心动,她只想安安静静的过一辈子。 第二起床时,别人都未察觉到昨夜的异样,锦书心道这孙湛能夜半闯进夏家果然有几分本事,只是这本事没有用到正道上。 锦书打算再休息一日,明就回甘霖寺继续侍奉静慈师父,早起她去外祖母那边问候过,又陪着外祖母用过了早饭。接着大舅母请她过去帮忙抄写一样东西。一晃,一就过去了一大半。 午后她让流苏帮她收拾东西,她得补个午觉,因为昨晚她并没有睡好。 就在她半梦半醒之际,有人在推她,锦书迷迷糊糊的了句:“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姑娘,静慈师父圆寂了!”那声音陡然又拔高了几度,锦书听清了这句话,她彻底的醒了,腾的一声坐了起来,她只是不信:“流苏,你什么?” “姑娘,静慈师父昨晚半夜圆寂了。庙里送了凶信来,那边几位太太正商议此事呢。老太太让你赶快过去。” 锦书先愣怔了片刻,接着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我要去庙里看看,我不相信,不相信。” 锦书忙忙的去穿鞋子,那鞋子突然像是要捉弄她怎么也穿不上,锦书呜的一声终于哭了出来。 流苏半跪在脚踏上,替锦书穿好了鞋,安慰道:“姑娘,您要多保重。” 第一百七十四章 圆寂 锦书坐车匆匆赶往甘霖寺,她迫不及待的要去看师父的棺木。 静慈师父的棺木停放在后殿里,还并未将板子合上,几个尼姑围着棺木正念经超度。锦书进去了,在看见师父棺木的那一刻她整个身子差点谈到在地。 她明明离去没几日,怎么一回来就是如此场景,师父虽然重病在身,但也不可能短短几日就到了要命的地步。并没有像寻常人家死了人那样搭了孝棚挂了灵幡,当地只有一口漆黑的棺材, 静慈师父安静的躺在棺内,戴着灰色的尼帽,身上穿的是一身簇新的缁衣。盖着土黄色绣有六字真言的被子。脖子上挂着一串菩提子串的佛珠,右手握着一串同样的菩提子穿的数珠。枕畔放着一册经书。 静慈师父面容十分安静,像是睡着了一般。棺木脚下摆着一盏大海灯。 锦书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一面磕头一面哭诉:“师父,徒儿来晚了,终究没有送您一程。” 静慈师父的棺木只在庙里停留三日就要下葬,葬在甘霖寺后面距离两里地的一片树林中。 十五的夜空即使没有月亮也比往常要明亮不少,锦书默坐在炕上,流苏在吹一碗刚熬得极浓的粥。等到粥凉一些,流苏忙劝道:“姑娘多少要吃一些。您憔悴得太厉害,老夫人见了不知要多么难过。” 为了外祖母,锦书勉强吃了几口就再也没有胃口,朝流苏摆摆手。 流苏见锦书这样的颓废想要劝又不好多,锦书却对流苏道:“你去把水月叫来,我有话要问她。” 流苏点头:“好。”她将剩下的粥依旧端回去了,还轻轻的给带上了房门。又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响起,锦书道:“进来吧。” 水月便走了进来,朝锦书施礼道:“程姑娘,您找我?” 锦书点头道:“是,你坐吧。” 水月已经料到了锦书找她是为何事,她在炕沿上坐了,锦书却头也没有回,窗户大大的开着,寒风就顺着窗户灌了进来,让人汗毛竖立。 “水月师姐,师父她走得安静吗?” 水月哽咽道:“不大安静,从晚饭后就一直在嘶叫,一面嘶叫一面咳,后面咳出了大团大团的血块,折腾了半宿,道子时时分才咽气,咽气的时候脸色灰白,嘴唇也是灰白。” 锦书心中难受,不过却觉得这其中透露着蹊跷,忙问:“师父她老人家怎么会咳血?她那个病顶厉害的时候至多会喘不过气,怎么会咳血?” 水月又不通医理,慌忙摇头道:“我,我不知道。” “你日夜守在师父身边怎么会不知道呢?”锦书似有抱怨,紧接着又道:“师父临走前可有什么话?” 水月道:“师父了一句,有些含糊不清,大约的是‘这一生我总算是解脱了’。” 锦书震惊不已。 水月犹犹豫豫的又对锦书了下面更令她心痛万分的话:“主持后来替师父收殓,主持师父这是大罪过,升不了极乐,是要堕入地狱的。” 锦书很快明白了这句话,她终于转过头来,看着跟前这个有些唯唯诺诺的水月,她抓住了水月的胳膊,拼命问道:“主持这话是什么意思?师父的死到底是因为病重还是因为别的缘故?” 水月哽咽道:“主持她可能是因为自杀,所以才会堕入地狱。” 锦书拽着水月胳膊的手渐渐松开了,她觉得浑身冰凉,师父她那样坚强的一个人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自杀,师父她又没到无路可走的地步,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绝路?”锦书呜呜的哭出声来,前世她与师父并没有什么交集,她回了洛阳后就很少来开封了,对于夏家家庙里的一个尼姑生死她根本就不清楚。她想起了那一日师父把手札传给了她,还有那个秘方也一并给了她,那师父还朝她笑来着,是不是那个时候起,师父就有预谋呢?要是早知师父她会走这一步,她一定日夜寸步不离的跟着师父,不给师父留这样的机会。 联系到水月的师父临终前的情状,师父她老人家一定是暗暗的吞下了什么有毒的东西吧,不然怎么会咳血?锦书想到了锦囊里的那个秘方,师父难道就没炮制几粒回转丹?看样子是什么后路也没有留。 明明已经重新开启的人生,她还是给自己留下了遗憾。锦书悔恨不已。 三日后,静慈师父的棺木下葬了,锦书一路扶灵,直到师父的棺木顺利的归了土。 不过才三日的光景,原本姣好丰润的面庞却在几里就憔悴了下去。有一股弱不胜衣的怯态,仿佛一阵就能把锦书给吹倒。 夏凉来接锦书回家,却看见了锦书这番模样,他心疼不已。 因为下着雪,夏凉并没有骑马,而是与锦书同坐车内。车内很暖和,锦书怀里抱着手炉,低头沉默,夏凉就坐在锦书的对面。 车内逼仄狭,车内的三个人谁都没有话,一路到了夏家,流苏先挑下了车紧接着去搀扶锦书,夏凉及时的递上了手要亲自去搀扶,锦书却扶着车框踩着凳子就下了地。 锦书去见过夏老夫人,夏老夫人还问了几句静慈师父的身后事,锦书一五一十的着,但她并未在外祖母面前起师父的死是因为自杀的缘故。 夏老夫人问了几句,却见锦书一直低垂着头,又见她清瘦了不少,便道:“你回去好好休息吧,冷了,千万别受凉。” 锦书答应着。 锦书回到焕彩阁,她将那口木箱打开,将里面叠放整齐的纸页又拿了出来,熟悉的字迹浮现在了她的面前,然而写下这些字的人却永远不在了。她与师父不过五年的情分,真正相处不过三年的光景,三年里,是师父陪着她渡过了刚刚重生后迷茫的那段日子。师父教给她医术,同时也教给她做人的道理,师父一直是她珍视的人。 然而谁也不会料到竟是如此的结局!锦书看着那些字迹,泪眼渐渐的模糊。 第一百七十五章 散心 冬月二十一,这一程府里的三姑娘出嫁,然而锦书还是未能回到洛阳去向这位堂姐道贺。 接连几日的不是雨就是雪,总算在这一见到了阳光。 锦书起得迟了一些,夏老夫人派人来告诉锦书今不用过去问安了,只让她好好的在家休养。 锦书没情没绪的打开了一本书,却连一个字也看不下去,坐在窗下望着对面房顶一角的白云发怔。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了帘子响动,锦书依旧一动不动。 “程妹妹,今难得是个晴,我们出去骑马怎么样?” 锦书这才意识到是她七表哥进来了,匆忙的回了头道:“骑马?现在?” 夏凉点头微笑:“是啊,棉花我都替你牵出来喂足了草料和水,还帮它刷好了背,要带它出去,它似乎很高兴呢。” 棉花是锦书坐骑的名字。 锦书没有话,夏凉又走近了几步,再次鼓励她:“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今难得气不错,出去走走吧。以前你一遇上不高兴的时候不总是要出去的么?你赶紧换衣裳,我在外面等你。” 锦书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点头道:“我去和姥姥。” 夏凉笑道:“我已经替你在老人家面前了。她答应了,让我多照顾你。” 夏凉完便出去了,锦书让丫鬟给她找骑马的衣裳。回开封了就是方便,想去哪一声就行。 锦书换下了笨重的衣裙,套了棉袄。棉裤,穿了羊皮靴,学着男人妆扮那样甚至把裤脚掖到了靴子里。同时卸了簪环,只编了一根又粗又黑的大辫子,辫稍用青丝绳绑的稳稳的。 玉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哪里是闺阁里的千金,分明就是个相貌清俊的郎君。” 锦书外出骑马喜欢作这样的打扮,她觉得方便利落。 夏凉在那棵光秃秃的海棠树下站了一会儿,就听得锦书在后面叫他:“七哥,我们走。” 夏凉回过去头,却见锦书朝他走来,和以前一样的装束,完全像个假子似的穿戴。夏凉看着这样的锦书仿佛又回到了时候,他只要在前面喊一声“丹娘!”然后的锦书就会立马跟上来。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妹,锦书也自就是他的跟屁虫,喜欢缠着他。 可是,什么时候锦书长得这般大了,等锦书走到跟前时,他才发觉锦书的身量已经到了他的下巴。 夏凉心里是不出的滋味,他在前面走着,为了照顾锦书他甚至故意放慢了脚步。 两人出了院子,从侧门出来,厮早就拉着两匹马正等着他们。 夏凉回头给锦书递上了马鞭,含笑着:“要我扶你上去吗?” 锦书摇摇头,面容清冷:“不用,我自己应该能上去!” 锦书稳稳的踩着马镫,身子还算利落的上了马,她接过了夏凉递来的缰绳,紧紧的握在手里。 夏凉朝她笑道:“你稳稳的跟在我后面。” 锦书点点头。她一手握缰绳,一手握着马鞭。或许是许久没有骑马的缘故,这突然上来坐得高高的,她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紧张。 夏凉上了前面的那匹棕褐色的大马,吆喝一声,马儿便开始行走了。锦书轻轻的夹了一下棉花的马肚子,棉花也开始跟着慢慢的走。 果然许久不骑有些紧张了。 锦书有些害怕的跟着她七表兄出了夏家这条长长的巷道,出了巷道,夏凉便扬着鞭子催马快行,从西门出去。 不行,棉花跑得不够快她有些跟不上了,不一会儿她连马屁股都看不见了,只是顺着方向也从西门出来。 出了城门,锦书缓下来,正好见夏凉在那棵歪脖子槐树下正等她。 “丹娘,你怎么跟不上呢?” “可能是许久没有骑了的关系,总觉得有些紧张,有些放不开。” 夏凉笑道:“你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嘛。”夏凉完,突然扬了鞭子,照着锦书身下的棉花用力的抽了一鞭子,那匹棉花吃痛,长嘶一声,立马飞快的跑起来。锦书不防夏凉有这一招,吓得她惊呼一声,就随着棉花飞快的冲了出去,她差点没有抓稳缰绳。 夏凉这才跟在锦书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的朝他们常去的那片坡地驰骋而去。 锦书想要棉花慢下来,然而不管她怎么给棉花下令,棉花都似乎听不见一般,她只要紧紧的握着缰绳,跟着棉花一起狂奔。原本是寒冬腊月,寒风刺骨,可是这一路奔来,她竟然有些热了。后来到了那块宽阔的坡地,棉花终于慢下来了,夏凉也从后面跟了上来。 “出来透透气怎么样,感觉很不错吧?” 锦书知道是表哥体谅她,体谅她这几日在家闷闷不乐,所以才特地带她出来散心。她明白表哥的良苦用心,也给表兄扬起了笑脸:“七哥,谢谢你。” 夏凉却和锦书挨得近了些,坐在马背上伸手过去像时候那样的捏了捏锦书的脸,逗趣道:“你这笑比哭还难看,自在一点好不好。” 捏过之后,夏凉才意识到不是时候了,有些尴尬的收了手。下一刻他又在棉花上抽了一鞭子,棉花飞快的跑了起来,锦书这下有了心里准备,整个人猴在马背上,紧紧的握着缰绳,走了这一路,她似乎又找回了以前的感觉,尽情的享受着速度带给她的快慰。 两人在这空地上跑了几圈,直到马儿们都累了,两人才下了马,如以前那样将马牵到了一条并未干涸,也未结冰的河边,把马栓到了树下,让马儿喝水。 锦书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夏凉就站在她的身边,手里什么时候多了块石头,他迅速的往河里一扔,接连打了五个水漂。 “你还玩这个,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锦书不免取笑了一声。 “来,这次该你了。”夏凉在锦书手里塞了一块薄薄的瓦片。 锦书也不服输的站了起来,犹犹豫豫的将手里的瓦片扔了出去,可惜她技术始终没有表哥好,这一出去才起了三下。 夏凉大笑:“你又输了,过来接受惩罚。” 锦书被夏凉板正了身子,夏凉突然伸手拨开了锦书额前的短发,两指在那额头上轻轻一弹,请锦书吃了一记爆栗。 第一百七十六章 无嫌猜 锦书立马吃疼的捂了额头,嗔道:“疼,你下手还真重呀。” “弄疼你呢?”夏凉一下子紧张起来,他将锦书的手拿来,刚才被他弹过的地方果然红红的,他有些懊悔,暗道做什么惩罚呀,忙道:“不疼,不疼,我给你呼呼。” 夏凉朝额头红处轻轻的吹了一口气,又替她揉了揉,那额头很是光洁圆润,那一点点的红晕就像一朵开在锦书额上的红梅。下一刻,锦书清楚的感觉到有温热的嘴唇映在了她的额头上。她惊惶万分的盯着夏凉,很快的将他给推开,自己跳下了大石头,随即飞快的跑了很远。 夏凉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冒犯到了锦书,忙追了上去,在锦书身后大声喊道:“丹娘,对不起,我不该……不该!” 却见锦书含羞带怒的和夏凉:“我回去告诉姥姥,你欺负我。” 夏凉见锦书总算不跑了,忙向锦书作揖赔礼:“丹娘,是我不好,无意冒犯了你。你好歹顾及着我们时候的情分,别去告我的状好不好?” 锦书觉得满脸滚烫,她一手捂了脸,转过头去,道:“七哥,你再如此,以后我可不敢和你亲近了。” 夏凉含笑道:“我冒犯了你,你打我一顿泄气怎样。” 锦书果然抡起了拳头朝夏凉身上捶去,一拳两拳,夏凉也不躲闪,在挨了锦书五拳之后,他求饶道:“哎哟,丹娘,你轻点,是真疼啊。” 锦书微笑的看着他,戏谑了一句:“没用,我不过轻轻捶你两拳你就要死要活的。你这身板以后上了战场还不吓得尿裤子。” “战场,我什么时候过要上战场啊。”夏凉见锦书似乎消了气,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锦书这才意识到似乎错了话,用了别的一句淡话敷衍了过去。 两人兜了风回到家里,锦书的情绪明显好了许多,见了人也有了些许的笑意,看样子要真的从阴霾中走出来还需要一段时日。夏凉觉得这个任务很艰难,但他愿意帮助锦书,帮她早日摆脱阴郁。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夏老夫人的屋子,锦书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就去看望了她外祖母。正好几个舅母,还有表姐妹们都在跟前。 那夏六姑娘还:“七哥,你又带丹娘出去骑马了,怎么不叫上我啊?” 夏凉抿嘴笑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出门吧,得不得空啊。” 六姑娘撇嘴:“哼,你都不让人来问我一声,怎么就知道我出不了门,不得空。” 锦书赶紧走过去安慰她六表姐:“六姐,下次我们出去一定叫你,好不好。” 夏六姑娘却突然笑着:“算了,你们俩出去,我去凑什么热闹啊。”着又扭头找夏七姑娘话去了。 夏老夫人见女孩子们有有笑,热热闹闹,和和气气的,她的脸上也绽放出了笑容。 第二上午,孙湛前来夏家拜访,要见锦书,锦书心道这次他总算是肯从正门进来了,略收拾了一番便去了她七哥那边的院子,与孙湛相见。 “听闻孙郎君来开封公干,公干得如何呢?什么时候回洛阳?” “咦,四姑娘也要急着回洛阳,要不我和四姑娘一道走,路上也好有个伴。”孙湛笑容可掬。 锦书见他误会了,忙道:“我只是问问而已,短期内我不回洛阳。” 孙湛的脸上立马有些失望,他道:“我后日就回去。” 夏凉听急忙道:“这么快就走呢?我还要好好的请你游一游开封,还要请你吃喝一顿。你明有空吗?” 孙湛见夏凉相邀,立马:“难得沧溟请我,这必须有空啊。” 两人又定下了见面的地点,约好了时辰。锦书插不上话,就安静的坐在旁边嗑瓜子,心翼翼的将瓜子皮装在跟前的一个盘子里。 午后醒来时,她去外祖母跟前凑趣,正好碰见四舅母梁氏在外祖母身边,她突然的进去让夏老夫人和梁氏吓了一跳,两人正着什么,见她去了,两人都打住了。 夏老夫人还半嗔怪道:“丹娘要进来怎么不让人通报一声。” 锦书嗫嚅道:“不是姥姥的吗,来姥姥这边不用通报。” 夏老夫人心道自己是老了,什么时候过这样的话她怎么不记得呢? 梁氏在跟前陪坐了一会儿就要告辞,夏老夫人忙叫住了她:“仁儿媳妇,记得晚些时候让七过来一趟,我亲自要问问他。” 梁氏笑道:“是。” 等到梁氏走后,锦书见外祖母一脸凝重的样子,略有些不安的关切道:“姥姥,七哥他怎么呢?” 夏老夫人却只看着外孙女笑,笑容越发的柔和了:“没什么,只是有话要问他,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他的。” “哦。”锦书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又听得外祖母:“不愧俩都是我身边长大的,情意比别人都显得深厚。” 锦书心道不是正该的吗,夏凉对她来与亲哥哥无异。 夏老夫人闲着无聊,又差人四处去请锦书的那些舅母们,她照例陪在外祖母身边,替外祖母看牌。然而这一下午外祖母的手气都算不得好,打了一下午输了五两银子。 夏老夫人却丝毫不曾在意,倒十分的开心。 晚上归省时,府里的晚辈们都过来了,夏老夫人也没什么特别的话,让各自保重身体,别染了寒凉,随即单独留下了夏凉。 祖孙俩都坐在灯下,夏老夫人看着最得意的孙子,越发的和蔼起来,笑吟吟的问着夏凉:“七哥儿,你母亲很喜欢丹娘,想把丹娘永远的留在我们家,你好不好?” 夏凉微诧,他不曾想祖母竟和他了这样的话,一时愣住了。 夏老夫人见他不做声,便以为他是不答应,有些急了,忙道:“丹娘是我看着长大的,与其让程家给乱配一门亲事将来受委屈,还不如留在我们家,我们好好的守护着她,不是更好么?你们俩又是自一处长大的,彼此脾性都知道,我也放心,你只用告诉我愿不愿意?” 夏凉愣怔过后,心里却是极欢喜,忙点头不迭:“愿意,愿意,我很愿意。” 夏老夫人见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忙:“好,这事我来替你们谋划。” 第一百七十七章 伤口 夏凉从外祖母房里出来时觉得神清气爽,生平第一次这样的痛快。 他与锦书是儿时的玩伴,时候两人耳鬓厮磨,青梅竹马。他不禁想起了白他情不自禁在锦书额头上轻轻的一吻,当时他也不知被什么蛊惑了,就照着吻了下去,当时锦书恼的时候他有些后悔,如今得了长辈的支持,他可是一点也不后悔,只想着早日能将锦书娶进门来,日夜与她厮守一块儿,再也不要分开。 他飞快的跑到了焕彩阁,然而他却只站在院子里,看着屋内点亮的灯火,看着窗户纸上映出的人影,他远远的看着,觉得这也是一种幸福,这种幸福充满了胸间,让他竟一点也不觉得寒冷。 第二日他起了个大早,随即就再也按捺不住,他再次去了焕彩阁,正好见锦书在窗下打理一盆开得甚好的水仙。 “水仙都开呢?” 锦书扭头:“是啊,这花还是昨四舅母让人送来的,我还没来得及去给她道谢。” 锦书又低了头拿着块帕子轻轻的擦拭着花叶,夏凉却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的侧脸发呆,心中萦绕的只有一句话“人比花娇”。程锦书是他见过最美好的女子! 转眼间,锦书已经清理好了叶子,高声叫着流苏,让流苏把花盆搬到别处放着。 “不放在这内室么?水仙真是香气,有了这花香就用不着焚香了。” 锦书却微笑着摇头道:“花虽然好闻,但据我知道,这水仙有毒,不适宜养在这内室。” “多谢妹妹赐教,不然我还不知道这一出。”夏凉的态度越发的恭谦起来。 两人齐往夏老夫人那边,那一屋子的人都看着两人笑,锦书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只好跟着笑了笑。 早饭后,夏凉瞧着时候差不多了,便骑了马出去,他到了龙津桥头等着。时间一点点的溜走,夏凉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然而却并没有见孙湛的身影。 眼瞅着就要到中午了,夏凉觉得肚子开始咕咕的叫孙湛还是没有来。夏凉心道孙元初会不会已经回了洛阳,提前了一走,还没来得及和他道别?可真是如此的话也太让扫兴了,也不让人给他捎一句话。 百无聊奈,又冷又饿的时候夏凉找到了一家饭铺,痛快的吃几个馒头,喝了两碗热汤身子才暖和一些。 吃饱喝足之后,他又去了龙津桥等着,可是都到半下午了,孙湛依旧没有露面。夏凉很是失望,他不得不拾了一块石块在青石板上重重的写下“我已经来过了”的字眼,这才回去。 孙湛放了鸽子,让夏凉心里有些不痛快,他恹恹的回到家,倒床便睡。 然而还没等他睡着,就听得厮在他耳边喊:“七郎君,快醒醒。孙郎君来了,要见你。” 夏凉忙爬了起来,努嘴道:“他原来没走啊,知道要来见我。”夏凉胡乱的披了个褂子便走了出去。 他来到了花厅上,见到了已经等候着他的孙湛,夏凉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牢骚想要向孙湛发泄,但是他看见孙湛头上缠着纱布,纱布上的血迹已经渗了出来,他吃了一惊,疑惑道:“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和谁干架了吗?” 孙湛苦笑道:“是啊,差点连自己的命也丢了。脑袋上破了个洞,我让人给看了一下,那人也是敷衍随便给我缠了缠,这样子回去了祖母肯定会不高兴,所以这才上门来要找四姑娘给瞧瞧。” 夏凉心道原来不是为爽约的事而向他赔罪的,不过孙湛都这样了,他也没什么好埋怨的,连忙叫了个下人,让去焕彩阁请锦书过来。 锦书听了下人的传话惊了一跳,孙湛受伤了,要找她看看。暗道今不是孙湛七表兄约好了要见面的,怎么会突然受伤,难道两人因为什么事争执不下,她七哥动手打了孙湛?可这两人不是朋友么,哪里有向朋友下手的。 等到锦书提着药箱来到这边花厅,她见到孙湛时露出了夏凉一样的惊讶之情。 孙湛见着了锦书忙起身道:“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了四姑娘,请你帮我瞧瞧这伤口,看有没有什么药能让它恢复得快一些,还不留什么疤痕,不然这模样我回去了不好向祖母交差。” 锦书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将两人来回看了一遍,接着她问了夏凉:“七哥,你们俩打架呢?” 夏凉微怔忙道:“怎么可能是我下的手,是他在外面带的伤来家里要找你问药的。” 锦书这才点头道:“我还以为你失手打他,又闯祸了。” 夏凉无奈的笑道:“听你这口气我就是个祸精似的。” 孙湛疼得咬牙切齿,迫切的需要锦书尽快给他治疗。锦书忙让孙湛坐了,让夏凉在一旁给她打下手,她轻轻的替孙湛给拆了缠好的纱布。额头上面果然破了个洞,血还没有止住。 锦书让夏凉帮她找来了锐利的刀,她轻轻的替孙湛将周围的头发给剃去,让伤口更好显露出来。 “是谁这么狠心给你脑袋开这个大一个洞,也太狠心了吧,不是摆着要你的命么?” 孙湛沉闷的了句:“是聂绍!” 锦书听见了这个名字顿时就呆住了,聂绍?聂绍来开封呢?那秦勉也跟着来开封呢?这两人为什么要打起来?她想起了孙湛曾四处捉拿聂绍,两人之间的仇怨她也只清楚一些,如今已到了要人性命的地步? “丹娘,你愣着做什么,快给把血止住啊。这样的出血,只怕他是撑不下去了。” 锦书这才回过神来,忙忙的替孙湛处理伤口。上了她独门研究的药,那药对于金创伤可是有很好的效用。 等到锦书给孙湛处理好了伤口,孙湛便起身要告辞,然而还没走出门口,要不是夏凉眼疾手快察觉到孙湛的异样及时的扶了他一把,孙湛当时就会栽倒在地上。 锦书忙和夏凉:“七哥,你让他暂时留下来吧,起码得过几日伤势稳定下来才行。他的伤实在是太严重了。” 夏凉点头道:“好。”接着又要去问孙湛的意思,却不知什么时候孙湛已经昏迷过去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照料 锦书呆在房里写药方,等到写好了方子她把方子给了夏凉。 “七哥,上面的这些药请帮我凑齐。” 夏凉看了一番,抿嘴笑;“妹妹的字越发的好看了。” “别耽搁了,我等着这些药。” 夏凉忙忙的就出去了。 锦书看着躺在炕上昏迷的孙湛,她试着摸了一下额头,却摸到一片滚烫,看样子是因为发烧而昏迷了。 锦书忙让人给她备针,当务之急是要让孙湛的体温降下来,据师父以前传授的,要是一直高烧的话脑子会烧迷糊,以后可能会出现后遗症,一直这样昏迷也可能要人命。 锦书用尽毕生所学去抢救他,只为还清当初在白云观他的恩情。 针总算是扎上了,锦书又命取了黄酒来,用帕子蘸着酒给孙湛擦拭身子。 好不容易挨到夏凉回来了,夏凉微微气喘道:“上面的药还缺一味,我问过几家都没有,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锦书又问:“缺哪一味?” 夏凉回答:“虎骨。” 锦书忙:“麻烦七哥跑这一趟,虎骨确实不容易得,我想办法用其他的代替吧。”锦书让流苏帮她熬药,她这里走不开,还得继续给孙湛擦身子。 夏凉见锦书亲自上阵,蹙眉道:“累着妹妹了,这些事你吩咐别人做就好。”着出去叫了一个厮来帮忙。 锦书忙碌了半晌也确实有些累了,便将帕子给他,交待道:“要用点力,将皮肤擦红为止。” 厮答应着去做,锦书又去看药。 这边屋里的人从下午一直折腾到入更,孙湛的情况才略有些好转。 “我这是怎么呢?”孙湛悠悠的睁开了眼睛,第一眼就看见了锦书那张有些焦虑的面孔。 锦书忙道:“你醒了,快来大大的喝几口水。”着便将一碗温热的水递了上去,孙湛半撑着身子,果然觉得口干舌燥,于是大大的喝几口。 锦书见他很是配合便松了一口气,同时和他道:“你现在正虚弱,好好的将养,暂时不适合赶路,要不你在我们夏家住几日,等状况稳定些了再。” 烛火映红了锦书的脸,给她的面容平添了一分别样的妩媚与温柔,看得孙湛心里一动,他脑子虽然不是太清楚,而且伤口疼得很厉害,但他这一刻却是明白的,留下来或许不是什么坏事。他这里回洛阳去了,要想见到跟前的美人就会更加困难。再有她亲自照顾,更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 孙湛冲着锦书咧嘴笑道:“好啊,那么辛苦四姑娘了。” “什么辛苦,孙郎君对我有恩,就当我是在偿还你的恩情吧。”锦书略收拾了一下,准备离开了。 孙湛却突然抓住了锦书的手腕,锦书慌忙之余忙回过头去:“孙郎君还有什么地方不适吗?” 孙湛见她脸上的惊惶正想什么,夏凉却端着药碗走了进来:“你醒了,这里药好了。” 孙湛这才讪讪的松开了手,他低了头道:“没什么事了,四姑娘请回去休息吧,明还要麻烦你。” 锦书便起了身告辞:“孙郎君也好生保重,要是有什么情况让人叫我一声,我立马就来。” 孙湛颔首答应。 锦书便出了屋子回了焕彩阁。 这里夏凉将药递了上去,道:“要人喂,还是自己能喝?” 孙湛忙道:“我自己来吧。” 孙湛接过了药碗大口大口的,两下就喝完。 夏凉见他喝了药,又问:“你安心的养着吧,对了,你有什么话要我帮忙捎带的没?你明走不了,要不要做什么安排?” 孙湛觉得头疼得紧,他不得不又缓缓地躺了下来,和夏凉道:“你帮我办两件事,一是要如意客栈找王贵,告诉他我这里走不了,让他先回去。老祖母问起我来,就我有公事暂时脱不了身,晚几再回去。” 夏凉点点头,孙湛又道:“第二件事,帮我去见见余威,我本来和他约了今晚在恒源当铺见面。你见着了他,告诉他那件差事我给办妥了,请他放心。” 夏凉答应着,很快就出去了。 孙湛躺在滚热的炕上,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浑浑噩噩的过了一晚,终于撑到了亮。他睁开了眼皮,第一个见到的人依旧是锦书。 孙湛觉得身上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身上滚烫,又酸又疼。 锦书低头捻针正给孙湛灸穴位,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她的鼻子挺翘,睫毛弯弯,嘴唇红润。那一截露出来雪白的脖子也是最好看的弧度。 孙湛觉得喉头滚动。 锦书已经扎好了针,她见孙湛睁着眼睛看她,便和她:“你躺着别乱动,一会儿我再进来给你取针。” 孙湛微笑着答应。 锦书走了出去她觉得眼皮有些睁不开,正好见一个丫鬟手里端着个木盆,锦书叫住了她:“帮我打些凉一些的水来。” “是,表姑娘。” 有些冰凉的水拍在脸上,顿时困意全无,锦书觉得精神又恢复了。 “大冷的你洗什么冷水啊,也不怕冻出病来。” 锦书不用扭头也知道是她七哥的声音,她揉了揉脸蛋,脸蛋立马显现出健康的红润,她毫不在意的道:“没事的,我身子强壮,一点冷水还不会让我生病。” 在锦书的细心照料下,孙湛的伤势总算是在慢慢的恢复,不过气冷恢复得要慢一些。好在孙湛底子不错,那么严重的伤竟然也扛过来了。 锦书解开了纱布,见血已经止住了,不会再渗血,再用一两应该就要结疤了。 “恢复得还行,不过再没大好之前你千万不能再和人发生冲突,旧伤再复发的话我可是没办法了。” 孙湛笑着回答:“是。” “那个聂绍为什么要杀你?” 孙湛道:“他倒没有蓄意要加害我,不过让我察觉到他竟然暗自跟踪我,我才和他发生了冲突。再他是个杀人犯,我肯定要将他捉拿回去,没想到这个人的身手很是了得,一不留神我脑袋上就被他开了个洞。” 锦书这才松了口气,那聂绍不是故意来寻仇的,她温柔的替孙湛上着药膏,一面和他:“这个人倒是没个轻重,差点就要了你的命。以后也多注意些,尽量不要和人发生冲突。” 孙湛也温柔的回应锦书:“好,只要是你的我都听你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道别 孙湛在夏家养了将近六的伤,能走动的时候还去夏老夫人那里问了安,夏老夫人很喜欢孙湛。认为孙湛年轻有为,比夏凉还出众,夏凉明显有些吃味了。 “元初倒显得像是老太太的亲孙子似的。” 夏老夫人听见了夏凉的话,不由得笑道:“七见我夸赞孙郎君几句心里不自然了。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时候那样?” 着屋里众人都哄笑起来。 夏凉有些尴尬的也跟着大家笑了起来,夏凉又用余光去打量锦书,却见锦书温顺的呆在祖母身边,像只猫似的。 夏老夫人又道:“我去洛阳的时候宜安公主还请我去做客,偏生那身上不爽利,没有亲去,也不知公主她老人家有没有生气?” 孙湛忙:“祖母她老人家怎么会生气呢,知道是郡主您欠安,并不是故意不去的,两家算来也是远亲了,既然是亲戚还是要互相走动才好,走动了才显得更加亲近。” 夏老夫人笑了,指着孙湛和众人道:“你们听听孙郎君这口齿是比我们七郎要伶俐许多。” 锦书瞥见夏凉有些不自在忙和外祖母道:“姥姥,您再这样下去七哥就要走了。” 夏老夫人更是欢喜:“我们丹娘就维护七郎。” 梁氏听着也很顺心,她又瞟了一眼儿子,却见夏凉神采飞扬,看上去十分的高兴,暗道这子轻飘飘的,尾巴都快翘到上去了。 孙湛的伤口在锦书的照料下已经没有大碍了,再在夏家已经耽搁了太多,孙湛无法再住下去了,便要告辞,夏凉点头道:“好吧,元初你一路保重。要不要我派两人送你回去。” 孙湛笑道:“多谢沧溟兄,我那里还有两个不成器的手下,有他们在想来也够了,实在不好再麻烦你。” “什么麻烦,不是亲戚么,照料一下也应当。那你一路要多保重啊。” 孙湛微微点头,走之前他还想见见锦书,不为别的,就是向她道别,再一句感谢的话也足够。 孙湛犹犹豫豫的来到了焕彩阁,彼时锦书正坐在檐下,交叠着腿,她在那里发呆。落日的余晖洒了一院子,锦书穿着银红的袄裙,在霞光的照映下也仿佛披了一身艳丽的晚霞。他慢慢的朝她走近了,锦书听见了脚步声,抬头见是他,忙站了起来,含笑着与他话:“孙郎君来了。” 她的脸被霞光晕染红彤彤的,好似一朵盛开的花。整个人都熠熠生辉,像是世上最美的宝物,竟让他舍不得移开眼睛。 孙湛在距离锦书几步远的地方立定了,他看着她的脸眼也不眨的:“我马上要走了,所以来辞一辞你。” “马上,不等明了吗?”锦书料到他还要在夏家多留一晚的。 “我要回客栈,还有两个人在等着我。”孙湛心里想,只要你开口叫我留下的话,我一定会奋不顾身的答应。 锦书点点头,她想起什么忙和孙湛道:“那你略等等,我给你备了些药,你带在身边在路上也方便。”锦书完便转身进了屋。 一时不见了锦书的身影,孙湛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整个人僵在了那里,直到耳边那美妙的声音再次响起:“里面擦的,服用的,我都给你装好了。路上吃汤药不方便,所以给你备了丸药,擦的也做成了药膏,都是极容易的。总共就两样药,不会给你增添负担,另外包里我还给你留了一张药方,要是回去恢复得不大好的话你就去照着方子服药,吃个十半月想来也够了。” 锦书将一个扎得好好的,玉色的包袱递了过来。孙湛微怔,他并没有立刻去接,反而问着锦书:“你还要回洛阳吗?” 锦书轻声笑道:“要回去吧。” “什么时候?”孙湛几乎有些迫不及待了。 “我也不准,可能春吧。我答应了妹桃花开的时候回去看她。” “那等桃花开的时候我等你!”孙湛凝视着锦书的眼睛,他甚至看清了锦书眼中自己的倒影。 到离别,孙湛第一次愁肠百结,下一刻他稍稍用力将锦书拉进了怀里,双手紧紧的圈住她的身子,低声在她耳边:“桃花开的时候我会去见你,在洛阳见不到你,就来这里。你等我!” 锦书身子微微的发抖,她胸口怦怦的跳着,她的目光从孙湛的肩膀处望去,赫然看见夏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院门口,她匆忙的将孙湛推开,低了头,声音有些颤抖:“孙郎君多保重!” 孙湛这才拿着锦书精心准备的包袱恋恋不舍的离去,他转过了身赫然看见了门口的夏凉,孙湛略微的有些不自在。 他大步的朝门口走去,冲夏凉一笑:“多谢沧溟兄几日来的照顾,这就告辞了。” 夏凉却低声问了句:“元初你恋慕她吗?” 孙湛是个坦率的人,见问也毫不掩饰的回答:“是啊,你也看见了吧。” 夏凉微怔,随即又道:“我和她是自一块儿长大的,所以比你更了解她。” 孙湛有些诧异,又听得夏凉和他:“我和你一样怀有同样的心情。” 孙湛讶然,他见夏凉那神情是极认真的,孙湛忙又笑道:“像她这样漂亮的女孩儿谁不喜欢。” “她不仅仅是因为漂亮。” 孙湛无意久留含笑道:“这个我当然知道啊。”着便与夏凉擦肩而过。 夏凉直直的站在那里,锦书走了来,问了句:“七哥不去送送孙郎君吗?” 夏凉看着锦书的脸想要什么,然而嘴唇翕了翕却什么也没,便扭身而去。锦书觉得有些怪怪的,是刚才孙湛和七哥了什么吗? 夕阳将夏凉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他抬头看了一眼西的云彩,橘红、淡墨、焦黄、金黄、暗红……几种颜色交织在一起,仿佛是一幅五彩绚丽的锦缎。他与锦书是青梅竹马两无猜,以前那是够不着,如今他只要伸手就能触碰到。锦书就好比那锦缎上最绚丽的花,这朵花他不想别人摘去。 第一百八十章 过年 眼见着要过年了,前两年在程家过年,因为在服中连年酒家里也没有摆,显得冷冷清清的。如今回到夏家就很不一样了。这些日子几个舅母都在和外祖母商议过年的事,那办年酒,请些什么人。还有年下庄子、铺子上常有送年疏过来,外祖母也显得很忙。 锦书心道不知母亲陪嫁的那些铺子庄子经营得如何呢,她也有一两个月没有过问了。 腊月十九这,她收到了璎珞写来的信,信上了铺子上送账本来的事,奶娘已经帮她料理了,又了新安庄子上酒坊开起来了,还送了两坛酒过来。那两坛酒也让捎信的人一并带回了开封。 信上又了锦兰出嫁的事,据办得很风光,只是锦兰还抱怨她没有回去送嫁。 锦书看到这里时抬头看了一眼外面,心道锦兰走了一条和前世完全不一样的路,她的人生发生了重大的转折,只希望那个于茂生能对锦兰好。她和赵世恒顺利的退了亲,将来也会走一条完全不一样的路吧,虽然她不知道会是谁引领着她走下去。 信的璎珞在询问她什么时候回去,那语气有些焦急的样子。 锦书不免又想起了锦心来,她答应了锦心的。 “桃花开的时候我会去见你,在洛阳见不到你,就来这里。你等我!”不知怎的,锦书的脑海里就冒出了这句话,她估摸着孙湛应该回到洛阳了吧,他的伤不知怎样呢?那个聂绍还会不会和他起冲突? 锦书叠好了信纸,装进了信封,她伏在桌上闭上了眼睛,心中暗道:我等你做什么,我们的路本来就不一样啊。 挂在廊上的画眉正啾啾的叫着,那声音很是悦耳。她闭上眼睛仔细的聆听鸟儿的欢叫,直到鼻子闻见了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她这才睁开了眼睛,却不知什么时候夏凉怀里抱着个美人耸肩的双耳如意瓶站在她的面前,花瓶里插了几枝正绽放的腊梅,这香气就是腊梅所散发的香味。 “丹娘,母亲让我给你送花来,你看摆在哪一处合适?” 锦书忙起身接过了花瓶,笑着:“回头替我谢谢四舅母。”她着将那花瓶放到了高几上。 “立马就要过年了,三月里就是妹妹的生日了吧,妹妹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锦书笑着摇头道:“没有,我什么都不缺。” 夏凉见这焕彩阁里算得上精室了,不少的奇珍异宝,都是祖母让人给送来的。祖母她是真的疼丹娘啊。 “灯节那能和我出去一道赏灯吗?”夏凉心翼翼地向锦书发出了邀请。 锦书点头道:“好啊。”在她的记忆里,除却在程家的两年,每年的灯节她都是和七表兄一起渡过的,对她来仿佛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夏凉见她回答得很干脆,不由得露出了灿烂的笑脸:“怎么办,明明还有差不多一个月我已经很期待了。” “你还是孩子呀,这赏灯每年都有的啊。”锦书忍不住取笑了一句。 夏凉摸了摸头上的帽子,嘿嘿一笑,接着就出去了。 陪着外祖母守岁什么的,对锦书来成为了一种习惯。她看着九表妹拿着线香去院子里点爆竹,心道九表妹也长大了,时间过得真快。 陪在外祖母身边看完了烟火,锦书见外祖母有些疲惫,心道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有些熬不住了,便要告辞。 夏老夫人却看着屋里的晚辈们,打着呵欠:“晚了,把压岁钱散了各自回去睡吧。” 的时候每到发压岁钱的时候锦书总是无比的高兴,如今大了好像没有像以前那样期待了。从外祖母到几位舅舅、舅母,她的收获不少。 回到焕彩阁的时候锦书把这些荷包全部拿出来清点,外祖母给的是四对金锞子,全是梅花样式的。别的荷包大多也装金银锞子,只是出手没有像外祖母这样大方而已。不对,有一个荷包给的十分丰厚,锦书打开一瞧,里面同样有四对金锞子,还多了一对滴水样式的红宝耳环。这个荷包是谁送的?锦书回想了半才想起接过四舅母的荷包时觉得比其他的略沉一些,原来是多了对耳环。这样的红宝耳环一对也值不少的银子吧。 看着红宝在灯下闪耀着有些炫目的光芒,锦书觉得四舅母出手真大方。最近四舅母对她很是照顾,不是最近,好像一直都很受四舅母的照顾,明什么也该亲自去道谢。 锦书这样想着,耳畔响起了阵阵的鞭炮声,又到了辞旧迎新的时候。再世为人她更加珍惜时间了。可往往越珍惜就觉得过得越快。回想这一年也发生了不少的事,但对锦书来最重要的只有两件。一是完全了摆脱了赵家婚约的束缚,二是师父的去世。前一件让她如释重负,后一件却成为了她心中永远的疤痕。 轰隆隆的几乎是放了一晚上的鞭炮,但锦书却睡了一夜的好觉。 流苏取了新做的一套衣裳来给锦书换上。大红色的织锦缎子袄,袄上是落花流水的纹样。杏红色的马面皮裙,裙子是素面的,没有任何的纹样。 换好了衣裳,流苏又给锦书梳了个垂鬟髻,发中插了一枝赤金莲花纹样的金钗。 收拾齐整,锦书让人眼前一亮,流苏笑道:“姑娘皮肤白,穿这样的大红色越发的显得娇嫩,很适合你。” 锦书对着穿衣镜照了照,她有多久没有穿大红的衣裳了,自己也记不清了。 换上了新装的锦书去长辈处拜年,那四舅母梁氏拉着锦书与众人道:“你们看看丹娘这一身装束可好不好?” 包氏等都笑着点头:“好看,好看。谁让我们丹娘容貌出众,再艳丽的衣服都压得住。” 下午的时候锦书陪着外祖母打牌,外祖母赢了几局,看上去很高兴,还随手抓了一把钱给她。后来大舅母、二舅母有事牌局就散了,夏老夫人单独留下了锦书,左右无人,夏老夫人看着这样的锦书很是喜欢,低声问她:“丹娘,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你可要老实回答我。” 锦书仰面笑道:“不敢欺瞒姥姥。”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不愿意 夏老夫人亲昵的拉着锦书的手,像锦书时候那样温柔的呵护着。 外祖母的手不似其他老年人的手那样的枯瘦布满了皱纹茧子,外祖母她懂得保养,也懂得享受生活,所以一直都很爱惜自己。被外祖母这样的包裹着,锦书只觉得分外的温暖。 “姥姥,您要和我什么?” 夏老夫人看着外孙女儿甜美的笑容,越发的慈爱道:“丹娘,我们夏家好不好?” 锦书不假思索的点头道:“好,夏家是最好地方了。” “比程家还好?” “我是在这边长大的,对我来夏家才是我的家,自然比程家还好。” 夏老夫人笑了:“你这个可人儿,不枉时候疼你一场,嘴巴真甜。”紧接着又道:“那一辈子在我们夏家好不好?姥姥一辈子都护着谁,谁也不敢欺负你,让你受半点的委屈,怎样?” 锦书有些迷糊,此刻她也没想别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是能一辈子承欢在外祖母的膝下也算是替母亲尽了孝,外祖母的庇护是她最大的温暖。她很眷恋这种感觉。 锦书很快的回答了:“好。” 夏老夫人笑意更甚了,脸上的皱纹这时候已经拧成了一朵菊花,她轻轻的将锦书的脑袋揽在怀里,细心的呵护着她,柔声:“那好,等过了灯节,就让你四舅母去一趟洛阳,你七哥好像有点迫不及待了。这样也好,你们俩都不了,早早的定下此事我也放心。” 锦书觉得外祖母得奇怪,诧异道:“姥姥,您什么,丹娘我不大明白。” “傻孩子,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和七郎俩一处长大的,彼此心性脾气都是知道的,我见他也很维护你,断不敢欺负你,再他敢,他要是惹你生气我就打他,骂他,让你顺心。你和他一辈子和和美美的,我就比什么都高兴了。” 锦书脸色微变,她明白了,心里彻底的明白了。最近四舅母总是变着法子再给她送东西是为哪般,还有昨晚那对红宝耳环,她也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这样? 锦书想起前世她的七表哥可是娶了尹家的姑娘,虽然常年征战在外甚少回家,但也从听见过和七嫂传出过什么不和的事,七哥和尹家姑娘养了几个孩子个个都好,日子过得应该很美满。怎么今生就变呢?因为她的缘故? 可是七哥对她来就犹如亲哥哥一般的存在啊,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要亲的地步? 锦书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阻止七哥的姻缘,她站了起来,显得有些惊慌道:“姥姥,不行啊。” “你不是了好么?怎么又不行呢?”夏老夫人看着锦书。 锦书忙道:“我自然是愿意侍奉姥姥一辈子的,可是我从未想过要和七哥过一辈子。姥姥,七哥对我来就是亲哥哥呀,我别无其他的想法。” “你……不愿意?”夏老夫人诧异的看着锦书。 锦书摇头:“姥姥,我不愿意。” “哎,你这孩子……”夏老夫人觉得这事难办了,这让她怎么向那对母子这事啊。 “姥姥,从到大您最疼我了,我又是您一手带大的,我知道您不想我受委屈,想来您是真的疼我,不会让我为难的,对不对?” 夏老夫人语塞,半晌才道:“你先出去吧,我要好好的想想这事。” 锦书回到焕彩阁还觉得心口在扑扑的乱跳,暗道看样子夏家也不能久呆了,她不能阻了七哥的好姻缘,她是时候回洛阳去了。在程家虽然没有夏家惬意,但那边却是她真正的家啊。 锦心她一定很想念自己吧。 那对红宝耳环锦书让流苏退还给了四舅母梁氏。 梁氏握着这对耳环却不出话来,夏凉坐在下首耷拉着脑袋,整个人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瞬间就蔫下去了。 “凉儿,看来我们始终一头热呢。” 夏凉想起了他在门口看见的那个拥抱,暗道丹娘她不愿意,莫非心里装着的是那个人么? 夏凉渐渐的握紧了拳头,他真不甘心!明明是从到大的情意,时候在祖母房里同吃同睡,追逐打闹,那些情意她都忘了吗?难道在她心里什么也不是吗?夏凉无奈的向桌子挥了一拳,他满是不甘,接着起了身,朝梁氏道:“母亲,我去问问她。” “凉儿……”梁氏开口叫他,然而却并未让夏凉停下脚步。 夏凉急匆匆的来到了焕彩阁,却见丫鬟在忙着收拾东西,他大震,锦书这是要准备立马回洛阳吗?他不管不顾的撩了帘子来到内室,却见锦书坐在窗下发呆。 “丹娘!” 锦书听见呼唤忙偏了头。 “七哥。”在知道那件事后使得锦书无法坦然的面对七表兄了。 “丹娘,你很讨厌我吗?” 锦书慌忙摇头道:“不,我不讨厌七哥。” 有了这句话,使得夏凉大着胆子走上前去,他紧紧的扣住了锦书的手腕,急切的问道:“那为何你不肯答应,我只是想护你一生一世而已,为何不答应?” 锦书迎上了夏凉灼热的目光,她目光躲闪,不敢再去直视,嗫嚅道:“七哥和我一起长大的,年岁相差也不多,对我而言和亲哥哥没什么区别。这些年多谢你的照料了。”锦书着向夏凉鞠了一躬。 夏凉有些火大,他又问道:“那你心里装着的人是孙湛对不对?你倾慕他?” 这是什么话?锦书慌忙的否认:“没有,我心里谁也没有,七哥别乱猜。” “那为什么我就不行呢?前阵子你我要出去打仗,若你喜欢的话我就出去挣一份事业给你看看。只求你别躲我,好不好?” 锦书低头看着鞋尖,喉头哽咽,眼泪已经掉在了地上。 “七哥,我要回洛阳。” 这句话瞬间浇灭了夏凉的热情,他无奈的转过身去,知道是拉不回锦书了,有些冷漠的:“好,我送你回去。” 锦书看着这个从伴她长大的哥哥的身影,她泪流不止。 第一百八十二章 名声 锦书坐上了从开封回洛阳的马车,她知道这一回以后是真的很少回这边了。 虽然已经过了立春了可这气还是一片的寒地冻,树枝光秃秃的,一点新意也没有。灰沉沉的,如同锦书的心情。 这一次,她婉拒了夏凉表哥护送的好意,也没有留下等待过了灯节再走,外祖母也没怎么强求,随即又派了她三表哥送她。 从开封到洛阳和以前一样,她在路上走了十,等回到洛阳时,正好正月十四,明便是灯节。 此刻锦书已经站在了青桐院的中堂上,她盈盈的向程知允施了礼,阳氏也坐在跟前始终沉着一张脸,她没有吱声。 程知允见她回来,只是微微点头:“我还以为你此去必定是要住个一年半载,或者是更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阳氏至始至终没有过一句话。 锦书这次回来所带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一个箱笼,箱子里装了几件衣服,还有便是师父留给她的手札,她闲来无事的时候配的药而已。 丫鬟忙着替她收拾箱笼,锦书站在檐下,离开了几个月,院子里倒没多大的变化,江氏和璎珞将这里照顾得很好。 院门被推开了,却见是锦心带着丫头走了来。锦心见着了锦书,很是欢喜,几乎是一路跑的过来了。 “长姐回来了,前两晚一直梦见你,没想到真回来了。这不是梦吧?” 锦书对锦心展颜微笑:“不是梦。” 等到锦心到了锦书跟前,锦书和她笔划了一下身高,点头笑:“不错,又长高了一截。像个大姑娘了。” “长姐,我真想你,都在盼你。还以为你这一走就不回来了。” 锦书轻轻的拍了一下锦心的肩膀,微笑道:“怎么不回来,我答应过你的,肯定就要回来。我还给你带了礼物的,走吧,我们去看看。” 两人进了屋,流苏已经把一个方匣子拿了出来,锦书递给了锦心,锦心忙道了谢。 接着锦书又请锦心到隔壁屋子喝茶,锦心便和锦书起了锦兰出嫁的事。 “你没回来送亲,三姐上花轿的时候还嗔怪来着。你一走,三姐一嫁,这家里越发冷清了。” 锦书知道锦绣不和锦心怎么来往,过年前几房就已经分了家,如今大家虽然住在一处可是各管各的了。 纪娘子辞了馆,秀春堂也没有再办,锦心与锦衣、锦春来往也少了起来。 “三姐她回门时你过去看过没有?” 锦心笑答:“当然见过了。三姐梳了妇人头,出门仆妇丫鬟又多,可以排场很大了。” 锦书心道锦兰的境遇和前世相比可真是壤之别。 “你觉得三姐嫁了人后过得好吗?” 锦心毕竟还年弱有些事不大通晓,但一个人过得好不好,她却能从一个人的笑容里看出几分来。她想起那在二伯娘的屋里见到了三姐和三姐夫两口子,三姐夫看上去很沉稳,两眼一直没有离开过三姐,三姐与人话一直带着笑容,三姐嫁人后感觉更加柔和了,那甚至还和她了话。 锦心抿嘴微笑:“三姐她应该很幸福。” 锦书听到这个答案后再没什么别的念头了。锦兰她算是有了个好归宿,锦绣也会如她所愿嫁给赵世恒,虽然只是个妾而已。她呢?她的归处又在哪里?锦书想起了那她看着七表哥的背影哭,心中有些发涩。 “长姐!”锦心唤了一声,她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锦书忙儿呢:“你有什么要和我?” “长姐,有事你知道了早早的有个准备才好。” 锦书预感到不会有什么好事,果然听得锦心:“长姐和那世子退了亲,立马就回了开封,有些情况想来你不清楚。这几个月里,长姐的名声被谣传得不大好。” 锦书吃了一惊,忙问:“谣传?什么谣传?” “还不是因为退亲的事,来去都是长姐不好,什么的都有。”锦心声音低了几分。 锦书手缓缓的收成了一个拳头。这事璎珞为什么不在信上写呢?也不怪璎珞,她也是怕自己担心吧。 “长姐你要亲了,如今却被声名所累,以后该怎么办啊?”锦心面露忧伤。 锦书微笑道:“这样的情况当初不是没想过,这是自己选的路啊。” 锦书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锦书回来了,按规矩还是要去各房露个脸的,她依旧去了庆余堂。 张氏正与乔大夫人、佟氏打牌,坐在东面的那个人不是廖大奶奶,而是和张氏有几分相似的妇人,那妇人穿着一身杏黄色银鼠起花大袄,挽着灵蛇髻,留着寸许长的指甲,指甲盖用凤仙花染得通红。妇人耳朵上坠着一副赤金的银杏叶样式的耳环,那耳环随着妇人头摆动也跟着轻轻晃动起来。锦书觉得这妇人面熟,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时脑中有些迷糊。 张氏见了她倒很是意外,还放下牌和锦书话:“书姐儿回来了,几时到的家?” 锦书回答:“中午到的。” 张氏笑道:“回来就好。” 乔大夫人倒是一直冷着一张脸,一句话也没和锦书。 锦衣带着个年轻女孩子走了出来,那女孩身量高挑,皮肤微微的有些黑黄,却又是极健康的颜色。 锦衣忙和锦书引荐:“四姐,你来得正好,这是我秦表姐,你还记得吗?” “秦表姐?”锦书顿时明白了,那个看上去有些面熟的妇人是张侧妃,二伯娘的胞妹。这秦表姐便是秦勉的亲妹妹,秦令仪! 果然秦令仪向锦书见了礼:“程四姐姐倒许久没有来过我们家了。” 锦书愣了愣,才想起之前给王妃治病有一段时间经常出入王府。不过当初她走动多的地方就只有重华殿,熟悉的也就只有齐王妃和秦勉,王府里的其他人她有些记不住长相。 “几月前去了开封,这里才回来。” 秦令仪笑道:“难怪。” 锦书又问候了齐王妃,秦令仪笑答:“母妃她很好。” 前世齐王妃没活多久,如今看来也是有些许的改变了,并没有如前世一般的早逝,所有的事情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的将来也一定是好的,对不对? 锦书低了头,在心里问了句。 第一百八十三章 热闹 锦书也没坐,只在这中堂里站了一会儿就要回去,哪知一个仆妇抱了个姑娘匆匆的跑了来向佟氏禀报:“太太,芸姐儿身上一直滚烫,用了好些法子动不管用。” 佟氏眼睛盯着手里的牌,眼皮也舍不得抬一下,道了句:“不管用,那就扔在那里别管,是死是活得看她的命。” 乔大夫人今年来也吃斋茹素,心里不免慈悲,略抬了眼:“你和孩子置什么气,芸姐儿要是因为你疏忽没了,四老爷不得怨恨你啊?来也是四老爷的骨血,找个人给瞧瞧吧。”乔大夫人着,手往锦书身上一指,道:“书姐儿去给看看。” 张氏也:“是呀,书姐儿给瞧瞧吧,看还能不能救。” 锦书心道这个芸姐儿前世可是活得好好的,并没有听早夭的事。 锦书被点了名,少不得上前看了一番,她对儿病不是那么的拿手,仔细瞧了半方问:“你们给刮痧呢?” 那个婆子应该是芸姐儿的奶娘,忙道:“回四姑娘,本来要给刮的,可是才给刮了两下芸姐儿就疼得哇哇大哭不肯,动弹得很厉害,我们两个人都按不住,还被她踢了好几下。” 锦书沉闷得道:“一个大人都有可能受不了,何况一孩子。她是染了风寒,我那里有药,你过去问流苏要就成。回去找二钱苏子加一块老姜熬水给她喝,要多喝水才行。” 锦书一面那个奶娘一面答应,锦书见奶娘似乎不是很灵光的样子,心中暗道能照顾好生病的丫头吗? 这里佟氏倒笑夸了几句锦书:“亏得四姐儿能干会医术,你走的这些日子,家里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不方便,有时候还要连夜去请。等好不容易请来吧,又贻误了病情。我们家还真不能缺你。” 张氏道:“可不是。”着她已经打出一张牌。 锦书心道我在这个家唯一的作用就只剩下治病么?她微蹙眉头,转头又交代了几句,奶娘便把芸姐儿带下去了。 锦衣便要带了姐妹们去花园里玩耍,几人从博古架穿过,绕过了后院,一直到了凝曦轩。秦令仪坐下来就:“你们程家的花园没什么看头,特别是这个季节,无花又无叶,死气沉沉的。怎么没有种一棵红梅?” 锦衣在跟前回答:“以前也种得有,可惜去年底被雷给劈了,那树就枯死了。” 秦令仪有些诧异道:“那是异象啊,会不会是什么不好的征兆?” 锦衣心道这大正月里的,年还没过完,怎么就这样不吉利的话,她慌忙的去拉秦令仪的袖子,锦心还想附和一句什么,但见锦书至始至终都没开口,她把想的都咽了回去。 “哟,今儿真热闹。” 轩内的女孩子们听见了话声纷纷扭头往外面看,却见走在前面的是程家书字辈的嫡长子程书墨,后面还有几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有书康、书砚、书平,走在最末的是秦勉。 秦令仪眼中就只有她哥哥,她一脸欢喜的唤了一声:“二哥!” 秦勉也一眼就看见了他胞妹甚至还朝秦令仪挥挥手。 凝曦轩本来算不得宽敞,突然来了这些人更显得有些拥挤。书墨先还没发现锦书,还是书砚眼尖一下就看见了她,朝她走去,显得有些欣喜:“四妹妹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锦书道:“今才到的家。” 书砚心情大好,他回头向秦勉看了一眼,秦勉这里也发现锦书回来了,他却没有走到锦书面前来,而是隔着栏杆朝锦书点头微笑,算是打了招呼。锦书也如此回应了,然而她看见秦勉的第一个念头却是,你为何要让聂绍跟踪孙湛,还把孙湛脑袋上开个洞?以前他就这样的恶霸匪气吗? 程书砚只与锦书一人话,向她道路途辛苦,问候了夏凉,接着又询问了锦书明过节有什么安排。 “我没安排,才到家。”锦书轻笑道。 书砚又扭头看了一眼站在外面的秦勉,低声和锦书:“明一起赏灯吧?” 锦书犹豫片刻后才点头答应:“好啊,只是不知能不能出门。” 程书砚笑:“这个麻烦我来替你解决。” 锦衣和锦心见他们俩得正起劲,两人凑了上来,锦衣问道:“二哥,你和四姐什么?” 书砚却咧嘴笑道:“我问四妹妹开封的事了。” 锦衣忙拉着锦书道:“四姐我也要听。” 锦书睃了一眼她二哥,心道二哥不打算让锦衣她们也一道去赏灯吗?他到底做何安排? 那书平是锦书的异母弟弟,以前见了锦书至少也是恭恭敬敬的喊她一声姐姐,如今因为锦绣的事,书平对锦书也不待见起来,见着了姐姐连一句话也没有。锦书自然也没有放在心上。 廖大奶奶走了来,对众人道:“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前面太太正找人,快上前面去吧。” 书墨带着一众人又出了凝曦轩,锦衣立马就贴上了廖大奶奶,锦心与锦书走在最末两人叽叽咕咕的着话。 大家一起到了庆余堂,锦书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杵在那里有些显得多余。秦令仪擅双陆,锦衣本来要锦书作陪,锦书却摆手道:“这个我真不会。” 锦心却勇敢的上前道:“我会,我陪秦姑娘玩吧。” 秦令仪见锦心是个比她还几岁的姑娘,不免笑道:“我可不会让你哦。” 锦心却道:“我会拿出十二分努力,请多指教!” 锦书看着这样的锦心,暗道锦心也长大了啊。 这里没她的事了,还是回去吧。锦书这样想着,趁着没人注意她便往外面走,由于低着头想事情,不防撞着一人。她忙收住了脚向那人道歉。 那人却轻轻的扯了一下她的衣袖,低声与她:“你随我来。” 锦书猛然抬头,她看见一张略显病弱惨白的脸,他的衣袖里传出了一阵阵熟悉的药香。 锦书微滞,但最终还是跟着他走出了这间屋子,跟着他穿过了回廊,跟着他出了院门。屋子里的热闹离他们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第一百八十四章 愤愤然 锦书在长长的巷道里终于停住了脚。 “秦郎君,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吧,就算是秘密也不要紧,也没人听见的。” 秦勉也刹住了脚,他站在距离锦书不过两三步远的位置上,他扭过头去,有风吹乱了锦书额前的碎发,秦勉道:“这里风大,不是话的地方。”他着又继续往前面走,终于来到了一个背风的地方。 锦书立定了,他好像又长高了一些,不过他仍然瘦得很厉害。 “你又病了吗?” 秦勉偏头看向了锦书,微笑道:“你还是这样的聪慧,总是瞒不过你的。” “你知道的,我常年自己制药、熬药,对于这气味有些敏感,而你衣服上正好染上了这样的味道。” 秦勉点头:“去年冬月初的时候我身上就不大舒坦,一直在吃薛太医的药,至今还没有好全。” 秦勉正是身强力壮生机勃勃的时候,哪知却落了一身的病。今年已是宝兴十九年了,按着上一世的路线走,她会在四月初嫁人,而秦勉会死在这一年的冬。他这病弱的身子一场风寒就能要了他的命也是有可能的。 “开封好吗?” 秦勉的这句问话让锦书从怔忪中回过了神,她垂了眼帘淡淡的道:“好。”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怎么每个看见她的人都这样?开封是她长大的地方,以前觉得在外祖母的庇护下过一辈子也好,可如今她却不敢这样想了。 “这里是家,人总要回家的。” “这倒是!”秦勉言语轻轻柔柔的。 “聂绍怎么去了开封?还和孙郎君发生了争执?” 秦勉笑意更甚了,他对锦书丝毫没有隐瞒,坦然道:“他这个人身上疑虑重重,我让聂绍调查他。” 锦书觉得奇怪,心道孙湛有什么秘密,倒是你身上的疑点太多。 “那你调查出些什么了吗?” 秦勉见左右无人,也不瞒锦书,爽直道:“他是控鹤监的人。” 锦书大感意外,吃惊道:“当真?他不是个的把总么?” “把总是他明面上的身份,控鹤监是暗中的身份。不然你想他为什么好些事都要插手?就因为他是那里面的人,要负责给上面搜集情报。” “我知道控鹤监,可是控鹤监具体做些什么我却没有细细打听过。” 秦勉笑道:“是朝廷的密探啊,做些监视、追捕、打探的活,这些是干净的活,还有脏活,那就是刺杀了。把对上面不利的人给杀掉。”秦勉着还向锦书比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锦书心中不明白:“他一个皇亲国戚还做这些啊,也不嫌累?” 秦勉接着道:“控鹤监里的人都是皇帝最信任的人,有皇亲国戚在里面也不奇怪吧。” 秦勉这样一她就明白了,不过她还是觉得奇怪,孙湛是控鹤监的人这威胁不到这个纨绔什么,为何还要与人家过不去? “莫非你觉得孙郎君这个人是个威胁?” 秦勉微抿有些干涩的嘴唇,他举目看,似笑非笑道:“谁又知道呢,我得给自己留一手,免得哪被人算计了还不知道,这不就可笑了么。” 锦书没有再什么,这个人能不能平安的渡过宝兴十九年,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这些都是我的秘密,希望你能替我保守这些秘密。”秦勉第二次对锦书了这样的话,锦书不解的望着他,半晌才问:“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秦勉正要开口,却见锦绣从那一头摇摇摆摆的走了过来,秦勉便闭了嘴。 锦绣眼尖,一下就看清了这两人,暗道这两人在此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心中正是疑惑。秦勉却转身就走开了,根本没想过要和锦绣打一声招呼。 锦绣走了来,朝锦书笑道:“听母亲姐姐回来了,我以为是母亲哄我,没想到是真的。” 锦书微微点头道:“回来了。” “刚才似乎看见秦郎君在跟前,怎么一转眼就不见呢?” “谁知道呢?”锦书一副不愿意和锦绣多嘴的样子,转身欲走。 锦绣却在背后阴阳怪气的:“哟,怪不得你那么折腾要和世子退亲,原来你是看上王府里的郎君了。姐姐这一招可够高明的。” 锦书一转身揪住了锦绣的衣领,她本来比锦绣要高一些,加上气势压迫,那锦绣早就呆住了,面有惧色,但嘴巴却很硬:“我得没错吧?” 锦书却冷笑道:“不正是成全了你和赵世恒么?你那么闲,还不如先想想怎么和人做妾吧。” 锦绣紧咬着嘴唇,那嘴唇都白了,心里翻江倒海一般,咄咄道:“我知道的,都是你,都是你从中作梗,不然我会落得如此?程锦书,你好狠的心,连自家姐妹也要算计。” “算计?是我把赵世恒灌醉了往你床上扔的?是我让他辱你身子的,你既然不愿意,你为什么不把他推开?” 锦绣气得一句话也浑身发抖:“你也不怕报应!” “报应?惦记别人的未婚夫的人不是正好应了报应么?” 锦绣简直是要被锦书给气死了,她骂骂咧咧的:“你反正是被退了亲的人,如今在洛阳的名声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在看我笑话的时候,不防先想想自己将来该怎么办,那些讲究的人家可愿娶你?” “你以为我在乎的是这些?”锦书已经松开了揪紧的衣领,她转身便走。 秦勉仰望灰蒙蒙的空,气有些不大好,明会晴朗吗?明她会赴约吗?他看着空发呆,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秘密主动透露给她,那是因为他相信她啊,他想要让她做自己的帮手,总得要让锦书相信他吧。 秦勉继续往庆余堂而去,张侧妃赢了钱很是高兴,张氏正股东着张侧妃让她做东。张侧妃很是爽利的笑道:“好,做东就做东。十六你们都去我拿,我做东招待你们。” 众人都好。 张侧妃见了秦勉,笑容收敛了两分,点头道:“二郎,才你表哥正找你,你上哪里去呢?” 秦勉恭敬的回答道:“禀母亲,我随便走了走。” 张侧妃便没有再问什么。 第一百八十五章 出门 如今分了家,锦书不用每去其他几房问候,更多的时候都选择了呆在雨花阁忙碌自己的事。她打算过了节把师父留给她的手札整理出来,不仅要整理,而且打算誊抄一份,原稿她要永远的保留。 奶娘拿着针线陪在锦书身边,一边做针线一边和锦书闲聊。 “也不知是谁在谣传,老奴也听见一些对姑娘不好的言论。” “什么言论?”锦书有些漫不经心。 “自然是因为退亲的事啊,什么的都有,没曾想到倒成了姑娘的不对了。明明是那赵家欺负人。外面竟然传姑娘不好,亲是赵家主动要退的。”这是回洛阳来第二次有人和她这样的话了。 锦书冷笑道:“倒会颠倒黑白。这个时代遇上退亲,不管对错,受累的永远是女方吧?” 江氏道:“也不尽然,要是女方家里够强硬,别人也不敢什么。” 锦书苦笑了一声,道:“是啊。我执拗着要退掉这门亲事,家里已经有人跳脚了。他们永远想的是自己的利益,从未问过我的意思。这样过一辈子有什么意思。” 江氏哀叹道:“将来姑娘可该如是好呢?毕竟这样的名声在外,对将来亲可是没有半点好处啊。” 所以锦绣才出了那样的话?! 锦书道:“赵世恒不是良配,我只知道不能嫁他,别的不愿去想。” “这路是姑娘选的,以后不后悔就好。” 锦书低头心道,同样的错误她不想再犯第二次。 为什么会有那些对她不利的谣言,锦书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是谁传播的,因为她太过于清楚林夫人,得不到就毁灭,她也太过于清楚阳氏,那是个惯于落井下石的人。 不过这些她都不在乎了,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活下去总还有别的意义。 她整理了半宿,第二上元节,不免有些起迟了。 璎珞捧了玫瑰银耳冰糖粥来,甜味淡淡的,并不觉得腻人,锦书胃口不错,大大的喝了两碗,接着又叫过了奶娘询问。 “新安那处庄子旧年底没出什么事吧?” 江氏笑道:“能出什么事,酒坊也开得好好的,李家人很尽心的在替姑娘照顾。” 锦书点头道:“那就好,如今我回来了该过问的还是要过问,奶娘帮我给两处庄子,六处铺面那边传个话,让他们正月二十来见我。” 江氏见锦书并未颓丧,依旧过得自信,她也松了口气,笑道:“好。” 锦书依旧埋头整理手稿,玉扣在窗下禀报了一声:“姑娘四太太来了。” 锦书心道佟氏找她做什么?她很快就想到了芸姐儿的事来,莫非芸姐儿的病恶化呢?她略有些忐忑的迎了出去。 锦书刚到檐下,却见佟氏扶着个丫鬟已经进了院子。锦书忙走上前去,行礼道:“四婶新春纳福。” 佟氏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笑着点头:“纳福,纳福。” 两人进了屋里话,锦书又亲手给捧了茶。 佟氏也没有和锦书长谈的打算,刚坐下来,就从怀里摸出了个封红递到了锦书面前。 “这是你四叔要让我给你的。” 锦书倒也大方的接了过去,笑道:“多谢四叔、四婶。” 佟氏低声和锦书:“这是你四叔的一点心意,之前多亏了你的一个指点。” 锦书脑袋有些懵,一时没有转过弯,笑道:“我能指点四叔什么。” 佟氏笑道:“你四叔是你的功劳,之前你不是给他指了一条棉花路子么,没想到冬大赚了一笔,可把他乐得。” 锦书隐约记起有这么一遭了,倒很是谦虚的笑道:“也是四叔有这个财运,该他赚。” 佟氏又略坐了坐便就去庆余堂了。 锦书打开了那个封红,伸手一掏,掏出几张银票来。锦书心道四叔这次倒大方,细看之下才知道那银票上的数值是五两,一共四张,也就二十两的样子,对于四叔来也的确够大方了。 锦书几乎要忘了今过节,一直到了酉正,色将黑,却见程书砚走了来。 “四妹妹,你准备好没有,若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了。” 锦书这才猛然记起昨答应了她二哥出门赏灯的事,忙道:“有什么好准备的,我随时就能走。不过还没告诉父亲和太太。” 程书砚笑道:“我已经和他们了,三婶倒没什么的,三叔还有些不放心,不过我和他多带了几个护院,又拍着胸脯保证了半他立马就答应了。” “啊,你动作还真快,可饶是如此要出门还是得告诉他们一声。”锦书着便往外走。 程书砚却见锦书穿着家常旧衣,挽着纂儿,不施脂粉,不戴珠翠,蹙眉:“妹妹还是重新换一身衣裳再走吧。” 锦书低头瞧了瞧衣裳,本不怎么在意的,但经她二哥这样一,还是进了内室让流苏替她张罗。 一刻钟后,锦书又出来了,程书砚怔忪了片刻,点头道:“这样就很好了,我们走吧。” 锦书习惯出门带玉扣,便吩咐流苏等好好看家。 她来到青桐院,程知允正让书平在家猜灯谜,并不见锦绣的身影,阳氏在里不知忙些什么。 “父亲,我和二哥出去一趟。” 程知允看了一眼女儿,点头道:“行了,早去早回,千万要当心。不许往人多的地方去。” 锦书应着是,便走了出来,背后书平也再向父亲要求,他也想跟着出去赏灯。 程知允似乎恼了,道:“家里这么多灯还不够你看的?” 锦书与程书砚一道坐了马车,在车上上程书砚少有的向锦书起了他课业上的事。 “我要准备今年的秋闱,只求能高中。” 锦书暗道,可惜没能如二哥所愿,二哥终将还是落了榜。 锦书没有将这个残忍的真相告诉书砚,而是笑着鼓励他:“二哥用功,一定会成的话。” 程书砚轻叹了一声:“到底是妹妹贴心,我和溪客起这事他却一个劲的奚落我,我一定会落榜,把我打击得一无是处,亏得我平时还把他好兄弟来着。” 锦书善意的笑了笑,心道秦勉这嘴也够毒的,怎能打击一个上进青年的积极性呢。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夜游 车子继续前行,兄妹俩随意的闲扯几句,不知怎的又扯到了书砚的亲事上来。家里已经给他相好了一门亲事。 “是谁都无所谓,他们觉得好就好吧。”书砚那语气是真不在乎。 “二哥性格敦厚,将来日子不会差。” 程书砚嘿嘿一笑:“谁知道呢,就看秋这一搏了,总得过了这一关才能别的。” 车子晃悠悠的行驶着,玉扣牵了帘子一角,却见街市上的灯火次第亮了起来,她欣喜的和锦书道:“姑娘,街上真热闹。” 上元节要子时后才宵禁当然热闹,但锦书对于外面的热闹仿佛没多大的兴趣,脸色淡淡的。她有些落寞的样子被程书砚瞧了个分明。 “四妹妹,日子总会好的。” 锦书知道知道书砚宽慰她,微微笑道:“是啊,总会好起来的。” 前面的街口是繁华地带,人流涌动,马车是过不去了,只好停了车,车上的人相继下来了。玉扣紧紧的拉着锦书,生怕她被挤散了。 人头攒动,锦书看着街道两旁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将原本漆黑的夜妆点得犹如白昼一般。锦书站在街上,心中却突生了恍如隔世的感慨。 锦书跟着她二哥的身影,一路来到了一座桥头,桥下是一条宽阔的河流,这条河是洛河的一条分支,常年水不干涸。那水面碧波荡漾,飘荡着一艘艘的船,的有乌篷船,也有起檐子的画舫。 程书砚带着锦书沿着石阶而下,两人穿过了挂上了灯笼的柳荫,尽管这个时节柳树还没听吐绿。 他们来到青石栏杆旁,锦书便望着河中的那些游船,不知哪艘游船上请了伶人,琵琶声隔着水面传了过来,除了琵琶声还时不时夹杂两句歌女的浅唱,以及酒客们喝酒行酒令的声音。 有一艘船慢慢的向他们这边靠近了,是一艘装饰得金碧辉煌的画舫。船头上站着一人,灯火阑珊中那人的身形却是锦书熟悉的。 程书砚朝那船招招手,船儿缓缓的靠了岸,程书砚扭头和锦书道:“走吧,我们游船去。” 锦书明显有些错愕,直到程书砚伸手拉了她一把,才将她带到了船上。这是一艘画舫,舱内自然不。她往里面瞧了一眼,并没见什么歌妓女伶,有两个船夫在另一头摇船,舱内还有一个厮垂首侍立。 这是他们安排好的!锦书心里嗔怪她二哥,为什么出门前不和她一声。 秦勉向锦书点头微笑:“四妹妹肯屈尊赏光,是我三生荣幸。” 锦书只问书砚:“二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书砚正往舱内走,没想到被锦书叫住了,忙又折了回来,笑道:“四妹妹别恼,这是溪客的主意,难得佳节就该出来游玩,妹妹在家也是闷得慌。” 锦书转身进了舱内,她没有和秦勉话,不过看得出来她有些不高兴。兄弟俩这样的计划为什么不和她商量,不过若真告诉了她,锦书因为想远着秦勉,可能就不会来了。 舱内有一张方桌,那桌子是钉在船底的,就是船晃动的时候,桌子也不会跟着摇晃。左右两边全是红漆雕花长窗,窗下则是一长排的铺了杏黄色锦袱的美人靠。 锦书却不往桌前坐,独自斜倚在美人靠上,目光看向了波光粼粼的湖面。 这里抱朴忙把食盒打开取出些攒盒放在桌上,又摆上了一壶酒识趣的退了下去。 书砚见锦书生了气忙上前劝慰:“好妹妹,你就别气了,难得佳节,难得出来一趟,我们好好看看这迷人的夜色。” “二哥你觉得我为何要生气?” “怪我不和你商量是不是?” 锦书嗫嚅道:“下次我不会出来了。” 书砚举手道:“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秦勉过来邀请两位入席,锦书这次没推让倒大大方方的过去坐了,攒盒里盛着南北各式的荤素点心。摆了一壶乌银刻花的酒壶,并三只巧的冻石刻花绿底蕉叶杯。 秦勉主动的斟了酒,递了一杯到锦书跟前,锦书不擅饮,摇头:“我不喝酒。” 秦勉却:“四妹妹,这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酒,甜丝丝的,一点也不醉人。” 锦书推辞不下的情况下,只勉强的饮了半杯就再也不喝了,也不吃点心,而是又坐回了美人靠上,与玉扣在那低低细语。 秦勉浅饮一口,也不避讳程书砚,大胆的向锦书的方向望去。 锦书正好坐在一盏纱罩的宫灯下,她的身上沐浴着淡淡晕黄的光亮,映着她的衣裳也更加温和起来。夜风轻拂,吹着窗边白色的纱幔轻轻飘摇,锦书的身影时现时无,让人仿佛在梦中一般。 他望着这个前世今生唯一心系的女人,曾以为再也接近不了她,没想到如今他又看见了一丝希望,可惜锦书刻意的与他保持着疏离又让他觉得这一丝的希望太过于微弱。 船儿慢慢的在湖上行驶着,斑驳的火光将原本黑越越的湖水妆点得犹如布满繁星的夜幕一般。锦书没有参与到秦勉与书砚的侃侃而谈中,她疏离在外,与玉扣两人欣赏着佳节下的灯火和热闹。 过不多久,有另一艘画舫向他们的船靠近了,没过多久,这边的船上来了一个怀抱琵琶的歌女。那名歌女正是花信年纪,身着水红色的月华裙,挽着飞仙髻,额上贴着花钿,光彩照人。 那名歌女盈盈施礼。 秦勉点头:“拣你拿手的唱来。” 歌女应了一声是,接着调弦试音,歌喉轻启,只听得她唱的是“千万恨,恨极在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这是温八叉的句子,程书砚先在心里叫了一声好,暗道这位歌女与那些胭脂俗粉是有几分不同。 秦勉朝锦书看了一眼,温和的微笑道:“妹妹想听什么曲子?” 锦书却摆手道:“这个我不擅长,你们乐吧。” 秦勉见她的情绪依旧不见高,依旧那样的疏远,他有些颓然,接着又问那名歌女:“可会唱太白的《长相思》么?” 歌女浅笑:“正好新谱了曲子,请郎君赐教。”着调弦而歌:“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当唱到“美人如花隔云端”的句子时秦勉满怀惆怅,连饮数杯,心中万千情思却不知该如何道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知晓 碧波摇曳,灯红酒绿。 耳畔丝竹阵阵,一时让锦书觉得这是在秦淮河而不是在洛河。 歌罢五曲,秦勉见锦书的兴致始终不高,便让那歌女下了船。 在船中,锦书始终没怎么和秦勉过话,一直等到船靠了岸,锦书迫不及待的第一个跳上了岸。 程书砚见秦勉有些落寞的样子,将他拉到一边:“今先这样吧,四妹妹她才回洛阳想来也累了。” 秦勉只是笑了笑,他点头:“我知道。” 结果这一晚什么话也没上,就要告辞了。锦书在玉扣的帮助下已经上了车,程书砚也要上车了,秦勉觉得不点什么的话总有些不甘,他走到程家的马车前,诚挚的道:“能请四妹妹移步吗?我将昨没有完的话告诉你。” 锦书略一迟疑,点头道:“好吧。”她又下了车。 秦勉往那棵杨树下走,锦书也跟了上去。 等到了树下,秦勉终于站定了,这里没有什么光亮,即使近在眼前也看不清锦书的容颜,只有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 “秦郎君,你有什么话就直吧。” “我主动把自己的秘密透露给你,我是想让你相信我。” 锦书觉得有些奇怪,她相不相信,对秦勉而言没什么要紧的吧。 “相不相信,也没什么要紧的。”锦书喃喃。 “不,我要你相信我!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秦勉的情绪显得有些动静,他凝视着锦书拿张模糊的脸,锦书身上有淡淡的香气,这香气熏得他心中一颤,秦勉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干哑:“锦书,我所做的一切努力只是为了活下来,而我活下来的理由却是因为你!” 锦书登时就僵在那里,她脑袋嗡嗡的响,她不明白秦勉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想要再问下去,却听得后面书砚在喊她:“四妹妹,我们回去了。” 锦书忙答应着:“马上就来。” 秦勉将锦书送回马车,他朝锦书挥手告别。锦书点头,关上了车门,车内漆黑一片。 车子缓缓的行驶,秦勉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在耳边回荡着,她有些不解,秦勉为何出了那样一番话。 锦书心中乱绪纷纷,以至于她二哥在跟前了什么她也没有听明白,还是玉扣在耳边低声提醒她:“姑娘,二爷问你话。” 书砚却笑了笑:“妹妹一定累了,休息一会儿吧。外面人还很多,怕回去的路上要耽搁一些。” 好不容易回到家,锦书先去了一趟青桐院,程知允已经没在那边,阳氏和锦绣坐在那母女俩嘀嘀咕咕的不知些什么,锦书站了站,阳氏抬头见她,笑问了一句:“回来呢?” 锦书点点头就出去了。 锦书走后,锦绣的脸立马就拉了下来:“母亲您还对她笑呢,您看她是副什么样子,可见眼里一点也没有您。” 阳氏不屑的嗤笑一声:“她的好日子到头了,你看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哪户富贵人家还要娶她。长房、二房谁还会捧她。她这是自己作死活该!不过她的亲事我倒是要好好的谋划一番。你三表哥不是还没亲么,我看倒是桩好姻缘。” 起外祖家的三哥,锦绣打了个激灵,很快她又意识道:“只怕父亲不会答应的。” “他不答应?法子不是没有。”阳氏心里盘算了一番,她知道是锦书的关系毁了女儿的名节,偏生她什么证据也没有,也指证不了。锦书能给他们来阴的,他们也会! “现在你什么都不用管,安心的养好身子,等待赵家的轿子来接你。绣儿,以后要怎样在赵家立足,你的路还很长。” 到了锦绣的痛处,她垂眉叹息道:“听世子亲了,的是沈将军家的嫡次女。” 阳氏微诧,很快又笑着安慰:“武将家的女儿不定也好应付,你又得世子的宠爱,不愁没你的位置。第一步,你要抢在正室前生儿子,你能做到这一点就成功了一半。” 锦绣听,有些含羞道:“这个太困难。” “能不能成,得看你自己的本事。像你娘这样慢慢的熬出来了就好了。” 锦绣知道那些讲究的人家最注重血脉,很少有庶长子出生的,一般都会给侧室吃药,等到正室顺利的诞下嫡子对侧室的防范才要少一些。将来过得如何的艰难锦绣想也不敢想,但这一切都是拜锦书所赐,锦绣心中那个痛恨。 “娘,您想要成全三哥和姐姐,我倒有个主意。”锦绣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神情来。 锦书卸下了簪环,头发柔顺的披在肩上。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脑中一遍又一遍的回味秦勉的那句话,为什么他要那么?他他要自己的帮助,可她能帮他些什么?她会的只是一些医术而已,齐王府又不缺大夫,那她还有什么作用? 他养死士,让死士杀人,监视孙湛。他所做的这些确实古怪,可是做出这些就能让他活下来吗?莫非他知道自己将会早亡? 锦书脑中起了这个念头,惊出一身汗来,那个想法虽然古怪无稽,可并不代表不存在。莫非他和自己一样,同是知道自己是死过一回的人? 锦书心跳愈烈,抑制不住的紧张和害怕。 回想前世,她和秦勉真没多少的来往。虽然和今生一样,秦勉总是和书砚一道出入程家,但她和秦勉始终没有过什么话,在二房那边遇见了,她也只是规规矩矩地打句招呼而已,两人从未有过什么过深的交谈。 前一世,他们彼此匆匆擦肩,不过是彼此的一个过客而已。 秦勉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锦书这才发现她认识个人如许年了,却根本不了解他! 一夜无梦,醒来时窗户纸已经泛白了。锦书用了早饭后,她去了庆余堂,她想验证那个无稽的想法。 不出意外,秦勉正坐在耳房里和碧烟什么,却见锦书来了,他站了起来。 锦书看了一眼碧烟:“碧烟姐姐,我有话要请教秦郎君,请在外面等候。” 碧烟便退下了。 锦书眼也不眨的看着秦勉,她芳唇轻启:“秦郎君生病弱,似乎不是福寿双全之相。” 秦勉并没有恼,而是平静的点头:“是啊,大概活不过这个冬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同命 秦勉一手轻扶着桌子,他个子高,加上身子微微向前倾,因此略显得有些驼背。额上微微的布了一层薄薄的汗,秦勉微微的喘息着,心中久久难已平静,他缓缓的收拢了扶在桌上的手,渐渐的握成了一个拳头。 从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正好有几缕洒在他白皙的脸上,让锦书看得有些眼晕。 “秦郎君是怎么知道我……我和你一样呢?” “因为你会治病救人,因为你融入不了这个家,因为你的冷清寂寞,因为你不想再嫁给那个人。”秦勉喘息声传了过来,脸上泛着不大自然的红晕。 “您身上不舒服吗?” 秦勉微笑道:“没事的,我坚持得住。你愿意帮我吗?” 锦书垂下了眼睑,脚下铺着光洁如镜的青砖,她默默的望着那砖缝的纹路发呆,她能帮上什么忙,她不知道啊,锦书心中茫然。 “秦郎君,夫人回来了,请您过去。”碧烟的声音传了进来。 秦勉握着的拳头又松开了,他朝锦书走了过来,走至谨慎身边,突然伸手温柔的摸了一下锦书的头发,低语道:“我等你的答案。” 锦书愣在了那里,眼睛依旧盯着地砖看,那道影子离她远去了。 秦勉迈着平稳的步子,他来到了张氏的宴息室。 张氏端坐在椅子上,戴着褐色的卧兔,额前围着褐色的眉勒,腿上搭着一块羊毛毯子,双手护着一个掐丝珐琅嵌宝的手炉,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 “二郎君,我听我们家二郎你不在我们学堂念书呢?” 秦勉含笑答道:“是,我这样的懒散让师父操心,所幸还是不念了吧。” 张氏暗想这个外甥读书只是为了明理,又不让他真正的做学问走仕途,书读得好不好关系都不大。加上王妃对他的过渡溺爱,也确实没有她插手的地方,原本还想劝秦勉一番的,如今却都收了回去。 张氏微微颔首道:“那好,我知道了。二郎君,我仿佛听王妃要给你亲呢?成了亲就是大人了啊。” 秦勉脸色微赧,含笑道:“姨妈已经听了啊。” 张氏笑道:“我听你母亲提过一句,不知的是哪户人家?” 秦勉道:“这事还没定呢。” 张氏看着这个外甥,都儿子肖母,但这个外甥长得却不像她妹妹,眉眼间倒有三四分与齐王相似,文也不行,武也不行,身上一股世家弟子的恶习,但这是张氏唯一的外甥,她也厌恶不起来,只求她的书砚别跟着他学坏了。 “才见你和你四妹妹在耳房里什么话,你别欺负你妹妹啊。” 秦勉含笑道:“我怎么可能欺负她呢,心疼都来不及……”秦勉自觉失言,脸上越来越红了。 张氏却听得心惊肉跳的,蹙眉道:“你的这是什么话?” 秦勉故作轻松道:“姨妈别多想,我随便。” 在没有十分把握的情况下,秦勉是不会将自己的情愫告诉别人。 “我还以为你看中了她。” “我……”秦勉顿了顿方道:“果然瞒不过姨妈的慧眼。” 竟大方的承认了,张氏很是错愕,锦书不是她跟前养的,她也从未想过程、秦两家联姻,因为她知道秦勉的亲事就是他亲娘也做不了主,何况她一个当姨妈的。 “当真如此?!” 秦勉点点头。 “那你预备怎么办?” 秦勉坚定道:“我娶她!” 张氏倒有些意外,还以为秦勉只是对锦书心动而已,没想到竟然已经动了要娶的念头。可是这门亲事齐王妃会认可吗?锦书嫁不成成国公世子,嫁给藩王之子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特别是在锦书声名受损的情况下能有这样一桩姻缘倒也是她的福气了。 张氏温和的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有几分真心。” “姨妈,我这个人虽然不成器,但看中的事,认定的人就从不会改变。” 张氏心中觉得好笑,心道锦书是个顶漂亮的姑娘确实招人喜欢,男人看中的不都是一张脸,这事倒也不稀奇了。 这门亲事若是齐王妃点头的话,那么十有八九就定下来了。如今程家几房虽然还住在一起,可是却各管各的,她也不想再插手三房的事,也乐得自在。 锦书回到雨花阁,她拿了一本书歪在炕上看,却怎么也看不进去。秦勉的出现打乱了她的安排,他要她帮他,可她如何帮?就连薛太医也没有办法的话,她还能有什么高明的医术能让他起死回生? 这件事困扰了锦书好几,也因为这事使得她接连几日都不敢去庆余堂,害怕在那边遇上秦勉她不知该以何种面目来对他。 转眼已到正月二十,几处铺子上的掌柜和几处庄子上的负责人来了。锦书一一见了他们,分别和他们了话。 铺子上半年生意平平,田庄上又还没到耕种的季节。 锦书翻阅着一大摞各种账册,密密麻麻的数目看得她脑仁疼。她叫来了李贵询问:“你们庄上不是有个曹京么,他算盘打得好,脑子也很清晰,你把他给我带来。” 李贵应着是。 正月二十一,午正,彼时锦书正在翻阅账本,巧珠却走了来,向锦书传达了阳氏的话:“四姑娘,太太叫您过去一趟。” 锦书听便将账本一推,问了句:“有什么事吗?” 巧珠笑道:“姑娘过去了就知道了。” 口风够紧的,锦书也猜不出什么来,她便起身拉了拉衣裳,便跟了巧珠去了青桐院。 刚进院子,就听见屋内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锦书蹙眉:“谁来了吗?” 巧珠笑:“是大舅太太,要见见您。” 锦绣的大舅母?见她做什么呢?锦书觉得怪怪的,帘子已经被揭起了,锦书正要进去,哪知里面有一人正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那人二十左右的年纪,容长的脸,两道卧蚕眉,模样还算周正,又见他穿了身簇新藤黄色的直裰,头上还戴了顶黑色的帽子。 这人是谁啊? 锦书心里嘀咕着,哪知那人先开了口,朝锦书作揖含笑着:“这位莫非就是程家四姑娘?百闻不如一见,果真是国色香。”那脸上竟是掩饰不住的笑容,不过这笑容在锦书看来多少有些猥琐和轻浮。 巧珠站在一旁替锦书介绍:“四姑娘,这是阳家的三郎君。” 锦绣的表兄?锦书略瞥了一眼,她一点兴趣也没有,略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便进去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顺眼 锦书进到屋内,却见阳氏陪着她娘家大嫂正坐在炕上话,锦绣也在跟前正和另一个年轻女孩子话,那女孩应该是锦绣的表姐妹。 锦书心里嘀咕,我身上又没流淌阳家的血液叫我来做什么。 阳氏见着了锦书未语先笑:“书姐儿过来了,你大舅母带了你哥哥、妹妹来家,我让你过来请个安。” 脸面倒是不! 锦书有些僵硬的蹲了蹲礼:“大太太安。” 阳家大太太倒是先笑了:“好些日子没见你了,越发的标致了。才我和你母亲、妹妹提起你来着,近来可好?” 阳家太太脸上端着笑看上去十分的亲切,但锦书知道不过是副面具而已,她不大惯于做这些场面功夫,在跟前站了一会儿,也不大话。 阳氏早就料到锦书是这样的态度她也习惯了,不咸不淡的问了句:“听庄头、掌柜们都来了,你见过他们呢?” “是!”多余的字一个也没有,锦书不愿意再让阳氏插手母亲的陪嫁。 “那你是又要去庄上住吗?” 锦书道:“或许再过几就要去一趟。” 阳氏微笑道:“好了,我知道了。你走的时候来和我一声。” 锦书应了个是。锦绣还和阳家的表妹俩正低声的着话,这里锦书一刻也不想多呆,便就告辞了。阳氏还虚留了一番。 锦书走了出来,却见锦绣她表哥正在一棵梧桐树下正和一个丫鬟着什么话,那阳骏刚开始还好好来着,可是不知怎的就上了手,径直的往那丫鬟脸上摸去。 那丫鬟名唤香云,是阳氏身边的二等丫鬟。香云本来无意应酬阳家的这位郎君,哪知着话就上了手,她又羞又愤,偏生还奈何不了阳骏,一下挡开了阳骏的手,撒腿就跑,一眼看见了锦书,忙跑到了锦书跟前,求救似的和锦书:“四姑娘您出来呢?” 锦书将跟前的情形也看明白了,点头道:“我回雨花阁去,你跟我去那边取一样东西吧。” 香云如遇救星般紧紧的搀住了锦书的胳膊。 阳骏没有得手心里有些欠欠的,但见了锦书倾城容貌才不把什么丫头放在心里,赶紧上来讨好锦书。 “大妹妹,您这是要去哪呀?” 锦书不悦道:“这是我家,我想去哪就去哪。” 阳骏咧嘴笑道:“这倒是,我送大妹妹一程。” “很不用,难道我在自家宅子还能迷了路不成?” 锦书觉得姓阳的都很是讨厌,她才不要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跟屁虫似的东西跟着她。 锦书仰面走了。 阳骏见锦书走了心里空落落的,可他知道来日方长,急不得。气有些冷,他搓着手进了屋。 母亲和姑母还在那长篇大论的些家务事。 阳家大太太抬头见了儿子,挑眉笑问:“我儿,你可喜欢你大妹妹?” 阳骏见母亲问起,立马喜笑颜开:“喜欢喜欢,跟一朵花似的,叫人移不开眼睛,太喜欢了。” 阳氏点头道:“骏儿,你自己努一把力,你就能将这朵花摘到手。” 阳骏更是喜欢了,甚至还有些不相信的问着他姑母:“姑妈,您的是真的?” 阳氏笑道:“我几时骗过人啊,不过能不能摘下这朵花得看你的造化了。” 儿女在跟前不大好议论这事,阳氏想了想便让锦绣等出去了,也把丫鬟屏退了。 锦绣等退了出来,她知道母亲要和大舅母商量她的那个提议,她们辈不方便在跟前打扰,便挽了表妹的手:“去我那里玩。” 阳骏表示他也想去,锦绣点头答应了。 曹京来了,锦书在雨花阁见了他,同时交给了他一个任务。 “这些账本看得我头晕脑胀,叫你来帮我理一理账。” 曹京算筹学得很好,做起这些了来不费力,一口答应:“好,姑娘什么时候要结果呢?” 锦书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曹京中耳房里帮锦书理账,算盘拨得哗哗的响。锦书在这边屋里暗想要这曹京真有几分本事不妨提拔他一下,等到他历练几年将来也能替自己办事。 锦书心中已有了谋划,没过多久,张氏身边的碧霞来了。 “四姑娘,夫人身上有些不好,想请你过去瞧瞧。” 锦书听忙站了起来,带上了药箱去了庆余堂。 张氏果然身子欠安,安静的躺在床上,脸色蜡黄。 “好几没有见你上我这里来了,你成呆在雨花阁啊?” 锦书答道:“也没处可去啊。” 张氏又道:“听你三姐很快要回家探亲了,等她回来你们也有个伴。” 锦书没有接着下去,她安静的给张氏把了脉,张氏连接咳嗽了好几声。锦书又看了看喉咙心中已经有了结果。 “二伯娘风寒咳嗽,慢慢养着吧。” 张氏笑道:“你四婶得对,家里多一个你确实方便不少,辛苦你走这一趟。” 锦书淡然:“不辛苦,应该的。”她要了纸笔给留了药方。 张氏还欲留锦书多会儿话,锦书听见脚步声纷至沓来,接着帘子高揭,她扭头一看,却见是书砚来了,不仅是书砚后面还跟着人,却见是锦衣、锦春姐妹,走在最末的是秦勉。 锦书见了秦勉也不想再多留了,在跟前应酬了几句:“二伯娘好生养着身子,哪里不舒服再让人叫我。” 张氏看出些端倪来,笑着点头:“好,有劳了。”又吩咐碧霞送锦书。 锦书连看也没看秦勉一眼便退了出来。 下午过半,曹京将那些账全部理了出来。 “姑娘,庄子上和铺子上的情况我都替姑娘整理清楚了,又单独给姑娘列了一个单子,哪一项进益,哪一项亏损您一目了然。” 锦书匆匆的看了几眼,觉得这曹京办事能力确实不错。 “我接下来再慢慢的看,多亏你这样一理,立马就清楚了。” “曹京,我给你指个门路吧,不知你愿不愿意去?” 曹京听主家姐愿意提拔他,这是大的好事啊,不仅喜出望外道:“听姑娘的安排。” 第一百九十章 生意 “我看了一眼你列的这张单子,目前粮油店和茶叶铺子还算赚钱,但相对来书肆、古董铺子却是亏本买卖。我想让你去书肆做一段时间的账房,学点本事。” 曹京听倒也不意外,忙谢了锦书的安排。 锦书又道:“你踏踏实实的跟着做半年的账房,不出什么差错的话我再给你派别的差事。” 曹京顿时觉得人生有了奔头,十分感激。 “姑娘放心,的一定不负姑娘的一片苦心。” 锦书点点头。她接着又去看那些账目,在夏家的时候,她跟着外祖母学了些经商的本事,前世到了赵家自己的陪嫁一直牢牢的握在手里,谁也插手不了。 她看着这些账目,心道多点开花是好事,可是如今必须得剔除一些不挣钱的买卖了。当今世道不好,没有多少人愿意买什么古董,再她也不是古董行家,这一项确实有些消耗人力财力。 锦书已经拿了要关铺子的生意,让夏安把古董铺子的掌柜叫了来商量。 “送上来的账本我已经看了,这买卖不好做啊。再虚耗下去只怕伙计们的工钱都拿不出来了,你让人给我盘一下货做个明细账给我。” 掌柜对锦书的安排已经有了察觉,闷闷的问了句:“主家是打算关掉我们铺子么?” 锦书点头道:“正有此意。” 掌柜有些为难的:“可是铺子上的那些伙计怎么办?” “我们也是没办法,他们也应该谅解了,遣散费多给点就是了。至于掌柜您和账房两个还愿意留下来帮我画,到时候可以派到别的铺子去。” 主家的安排他也不了什么,只好道:“那好吧,听主家的安排。” 锦书主动关掉古董铺子的事不知怎的就传到了程知允的耳朵里,程知允还向锦书过问了:“出了这样的事你怎么不和我们商量,自己就做了决定?” 锦书道:“父亲您是个大忙人,哪能给您增添麻烦。我又没有亲娘、亲兄弟分担,也只有自己出面了。” 锦书的话让程知允不舒服,但又不出反驳的话来。 一旁的程知章忙上来打岔:“你们父女俩都少一句吧,我倒觉得书姐儿的这个办法可以,把那些不来钱的生意砍掉,又做好了安排,并没不妥的地方。倒难为书姐儿年纪能有这样的主见了。对了,书姐儿关了古董铺子下一步打算做什么买卖?” 锦书看了一眼她四叔方:“四叔,我不打算发展别的业务了,先这样吧,那家书肆还不知能不能撑到年底,这一两年什么生意都不好做。” 程知章笑道:“也不竟然啊,上次你和我的棉花买卖就很好,不多亏了你的提点我能赚那一笔?如今你还有什么好点子?” 锦书摇头道:“要想赚钱都得做大买卖,大买卖就需要本钱。我没那个能力。” 程知章笑道:“你没那个本钱我那里有啊,听人如今海上生意做得,那些生意做得大的家里都有几艘商船。我也有这个心思,只是不知可不可靠,我想问问书姐儿的意思。” 程知允忙插嘴道:“你问她,她哪里知道这些?” 锦书听她四叔愿意跑海上买卖,可这是大宗买卖啊,据她前世的经历来看,这海上生意可是红火的买卖,她也有些心动了,她也想买一艘商船,只是身边没那么多的本钱啊。 “四叔,中海上跑风险很大,什台风啊,海盗啊,遇上了很有可能有去无回。”“有句话怎么的,富贵险中求。就不容易所以才利润大啊。我也知道海上的危险大,但跑一跑的也不知道外面到底个怎样的世界。” 四叔果真有几分魄力,锦书脱口而出:“您要做海上买卖的话,不如就贩胡椒吧,我听人这一项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另外我也想投些钱,看能不能……” 锦书话音未落却被程知允呵斥一声:“我们这里是洛阳隔海远着呢,你又从哪里听来的这些?就在这里胡!” 程知章扬了手示意他三哥别插嘴。 “买卖胡椒?倒挺有意思的,好,我让人打听打听,要是成的话我带书姐儿一把。” 锦书觉得看见了希望,眉眼间含笑道:“到时候四叔可别忘了。” “不会忘,不会忘的。”程知章大受启发,一刻也坐不住了,忙起身出去了。 等到程知章走后,程知允又接着训斥女儿:“如今都分了家,你还跟着瞎掺和什么?” 锦书抿嘴笑道:“我还等着四叔的分红呢。对了,父亲您的关系跑得怎样呢?” 锦书的话问到了程知允的痛楚,他不悦道:“不与你相干。” 前世她嫁给了赵世恒,婚后赵世恒替父亲跑了人脉,没过多久父亲就官复原职了,这一世没了赵世恒的帮助锦书可没那个能耐能让父亲官复原职。 又过了两日,程知章主动来了雨花阁找锦书商量。 “我找人打听过了,如今海上贸易却是很红火,贩什么的都有,什么瓷器、丝绸、茶叶……只要有那个能耐。没想到书姐儿消息倒很灵通,我打算先买一艘商船运作运作,要是赚了钱的话再投大本钱。” 锦书点头道:“四叔不愧是见多识广,不过有了商船还不够,还要一队护送的人马,听海上也有海盗什么的,惹上可是大麻烦。” 程知章点头道:“你虑得对,商队嘛,我去问问东程看有没有门路,倒不算麻烦,不过书姐儿打算入多少股?” 锦书想了想,道:“我身边能周转的钱不多,暂时只能拿出五百两。” 程知章笑道:“五百两不是数目了,书姐儿,你这魄力比你父亲还强啊,不愧是在老郡主身边呆过的人,眼界比别人都高。”又极夸赞了锦书一番。 在做出这个决定的第二午后,她收到了流苏递来的一个绣花荷包,锦书有些诧异,她打开荷包一看,却见里面是几张银票,加起来一共有二百两银子。 锦书诧异的问:“这是谁让你给我的。” 流苏道:“是抱朴那子,姑娘可能要用钱,这些钱二郎君给姑娘周转。” 锦书很是纳闷,心道怎么什么都逃不出他的眼睛,他是在这屋里安插了眼线么? “你替我还给抱朴,就我多谢秦郎君的好意,我不缺钱。” 第一百九十一章 顺意 锦兰回家省亲,这是锦兰出嫁后锦书第一次见到她。 她得知了消息了就立刻去了庆余堂,只见锦兰端坐在一张填漆椅上,梳着牡丹髻,簪了一朵大大的月季花,一侧戴着一枝偏凤,穿了身杏子红的缂丝袄,绯色的百花裙,正与张氏谈笑风生,看来过得应该不错。 锦书上前招呼了句:“三姐回来了。” 锦兰一扭头就看见了锦书,满脸的欢喜:“你来了。”随即粉面含嗔道:“我还以为你这一走要在开封呆一辈子,怎么想着回来呢?” 锦兰的话让锦书不知怎么接,她显得有些木讷。 锦兰犹怪她:“明明好了要回来送嫁的,哪知却一点消息也没有。过会儿我再好好的给你算账。” 张氏忙从中调解:“你也别太责怪书姐儿了,她也是没有办法。” 锦兰心道,她不过是嘴上而已,哪里真的要责怪锦书。自家姐妹好不容易见面了,总得好好的会儿话。 一时锦绣过来了,锦兰对锦绣没什么好脸色,也没有和她话。过不多久锦衣、锦春、锦心来了。姐妹相见自是欢喜,锦兰尽情的笑着,那笑容没有一丝伪装,是发自内心的高兴。看来嫁到于家去的路子走对了。 重生一次,她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锦书心里也是替锦兰欢喜的。 锦兰不给锦绣正脸儿,锦绣心里不是滋味,暗道不过是给一个官宦人家做继室,凭什么瞧不起她?嫁了人尾巴就能翘到上去? 锦绣坐了坐,气呼呼的就回绿雾居去了。 锦绣才走,锦衣便:“五姐也怪可怜的。” 锦兰不悦道:“她有什么可怜,弄成今只有的局面纯粹是她活该,我才不可怜她。” 锦衣心慈,暗想再怎样也是自家姐妹,一笔写不出两个程字。将来再嫁了人,想要再聚也不容易了。 锦兰应付了一番妹妹们,接着张氏、乔氏又叫她过去话。 午饭的时候锦书见到了于茂生,容貌虽然平平,但却是一个斯文儒雅的青年,言语行为间透露着一股沉稳和大方来。怪不得张氏和乔氏那般的看中于茂生。 于茂生去前面之前还特意叮嘱了一番锦兰:“你不善饮就别喝那么多,伤身。” 锦兰却撅着嘴道:“我知道,你也真是唠叨,快上前面去吧,别让伯父、父亲他们等。” 张氏后来低声问锦兰:“在家他也这样的管你么?” “可不是,唠叨死了,简直像个老妈子似的。” 谁不知道锦兰的话里透露着几分骄傲。 佟氏听也笑了:“你年纪,好好的听劝。这夫妇和睦比什么都重要。” 好不容易锦兰才和锦书单独话的份。 两人坐在雨花阁里,锦书请锦兰喝她从开封带回来的茶,锦兰慢慢的细品,低声和锦书道:“你我当初若是和佟家哥哥私奔成功了的话,现在会怎样?” 锦书惊了一跳,忙道:“你还惦记着这事呢?” 锦兰笑道:“随便也不成吗?无聊的时候就总会在想要是当初不那么做会怎样,会不会比现在过得还好?” “三姐,你觉得自己幸福吗?” 锦兰不假思索的点头道:“幸福吧,虽然是继室,但他待我也挺好的。只是我太年轻,他的那些儿女和我生疏得很,亲近不起来,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好儿媳,他母亲对我不是那么的看重。” “要站住脚步是一朝一夕就行的。或许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后会有改善。” 锦兰觉得锦书话有些老气横秋的,她笑着:“不是那么容易的,他娘就怕我带坏了他的儿女,如今孩子们都跟着他母亲,我也见不到几次。这样也挺好的,我本来对后母这个身份就别扭得很。” 锦书听着锦兰的抱怨,不拘锦兰忙她都好好的听着,并未显出什么不耐烦来。 后来锦兰向锦书起了一件事:“你知道赵世恒和沈家二姑娘定亲的事吧?” 锦书微诧,忙问:“已经定亲了吗?” “正好我们家和沈家有些往来,所以情况大致清楚,听已经定下了。将门虎女,听那个沈二姑娘可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前些日子我随婆婆到沈家吃年酒,可是亲眼见她训斥下人的。” “下人犯了事训斥几句没什么吧。” “一般的打骂也没什么,只是你见过跪碎瓷片的吗?而且一跪就是一下午。听那沈二姑娘收拾人起来很有手腕,我们几个加起来也不她的对手。我们家的这位过去了,将那才叫热闹,不过纯粹是活该,惦记自己不该惦记的东西,将来还只怕有她哭的时候。” 后来锦兰道她最近神思昏沉,总是觉得困的时候,锦书便笑道:“你把手伸出来,我帮你看看。” 锦兰迟迟疑疑的伸出了手腕,锦书搭了脉,很快她就有了答案:“恭喜三姐,你是真有了。” “有呢?”锦兰自己都不相信,喃喃道:“这就有呢?” “是滑脉,不会错的。” 锦兰心翼翼的摸着腹,她又惊又喜虽然心里有意料,但却一直不敢叫大夫给看看,没想到就真有了。 “这日子还很浅,前面三个月要格外的心。”锦书叮嘱着她。 锦兰道:“我知道的,陪房嬷嬷和我过。这第一胎我怎么也得好好护着。不过还请你帮一个忙。” 锦书便道:“你。” “可不可以先帮我隐瞒一段时间。” 锦书知道锦兰的顾虑,便点头答应了。 锦兰虑的是不能过早的让于茂生他母亲知道,她怕自己护不住这个孩子。总得等月份大一些,别人下不了手的时候才行。 这些疑虑锦兰并没有和锦书道明,她愿意把自己的甜蜜和姐妹们分享,这些苦楚都掩藏了起来。 锦兰来家到了黄昏便与于茂生一道回去了。 锦书打算明去一趟新安的庄上,去阳氏那里支会了一声,阳氏也无他话。 第二一早,她带了玉扣便坐车去了新安。 第一百九十二章 流民 在马车上玉扣兴致勃勃的和锦书着话。 “姑娘,外院的马大娘想要收我做义女,你我怎么办啊?” “义女?”锦书对什么马大娘没什么印象啊,忙又问:“是我们三房的?” 玉扣点头:“是啊,姑娘您没见过那个马大娘么?” 锦书一头雾水,想不起来这个姓马的是谁,茫然的摇头。 玉扣只好从头起:“这个马大娘的男人是护院上的人,会些拳脚功夫,听当年还是一个武师,后来落魄了才到程家来当护院。马大娘管着太太房里的浆洗和缝补,别的事也不大管。” 经玉扣这样一,锦书仿佛隐约有些印象。 “你和她很熟吗?” 玉扣摇头道:“我和她不熟,但江奶娘应该和这个马大娘熟,可能奶娘向她提起过我。马大娘就找到了我,我一人在洛阳可怜,愿意认个干亲。他们马家又没女儿,很想要个女儿。” 事情不复杂,但锦书觉得此事有些蹊跷,那姓马的人家放着青桐院买进来的那些丫鬟不认,干嘛要认她身边的人,锦书本能的有些警觉。 “玉扣,你觉得那个马大娘为什么要认你啊,就因为你从开封来到了洛阳,可怜你没有亲人在身边吗?” 玉扣摇头道:“婢子不清楚,那个马大娘还要找个属蛇的,偏我就属蛇,是算命的给她了,马家要转运,就得找个属蛇的帮衬,所以才问到了我,姑娘,您我该怎么办啊?” 锦书忙问:“你愿意多门干亲吗?”锦书又接着:“这虽然是你自己的事,可是我觉得还是有些古怪,多长个心眼才好,你也好好的掂量一下。” 锦书的话已经很明白了,玉扣她不傻,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点头:“婢子知道该怎么做了。” 车子继续向前行驶,估摸着在黑前应该能到庄上。可是走着走着,车子突然停了下来。 玉扣有些好奇,忙揭了帘子问车夫:“老洪,怎么呢?” 驾车的老洪惊出一身汗来,战战兢兢地道:“前面有人拦住了我们的去路,过不去了。” 玉扣顺势一看,果然见不远处的坡上站着几个人,有的手持木棒,有的抱着石头,还有拿着镰刀、斧头之类,看上去约莫有十几人之众。看那些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应该是些流民。当初这些流民涌入白云观的时候玉扣就和这些打过交道,这些人是要抢劫财物的。 今恰好夏安有事没有跟着出来,也没派别的护院,只玉扣的话怕应付不过来,怎么办?是退回去吗? 锦书也知道了情况,玉扣毕竟只是个姑娘家,要应付那些流民怕是有些吃力,锦书不忍玉扣却冒这个险,她很快就做了决断:“老洪,我们往回走。” 老洪也无奈:“可是四姑娘往回走的话,怕是进不了城。” 锦书咬牙:“往回走,不能硬闯。”她虽然不会武力,但她作为主子却是要负责下人们的安危。 老洪听从锦书的指令,便掉了头,可是刚掉过头就傻了眼,就在他踟蹰不前不时候,他们的后方也被人包围了,如今彻底进退两难。 玉扣心道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不拼一把是不行了,忙安抚锦书:“姑娘,你好好的在车上坐着,我去会会他们。” 一个玉扣怎么抵得过那些人,她急忙摇头道:“不行,对方人多势众你肯定要吃亏。” “事到如今只有硬闯了,不定还能闯出去。” 可是锦书不能拿玉扣的生命冒险,她让玉扣从开封跟了过来,她就得对玉扣负责,她沉着冷静道:“我们也没带什么东西,都给他们,大不了这马车我们也不要了。” 玉扣忙:“可我怕他们对姑娘不利……”玉扣话音未落,就见一根木棒伸了过来,挑了他们的帘子。 “车上的,都给我下来,老实呆着别动!” 什么时候人已经近了他们的车,为什么他们一点儿不知晓,老洪也不吱个声。玉扣给锦书递眼色,示意她别乱动,别出声。她顺势一拉就按住了那根木棒,大喝了一声:“光化日的,你们这是要拦路抢劫么?” “没错,我们就是要抢。车上有什么宝物都给我们留下,老实听话,兴许还不会伤你们。” 那人似乎还要什么,却被玉扣暗暗发力,顺势一捅,竟然将那人给捅倒在了地,玉扣已经夺过了棒子。 玉扣坐到了前面驾车的地方,那老洪却不知道哪里起来,或许是吓得弃车逃跑了。玉扣整个人坐在车门边,将锦书护在里面,一手拉了缰绳,喝了一声:“马儿,马儿,今能不能活下来就全靠你了。你给向前冲啊。” 玉扣着猛夹马肚子,那马儿便飞的跑起来。山坡上的那些流民见一个女人驾车马车不管不顾的冲过来,暗道这姑娘胆子够大,要接近的,玉扣挥舞着棒子还击。毕竟是练过的,又能借助身下的马儿,一番下来玉扣也没吃到什么亏。 可是这些人实在是可恶,玉扣有些敌不过来了,有斧头已经砍到了车框上,锦书惊出了一身冷汗来。 玉扣一心想要摆脱这些难缠的家伙,想要一鼓作气的冲出去时,却见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三五人正在替她解围。 有人帮忙自然轻松许多,玉扣了喘息的功夫,她向车内道:“姑娘,有来帮我们了,你放心,不会有事的。”话间玉扣又应付了一番。 终于冲过了那道山坡,那些流民没有再跟上来,她们成功了!玉扣累得大口喘气。这时候后面来支援她们的人马也赶了上来。 马儿长嘶一声,听得为首的那人道:“姑娘好英武,比男子还厉害。” 玉扣见夸忙抱拳道谢:“多谢诸位相助。” “正好遇上了,没有受伤吧?车里的是?” 帘子揭开了,锦书探出了半个头,正要对施救的人道谢,然而话还没出口她就傻了眼。 马背上那男人见是锦书,很是惊讶的叫了出来:“哎呀呀,这是救了自家人,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大妹妹受惊了。” 话的这个主不是别人,正是锦绣她外祖家的三表哥阳骏! 第一百九十三章 劫持 阳骏见那车内的人是程锦书,满脸的诧异:“是程家大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锦书也无比的惊讶,她万没想到救了他们的人竟然是阳骏!她和阳家的人有些犯冲,没想到竟然被阳家人所救了。 “我去新安有事,阳家表哥上哪里去?”这大概是锦书第一次喊这个人为“表哥”。 “你去新安啊,我也去新安,去新安青要的万安寺替母亲还愿。”阳骏喜出望外的。 还真是凑巧,锦书心理嘀咕。 玉扣继续在前面驾车,阳骏便和玉扣:“看不出来大妹妹身边的丫鬟挺能干的,一身的武艺不,这车也驾得够熟练。” 玉扣被夸心中自是高兴又摔了一下鞭子那马儿跑得更快了。 阳骏也骑着马立马跟了上来。 锦书见阳骏执意要和他们同行,她想起了之前阳骏调戏香云时那副嘴脸,她本来对这个人一点好感都没有,但今却因为阳骏出手他们才得救,锦书也没直接撂脸子,向阳骏道了谢。一路上那阳骏都想方设法的要与锦书攀谈,锦书都没怎么回应他,显得有些冷淡。 又翻过了一座山头,老洪跑了,只有玉扣驾车,当阳骏提出愿意帮忙驾车时,锦书和玉扣都婉拒了。 “大妹妹还真是太客气,来都是自家人,有什么麻烦尽管开口,我可是你哥哥啊。”阳骏得豪气云,仿佛下就没他办不到的事。 锦书瞧着外面的色,心道再加几鞭子,黑前应该能到曹家村,如今这个世道尽量不要走夜路的好。 锦书急着赶路,那阳骏依旧厚着脸皮与她们攀谈,尽量想拉拢关系,就在他们要翻下一座山时,玉扣迟疑了,因为她又看见了山头上有几个大汉阻了他们的去路。那些人和刚才的流民有些不大一样,人数少,一共才三个,都穿着裋褐。人数虽不多,不过玉扣眼尖,她看见了一个汉子身上背着弓箭,有了武器就不大好对付了。 锦书感觉到车子走慢了,她隔着帘子问:“玉扣,怎么呢?” “那山头有人。” “刚才那些人又追上来呢?” 玉扣一时也辨不清好坏,只:“不大像,希望不要对上了,不然只怕难对付。” 锦书揭了一道缝看了下情况,她蹙眉道:“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玉扣摇头:“别的路太绕了,黑前肯定到不了李家。” 两人正是为难的时候那阳骏却突然上来和锦书她们:“大妹妹别怕,我先去会会他们,请他们让一条路。” 在锦书的注视下阳骏果然骑着马慢悠悠的走上前去,高声问道:“敢问是哪条道上的好汉,我们有急事要过去,能不能不给让一条道?” 阳骏才完话,却见那背弓箭的汉子迅速的从箭筒里抽了一枝箭出来,玉扣大喊了一声:“当心!” 她话音刚落,一枝箭羽就朝他们飞来,正中阳骏的左胳膊。 阳骏见对面的人竟然二话不就动武,他怒红红了眼,可是对方有武器,他赤手空拳奈何不了。 “哎哟!”阳骏惨叫了一声,就从马背上翻了下来。 此情此景让锦书和玉扣都看傻了眼,阳骏随行的见状立马作鸟兽散,竟各自逃命去了。 锦书忙对玉扣:“把姓阳的带过来。” 玉扣这才下了车,那汉子的弓箭就对着她,玉扣心道刚才一番打斗已经耗费了她不少的体力再遇上这些只怕是应付不过来,唯一的帮手已经倒下了,那三人看情形应该也是练过的他们今先遇上了流民,接着又是这些恶霸,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玉扣审时度势一番,慢慢的向阳骏靠近,她已经做好了决定,打算将阳骏带上车便迅速往回走,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就在玉扣向阳骏靠近时又一枝箭飞来了,玉扣灵巧的一躲,没有射中她,可是下一枝箭她却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和阳骏一样中了箭,不过她的位置在腿上。 锦书见玉扣受伤大惊失色便要下车来帮玉扣,玉扣听见动静朝锦书大喊:“姑娘千万别下来!” 坡上的另一个汉子声音很是洪亮的朝他们吼话:“都给我老实呆着别动,箭可是不认人的。” 那人完,三人一道朝他们冲了下来,将他们连人带马带车团团围住了。 声音洪亮的那位道:“给我老实一点,别大呼叫的,这荒郊野外你们搬不来救兵,可别把狼给吼来了到时候大家都没命!” 另一个猴子似的瘪三从怀里掏出了绳索,要去捆玉扣,玉扣忍着疼痛给了那瘦皮猴一记勾拳。 瘦皮猴骂骂咧咧的朝玉扣啐道:“呸,臭娘们竟然还敢反抗,两位哥哥你们怎么收拾她?” 锦书这时候突然吼了出来:“谁也不许伤害她,有什么只管冲着我来。” 大嗓门往锦书的方向一瞥,这一瞥立马垂涎三尺:“哟,这走近一瞧,这里好藏着个绝色美人,今我们哥仨收获可真不。” 倒在地上的阳骏哼了两声:“不许动我大妹妹!” 话洪亮的那人手一挥道:“将他们都给我绑了扔到车上去!” 很快,三人都被五花大绑了被扔进了车厢里。手脚都被麻绳缚住了,嘴里还塞了布条,不仅如此,头上还各套了一个黑布袋子。锦书两世为人第一次享受如此待遇。 车子开始走动了,锦书被玉扣和阳骏护到了最里面。锦书看不见不出,但她此刻最关心的乃是玉扣的伤势。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停下来了。锦书他们被推下车,接着又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她被推进了屋,因为罩着袋子看不清脚下,脚踢着了门槛差点跌了一跤。 被推进屋后,锦书听得嘭的一声,门又被关上了。 这是把他们给囚禁起来了吧,程家的人会来找她吗?她还有没有机会活着出去?如果生命再此终结,那么她白白浪费了重活一世的机会。 锦书心里有些悲哀,万没想到躲过了那些流民却躲不过这些劫匪。 第一百九十四章 止血 “大妹妹,你怎么样?” 阳骏的声音传了来。 锦书口中被塞了东西,呜呜两声不出话来。很快,头上的袋子被摘掉了,嘴里的布条也扯了出来。 屋里有一盏油灯,光线虽然很昏暗,但是辨物却没什么困难。 锦书看了一圈并不见玉扣的身影,惊诧道:“我的玉扣呢?” “那个姑娘不知被带到哪里去了,这屋里就我们俩。哎哟,我受伤这里疼得厉害,听大妹妹会医术,你帮我看看吧。” 锦书这才留意到阳骏身上的绳索已经被解开了,她有些诧异的看着阳骏:“我被绑着,就是想帮你也没办法啊。” “这个极容易。”阳骏忍着疼痛来到锦书身旁要给她解绳子,他低头的时候无意中嗅见锦书的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那味道不似一般的脂粉香气,带着淡淡的草药味,此刻闻来竟犹如美味一般。 锦书察觉到他的异样,往后退了一步,沉着脸:“你要给我解绳子为什么还不动手?” 阳骏受伤的地方着实疼,要借助于锦书的帮忙,便与锦书解了绳子。 锦书让阳骏坐到那灯下去,箭头还留在伤口上,正冒着鲜血,血把蓝色的衣裳染出了一片深色的印迹来。 锦书见了这伤不免想起玉扣的,玉扣会不会已经遭遇了不测?是她把玉扣从开封带出来的,她总得对玉扣的家人负责。 锦书心里很是难受,她盯着那处伤口发了片刻的愣怔。 “大妹妹,这伤能治吗?” “能治,能治。血没有变色,箭头是没毒的。只是我身边没有药啊,怕止不住血。”锦书一脸的隐忧。 “这还真是个麻烦事,大妹妹那你看该怎么办?” 锦书打量一下这间屋子,屋里原没什么家具,只是靠墙的地方有一个香案,案上有一个不知放了多久的香炉。 锦书心道办法不是没有,她去够着了香炉,将上面的灰尘撇去了下面的灰烬还比较干净。这个方法虽然粗陋了些,但好过什么措施不用。 “你运气好,且忍住啊。”锦书走至跟前拿了张帕子按住箭头底部,一手紧握箭部,正要拔的时候,那阳骏却害怕了:“会不会很疼,你轻点好不好?” 锦书道:“疼肯定疼,你忍忍吧。我数一二三,然后就拔出来。” “等等,你是数完三才拔,还是数到三就拔?” 锦书想这其中有什么分别吗?这个男人可真墨迹,她数道:“一二!”三字还没出口,阳骏就大喊一声:“哎哟!” “我还没拔呢。”锦书哭笑不得。 “那你快拔吧。” 锦书这下不数了,一用力就拔了出来,血液跟着往外汩汩的冒。锦书拿着帕子擦了又擦,随即撒了些干净的香灰在上面,又撕烂了阳骏的衣袖,将伤口包了起来。 锦书累得满头大汗,阳骏却痛吟不止:“哎哟,哎哟,痛死我了。你长得娇娇弱弱的,怎么这样蛮力啊。” “一个大男人嚷得那么厉害也不嫌丢人。”锦书找了身上的帕子擦了擦手,又坐到了离阳骏较远的地方,即使被关在一屋了,她也不想和这个男人多话,她心里挂记的是玉扣。 被锦书处理好了伤口,阳骏也死皮赖脸的跟了过去,挨着锦书坐:“到夜里还是很冷的,大妹妹别受了寒,挨在一起也暖和些。” 看着阳骏挤了过来,锦书本能的让了让。 阳骏此刻似乎忘记了疼痛,一心要和锦书话:“大妹妹,你我们俩被关在这里一晚,外面的人知道了会怎么啊?” 锦书诧异的看着阳骏,她意识到了,这个人虽然受了伤,但也是个威胁。 她脸上浮现出一丝惧色来:“我怎么知道人家会什么?” “大妹妹被劫,只怕家里都乱套了吧,要是一直找不到大妹妹的话,只怕传什么话的都有。不过你别害怕,我会保护你。” 锦心道我才不稀罕你的保护,她突然想起身上带着针套,里面还有几枚银针,这人真敢打她主意的话,她也能让那人吃一番苦头。 “我自己保护自己,不需要你的帮忙。” “别介呀,大妹妹,我可是为了你受的伤,你怎么又和我生疏呢?”堂堂一汉子着着竟然拿衣袖去擦眼泪。 锦书见状心道这是什么病,看来得趁早治! “我们还是想办法看能不能逃走吧,总不能一直困在这里。”这是当务之急。 然而阳骏却并不显得那么焦急,他倒是靠着墙打算好好的睡一觉。 就在阳骏要闭上眼睛的时候,只听见门响了一声。那锦书比阳骏先一步站了起来。 门果然被打开了,进来的是那瘦皮猴。 锦书上前质问:“玉扣呢?你们把玉扣弄到哪里去呢?” “程姑娘别担心,那位大姐正替我们烧火做饭,不会拿她怎样的。我给程姑娘带来了纸笔,想请你帮一个忙。”瘦皮猴得很客气。 锦书惊诧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抓我来这里干嘛?” “程姑娘别着急,这就告诉你。你乖乖的去写封求救信回去,等你们家的人来救你。” 这些人想要勒索! 锦书心中有些害怕。 瘦皮猴又看了一眼缩在哪里的阳骏道:“阳三爷跟我出来一趟!” 不仅认识她,还是认识阳骏,这是一例熟人做案。 锦书看着纸笔,她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她写信回去求救的话,父亲会救她吗?那三人拿了钱真能放了她? 可是什么都不做的只有死路一条吧!锦书最终还是颤抖着手,提笔在纸上写字。 这里阳骏跟着瘦皮猴出来了,他立马就变得嬉皮笑脸的:“刘瘦子,今这事多谢了。回头事成了我再和你们喝酒。” “谢?你还要和我们道谢?叫你出来是有事叫你去做。现在情况有变动了,你可要给我老实点,乖乖听话,要是惹恼了黎二你是知道他的厉害!” 阳骏大惊,暗道等等,这和好的不一样啊!? 第一百九十五章 颜色 锦书犹犹豫豫的写好考虑一封信,便来到门前用力的拍门。 很快的那个瘦皮猴又过来给她开门:“写好呢?” 锦书并没有立卡把信递出去而是要求道:“你把玉扣还给我。” 瘦皮猴略想了想,点头道:“好,你等着啊。”接着又迅速的关上了门,就在关门的一瞬间,锦书从不大的缝隙里赫然瞥见阳骏正站在那边的檐下,却见他耷拉着脑袋,看其样子似乎在听大嗓门在训斥他什么。 只是大嗓门刻意压低了声音,听不清到底在什么。 锦书心道那人会对阳骏不利?门又被关上了,她被阻隔在里面。 锦书坐在了角落里,慢慢的将今所发生的事理了一遍,除了觉得今倒霉以外,总觉得所发生的一切无不透露着蹊跷。 她还没往细里想,就听见开门了的声音,她猛的站了起来,玉扣被推了进来。 锦书见着了玉扣总算是安了心,她上前去拉玉扣:“我记得你腿上受了伤的,给我看看。” 玉扣忙在灯下撩了裤腿给锦书瞧,箭头被拔掉了,看样子好像简单的处理过。 “你擦了什么?” “用的灶心土,因为之前见姑娘用过它,是能止血。” 锦书点点头,又重新替玉扣包扎好了。 “姑娘您没事吧?”玉扣始终担心锦书。 “我还好。”如今玉扣回来了,让锦书安定了不少。两人呆在一处商议如何脱身的话。 玉扣压低了声音:“他们让我给他们烧水,我发现这是一处没人住的农家院,锅灶什么的都有,但是米缸什么的都空空的,一点能吃的东西也没有。我又趁机观察了一下外面,门口是那个会弓箭的人守着,那个瘦皮猴来往传话。中间管事的应该就是那个大嗓门。我们要逃出去的话,只怕不容易。” 锦书点头:“是不容易,你现在又受了伤,我又是个累赘,不如将息一晚,明我们再看情况。” 玉扣点头答应心道也只好如此了。 锦书道:“玉扣啊,我总觉得不安。总感觉今是人家预谋已久的事了,我们不定钻进了人家的套子里。” 玉扣吃了一惊,忙问:“姑娘发现什么了吗?” “你要不是预谋好了的话,怎么那么凑巧的拦下了我们,还让你中了一箭,然后又把我们扔进了这座准备好的院子里?” “是这么回事。”玉扣不可否认。 “那个阳骏不可对他掉以轻心。”锦书出了她心中最大的不安。 玉扣感到奇怪:“他不是帮我们来着?为此还受伤了,姑娘不相信他?” “他就不是一个能让人信服的人,凡事警醒一点的好。” 两人还想什么,门又开了,阳骏再次回来了。阳骏本来笑容满面的,可是在看见玉扣之后脸上的笑容凝滞在了那里,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大妹妹你别怕,只要乖乖听他们的吩咐,他们就不会伤害我们。” 锦书没有做声,她靠着玉扣打算先休息一会儿,一切都得养好了精神再。 阳骏见这两个女子依偎在一起,他完全没了插足的地方,只好退缩到另一个角落里默默的观察着一切。 夜风起了,一阵狂似一阵。锦书是被冻醒的,她本能的想往玉扣身边靠,没想到却跌入了另一个陌生的怀抱里。 锦书立马就清醒了,看着跟前这个男人,一脸气愤的将他推开:“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想让以后你能乖乖我的嫁给我,给我当老婆。”阳骏撕下了白里的温和的面具,立马露出了猥琐好色的一面。 阳骏着便伸手去抚摸锦书光洁如玉的脸蛋,越摸越爱:“真是光滑,好像刚剥了壳的白煮蛋似的。”阳骏一脸猥琐的笑容。 锦书无计可施,只好朝阳骏受伤的胳膊猛烈的捶了他一拳,果然那阳骏吃了苦头“哎哟”一声立马收回了手,骂骂咧咧的:“你这丫头属猫的呀。” 锦书见玉扣正睡在地上,她心里一惊,莫非玉扣已经遭遇到了这个男人的不测?她赶紧上前查看,伸手到鼻子底下试了试,好在还有气息。 一只手又搭了过来,笑嘻嘻的道:“她只是睡着了而已,不会坏了我们的好事,你别害怕。” “你对她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啊,不过是给她喂了点容易睡觉的东西而已,本来是要给你吃的,谁知道她会在跟前。大妹妹,你别怕。我阳骏最是会体贴女人了,反正我们都共处一夜了,这里出去了你不嫁我又嫁谁去,谁还肯要你?” “你做什么美梦呢?”锦书着,却突然拉过了阳骏的手,将他的衣袖往往一撸,迅速的找到了一个穴位,对着那个穴位猛扎了下去。那阳骏顿时整只手都麻木掉了,他很是害怕,嚷嚷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可不是吃素的!” 这个人太聒噪了,锦书实在是觉得讨厌,向阳骏招手道:“你过来!” 阳骏吃了亏,有些害怕。 “我还能吃了你不成?”锦书不怒自威。 阳骏再一次相信了锦书,他捂着麻木的手臂战战兢兢地过来了。 锦书命令他:“低头。” 阳骏不解的问:“你要做什么?” 锦书按下了他的脑袋,迅速的扎了他的哑门穴,阳骏扯着嗓子要什么,却发现发不了,正一脸怨愤的怒瞪锦书,锦书却亮出了手里的银针,他顿时乖乖的坐好,再也不敢轻举妄动。这才知道撩了不该撩的野猫。 锦书轻轻的托了玉扣的头,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心道肯定是被阳骏下了昏迷的药,她打算让玉扣先醒过来再。 锦书回忆着师父手札上所记的法子,捏着银针给玉扣施针。三个穴位同时扎,终于见效了,只听见玉扣呀了一声,接着便睁开了眼。 “姑娘,您还没睡吗?”玉扣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锦书见状也没有明事情,只是和她道:“我睡不着,你闭上眼睛休息吧。” 玉扣又昏昏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第一百九十六章 快跑 在锦书的提心吊胆中总算熬过了一夜。 看着屋里的光线越来越亮,锦书这才把玉扣推醒。 “起来了。” 玉扣揉了揉眼睛,有些歉意道:“姑娘,对不住。婢子好像睡得太沉了。” “不怪你。你是被人暗算了,你腿上的伤怎么样?” 玉扣轻轻的挪动了一下腿,发现拉扯得生疼,但她能忍,知道自己不能成为姑娘的累赘,咬牙道:“没事。” “这样困着怕不是办法,还是得想法逃走。” 玉扣彻底清醒了,她坐了起来,看见了瘫在地上的阳骏,她蹙眉:“要不把阳家郎君叫醒大家一起商议。” “叫醒也没用,他暂时开不了口的。” 玉扣很是诧异,锦书又赶着解释:“确定了,这个局就是他给设的,我给了他点厉害瞧瞧。” 玉扣有些糊涂了:“是他把这些人给引来的?” 锦书点头。 “可是他自己也受了伤啊,这算怎么回事。” 锦书苦笑道:“那点把戏我也看穿了。不过是想制造一个意外,他先使一招英雄救美接近我们,再来一招苦肉计,让我们彻底相信他。等到一起被关到这屋里以后,他就能近我们的身了。” 玉扣依旧疑惑不解:“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啊?怎么就知道我们的行踪呢?” 锦书冷笑道:“很简单啊,有人向他透露了我们的行踪,不仅透露,不定还给他出主意。目的不外乎就是想让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嫁给他。” 玉扣长大了嘴巴,表示不相信。暗道真是如此的话,那么程家就住着对姑娘不利的人,那个人只怕不是三太太就是五姑娘。 果真这样的话,程家也不安全。 玉扣的目光暗淡了下来,锦书轻拍她的肩膀,道:“我们一起想办法吧,不能坐以待毙。” 玉扣心道要逃的话何其困难,姑娘毕竟娇弱,比不得她五大三粗浑身有力。再对面可是三个大男人。 两人正低声商议着,突然听见了开锁的声音,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再也不话了。进来的人依旧是那瘦皮猴,瘦皮猴送来了几个馒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阳骏问了句:“他怎么呢?” “还睡着了。” 瘦皮猴听将锦书上下打量了一番,露出了猥琐的笑容,心道经过了昨晚,看样子这阳三爷是得手了。 就在瘦皮猴要往回走的时候,却不防玉扣在背后袭击了他,瘦皮猴应声倒地。锦书赶紧找来了昨绑她的绳子,几下给绑了,同时还给补了两针,让瘦皮猴没那么容易醒过来。 玉扣低声和锦书道:“剩下还有两个,我们要是有武器在手就好了。”玉扣这话的时候手里还握着刚才袭击瘦皮猴时的门闩。 “要武器的话得守在门口的那人吧,不过玉扣,你的射击能力怎样?” 玉扣摇头道:“不成,我没准星。” 锦书这下犯了难,可是已经出手了就必须得一鼓作气的做下去,要是就这样中止的话被那两人发现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玉扣与锦书俩将瘦皮猴拖到了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玉扣轻声交代了锦书几句,她便走出门,四下里一瞧,那个大嗓门不在。背着弓箭的人正靠着院门休息,不定大嗓门出去了。 玉扣朝那人喊了一声:“大哥,你过来一下。” 那人抬了眼皮看了一下玉扣,有些谨慎的站了起来,道:“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们姑娘有话要。” 那人心下疑惑,犹犹豫豫的走了过去,冷着脸还想问什么,玉扣却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人仗着有有武器再手,并不虚两个娇弱的女子,他迈着大步走了进去,果然见锦书坐在桌边,一脸的安静。他心中微诧,娇养在深宅大院里的姐出了这样的事,不是该惶惶不可终日,哭哭啼啼的才对啊,这个程家姑娘似乎很冷静。 “程姑娘你找我做什么?” 锦书微笑:“不做什么,只是想请教你一件事,还请据实以告。”锦书面色无波,继续道来:“那个姓阳的和你们是一伙的?” 那人见问还犹豫了一下才道:“姑娘都知道呢?” 锦书点头。 “那还问我做什么。” 锦书又道:“是他的主意让你们绑我的?” 那人笑了:“看来还是没有瞒过程姑娘的眼睛。” 锦书扬眉了句:“够了。”玉扣却出现在了那人的身后,握着门闩要下手,那人却突然看见了地上的影子,很是警觉的转过了身,玉扣才扬起了门闩不得不放了下来,很是尴尬的陪笑着:“大哥。” “哼,娘们竟然还妄想从背后袭击本大爷!你们乖乖给本大爷等着,可不许动什么歪心思。要不然本大爷箭可没长眼睛。” 玉扣已经扔掉了门闩,那人正要出门,玉扣却突然扑了上去,照着那人的胸口挥了一拳。那人不防,一个趔趄,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那人恼了,立马从背后抽出了箭,然而还没等他搭好弓,玉扣一脚飞踹,箭落了地。那人便将手里的弓箭一扔,打算和玉扣好好的较量一番,一定要让这个丫头长教训。 玉扣身手敏捷,因为腿上有伤,始终不大方便。乒乒乓乓一阵打,男人的力气本来就打,而这个人出手快又狠,玉扣身上着了好几下,眼见着就要落败了。 就在这时,却见一枝离弦的箭朝他们飞来,玉扣眼疾手快,身子灵巧的一躲,那箭却射中了那人脸颊,眼见着鲜血就冒了出来。 那人回头一看,向他射击的竟然是程家这位娇滴滴花朵似的姐,他生平第一次被女人给射中了。 “打架就该专心。”玉扣趁他不注意,击中了他的要害,那人终于倒地了。 玉扣身上被挨了好几下,气喘吁吁。 锦书握着弓的手在发抖,脸色也发白。 “我们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玉扣点点头,两人手拉着手跑出了院子,却并不见她们的马车。 没有了车她们能跑多远?锦书忙道:“不能耽搁了,快跑!” 第一百九十七章 逃脱 “姑娘,没想到你挺厉害的,竟然能射中那个人,要是再迟一些的话,只怕我们会逃不掉的。” 锦书有些后怕的:“我瞄的是他的太阳穴,可还是射偏了。” “太阳穴?”玉扣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家姐是想要人家的命么? “当时我心里其实也很慌乱,你不知道我握着弓的那只手一直再颤抖。当年还是七哥教过我射箭,这还是我第三次射击,心里一点准备都没有。” 两人没命的跑了一段路,她们避开了大道,怕大嗓门回来和她们撞了个正着。 她们要尽快的找户人家,看能不能想办法回洛阳去。 此处荒凉,跑了一上午也没见着人家,锦书两顿没有吃喝,玉扣身上有伤,眼见是不能再跑了。两人坐在树下大喘气。 喘息了一阵,锦书遥遥的看见有一辆牛车朝她们的方向走来,她忙朝那边扬手。 两人终于坐上了牛车,这牛车虽然走得极慢,但也算是有代步,她们也能好好的休息一下。 锦书来不及给玉扣检查伤势便问赶车的大爷:“大爷,这里是什么地方,到洛阳城还有多远?” 那赶车的大爷笑道:“洛阳城?两位丫头是要进城么?要做我这牛车的话一也不见得能到。” “那这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这是洛平湾啊。” 洛平湾?没听过啊,她有些辨不清方向,只问:“这是出了洛阳城后哪个方向?” “西啊,姑娘没看见太阳吗?” 大上午的太阳她怎么辨?虽然回洛阳两年多,可她除了新安几乎不去别处,她想了半才想到一个熟悉的地方,忙问:“大爷知道落霞别苑吗?” “落霞别苑?那是什么地方?” 大爷不知道啊,锦书很是失望。 她们坐着老农的牛车来到了老大爷家,老大爷家还有两口人,一个老婆子,一个姑娘。那姑娘叫老大爷为“爷爷”,就是不见家里的壮劳力。 锦书与玉扣下了牛车,农妇见玉扣身上有血迹,有些不甘让玉扣进屋。 锦书见状只好解释:“大娘,她摔了一跤,没事的。” 农妇这才犹犹豫豫的让她们进了屋,锦书要了水来,她和玉扣一人喝了一大碗。 略休息之后她又询问了落霞别苑的事,没想到他们家那个姑娘竟然知道。 “姐姐们要去落霞别苑吗?我知道。” 锦书一听,立马喜道:“真的,你能带我们去吗?”她想了想又从头发上拔了一根簪子给那丫头。 丫头看了她祖母一眼,农妇:“银妞,你就给两位姑娘带个路吧。” 农妇把银妞手里的簪子给收走了。 锦书又提了个要求:“我们因为赶路,两顿没有吃了,能不能请大娘找点吃的。” 那个农妇没什么便出去了。 锦书担心玉扣的伤势,忙替她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番,锦书安慰着她:“再坚持一会儿吧。等到那边我们再想办法。” 玉扣已经足够的坚强了,跟着跑了这么远,她一点怨言也没有。 后来农妇端来了一钵棒子面的粥,一碗又酸又涩的咸菜。 这样粗陋的东西锦书之前从未见过,可她饿得不行了,只要是能入口的,此刻也变成了美味。她与玉扣俩唏哩呼噜几下就吃完了粥,有东西下肚,这才觉得略好一些。 吃了饭,略休息一下银妞便要带锦书她们去落霞别苑。 翻了一座山头,又过了一条已经干枯的河流,锦书总算是看见了那处树木掩映下的宅院。原来就离得这样近,她何其的幸运! 她与玉扣俩去拍了门,门房上的大爷给她们开了门,当听是程家人时忙请了她们入内。 算起来这是第三次来落霞别苑了,她需要找个地方好好的安顿,再谋下一步的打算。锦书拜托别苑的人帮她买药,同时又让拜托了他们去把那处宅院被绑的人给带过来。如果幸运的话,不定能捉到。 秦勉来别苑的次数不多,但此处却是常有人管理打扫,收拾得极妥当。 等到人给买来药时,锦书便去了内室要给玉扣检查上药。 玉扣躺在铺了厚厚垫褥的上,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荣幸。 “姑娘,从昨到现在,感觉做了一场长长的噩梦,这场梦要结束了吧?” “已经结束了。”锦书配好了药粉,走了来和她道:“你忍着点儿啊。” 锦书正为玉扣上药,后来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是帘栊的声响,锦书赶紧将被子一拉将玉扣的身子掩住了。 秦勉焦急的走了进来,第一句话便是:“锦书,你没事吧!” 锦书起身来,见着了秦勉心中稍定,向他福礼:“二郎君。” “我听含真你出事了,我正四处跑路子去找你,没想到你竟然上我这里来呢?”秦勉坐立难安,心急如焚,在看见锦书平安的那一刻他悬着的心才算是归了位。 “具体的情况我一会儿再和二郎君,我的丫鬟受了伤,我正给她上药,还要请郎君回避一下。” 秦勉点点头便出去了。他找到吓人询问了锦书来这边时的情景,万幸锦书没有多大碍。 锦书忙着给玉扣治疗,等到上好了药,她嘱咐着玉扣:“你好好的躺着别乱动,安心养伤。” 玉扣点头:“好,姑娘放心。” 到了这里总该安心了吧,锦书便出去了。 秦勉站在廊上,双手负于身后,背脊挺直。 锦书迟疑了下才走了过去,秦勉听见脚步声忙回头来看她:“你来了。” 锦书点头,道:“给二郎君添麻烦了。” “我都没帮上什么忙,哪里是麻烦呢。不过你家快要乱套了,既然你平安无事,还是让人报个平安吧。” 锦书答应着,想了想又问:“我失踪了一一夜,有什么谣言在流传吗?” 秦勉眉毛一挑,道:“那些话你别听就是了,我不会让你因为这个受到半点的伤害。” 锦书微怔,两人之间有片刻的沉默,沉默之后,秦勉正想开口话,却见厮急急的走来禀报:“程姑娘,您让去捉拿的人已经捉到了。” 锦书忙问:“捉到了几个?” 厮:“一个。” 锦书很快明白过来,那个大嗓门果真回去了,把瘦皮猴和用弓箭的都给救走了,剩下的那个应该是阳骏吧。 锦书道:“我不想见他,先把他看管起来再。” 那厮又去看秦勉,等着秦勉吩咐,秦勉不悦道:“程姑娘话你没听见吗,还不快去!” 第一百九十八章 客气 “那个人你预备怎么办?” 锦书略一沉吟,道:“扭送官府吧。” 秦勉心道真的是闹到官府去了,那么锦书的名声就更不好了,名声对于一个女孩子来是顶重要的事,难道她就不在乎?后来又转念一想,只要他不在乎就行。重活一世,难道他还护不了一个的程锦书,这样的话还谈什么复仇呢。 “需要我特意打点下官府吗?” 锦书诧异的问:“二郎君的手能伸到官府去?” 秦勉失笑道:“我虽然没有那么大的脸面让官府的人听我的话,不过我那世子哥哥有那本事啊。到时候打个招呼让特别关照一下,保证他不死也要残疾。” 锦书摇头道:“弄死他就算了,我要他这条命做什么,只是想给那些人一点教训,告诉那些人我不是那么好招惹的。” 秦勉道:“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秦勉觉得锦书身边没什么可靠的护院,便提议要送两个人给她差使。 这样重的礼锦书却不敢生受,连忙婉拒了:“不,不,怎好收二郎君如此大礼。程家又不是没人了。” 秦勉道:“程家虽然有人,但是能为你所用的却没有。家里人对你关心不够,所以你才会吃亏。放任这样的话,这样的事还会发生第二次的。不如我把聂绍给你使唤吧,他很听话的。” 锦书汗颜道:“不用聂绍了,真的不用。”心道那聂绍身上还背着人命,和孙湛不对付,这样的人她不敢用。 秦勉似乎能猜到她的心思一般,不让锦书为难,含笑着:“那不用聂绍,我把宋平给你用。宋平会三十六套掌法,大擒拿都很拿手,剑法也使得好。他话不多,但绝对的忠诚。” “无功不受禄,二郎君这样让我心里难安。” “难安的话那么就答应我之前的事,给我提供帮助吧。”秦勉定定的看着她。 锦书却看着自己的脚尖道:“我能帮到你什么,我会的就只有医术而已,而你们家最不缺的就是好大夫。” “枉死了一回,我想弄明白自己为何会死,想知道自己死后到底发生了哪些事。我找不到可以问的人,直到你的出现才让我看见了一丝亮光。” 锦书心里一颤,她终于抬了眼眸看秦勉。他的神情似乎有些落寞,她的确知道秦勉死后十几年内所发生的事,但这要她怎么开口呢。 “锦书,等这里回去稍微安顿一些,我便禀告母妃,请她找媒人上程家提亲去。” 怎么突然就到提亲的事去呢?这也跳跃得太快了吧,锦书一时没有转过来:“你为什么愿意娶我?” “因为是你啊,所以我愿意。这一世我不想再错过了。”秦勉着,伸出双臂来想要给锦书一个大大的拥抱,但锦书却本能的往后退了两步。 秦勉见她为难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好受,苦笑了一声:“倘或你不愿意的话,我绝对不会勉强你。” 锦书没有再话,她扭身去了内室看望玉扣。 “还疼得厉害吗?” 玉扣微笑着摇头道:“上了药要好一些了,我们时候回家啊?” 锦书道:“想来快了吧。他们帮我们去捉拿那些人,可那三个匪徒已经逃跑了。抓住的就只有阳骏。我的意思是把他送到官府去,我就不过问了。” “送到官府?那姑娘是彻底和三太太决裂呢?” “以前就没和好过吧。之前她不犯我,我也敬她两分,如今犯了我,我自然不会再忍气吞声。这事是他们的错。” 玉扣见锦书得义正言辞,心道决裂后,她家姑娘在程家就会更尴尬的,可怜连个靠山都没有。 锦书没有过问阳骏,但并不代表秦勉不过问。他径直去了拘禁阳骏的那间屋子,阳骏身上的麻木感已经渐渐消失了,刚才他也试过,嗓子也没问题能发出声音来,只是这么久都没吃东西,饿得他浑身没力气。 受此大罪,他在心里早就将锦书给骂了好几百遍,正是无力的时候听见了有人来了,他还梗着脖子看了几眼。 没过多久,有人推门进来,阳骏伸长了脖子。 那个人渐渐近了,阳骏心中疑惑,但见此人身量颇高,很是瘦削,又见他戴着紫金冠,身穿靛青色的茧绸道袍,姿容不俗。不过这个人是谁啊?他怎么不认识。 “你是谁,干嘛要把我关在这里?” 秦勉冷笑一声:“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只管告诉做了些什么坏事就行。” 阳骏却不服气道:“你是谁,凭什么审我?我告诉你爹爹可是允判,我姑母还是寿春伯府的夫人。惹恼我你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秦勉觉得有意思,他还什么都没问,这个人就招出来了,他莫非是个草包?不对,刚才那话有些古怪,寿春伯不是程家么,秦勉疑惑道:“你姑母是哪一个?” “程家的三夫人,我姑丈还是五品同知呢,怎么,怕了吧?要是怕了快点把我给放了,另外再给我做一桌好吃的饭菜送来,兴许我还能免你的不敬。” “三房的?那这个草包是程家三太太娘家的人?倘或真是如此的话,那么为什么还要设局绑锦书?”秦勉心中狐疑,莫非是锦书的继母想对锦书不利,所以才要陷害她? 秦勉想到此处惊出一身汗来,锦书她果真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喂,你赶快把我给放了啊。”阳骏虽然极饿了,但他吼叫的力气还是有的。 秦勉没有再问阳骏其他话,转身便出去了。他步履匆匆来到了锦书这边屋子,不管不顾的走了进去,当头就是一句:“锦书,你后母要害你?” 锦书心道看来他已经知道了,也没隐瞒的必要,这才坦然:“那个人是锦绣外祖家的三表哥。” “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要针对你?” 锦书苦笑:“我怎么知道啊,或许是看我不顺眼吧。” “够了,这事我来替你办。”秦勉低喝了一声。 锦书呆呆的看着他,却见他雪白的脸上因为愤怒已经染了红潮,那红潮不是正常的颜色。 第一百九十九章 纰漏 程家四姑娘丢了,这事过去了不过一一夜的功夫,整座洛阳城都在传此事。 有的程家四姑娘被劫匪劫走了,也有被流民给诓骗跑了,还有人是和情郎私奔了,各种版本不计其数。 程知允差点气晕过去,二房、四房也派了人出去寻找。大街巷翻遍了,又去新安的庄上问了皆没有锦书的消息。 阳氏母女也故作惊惶,阳氏甚至还在老君像面前烧香求老君保佑锦书平安。 就在大家乱成一片时,秦勉带了锦书回到了程家。 阳氏见是秦勉送锦书回来的,不是预先计划好的侄儿,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暗道莫非其中出了什么纰漏? 程知允见女儿总算是回家了,他提心吊胆的一多的时间,见着了女儿便质问道:“那封信真是你写的?” 锦书点头道:“几个劫匪威逼着我写的。” “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是秦郎君救了你?” 锦书便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大家,那阳氏越听脸色越差,果然坏事了。她瞪了一眼锦绣,心道锦绣这出的什么鬼主意。 “你的那些人都跑呢?” 锦书道:“是啊,都跑了。不过秦郎君帮我捉住了一个如今已送到官府去了。” 程知允不悦道:“送到官府去,你嫌脸丢得不够大么?出了这样的事我看将来谁敢娶你!” “有人犯了事为什么不送官府?惹了我,总要他付出代价!”锦书冷冰冰的着,她睨了阳氏一眼,却见阳氏的脸色很不好看。 “好了,好了,你有理,我争不过你。回来就好生去歇着吧。”程知允显得有些不耐烦。 秦勉在一旁看着,心道女儿出了那么大的事,这对父母就不关心一下吗?母亲是后母就不用了,爹可是亲爹啊,难道也不管? 他心里憋了一口气,这口气还找不到地方发泄。 程知允欲要出去,却见秦勉还杵在那里。他平时对于这个王府里的纨绔本来有些瞧不上的,可如今是这个纨绔送女儿回来的,他对秦勉还是很客气。 “辛苦秦郎君送书姐儿回来,劳烦你了。” 秦勉蹙眉道:“程三老爷就不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四妹妹她被什么人掳呢?又是怎么回来的吗?” 程知允听见了这句,他这才抬头看了秦勉一眼,点头:“秦郎君都知晓?” 秦勉道:“知道是不算多,但关键的地方都清楚。” 程知允想了想便请了秦勉到外面书房话去。 这里阳氏和锦绣娘俩慌了神,锦绣显得比阳氏还慌张:“母亲,这和预想的不一样啊,是不是三表哥他出什么事呢?” 阳氏暗恨:“没想到这个书姐儿运气这样好,肯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阳氏着便让人去阳家看看情况。 锦绣有些战战兢兢地:“若她真把三表哥送到了官府去,那她也太心狠了,来不是亲戚么?” “你认为她会觉得我们阳家是亲戚?我们阳家也攀不上。绣儿,这事我们可能做错了,最大的错就是不该让你三哥掺和进来。”阳氏有些悔恨。 锦绣心道到底还不是阳家贪恋锦书将来的陪嫁,认为三哥和锦书呆一晚,回来后什么都认了,顺理成章的能成其好事。哪知却出现了差错。 被派去阳家的心腹很快就回来了,向阳氏禀报:“太太,表少爷不见踪迹,那边已经乱了都在四处寻找。” 阳氏听,顿时脸色煞白,她跌坐到椅子上,心中没来由的害怕,好你个程锦书,果然是够心狠。这事要闹开了,丢的可是他们阳家的人,到头来大哥大嫂会把所有的过错都怪罪到她的头上! 一步错,步步错。 锦绣听此事顿时也没了法子,忙问:“娘,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阳氏也没主意。阳氏又让人去官府打探消息,看阳骏是不是被官府捉拿了。 这里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抬头见程知允脸色铁青,气呼呼的从外面走来。阳氏心里咯噔了一下,暗叫不好。 果然那程知允走了来,劈头盖脸对阳氏就一顿骂:“你们姓阳就没一个是好东西,他要为非作歹,作作地,在外面怎么胡来我都管不着。为何将心思打到了书姐儿的身上?” 阳氏故作懵懂:“你什么,我们阳家人怎么书姐儿呢?” “你还不知道是不是?我给你听。你那好侄儿竟然敢绑书姐儿,还让人给我们家写勒索信,你是不是你们阳家见不得我们程家好,想要立马来分我们程家的家产。” 阳氏心道这什么跟什么啊,慌忙道:“不是的,不是的,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哼,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将敏君的陪嫁拿去贴补你娘家?” “我,我没有。”阳氏死也不肯承认。 “你把我当傻子哄,是不是?我给你,书姐儿受到了惊吓,你们阳家得赔钱来才能安抚她。” “赔钱?为什么?” 程知允冷笑道:“为什么,只怕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阳氏一个激灵,随即对程知允跪下了,苦苦哀求道:“老爷,妾身真不知此事。您别轻信谗言。妾身什么都不知道啊。” 程知允见阳氏眼泪滚了下来只觉得讨厌,他照着阳氏用力的踢了一脚,骂道:“之所以容忍你到现在,就是因为你是绣儿和平儿的母亲。” 阳氏抽抽搭搭的哭个不住。 程知允喝斥了阳氏一番,于是又去了雨花阁。 锦书经过了一一夜的折腾早已累得不行,正呼呼大睡。程知允听也没让人把她叫醒,倒是叫过了玉扣询问了几句。 玉扣所答与秦勉的话并无出入,他更加确定了此事。 不多时二房、四房都知道了此事,程知章还亲自过来向他三哥打探情况。 “书姐儿她回来呢?” “回来了。” “没出什么事吧?” 程知允点点头,如今他头疼的却是不知如何收场。一面锦书受了委屈,一面是那阳骏作梗,闹得太开了对两家都不利。 第二百章 收场 阳家大太太急急忙忙的坐了车来程家,才一下车就迫不及待的要见锦书。 彼时锦书正在伺候院子里刚栽种不久的草药,只见巧珠匆匆走了来向锦书禀报:“四姑娘,大舅太太要见您,请您过去一趟。” 锦书不用见都知道那阳家大太太要什么,她板着脸道:“不见!” 巧珠有些急了,赶紧道:“四姑娘,大舅太太大老远的赶来,就是为见您来着,您怎么能不见呢,毕竟那是长辈啊。” “我家舅舅不姓阳,我想见什么人是我自由。” 巧珠被锦书呛住了梗着脖子一句话也不出来,见请不动锦书只好气呼呼的走了。 回到青桐院,她向阳氏和大舅太太禀明了情况,阳氏一听,愠怒道:“没教养的东西,长辈来,不该过来请安?得了你也没用,我亲去请她。” 阳氏就要往外走,却被她大嫂给拉住了:“得了,这事是我们不地道,我亲去找她。” 姑嫂俩便往雨花阁而去。 这里锦书也放下了锄头,拿着水壶正浇水。 阳家大舅太太见状有些傻眼,暗道程家姐还自己种地不成? 锦书扭头看见了这两人,她也没有招呼,将水壶递给了璎珞,流苏赶紧打了水来请锦书净了手,接着又递了帕子来。锦书擦了手,扭身去了屋里。 阳氏被锦书这倨傲的态度差点给气死,待要和锦书理论几句,她大嫂在一旁暗暗的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别多嘴。 姑嫂俩进了屋,却见锦书正坐在那里看书。 阳氏待要开口,阳家大太太倒先了话:“哟,大姐儿还真是用功,看的什么书啊?” 锦书知道今不应付这些人是不可能的了,既然已经找上门来,那她也把自己的意思清楚才好。她将书一扔,一脸清冷的:“两位有事?” 阳氏暗道:没教养的东西,倒好大的口气! 阳家大太太有求于锦书,倒很能放下身段。她主动的挪过来一张绣墩,坐在跟前,陪着笑脸:“大姐儿,之前那事是误会。你也没什么损失,我看就这么算了吧。有句话不是得好吗,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大度一回,就当是积德了好不好?” “是为这个来的?”锦书依旧冷着一张脸。 阳家大太太觉得锦书的目光让人有些犯怵,让人觉得不纯善。与这样的人相处有些困难,真要这个姑娘做了她的儿媳,以后只怕少不了的婆媳矛盾。 阳氏见锦书问,她大嫂一时没开口,只好接过了话头与锦书:“是啊,你大舅母就因为这事来找你。书姐儿,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啊。你再算有气也该消气了,别再计较了。” 那阳家大太太也:“骏儿从被我给惯坏了,养了些恶习,但根子却是好的。再他也是你哥哥,你就高抬贵手,饶她一次好不好?” “你们不问问我他做了些什么,就让我高抬贵手?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我是个自私的人,也不想仁慈。既然阳家大太太不会管教儿子,这次正好有官府里的人替你管教,你还得多谢衙门。” 阳家太太见锦书不愿意,话还带着讥讽,饶是再有好脾气也耐不住了性子,那笑容瞬间就没了,咄咄道:“大姐儿,你也别太逼迫人了。女孩子家家的还是别太要强了才好。” 锦书却冷冷的:“我不要强,难道任由别人欺负到我头上去,我也不反抗?我还那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绝对要让她好看!两位,我也没什么好的,你们预谋什么事,你们心里比谁都清楚,休怪我无情。” 锦书转过身去,看也不看两位所谓的长辈一眼。 阳氏姑嫂见锦书如此也奈何不了她,两人只好又愤愤的离去。 等回到青桐院,阳家大太太便责怪起阳氏来:“都是你们出的馊主意,现在把骏儿也搭进去了。他要是在里面有个三长两短,我只和你拼命。” 阳氏见大嫂怪罪她,有些愤愤然:“你们不惦记着人家的嫁妆能有这事?” 阳家大太太见锦书不肯松口,又去求程知允。 “程三老爷,来是我们骏儿没做对,可是毕竟都是亲戚,闹得太大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大姐儿的名声也不好,所以才想法息事宁人才是最要紧的。” “舅太太去见过锦书呢,她怎么?” “她孩子家家懂什么,三老爷是她父亲,该为她做主啊。” 程知允便知道锦书没有答应,他见着了阳家人这副嘴脸,此刻倒能体会到锦书的心情了,犹豫了半才道:“我们书姐儿可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你们预备怎么办?” 阳家大太太忙活:“等骏儿出来后,让他给大姐儿磕头赔礼。” “哼,这叫什么事。” 阳家大太太见程知允态度不明了,弄不懂他到底要不要帮忙,急忙问道:“三老爷,只怕还得麻烦您到官府里一声,只怕您出了面,他们才肯放人。” 程知允心里着实不痛快,但他要顾及的东西有很多。特别是现在服满了,上面对他还没有做出指派,越是这时候越要心,不能被有心计的人给抓住了把柄。 程知允终究还是心肠软跑了这一趟,亲去衙门里给阳骏了情,是一场误会。 衙门里的人见寿春伯府里的三老爷亲自出面,细问之下不过是家事,也不愿意管太多,最终还是把阳骏放了出来。 那阳骏被拘押了两日,倒在牢里吃尽了苦头,右腿被打断了筋骨,就算是治好,将来走路也有影响,为了之前的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当锦书听阳骏被放出来了,是父亲去的情,她顿时什么想法也没有了。对于那个父亲来女儿的安危还抵不上所谓的亲情大义。 阳骏要来给锦书磕头请罪,锦书却连面也没露。很显然,她是不想接受这种道歉的。 经过了这事,再加上前面退亲的事,程锦书的名号一时在洛阳城响亮起来,不过却沦为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流传的都不是什么好话。 程家她呆着难受,夏家也回不去了。锦书动了念头要长住庄上去,等她把这个念头告诉父亲时,程知允却一口回绝了。 “吃了这么大的亏,受了这么大的罪,你还没长点记性?现在哪里也不许去,给我好好的呆在家里!” 第二百零一章 春日 不能出门,多少有些无聊。不过她让夏安放出话去,让庄头和掌柜们每隔一段时间来程府找她汇报情况。 正月已经过完了,眼见着就二月了,距离她十六周岁的生日不过一个多月的事了。 前世这时候合府都在筹备她出嫁的事,如今和赵家退了亲,又分了家,大家各管各的,倒落了个冷清。 锦书的亲事没有任何的动静,倒是她从别处听来了赵家那边据已经定了娶亲的日子,不日,沈家二姑娘就要过门了。等到赵世恒娶了正室,想来就会挑日子让锦绣进门。 锦书不想去过问这些,只安安静静的在家过自己的日子。每日连房门也很少出,把自己关在屋里整理师父留下来的手札,整理母亲遗留下来的东西。 如今正是春光明媚的好气,园子里的海棠花、桃花、杏花都相继绽放了。 这日锦书午睡才起,百无聊奈的时候,也带了流苏去游园赏花。 刚进园门,锦书遥遥的听得一阵丝竹声传来,那是琵琶的声音,心道是谁请了伶人来家演奏。 她走到凝曦轩一带,好些没来这里了,却见两棵西府海棠正是花期,密密匝匝的开了一树的繁花,粉粉嫩嫩的颜色与锦书身上的春衫正相宜。 她站与花树下,一阵春风吹过,摇落一树的花瓣,头发上、衣裙上都落上了淡粉色的花瓣。她拾了一瓣,轻嗅之下原来什么香味也没有。 站在不远处的青年朝这边看来,却见海棠花下一位穿着淡绿色短袄,嫩黄色综裙的少女,少女梳着垂鬟髻,抬头看花,不知是花树妆点了少女,还是少女映衬了花树,这一幕竟让人移不开眼睛。 “程四姑娘!” 锦书听见有人叫她,忙回头去看,却见孙湛正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梨树下,暗道孙湛什么时候来的家? 孙湛大步朝她走来,果然见是锦书,他喜出望外的:“果然桃花开了你就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锦书心道之前关于她的谣言传得漫飞,你一个控鹤监的人难道会不知道? “回来有一段日子了,我以为孙郎君知道的。” 孙湛笑:“我如何知道,这不才从信阳公干回来。” “孙郎君倒向来挺忙碌的。” “这也没办法的事。没有做多大的官,可偏偏任务还多。”孙湛见到锦书很是高兴,他着还脱了他头上的黑色纱帽要给锦书看。 “四姑娘请看,这里的头发还没有长起来。”孙湛弯了身子,将曾经受伤过的地方给锦书瞧。 锦书看了一眼,果然秃了两枚铜钱大。 “过些日子不定头发就长起来了,恢复得如何啊?” “劳你惦记,没什么事了。不过这头发不长进来的话总觉得不好看,不知四姑娘有没有什么法子?” 锦书道:“很简单,你经常拿生姜擦拭,过不了多久就会出头发了。” “生姜啊,回头我试试。”孙湛爽朗的笑着,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 锦书瞧着他的笑容,心道肯定顺心顺意,遇着什么好事了。殊不知她就是那个好事。 孙湛很想和锦书单独聊聊,他给锦书身旁的流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远远的跟着就行,别上来打断他和锦书的话。 “算来这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又是一年了。这些日子我还时常想念在开封的日子,四姑娘这阵子过得好吗?” 锦书轻笑道:“我有什么好不好的,就那样吧。”锦书不愿意把那些糟心的事别人听。 “你还记得分别前我和你的那些话吗?四姑娘,分别这些日子我很想念你。” 锦书听了他这话,一时不知该如何接下去,连忙扯了别的的话题。 “对了,孙郎君来我们家是大哥请的,还是二哥请的?” “你大哥,但我最想见的人是你!” 锦书有些错愕。 孙湛继续款款而谈:“刚才那一幕真美,会永远的刻在我的心里。” 孙湛的话太过于直白,她心口怦怦乱跳,觉得自己回应不了这种热情。锦书想,她这一生都不会爱上任何人了。前尘往事经历了那么多,她早就心如死灰。 锦书正想拒绝孙湛,却突然见程书砚与秦勉两兄弟双双站在一棵碧桃树下。 程书砚向孙湛招手,一旁秦勉却死死的盯着与孙湛并肩而行的锦书,他心中不是滋味,暗想什么时候这两人走得如此近的? 秦勉有些吃味的先迎了上去。 “元初,最近都不见你,上哪里去呢?” “我啊,有事去了一趟信阳,这里才回来。” 两人相互勾着肩膀去了荷香榭那边。这一幕看得锦书不解,心道前不久两人还有纷争,还私下调查来着,怎么转眼又和好如初呢?她可不明白男人之间的友情。 在她发怔的时候,程书砚走了来。 “四妹妹,倒好久没见你了,你在家忙些什么?” 锦书见是她二哥,倒含笑回道:“我有什么好忙的,闲着呗。对了,今大哥请了人来家中赏花啊?” 程书砚笑着:“是啊,大哥喜欢这些应酬,请了些通家之好来家里赏花。你听见琵琶声没有,据那个女子是洛阳琵琶弹得最好的。四妹妹和我去看看吧。” 锦书却:“算了,你们男人的聚会我去做什么。” 程书砚挑眉:“去吧,去吧。闷在家里多没意思。” 程书砚把锦书强拉了过去。 荷香榭这处果然高朋满座,丝竹阵阵,很是热闹。程家的子弟们都在此,还有几位她不认识的人。 秦勉见锦书过来了,他和孙湛了几句话,便上来与锦书:“你过来。” 锦书不知何故,还是跟着秦勉去了。 两人一直来到蔷薇架下,秦勉第一句就是:“你和孙湛什么呢?” “没什么啊。” “当真没有?” “我骗你做什么?” “可是我见你和他有有笑的。”秦勉明显是吃醋了,而锦书却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她不过和孙湛了几句话也要来管。 第二百零二章 好事近 锦书从庆余堂出来了,一人走在长巷里,没一会儿,听见身后传来的细微的脚步声。 她回头去看,却见是锦绣和海莲过来了。 锦绣见锦书一人,倒不像往常那样走开,而是叫住了锦书:“哟,姐姐也才从二伯娘那里出来啊。” 锦书听见了锦绣的声音倒回头看了她一眼,清冷道:“叫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虽然都住在家里,可感觉好久没有见到姐姐了。我们姐妹之间也没好好的过什么话,所以想请姐姐到绿雾居坐坐。正好我那里有今年新出来的明前茶,我才喝过一次,味道不错。” 锦书看着那张清纯无辜又带着有些阴阳怪气的笑脸,她不明白锦绣到底要做什么,不过锦书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谢绝了锦绣的邀请。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我那里还有事要忙。”着便大步走了。 锦绣暗咬银牙,她可是准备了一肚子尖酸的话来讥讽锦书,没想到这个姐姐连给她话的机会都没有。 锦绣看着锦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眼前,她呆呆的站了一会儿,听见有鸽子的叫声,抬头一看,却见鸽群正从她上方飞过。 她转身去了青桐院。 书平进学去了,阳氏坐在窗下正和慧珠理线,抬头见女儿来了,忙问她:“你二伯娘叫你过去做什么?” 锦绣道:“想让我教六妹抚琴。” “她以前不是不学么,怎么这里又突然要让你教呢?” 锦绣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了,:“我怎么知道呢。” 锦绣呆呆的看了一会儿理线,阳氏又偏头看了下女儿,觉得这段时间里女儿的情绪心态什么的还不错,不像刚出事那一阵,整个人完全垮掉了,或许是已经完全接受事实了吧。这没什么不好。 “绣儿,听沈家那边已经请期了,看样子要快了。” 锦绣认命,她现在也不吵闹了,虽然结果不大令人满意,可是能和赵世恒相守一辈子,她也认了。而且她还得赵世恒的宠爱,只要赵世恒能一直把她捧在手心,她就什么也不怕。 “那我在家可能也呆不了多久了。我只是舍不得娘和弟弟。”锦绣着便往阳氏身边靠。 阳氏和慧珠:“你看看绣儿多大的人了,这举止还像个姑娘似的。” 慧珠笑道:“五姑娘不管多少岁在太太面前永远都是孩子。” 锦绣笑:“难怪屋里的这些丫鬟母亲最看重你,果然是聪明伶俐的。” 理顺了线,慧珠收拾了一下就到别的屋子去了,阳氏跟前就锦绣一人。锦绣起邀请锦书喝茶的事,阳氏道:“你知道她心里很瞧不上你,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态,你干嘛还要去招惹她,不是给自己找不快么?” “我原本想是戳一下她的痛处,让她跳脚来着。母亲她现在的处境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你看看如今谁还敢上门提亲。这一来二往的年纪就越发的大了,以后再想嫁人就没那么容易了。”锦绣的言语里透露着幸灾乐祸的快感。 阳氏道:“她心中这样想要嫁入高门大户里怕是困难了,将来你和她谁过得好,还不一定。这也是她自己活该。” “可不是活该。”锦绣跟着附和。 母女俩起锦书的将来都有些沾沾自喜,认定好人家不会要锦书,也认定赵世恒能给锦绣一辈子的宠爱。 这里正着,刘嬷嬷突然隔着帘子来报:“太太,王府里的二夫人来了。” 阳氏觉得有些奇怪,心道他们这一房和王府没什么往来啊,那二夫人她更是见也没见过,很是疑惑道:“知道是为什么事吗?” 刘嬷嬷道:“不清楚。” 阳氏少不了要应酬一番,忙:“知道了,请她进来吧。” 锦绣忙替阳氏整理发髻,整理衣裙。 阳氏看了一眼女儿,点头道:“你和我一道去吧。” 锦绣点头。 母女俩收拾齐整后便出了房门,才至檐下就见四位一样装束的仆妇簇拥着一位贵妇走了进来。那贵妇三十几的样子,一身绿底遍地金的褙子,梳着圆髻。身量不低,气势十足。这便是李夫人,如今齐王胞弟的夫人。 阳氏忙迎了上去,满脸堆笑的:“不知二夫人降临,有失远迎。” 李夫人倒十分的客气,点头:“你是程三太太吧?” “是,我就是。” 李夫人笑着挽了阳氏的手,很是高兴的和她:“我上门是有件大的喜事要和三太太商议的。” 阳氏请了李夫人花厅上落座,又让锦绣捧了茶盘来,她亲手给李夫人捧了茶。 李夫人让仆妇们把拜见的礼物奉上,一共四个锦盒,全都堆在了桌上。 李夫人扫了一眼锦绣,含笑着:“这是府里的五姑娘吧,长得真是秀丽可人。” 阳氏这才让锦绣给李夫人行了礼,李夫人亲自扶了她起来,还将腕上的一支金镯子褪了下来给锦绣做见面礼。 “不知二夫人降临有什么指教呢?”阳氏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李夫人越发的和颜悦色的:“受我们王妃所托,来程家提亲来着。三太太你这是不是大的喜事?” 阳氏疑惑道:“提亲?不知的是谁和谁?”事实上她基本已经料到了结果。 那锦绣的脸色顿时煞白,暗道,那两人果然有事! 李夫人笑道:“王妃看中了府里的四姑娘,就是会治病救人顶漂亮的那位姐,打算把她和我们府里的二郎配成一对,所以我做了保媒,特意来提亲。这里先给三太太道喜了。我们两家也算是姻亲,再成了这件好事,不更是亲上加亲么。” 阳氏心道,当真有人来提亲啊,而且还是藩王府。她可不敢得罪王府里的人,略想了想,便和李夫人道:“二夫人想来也是知道的,我是做后母的,书姐儿的亲事我管不了多少,还要她父亲点头答应才行。” 李夫人:“亲事本来就要双亲点头才成。今我们先起个头,也不急着你们回话,什么时候想好了再回也是一样。” 阳氏便叫来一个丫鬟,让丫鬟把此事告知程知允知道。那程知允听的是秦勉,心里便是不喜。 第二百零三章 两桩 李夫人上门来提亲的事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了锦书的耳朵里。 秦勉要娶她?!锦书惊了一跳,若按着前世的路线走,秦勉可活不过今年,就算是秦勉和她一样都是重生者,难道就能顺利的避免他的早逝? 她这嫁过去了很有可能要做寡妇,可就算她做了寡妇后面也不会有好下场,秦勉死后整个齐王府可都遭了殃。 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和他绑一起? 锦书只想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世,本意并不想和齐王府的人有牵扯。 “那太太和父亲都答应呢?” 江氏笑道:“还没有,看样子三老爷对秦郎君不大满意,要好好的想想,还没给答案。” 锦书这才放了心。她想起了那日秦勉和她过的话,要自己帮他,所谓的帮他,就是嫁给他么?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她可不想把自己的一生都搭进去。就算秦勉这一世没有死在上京的路上,可是几年后齐王府被削藩,贬的贬,死的死,是因为齐王府犯了事。虽然她并不知道犯了什么事,但很显而易见的却是齐王府这一支不受宝兴帝,甚至是庆历帝的喜欢,以至于庆历帝要除掉这一支宗室。 她不想嫁给秦勉! 锦书觉得有必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父亲,然而还没等她和父亲开口,第二那孙家竟然也派了媒人上门来提亲,的竟然是孙湛。 同时被秦、孙两家提亲的事轰动了程府。这大家以为锦书经历了退亲风波,又经历了被劫持的事件后,没有大户人家敢上门的时候,没想到锦书的将来比大家想的都要美好。 阳氏也没料到孙家的人竟然也瞧上了锦书,这下她不得不好好重视此事了。也不知锦书到底哪里修来的福分,竟然能同时入了秦家和孙家的眼,难道就因为她长得漂亮? “我们还只是奚落她无人敢娶,没想到竟这样的好命。绣儿,你她到底是嫁孙家好,还是嫁王府好?” 锦绣略一沉吟:“孙郎君据有勇有谋,又领着差事,很受上面的器重,可不是一般的纨绔子弟所能比的。孙郎君比秦郎君优秀啊。” “可是对我们来她嫁秦郎君更好吧?” 锦绣笑着点头道:“是这么回事。” 孙家也派了媒人来提亲着实让锦书意外,是嫁秦勉,还是嫁孙湛?对于锦书来秦勉面临威胁,那孙湛可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配? 锦书不敢贸然将自己的终身交出去,她怕父亲尽早的替她做了这个决定,于是匆匆的去了程知允的外书房。 彼时,程知允正与程家的幕僚们商量事情,她这时候进去打扰好像不大好,便决定过会儿才来,刚出了院子,正要转身离开时,却听得脚步声传来,锦书本能的扭头朝另一个方向看了一眼,却见是孙湛带着厮来了。 怎么会在这里遇见呢?换做以前她或许还能上前去寒暄几句,可知道孙家上门来提亲时,她更多的是尴尬,如今想要回避已经来不及了,她只好站在那里,等孙湛走近一些了,她才向孙湛施礼。 孙湛看见了锦书眼前一亮,满面春风的走了来,殷勤道:“四姑娘,真是凑巧啊。” “孙郎君是来找父亲的吗?他在里面。” 孙湛这时候更想和锦书多会儿话:“四姑娘,真想我们的事能尽快定下来。到时候我们日夜都在一处了,好不好?” 锦书心道,我还没决定要嫁给你呢,就这些话。她微抿嘴唇,神色清冷:“孙郎君快进去吧。”完转身就走。 孙湛情急之下却拉住了锦书的衣袖:“四姑娘,你等等,我还有话要!” 锦书急忙道:“孙郎君不用多了,告辞。” 锦书福了福身,转身就去。 孙湛心中疑惑,但见锦书像是刻意的和他疏远,莫非是不满意这桩亲事?她心里不愿意吗?那她是要嫁给秦勉?那个百无一用的纨绔膏粱? 孙湛心里有些愤愤然,论出身,论家世,论才干,他哪一点都比秦勉强啊。 孙湛进了院门,有厮见了他,忙和程知允通禀。程知允听是孙湛,便决定先放下手边的事,好好的会一会这个可能会成为他女婿的青年。 孙湛看着里面的人出来了,程知允是最后出来的。他忙上前恭恭敬敬的与程知允行礼。 “晚生拜见程三老爷!” 程知允沉着一张脸,点头:“你来呢?进来话吧。” 孙湛垂首跟在程知允身后进了屋,程知允让了座,命书童捧了茶来。 孙湛谢了茶,随即明了自己的来意。 “三老爷,晚生来一是给三老爷问安,二是要请三老爷明日午后参加洛阳的一个诗会,不知三老爷有没有雅兴前往?” 程知允沉吟道:“诗会?都有些什么人啊?” 孙湛越发恭敬的:“洛阳差不多的名流都会去,还有一位三老爷敬重的老先生。” “我敬重的,是哪位?” 孙湛含笑道:“就是三老爷的座师华老大人啊。” “华老师?华老师也来洛阳吗?” 孙湛点头道:“是,华老大人是来洛阳探情的,听了这样的雅事二话不就答应了。” 程知允当年出入官场时多亏了座师的指点,如今座师来洛,肯定是要去拜见的,他甚是欢喜道:“孙湛啊,多亏你告诉我这事,不然只怕就错过了。” 孙湛又道:“晚生打听到是三老爷和华老大人的交情,不敢懈怠,所以来报请三老爷知道。” 程知允大喜过望,心道这姓孙的子消息灵通,果然是极机敏的一个。 “老爷,王府里的二郎君来了,要见老爷。” 秦勉?程知允想也没想的回绝了:“就我现在不空不见。” 孙湛见程知允如此,心中暗喜,看样子他至少在程三老爷这里比那个秦勉又胜了一处。 秦勉知道程三老爷在会见孙湛,对他却是避而不见,亏得他来特意准备了一份大礼来讨好,没想到他竟然被拒之门外了。 第二百零四章 斟酌 夜色阑珊,锦书在院子里晃荡了半,总算是看见有一盏灯笼进来了。她没有片刻的迟疑,迅速的迎了上去。 “父亲,您回来了!”刚一近身,锦书嗅得程知允一身的酒气。 “你在这里等我?” “是,白你忙着应酬,也没功夫见我。” 程知允道:“进来话吧。”因为贪杯,他走路踉踉跄跄的,锦书见状上前搀了一把,这大概是两世里第一次搀扶这个父亲。 “我没醉,清醒得很。” 锦书心道一般这样话的人都醉了,看样子今她是白等了,这样的父亲今的交谈注定是进行不下去了。 锦书让人煮了醒酒汤来,这里跟着父亲进了屋。 在灯火的照耀下,锦书才瞧得他父亲满脸酡红,她适时的递上了茶水,程知允接过来猛饮几口。 “父亲和孙郎君出去喝酒呢?” “是啊,我们去了城外的万花楼,孙把总这后生委实不错,马骑得好,箭射得准。出生在那样的家族里,却没有半点的世家弟子的恶习,确实是个上进的好青年。” 锦书沉默了,看样子父亲很中意孙湛吧。她望着烛火发了会儿呆,程知允唤道:“书姐儿,孙把总比之前的赵世子强十倍不止,你跟了他将来日子不会差。” “那父亲是认准了孙郎君么?” 程知允望着女儿的脸,道:“你也不了,早点把亲事定下来也好。人选我看也不用考察别人了,就他吧。听他曾经救过你的命,如此大恩大德,你不该用一生偿还吗?” 锦书听了父亲的话后心中却飘忽不定,幸福是什么样子的?前世她曾一度认为自己抓住了,到最后才发现那不过是场虚无的幻想而已。她幸福过吗?答案自然是有的,在夏家的十几年,被外祖母一干人捧在手心里的呵护,那时候的她是最幸福的。 “父亲,女儿本来想好好的和你话,但您醉得这样厉害,我想还是改再和您吧。” 程知允酒喝得虽然多,但脑子却是极清醒的,女儿等他半肯定有事。 “无妨,你吧,我都听着呢。我确实没有醉。” 锦书见父亲话条理清晰,并没有满口胡言乱语,她想了想方:“父亲,关于我的亲事希望您不要过早的替我定下。这事我还想好好的琢磨琢磨。” 程知允不解的问:“孙把总这样出色的儿郎难道你还不满意,那你是看中了王府里那个没用的病秧子?” 锦书急忙否认:“没有,女儿没有看中谁。只是觉得婚姻大事不是儿戏,贸然的定下也不好。毕竟吃过一次亏了。” 女儿这么一程知允倒释然了,点头:“行,那我再考量考量。” 程知允要考量孙湛,然而锦书却是要彻底调查孙湛,她要调查的是孙湛隐藏的另一层身份,就是孙湛在控鹤监做了些什么事? 控鹤监是太祖皇帝打下江山后不久成立的一个暗卫组织,用处在于刺探各种情报,其中包括暗杀政敌等见不得人的事,所用手段据也比较阴狠,所以控鹤监的名声不是那么的光彩。 要是她不知道孙湛的这一层身份,或许能毫无顾忌的嫁给他,如今她却犹豫了。 她找到了夏安:“你帮去好好的查一查孙湛的底。” 夏安心里嘀咕,以前不是查过了么,怎么还要查?后来想到程家即将和孙家联姻的事,他又明白了,含笑着:“谨遵姑娘的吩咐。” “这一次方向不一样,从控鹤监查起吧。他经过什么案,做过些什么事,大大,越多越好,查明了就来回我。” 夏安吃了一惊,暗道那孙郎君不是个的把总么?怎么又和控鹤监扯上关系呢? “去吧。查明了再回复我。另外行事心些,和控鹤监里个个都是人精,千万别被他们给拿住了。” 夏安这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领命而去。 锦书打算开始炼制锦囊里的那味神药,于是开始收集上面所需的药材。如今她轻易不能出门了,采买这些事只好交给了江氏去办。 江氏拿着锦书给的碎银子正准备出门去买药,刚开了院门,赫然见秦勉站在院门口,倒是把她愣了一条。 “秦郎君,您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那个护院进去的时候来的。”秦勉看上去没多大的精神。 江氏很是诧异,暗道夏安都走了好一阵了,这位郎君一直在门口待着,到底是要进去,还是要离开。 “姑娘她这会儿在里面,也没什么事,秦郎君是要见她?” 站了这么半自然是要见的!秦勉自顾的抬了脚,向门内迈去。 此刻锦书正在学着古人的样子跪坐一案前正要煮茶。秦勉大步过去了,如寻常一般带着笑意:“四妹妹好生雅兴。” 锦书听见他的声音扭头一看,却见秦勉独身走了来,心道这个人行事怎么也从不顾忌?她正要起身,秦勉却按下了她的肩头:“四妹妹好生坐着吧。” 秦勉着,自己去拾了一个锦团在锦书对面跪坐了。 这个人骄傲自大到不会看别人的脸色行事,锦书心里有不痛快,而这种不痛快写在脸上却成为了“我不欢迎你”。 秦勉跪坐下后并没闲着,他要了水净了手,便接过了锦书手里的活要替她煮茶喝。 “秦郎君这样冒闯女孩儿的闺房,难道就没想过传出去不好么?” 秦勉听毫不在意的:“对你名声有损的话我娶你便是,有什么好顾忌的。” 锦书真想给他一记白眼,心道还真是个纨绔啊。 待到炉上的水已经煮沸了,冒出阵阵的白烟,秦勉瞧着差不多了,便将茶叶放了下去,又时刻注意到炉中的火势。 “你要嫁孙元初呢?” “你什么?”因为水咕嘟咕嘟的响着,锦书并没怎么听清秦勉有些含糊的问话。 待茶煮得差不多了,秦勉用布巾包着把手,将铫子中的茶掺入了一个青瓷带盖的壶中,随即分了茶,双手捧了一杯给锦书。 锦书接过,却见秦勉正凝视着她,秦勉接着问了句:“你的选择就是他吗?” 第二百零五章 道出 锦书接过茶盏浅饮两口又放下了,她并没有正视秦勉的眼睛,目光落在一旁的青瓷茶壶上,语气平静的:“我怎么选择是我的事。” “可这件事也关系到我!”秦勉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看着跟前这个女人,他宵想了两世的女人。前世是不可得,已经重新来过了,他怎还能眼睁睁的看着锦书去嫁别人! “你心里很瞧不起我吧,觉得我这个人特混蛋是不是?你父亲也看不起我。其实不仅是你们,就连我也挺瞧不起之前的自己。不过再经历了那场噩梦后,我怎么可能再沉沦下去了。锦书,我想好好的活下去,活到别人想动我也得好好掂量一番。宝兴十九年,腊月初八。大雪纷飞,我们一行人刚过了潼关,因为风雪阻路在一废弃的寺庙里住下了,那也不知道吃了什么一都没精神,昏昏沉沉的,睡到半夜的时候有人摸进了我的屋子,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脖子便被人后面紧紧的勒住,我使力的挣扎,想要叫喊却又叫不出声。勒在脖子上的不是白绫,而是长长的弓弦。羸弱的我不过挣扎几下就死了,虚岁二十,就是我短暂的一生。” 锦书静静的听着,她忍不住瞥了秦勉一眼,却见他满眼的伤痛。他的死果然不是正常死亡,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凄惨。 秦勉喝了口茶继续道:“人死后是什么样子的,谁也不知道。我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回到了十二岁的时候,一场大病后躺在床上养病,母妃衣不解带的守着我。看着去世几年的母妃又回到了身边,我还以为是场梦,心道这样的梦也不错,心中就起了贪恋,想着这样的梦再长一些就好了,最好是永远也不要醒来。渐渐的我才发现那不是梦,就如庄周梦蝶一般的离奇,可每当梦见被人戕害后,醒来时总是大汗淋漓,瑟瑟发抖。我暗暗的发誓,我要好好的活下去,把害自己的人捉出来。” “宝兴十六年,五月初,如剧本设置好的一般,你从开封回来了。我和含真在庆余堂外面看见了你。你如以前一般的光彩照人,我想看你,却又害怕看你。因为我知道你必定是要嫁给那个人的。可是总觉得你有什么地方和以前不一样了,回到这个家你好像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并不和你的异母妹妹亲近,甚至还会了医术。偶尔看见你的时候,见你一身清冷,不拘对谁都是淡淡的。包括对那个人也是,你对他充满了淡漠,甚至是不屑一顾。那时候我就在想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你?为什么你和设定的不一样?难道是因为是重活一世的关系而打乱了这一世的秩序?我想接近你,但因为你的冷漠却始终不敢太靠近。七夕那下午我就来到了这边,猜想着晚上你会和姐妹们在园子里玩耍,你又没带雨具肯定会被淋湿,之前因为这场雨你可在床上整整的躺了三才好。我在你必经的地方等着你,后来你总算如愿来了。你的样子有些狼狈,那时候我就想靠近你。后来你在白云观出事了,我回去央着大哥暗中排下人去调查这件事,孙湛要捉拿的人被我遇见了,我给了他重活一次的机会,给他换了身份,让他重投军营,妙言来找我的时候我让她远离洛阳。” 秦勉意识到话题有些偏了,他忙喝了水略歇了歇。 “你放走了孙湛要捉拿的逃犯?” “啊,就是我。” 锦书心道他这不是添乱么,不解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秦勉在锦书面前没有丝毫的隐瞒,一股脑的道出了自己的目的:“我想培养自己的势力,所以才让他去建功立业。” “你到底要做什么?藩王和军队的人有勾结的话,是大忌吧?” 秦勉笑道:“我才不管什么忌不忌。我那只知炼丹的父王,一往情深的世子哥哥,混球似的异母弟弟,你认为我能靠谁呢?我能靠的只有自己,我自己不努力的话,死亡什么时候降临头上都不知道。”只是他的笑容里多少有些苦涩。 这个人果然和她所知道的大不一样。 秦勉理了一下头绪继续又道:“知道你喜欢各种医书,我便求了薛太医,让他给我开了个书单,我满洛阳的替你收罗各种医书,然后打着含真的名号送到你这里来。却不敢告诉我这是我给你的。因为你那高兴的样子实在是太可贵,我愿意守护着你的快乐,就如前世一般远远的看着就好。只要你过得好好的,从来没有察觉到我也没关系。只要你幸福就好。直到我偶然听见了你和奶娘的话,知道你想要挣脱掉这门亲事。我才知道自己机会来了。这一次,什么我也不想再错过你。” 秦勉着伸出手来握住了锦书的手,他的手修长又宽大,紧紧的包裹着锦书,用力的握了握,想要把自己两世的情意一并传递过去。 “记得那在庄子上划船时我为你唱的曲子么?” “为我唱的?” 秦勉含笑着点头,温柔的在她耳边细语:“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锦书心里微颤,她凝视跟前这位认识了两世的贵公子,她用一种陌生的目光打量着他,听完了秦勉的这一番话,却又不知该些什么好。 “你喜欢孙湛吗?喜欢到非嫁他不可的地步吗?” 锦书茫然的:“我的心早死了,对谁都不喜欢。” 听锦书这话秦勉又有些失望,他还等着和锦书心意相通的时候,如今看来或许不会有那么一了。 “你愿意帮我吗?” “要我怎么帮你?” 这一次秦勉没有为难她,只是问道:“告诉我死后的事。” 锦书一怔心道只要告诉他就可以了吗? 锦书微抿嘴唇,娓娓道来:“我嫁到赵家去后很少回这边,对洛阳城里的事不是那么的熟,但你们王府的遭遇我是知道的。庆历五年,齐王府坐事夺爵被削藩。王爷被判了绞刑,剩下的或是被贬或是被卖,没有一个好下场。” 一席话让秦勉汗涔涔的,为什么齐王府会有如此收场?他和大哥相继死后,剩下个老五还是没有守住家业,甚至牵连了整个王府,看样子将家业交到老五手里是不行的。 第二百零六章 不定 “王府为什么会遭遇罹难,你知道吗?” 锦书摇头道:“坐事被夺爵,但具体犯了什么事我一点也不清楚。你死后不久,二伯娘上吊死了,二哥被赶出了程家,又过了几年王府才坏的事。总感觉你的死像是一个导火索,牵制了整个和你有关联的人。”锦书终于对他出了这些日子以来心中的困惑。 秦勉更是如遭雷击一般的呆在了那里,他不过是一介不起眼的王府子弟,之前又没犯过什么大错为什么会如此?他的脑子里混沌一片,理不出头绪来。 “秦郎君,我想你所谓的要我帮助你,我能给你提供的消息也就是这些了。毕竟当初我和王府疏远得很,所以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抱歉!”锦书瞧着秦勉眼中的痛苦她心中闪过一丝不忍。 秦勉如饮酒一般将盏中的茶一饮而尽了,随即又给自己倒了一盏,又一口下了肚。 锦书觉得好笑:“这是茶不是酒,无论你怎么喝都不会醉。” 秦勉颓然的又放下了茶盏,他轻吐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像是做出了一个关于一生的重大决定,他端肃的凝望着锦书,道:“前面可能会是一片荆棘,也注定走得会很艰难,我虽然不愿意你受累,但我想这一世希望你能陪我走完余下的路。我会豁出性命的保护你,让你无忧无虑的过一生。这是我两世以来加在一起最大的心愿,你愿意吗?” 面对这样厚重的情意,锦书显得有些无措:“为什么非得是我,就因为我知道别人无从知晓的事吗?” “就算你一无所知也不要紧。最要紧的你是程锦书,是我等了两世的人。前世我到死都是孑然一身,因为心里早被你填满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锦书微红了脸,两世以来,第一次有人对她了这样的情话,她觉得很害羞。 “我等你的答案。”秦勉不想让她为难,就如以前一样,不管她怎么选择,他都能拿得起,放得下。 锦书呆呆的看着案上的茶盏,对面那一盏连一丝热气也没有了。 她想起了前世有那么一,她在凝曦轩替二伯娘抄写经书,后来秦勉来了,看样子是来找书砚的。那轩内就他们两人,谁也没有话,他静静的坐在那里喝了两盏茶,随即就走了。两后,她收到了秦勉让书砚转交的一幅荷花,她不过看了两眼就让人收了起来,后来出嫁时也没把它带走,最后不知沦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当时明明就在不过咫尺的地方,为什么他一句话也没?当时他为她作画时又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呢?锦书从未想过要向谁去证明。这或许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想秦勉的事,这一夜她失眠了。 江氏替她凑来了药,然而并不齐全,她想要炮制也是不成。 锦书不想去二房那边问安,她怕遇见秦勉尴尬。 后来又打听到孙湛请了父亲去参加什么诗会,她想孙湛倒是殷勤,又会投巧,怪不得父亲很属意他。 若顺势发展下去,她最终会嫁给孙湛吧。 锦书心情有些烦躁,她也想问问孙湛为什么想要娶她。按着孙湛那样的出身和人才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为什么就看中了她? 眼见着程知允和孙湛来往愈烈,整个程家都知道锦书很大的可能要嫁入孙家了。 赵家是勋贵世家,孙家是皇亲国戚,对于程家来不能和赵家联姻能攀上程家也不错。 乔大夫人重新对锦书的亲事重视起来,张氏也时不时的请锦书去庆余堂坐。 面对这两位伯娘态度上的细微转变,锦书却了然于心。她是程家女,还是这个家的一颗棋子。 二月二十八,乔大夫人生辰。除了亲近好友前来道贺,那公主府和王府也相继送来了贺仪,就是赵家也打点了礼物送来。 到了正日子这一,孙湛的母亲蒋夫人亲自来给乔大夫人拜寿,然而蒋夫人刚到不久,王妃的轿子也临了门。 这两家在程家有些尴尬的相遇了。 锦书第二次见到蒋夫人,上前行了礼,蒋夫人拉着锦书的手道“我还从未见过像四姑娘这样齐整的丫头,看来湛儿的目光是不差。” 那齐王妃亲自来自然也是要替儿子撑场面来着。只要程家和孙家一没定下,那他们王府依旧有机会。 王妃又叫了锦书过去,温和的与她道:“我的头疼病好像又有些犯了,吃你的药很管用,回头再给我配些药吧。” 锦书点头答应:“好。” 王妃又与乔大夫人道:“自从要给二郎定亲,二郎就越发的用功了,最近办了几件大事都是极稳妥的。” 乔大夫人心道这两家位了锦书暗自较劲倒挺有意思的,可那秦勉再用功也比不上孙家郎君啊。 乔大夫人很给王妃脸面,含笑着:“是好些日子没有见到秦郎君了,原来是办事去了。” 阳氏母女见两家都极力的想凑成这门亲事,心里都有些不自在。 等到宴席散去,乔大夫人和阳氏:“孙家我瞧着不错。正好书姐儿的生辰要到了,她生日那把这事定下来吧。” 阳氏有些不甘道:“我回去和老爷商量商量。” 张氏在一旁听着,暗道她外甥难道连一点机会也没有呢?她自然是偏向外甥的,认为秦勉身子不大好,锦书正好会医术,娶了锦书正好。 张氏忙问:“这就定下啦?议亲不得慢慢的议?看好了再定也不迟啊?” 乔大夫自然知道张氏的心思,笑道:“都过了这么久了也该定了,书姐儿可马上就年满十六了,别人家的姑娘已经出嫁了。家里的这些女孩子我最放心不下她。早点定下才好。” 张氏便没了话。 长辈们的决定锦书是知道的,她如今想的是弄明白孙湛这个人,能缓就尽量缓一下。 终于在一日孙湛来家找书墨的时候锦书叫住了他。 孙湛少见锦书主动,满脸欢喜的走了过来。 “四姑娘,你叫我?” 第二百零七章 答案 锦书叫住了孙湛,她却没有请孙湛去雨花阁喝茶,而是请了他到荷香榭话。 这个季节河水没什么看头,倒是去年初在堤岸插种的几棵垂柳如今已牵了绿丝。 从荷香榭往东望去,能看见坡上有一带牡丹开了,姚黄魏紫一片,开得很是热闹。 锦书请孙湛在石桌旁坐下,孙湛倒大大方方的坐了。他顺着锦书的目光看去,却见她正遥望那一丛牡丹花。 “四姑娘喜欢牡丹?” “不上喜欢,但洛阳的牡丹可是下驰名的吧?” 孙湛点头笑道:“是啊,以前祖母硬朗的时候最喜欢举办赏花宴了,每年的这时候就是她最高兴的时候了。我那姑母出嫁后祖母的兴趣就渐渐淡了,我母亲又是个恬淡的性子,不大喜欢折腾这些。但因祖母喜欢牡丹,所以我们家有处别园遍植牡丹。如今正是花期,不如请四姑娘明日过去赏花?” 怎么突然就邀请她去赏花?锦书笑着推辞道:“明怕是不行,改吧。” 孙湛也不恼,笑道:“看你方便吧,我随时都能奉陪。” 孙湛为了讨好锦书,继续又:“人们常常以花喻人,特别是漂亮的女人更喜欢用名花来比喻。我见姑娘姿色无双,气质高华,唯有这牡丹能与你相拟。” 锦书忙道:“孙郎君折煞我了,我却是当不得这样的花。只有公主那样的金枝玉叶才能以牡丹相比,我不过是一不起眼的野花野草罢了。” 孙湛哈哈大笑:“我听你外祖家叫你丹娘,这是你的乳名吧?可不是这牡丹花?” 锦书红了脸:“那是因为我生在牡丹花开的时候,所以姥姥给我取了这样的名字叫着玩。” “听你的生日要到了,母亲希望能在你生日的时候把我们的事定下来。母亲让人翻阅了黄历,六月初六是个大好的日子,想要把婚期定在那一,算下来也没多久了。我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把你娶回去。”孙湛满心欢喜。 “是孙郎君挑中了我,还是令堂?” 孙湛笑着捏了捏锦书的脸:“当然是我自己想要娶你。” “我有什么好的,能让孙郎君做出了这样决定?” 孙湛微怔,随即笑道:“因为你长得漂亮啊。” 锦书无语道:“就因为这个?” “是一方面吧。还记得在白云观的时候吗?我奉命追查那个贺民,捉拿鲁封的时候。我想要搜寻道观,想找个借口进去。那太阳比今还要好,你坐在葡萄架下,手里捧了一本书在看,因为你看得太专注,我接近你了,你都还不知道。那有稀疏的阳光洒在你的衣服上,看上去就像个灿烂夺目的珠宝一般。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在想,哪里有这样漂亮的女子。后来接触下发现你不仅漂亮,而且又聪慧勇敢,正是这些打动了我,所以一心想要把你娶回去。” 这是孙湛的情愫,初见时的那一抹惊艳早就铭刻在了孙湛的心里。 锦书想,倘或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女子,或许孙湛根本就不会多看她一眼。 “你做好了要和我共度一生的准备了吗?” 锦书愕然随即又如实的道:“我还没有。” 锦书的回答让孙湛多少有些失望,不过在他看来这是桩十拿九稳的亲事,他很是自信。 “你好生将养着,我回头再和你话。你大哥那里只怕还等着我。”孙湛着便告辞了。 “你和我大哥往来好像还挺多的,你们聚在一处议论些什么大事啊?” 孙湛看着锦书充满疑问的脸失笑道:“男人之间的一些事,将来你就知道了。” 孙湛完这句就走了。 锦书呆呆的想,孙湛之所以想要求娶她,难道就是因为自己的容貌?她迟早有一人老珠黄,那时候他的温柔是否还能在她身上停留? 自议亲以来,锦书第一次意识到,孙湛或许也不是她的良人。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夏安还没有回来,也不知有没有被孙湛那个人精察觉,要是让他知道自己调查他,或许他心里会不爽吧。 锦书在为自己的亲事而烦恼,同样为此事烦恼的 还有阳氏母女,特别是锦绣满腹的酸楚。 “我给别人当妾,她却能嫁到孙家去,为什么啊?母亲,你难道就没法子阻拦这场亲事?” 阳氏无奈道:“我能有什么法子,自从上次的事后,你爹已经不进我的屋子了,我连话都不见得得上,他又怎么可能听我的。” 锦绣听见父母离心,自然是把此事怪罪到锦书身上的,她自然是见不得锦书好。以为能把赵世恒夺过来她能很高兴,哪知对锦书一点影响也没有,甚至还有些不屑。而她就如捡了人家不要的东西一般,这事堵得她心里难受。 “真的没法子了吗?” 阳氏有些无奈道:“我们不是没努力过,可她的命好,谁也挡不住。不过换个角度来想,她嫁好了今后对你弟弟也是有好处的。” 锦绣嘟哝着:“娘以为她会帮我们吗?大家都撕了脸,我不信她没半点的芥蒂。换作是我的话也不会答应。” “你个没良心的,以后不许弃你弟弟不顾啊。” 锦绣微恼:“母亲埋怨我做什么,他是我亲弟弟,我能不管吗?母亲我这事还能好好的商榷一番,我不想她嫁孙家。” 阳氏叹息了一声:“只怕难啊。” 锦绣心道总能有法子的,她得还好的想一想。 又过了几日,眼见着已经三月初八了,夏安总算是回来了。他片刻没有歇息,就直接去了锦书那里,锦书见他风尘仆仆的,忙让人给他上了茶,又命准备好一桌酒菜招待他。 “这一路辛苦你了。” “替姑娘办事是正该的,什么辛苦。不过耽搁了些时候,希望没有误了姑娘的正事。” 锦书笑笑:“还赶得上,你都查清呢?” “都弄明白了,所以多费了些功夫。姑娘,孙郎君这个人实在不简单啊。” 锦书道:“你先喝口水,匀匀气,慢慢的,时间我们有的是。” 第二百零八章 不嫁 夏安缓过了气,将这些日子所打听的事一一向锦书道来。 “孙把总是控鹤监的人,这个身份是隐藏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姑娘是如何知晓的?” 锦书微诧:“有人告诉我的,他在控鹤监的地位很高吗?” 夏安:“他的地位和余威是一样的。把总是他明面上的身份,别司才是他最主要的身份。我所打听过的人提起孙别司来,都是敬畏有加,不过是畏大于敬。听他这个人行事果断,手段又狠辣。经过了几个大案后,一干人等对他没有不服不怕的。” 锦书听到这里很是吃了一惊,那个对她喜笑颜开,看上去温暖和煦的孙湛另一面竟是这样的人?实在是太让人意外了,果然人不可貌相。 “具体的呢?” “姑娘听过两年前襄阳的周侍郎家的案子吗?” 锦书茫然的摇头,她连门也不容易出,哪里知道距离千里远襄阳的事。 “有人举报周侍郎和蛮夷叛乱相勾结,上面那位知道后立马派了控鹤监的人下来侦查,接手此事的就是我们的孙把总和余威。据孙把总陷入僵局的时候曾开了杀戒,你知道孙把总是怎么杀人的吗?这个孙把总很有手段,他也不亲自拔刀给人家一个痛快,而是让下面的人的人伺候罪犯洗澡。所谓的洗澡用的和是带刺铁刷,一把刷下去皮开肉绽,鲜血之流。这还不算完,洗了热水洗冷水,那冷水可是加了冰块的,人进去能立马冻僵。大冬冰又容易找。泡了冰水又换热水,这下热水加了料,据不是辣椒水,就是盐水。看手上有什么方便。逼迫犯人开口,不然来回的折磨没个完。” 夏安到这一段的时候牙齿打颤,心道他这样的去调查人家,他也害怕被孙湛捉去洗澡。 锦书却头皮发麻,她听过控鹤监处置犯人时大多用酷刑,没想到那孙湛竟然也是施刑的人。 “孙把总伺候犯人虽然狠厉了些,但据这个人很得上面赏识。的想可能和他的出身有关,因为是皇亲国戚,很得今上的喜欢。都将来孙把总可能要全盘接管控鹤监。” 孙湛隐藏的身份,行事的手段对锦书的冲击不,那样一个温和的人竟然藏着这样一面,而这一面有些阴暗,也让锦书有些忌惮,甚至想过跟着这样的人能否幸福。 “姑娘,水已经烧好了,请洗澡。” 锦书听见洗澡二字,顿时惊得跳了起来:“不洗,不洗,我不洗!” 锦书激烈的反应让一旁的流苏大惑不解,诧异的望着她。 锦书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我激动了些,吓着你了吧?” 流苏笑道:“没有的事。” 沐浴完毕,流苏替锦书擦拭头发,在等头发干的功夫,流苏在锦书身边细语。 “听大夫人的意思,想让太太好好的给姑娘张罗生辰的事,据那三姑奶奶也要回来,大夫人还要请德音社的来家唱堂会。还要姑娘自己点喜欢的听。” 锦书撅着嘴:“我不喜欢听戏还让请,这是唱给我听的吗?” 流苏笑道:“反正那姑娘是主角,您的风头谁也抢不去。” “我不想出什么风头,安安静静的过完了事。” 流苏又道:“是啊,家里人的意思姑娘的终身大事也这一给定了。今年的生日倒比去年的及笄热闹许多了。” 锦书心道她及笄的时候祖母的大祥都还没过,她也没指望家里人能重视,到了锦绣及笄时,热闹是热闹,甚至有些鸡飞狗跳了。 这一夜,锦书的睡梦中全是夏安所的各种酷刑时的情景,半夜里醒来,她浑身是汗。最后让奶娘进来陪她睡觉,她这才安稳了下来。 第二用过早饭,她急着去找父亲。 这她过来得早,所以父亲还没有被孙湛请出去游玩。锦书进去的时候,却见父亲穿了一身灰色的裋褐正在院子里打拳,着实把她吓了一跳,父亲是个文官,连刀剑都没拿过,也不知有没有射过箭,怎么就练习起拳法来呢? 程知允见女儿吃惊的望着自己,他也不好意思的收了动作,厮适时的递上来了帕子,程知允擦过汗,他回房重新换了身家常衣裳,让锦书到了跟前。 “这一套拳法还是孙湛那子教的,常练此拳能够强身健体,有利于养身。吓着你了吧?” 父亲对那个人的称呼都变了,看得出来父亲对孙湛很是满意,然而她却犹豫了。 “大舅和您一样同为文官,可也会习拳法养身。” 程知允听,无不欢喜道:“总觉得最近身上有些发福了,看来不能懒惰下去,该好好的练起来。” “父亲,你觉得我和孙郎君将来会幸福吗?” 程知允迟疑了下才道:“我这个人看人不会有太大的偏差,孙湛是个好后生,允文允武,比之前的成国公世子强。” “那父亲也认定孙郎君是女儿的良配?” 程知允不假思索的点头道:“应该是的。你是我和敏君的女儿,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锦书轻咬嘴唇,这一刻她已经做定了主意,一个不会后悔终身的主意。 “爹,我不想嫁他。” “你什么?”程知允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女儿的话。 “我不嫁孙湛!” “胡闹!你不嫁他嫁谁去,难道想嫁给那个没用的纨绔子弟?”程知允气得吹胡子瞪眼。觉得这个女儿总在关键的时候和他对着来。 “我,谁也不嫁!” 程知允气急了,随手抄起了身边的一本书就向锦书身上扔去。锦书躲也没躲,被扔了个正着。 “女儿觉得孙郎君并不是女儿的良配,我不愿意嫁他。” “哼,婚姻大事自是父母做主,岂是儿戏,由着你想不想,愿不愿意。” “父亲要强迫我的话,我大不了永远也不回这个家。”锦书是个别扭的人,她的犟劲上来了谁也拉不住。 “不孝的东西,你是要气死我才安心?出去,给我滚出去!” “父亲,看在我死去的母亲份上,请求您这一回,别贸然的替女儿定下亲事。姓孙的也好,姓秦的也好,我都不嫁了。”锦书着便跪了下来,是这一世以来,她第一次跪他父亲,请求父亲答应。 第二百零九章 生辰 程知允只觉得女儿胡闹,先前与赵家的亲事给闹没了也算情有可原,毕竟赵世子并不是什么良人。 锦书在经历了退亲和被劫的事后名声已经不大好了,他正愁女儿出嫁的时候,孙家和秦家却相继上门来提亲。 孙家和秦家可是洛阳数一、数二的人家,就这样锦书还要闹,到底她有什么不满的? 程知允再次觉得女儿被老郡主给宠溺坏了,这娇纵的性子不改一改,以后嫁了人迟早要吃亏。 “我就问你一句话,为什么不愿意嫁孙湛?” 锦书道:“女儿不喜欢。” 程知允气个半死:“你个黄毛丫头知道些什么,孙郎君哪里不好呢?是人才配不上,还是家世配不上?你以为我们家还是你曾祖父、祖父在的时候那样风光无限,亲事可以随便挑吗?我给你不能了!” “父亲强要我嫁我也不答应!” 果然和他对着来!程知允气呼呼的把锦书给轰走了。他养了两个女儿,到头来哪个女儿都让他不省心。被女儿这样一闹只觉得头疼。 旁人见了也不敢上前劝阻。 “老爷,王府里的二郎君求见!” 程知允没好气的吼道:“我不想见他,叫他给我滚!” 厮犹犹豫豫的并没有立刻去传话,程知允道“你还在磨蹭什么,快去让他滚。” “可是老爷,那二郎君必须要见老爷一面,事关老爷官位的大事疏忽不得。” 程知允虽然在气头上,但还不至于糊涂,这句可是听得明明白白的,那个秦勉有何能耐能拿他的官位事,他倒要看看秦勉有多大的口气。 锦书回到雨花阁谁也不想见,她将自己关了半日也没出来。 程知允倒是见了秦勉一面,两人在书房里了一盏茶时间的话,后来程知允又跟着秦勉出去了一趟,至晚方归。 回来的时候他又是带着酒气回的家,稀里糊涂的去了青桐院。 阳氏见到了一个醉醺醺的丈夫,拧眉道:“你是掉到酒缸里去了吗?” 程知允晕乎乎的拉着阳氏的手:“你猜我今见到谁呢?” “我管你见到谁了,你不怕宿醉头疼了吗?” 程知允很是欢喜的道:“今和蓝大人一起喝酒了,你还不知道吧蓝大人他升官了,才任的江南御史。” 这个蓝大人阳氏知道啊。程知允口中的蓝大人两人是同僚,当初正是因为这蓝大人四处奔波才把税银案给压了下来,程知允方免了牢狱之灾。蓝大人是三房的大恩人。 “那蓝大人和你过什么呢,能让你灌一肚子的酒回来?” “蓝大人湖北那边的位置还有空缺,或许我能有机会。” 阳氏一听甚是欢喜,还有什么比丈夫做官更高兴的事,如此的话就是官复原职,这可是大的喜事。程知允官场得意,其余几房再也不敢轻瞧他们。 “这事有多少的把握?” “蓝大人有一半的把握,叫我自己再打点几处关键的地方就成了。” 阳氏听要打点,立马又陷入了忧愁里:“这得花钱吧?” 程知允道:“该花的地方就得花。” 阳氏心道你得轻巧,手里哪里有那个闲钱出来。锦绣今年应该就要出嫁,她总得替女儿备着嫁妆,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如今又该往哪一处出? 第二早饭后,秦勉依旧过来了。 程知允果然因为宿醉头疼得厉害,阳氏见状忙道:“让书姐儿过来给你看看吧。” 程知允却因为昨日和锦书闹翻了的事不大好再见女儿。 “二郎君还等着我,我前面去了。” 阳氏觉得奇怪,之前不是不把王府里的人当回事吗,怎么如今又要赶着去见? 慧珠告诉了阳氏昨日锦书和她父亲争吵的事,阳氏听后笑道:“难怪!”又问:“可知道为何争吵?” “听服侍的人都不敢上前,所以婢子也不清楚。不过据吵得很厉害,四姑娘都已经跪下了。老爷还砸了东西。” 阳氏越听越觉得奇怪,但那对父女不合对她来不是什么坏事。 “还真是有意思。”阳氏笑了笑。 刘嬷嬷走了来,呈上了一张单子,禀道:“这是外面大厨房拟的菜单,请太太看一看还有什么增添的吗。” 阳氏顺手将单子给了一旁的慧珠,道:“正是用钱的时候,还如此的铺张,给一个辈过生日她也不怕折寿。” 很快的到了三月十二这一,这一日锦书年满十六岁。前世刚过了生日不久就嫁到赵家去了,今生她的亲事却还没有着落。 流苏、璎珞伺候锦书梳妆。还没收拾齐整锦兰走了来:“锦书,我来向你道贺了。没想到你竟然会嫁到孙家去。看来每个人的姻缘都是定的。” 锦书扭头看了锦兰一眼,却见她穿着宽松的褙子,肚子一点也不显。 锦书平静的道:“谁我要嫁到孙家去呢,不还没定嘛。” 锦兰笑眯眯的道:“你别糊弄我,我听母亲他们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孙家还给你送了贺礼来吧,肯定是极贵重的礼。” 不一会儿碧霞又来催促:“四姑娘,夫人催了,孙家夫人并姐们都来了,请姑娘快过去。” 锦书忙道:“我马上就去。” 碧霞见流苏和璎珞手忙脚乱的,也忍不住上来帮忙,好不容易替锦书收拾齐整了,大家簇拥着锦书便去了庆余堂。 庆余堂里果然高朋满座,阳氏也过来帮忙招呼客人锦绣正和一长得甚是娇媚的姑娘话。锦书匆匆瞥了一眼,心道很是面生,猜测可能是孙家女孩子,暗道这锦绣倒有些本事这么会儿功夫就和人家混熟了。 锦衣牵着个女孩子的手从博古架后转了出来,那女孩子锦书认识,是王府里的秦令仪。 秦令仪见了锦书笑道:“给程四姐姐贺喜了。” 锦书微笑着与秦令仪还了礼。 “这就是你姐姐啊,长得真好看。难怪我那哥哥一心惦记着,一直和祖母和母亲夸赞你姐姐多么多么的好,打定了心思要娶回去。”孙家的女孩子话也娇娇柔柔的。 锦绣却不阴不阳的和孙家女孩儿:“是长得好,但你看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眼里能看得见谁。家里的姐妹们都不喜欢她。她这个人很不好相处的,别去招惹她。” 孙家女孩子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第二百一十章 请求 锦兰低声在锦书耳边低语:“你看看五又不知在嘀嘀咕咕的什么,只怕没什么好话。” 锦书微笑道:“理她作甚,由她去。” 果然请了德音社来家唱堂会,戏台子就搭在花园里的容景斋。 锦书虽然不喜欢,但在长辈们前面还是要应付一番的。当戏本子递上来时,她自然先让了一回长辈,乔大夫人便将本子递给了蒋夫人,蒋夫人不好推辞,点了一出《拜月》。乔大夫人应景的见了一出《献寿》。 张氏和锦书笑:“今是你的好日子,你点一出好的我听听。” 锦书拿着本子将上面的明目仔细的看了一番,最后不过随手一指,点了一出戏。 蒋夫人看上去心情不错,看一会儿戏又低头和乔大夫人交谈几句,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褪去,时不时的还朝锦书这边看两眼。 “和我们家霞儿话的是你们家的几姑娘?” 乔大夫人见问,便抬头看了一眼,忙:“同样是三房里的,排行第五,书姐儿的继母妹妹。” 蒋夫人眉头微皱道:“她母亲是妾扶正的?” 可能是因为唱戏的缘故,蒋夫人怕乔大夫人上了年纪耳朵不好,声音有些大,以至于另一面的阳氏已经抬头向这边看来,纳闷道:“什么扶正?” “太太,您听岔了,孙家夫人没这个。” 乔大夫人有些尴尬的解释:“是这样的。” “哦?我听人她养的这个女儿好啊,公然的和未来的姐夫搞到了一起。你们程家怎么养出这样没有廉耻的东西?” 乔大夫人的脸上已经不能用尴尬来形容了,心道公主府里的这位夫人不好应付啊。她轻咳了两声,看了一眼戏台上,忙:“这常青的身段不错,嗓子更是不错,怕是洛阳也挑不出第二个比她还好的了。” 蒋夫人笑了笑:“倒也一般般,并没多传神。不管扮演谁都是一个调调。” 乔大夫人已经得出了结论,这个女人不好相处。 还没等唱到锦书点戏,她便推身上热要回去换衣裳便离了席。 锦书回雨花阁的之前先去了一趟程知允的书房,哪知程知允不在这里,她又找了厮问了,才知道原来去了二伯父那边。 锦书不管不顾的去了二伯父的院子。兄弟俩正在下棋,那程知节见是锦书来了,倒是一改往日的严肃,脸上有了几分笑意。 “书姐儿来了。今你的好日子,怎么不和姐妹们去园子里玩耍?” 锦书想她伯父行了礼。那程知节心情不错,还给了锦书一个荷包,荷包里装着一对银锞子。 程知允不想看见这个女儿,不耐烦道:“得了赏还不快走,杵在这里干嘛?” 程知节笑道:“她定是来找你的。” 锦书正色道:“我找父亲只问一句话。父亲知道我会什么,您要是觉得伯父在这里不方便,可以请伯父先回避。” 程知允脸色很不好看,程知节弄不懂这对父女在做什么,他已经识趣的起了身,道:“你们慢慢,我等会儿才过来。” 程知允冷着脸睃了一眼锦书,冷冰冰的挤出了几个字:“你这个不孝女还有什么好的?” “爹爹,我不想嫁孙湛。”锦书简单的明了来意。 “哼,你得容易,可没曾想过后果?” 锦书点头答应道:“想过的,我也不想将来后悔。这个家只有爹爹是全心全意的想着女儿好的,是不是?” 程知允看着锦书拿双漆黑的眸子,心道这双眼睛长得和夏氏的一模一样。锦书自幼失怙,刚出生便丧母,来也是命运不济。之前他不喜这个女儿,对女儿始终冷淡如冰,可能下意识的认为因为女儿的出生夺走了爱妻的性命,所以从来未曾正视过她。锦书的身上流淌着他和夏氏的骨血,是夏氏生命的延续。 这一刻程知允看着这个有些可怜的女儿竟有些不忍。女儿到底过得幸不幸福,她想要什么,心里想的是什么,他却一无所知。他作为一个父亲,却不知道该给女儿什么。却见程知允他眉头紧锁,平淡如水的了句:“将来若是后悔的话可别怪我。” 锦书忙道:“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不会怪罪爹爹。” 程知允点头道:“去吧。” 那锦书大大的向程知允行了个礼这才转身离去。 父亲改变了初衷,不过短短的几时间。锦书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怕父亲改变了,但对她来是件大的喜事。 在回雨花阁的途中,锦书遇见了孙湛。 孙湛知道今是锦书的好日子,他特意推掉了手上的事,跑遍了全城,只为给锦书寻一样的礼物。他想用这件礼物能博美人一笑。 “四姑娘!”孙湛唤了一声,阔步朝锦书走来。 因为从夏安那里听来的事,使得锦书对孙湛有些躲闪,刻意的与他保持着距离,显得很疏远:“孙郎君怎么在此?” “我本来要进去找你的,可她们你不在。”接着又将精心准备的贺礼奉上:“恭贺四姑娘芳辰。” 这个人行事狠厉,手段毒辣阴狠。好些词语从锦书的脑子一闪而过,她对孙湛充满敬畏,他递来的东西,她不敢不接。 只见锦书双手捧,清冷的道了句谢。 “你太见外了,今有些热,不知能否向四姑娘讨杯水喝?”孙湛的笑容依旧是那样的人畜无害。 锦书忖度道:“我还要去花园里陪着伯娘她们听戏,只怕不方便。” 孙湛听,他也不多想,点头道:“那好吧,我今就不进去了。回头得闲了我再来找你话。” 锦书点头答应。 孙湛恋恋不舍走开来,望着他远去的身影,锦书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她回了房,让流苏给她换下了有些笨重的衣裳,重新换了身纻丝杏子红的素面褙子。 她还不想立即到花园去,吵吵闹闹的觉得没什么意思。 锦书拿了一本书打算先混一会儿再,江氏却走了来,和锦书:“姑娘,秦郎君来了,要见你。” “他见我做什么?” 江氏笑道:“今是姑娘的好日子,肯定是来贺喜的。” 第二百一十一章 寿礼 锦书走了出来,却见秦勉站在檐下,穿了一身秋香色的缎子道袍,目光正看向那棵枣树。 “秦郎君,您来是有事?” 锦书已经明确的表示拒绝了孙家的亲事,但她却没有做好准备要嫁给秦勉。王府是一潭浑水,她不敢轻易下水。 秦郎君却突然抬了自己的右臂,瞄准了那棵枣树,也不知他做了什么手脚,有一枚东西从他的衣袖里迅速的飞了出去,正中那棵枣树。 锦书眼力不错,她清楚的看见了树上被钉上了什么东西。她快步走到树下,那树干上正正被插进了一颗的铁镞。 她伸手去拔那颗铁镞,却发现插得很牢实,用力拔了几下才取了出来。这铁镞要是瞄准的人,那肯定会伤人性命。 那秦勉袖子里藏了什么东西吗?刚才明明就这铁镞是从他袖子里飞出来。 锦书将铁镞拿了过去,疑惑道:“你袖子里有机关不成?” 秦勉一笑,果然从袖子里露出了一样东西来。这物件不过六寸的样子,因为黄铜铸成,金光灿灿的。 “这是什么?” “我让人打造的,可以用来防身的东西。” 这东西就是那些武人们的暗器吧。有了这个不定真能防身。锦书心里琢磨着。 秦勉又道:“这是袖箭,可以藏在袖子里不被人发觉。你别看它很,但是却不能轻视。到了关键的时候很有用处。”秦勉着便将袖箭给了锦书。 锦书拿着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却见筒口处有机括。她刚摸到此处,秦勉的手就按了上来,叮嘱她:“别乱按,心伤着人。你可以慢慢的练习。” “这个东西很危险,还是你拿着吧。”锦书将袖箭递给了秦勉。 秦勉却微笑着并没有去接:“这是我送你的生辰贺礼,你拿着吧。再遇到上次的情况也能从容面对了,不至于没个防备。” 送她暗器!锦书觉得这东西有些烫手。从到大,她收到过不少珍贵的礼物,然而这一件确实最独特的。 “如此的话,那谢谢秦郎君的贺礼。” 秦勉看着锦书,沉声问道:“我的事你考虑好没有?” 锦书摇头道:“还没有。” “那你会嫁他吗?” 锦书亦摇头道:“不会的。” 秦勉笑了,他终于等到了锦书肯定的答案,这么来他还有大把的机会,只要锦书没有明确的拒绝他,一切都是可行的。 “多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好好的努力证明给你看,让你知道我的诚意。”秦勉得情真意切,以至于去拉了锦书的手。 “老四,前面在等你。”锦兰大刺刺的从外面走了来,刚跨进院子就呆住了。等等,秦勉在和锦书啦手机。老,她不是眼花了吧? 锦书见锦兰了,忙答应一声:“来了。” 锦兰诧异的看着秦勉出神,直到锦书轻轻的推了她一把,锦兰才回过神来:“想什么呢,我们一道去吧。” 姐妹俩一并出了院子,那锦兰甚是诧异的:“你们俩早就看对眼了,是不是?” 锦书急忙否认:“哪里有,你别瞎嚷嚷。” 锦兰却道:“我不是之前的我了,也知道厉害关系,不会拿出去乱的。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 “我和他真没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 锦兰笑道:“行了,你不用解释了。不过倒让我很意外。” 锦兰果然误会了! 两人又回到了花园,她所点的戏已经唱过了,那张氏还和她:“你就去换了身衣裳,怎么去了这么久?” 锦书便道:“头有些晕,略歇了歇。” 锦兰却只是抿嘴笑,就着帕子扇了扇,什么也没。 蒋夫人借着如厕的功夫,叫来自家的女儿晓霞作陪。 蒋夫人方便之后却并未立刻到花园那边去看戏,一边数着澡豆,一边和女儿:“别和程家那个不知廉耻的贱货话。” 孙晓霞怔了怔,忙道:“母亲为什么这样。” “一个能抢自己姐夫的女人能好到哪里去,母亲又是那样的人。别和这些人混到一堆,当心带坏了你。听见没有?” 孙晓霞轻抿嘴唇微微点头。心道这亲事要是成了,以后就是姻亲了,哪里有不在一起话的。 待回到这边,蒋夫人便让女儿呆在跟前,再不许她和锦绣呆在一处。 蒋夫人看重锦书,待锦书十分的客气。 “我听湛儿要请你去看牡丹,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让轿子来接你?” 锦书不好直接拒绝,忙道:“眼下怕是不行,手里还有事要忙。等过了这阵子再吧。” 蒋夫人和蔼的笑道:“再等下去,只怕这牡丹都开过了。成闷在家里有什么意思,有个地方经常串门走动走动也好。” 锦书默然,没有再接着蒋夫人话头继续奉承下去。另一桌的孙晓霞看见了这一幕,心道程家五姑娘得不错,这位美人姐姐确实像从来把人放在眼里似的,的确是让人不喜。 宴席上没有出什么状况,平静的用了饭。 张氏请了蒋夫人到宴息室喝茶,乔大夫人给阳氏递了个眼色,让她也一并进来。阳氏心里明白,暗道总算是要开始谈正事了吧。 丫鬟们捧了茶来,大家分了主次坐下。如今分了家,但一笔写不出两个程字,乔大夫人的作用依旧摆在那里。 乔大夫人环视了一圈屋内,慢声道:“孙家夫人来给书姐儿贺寿,她一个辈人,怕是承受不起。不过夫人今来,应该还有别的事吧?” 蒋夫人自然也知道程家的情况,她看也不看阳氏,径直和乔大夫人交涉。 “是,我来这一趟,不仅是为了给四姑娘贺寿来着,是为我那儿子走这一趟。前段时间我们孙家让了媒人来提亲,程家要好好的议一议。都过去这么久了,结果如何还得请程家给个准信。” 乔大夫人又亲自给蒋夫人端了茶,笑盈盈的道:“有句话是怎么来着?好事多磨,再有结两姓之好可不比其他事。我看来你们孙家很好,孙郎君更好,能护我们书姐儿一生一世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 蒋夫人听了乔大夫人这话她更是称意。其实她心里想的是,依着儿子那样的才干要什么样的女儿没有,程家虽是勋贵之族,可毕竟兴盛不比之前了,这些都没什么要紧的,要紧的却是这个女子是儿子心里喜欢的。既然儿子看上的东西,她总会想法子给弄来。 “既然如此就定下婚书吧。”蒋夫人语气很痛快,好像是看中了什么好东西出手很是阔绰的就给买下来一样。 乔大夫人很满意,她睨了一眼阳氏,笑着:“还得请三弟妹跑一趟去请示一下三老爷看请哪位来拟这婚书合适。” 阳氏答应着就去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拒亲 阳氏走后,这边宴息室内几位夫人在一处闲话家常,气氛很是融洽。 也不知过了多久,始终不见阳氏回来。张氏心中正抱怨,暗自嗔怪阳氏磨蹭,让孙家夫人好生等。 又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帘栊响动,张氏忙抬头看了一眼,却见阳氏已经进来了。只是瞧上去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对,或者有些古怪。她想,是出了什么事吗? 乔大夫人见阳氏回来了,抬头笑问了一句:“三老爷怎么,请的是哪位?” 阳氏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缓缓道:“老爷他,不愿意结这门亲事。” “不愿意?!”这话一出,令屋里的人都惊讶不已。 那蒋夫人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大好看了,疑惑道:“为什么不愿意,我们家湛儿哪里不好,难道还配不上你们家的四姑娘?” 阳氏道:“老爷只这门亲事不合适,别的也没多。” 张氏心里一跳,忙问:“不愿意和孙家结亲,那是打算和秦家联姻呢?” 阳氏道:“这个老爷没。” 蒋夫人微怒:“你们程家倒真会做事。” 乔大夫人心道结不成亲家也别结仇家,和孙家做仇家可不是什么好事,忙出言劝慰道:“夫人别恼。虽然我们都很愿意结这门亲事,可无奈她父亲却不愿意。既然如此就不提这事了。大家还是像往常那样的走动,别生疏了才好。” 蒋夫人总觉得程家扫了她的脸面,她是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了,起身:“程大夫人,您觉得这样合适吗?算了,你们程家我们也高攀不起,这世上也不是只有你们四姑娘可人。”蒋夫人紫胀着脸,很不好看的样子。 乔大夫人与一众弟妹们面面相觑,果真得罪了孙家,以后再要走动,只怕就难了。 蒋夫人要走,她们还是出来相送。张氏与阳氏俩更是把蒋夫人送上了轿子。哪知在轿帘放下的那一刻,蒋夫人却突然道:“你们书姐儿不过是除了长得好看一些,别的还有可取的地方?” 张氏微恼,暗道这的是什么话啊。 送走了蒋夫人,大家又回到了庆余堂。 乔大夫人叹息道:“看那夫人的意思,还真是结了个仇家,以后在别处遇见了还不知怎么话。这三老爷脑子里到底想的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了。已成事实,改变不了。你们各自珍重。” 乔大夫人回了清音阁。 乔大夫人不愿意过问,张氏可想弄个清楚。她叫住了阳氏,向她询问:“这里也没旁人,你和我三老爷为何不答应?他相中了秦家的二郎君?” 阳氏道:“老爷不想让四姑娘为难。” “那是书姐儿自己的意思?!”张氏觉得奇怪极了。 “大概是吧。” “书姐儿这什么意思啊?” “就是没瞧上孙郎君吧,刚才孙家夫人在这里我也不好明。” 张氏道:“大嫂不愿意管这事,如今分家了,我也不好再管。”她本想让阳氏好好的看顾着,但想到之前还出了阳骏绑了锦书的事,阳氏又是个凉薄的后母,更没什么可的了。 “自求多福吧。”张氏一脸的无奈。 拒绝孙家的亲事的事很快就传开了,那锦兰还没有回于家,不顾身子不便,匆匆来到雨花阁,一见到锦书就和她道:“之前你还和我打马虎眼,如今你怎么。” “我不嫁孙家,但并不代表要嫁到王府去。我谁也不喜欢,谁也不中意。”锦书得很是冷漠。 “怎么可能,难道你就没对谁动过心吗?” 动心?她才不要做那么无聊的事,上一次的动心让她蒙蔽了双眼,重新来过她只想做个冷情的人。 看着锦书无欲无求的眼睛,锦兰只当锦书在男女情事上不开窍,她屏退了身边人,低声和锦书道:“我和你是姐妹,姐妹之间就是可以互相私房话的那种。老四,之前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那时候我是年纪不懂事。如今再也不会了,你心里有什么话都可以和我,我替你排忧解难。” 锦书凝视着锦兰,锦兰嫁了人,梳着妇人头,肚里又添了孩子,脸上的稚气与青涩渐渐褪去了,比在家的时候多了一份沉稳。 “三姐,你心动过吗?” 锦兰微诧,随即又抿嘴微笑颔首道:“有啊,佟家哥哥刚来洛阳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要跑去看他。他本来不是个善言辞的人,可我依旧要拉着他话。见到他就很高兴,一没见到他心里就空落落的。我从那些话本上看了不少的才子佳人的故事,曾经也一度的以为我和他会有个圆满的结局。他能给我想要的一切。后来我实在忍不住向他吐露了心意,正好他也回应了我。那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是下最幸福的人,因为偷偷恋慕着的那个人正好和我一样的心思。可是后来……”锦兰嫁到于家后再也没想过佟之华的事,如今又被揭了出来,她心里觉得被什么刺了一下。 “事实证明我是爱错了人。”锦兰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又接着道:“嫁到于家去我本来是不情愿的,但后来也只好认命了。于茂生年纪大了些,但胜在体贴温柔,处处都维护着我,即使站婆婆跟前,他也总是维护着我,还和婆婆我年纪不懂事,让婆婆多担待。我很喜欢现在的夫君,也满意眼下的生活。嫁给他我不会后悔。” 锦兰到这里脸上流露出了一抹羞涩腼腆的笑容,那笑容让她更添了两分女人的幸福。 锦兰握了一下锦书有些冰凉的手,真诚的:“你只是没开窍而已,等到你开窍了,也会遇见你动心的人,让你幸福的人。”最后锦兰还加了一句:“这两个人一定会是同一个人。” 锦书觉得自己已经没了心动的勇气,能理性的面对一切,她觉得没什么不好。 锦书想要的只是一份平静安宁的生活,她觉得孙湛给不了,秦勉呢?那是个涌动的漩涡,只怕也给不了她想要的。 第二百一十三章 犯病 程家拒绝孙家的亲事很快就传到了王府。 秦勉听此事自是比别人都喜欢,虽然程家还没有给明确的答案,但他却是极有信心的,他还有机会。 齐王妃见秦勉心情不错,也忍不住替他高兴:“都那孙家势在必得,哪知却是空欢喜。儿呀,你可要好好的努力。” 秦勉欢喜道:“母妃您放心,儿子可不想再错过了。” 齐王妃见秦勉是极认真的,暗道这个儿子她很清楚,只要认准了的事他就一定会付出多倍的努力去得到。很久没有见他如此了。 见秦勉这样,她不由得又想起了世子来,那世子抑郁了这些年,还没从当初的丧妻之痛走出来,依旧裹足不前,她做母亲的哪能不难过。 秦勉通过了锦书的话清楚了家族后面的陨落,他清楚肩上的责任。这个家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他变得忙碌了起来,外面的事,家里的事都一肩担了起来。 因为忙碌,他去程家的次数明显减少了许多。转眼又是半月有余,好不容易处理好了一桩买卖,秦勉还没来得及喘气,便只身去了程府。 秦勉自然先去给姨母请安,接着再去雨花阁瞧锦书。 张氏正和锦衣话,抬头见他来了,很是意外道:“二郎君倒好久没现身了,听你在忙,你在忙些什么啊?” 秦勉笑道:“瞎忙吧,给自己找点事做。” 张氏欣慰道:“这样也好。” 锦衣脆声的唤了一声:“秦家二哥哥!” 秦勉笑着点点头,还夸赞了锦衣一回:“衣妹妹倒像长高了一些,越发的乖巧可爱了。” 张氏又问候了王妃和张侧妃,秦勉有问有答,很是恭敬。在跟前呆了一会儿,秦勉便要去找书砚话。 书砚这会儿还在学堂里,这个的谎言立马就能戳穿,但张氏知道秦勉的心思,因此也没多什么,点头道:“去吧。” 秦勉告了辞,锦衣疑惑道:“秦家二哥哥是要去见四姐吗?” 张氏笑道:“连你也看出来了。” 秦勉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锦书,这一路他步履轻快,等他匆匆赶到雨花阁的时候,竟然发现胸口怦怦的愈跳愈快。 这种悸动和以往有些不同,秦勉一手扶了门框,尽量让自己的这种情绪平静下来。他甚至暗嘲,自己早已不是当初的毛头子了,怎么还是这样的沉不住气。 平静一些后,他推开了那扇门。这时候锦书正在枣树下忙碌着。望着她袅袅的身影,秦勉的嘴角不由得往上一翘。锦书背对着他,并没有发现。他朝丫鬟摆摆手,蹑手蹑脚的走到锦书跟前作势要好好的吓一吓她。 他刚比了手势,哪知锦书突然扭身倒把秦勉吓了一跳,这一吓的结果,使得秦勉突然就倒下了。 锦书这才叫出声来:“娘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惊吓之余,锦书蹲了身去看了看秦勉的情况,却见他嘴唇微微的有些泛紫,这是宿疾发呢?她忙让人将秦勉抬进了屋,她立马施救。 掐人中,施针,又给喂药,折腾了好半晌。直到张氏已经得到了消息不顾一切匆匆的赶了来,惊惶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呢?” “可能是春容易犯病吧。” “春都要过完了,又不是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时候。”张氏见秦勉还没有转醒,便有些提心吊胆。 锦书又给喂了一粒药丸,捏着针刺激了几下重要部位的穴位,那秦勉才缓缓转醒。 张氏见秦勉已醒,六神方归位。 “你要把姨母给吓死啊。可不带这样吓人的了。” 秦勉想起了刚才心跳的异样,原来是即将发病的前兆。什么时候身体出现这样征兆的?他自己却是一点也不知晓。 “我没事,让姨母担心了。”秦勉身上没多少的力气,话音才落,就见锦书进来了,锦书的手上多了一个碗。 锦书见秦勉已醒,舒了一口气,端着碗上前道:“正好你醒了,也不用人给灌药,自己喝了吧。” 秦勉试着坐了起来,他接过碗才喝了一口就摇头:“苦。” 张氏有些看不过去了,皱眉道:“你一个男儿还怕喝苦药?出去只怕人家要笑话你。” 锦书也着笑意:“快喝吧。也不烫了。” 秦勉在两个女人的注视下三两下的就喝完了药,喝完了还要抱怨:“你的药没有薛太医给的好吃。” 锦书扶额。 张氏轻斥了一句:“不多亏了书姐儿,只怕你现在还没醒,还这样的话。” 秦勉却觑着锦书的脸瞧,看罢和张氏笑道:“她也没恼啊。” 锦书见他还有力气开玩笑,放了些许的心。 张氏又:“不如让人把二郎君抬到我那里去吧,这里只怕打扰了书姐儿。”两家虽然亲,但毕竟还没定下,传出去影响不大好。 锦书想了想方道:“他的身体没有多大碍,再略躺躺就能下地,用不着来回的搬。” 张氏听脸上总算是露出了笑容:“那好,等他再歇息歇息。”她想着该给锦书和秦勉留单独话的机会,便起身道:“我那里还有事,就先过去了。有什么的话让人给我捎话。” 锦书点头答应,张氏让秦勉好生将养,这就转身走了。 锦书睃了秦勉一眼,她没有和他绕圈子:“你的病不容视。” 秦勉自己也意识到了:“是,那你还有法子吗?” 锦书忙问:“这是第几次出现今这样的征兆呢?” 秦勉仔细的回想了一下方:“加上今是第三次。” “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 “去年冬。” 锦书点点头,她又过去给秦勉把脉,抬头见秦勉嘴唇的颜色渐渐的恢复了正常,不似刚才的带着紫色。因为她的积极治疗,让他的身体很快恢复了过来。 “那就是你这病并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和锦心那种不一样。第一次发病是什么时候?” “那一次看见余威吧,正好你也在跟前。” 经他自己这么一,锦书也想起来了,不过这第三次的时间间隔变短了啊。 “是不是注定我这身体活不过今年?”秦勉他已经很努力的活下去了,他不想再早逝。 锦书面色凝重,想了半晌才道:“你们家的太医是怎么的?” 第二百一十四章 推掉 秦勉平静的道:“太医倒没什么,每依旧吃他给开的丸药,” 锦书觉得疑惑,秦勉的身体状况不是那么乐观,为什么薛太医都不紧张,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医术不够的缘故? 她点头道:“既然薛太医都没什么,那也不怕。好生养着吧。薛太医他行医几十年,见识过的病例也不知比我多多少,我到底医术不及他,听他的不会错。” 对于自己的身子,秦勉是没有把握的。 “锦书,我后悔了。” 没来由的一句话让锦书有些奇怪,她诧异的看了一眼秦勉,不解的问:“怎么呢?” “我后悔提亲了。明明知道自己没资格的,偏生还是怀着要赌一把的心态,到底让你为难。好再这事还没定下来,就当之前的事没发生过。这事就算了。” 前些日子还跑到这里情真意切的和她那些话,这才几的时间就像换了过个人似的,病痛把他给摧垮了。 锦书不知该什么话来安慰他,但想到他和自己是同样命运的人,又有一丝的不忍,试着宽解他:“别这么的灰心失意,不定没那么糟糕。你看连太医都没当回事,不定是我自己医术不够。你仍然还有大把的时光可以安排一切,享受一切。” 秦勉忖度道:“本来就是场梦而已,迟早会有醒来的一。” 锦书想了想,又问他:“前世的时候你的身体也是这样的糟糕吗?” 秦勉回想着:“一年四季只有夏比较好过,到了死前那一刻我已经没多少的力气反抗了。就算不被害,不定也活不了多久。” “太医他没有把你治好?” 秦勉摇头。 “你这病既然不是生的,几年前是第一次发病,第一次发病之前你身体有什么变化吗?” 秦勉仔细的想了想,摇头:“不清楚,过去这么久我也记不住了。” 记不住也很正常,锦书没有为难他。 秦勉略歇了歇,觉得力气又都恢复了,身上没有什么不适,他下了炕,穿了鞋子,低头整理好了衣服便向锦书告辞:“今的事实在是多谢你了。” “没什么,不过举手之劳。”锦书淡然回应。 秦勉便要告辞离开,刚走到门口,锦书又叫住了他:“如果可以的话,能把你的脉案拿来我看看吗?” “你要看脉案?”秦勉心道锦书莫非在怀疑什么?他略一迟疑,很快就答应:“好啊,我回去和太医。” 锦书点头,秦勉已经离开了。她来到窗下,目送着秦勉的身影渐渐远去。她想起了见到秦勉第一眼时的情景,因为知道他的命运,所以才会生出了可惜了的感慨。这一世他难道还要重复前世的悲剧? 第二一早,王府那边来了两个厮,抬了一箱子的东西进来。那箱子里装的全是秦勉的脉案。从他第一次请平安脉开始,每一笔都细细记录在案。 有了这个就方便查找了。锦书心道多亏了王府的良医所,不然她即便是有这个心也折腾不出什么来。 锦书要研究脉案,她几乎不出门,整日的呆在屋里翻阅那些东西。 接连看了两也没看完,第二午后的时候程知允上门了。 “这些没见你了,你在忙什么?” 锦书见了父亲,忙将手里的事暂且搁下,起身应付。 “看一些东西。父亲怎么来呢?” 程知允自己找了地方坐下,点头:“我过来和你话。” 锦书心道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她就过去了,怎么还亲自上门来?流苏捧了茶来,锦书赶紧上前去端过了茶盘,亲手将茶奉给了她父亲。 “书姐儿,你父亲官职的事差不多已经定下来了。” 锦书心道这是好事啊,前世有赵世恒的帮忙事情很顺利,今生那赵世恒根本没有插手也顺理成章了,她喜形于色道:“真的?不知您将要去哪里赴任?” 程知允:“荆州府。” “荆州?那不是在湖北么?隔着数千里,倒是远。”前世父亲去的山西,地点变动了。 远近对程知允来无所谓,锦书又问:“父亲您什么时候赴任呢?” 程知允道:“大概是八月的时候。不过因为路途远,只怕过了端午就要动身。” 锦书点点头赶紧又向父亲道喜:“这是件大的喜事啊。” 能接着做官,程知允还有什么不满意,也早就想出去了,不过眼下他却有些不放心这个女儿。 “书姐儿,我打算在走之前将你的事安顿好。因为我这一走不知几时才能回来,你一来二去的也大了,可再经不起耽搁。” 锦书诧异的:“端午之前?那也没多长的时间了。父亲从哪里去找一个人让我立马去嫁。” 程知允蹙眉:“孙郎君倒是不错,偏生你自己不喜。秦郎君这里……”他顿了顿忙又问:“他的病你觉得如何?” 锦书伸手摸了一下书案上的脉案,正色道:“不是很理想。” “那就更不能让你去嫁,不能明知道他的身体不牢靠还让你过去,也不是我咒他,要是没几年就做了寡妇的话你怎么办。我看秦家的这门亲事还是推掉吧。虽然你父亲能官复原职多得他出面相助,但要押上你的终身,这代价还是太大了些。我不同意。” “您能官复原职是因为他?”锦书愕然道。 程知允微笑着:“是啊。” 锦书心道秦勉做了和赵世恒一样的事啊。她细细的想了想方和父亲:“这一次我听父亲的,不过他这里才发病不久,不如再过几再提出来,也不至于对他的身体造成多大的影响。” 程知允明白女儿的意思,点头:“你倒是心慈。也好,没的出个什么事我们可担不起。来我还欠着他的人情。要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就好了。”程知允心里到底过意不去。 父亲走后,锦书继续坐下来研究那一堆脉案。这一箱子东西整整耗费了她三两夜的时间,眼睛都熬红了,终于将脉案都看完了。 第五的时候,秦勉再次上门了。 “你来了,我正让人去请你来一趟。” 秦勉微笑道:“我料想你应该看完了,所以自己主动上门来了。” “这样也好,省得来回的耽搁。你坐下吧,我把自己总结出来的东西都告诉你。” 第二百一十五章 老鼠 秦勉坐在了窗下的绣墩上,锦书则端坐在书案前,她将这些日子以来看脉案得出的结论告知于秦勉。 “我从你的第一次平安脉看起,从记载上来看,你幼儿时身体就不大好。上面记载你是个早产儿?” 秦勉道:“是,听他们我是七个月的时候生下来的。” “这也就很好的明了你幼年底子弱的事了,不过我发现你身体不好仅仅表现在消化上,要么就是呼吸上出问题,像是这里……”锦书指了指秦勉的心口,又道:“之前没有记录过你心痛晕厥的事,从脉相上来看,你之前也没有这方面隐忧。那你这病得来就有些奇怪了。如果不是你本身带来的,那么很有可能就是外面影响。算了,我也不和你打哑谜了,秦郎君,我怀疑你身体是中了毒。” 秦勉吃了一惊,忙问:“中毒?这不可能啊,要真是中毒薛太医他不可能不知道。他没必要瞒着我,家里也一个人都不知道,这很奇怪啊。” “是啊,很奇怪。”这也是锦书疑惑的地方,她都能想明白的事,不可能薛太医不知道,除非薛太医这个人本来就很奇怪。 秦勉所想的和锦书一样,他觉得顿生寒意,疑惑的问道:“我真的被人给暗算呢?” 锦书点点头。 “果真如此的话,那么薛太医这个人就靠不住了。不过会是谁要害我?” 锦书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据我推测,你很有可能被人下了长期的慢性毒药,这到底中的什么毒,一时半会儿的查不出来。” “因为是慢性毒药,所以才会一点点的累积,最后要了我的性命,是不是?” 锦书再次点头。 得到了这样的答案,大大出乎秦勉的意外,要是没有锦书,他很有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多亏了锦书。第一次发病的时候因为她在,这一次发病也多亏了她。 在回王府的路上,秦勉将所经历过的事,两世加在一起,能回忆的统统想了个遍,最后得出了个结论,家里很有可能出了内鬼,而薛太医很有可能是个帮手。 我命不由人!这一次,秦勉不想轻易低头。他要把内鬼揪出来! 秦勉匆匆的赶到重华殿,齐王妃正和李夫人话来着,齐王妃见他回来了,忙关切道:“你才好不久又乱跑呢?” 秦勉心里有些焦躁不安,他道:“出去了一趟,弄清楚了些事。” 这个家里他最敬重母妃,比自己的生母还要敬重。倘或真出了什么事要找商量的人,也只有在母妃跟前了。他想了想方和李夫人道:“二婶娘,我有话要和母妃商量,还请二婶娘行个方便。” 李夫人起了身笑道:“二郎也知道要避嫌了,行,我去别处坐坐。” 李夫人走了,秦勉又将跟前伺候的人都屏退了。 齐王妃见状心中诧异,暗道出了什么事吗? 没了其他人,秦勉便在齐王妃的榻前坐了下来,低声和王妃道:“母妃,锦书我可能中毒了。” “中毒?!”齐王妃原本是坐着的,听了这话哪里坐得住,有人要暗害她的二郎,她心惊肉跳。 “是,她看过了我所有的脉案,和我分析了一番,觉得最大可能就是中了毒。母妃,我觉得家里可能钻进了老鼠。要是不能捉住这只老鼠的话,很可能这个家会从里到外给啃噬掉。王府也许会保不住。” 秦勉得很严重,但齐王妃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忙问:“你知道这老鼠会是谁吗?” 秦勉茫然的摇头:“暂时不清楚,不过薛太医很有可能靠不住。母妃,我们得要有个准备。” “当真出了这样大的事是得有准备。你父王一年都不回一次王府,指望不上他。你大哥那样子……”王妃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又道:“帮手只怕不够。” “是,我们需要一个强劲的帮手。母妃,我必须得和锦书成亲。” 王妃微诧,很快又笑道:“都让你二婶娘上门提亲了还要怎样做?” “程家还没给出答案,只怕是这门亲事成不了。母妃,我需要锦书的帮忙,所以想了个法子,您替我把关把关,看行不行。” 程知允正考虑如何推掉王府的这门亲事的时候,齐王妃的轿子临门了。 阳氏有些意外,王妃怎么突然来呢,不过她倒能猜到王妃的来意,肯定是为了秦勉和锦书两人的亲事。 她亲自去迎接,齐王妃待阳氏还算客气,等到进屋刚坐下后,她便开了口:“你们四姑娘呢,我要见她。” 阳氏听忙道:“娘娘请稍等,民妇这就让人去叫书姐儿来。” 等锦书过来时,那齐王妃见到了她有些激动,原本放在桌上的手此刻却不知该如何安放。她点头:“四姑娘,我特意来见你,是有事要和你商量。” 锦书道:“请娘娘指教。” 齐王妃便抬头和阳氏:“麻烦太太带人回避一下,我和四姑娘单独一会儿话。” 不让她在跟前啊?再怎么她也是三房的女主人,连她也要回避?阳氏心里有的不痛快。 阳氏看了一眼锦书,嘱咐于她:“书姐儿可要好生伺候,别失了礼数惹得娘娘不高兴。” 锦书点头道:“我知道的。” 阳氏便带了丫鬟仆妇下去了。齐王妃还示意锦书带上了房门,两人到了隔壁屋子坐着话。 “好孩子,多亏了你。不然我们二郎还不知怎样。” 锦书道:“机缘凑巧遇上了吧。” 齐王妃又道:“二郎把一切都告诉了我,这事我不得不重视,所以不惜亲自来跑一趟,想请四姑娘帮忙。” “娘娘无需客气,有什么吩咐就好。” 程锦绣听齐王妃来家,匆匆收拾了一下要来给齐王妃请安。等她到青桐院的时候却发现一干人等都在廊上候着,连母亲也站在外面,再看屋子里门窗紧闭,处处透露着不对劲。 “王妃呢?” “在屋里和你姐姐话。” “关起门来啊?”锦绣很是疑惑。心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如此? 第二百一十六章 定下 半个时辰后,那扇门才打开了,锦书走了出来,她对阳氏淡淡的了句:“请太太好生在跟前伺候着,我去找父亲。” 阳氏心道了这么久也不知议论的什么,她走了进去。锦书却急着去见程知允。 锦书匆匆来到了外书房,程知允正在房里练字,抬头见她来了,无不意外道:“我听王妃来了,可和你什么事呢?” 锦书进门就道:“父亲,这门亲事我答应了。” “答应呢?”程知允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了,他不解的看着锦书,惊诧道:“你不是听我的么?怎么经不住人家的一番教又应下来了。” “父亲,这是笔买卖。我打算冒这个险。” 程知允见女儿得愈发的奇怪了,锦书伸手关上了房门,她走到书案前,与父亲道:“父亲,这是假成亲,期限一年,但所有的议程都按着真的办。” “还有这样的操作?!”程知允显然没有回过神来,忙又问:“你为什么会答应,既然不愿意的话推掉就是,何必委屈自己。你要是不出口,我替你开口。”程知允着就往外走,锦书拦住了他。 “爹爹,这是我和王妃商量后的对策,也是最好的对策。王府遇到了麻烦,我能提供帮助,他们答应我事成之后会给一笔丰厚的补偿。” “你掉到钱眼里去呢?我们程家亏待你呢?你要拿自己的终身去做赌注?”程知允觉得锦书在胡闹。 “不是终身,是一年。一年后我也才十七岁,要婚嫁也不是太困难。父亲,他们给的条件很有诱惑力,我想试一试,所以请你答应。” “不行,真真假假,要是成了真的怎么办?” 锦书却:“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就算我帮他们一次忙,只要王府平稳的渡过了这个难关就好了,或许用不上一年的时间,三五个月就能完事。什么时候中止契约,决定权在我手上。” 程知允依旧觉得锦书还是孩性子不懂事,哪里有这样轻易的把自己的终身大事搭进去的。他做父亲的不答应,势必要和齐王妃好好的商议一番。 程知允终于和齐王妃对上话了,那齐王妃待程知允越发的客气和敬重,半点也没有王妃的架子,倒把程知允弄得有些无所适从。 为了避嫌,门窗都开着,但闲杂人等依旧在廊上候着。阳氏母女面面相觑,阳氏心道明明在亲事,怎么弄得和做贼一样真是古怪极了。 程知允和齐王妃谈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出来了,出来后他便和阳氏:“你去请二哥来,请他出面将两人的婚书拟了。” 阳氏吃了一惊,这就是定下啦?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程知允见阳氏愣着没动便吼了一声。 转眼间锦书与秦勉定亲的事就传遍了程家上下,其余几房都对这门亲事看不明白。个中缘由只有程知允父女俩明白。 两家人给的解释却是秦勉病重要给秦勉冲喜,倘若秦勉不幸早逝,锦书也无需守寡,王府还会赔上丰厚的财产让锦书再嫁。 这是程知允做的主,其余几房虽然不解,但两家已经换了庚帖,这事也就定下来了。因为程知允端午后要走马上任,所以婚期很快也请了下来,定在了五月初三这一,算下来不过一个月的功夫。 张氏不解的摇头道:“也太赶了些,这像什么话。” 佟氏:“三老爷要急着去上任,又是冲喜,不赶不行,倒是委屈我们书姐儿了。” 府里当初谁都不看好这门亲事,没想到竟然成了,都很意外。 外面的那些质疑声、议论声却并没有影响到锦书。她安静的在屋里看书、炮制药材,和以前没多少的区别。 假成亲的事瞒着别人,锦书却没有隐瞒身边最近的这两三个人。 江氏和程知允一样替锦书担忧:“姑娘,你想过没有,这事要真的话只怕你脱不了身。” “只要我自己不愿意,没有人能绊住我。”这一点锦书很自信。 也就是要是真的,也得锦书自个儿愿意。这场假成亲锦书要做的是照顾秦勉的身体,然后协助秦勉捉老鼠,别的一概不用她管。事成之后,王府会给她许一大笔好处。她拿着这笔钱将来就是不嫁人也能安稳的过一生。 对情情爱爱已经心如死灰的锦书来的确是很大的诱惑。 婚期定下后,程知允又让锦书写信给开封的夏家了此事,锦书不敢是给秦勉冲喜,也不敢是假成亲,只是真心情愿的与秦勉结为连理。 之后要采买嫁妆,要缝制嫁衣。锦书终于被允许出了一次门,这次出门要去银楼看首饰,去布庄挑选衣料,可以很赶了。 锦书在人护卫下来到了洛阳最大的一家银楼,银楼的伙计见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便知道是大主顾上门了,忙将店里最好的东西全部拿了出来给锦书挑选。锦书手上有钱,倒接连挑选了五六样镇店之宝,出手又阔绰好不惬意,掌柜也满脸堆笑,待锦书越发的客气起来。 出了银楼接着又去了布庄,锦书自然是看中什么布料就点什么。又让裁缝给自己量了尺寸,告诉掌柜要赶着要,她可以多付一倍的工钱。 当她从布庄里出来时,却见一人迎面走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孙湛。孙湛腰挎佩剑,不知是不是在执行公务。 自从和孙家的亲事告吹以后,这还是锦书第一次见到他,锦书有些尴尬,想要回避已是不可能。 孙湛见锦书身后的那些随从大包包的抱着许多东西,他很快就明白了,走到锦书跟前,含笑着与锦书道喜:“四姑娘好日子要近了吧,恭喜了。” 锦书见孙湛还如往常一样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与他行礼道:“多谢孙郎君的祝福。” 锦书无意和孙湛多,便要告辞,经过孙湛的身旁时,那孙湛突然低声问了句:“我哪里比不上他?” 锦书同样低声回答:“或许这是命运吧。” 孙湛目送锦书离去,他站在那里久久的没有动,他这一次是输给了可笑的命运么? 第二百一十七章 真心 时间虽然仓促了些,但该有的却一样也不少。 开封夏家送来了贺礼,还有夏老夫人的亲笔信。 锦书在窗下展开了书信,外祖母在信上表示尊重锦书的选择,并给予了祝福。夏家送的添箱礼除了两口箱子的东西,还有一处宅子。房契和地契也一并交到了锦书的手上。 锦书看着这些贺礼,心道若将来又告诉外祖母只是一场假成亲,外祖母会不会生气?算了,到时候她再在跟前赔礼好了。 赵世恒与沈家二姑娘的婚期也定下来了,竟然和锦书出嫁是同一。 这个消息自然是锦兰告诉她的,锦书听后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姻缘还真是奇妙,你刚从开封回来的时候,人人都你好命,将来是要做世子夫人,最终能做国公夫人。哪知命运弄人,你没嫁进赵家,却进了王府。你总和我和秦郎君没关系,怎么又嫁他呢?” 锦书不能把那些私密的事告诉锦兰,淡淡一笑道:“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锦兰笑道:“不过这个秦郎君不比别人,也是时常往来的,脾性什么的也都差不多清楚,两家隔得不算太远,以后走动也方便。” 四月十六王府来下定,锦书象征性的出了个面,秦勉却没有跟着一并来,因为他又病了,不得不在家养病,前来下定的是世子秦勤和王府里的二老爷秦长宽。 那世子还抽空和锦书了几句话:“二弟这两欠安在家修养着,只怕以后还要四姑娘费心。” 锦书点头:“这是我的分内事。” 世子秦勤觉得程家姑娘厚道,不嫌弃弟弟体弱多病,就是冲喜也愿意。世间有几个女子能做到她这一步,因此对锦书多了两分的敬重。 叔侄俩在程家用了午饭便回了王府。 接着两人又去回了重华殿回齐王妃的话。 秦长宽向齐王妃:“那程府待人很是客气周到,确实是勋贵世家。” 齐王妃喜上眉梢的笑道:“那是,我挑的人家肯定不会差。四姑娘更是美人胚子一般,好看吧。” 叔侄俩都好看。 齐王妃继续:“也只有这样美貌聪慧的女子才与我们家二郎相配。” 叔侄俩在跟前多呆了一会儿,齐王妃便将两人给赶走了,紧接着她去了南屋。这处屋子她让人收拾了出来,最近这些日子秦勉都在此“养病”。 齐王妃进去的时候秦勉正靠着板壁看书,王妃嗔怪了一句:“你不好好躺着养病,坐起来做什么?” 秦勉笑道:“躺久了骨头酸痛。” 王妃在一旁坐了,和秦勉道:“你二叔和你大哥已经去程家下定了,听程家待他们都很好。看来他们是真心实意的接受了这门亲事。你现在只用安心的养好身子,等着当新郎就好。二郎,你心里极喜欢吧?” 秦勉眉开眼笑的:“当然喜欢,虽然对她来是场假成亲,但我的心意却一点也不掺假。母妃,您要是她是真心真意的嫁给我,那该多好啊。” 王妃笑道:“契约是一年的时间,一年里难道你还不能让她死心塌地的跟着你?” 秦勉笑着点头:“是啊,有一年的时间能日夜相处,我就不信还做不到让她的心里装着我。”秦勉脸的笑意渐渐淡去了,神情越发的凝重起来:“母妃,我们打算做出了反击,虽然不知道会遇到什么麻烦,但一定能成功吧?” 齐王妃道:“能的,叫那些算计我们的一定会付出代价。”她看了一眼桌上的药碗,那碗里的药已经喝光了。 “你都喝了?” 秦勉指了一下角落里放着一盆月季。 齐王妃道:“药虽然没有吃,但你也要配合着好好演。” 秦勉笑道:“母妃放心,我会努力的演好这一场戏。希望能早些将老鼠给捉住。” 齐王妃看着儿子,心道儿子是真的长大。嫡亲的儿子是个情种,这个抱来养着的不定将来还能撑起一片。 廊上的仆妇通禀了一声:“张侧妃和二姑娘来了。” 齐王妃便起了身,轻轻的拍了一下秦勉的肩膀道:“你母亲、妹妹来了。你们自在会儿话。” 齐王妃并没有选择留在这里转身就去了隔壁。 张侧妃和秦令仪母女俩走了进来,张侧妃见秦勉躺在炕上,屋子里弥漫着药味。她上前去,心疼的:“今觉得怎样?” 秦勉要努力坐起来,张侧妃却按着他的身子不让他动:“躺着吧,你身上不好。” 秦勉歉意道:“让母亲您操心了。” 秦勉从体弱多病,对于张侧妃来已经习以为常,她柔声安慰道:“操心也是应该的,我还要搬过来好好的照顾你。” 秦勉忙道:“不用,不用,这里很安静,不能吵着母亲。” 秦勉之前住的金碧斋正修缮装饰,那一处是新房,所以他暂且挪了出来。一旁的秦令仪看出了哥哥的不乐意,忙:“母妃这边照料的人多,母亲就让二哥顺意吧。等他养好了精神,他也好做新郎。” 秦令仪在张侧妃身后俏皮的朝秦勉眨眨眼睛。秦勉朝妹妹回应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儿子要娶亲了,对于儿子的亲事生为母亲的张侧妃虽然完全做不了主,不上话,但她心里却是极高兴的,一改往日母子间的疏远和客套,真心实意的和秦勉:“是给你冲喜的,但愿那程姑娘进了门之后你的病能快快好起来。” 秦勉道:“一定会的,母亲放心。” 秦勉在重华殿养病,薛太医每过来给秦勉请平安脉,薛太医觉得奇怪,为什么喝了好些的药了,秦勉的身体却没多少的好转。 “太医,我能亲自去迎亲吗?” 薛太医叹息一声:“只怕二郎君要好好的配合治疗才行,不然怕骑不上马。” 秦勉听倒是叹息了一声:“哎,我还是想亲自去迎亲。” “下官重新调整一下药方。” “劳你费心了。” 秦勉看着薛太医离去的身影他神情肃穆,暗道这府里谁会与太医勾结想要他的命?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大婚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转眼便迎来了锦书出嫁的日子。 她像个木偶似的,任由喜娘丫鬟们给她梳妆。 锦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想起前世出嫁的那一日来,那时候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情呢?她满怀憧憬的嫁给了那个她喜欢的男人,想象着能一直幸福的走下去。 可赵世恒许给她的幸福不过是泡影,不过十几年的功夫,她的幸福就被消磨干净。再次嫁人,她心静如水,半点涟漪也没起。因为她知道这场婚姻不过是走走过场,她只用和秦勉联手做一场戏就够了。 或许正因为如此,让她少了羞怯,也少了不安。 当张氏将案上的一只宝瓶抱给了锦书,低声和她:“可要抱稳了,下半辈子都平平安安的。” 这样的话她是第二次听见了。 外面鞭炮声响了起来,佟氏道:“怕是王府来迎亲了。” 廖大奶奶将盘子里的一方金线绣的盖巾取了来与锦书蒙了,廖大奶奶和锦书着吉祥话,锦书笑着向廖大奶奶道了谢。 她低着头,目光看向了自己的裙角,直到有人将一截大红的绸子塞到了她的手里,前面那个人牵着她,身边还有喜娘在提醒自己什么时候迈门槛,什么时候下阶梯。 接着上了一车,这是程家自己的车,要坐车去祠堂行礼。 到祠堂祭拜完之后,又回了青桐院向父母行礼。 程知允虽然知道这个中缘由,但心情并没有那么的畅快,神情有些木然的接受了一对新人的跪拜。旁边的那张椅子空着,阳氏是继室又是妾扶正的,可没脸面接受锦书的跪拜。 行完礼之后便要离家了,这一次她半点眼泪也没有掉,心平气和的上了程书砚的背,程书砚背着她上了花轿。 在轿帘放下的那一刻,他低声在锦书耳边:“四妹妹恭喜了,希望你以后平安顺遂。” “多谢二哥。” 随着司仪的唱礼起了轿,后面传来了轰隆的鞭炮声,锦书怀里紧紧的抱着宝瓶,这一世,她就这样把自己给嫁了,但不定过不了多久她就回来了。 轿子走得很平稳,一点也不颠簸。这一路不算太远,锦书只用在轿子里睡一会儿就到了。 秦勉身穿喜服,头戴金冠,披着红绸,骑在一匹枣红的大马上。他意气风发,脸上一点也看不出什么病容来。他回头看了一眼锦书的轿子,心道两世为人,他经历了那么多的事,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意中人。他等得太久,太久。对于锦书来或许只是做一场戏,但对于秦勉来却满怀憧憬,甚至幻想着能与锦书一道经历风雨,能与她携手并肩的走完这冗长的一生。 迎亲的队伍十分壮大,迎来了洛阳城不少的民众观看。 “不愧是王府娶亲,这排场没几个能赶上。” “听是给冲喜的,那寿春伯府的姑娘怎么沦落到给人冲喜的地步呢?” “程家姑娘的名声不好,能进王府冲喜也是她的造化。”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是新郎吗?哎哟看上去倒很威风,哪里像个病人。” “不定是回光返照……” …… 在鞭炮轰隆声里,迎亲的队伍进了王府的大门,一直往王府的正殿而去。 王府唱礼的是个太监,扯着公鸭嗓子,锦书听上去有些不舒服。她隔着头巾能看见来来往往的人群,人虽多,却一丝杂语也不闻。 等拜完了堂,紧接着便是入洞房。 夜色初上,外面已经全黑了。金碧斋却灯火通明,他们的新房被安排在此处。喜娘点着灯笼给锦书照脚下的路,宝瓶已经放下了,她手里紧紧的攥着的是那条长长的,结了花的红绸,那一端便是这一世的丈夫,秦勉。 好不容易等到进了洞房,屋里有十二位喜娘,两位全福人。锦书被喜娘扶着坐了床,秦勉紧挨着她坐着。秦勉的衣服上没有药味,干干净净的,倒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兰花的香气,又像是沉水香的味道。 头上的盖巾被人挑了去,锦书迎上了一双黑白分明,带着浓浓笑意的眸子。锦书没有羞涩,甚至还对秦勉报以了浅浅一笑。 秦勉看着锦书的笑容怔了怔,随即脸上的笑容更甚了。 一旁的全福人忍不住夸赞了一句:“新娘子这容貌真是举世无双。” 秦勉心里更是比吃了蜜还甜,心里暗想,我挑中的女子肯定不同一般。 接着便是饮合卺酒,吃子孙饺。锦书的表现一直都很适宜。 撒帐的时候,那秦勉突然从身后探出手来轻轻的握了锦书的手,锦书任由他握着,她尽力的配合着他的演出。 等到撒完了帐,全福人将新人的衣袍结在了一起,又了吉祥话,便就退下了。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秦勉扭头看着锦书,锦书也大方的打量着他,正要什么,秦勉却偷偷的指了指外面,锦书看见窗户上有许多人影晃动。那是来偷窥洞房的。 秦勉突然在锦书耳边轻轻吻了一下,低声和她:“你坐会儿,我去去就来。” 锦书当时就愣在了那里,她紧紧的揪着自己的衣袍。 秦勉不等锦书有什么反应,便起身来走到了门边,那窗户下果然有不少的人,有异母弟弟秦励,也有二叔家的几个同辈,甚至妹妹秦令仪也在中间。 众人见秦勉出来了,都笑嘻嘻的盯着他。秦励还了句:“二哥怎么出来呢?” 秦勉拉下脸来要赶人:“都散了吧,今不闹洞房。新娘辛苦了一要休息。” 众人听不闹洞房,有些悻悻然的各自散了。最后只留下了秦令仪和二房里的一个姑娘秦令冬。 “二哥,我们可以进去瞧瞧新娘子吗?” 秦勉扫了两位妹妹一眼才道:“安安静静的,看完就出来,不许打扰你嫂子休息。” 秦令仪甜甜的一笑:“二哥放心。” 秦勉还要上前面去看看,他身上不好,不用应酬那些,但至少也得露个面。 秦令仪拉了秦令冬,两人进了屋。 第二百一十九章 花烛 “二嫂!”秦家姐妹联袂而来。 锦书抬头看了一眼,对秦令仪她还有些印象,另一个姑娘十二三岁的年纪,还是一脸的稚气,梳着三丫髻,戴着珠花,与秦令仪一样穿了身水红色的褙子。不过比秦令仪矮半头,肤色比秦令仪略白一些。 “二嫂真是好看。”秦令冬一脸的真烂漫,丝毫不掩饰对锦书的赞美。 锦书微笑着点头,了声“谢谢。” 秦令仪这是第二次看新娘子了,上一次还是她大哥成亲的时候,那大嫂也如二嫂这样的坐在新床上,大嫂一脸的娇羞,而二嫂呢?好像并没有那些女儿情态,倒是落落大方。 “真没想到程家的四姑娘会成为我是二嫂,看来还真是缘分。希望二嫂和我二哥能长长久久的。” 锦书再次了谢谢,还给两个姑娘一人给了一个封红。 两个姑娘得了封红俱是欢喜,很快又出去了。 屋子里再次冷清下来。满屋子都是刺目的红色,锦书有些百无聊奈的看着那对燃烧着的龙凤花烛出神,前世今生的情景仿佛在眼前叠加了起来。 怔忪间,门再次被推开,她迅速的朝门口扫了一眼,却看见了红色的衣袍,心道秦勉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忙起身迎接,等到她走近也没闻见秦勉衣服上的酒气,看样子他的确只是露了个面就回来了。 “还没吃东西吧,饿不饿?” 锦书如实的点头。 “我已经吩咐人送一桌吃的进来,我和你一道吃。”秦勉道。 “你不用出去应酬啊?” 秦勉微微一笑:“有大哥和二叔他们,我也用不着那么劳累。他们都知道我身体不好,是个病人。病人就可以偷懒。”秦勉这话的时候带着几分孩子似的俏皮。 秦勉又见锦书还戴着凤冠,他知道这头冠很重,忙上前与她取了下来,她身上还穿着厚重的喜服不免问她:“衣裳呢?仪式已经走完了,不如换身轻便的吧。” 锦书低头看了一回,道:“先这样吧,等吃了饭再。” 很快的,两个仆妇抬了一桌子饭菜进来。接着又有丫鬟捧了酒壶和碗筷进来。 他们也不要丫鬟在跟前伺候,两人对坐着用饭。 锦书饿了一都没怎么吃东西,突然见了一桌子美味,不由得两眼放光。嗯,她喜欢的清蒸鲈鱼,还有她喜欢的鸡汤鱼丸,松菌炒鸡丁、腊香目笋脯、桂花鸭脯……全是她喜欢吃的菜式。 锦书拿着筷子迟迟的没有下手,秦勉却自顾的吃了起来,已经吃了几口却见锦书没有动筷子,忙问:“不合口味吗?” 锦书笑着摇头:“不是的。”原来自己的喜恶他都知道啊。 因为早就饥肠辘辘,又全是自己喜欢的菜,锦书大快朵颐,也不讲究吃相,只想快点填饱肚子。 秦勉却吃得不多,没多久就放下了筷子。他却依旧坐在那里看着锦书吃饭。 等到她终于满意的打了个饱嗝才放下了筷子,却见秦勉正盯着她瞧。锦书微红了脸:“对不起,没有忍住。” “不用对不起……”秦勉原本还想在后面加一句“这是你的家”,但想了想还是没能出口。 等到撤下了饭菜,那边净房已经备好的热水请锦书去沐浴。如今气有些热了,她里里外外的还裹了好几层衣裳,锦书早就想痛快的洗个澡。 伺候锦书洗澡的是两个丫鬟,十三、四的年纪,待锦书很是恭敬。 脱下了厚重的衣袍,泡进了盛满了温热的水中,这一刻锦书终于得到了放松,她双手扶着黄杨木的浴桶。水中添了干花瓣,经水一泡那花香就溢了出来,竟然是栀子花的香气。 她闭了眼,任由服侍的人帮她洗濯。后来不是丫鬟唤她,她差点就睡着了。出来时擦干净了身子,换上了质地轻软的大红色纱袍,袍子上绣着大朵的金色莲花。 锦书回到了新房,却见秦勉正坐在床上看书。头发还没松散开,依旧是那套喜服,不像是要准备睡觉的样子。 锦书看了一眼床头并排的两个鸳枕,心道这是他们的新婚之夜,虽是假的,但戏不做足的话旁人是不相信的。 “秦郎君不准备睡觉吗?” 秦勉这才放下了书,抬眼看了一眼锦书,笑着起了身:“回来了,今晚你看怎么睡?” 锦书见他有些为难的样子,忙道:“还能怎么睡,收拾收拾该睡了。”她过去将床上撒满的喜果撤了,又将床上堆着的缂丝百子被铺好。 秦勉见锦书并没有赶她,倒也心安理得的留了下来。他自顾的脱了鞋子,去了外衣便躺进了床内,将外面的一大片留给了锦书。 锦书自己走到妆台前卸了簪环,解了头发,拿着牙梳通了头。 她走至床前,却见秦勉给她留了很宽的一块地,她拿了剩下的那个枕头放到了床的另一头。接着放下了帐子,心翼翼的拉过了属于自己的那床被子盖到了身上。 “屋里很亮,需要我去把烛火吹灭吗?” 秦勉却道:“听喜烛得照一晚上,中途灭了不吉利。” “那就等它亮着吧。”锦书裹紧了被子。 “哎哟。”秦勉哼了一声。 锦书忙坐了起来,担忧的问了句:“秦郎君怎么呢,是不是又犯病呢?” 秦勉却道:“没有,我被什么东西给硌了一下。”秦勉伸手往身下摸了一把,却摸出一颗花生出来。他竟然剥了壳吃了起来,窸窸窣窣的,像是进了老鼠。 “呀。”锦书也被什么硌了一下,伸手一摸,却找出一颗红枣。 “这床上还没收拾干净。”两人也不睡觉了,纷纷坐了起来开始在床上找吃的。 不一会儿,两人各抓了一把东西出来。 “我有七个桂圆,六颗红枣,还有三颗花生。你呢?”秦勉将手里的东西给锦书看。 锦书数了数,笑:“我找到的比你多,你输了。” “我认输,你要惩罚吗?”秦勉主动的朝锦书的身边靠了靠,锦书的身上有好闻的味道,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喏,你坐着别动。”锦书两指一弹,请秦勉吃了一记爆栗。 “哎哟,你真下手啊。” “明明是你自己要惩罚的,怎么又怕呢?” …… 躲在窗下偷听的两个丫鬟忍俊不禁,两人手拉手的离开了。 第二百二十章 认亲 晨光渐渐的染白了窗户纸,锦书揉了揉眼睛。 她慢慢的坐了起来,总觉得还没睡够似的。从今起她就是“秦家妇”了。她可要努力的扮演好自己的新角色。 锦书刚坐了起来,却听见了响动,接着是沉稳的步子传了过来。 “娘子已经醒呢?” 呃,锦书还不大适应这个称呼,闷闷的应了一声是。 “我去叫丫鬟进来服侍娘子,那边还等着我们过去认亲。” 锦书这下睡意全无,明明要配合他演出。她隔着帐子和他:“麻烦秦郎君了。” 秦勉听着这个称呼愣了愣,上前去撩了帐子一角,却见锦书有些慌张的看着他:“还有……什么事?” 秦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娘子好像弄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果然对这个称呼很不习惯。 “我们现在可是夫妻,娘子称呼的是什么?” 锦书怔了怔,她微低了头,嗫嚅道:“夫君。” 秦勉很满意这个答案,笑容顿时绽放,那嘴角大大的咧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娘子等着啊。”秦勉又放下了帐子,接着轻快的走到了门前打开了门,对着在廊上候着的人了句:“可以进来了。” 丫鬟们鱼贯而入。 锦书见是流苏和璎珞,都是她身边的人用起来方便。依旧是流苏服侍她梳头,璎珞侍奉洗脸。另两个丫头负责整理被褥。 流苏给锦书梳了一个蝶鬓髻,插戴了红宝的头面。换了大红的袄裙。匀了脂粉,涂了口脂。粉光艳艳,灿若烟霞。 锦书拿着镜子瞧了瞧,没有什么不妥当了,正想回头问秦勉妥不妥的时候,却见秦勉眼睛也不眨的正盯着她看。 “有哪里不对劲吗?” 秦勉笑着摇摇头,走了上来伸手替她扶了扶发间一枝戴着有些歪斜的红宝簪子,接着在锦书耳边低语了句:“我家娘子就是好看。” 从到大夸赞锦书容貌出众的不计其数,她早就习以为常。 “我们走吧。”秦勉牵了锦书的手,两人并肩出了门,等出了院门,外面已有一辆朱漆的马车正等着他们。 秦勉扶了锦书上车,紧接着自己也上来了。 “我们王府大,等闲了我会带你好好的走一走,再去各处认门。” 锦书点头答应。她坐在角落里,双手放在膝上,表情有些淡漠。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话,一直到了重华殿,车子停下之后,秦勉先下去了,周到的替锦书放好了凳子,接着又伸手去扶她。 锦书没有拒绝秦勉的好意,两人依旧是手拉手的进入了重华殿。 秦勉牵手的方式有些奇怪,他的手明明很宽大,却不是紧紧的拽着她,而是轻轻的托着她的手,像是心翼翼地护着一件稀世的珍宝。 两人心情各异的进入了殿内。 锦书扫了一眼,站着的,坐着的,有半屋子的人。秦勉一直牵着锦书的手并没有松开。 那李夫人笑着低声和齐王妃耳语:“娘娘快看,不愧是新婚,瞧着这两口多甜蜜。” 齐王妃也看见了两人的手正牵着,她心里更是欢喜,笑道:“新婚燕尔,应当如此。” 一个年轻媳妇走了来,热情的和锦书招呼:“新娘子来了,娘娘还等着新人献茶呢。” 齐王妃微笑着向旁边人示意:“可以开始了。” 随即几个丫鬟端出茶来。锦书这才发现并没有见到齐王的身影。之前听齐王好炼仙丹,早已不问俗事,躲进山中问道求仙,跟着道士们炼丹,如今连儿子的婚事也没露面。这第一杯茶自然是要献给王妃的,锦书屈膝奉上,低声唤了一声“母妃”,齐王妃笑着连连点头“好孩子,好孩子。”着便给了锦书一个大红色的绣花荷包。 接着便是王府里的二老爷秦长宽。秦长宽看上去不过四十来岁,容长的脸,高鼻狭目,穿一身石青色的宫绸织锦袍子,端坐在那里,倒是一脸的慈爱温和。 “二叔!”锦书奉上茶。秦长宽笑着点点头,拿出了一个荷包,又对锦书道:“愿你和二郎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依次下去是李夫人,李夫人之前是见过的,李夫人接了锦书的茶,笑着和锦书:“二郎媳妇可要努力的为我们家开枝散叶啊,娘娘一直等着抱孙子呢。” 锦书红了脸,不知什么好。 张侧妃与胡侧妃并没有出现,余下的都是平辈或是晚辈。世子秦勤为嫡长子,接着是庶出的秦勉,二房的长子秦劝只比秦勉两月,那秦劝却是两个孩子的爹了,排行第四的乃秦劲,秦励排行第五,二房那边有一个老幺秦勋,老幺今年才五岁,和秦劝的长子同岁。秦劲也娶了亲,看样子媳妇的肚子里也有了。 相比起二房,长房这边的确显得人丁单薄了些。 大家相互见了礼,齐王妃又和秦勉:“媳妇进了门,你们以后可要相互扶持,互敬互爱,断不许欺负媳妇。”齐王妃又和锦书:“好孩子,要是二郎欺负你,你只管来告诉我,我替你出头。” 锦书抿嘴笑着,点点头。 秦勤低声和秦勉道:“看来你的地位不保。” 秦勉只是一笑就过去了。 大家坐着喝了茶,言笑晏晏,气氛很是融洽。 锦书有些看不明白,表面上看去一片平和,哪知平和下却是暗潮涌动。她看了一圈屋子里的人,暗道那只幕后的黑手会在这其中吗? 大家散去了,齐王妃便去了宴息室歇息,金碧斋那边的嬷嬷来回她的话。 “娘娘,昨晚好像并没有礼成。” 齐王妃虽然早就清楚,但心里还是有些失望,闷闷的道:“二郎身体不好,暂时还不适合同房,等他养好了身体再。” 嬷嬷笑了笑,也就没什么了。 从重华殿出来后,秦勉又带了锦书去面见张侧妃。 张侧妃已经用过了早饭,锦书与她行礼,她慌忙的拉住了锦书的手:“使不得,使不得。”又奉上了早就备好的荷包。 两人并未圆房的事张侧妃很快也知道了,她听了之后什么也没表示,也猜不透她心里到底想的什么。 第二百二十一章 配合 回到金碧斋,锦书径直去了新房,秦勉也跟着进来了。 底下一溜丫仆妇要给锦书请安,锦书道:“我累了,晚些时候再见吧。” “刚才你都见过家里的这些人了,发现有哪里不对劲吗?”屋里就秦勉和锦书,锦书坐在妆台前,秦勉则站在窗下。 锦书摇头道:“才见了一面,我哪里有那个能耐能分辨出好歹来。不过你认为给你下毒的人就在其中?” 秦勉低声:“我也不清。还记得几年前母妃突然晕倒的事吗?” 锦书犹豫了一下才点头。 秦勉又道:“那是有人故意为之,我顺着盘查下去,后来查到了管茶水的丫鬟线索就断了。当时我就疑心这个家里出了反叛,没想到又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来。” 锦书低头想了想,道:“我先试着与各处来往一下,打听虚实。” 锦书又对秦勉:“你过来。” 秦勉乖巧的走到跟前,微笑的看着她:“有什么事?” “你坐下!” 锦书让秦勉伸出了手腕来,她给把了脉。 片刻之后,她与秦勉道:“现在你的饮食起居,治疗医药,都由我来看管吧。我带来的人不会有什么问题,你的人呢?有信得过的可以找来贴身服侍。” 秦勉想了想方道:“他们我都信不过。不过没有把柄立马把所有人都换了,会引起人的怀疑吧。” 锦书点头道:“这倒是,那还是让他们各司其职吧,不过入口的东西都要经过我的手才行。” 秦勉道:“让你配合我做这些,辛苦你了。” 锦书摇头:“不算什么,早点完事早点抽身。我还等着你们给许的丰厚报酬呀。” 这话秦勉听得咬牙,暗恨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就那么想着要逃啊。 “你看我的身体状况如何?” 锦书如实的:“毒性控制下来了。发病后你还继续吃太医的药没有?” 秦勉道:“我哪里敢吃,都喂了花。” “太医的药果然有问题,我你看什么时候合适让我见见太医。正面会一会他?” 秦勉笑:“现在你是我娘子,要见他什么时候都可以。” 两人着私密话,却有丫鬟在窗下禀了一声:“二郎君,三奶奶和二姑娘、三姑娘来了,要见见二奶奶。” 秦勉忙道:“让她们进来吧。”紧接着又低声和锦书道:“你安心就好。” 锦书想我有什么不安心,都已经跳下这个火坑了,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秦劝媳妇王氏走在前面,令仪、令冬走在后面。 那王氏进门就:“哎呦,到底是新婚燕尔的,你们俩还关起门来悄悄话啊。可真是情深意浓。” 秦勉点点头,唤了一声“三弟妹。”打了个招呼就要出去。秦令仪却拉住了他:“二哥,母亲请二哥和二嫂去碧云居用晚饭。” 秦勉片刻也没推辞,点头:“好啊,必去。” 这里王氏正殷勤的与锦书话:“二嫂是新人,来了我们家就别害羞,大家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别成闷在家里,多走动才好。” 锦书心道她哪里像嫂子,这个王氏才更像做嫂子的。 秦令仪和锦书:“二嫂,你不知道吧,现二婶娘和三嫂俩正帮着母妃管家呢,以后二嫂有什么麻烦的直接和三嫂或是婶娘就行。” 锦书微微的有些诧异,忙道:“是,以后还请多多提携。” 王氏笑道:“二嫂这话太谦虚了。” 据老王妃只养了现在的齐王秦长宁一个儿子,次子秦长宽是侧妃所生。如今二房管着长房的事,多少有些言不正,名不顺。不过也是因为长房没个主心骨才沦落如此。 锦书心中暗自猜疑,那幕后的黑手会是二房?不过这可是有违伦常,大逆不道的事啊。那秦长宽看上去很是随和,李夫人又格外的亲切,应该不至于如此吧。 去碧云居之前,薛太医来了,按着规矩给秦勉请了平安脉。 薛太医点头笑:“二郎君已经好了不少,但药还得继续吃下去才行。” 秦勉忙道:“太医费心了。” 薛太医温和的答道:“这是下官的本分。” 锦书却在一旁看得冒火,好你个本分!大夫的本分就是给人下毒吗,就是让病人越来越难治吗?我倒要看看你那伪善的面具撕下之后又是一副怎样的嘴脸。 锦书按下了心头的怒火,还端了几分笑容与薛太医应酬:“太医,能否借一步话?” 薛太医这才明白过来秦勉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会医术的媳妇了。看来将来不是那么容易行事了。 锦书吩咐丫鬟守着秦勉,便与薛太医去了书房话。 等到上了茶,锦书让了一回就直接开口了:“太医,刚才我给秦……夫君把过脉了,夫君脉象凝滞,不是个好现象啊。” 薛太医暗道内行人忽悠不了啊,只好强撑着应付:“二奶奶医术高明,立马就看出二郎君的异状来。二郎君的这些病还是时候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听张侧妃在添他之时吃了不少的苦头,又是早产儿,所以难免不好养,长大了也到底强壮不起来,将来只怕还得让二奶奶多担待。” 锦书心里只想发笑,偏生好要端着,附和道:“太医您得不错。这些年辛苦你照料他。” 太医又道:“我再给他开些调养的药,不定慢慢的就好了。” “劳你费心。” 后来锦书想法弄到了薛太医给开的药方,却见上面都是些滋补壮阳之药,薛太医的用意很是明显,锦书便恼了,他这是嫌催命不够快,硬要弄死秦勉么? 锦书把这事告诉了秦勉,秦勉低声和锦书:“看来太医为了我们夫妻琴瑟和鸣,颇费不少的心思。” “我看这是在催命,才没安好心。” 秦勉突然揽了锦书的肩膀,锦书要将他的手给推开,却看见了几个丫鬟仆妇正朝这里面打量,锦书想到不就是做戏吗,我也能配合。 秦勉低声问锦书:“你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第二百二十二章 回门 “下一步?当务之急是治好你的病吧。将你体内的毒完全解了,不会危及到你的性命,这一步就跨出去了。” 秦勉道:“是,就按着你的来。我会极力的配合你的治疗,不过你需要一些什么辅助?” “辅助?”锦书想了想,道:“你们家有良医所,有太医,有专门负责配药、煎药、记录脉案的,也有大药房。你我再提出弄一个药房的话目的是不是太明显了。” 秦勉细细思量了一下,点头道:“这个不难。只用我要养病,府里不适宜,要去别苑将养。这就解决了。” “倒是个法子,避了这些人的耳目也省事不少。” 两人很快就拟定了对策,秦勉便要和齐王妃商量。 齐王妃听了秦勉的决定,她没什么不同意的,很是赞成:“你们要出去住一阵子也好。身边有四姑娘照顾你,要不再多派几个护院?” 秦勉拧眉:“家里现在这些人用着也不是那么的放心,我手上倒有几个人可用。” “那我就不管,可要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能出什么意外。” “母妃放心,我已不是从前的我了。” 齐王妃欣慰的笑道:“成了亲自然就懂事了。你们俩独处的时间多了,你也多多努力,争取早日让四姑娘心甘情愿的跟你一辈子。” 秦勉思量道:“我尊重她的意思,不做违背她的事。最后她还是要走的话我也会放手。” 齐王妃长叹了一声:“四姑娘我瞧着还不错,是个好姑娘,你好好的待他。” 秦勉答应着。 去落霞别苑前,秦勉与锦书回了一次门。 秦勉与锦书手牵手的进了青桐院,锦书没有半点已为人妇的娇羞,和当初在家的时候没有半点的区别。 阳氏见秦勉看锦书极温柔,眼中流露的全是关切之情,不由得暗自咬牙:不是冲喜么?这容光焕发是怎么回事?哪里像个病人。这两人只怕早就看对了眼,所以那锦书才要设局害她家绣儿。不仅是锦书,这秦勉也是加入其中的,当初她明明查到了猫的来历古怪,还想顺着猫继续查下去,哪知秦勉的厮竟然会认了下来。如今看来是这两人联手坑了她的绣儿。实在是可恶极了。 阳氏咬牙切齿,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要追究也不容易了。这对可恶的狗男女,可害了绣儿一辈子。阳氏心里极恨,偏生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出气的办法。她还得对这两人和颜悦色,不要让程知允发现什么。 锦书觉得阳氏的神情有些古怪,暗道她又在酝酿什么吗?如今离了这个家,看来不是什么坏事。 程知允见秦勉待锦书体贴有加,哪里有半点的假。这真的是假成亲?连他也疑惑了。 程知允请了秦勉到书房坐,他要单独和这个“女婿”话。 秦勉欣然前往,程知允请了他用茶。刚刚坐下,秦勉就问起程知允什么时候启程。 程知允点头道:“翻了黄历,初十是个好日子,就定了那。” 秦勉听:“给父亲贺喜了。我那里有两个极可靠的人,不如让他们一路护送父亲去荆州,也好叫我和锦书放心。” “不用了。再私下你也别叫我父亲,我当不起。”程知允沉着脸低声斥责道。 秦勉被岳父这样一,脸上有些过不去,讪讪然的,半晌才道:“是晚生逾越了,请程老爷见谅。”又恢复了以前的恭恭敬敬。 程知允脸上这才好看些,继续又:“书姐儿脾气倔强。她硬要答应这事,你们之间也立定了契约,可得一切按着契约做事。万不许欺负了她。” “晚生知道。”秦勉心如死灰。 岳父训斥女婿,这边锦书去了庆余堂,那锦兰知道锦书今要回门,特意在程家多留了两日,就等着锦书回来。 锦兰见锦书穿戴梳妆上略有变化,其余的好像和以前都一样。 那张氏还拉着锦书悄悄话:“二郎君待你如何?” 锦书点头好,张氏笑着:“二郎君是我看着长大的,时候虽然淘气顽劣了些,但如今大了就变沉稳了不少。你跟着他好好的过日子,将来肯定还有福可享。” 佟氏想到锦书是过去的冲喜的,还是很担心秦勉的身体,担忧道:“他身体要紧吗?” 锦书如实的:“只要平时多注意,应该不会有太大的事。” 那锦兰听了,突然凑近了耳朵,低声和锦书:“他在床上表现如何?有没有男子汉气概?” 锦书毕竟也是嫁过人的,自然明白锦兰所,登时满脸通红,又羞又臊:“你再这些话我可不和你玩了。” 锦兰握嘴笑道:“都嫁人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们的琴瑟和鸣,不就的那回事么?我们姐妹间有什么不能的。我当你姐姐,自然希望你幸福美满。” 锦书羞红的脸急忙走开了。 锦兰却觉得第一次见到锦书有这样的反应很有意思,所以才忍不住想要逗一逗她。 锦书不想理会锦兰,正好锦心一头走了来,锦书就拉了锦心的手往外走。 张氏见状,轻斥了一声:“兰儿,可不许捉弄你四妹。” 锦兰拍手笑道:“原来老四爷会这样,真是有趣。” 佟氏睨了她一眼:“都嫁人了,还是这样的脾性,像个孩子似的。” 锦绣至始至终都坐在角落里,她冷眼看着这一切。从锦书进门的那一刻起,她的目光就没从锦书身上移开过。还像以前那样,锦书依旧是众人眼中的焦点。那一身大红的衣裳刺得她眼睛疼,因为她心里明白,自己这一生都没有机会穿大红色了。 张氏突然问了句:“五丫头,听赵家挑好了日子,定在哪一啊?” 锦绣答道:“回二伯娘,是这个月二十五。” 张氏听,面色平静的点头道:“知道了。”再没有其他的表示。 与人为妾,肯定不比嫁过去做正室。偏生她和锦书都是同一个月出嫁,虽然父亲也给了她一笔嫁妆,母亲也给她选了陪嫁的人,但不会有迎亲,不过一顶轿,将她抬到新安就算完了。这到底有什么意思?锦绣心里很不是滋味。 第二百二十三章 别苑 落霞别苑是秦勉的私宅,他花自己的钱所建造的一处园子。 园子不算大,前后院落一共五处。与一般的粉墙灰瓦不同,门窗都是红色,外墙也全部涂上了砖红色的颜料。红色的屋子掩映在这半山腰的苍翠间,有一股远离尘世的宁静。 锦书站在一棵高大的古松下,听着河沟里的流水淙淙,鸣蝉阵阵,这里真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我们去沟里钓鱼怎么样?”秦勉从后面走了过来。 “你会钓吗?” 秦勉眉毛一挑,懂啊:“别看我啊,我可是钓鱼高手。” 见素拿了钓竿、木桶和钓饵过来。 秦勉便要和锦书一道去河沟边钓鱼。要到河沟去,得走一长段的斜坡,乱石多,坡度大,行走不是那么的方便。 锦书紧紧的跟在秦勉后面,心翼翼地移动着步子。到了那紧要的地方秦勉伸手出来扶了她一把,好不容易到了沟底,锦书却汗流满面,又被凉爽的河风迎面一吹,暑热顿去,人又立马精神起来了。 秦勉正将鱼饵往钩上串,穿好了饵,一竿子就摔了下去。 锦书则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双手托腮盯着流淌的河流,也不知怎想些什么。秦勉抛了鱼竿后,便走到锦书身边,微笑着建议:“要不你也来钓一钓。” 锦书连忙摇头拒绝了:“不,不,我没那个耐心。你玩吧,不用管我。” 秦勉见她不配合,又怕冷落了她,便:“早知道你不喜欢还钓什么鱼啊,我去把渔具收了。” “不,不。我陪着也行。”锦书很是客气的走开了。 遇到两人独处的时候,锦书就会自动的和他划清界限,这让秦勉赶到有些郁闷,但他知道也不能太勉强她。 锦书一人走开了,她见河岸边有许多大的鹅卵石,她蹲在那里将石块一块块的搬开,看那石头下面会藏着什么。 不一会儿,一双才上脚的水红绣鞋就沾上泥污。除了流水声,岸边静悄悄的。秦勉在那儿等着鱼儿上钩,没过多久便有了动静。秦勉听见钓线上系着的铃铛响,忙将鱼竿往上一提,果然钓到了一条鱼。鱼鳞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钓到了啊?”锦书听到了动静也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秦勉却将鱼钩取下,紧紧的捉住那条活蹦乱跳的鱼,像献宝似的捧到锦书跟前,兴奋道:“喏,喏。你看,这么大一条鲤鱼。一会儿做给你吃。” 锦书伸手摸了摸,湿湿滑滑的,笑道:“你运气真好。” 秦勉将鲤鱼放进了木桶里,接着又穿了鱼饵,继续垂钓。锦书则从一块大石头下面翻出了一只有手掌大的螃蟹。她心翼翼的用一根棍子将螃蟹挑了起来,突然伸到秦勉跟前。 秦勉倒吓了一跳,后来看清楚才和锦书:“你不怕它夹你一口呀?” “我不用手去捉,它夹不了。” 秦勉继续钓鱼,锦书翻遍了石头却始终没有找到第二只螃蟹。不过倒是在水岸便发现一蓬能入药的草,想办法拔了些。 过不多久,秦勉收了鱼竿,锦书往桶内看了一眼,里面已经有三条鱼了,的二指宽,大一些的约莫有一斤重的样子。 锦书将一间屋子用做了药房,上次回门顺便把雨花阁的那些医药典籍也搬了过来。此处布置了起来,在别苑的大多数时间都呆在药房里。不是整理师父的手札,就是看书,或是制药。无聊之余也偶尔会写几篇字。 锦书歪在榻上,书没看几页,眼皮子却发沉得很,她经不住困意袭来,合了眼打算睡一会儿。璎珞在外面守着。 后来睡意朦胧间,有人在锦书耳边焦急的低喊:“二少奶奶,快醒醒。出事了!” 锦书睡得本来也不沉,被这句话瞬间就给惊醒了,她眼一睁就问:“出什么事呢?” 璎珞焦急的:“二爷本来在后院练习射箭来着,可是练着练着就晕了过去。” 锦书一听坐不住,急急忙忙的来到了这边的内室。秦勉已经被抬到床上去了。她上前看了一回,又发病了啊,距离上次发病又缩短了时间。 好再早有准备,她急忙给喂了一粒药,接着给施针。随即便寸步不离的守在跟前,焦急的等待秦勉醒来。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秦勉爱悠悠转醒。 “我这是又发病了吗?”秦勉有些记不起了。 “是的。不过也怪你自己,好好的去射什么箭啊。现在不许你去做那些危险的事,身体没有明显好转的情况下,不能再冒险。” “我也想早点站起来啊。明明可以拉动更重的弓了,臂力也练上来了,就是准星还差一点,可偏偏身体没有跟上。” 锦书急切的:“又不用你上战场杀敌,练那么准干嘛。” 恍惚间,秦勉从锦书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焦虑,原来她心中是担心自己的。秦勉顿时觉得那些病痛都不算什么了,因为锦书细微的情绪变化竟然也让他心中变得甜蜜。 “我都听你的。” “真是的,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自己都不爱惜,别人再努力也是白费。” 秦勉见锦书背过脸去,像是真生气了,他忙坐了起来去拉锦书的胳膊,柔声哄道:“好了,好了,我不练就是。你别丢下我。” 锦书忙站了起来,冷冰冰的道:“这些我翻医书,已经研究出了一套治疗的法子。可能会吃些苦头,你能忍受吗?” “必须得忍受,这个没什么的。” “那好。从明我们就开始泡澡和针灸,为期一月。” 秦勉想,听上去挺容易的啊。 第二,午饭后,秦勉去了锦书特意给准备的治疗室,室中有一大木桶,飘着滚滚白烟,弥漫着浓烈的药味。 锦书让秦勉脱了衣服泡进去。秦勉迟疑了,他们虽然现在是夫妻,可毕竟是假的啊,在锦书面前宽衣解带的事他还是有些做不出来。锦书却背过了身去,秦勉慌乱几把将自己脱得只剩下了一条犊鼻裤,赶紧进了水,然而一只脚刚够着了水又缩了回来,叫了一声:“呀!” “怎么呢?” 秦勉微赧:“太烫了。” “就是要烫才有效,快下去吧。别磨蹭了。”锦书催促着他,目光不经扫过了他的那条犊鼻裤,她的脸瞬间红了忙别过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月色 刚入这滚烫的药水,秦勉只是觉得烫而已,慢慢的也能忍受。可是当锦书给他施针时,却变得又烫又疼,那种滋味仿佛把人架子火上烤一般。疼痛过后又是酸麻难耐。 锦书没有欺骗他,当真要吃一番苦头。 在药水里足足泡了一个时辰,锦书才让他起来。 “每泡一次,你能坚持下来?” 秦勉毫不犹豫的点头:“只要能活下去,无论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重活一世,自然比谁都惜命。锦书倒是明白。 自从新婚那一晚两人在一张床上睡了一觉,后来锦书为了照料方便,便让人在床前支了个榻,她就在榻上睡。除了流苏和璎珞,她不会让别人进他们的内室。 这一晚刚刚治疗过,秦勉身上酸麻不已,很难入睡。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后来又听得外面风声四起,大风刮得树叶哗啦啦的响,树叶落在瓦片上发出沙沙声。 可能是哪一扇窗户没有关好,只觉得一阵阵的风往屋子里灌。秦勉想到了睡在榻上的锦书,被这样的夜风吹一宿,虽然不是冬但也有可能要着凉。 他睡不着了,忍着身上的不适起来穿了鞋。 赶上十五的夜晚,有淡淡的月色洒进了屋里,他不由自主的走到榻前,榻上睡熟的少女微微的发出鼾声。身上原本齐胸盖着一床薄薄的纱被,那被子却有一大半都垂到了地上,他弯了腰将被子整理好。 锦书睡在窗下,那月色正正的洒在她如玉的脸上。秦勉怔怔的看着她的睡顏,后来忍不住伸手来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颊。 望着他等了两世等来的女人,他却是亲近不得。他知道她心里不愿意,不过是为了一场交易而尽力的配合着他而已。难道在她的心中自己一点位置也没有?当初她风光嫁到赵家去后一直不幸福吗?在他死后,她又活了多少年?最后是不是寿终正寝的,她重活一次,心中有没有仇恨呢?有没有和他一样最想得到一件东西呢? 秦勉捉了锦书的一只手细细摩挲着,她的手白嫩而修长,指甲修得有些秃,不像是其他少女染得通红,而永远是干干净净的。她的掌心温热,像是握着一块温玉。秦勉执了她的手,真想这一生都能牵着这只手一直走下去。他在锦书的手背上印下一吻。至始至终他的动作都不敢太大,怕惊扰到她,他不能不在乎她的感受。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这场交易里受委屈的只有锦书。 第二的泡澡秦勉事先有了准备,倒比第一的时候能忍受了。锦书给他扎了针便就出去了。 等到他泡完澡出来的时候,却见锦书依旧在药房里看书。 他蹑手蹑脚的走上前去,锦书看见了地上的影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平淡的问了句:“好呢?” 秦勉点点头。他看了一圈,东墙的位置上立着一个大大的书架,可惜那架子上并没有摆上多少的书籍,显得有些空荡荡的。西墙的位置上倒有一个大大药柜。就像外面的药铺一样做了许多抽屉,一味药放进一个抽屉里。外面贴着药名。当地有一张宽大的枨桌。桌上摆着戥子、裁好的用来包药的桑皮纸、一个竹根雕的笔筒。笔筒里插着几枝笔。用来书写的宣纸则用一块乌木的镇纸牢牢的压住。旁边摆着瓜瓞样式的砚台和一只用了一半的墨锭。 屋子里充满了草药的香气,秦勉赞叹一声:“果然是间药房啊。” “你这不是废话么,我本来就想要药房。” 秦勉在跟前站了一会儿,微笑道:“想不想和我出去走走?” 锦书抬了眼,见他脸色还算正常,不像是要立马发病的样子,随即目光又落回了书上,清冷道:“我就不去了,你要出去的话记得多叫两个人跟着。还有这个你拿着,觉得心跳过快喘不过气的就吃两粒。” 锦书给了秦勉一只茶色的琉璃瓶,那琉璃瓶中还有大半瓶的药丸。 秦勉见锦书始终很冷淡,瞬间也没了兴致,懒懒的:“你不去,我一个人去还有什么意思。”完他怕打扰到锦书便出去了。 秦勉没情没绪的回到自己的书房,见案上颜料俱在想到好些日子没有动笔了,便提了笔,蘸了颜料作画,哪知根本就静不下心。 午睡后醒来时,却见夕阳都洒进了屋子,这一又将过去了他积极主动的配合治疗,同时希望身体也能强壮起来,做不了拉弓射箭的事,便决定绕着别苑走几圈。 他正要出门时,灵芝走了进和秦勉笑禀:“二爷快去后院看看吧。” “后院有什么?” “二爷看了就知道了。”灵芝故作神秘。 秦勉见状只好绕到了后院,他站在了檐下看见了这样一幕。 残阳如血,霞光染红了女子粉白的衣裙。女子抬头挺胸,右手拉弓,左手搭箭,眼睛瞄向了那块靶子。 女子略一迟疑,那枝离弦的箭就迅速的朝靶子飞去,顿时他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眼睛更不敢眨,眼睁睁的看着那枝箭正正的插到了箭靶上红心靠下一点的位置上。 他看傻了眼,原来程锦书除了能治病救人还隐藏着这样的本事,她果然和别的女人不一样。 锦书回过头来,却见秦勉正站在檐下看她。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扬了扬弓。 这张弓比别的弓都轻巧,所以她才能拉动。 抱朴跑来,匆匆的将一张纸条交到了秦勉的手上,笑道:“爷,您的信。” 秦勉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一句话,但就是这句话让他顿时眉开眼笑。 锦书接过了玉扣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秦勉在注视着她,她有些练不下去了。她大步的朝秦勉走来,却见秦勉很是高兴,也忍不住问了句:“有什么好事吗?” 秦勉笑道:“打胜仗了啊,当然是好事,看来我当初的确没有压错人。” “谁打胜仗呢?” “陆范。”秦勉顿了顿,忙又道:“就是那个贺民啊。” 锦书有些错愕的望着秦勉,他到底要做什么啊? 第二百二十五章 出阁 五月二十三这一,阳氏派了刘嬷嬷去落霞别苑请锦书和秦勉夫妇出席锦绣的出嫁礼。 刘嬷嬷陪着笑将来意明,锦书眼皮也没抬一下就拒绝了:“我去不了。” 这样直接了当的拒绝让刘嬷嬷下不了台,又赶紧:“四姑奶奶,您是五姑娘的姐姐,这样的好日子您不去怕是不过去啊。不管有再大的事,妹妹出嫁总该添个箱送一送吧。” 锦书早就和阳氏母女撕破了脸皮,那两人还能让人请她去看锦绣出嫁,也真是厚脸皮。锦书没那个闲心去看一个继母妹妹嫁给别人做妾侍。 “我了,自己去不了,秦郎君也去不了。他病着,要养病,离不得我。” 刘嬷嬷伸着脖子往内瞧了瞧,想看看秦勉到底病得怎样呢。 哪知帘子一晃动,果见秦勉走了出来,却见秦勉面色雪白,弯着身子,一手扶墙,气喘吁吁。那病弱的样子不定一阵风就把他给吹倒了。 病得这样厉害了?!刘嬷嬷心下吃惊。 锦书扭头见秦勉进来了,忙起身去扶他,嗔怪道:“夫君您怎么出来呢,病得这样厉害也不好生歇歇。快进去躺着吧,您现在热不得冷不得。” 两人生生的把刘嬷嬷给撇下就进屋去了。 那刘嬷嬷愣在原地,暗道这四姑爷看上去像是时日无多的样子,这冲喜看来并没把人冲好啊! 刘嬷嬷有些不高兴的回去了,见到阳氏后如实的禀报了此事。 “不愿意回来?”阳氏听后火冒三丈,原本还想揭王府的身份用一用给锦绣撑场面,没想到锦书竟是这样冷酷无情的人。 锦绣倒比她母亲看得开,反而还劝慰起来:“母亲,她不来也是在情理之中。我要是风光大嫁让她来看看也就算了,可如今……我有什么脸面,不是让人笑话么。” “你落得如此不还是她的阴谋,就为了好嫁那病怏怏的秦郎君。” 阴谋?锦绣想起了锦书曾和她的话,就算锦书真的设局害了她,那当初她也是主动往里面钻的。她和赵世恒春风一度可不是锦书所设计。到底不过是自己不自重给了人家缝隙可钻。她怨不了,也恨不了。 “那秦郎君病得可厉害?” 刘嬷嬷忙道:“回禀姑娘,老奴瞧着很不好,的确是病重的样子。” 锦绣听,不禁笑容浮上了脸:“哼,活该。冲喜,冲来冲去可别把自己冲成了寡妇。” 锦绣要到赵家去了,终于要和那个初见便倾心的男人厮守一辈子,虽然名分上差那么一点,但这一生都不会和他分开。 出嫁前一夜,阳氏和锦书私语。 “百般娇养了十几年的宝贝要离开了,我心里很舍不得。孩子,嫁人和在家做姑娘完全不一样。偏生你又是以这个身份去的,将来不仅要侍奉公婆,还得要和大房盘旋,个中的酸楚只有尝过的才知道。不过你和当初的我完全不一样,当初我了这个家时,你父亲正眼也不瞧我,夏氏更不把我当回事。你现在不同,你最大的依靠就是有世子的宠爱,只要你牢牢的抓住这一点,利用好这一点,你就能在赵家立足。” 锦绣点头道:“我明白自己的处境,和那个沈氏拉好关系,和婆婆交好。不会让人看轻了我。” 阳氏欣慰道:“这就对了。只要世子的心还在你身上,一切都好办。” 是啊,现在她能依仗的也只有赵世恒的宠爱了。 阳氏走之前给她留了一本画册。 她偷偷的在灯下翻看。 画册上的内容让她面红耳赤,但她一直在翻阅着,想要弄清楚一个女人要取悦男人到底该怎么做。 到了二十五这一早,阳家来人要热闹热闹,其实也没什么好热闹的,规矩在那摆着。从外祖母到舅母,到表姐妹,纷纷要给锦绣添箱。阳家人气,添箱的东西锦绣都瞧不上,还得佯装笑脸。 侧室穿不了大红色,只一身水红的褙子,梳了妇人头,戴了花冠。 等待赵家的花轿迎门,赵世恒没有来迎亲,迎亲的只是两个婆子。 这赵家办事可真叫人受辱。 那婆子不像是很高兴的样子,嘟哝道:“程家姑娘还磨蹭什么呢,过了吉时我们可担不起。” 书平被了锦绣上花轿,没有喜乐吹打,放了鞭炮后就离了程家。 阳氏见起了轿,想到女儿将来的路不好走,辛酸的落下泪来。 阳家大太太在一旁劝道:“姑娘家总是要嫁人的,姑太太可别不舍。” 阳氏当然不舍。 好不容易到了赵家,轿子从侧门进了,又走了一段路,才在一院落前停了。丫鬟扶了她下轿,跳过了简单的仪式坐了床。当头上的盖巾被揭了,锦绣看见了一张稀世俊美的脸。 赵世恒柔情似水的看着盛装下的锦绣,他忍不住吻了她一下:“让你受委屈了。” 服侍的人都退了下去,屋里一对新人彼此怎么也看不够,赵世恒忍不住去拉扯锦绣腰上的带子。他知道衣服下面藏着多么细滑娇嫩的肌肤,锦绣的柔情他尝过一次,再也忘不掉。 极尽缠绵温柔,隔日还未亮锦绣就得起来了。她要去正房那边立规矩,给沈氏奉茶。 赵世恒看得出来她很紧张,拉着她的手安慰道:“沈氏贤惠敦厚,不要怕。” 怎么可能不怕。锦绣犯起了嘀咕。 梳洗完毕后,锦绣去了正房大院,沈氏也已经醒来,见锦绣过来立规矩,倒爽快的接了她的茶,还夸赞了锦绣一回:“不愧是世子爷一心念着的,这容貌真是齐整。妹妹,从今往后好好的服侍世子就够了。” 赵世恒见沈氏果然贤良大度才放了心。 沈氏去给林夫人请安的时候,向林夫人建议了一事:“母亲,虽然程妹妹来了,但房里还是冷清。我那里正好有两个极出色的丫头,不如一并给了世子爷收在房里,人多也热闹。” 林夫人微诧,这沈氏贤良太过了,但她做婆婆的可没拒绝的理由,点头:“你的人,你做主吧。” 第二百二十六章 游玩 锦书施完了最后一次针,和秦勉:“已经一个月了,从明起可以不用再泡澡。” 秦勉兴奋的喊了一声:“终于摆脱这种折磨了。” “这种治疗结束了,但是药不能停,你还得继续服用,直到体内的毒素完全清理掉。” 等到泡够了时间,水也完全凉了,秦勉站了起来。云芝立马将准备好的毯子拿上前去与秦勉擦身上的水。 在锦书的细心调理之下,秦勉的身子有了明显的变化,他觉得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劲。就算是猛跑几圈也不要紧。 秦勉走出了屋子,瞧着碧蓝的空上堆积着一团团如棉花似的白云,太阳时不时的露出笑脸,加上凉风阵阵,一扫前些日子的闷热。是个出行的好气啊。 秦勉信步来到锦书常呆的药房,偏着头和我:“我们出去骑马怎么样?” 锦书道:“我就不去了,你要去的话心点。” 秦勉嘴巴一瘪,不高兴道:“哼,又是这样的语气,你成呆在这里都不闷啊。今什么也要让你出门。你别看我这样,我的马骑得很好的。” 锦书笑着摇头,一脸不相信的:“不大像。” “走,今我就让你见识见识。”秦勉硬拉了锦书的手要将她往外面拖。 锦书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穿戴道:“我这身衣服不合适,你在外面等我。” 秦勉见她总算是松了口,不由得露出了笑脸:“好啊,我等你。” 秦勉去马厩里牵了马又专门给锦书选了一匹性情温顺,个头不算太高的棕色马。他将两匹马交给了见素和抱朴牵着,这里又去了一趟内院。 “走吧,我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用得上的药。” 秦勉微怔,跟前这个妆扮得像子一样的女子看上去和往日很不相同,解下裙子,换上了利落的衣裤,要和男子有什么不同的话,除了玲珑的身段,还有就是那张怎么掩也掩不住秀丽容颜。 出了门,厮早已经候着了。锦书牵过了自己的那一匹,在秦勉的注视下翻身上了马,动作利落又潇洒,让秦勉眼前一亮。 秦勉跑在前面带路,扭头和锦书:“你去过白马寺吗?” 锦书摇头,她回洛阳后又不能轻易出门。秦勉笑道:“那我带你去白马寺逛逛。” 锦书没有拒绝,她紧紧的抓着缰绳一路跟随。这次出行,秦勉不想更多的人打扰,因此也没带什么护卫,算是俩单独出行。 从落霞别苑到白马寺骑马最快不过一个半时辰,但两人骑得都不快,走走停停的,秦勉和锦书些闲话。 “开封也有驰名下的大相国寺,我的时候还去过一次。” “也没什么好玩的,去那边赶过几次集,淘了些东西回去。就觉得这下的寺庙差不多,不同的是大而已。” “寺庙自然都是大同异的。”秦勉哈哈一笑。 锦书瞧着他心情还真不错。 两人骑着马,穿过了大街巷,一路往东。 最后终于在一座寺庙前停了下来,他们将马栓在了寺庙外的一棵古柏下。 锦书抬头仰望,这座寺庙看上去和大相国寺的确没有多少区别的样子。她跟在秦勉的后面从山门进入。 进入王殿内,但见塑有弥勒像和四大王像。 秦勉敬畏神明,毕恭毕敬的跪拜。锦书在一旁瞧着他虔诚的样子,心道他会在菩萨面前许什么愿望呢? 从王殿出来,锦书跟着他又继续游览了大佛殿、大雄宝殿,一直到了清凉台。接着两人又去游览了齐云塔院。 齐云塔院是比丘尼的道场,锦书看着进出的比丘尼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师父来,她师父最后选择了自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死后也不能进入极乐,反而还会堕入地狱。师父她难道就没后悔过。 秦勉围着高高的白塔走了一圈,却见锦书情绪低落,心道她又怎么呢? “你看史书吗?” 锦书摇头:“不大涉猎,一般都看医书。” 这话不假,如今能让锦书有兴趣的也只有医书了。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了,秦勉拉了锦书到一棵大树下的石凳上坐了。 “一个关于洛阳的故事,你要不要听?” 锦书仰脸道:“请指教。” 秦勉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娓娓道来:“《洛阳伽蓝记》上面曾记载的这样一个故事。一位将军奉命驻守洛阳城的时候,与一位女子一见如故,很快就私定终身。后来敌军来犯,将军奉命出征,与女子依依惜别,告诉女子:等他打了胜仗后就会回来迎娶她。女子在城门送将军出城。可是这一走就是数月,始终没有将军的消息。这边的军队连连败退,洛阳最终失守。后来受重伤的将军流落于伽蓝寺中,他本想回朝,可无奈朝廷的军队大势已去,他想着曾经和女子誓言,他无颜再走出这座寺庙,最后出家为僧。也不知过了多久,战事终于平息了,年迈的将军终于走出了已经倾斜的山门。人们见了他,纷纷告诉他一个女子曾在苦苦的等着他回来,他重回故地,寻找着她的身影,却哪里也找不到她。一个看守城门的老者告诉他,女子一直在等他,至死都是一个人。” 锦书安静的听完,轻声叹息:“真是一个伤感的故事。” “的确伤感,因为战火让很多人都在经历着分别,而这一别却是永生。”秦勉有些后悔讲这个故事了,因为这故事太过于伤感,并不能宽慰锦书。他自嘲道:“我这个人虽然能察言观色,却不大会话。锦书,你好像有心事?” 锦书微笑着摇头道:“没有,你的故事很动人,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大风肆起,有乌云悄悄的溜来。秦勉瞧着色不好,忙和锦书:“我们回去吧,怕要下雨。” 锦书看了一眼色点头道:“好啊。” 两人相继出了山门,骑了马往落霞别苑赶去,然而还没走多久,果然就下起雨来。电闪雷鸣,雨势越来越大,一时半会儿的止不住,两人只好去找避雨的地方。 第二百二十七章 避雨 秦勉与锦书来到了一座破败的城隍庙前。 秦勉忙对锦书道:“你快进去避雨,我来拴马。” 锦书一手遮着头飞快的跑到了那檐下,却见雨势犹如瓢泼一般。等到秦勉拴好了马也跑到檐下时,锦书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浑身上下犹如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你身体才好一些,又淋了这样的雨,又病了怎么办?” 秦勉却只是轻松的笑了笑:“没事的,我身体比以前结实了不少。倒是担心你一个姑娘家禁不得这样。” 风雨交加,站在外面明显是避不了雨了,两人便进了屋。庙里的城隍早依旧没人供奉,塑像落满了灰尘,泥胎上涂的颜料已经剥落了不少,露出了里面的土黄色,看上去有些古怪。 除了城隍像,那角落里还堆积着一些麦秆,以及一些树枝等柴禾。 秦勉将柴草拖到了空地处,从衣服内找到了火镰,试着打了好几下,终于点着了麦秆。 “快来烤火啊。” 虽然是大夏,但身上被雨水一浇粘在身边湿乎乎的,凉意四起。锦书在火堆前蹲了下来,秦勉却开始脱衣裳,一件两件,露出了日渐结实的胸膛。 锦书别过脸去,道:“你脱衣裳干嘛?” “当然是要想办法将衣裳烤干。你要不要脱?” 锦书脸一红,抱紧了身子道:“我不要!” 秦勉见她害羞也就没有再管她,外面暴雨成势,能有这么一处避雨的地方已经是奢求了。 过了一会儿,听得外面传来一声马儿的长嘶,两人皆是一震,都站了起来。秦勉道:“莫非有人要偷马?”着就要往外走,锦书却见秦勉浑身上下只剩下了一条犊鼻裤,忙道:“我去看看吧。” “外面下着雨呢,哪能让你去淋雨。”秦勉抢在锦书前面走了出去,两人齐到了檐下,透过厚厚的雨帘,却见他们那两匹马还好好的拴在对面的树下,发出嘶鸣的是另一匹马。 有人来了,马儿像是倒在了地上,后面套着的车厢也翻了。不知是什么人,看样子也是来躲雨的,两人谁都没有上前去。 锦书让秦勉进了屋,片刻之后,却见从雨帘里跑过来相互搀扶着的两人。待到近了,她才瞧清楚了那两人的相貌,一个老者,一个仆人。 等到两人到了檐下,那两人对锦书点点头。 锦书微微颔首,打量了一眼,老者须发皆白,满脸的皱纹,背有些驼了,穿着竹青色的宽袍,仆人二十好几的样子,裹着巾子,一身利落的灰布裋褐。 那老者向锦书道:“姑娘,能否借个地方暂且避一避雨?” 锦书点头:“我们也是来这里避雨的,两位里面请吧。” 一主一仆进到屋内,秦勉见是两个男人,也没什么好回避的了,将来者打量了一通。、 仆人道:“老爷,您身上湿透了,过来烤一烤吧。” 老者便问秦勉:“这位兄弟,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秦勉点头道:“好。” 四人都围在火堆边,老者坐下来之后不住的咳嗽。 秦勉便向那两人闲话起来:“老人家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老者道:“赶去京城,路过了此地,没想到竟然被雨给困住了,马儿也跑死了,幸好人没事。” 秦勉微微一笑:“人没事就好。” 老者向秦勉打量着,心中有些疑惑,这个人怎么如此面熟,倒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一番。他细想一番,可实在想不出此人到底是谁。 锦书听得那老者咳嗽,忙道:“老人家身上有大症候,不看一下吗?” 老者疑惑的看了一眼锦书,方道:“姑娘怎么看出来老夫身体不好的?” 锦书笑道:“老人家一进屋就咳嗽不已,不是大症候是什么。” 老者也笑了:“莫非姑娘能替老夫治疗一二。” 锦书倒不谦虚,道:“可以给老人家把把脉。” 老者有些不相信的将手递了出去,锦书果真给老者把起脉来。秦勉依旧坐在那里烤火,并没有打扰他们。 老者的目光又看向秦勉,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没多久,锦书已经诊完了脉,微笑道:“老人家这咳嗽病有些年头了吧?” “确实如姑娘所,来咳了已经快十年了。请了多少名医看了都没用。” 锦书道:“咳嗽治疗起来最麻烦,也没什么特别的药。不过我不是给老人家治咳嗽的,想请教老人家最近一个月里是不是半夜的时候时常感觉到心口疼?” 老者暗自惊讶,他不由得再次打量了锦书一眼,疑惑道:“姑娘给把一下脉就知道呢?” 锦书笑着点头:“是啊。” “那我这病要紧吗?” “心口疼,肯定要紧的。老人家您的寿数只怕不长了……” 老者还没如何,那个仆人却不高兴了,立马拉下了脸呵斥着锦书:“哪里还的丫头胡言乱语,我们老爷身体好得很,才没有你的那样厉害。我们老爷这还赶着去京里……” 仆人话还没完,就被老者阻拦了:“那依姑娘之见,我这病还有没有希望?” 锦书点头道:“幸而发现得早,不是没有办法。我这里有一味药可以治心口疼。另外您老还需要人长期灸大都和太白两处穴位,配合着这药才能见效。” 锦书着,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青花瓷的瓶来,那瓶中还有一大半的药。老者接了药,取了瓶塞嗅了嗅,这药真臭啊。他皱了眉,忙将塞子堵住。 锦书笑道:“气味是大了些,不过很对您老的身子。不信你问他,我的药可管不管用。”锦书指了一下秦勉,秦勉立马配合着:“她的药很灵验。” 老者倒把药收了起来,让仆人给了锦书一块碎银子,爽快的:“这是药钱。” 锦书也当真收了。 老者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秦勉的身上,他疑惑道:“这位兄弟是什么地方人士?” 秦勉道:“我就是土生土长的洛阳人啊。” “兄弟没有去过京城么?”老者心里认为秦勉和京城的谁长得很像,却又想不起是谁。 秦勉疑惑的摇头道:“没有。”两世里他都从没有去过京城,前世死在了去京的路上,这话除了锦书,他自然不会告诉第二个人。 第二百二十八章 老者 “总觉得兄弟看着面熟,原来是想错了。这底下长得相似的人不是没有。”老者呵呵一笑。 秦勉却疑惑了,忙问:“老人家是觉得在下和京中的什么人像吗?” 老人家摇头道:“不,不,老夫也不上来。兴许是上了年纪眼拙,看谁都觉得像。” “老人家这是要去京里赴任的?” 老者似乎不大愿意透露自己的情况,随口敷衍道:“不是的,老夫是去看望亲友的。” 秦勉哦了一声就没有再问了。外面的雨渐渐的停息了,秦勉的衣裳也完全干了,几下就穿了起来,和锦书:“我们该回去了。” 锦书早就想走了,两人起身便向两人告辞。 老者向两位道了谢,秦勉与锦书出去了,锦书走到门口,突然扭头问了那老者一眼:“不知能否请教老人家尊姓大名?” 秦勉心中疑惑,暗道锦书打听人家的名字做什么,却听得那老人道:“老夫孟轲。” 锦书身子颤抖了一下,再次看向孟轲时已满是尊崇。她的神情被秦勉捉住了,秦勉好奇的低问道:“有什么地方不妥吗?” 锦书淡然道:“没有。” 太阳重新露出了笑脸,夏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老者他们也打算继续赶路,可惜他们的那匹马已经跑死了。马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这没了马该如何赶路。 老者看向了秦勉他们的两匹马,仆人已经猜测到老人家的心思,忙上前询问:“两位能否再行个方便?” “哥请。”言语间锦书充满了恭敬。 “我们的马死了,可急着赶路没马很不方便,能否将你们的马卖一匹给我们?” 锦书不等征求秦勉的同意,点头道:“好的,请牵一匹去吧。” 仆人见锦书答应了,便去解身上的褡裢要掏银子,锦书却摆手道:“钱就算了,就算是行了个方便。” “这钱一定要给的。”仆人坚持。 锦书却不肯收,忙道:“我已经收了你们的药钱,其实我那药本来就不怎么值钱,你们还给了几两银子,这几两银子就当是买马的钱好了。” 什么马才值几两银子啊,也太便宜了吧。 两人对锦书的大方纷纷表示了感谢,锦书却笑了笑,与秦勉牵了一匹马准备离开。 “喂,你用我们家养的马做人情啊,也不问问我的意思就擅做主张。” 秦勉的语气听上去不像是不高兴的样子,也没有半点责怪锦书的意思。 “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叫孟什么,我没听过啊。” 锦书道:“那是庆历帝时期权倾下的孟首辅啊。” 秦勉被锦书这样一点拨立马就清醒了,疑惑道:“我猜测那老人家会是个京官,没想到日后会是个首辅,看来我看了他。不过你怎么人家寿数不长呢,怎么人家又坐到了首辅的位置上?” 锦书道:“我也确实没诳他,他那病是个隐忧,虽然将来成为了首辅,成为了庆历帝文官中的第一臣,可是在位也仅三年的时间,三年后就病故了。如今发现得早,及时的治疗的话,应该能延长他的寿命。” “你倒是做了件善事,又给药,又给马的。这样的权势人物,只怕我们一辈子都打不上交道。” 锦书笑道:“你那么气做什么,机缘凑巧我们不就遇上了么。那个孟大人不还你让他觉得面熟么,这也是缘分啊。” 秦勉道:“我姓秦,是宗室子弟,据秦姓的宗室们相貌都差不了多少,可能觉得我和宫里的哪位像吧,也就不足为奇了。” 锦书倒明白了:“你得也对。” 两人走了一段路,秦勉扭头:“我们有马不骑,要这样走着回去么?这里到落霞别苑还有很长的一段路呢。” 秦勉完,不等锦书回答,便抄手将进士拦腰抱上了马背,紧接着自己也翻身上了马,双手从锦书的两肋下穿过,一手持鞭,一手提着缰绳。双腿夹了一下马肚,马儿就跑了起来。锦书几乎是靠在秦勉的怀里,两人虽然成亲一月有余,两人平时最亲密的举止顶多是拉一下手,像今这般的亲昵接触却还是头一回。 锦书坐在马背上没有话,背也挺得笔直,身子有些僵硬,根本不往秦勉怀里靠。 “锦书,我们这样共乘一骑好像也很不错。”秦勉在锦书耳边低语,气息喷在她的耳边有些痒痒的,锦书身子不安分的扭了一下。秦勉却怕她掉下马去,忙伸手来将她紧紧的护住,一把拉进了她的怀里。 “乖乖坐好,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秦勉一手紧紧的揽着她的腰,一手紧握着缰绳,催马快走。那太阳出来了,山间一带竟然出现了一道彩虹。 秦勉指着那彩虹道:“你看风雨过后就能见彩虹,我想我们家的风雨过后也一定会迎来这彩虹。” 锦书暗道揪出了给秦勉下药的人,就能避免几年后王府的败落吗?这两者有什么联系? 两人骑着马一路向西,后来总算是顺利的到达了落霞别苑,秦勉先下了马,紧接着去抱锦书。 锦书见下人们都在,也没有拒绝秦勉的好意。 两人回到了这边的院子,锦书担忧的问了一句:“在外面跑了一,你觉得身体如何?” 秦勉道:“很好,没什么异样。看样子我是真好了。” 锦书听也就放了心,于是揭了帘子要进屋去换衣裳,秦勉也想跟进去,却被玉扣给拦住了,笑盈盈的和秦勉:“秦郎君先出去等着。” 明明已经成亲了……秦勉心里不是那么的畅快,但他却不敢径直闯进去,因为他清楚这是桩假成亲,他们之间缔结了契约,锦书有资格随时终止契约,他怕锦书离开。 秦勉去了隔壁屋子,芸芝走了来向他禀报:“二爷,王府那边的长史今来过,请二爷明进府一趟,娘娘想见您。” 秦勉点头道:“好,我也该回去瞧瞧她老人家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心疾 第二秦勉本来要带锦书一道回王府的,哪知因为昨的那场雨,锦书还是不可避免的生病了。 早起的时候头痛欲裂,嗓子犹如要喷火一般,连话也不出来。 秦勉不免有些担忧:“我去给你请个大夫来看看。” 锦书却拦住不让,艰涩的道:“不用麻烦,我那里有药,让他们给我找来吃了,睡一就好了。” 就连流苏也:“二爷放心的去吧,这样的情况以前也有过,姑娘吃了药蒙着被子发一头汗就好了。” 秦勉摸了一下锦书的额头,果然有些滚烫。他想到锦书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在做药丸,有她的丫鬟们看顾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和锦书道:“那你好生养着,我回去一趟。下午会早些回来看你。” “你去吧,我没事的。”锦书身上没有力气,她翻了个身,面朝内躺着。 秦勉虽然不大放心,但还是丢过了这边的事回了一趟王府。 等他匆匆赶到王府的时候,觉得这王府里的气氛有些怪异。自从他和锦书搬到别苑养病后,这还是第一次回来。 他径直去了重华殿,重华殿内外鸦雀无声,只有正殿里的那座钟在发出一声声亘古不变的声响。 秦勉去了齐王妃的宴息室,丫鬟通报了一声,他自个儿就揭了帘子走了进去齐王妃坐在窗下,双眼盯着窗外看,背对着门口,就那样呆呆的坐着,听见响动也没有回头。秦勉心道莫非母妃又和大哥吵架了不成?他们只要一吵架母妃就会这样闷坐着一言不发。 秦勉轻步走到跟前,低唤了一声:“母妃!” 齐王妃这才偏了头看了一眼秦勉,在见到庶子后她的脸上才有了些许的笑容,不过这笑容像是强拧出来的。齐王妃见秦勉是一人进来的,便问他:“四姑娘呢,怎么没跟你一道回来?” 秦勉道:“她病了,我让她在那边养着,没让她出门。” “病呢?怎么病了的人怎么成她,要紧吗?” 秦勉笑道:“昨出来游玩淋了些雨,受了些寒凉,不是什么大病。母妃放心。” “那你呢,在那边住了一个月,可好一些呢?” “让母妃担心了,这一个月里她一直都在帮我治病,已经大好了。” “当真?”这时候齐王妃脸上的笑意才显得更加的灿烂。 秦勉含笑着点头,他屈了一膝半蹲在齐王妃跟前,又道:“锦书她的医术比我们想的还要高明。” “总算没有看错人。对了,你们这一个月朝夕相对,又同床共枕的,有没有什么进展?”齐王妃比较关心这个。 秦勉道:“母妃,我和她是假成亲啊,朝夕相对是真,可同床共枕却从未有过。” 齐王妃听了不免有些失望,叹息:“一个不愿意成亲,要为死去的老婆守一辈子,一个成亲了,却是假的。你们一个二个都给我添堵。” 秦勉是想把这事变成真的,可锦书不愿意啊,他又不能强迫她,但大哥的事却一直是母妃的心病。看来母子俩又为那些事吵了,所以母妃才这样的郁闷。 “母妃,大哥是个痴情的人,这没什么不好。您就多包涵包涵他吧,您念叨得多了,他也烦恼。” “哼,他就是想把我这个老婆子给气死。” “这话严重了,大哥他心里最敬重母妃,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心思。不定再过些时候大哥就自己走出来了,那时候就好了。” “五年了,五年他都没有走出来,难道要这样一辈子不成?他是嫡长子,是齐王世子,是这个家的未来,难道就要这样一直消沉下去?”齐王妃这些话的时候手不自觉的有些颤抖。 秦勉握着母妃的手,极力的劝慰她:“母妃,大哥这事得慢慢的来,您也别太逼迫他,他又是一根筋的人,得慢慢疏导才行。大哥也还年轻,才二十五岁,只要他自己想通了,一切就好办了。” “我就不信他还能为妇人死不成,真那样也真是大逆不道了。” “母妃,这话万不可,特别是在大哥面前,好不好?” 齐王妃也察觉自己失言,忙扯了别的话题。 “你父王的生辰要到了,我想着什么时候你和你大哥上一趟观里去给你父王磕个头,顺便问他今年要不要回来过生日。” “好,我会和大哥商量的。母妃也别太难过了,凡事想开一些。” 齐王妃道:“我不就想着这个家好好的,我早点抱上孙子。你大哥的事我也不想管了,倒是你,要抓把劲,四姑娘我瞧着不错,千万不能再错过了。” 秦勉笑道:“我会努力的。” 从重华殿出来后,秦勉扭身去了他大哥的院子。秦勤正拿着画笔在临摹一幅前人的仕女画,可惜没那个功底,描来描去始终不得其韵味。突然抬头见秦勉一声不吭的站在跟前,他忙将画笔递了出去,有些腼腆的笑道:“溪客,这个还是你拿手。” 秦勉却没有顺势帮他大哥继续作画,而是将画笔丢进了水盂里,道:“大哥倒是好闲情。您怎么又将母妃给得罪呢?” “谁叫她唠叨烦人,在耳边念,我不过顶了几句嘴。 “您还和母妃顶嘴啊?”秦勉扶额。 “语气是虽然是重了些,但我也不想被她念一辈子啊。” “那大哥就顺着她的意思吧,母妃也不容易。她见您如此哪里高兴起来呢。大哥,大嫂她走了啊,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大哥您还要继续活下去,人活着就该往前看。这些年了,您也早该走出来了。” 秦勤甚是意外,弄了半秦勉过来是为充当客来着。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暗淡,缓缓道:“是母妃让你来劝我的?” 秦勉摇头:“不是,是我自己想和大哥话,也让大哥清醒清醒。大哥是齐王府世子啊,这是您的身份,也是齐王府的未来,齐王府的未来不能坍塌了。” 秦勤背过身去,道:“这一切又有什么意思。” 秦勉觉得他大哥病了,不是身体上的疾病,而是心理上的病症。他意识到这种病很严重,心道不知锦书有没有法子治疗。 第二百三十章 伺候 秦勉从他大哥的屋子出来后又顺便去瞧了张侧妃,张侧妃留秦勉用饭,秦勉却没答应。他一心记挂着生病在家的锦书。 等到他匆匆回到了别苑,径直去了内室,锦书依旧躺在榻上没有起来。丫鬟们也没在跟前,他上前去轻轻拉了一下锦书的胳膊,低声问她:“你身上还好吗?” 锦书呓语了一声:“没事的。” 秦勉又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和他走之前一样啊,并没什么好转。他焦急的走了出来,正好遇上了流苏端着盆子进来。 “她吃了药没有?” 流苏答道:“吃过了。” “怎么一点好转也没有?” 流苏道:“姑娘见效慢,可能要等一阵子。” 秦勉心中有些焦躁,什么见效慢,完全一点效用也内院嘛。医者不自医,他得去给锦书请个大夫来瞧瞧。 秦勉出去叫了下人吩咐:“立马进城去请个大夫来,越快越好。” “要不请薛太医过来一趟?”下人建议。 “不用他,去外面单独请一个。” 那人答应着去了。 锦书生病让秦勉心里不安,不管做什么事都无法安心。 好不容易等得大夫来了,他亲自领了大夫过去,守着让大夫给看病。 这位大夫倒是个中年,看上去经验老道的样子,摸了半的脉才和秦勉:“尊夫人外感风邪,轻扬外泄,客于肌表。这是风热,需要疏风散热,辛凉解表。吃几副药,慢慢调养就能见好。” 大夫开了方子就回去了。 秦勉见那方子上写着:忍冬、连翘、桔梗等名,心想都是寻常见的药。他拿着方子去了锦书的药房,拿着戥子按着上面所记的剂量,第一次自己给配了药。配好药之后,随即又自己守着煎了。 熬好了药,他捧到了锦书跟前,又去唤她:“锦书快起来吃药。” 锦书睁眼见秦勉在跟前,却觉得脑子浑浑噩噩的。秦勉将她扶了起来,把碗递到嘴边,这熟悉的气味她也没拒绝,张口就喝,很是配合。咕噜几下就喝光了药。 秦勉见她喝了药,又要扶她躺下,哪知锦书身上颤抖着,下意识的去抓被子。她是觉得冷吗?可身上明明滚烫啊。 “是不是冷?” 锦书有气无力道:“冷。” 秦勉听忙紧紧的抱着她,想将温暖带给她。锦书在秦勉的怀里依旧颤抖得厉害,秦勉高声叫道:“来人!” 答应的是流苏,流苏走进来瞧见秦勉紧紧的抱着她家姑娘,有些疑惑,却不知该如何阻止。秦勉努努嘴:“快去多找几副被子来,她她冷,身上也一直在发抖。” 秦勉完见流苏杵着没动,他微恼,喝道:“愣着做什么,快去啊!” 流苏这才忙着去找被子,期间秦勉就一直紧紧的抱着锦书。后来那锦书不知怎的,刚喂进去不久的药,突然搜肠刮肚的全部吐了出来。吐出来的秽物全部沾在了秦勉的衣服上,他也不嫌弃,忙掏了绢子给锦书擦嘴。又让人端了水来给她漱口,直到将锦书安顿好了,他这才去换衣裳。 这一他哪里也没有去,就这样的守在榻前,喂水喂药,充当起了使唤丫鬟。 好再第二次吃那药时锦书没有再吐出来了,直到她昏沉沉的睡去。 “姑娘她已经睡了,秦郎君去别处坐坐吧,您守着她也累了。” 秦勉道:“我不累。” 流苏见他并没有要起身的样子,也不好再劝。她在一旁暗想,秦郎君这般的照顾她家姑娘,她家姑娘心里应该会高兴吧。她家姑娘命苦,在这洛阳并没有几个真正待姑娘好的人,姑娘她一个人时常寂寞着,肯定也想有一个能把姑娘放在心上的人。 假成亲?只要姑娘愿意,也能变成真的。这世上最是真心二字难得,她倒觉得秦郎君待姑娘是真心的。 流苏默默的退了出去,同时将前来的璎珞与玉扣也拦下了。 “别去打扰他们。” “可是……”玉扣想什么,流苏却道:“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锦书觉得后背上的衣服黏黏的,粘在身上很不舒服。头发也黏黏的贴在了额上,口中又苦又干。 “口渴吗?” 锦书转了身,见秦勉还在跟前,她下意识的抿了一下干涩的嘴唇,秦勉立马将一碗白水送到了跟前。 锦书坐了起来大大的喝了几口。 “好些了没有?”秦勉着又伸手过去要摸锦书的额头,锦书顾自己摸了,道:“已经不烫了。我出了一身的汗,觉得满是汗味,一点也不好闻。” “想要洗澡吗?我让人去备洗澡水,叫她们进来给你换衣服。” 锦书无力的点点头。秦勉便就出去了,锦书看着窗户外面的亮光,暗道这是什么时候呢?生了一场病,感觉有些迷糊。 很快的,流苏和璎珞进来了。流苏去给锦书找衣裳,璎珞要扶锦书起来,锦书趁机问道:“现在什么时候呢?” 璎珞笑答:“快午时了,姑娘肚子饿了吧,要不要吃什么东西?” 锦书吃了一惊:“午时?我病了多久?” 璎珞道:“姑娘您自己不记得了么?您昨一直在生病,昨晚半夜还发了一次高烧,差点没把二爷给吓死。好再您吃了药又昏睡了。现在觉得怎样?” 锦书真没多少的印象,看来她是病糊涂了。那秦勉守了她整整一宿? 这里流苏与她换了一身宽松的衣裳,那边净房里已经备了热水。锦书痛快的泡了澡,又洗了头发,后来觉得肚子饿,流苏告诉她厨房已经备了清粥菜。 洗了澡,锦书觉得力气又回来了。她擦了头发,想去问秦勉要不要一起用饭。她独自去了秦勉平时喜欢呆的书房,刚进屋她正想开口叫他,却见秦勉已经伏在书案上睡熟了。 她看着秦勉睡熟的脸,并没有将他叫醒。走到衣架边,取过一领斗篷与他盖上。正准备走的时候,她的目光却被书案上用镇纸压着的一幅画吸引了目光。 锦书伸手将那张画拿了起来,纸上白描着一个正在舂药的女子,寥寥几笔,却能将女子的神韵一一表现出来。 锦书看着这幅画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第二百三十一章 噩耗 残阳如血,秦勉着一身藤黄的裋褐,手持弓箭,用力的拉开了一张弓,弦上的箭朝迅速的朝箭靶飞去。只听见一声闷响,箭头重重的插在靶子上,正中红心! 秦勉握紧了拳头,他心中甚喜,连日来的练**算是没有白费。 站在后面的程书砚看傻了眼,忍不住赞道:“你真是深藏不露啊。” 秦勉得意的将弓递给了程书砚打算让他试试,程书砚也摆好了架势,却发现根本就拉不开那张弓,试了好几下都只好放弃了。 秦勉笑了笑,拍着程书砚的肩膀就往前面去了。 来到这边院子,锦书正坐在回廊上指挥丫鬟将簸箕里晾晒着的药草往屋里搬。 程书砚过去的时候锦书便起来了,程书砚与锦书道:“四妹妹还和在家里时一样,一点也没变呢。你晒这么多的药,莫非是要准备开一家药铺?” 锦书摇头笑道:“没那个打算,如今开药铺也赚不了几个钱,还要费心费力。” 程书砚呵呵笑道:“这倒是。” 厨房里备了酒菜,秦勉过来拉程书砚去喝酒。锦书不免劝了一句:“你身子才好些,千万不能贪杯。” 秦勉笑着点头:“我知道的,别担心。” 哥俩去东面的屋子喝酒去了,锦书则钻进了她的药房里。 “溪客,你上次的那事我询问了一下我四叔,四叔你真愿意的话可以一起购一艘商船。” 秦勉微笑道:“既然老人家开了口,那我得主动去会会他,商议下生意上的事。” 那程书砚端着酒,有些不解的:“你现在也学得那些商人似的满身铜臭啊,你们王府每年都有上面拨的俸禄,几世都吃不穷,难道还缺钱花?” “什么叫几世吃不穷,朝廷给的那点钱要支撑起一个大家,属于吃不饱,饿不死。再有我可是庶出,将来分家产所得也有限。” 秦勉不,程书砚差点都要忘记他是庶出的了,因为秦勉实在太受王妃的溺爱。 “没想到你还是有成算的,这样也好,四妹妹跟着你不至于受委屈。果然成了亲的男人想的就不一样了。” 秦勉道:“这是自然,这个家迟早是要分的,我总不能仗着母妃的溺爱过一辈子,所以还是得靠自己。手上得有钱才好办事。” 这倒是实话。 程书砚心道当初王府和孙家的人同时来提亲,程家就没人能看好王府,总觉得秦勉这个人不可靠,妹妹又是冲喜过去的,没想到秦勉当真是慢慢的立起来了,而且能拉动那么重的弓,看样子身体也好了不少,总的来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面发展。 兄弟俩推杯换盏,酒过三巡。秦勉深记锦书的话,倒不敢贪杯。他放了酒杯打算出去透透风:“含真,你吃菜啊。我出去看看,马上就回来。” 程书砚喝得比秦勉多,这时候已经面红耳赤,已经有了几分的醉意,笑着让秦勉快去。 秦勉心里惦记着锦书,迫不及待的要去看看她。 流苏和璎珞正在替锦书铺床,抬头突然见秦勉进来了,两人都有些意外。毕竟自从秦勉的病大好之后,两人已经不睡在一房了,锦书搬到了碧纱橱内,秦勉则单独睡在外面的大床上。为了避嫌,碧纱橱内还设有一榻,是陪伴丫鬟所睡觉的地方。 他们的内室平常不用别的人进来,所以两人分开睡的秘密并没有传开。 秦勉看着碧纱橱内的床,心道他和锦书倒像是越隔越远了。 秦勉见锦书不在纱橱内,便信步去了那边的药房。 屋内一灯荧然,只有一声声滚子压着凹槽的闷噪声。 锦书或许是在想事情,或许是太过于专注了,以至于秦勉走到跟前她都还没有察觉。 “又做这样的事了,这些费力气的活你不交给她们还真喜欢自己动手。大热的,你不累么?”秦勉着,又见锦书耳边有一缕头发垂落了下来,忙伸了手替她把头发整理好。 锦书慌忙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写着些许的防备。 秦勉瞧着她的神情,目光微沉,又见锦书一脸的汗,忙取了一旁的一把蒲扇来来替她扇着。 “歇会儿吧,这些药又不急着用。” “最近热,就晚上要稍微凉快些,打算赶着碾出来,明就好做新的药丸,这是你要吃的,不能让你等药。” “那我来吧。”秦勉将锦书拉开,要替她碾药。 锦书借口要出去透透风,秦勉接过了锦书的活便一心一意的替她做起来。 锦书走到西屋一看,程书砚不知什么时候伏在桌上睡着了,她蹙眉暗道这样可不是办法。好在丫鬟早就备下了屋子,她让人将程书砚扶到了厢房去,又让人给他灌了蜂蜜水才罢。 安顿好程书砚,锦书本来打算去泡个澡的,却见灵芝神情慌张的走了来,见了锦书便就禀报:“二少奶奶,大事不好了。” 锦书沉声道:“什么事这样的急,缓缓的。” 二少奶奶不喜欢王府里服侍的人,也不让她和芸芝近身服侍,如今连内室也进不了,所以她有些惧怕锦书。 芸芝更加谨慎心的禀道:“二少奶奶,世子爷薨了。” “薨呢?!”锦书大吃一惊,她往药房那边瞥了一眼,忙将芸芝拉到了角落里,低声问她:“什么时候的事?” 芸芝:“就是傍晚时候的事,是胡三爷来禀报的。胡三爷还没走呢。” 出事了!她忙道:“让胡三爷去二爷的书房等着,我去告诉二爷知道。” 芸芝点头答应,忙就去了。 据她所知,世子和王妃一样,都十分宠爱这个弟弟。秦勉对他的兄长也十分的崇敬。这事瞒不住。 她走到窗下,窗户大开着,她往内看了一眼,秦勉依旧弯腰正帮着碾药。好端端的人没就没了,对他的打击一定会很大吧。锦书心里斟酌了一番,她犹犹豫豫的走了进去。 秦勉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锦书。 “没多少的药了,很快就能碾出来。” 瞒不住,必须得马上告诉他。锦书心里想着,她翕了翕嘴唇,最后一横心,终于出了口:“胡三爷带来了一个噩耗,傍晚的时候世子爷薨了。” 哗的一下,那滚子碾到了秦勉的左手指,他也不呼痛,缓缓的回头看了锦书一眼。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不眠 车夫的吆喝声和哒哒的马蹄声,转动的车轮声打破了黑夜的宁静。 黑漆漆的车内秦勉就坐在她的身边。 知道世子的噩耗后,秦勉就再没有过话。锦书清楚他心中的苦痛,但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因为她知道有些苦痛是安慰不了的。 一路缄默的回到了王府已经将近三更。 事发突然,王府显得有些慌乱。 秦勉携了锦书先去了一趟重华殿,哪知王妃遭此打击已经病倒了,薛太医正在跟前替王妃施针。 如今秦勉已经不相信薛太医了,不过眼下他却没有打断薛太医的治疗,他见母妃病没有清醒,于是将锦书拉到了一旁,嘱咐于她:“母妃怕是要你多费心了。” 锦书心中明白,点头道:“你放心。” 交给锦书秦勉自然放心,他暂且丢过了此事,匆匆的赶到了世子所住的院子。 丫鬟仆妇们正忙着挂孝幔,用白纱罩灯笼。秦勉沉着脸走了进去,要用的棺材还没造好,世子秦勤的遗体盛放在一块门板上。要等到入殓后才抬往祠堂停灵。 秦勉看见了他二叔在跟前忙碌。 秦长宽见秦勉来了,走了来安慰秦勉:“事发突然,你要节哀。” 秦勉一声不吭的走到兄长的遗体前,却见脸上已经蒙上了一块素白的手帕,身上盖着素白的单子。 “身体已经清洗过了,穿戴的衣裳还没有找好。” 秦勉颤抖着手轻轻的将脸上的那块帕子揭开来看,兄长面容平静,紧闭着双眼,和睡着了没两样。屋里点了数枝蜡烛,明晃晃的如白昼一般,照在秦勤的脸上更显得苍白灰败。 秦长宽在跟前道:“太晚了,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救了。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世子是我们王府的未来啊,如今未来却坍塌了。” “倒不了的,没有大哥也倒不了。”秦勉不忍再看,又将脸蒙上。 秦长宽走了出来要和秦勉商量秦勤的后事。 “王爷那里已经让人连夜去禀报了,王爷如今心不在尘世,还不知他会不会回来。” “他回不回来是一回事,禀报是另一回事。”秦勉走进一间屋子,丫鬟们正忙着打扫。 秦长宽忙:“这是出事的地方,到底晦气。二爷还是出去吧。” 秦勉忙了句:“都给我住手,不许随意翻弄里面的东西,以前是什么样子的,给我原封不动的保持着!” 丫鬟们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秦勉,又去看秦长宽的意思,秦长宽还没话,那秦勉接着又道:“都没长耳朵吗?谁不听话立马给我赶了。” 大家都吓着不敢动了。 “快给我恢复原样,凳子是怎么倒的,还有那条白绫呢,也给我原封不动的缠上去。恢复好后就把这里封锁了,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踏进这里一步!”秦勉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冷厉。 秦长宽明白秦勉的意思,他将秦勉拉到一边,和他道:“莫非老二是在怀疑什么吗?” “我谁都不信,自然要怀疑。” 秦勉扔下这句话就大步离开了。秦长宽望着侄儿离去的身影,心道看样子秦勉早就做好了有一要接手府里的事。他倒是瞧了这个侄儿。 秦勉这一夜根本不敢入睡,先是将秦勤房里服侍的大人等全部叫了过来问了话,接着便将这一干人等拘禁了起来,不再让他们和别人接触。快五更的时候棺材送进来了,秦勉亲自看着兄长入了殓,将棺木抬到了祠堂去,命人好生在跟前守着烧纸进香。 他从祠堂出来后,瞥见东边已经露出鱼肚白了,熬过了最困的时候这时候精神竟然出奇的好。他便去了一趟重华殿。 薛太医回了良医所,锦书在耳房里憩,听丫鬟们王妃后来醒过来了,可是醒来后精神状况很不好,锦书与薛太医俩商议又给用了安神入睡的药,这才沉沉的睡去了。 有锦书在跟前伺候母妃的病,暂时不用担心。秦勉想着,便去了锦书暂时住着的耳房。 晨光微熹,屋子里也渐渐的有了光亮。锦书蜷缩在榻上正沉沉的睡着,微微的发出了阵阵的鼾声。 秦勉坐在榻前,将锦书垂在外面的一只手紧紧的握着。 渐渐的,日头升了起来,将高丽纸染成了浅黄。锦书翻了身,感觉有人在身旁守着她,她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却是秦勉拿双因为熬夜而显得有些发红的眼睛。 锦书再也不敢睡了,慌忙的坐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那么一会儿了。” 锦书见他一脸的憔悴,又道:“要不睡一会儿?” “不用了,一会儿还得去忙。母妃的情况听有些不好,能稳定下来吗?”这是秦勉最担心的事。他不能再接受其他的打击了。 锦书犹豫的:“目前只能给她用镇静的药物,可是总不能一直如此。迟早还是得面对,但她心中这身体状况真不准能不能接受事实。” 秦勉双手捂了脸,他没有在锦书的面前流露出自己无力软弱的一面。 “母妃我就交给你了。” 这是对她的托付,锦书点头道:“我会竭尽全力而为。” “那好,我就能全身心的投入到大哥的事上。眼下乱糟糟的,我要去理一个章程出来。”秦勉已经顾不得歇息,忙的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 “你就没有话问薛太医吗?” “我不信他。” “不信也得听听看,世子出事后,他可是去给察看过的。有什么细微的地方你也只有问他才知道。” 秦勉点头道:“我知道了。”接着便走了出去。 锦书披上了衣裳,拢了一把头发。世子秦勤是上吊而死的,据下人们所昨中午世子曾和王妃有过激烈的争吵。 是这场争吵直接导致了世子走上了不归路吗? 锦书心里咯噔了一下,儿子自杀而亡,作为母亲哪里经受得住如此打击? “二奶奶,娘娘醒了。” 锦书听胡乱的整理了一下衣裳,匆匆的赶到这边王妃的内室。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不好 锦书还没进屋就听见齐王妃正痛吟,看样子头痛病又犯了。 锦书顾不得许多,径直撩了帘子就去了。一个丫鬟正替王妃按摩脑袋,一个丫鬟捧着痰盒,王妃弯了身子正嗽着。 好一番动静,王妃才消停一些。 丫鬟捧了痰盒去倒,锦书却要过去了,走到明亮处一看,那盒子里有一缕缕暗红的血丝。锦书吃了一惊,王妃的情况不大乐观啊。 她嘱咐丫鬟不许大呼叫,这里不动声色的走到了王妃跟前。 王妃正半卧在床上休息,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眉头紧锁,满脸都是汗,看上去很是痛苦。 “娘娘,您还认识我吗?”锦书屈了一膝半跪在脚踏上,那王妃听见耳边有人话,缓缓的睁开了眼皮,她意识还算清醒:“老二媳妇来了。” “娘娘,您以前都吃我的药,如今还是让我来给您治,好不好?” 王妃却有些激动的:“不,不,我不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还不如死了好。” 一旁服侍的丫鬟们脸色都吓白了,锦书倒还算镇静,她紧紧的攥着王妃的手,含泪劝道:“娘娘,人总是要活着才有希望。” “希望,我的希望已经破灭了。”齐王妃接受不了儿子的死讯,她知道是自己逼死了儿子,一向要强的母亲瞬间就倒塌了。 脚步声纷至沓来,锦书扭头一看,却见是李夫人、张侧妃、胡侧妃三人来了。锦书起了身,又见薛太医跟着进来了,然而王妃却谁也不想见,索性翻了身,背对着她们装作睡觉。 张侧妃只远远的站着,胡侧妃和李夫人走上前去。李夫人还道:“娘娘,您要节哀啊。要保重好身体才是要紧。不然世子走也走得不安心。” 王妃依旧是背对着她们一声不吭。 薛太医给锦书使了个眼色,锦书便跟着出去了。 李夫人等着这边宽慰王妃,锦书随着薛太医来到了这边的偏厅。 薛太医一口一个“二奶奶”的喊着,表面看上去对锦书很是恭敬。 “二奶奶,依您看娘娘的病该如何?” 锦书却道:“目前先以稳定情绪为主,娘娘看上去不大配合治疗,不配合的话什么都是白费。” 薛太医呵呵一笑:“这倒是。” 锦书扫了薛太医一眼,见他眉眼低垂恭恭敬敬的,心道这时候她是不是该拿出少奶奶的款来呢?世子走了,王妃又病倒了,家事便落在了秦勉的身上,她虽然和秦勉是假成亲,但如今她要做的就是配合好秦勉早点抓住王府里的老鼠。 “世子刚走,府里事多。二爷打算要好好的清查世子的事,所以还请太医多配合二爷查证吧。娘娘这里的事我来坐镇。” 薛太医心道不是已经定性了,还有什么好查证的?这是要赶他走?他有些不甘的看着锦书:“娘娘的病况怕是不大好,二奶奶又年轻,怕……” “怕我有什么闪失,是不是?我固然年轻,没经过多少事,但也不是那起骄傲自大,刚愎自用的人。有什么不懂的自然还会来请教太医。” “可是这……” 锦书话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薛太医若还不松口就显得有些不尽人情。再有王妃的病情他最是清楚不过,他都没有多大的把握能治愈,所以更不信锦书这样的姑娘能有什么大本事。 “好吧,既然二奶奶愿意接手,那下官就把王妃的病全部交给二奶奶了。有什么需要下官帮忙的,二奶奶只管开口。” 锦书点头道:“就这样吧,请配合二爷的调查,这边暂且没您什么事了。” 薛太医只得告退。 不让薛太医插手王妃的病,她终于做就够了吧。锦书接着去了内室,跟前只剩下了张侧妃在此。 张侧妃见她进来了,倒给锦书让了位置,主动的站到了后面去。 锦书看了一眼这个所谓的婆婆,张侧妃平时寡言少语,论其口齿不及胡侧妃三分,安安静静的时常会让人忽略她的所在。 锦书暂时没有和婆婆交流什么,而是来到脚踏上,低声询问王妃:“娘娘,您现在觉得怎样?我和太医商量好了,从此由我负责您的身体,请您配合好吗?二郎君他正在撑起这个家,也正朝着您所希冀的方向努力,请您为了他好好的治疗好不好?” 那王妃心中正是抑郁,突然听了锦书的话倒翻了身,正面看向了锦书,她想什么,又瞟了一眼屋里其他人,正好看见了张侧妃,还有两个丫鬟,她冲其他人摆手道:“这里用不上你们了,都下去吧。” 张侧妃等告了退,王妃这时候意识要清醒一些了,情绪也稳定了不少,她拉着锦书的手道:“是不是勤儿的死有问题?” 锦书忙道:“不,眼下什么都还没查出来,不见得就……娘娘,我们要捉住危害王府的老鼠,二爷他需要娘娘的支撑,您可千万不能倒啊。” “我不能倒,他们父王已经不管事,我倒下谁又来担起这个家。”王妃满脸的苦涩,眼泪又滚落了下来,道:“是我逼死了勤儿,都是我。” 明明已经稳定些了,怎么又激动起来,锦书赶紧道:“娘娘身子欠安,我替娘娘治疗吧。” 这次王妃倒很是顺从,任由锦书把脉,任由锦书扎针,任由锦书给她按摩。就是锦书捧来的药她也一饮而尽。 看着配合的齐王妃,锦书稍稍心安,治疗的路还很漫长,但最难的第一步总算是平稳的迈过去了。接下来就该对王妃的病拟出一个完整的方案出来。 王妃的病情复杂,她不能和薛太医商议,如今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锦书努力的给王妃治病,秦勉自然也没闲着。他全力的张罗起兄长的身后事来,灵堂已经布置起来了,凶信也传出去了。对外一致称世子秦勤暴病不治而亡,不敢在外人面前提半个上吊自杀的字。 在道观中清修的齐王接到了长子身亡的事,当时他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后来却称病不宜回家,再没过问一句。 刚过黄昏纸后,秦勉到了祠堂。 秦长宽正让人照管着香火,正要出去时,秦勉走了来和他道:“二叔,辛苦您了,我来给大哥守灵吧。” 秦长宽点头道:“你也得爱惜自个儿的身体。我过去和道士们商议下法事的事。” 秦勉将灵堂里所有的人都屏退了,一个厮见秦勉身后跟着一个男人,那男人三十几岁的样子,微微的有些驼背,这人倒不像是王府里的,心中有些奇怪,因此不免多看了几眼。 第二百三十四章 细微 灵堂内一片肃穆之色,秦勉走至黑棺前,对身边的人:“你可以开始了。” 那人向棺内看了一眼,棺中所躺之人乃是个二十几岁的青年,黑发如墨,身穿八旒七章的冕服,那服上并没有龙纹,只绣有火纹、华虫、宗彝等纹饰。 丁一从跟着师父那开始,成为仵作已经有十五年了,从学徒到如今能独立查验,他已经验过上百的尸首了。男女老幼,数不胜数。今遇上的这位是他经手过的身份最尊贵的一个。 “动作要轻,不能明显的留下什么外伤,有损兄长的遗容。” 丁一应了一句是,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包来,解了包,里面露出了大大各式各样的工具。他行动之前,先朝棺内之人磕了三个头。不论贵贱,这是他们这一行的规矩。 秦勉站在棺前,留意着仵作的举止,他心中没有半点的惧怕。前世之事渐渐的都回忆起来了,前世兄长也是死于上吊自杀,那时候府里谁都没有怀疑过兄长的死到底正不正常。如今看来却是疑点重重,他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还清真相。 丁一翻看着尸体,这具尸体并无明显的外伤,完全不像是经历过什么意外。丁一重点检查了几个致死的位置,又特意察看了头部,从眼睛到耳朵、鼻孔、嘴巴、到手脚、胸口都没有放过。 没过多久,丁一就检查完了。将衣服整理好,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秦勉道了声:“辛苦了,跟我来。” 丁一又朝着棺木拜了三拜这才跟着秦勉退了出来。 秦勉带着他回了金碧斋,丁一用香胰净了手,来不及换衣裳便去见了秦勉。 “将你查验的死因结果告诉我。” 丁一如实道:“颈部有勒沟、一直环绕到颈部,颈部有一淡淡的痕迹已经快要消失不见。舌骨有断裂,颈椎有骨折的迹象,口腔内曾有过出血,从这几点看来,致死的因素应该是勒死。” “是上吊而亡的,迹象与上吊吻合吧?” 丁一怔了怔,暗道棺内那人是上吊么?从种种迹象来看,的确是上吊自杀,他点头道:“是。” 秦勉脸上有些晦暗,他点头道:“辛苦了。”着将一锭银子给了丁一,道:“这是你的辛苦费。” 丁一见主家出手阔绰,心中一喜,暗道这一趟没有白跑,欢喜的接过银子,谢了礼。 秦勉摆摆手示意丁一可以走了,丁一便退下了,还没走出门,却被秦勉叫住:“除了这些致死的地方,还有什么细微的异样?” 丁一仔细的回想了一番,才想起了一处微不足道的地方,道:“左手的中指甲里有一丝丝线。” “丝线?”秦勉不解,又问:“还有其他地方吗?” 丁一摇头。 “好了,辛苦你跑这一趟。” 丁一拿了钱便走了。 秦勉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的影子久久没有动,知道抱朴进来禀报:“爷,二老爷请爷过去商议事情。” 秦勉便起了身,他对抱朴:“让聂绍明一早来见我。” “是。”抱朴答应着。 秦勉便去了外院,他二叔正在等他。 秦长宽灯了半盏茶的功夫秦勉才到。 秦长宽道:“如今气炎热,只怕不能久放。我已经向清虚道长请示过,清虚道长也翻了黄历,决定停灵七日就入土为安。” “只停七?”秦勉有些诧异。 秦长宽抬眼道:“老二,按着规矩停四十九日也不足为过。可是现在正炎热,停得久了,怕尸身腐烂,那味道就出来了。这也是不得已为之,你要体谅。” 秦勉微怔,二叔得也不无道理,虽然仓促了些,但正是伏确实不能久放。他忖度道:“好吧,既然清虚道长都这样那就这样做吧。” 秦长宽见秦勉都应允了也没再多,还关心了秦勉几句:“老二这两日都没怎么休息,身体熬得住吗?” “没什么大碍。” “要不那边的事就交给我和你三弟他们,趁机也好生将养下身体。” 自从父王去了道观里,二叔一家帮着母妃掌管着里外,维持着这个家,从未出过什么纰漏。交给二叔他们秦勉没什么不放心的。 秦勉点头道:“好吧,接下来就要辛苦二叔了。” “一家人就不两家话了。” 叔侄俩告了别,秦勉便要去重华殿看望母妃,可是脑中回想起仵作的话,让他则去了祠堂。 伴灵的是秦劝和秦励兄弟。那秦励正靠着柱子打瞌睡,秦劝在跟前烧纸。 秦勉进去的时候秦劝迎了上来。 “二哥。” 秦勉紧抿着嘴唇到灵前奠了酒。秦劝不禁热泪盈眶,哽咽道:“二哥,你大哥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不过是和娘娘争了几句就一气之下寻了短见,丢下了我们就走了。” 秦勉没有话,他走至棺材前,朝内看了一眼,兄长合目安睡,面容沉静。他蹲下身来,拉过了秦勤的左手,果然从中指的指甲缝里发现了一缕丝线。的一团,他不动声色的将丝线裹进了手中的帕子里。 “二哥,大哥的手怎么呢?” 秦勉道:“我看戒指戴歪了,给正一正。” 秦劝点头道:“还是二哥细心,我就没发觉。” 秦勉又给兄长正了正手指上那枚硕大的红宝戒指。 秦勉走出了祠堂,夜风习习,给闷热的夏夜带来了一丝凉意。他抬头看,却见满的星斗。的时候他听母妃过,死人之后灵魂会变成星星。兄长又会成为哪一颗星星? 他踩着星辉去了重华殿。 王妃已经睡下了,锦书守在跟前打着盹儿。 秦勉上去轻轻的拉了一下锦书的耳坠子,锦书这才睁开了眼见是秦勉这才起身。 秦勉拉了锦书的手腕,将她带了出来,外面有两个丫鬟守着,秦勉让丫鬟们进去侍奉。 “既然困了怎么不去床上睡?” “我怕娘娘醒了找。” “先让丫鬟们守着吧。青枝和青叶跟了母妃七八年了,是母妃最信赖的人,交给她们应该是妥当的。” 两人进了这边的耳房,锦书这两日都歇在此处。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丝线 夫妻俩进了屋,秦勉屏退了流苏和璎珞。他先在桌前坐下来,照例先询问了王妃的病情。 “今的治疗还算顺利,娘娘她能够配合了,虽然情绪还是不怎么好。” 秦勉听后,有些忧伤的:“尽量先稳住她。” 锦书道:“我知道的。”锦书瞧着秦勉脸上全是疲惫之态,不免担心:“你昨晚就没睡,今晚就好生睡一晚吧。养好身体才能进行后面的事。” 秦勉无力道:“我知道。” 锦书瞧着他状况不是太好,忙和他道:“我给你把把脉吧。” 秦勉顺从的将手伸了过去,锦书仔细的给把了把,道:“那药你还是要继续吃,是不是这两又给忘呢?” 秦勉道:“事情多,记不起来了。” 锦书无奈的摇头便要让秦勉去别处睡了。为兄长持服,夫妻俩分房睡可是正大光明也用不着藏着掖着。 秦勉却从袖子里掏出个包好的手帕,他在灯下缓缓的展开帕子,和锦书:“你看看这东西可能是哪里来的?” 锦书往那帕子上一瞧,可什么也没看见啊。 “是这个。”秦勉心的拈起了什么东西往锦书手里一放。锦书将手伸到等下细看,这才看清了掌心有一缕丝线。 “这是什么?” “我大哥左手中指指甲缝里发现的,你会是哪里来的?” 锦书细瞧了,突然觉得那丝线上似乎有血痕,心中诧异:“指甲缝里的,为什么有血?是不是他将白绫套上时后悔了,指甲划破白绫,那白绫上的丝线?” “我也是这样想的,可真是如此的话脖子上为什么没有抓痕?” “绝望之余的挣扎肯定会乱抓乱挠,可脖子上没有抓痕?”锦书也觉得奇怪。 “这缕不起眼的东西无足轻重,但大哥在临死前肯定抓住过什么,只要能查清这一点或许就明白了。” 锦书点点头,她认可秦勉的推断。 “世子出事后房里的东西都没变吧?” 秦勉道:“我们赶回来时距离事发已经有些时候了,少也是一个多时辰后的事了。赶到的时候我极力的控制住了现场,让她们恢复原样,但肯定也遭到了一些破坏,查起来不定会失真,但我也想试试。” “的东西也能成为线索,你就按着这个查下去吧,不定真能有什么发现。” 秦勉也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态,他和锦书了两句话便就回金碧斋去了。 这一夜,一缕的丝线却像一团火似的灼着秦勉,让他辗转难眠。 隔日一早,他便起来了,先去祠堂给兄长进香焚纸,也顾不得去跪灵,接着脚不沾地的来到了世子生前所住的院子。 这里在他的命令下已经封锁了起来,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接近半步。 秦勉开了锁,走进了事发的内室。踢翻的凳子,横梁上垂着的白绫已经套了环。屏风内换下来的衣裳还搭在衣架上,床上的被褥还没来得及整理。 出事后,他是第二次踏进这间屋子。看着屋中的一切,他仿佛能看见当初兄长是怎么下的床,怎么搭的白绫,又是怀着怎样的绝望将头伸进了那个套子里。 秦勉扶好了凳子,他踩了上去,将套子解了下来。这白绫不算太长,是块新料子。他仔细的瞧了,白绫只有被拧过的褶皱,并无被划破的地方。不是白绫的。那又会是哪里的? 找不到验证让他心里有些空空的。他并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地方,从帐幔到衣物,甚至是那扇纱屏他都细细的看过了,最后符合的地方有三处,一处是垂着的帐子,一处是挂在衣架上的中单,还有就是铺在床上的单子。中单开缝的是袖口,细细的一长缕,不像是被指甲挠出来的,长度也不一样。很快秦勉便锁定了铺着的床单。 秦勉为了验证,甚至躺到了床上,那一处被划破的地方,恰好是左手能够着的地方,而且仔细察看,脱线的地方当真能看见隐隐的血迹。 这个发现让秦勉吃了一惊,为什么会是床单呢? 秦勉坐在床上,看着那处被划破的地方发呆,脑子觉得乱纷纷的。 若真是大哥临死前有过挣扎抓住过什么的话,为什么抓破的单子?难道他死在了床上?秦勉被脑中不经意间响起的这个声音吓了一跳。请仵作来查验过,证实了大哥的死是勒死的,不过这是自勒还是他勒? 秦勉突然想起了前世自己的死亡,他在睡梦中被人从后面勒住了脖子,他记得当初是挣扎了几下的,手里应该也抓住了什么东西。倘或大哥的死也是如此,那么很有可能大哥在睡梦中被人勒住了脖子,反抗之余抓破了单子,之后又被人伪装成自杀的样子,把大哥吊到了套好的白绫上? 脑中起了这个念头后,秦勉拼命的想要寻找证据来验证这个想法。 若大哥的死亡有古怪,那么是谁下的毒手?他想到了自己身体里的毒素。 秦勉再也坐不住了,他要重审这边院子里服侍的那些上下人等。不,不仅是这些人,还有出事那下午凡事进出过此处,和兄长有过接触的人,一人也不能放过。 秦勉理清了头绪,脑子也变得清晰起来。他开了门走了出去,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这间屋子,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倘或是他杀,不管是谁他要那人付出代价。 聂绍来了,秦勉向他分派了一件事:“这事务必做得越隐蔽越好,不一定要自己动手,可以制造一出意外掩盖。” 聂绍领命而去。 为了齐王府的名声,为了大哥的尊严,有时候不得不心硬一点。 伺候世子的上下人等一共十八人,从近身服侍的四位到掌管院子里的花草,茶房里伺候茶水汤药,以及照顾院子一对鹦鹉,两只黑猫的丫头,他一个也没放过。 见素在窗下禀报:“如霜带来了。” 秦勉异常冷静的道:“让她进来吧。”、 如霜跟了秦勤十二年,是世子院子里服侍最久的一个丫鬟。他打算先从如霜审起。 第二百三十六章 审问 之所以第一个审问如霜,除了她是伺候秦勤最久,最熟悉秦勤的人,还有一点,如霜也是第一个发现秦勤死亡,第一个冲进现场的人。 秦勉看着脚下跪着的这个浑身缟素的女子,如霜伏地与秦勉行礼。 秦勉念在如霜伺候兄长如许年的份上,给她挪了张凳子让她坐。 “我是第二次找你话了。问的也是上回问过的那些事,你可要一桩桩的据实以告,不许有半个字的隐瞒。”秦勉的语气很客气。 如霜平静的应了一声是。 秦勉道:“那好,将当下午的情况再和我详细的一遍,还是从午后大哥他从重华殿回来的时候起吧。” 如霜答应着,一边回忆一边:“世子爷从娘娘那里回来后便去了静室,给死去的世子妃上了香。婢子和如霞都听见了世子爷的哭声。过后世子爷就要午睡,也是婢子和如霞在跟前服侍的。世子爷躺下后,婢子和如霞就退下来了,不敢在跟前打扰。” “大哥睡觉时,大概是什么时候?” 如霜道:“未正。” “之后呢?” “之后世子爷一直在睡,一直到了申末世子爷都还没醒。婢子才试着去内室叫醒世子爷,哪知一进屋就发现了世子爷正挂在梁上,婢子吓得大叫,后来如霞、雪燕她们都进来了。” 秦勉又问:“从未正到申末这一段时间足足两个时辰,你在做什么?” 如霜道:“婢子在后面的抱厦里做针线。” “做的什么针线?” “给世子爷做一双靴子。” “一直都是你一个人呆在那里的?可有人给你作证?” 如霜忙道:“钱嬷嬷当时也在抱厦,二爷可以问她。” 秦勉点头又道:“为什么你会选择那个时候去叫大哥?” 如霜盯着地砖:“因为世子爷睡得太久了已经错过了喝药的时间,所以婢子才会去叫他。” 如霜的话没有纰漏,和第一次问话的回答一模一样。秦勉想了想,点头道:“好了。你下去吧。” 如霜走后,进来的是如霞,如霞以前名唤花红,秦勤显这个名字不好,便重新给取了名字和如霜的名字倒成了一对。 如霞进府也有七年了,刚进府时只是重华殿一个管花草的三等丫鬟,后来熬资历熬了两年,从三等丫鬟升到了二等丫鬟,帮着王妃掌管着重华殿里器物。齐王妃见如霞勤谨,世子妃钟氏进府的时候,齐王妃便把如霞给了钟氏,给钟氏梳头,这一梳又是几年。直到钟氏走后,如霞留了下来,成为了世子房里的人。据如霞眼睛和故去的钟氏有几分相似,所以独得世子的喜爱,给涨了月例,新赐了名字,成为了世子身边能与如霜平起平坐的一等大丫鬟。 秦勉看着如霞那双与大嫂有几分相似的眼睛,平静的问她:“吧,出事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期间谁可以为你作证。” 如霞与如霜的镇定不同,显得有些胆怯,即便是成为了秦勤唯一收在房里的丫鬟也依旧怯怯的,她声音纤细,目光躲闪。 “世子爷睡了后,我去房里睡了一觉,醒来时就已经申正了。后来去洗了澡,在后檐下晾头发。头发还没晾干就听见了如霜姐姐的惊叫,然后就跑进了世子爷的房里,才知道世子爷已经出事了。” “在大哥房里睡的?” 如霞满脸通红,急忙摇头:“不是的,是在耳房里歇的。” “有谁能给你作证?” 如霞摇头:“我一人关了门睡的,并没有人在跟前。后来我去晾头发的时候管雀笼的坠子看见过,我们还在一起开了玩笑。” 也就是如霞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是单独在一处,找不到给她作证的人。秦勉想了想,又问:“春里,你掉过一个孩子?” 这事王府里知道的不多,如霞还是红了脸,怯怯的点头。 “为什么掉的?” 如霞道:“因为不心摔了一跤。” “这事和大哥有关吧?” 如霞惊奇的望着秦勉,暗道二郎君是如何知道的。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咬牙解释:“二郎君,不是的这事和世子没关系,是婢子自己不心。” 如霞从心里维护着秦勤,即便是犯了错,她也维护着。如此的维护是因为真心的喜欢吧。怀着这样的心情应该不会做出这等罪大恶极之事。 秦勉看着白兔似胆的如霞按下了心中的疑惑,向如霞摆摆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如霞出去时恭敬的与秦勉行了个礼。 后来秦勉又召集了其他人,如霜的话得到了验证,如霞也有坠子作证。两人一时也看不出什么纰漏,将其他人也询问了个遍,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什么。 秦勉审问了一番,并没有结果,便暂时按住了此事。他去了灵堂,在二叔秦长宽的主持下,这边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极尽哀荣。 秦勉见此处没有什么好过问的,他就放心的将兄长的身后事交给了二叔料理。 锦书才哄着齐王妃喝了药,正给齐王妃按摩脑袋,秦勉就进来了。 “母妃!” 这些来,秦勉总算是能和嫡母上话了。 齐王妃睁眼见是他,情绪还算稳定,拉着他问:“我听定了十六的日子入土,怎么这样快?” 秦勉道:“二叔现在暑气中,又是伏,怕放不得。” 这话对齐王妃来却犹如剜心般的疼痛,眼泪又流下来了。 “我想去跟前看看他。”这是一个丧子母亲最沉痛的请求,然而这个请求却让秦勉为了难,他看了一眼锦书,锦书悄悄的向秦勉摆手,秦勉会意,只好又安慰道:“母妃再养两吧,目前怕是不合适。” 两人极力安慰了齐王妃一回,待齐王妃睡下两人才走了出来。 锦书警告秦勉:“娘娘她现在不宜过度悲伤,尽量以安抚为主,我觉得她不适合去看世子的棺材,你这她前面千万别错了话。” 秦勉道:“我知道了。” “听你在重新审问那些丫鬟下人,有进展呢?” 秦勉摇头:“没有,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脑袋感觉卡壳了,却又不出来什么地方不对。” 锦书想了想:“我和你一起再去现场看看吧。” 第二百三十七章 如霞 锦书第一次来到了事发地,她看着屋子里的陈设,室内并没有打斗过的痕迹。秦勤指甲缝里的丝线来自于床单。 锦书也上前看了,开缝的那一处的确正好是躺下手够的着的地方。也就是秦勤在临死前抓住过它,至于是不是反抗就不得已而知了,若是反抗的话好像力度太了。 “你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秦勉站在屋中扭头问锦书。 锦书道:“若不对劲还是那条丝线吧,世子他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抓破单子的?” “反抗吗?” “反抗的话你不觉得力度太了?” “我们还不能断定他就是在睡梦中遭人暗害,毕竟没有证据。那下午进出过这屋里的人我也一一盘问过了,都对得上的。” 锦书没有再问下去,她看着屋子里的陈设,一扇水墨荷花画屏将屋子分成了内外两处,内一处放着床,外一处的南窗下有一书案,书案摆放着几部书,并笔架等物。角落里有一青釉花觚,花觚里插着两枝荷花。因为这几日没人照管,那荷花已经有衰败之像。 锦书走了过去,指着那荷花:“这个一直没人把它换掉吧?” 秦勉道:“应该没有。” 出事前这房里一直有丫鬟专门照料的,房里所供花卉必定也是有人专门看管,不会等到花有败象了还不管。然而这才三四的时间,这花却凋零得这样快,让人有些疑惑。 锦书将瓶子里的荷花抽了出来,花茎已经全部变黑了。除了变黑,花茎上还附着什么粉末状的物质不曾溶于水中。 锦书轻轻的用指腹擦下一些粉末,细细一捻,却猜不透是什么东西。 “这屋里的花是谁照料的?” “这个找人问一下就知道的。那花有问题?” 锦书道:“花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这花茎上的东西。你看!” 锦书将指腹伸给了秦勉,秦勉低头看了一眼,却见锦书的大拇指染上了红色的东西,像是女人用的口脂一般的艳丽。 “这是?”秦勉大惑不解。 锦书道:“应该是朱砂。” 秦勉吃了一惊,为什么会把朱砂丢进花瓶里,这事太蹊跷了,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朱砂是道士们用来炼丹的东西,但我听有人误服了这个中毒而亡的。大哥的症状不像是中毒,而是被勒死的。”秦勉提出了他的疑惑。 锦书忙道:“不是的,朱砂用好的能入药,能有镇静催眠的作用。道士们提炼的那种红丸是经过了火炼,过了火的才是有大毒,能让人毒发身亡。” “催眠镇静。”秦勉反复嚼着这四个字,他突然明白了,因为明白使得他愤怒。果然是因为有人暗害,大哥的死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不管是谁,我一定要将那人揪出来,杀人偿命。”秦勉因为愤怒,额上的青筋暴跳着,使得他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 秦勉沿着朱砂这条线索继续往下查。再次将服侍过的那些下人拘禁了起来,然后便让几个心腹开始搜查下人们住的屋子。 动静闹得有些大,渐渐的就传到了齐王妃的耳朵里。齐王妃身体虽然不好,但意识还算清醒,她从丫鬟那里听来了几句,听得不明不白的,终于向锦书问起了这事:“是不是勤儿的死有问题?” 锦书见齐王妃问起,便知道肯定听见了下面的人谈论。如今要瞒也瞒不住了吧,锦书正犹豫如何开口,却听得齐王妃又道:“锦书,你别瞒我,别糊弄我,给我实话好不好?” 齐王妃几乎恳求的声音让锦书不忍,齐王妃如今遭遇了丧子之痛,是个可怜人。她这病是因负疚自责而起的,要是知道了真相会不会好受一些? 锦书凝望着齐王妃镇定道:“二郎君他例行过问,到底如何要看最终的结果。” 锦书并没有否认! 齐王妃心里一凉,同时又无比的愤然:“家里竟然藏着如此狼子野心之人!竟然想害主!可恨之前我们怎么没察觉?” “娘娘会觉得害死世子的人和给二郎君下毒的是同一人吗?” “我不知道,但这个家到了该肃清的时候了。”王妃满脸的愤怒。 的确,再不肃清只怕不等上面给王府安罪名,自己就倒了。 锦书劝抚了一番,王妃的情绪才稳定下来。等到王妃睡下后,锦书走出了屋子,想去后面打听情况,却见一仆妇惊慌失措的跑来。那人是王妃的陪房甘嬷嬷。 “嬷嬷,娘娘才睡下,可曾有事?” 甘嬷嬷见是锦书倒先定了定才告诉锦书:“犯人已经拿住了!” “哪个?” “没想到竟然是如霞那个臭妮子,枉费娘娘待她的好,就是已故的世子妃也从未亏待过她,竟然恩将仇报!”甘嬷嬷痛心疾首,又愤愤不平。 锦书自然是不知道如霞的忙问:“是世子身边的人?” 甘嬷嬷点头道:“二奶奶还不知道这如霞吧?”于是便向锦书了这个如霞如何从一个三等丫鬟被提拔成二等丫鬟,后来又给了钟氏,钟氏死后,世子因为思念世子妃将如霞收了房。 锦书听得一愣一愣的,那如霞到底怀了什么大的怨恨,王府并没有亏待她,世子也更没有亏欠她什么。 锦书听罢对甘嬷嬷道:“一会儿娘娘醒了嬷嬷好好的和娘娘,别让她太激动。” 甘嬷嬷应了是。锦书为了弄清情况便去找秦勉了。 等她赶到金碧斋的时候秦勉还没回来。从灵芝的口中得知“听从如霞的房里翻到了包朱砂的纸。” 锦书吃了已经又问:“她认下呢?” 灵芝道:“没有,听一直在喊冤。” “人呢?” “二爷把她单独关起来了。” 这可谓是人赃俱获,一拿一个准。 不过锦书有些疑惑,为什么如霞一定要害死世子? 然而还不等秦勉细审她的时候,却等来了她吞金自杀的事。 如霞的自杀一石激起了千层浪,秦勉再也坐不住了!如霞这到底是畏罪自杀,还是以死明志?府里的各种流言也就甚嚣尘上。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为何 “死因是什么?” 薛太医仔细的瞧过了,回了秦勉的话,道:“没有外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下官不是仵作,死因一时查不出来。” 秦勉已经不相信薛太医了,见他查不出什么,焦躁的让他立刻滚蛋。 秦勉便让人立即搜如霞的东西,看少了什么。 虽然从如霞的床内搜到了那张纸,但也不敢十分断定就是如霞动的手。在这些大是大非上秦勉不得不谨慎。 秦勉一面让人去通知如霞的家人,一面让府中两个年老经事的嬷嬷给她入殓。一个默默给如霞换衣服净身的时候,从如霞的内衣里发现了一件东西,立马就送到了秦勉那里。 这是一枝普通的累丝菊花簪。花蕊嵌了碎红宝石,样式不算出彩,但也称得上贵重。秦勉去了一趟祠堂,这边正做道场很是嘈杂,他去棺木前看了看,见弟弟们都在那里跪灵,一切都井井有条。 他并没有做过多的停留则转身去了重华殿。见他走后,跪在人群中的老四媳妇:“怎么二哥不来跪?二嫂也不来跪?” 秦劝媳妇道:“二哥他不是忙么,忙着调查世子的死啊,二嫂也忙啊,忙着照顾娘娘的病啊。” 老四媳妇不屑的撇撇嘴。 齐王妃今看上去精神还算好,锦书伺候她吃了药之后也没立即躺下,倒要起身走走。 走动是好事,锦书便搀了她在屋子里兜圈子。齐王妃重病之人,身上本没多少力气,每走一步都颤巍巍的。要不是锦书紧紧的搀着很有可能立马就倒下了。 还没绕完一圈,秦勉就进来了。 “母妃!” 齐王妃见了他就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张嘴就来:“那个贱人死透呢?” “薛太医过去看过,没有希望了。” “她倒会自我了断,当真是便宜了她。我们王府哪里亏待了她,没想到竟然是这等的狼子野心。我要他们家的人给你大哥陪葬。” 锦书听了,心里一颤,只当这个老妇人病弱无力,没想到心中燃烧着这样的火焰。 秦勉看了一眼锦书,走过去搀了齐王妃的另一只胳膊,两人扶着她慢慢的走。秦勉道:“如霞是死了,可这死到底是因为畏罪,还是以死明志,不清啊。” 齐王妃愠怒道:“不清?人赃俱获,冤枉了她不成?以前只当她做事心谨慎,是个稳妥的人,当初你大嫂进门的时候才把她派过去服侍。后来你大嫂走了,她便跟了你大哥,你大哥来和我要收她时我还给她送了礼来着,哪里对不起她呢?” 秦勉却突然从袖子里拿出那枝菊花簪来,问道:“母妃,这簪子你可认得?” 齐王妃看了一眼,点头道:“这簪子是我赏给她的。别看我不中用了,但我记性好,赏了什么人什么东西看一眼就知道。这簪子你从哪里来的?” “从如霞的身上搜到的,但想到母妃您可能认识,所以拿来给您看看。” 锦书有些疑惑忙问:“那她是故意要让二郎君看见这个的吧?” 秦勉点头道:“看样子是的。不过她的意思我却猜不明白。” 齐王妃取过簪子来看,道:“这孩子是在怨恨我吗?因为怨恨我而迁怒于你大哥,所以逼得她行凶?” 秦勉却着自己的见解:“如霞是个胆的女子,但却赤忱。我问过和她接触的人,都她为人不错,待人极好的。我想如霞临死留下这个,可能想告诉我们什么话,但却不是因为怨恨,她更不怨恨母妃您。” 秦勉又道:“大嫂死后,大哥一直未娶,身边除了她,也不碰别的女子,大哥待她也是极好的,不曾让她有过半点的委屈。她没有害大哥的理由。” “没有理由,那怎么还是下手呢?听春的时候她掉过一个孩子,我还让跟前的人去问过她的话,给了她补药,让她将养身子。她的孩子是怎么掉的,你知道吗?” 秦勉道:“隐约听和大哥有关。” 齐王妃点头道:“是,当时她怀着身孕,还没三个月,胎都还没坐稳。听一件事惹恼了你大哥,你大哥斥了她几句,怀着身孕的人本来就情绪无常,又敏感,一人狠狠的哭了一顿。第二出门不心的时候摔了一跤孩子就没了。” “那也不能把罪责推到世子身上吧,世子又没伸手推她。”锦书觉得有些奇怪。 “孩子没了后,她一直闷闷不乐的,我见她可怜见的,便和你大哥商量,把如霞抬了侧妃。哪知你大哥不愿意。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事最终触怒了她,使得她最终生了歹心。” 抬侧妃的事秦勉一直没听过,一时愣住了。 齐王妃到这里又咬牙恨道:“她就是个没良心的,好好的跟着你大哥过一辈有什么不好,偏生要走向绝路,害死了你大哥,害死了她自己。” 锦书心道,王妃得没错,那如霞怎么会那么想不开,就算一时没有封侧妃,不心没有保住孩子又不是什么大的灾祸,怎么就过不去这道坎?世子身边没其他人,甚至连娶亲的心思也没有。只要她一直好好的跟着世子,将来孩子总会再有的,有了孩子难道还怕没有地位,没有身份? 为什么如霞会想不开?甚至还动了杀人的念头,这其中的道理有些不清。 锦书心中有疑惑,秦勉何曾没有。如霞的死让他猝不及防,也给他提了个醒,该好好的梳理一下世子院落里的事。 他再次去打听,这一次打听的不是世子的事,而是如霞这个人。秉性如何,甚至可曾与人结仇怨,也都一一问道了。 钱嬷嬷听如霞的死很是震惊,拉着秦勉问:“如霞死呢?怎么死的?” 秦勉无奈道:“可能是自杀。” “自杀?好好的一个孩子为什么会自杀啊?” “我们在她床上的抽屉里翻到了东西,怀疑是她给大哥下了药,最终害死了大哥。” 钱嬷嬷有些懵,暗道如霞那个胆如鼠的丫头,只怕连杀只鸡的胆子都没有,还能杀人?不对,绝对不会是如霞做的,钱嬷嬷敢肯定。 “二爷,如霞是个好姑娘,她绝对不会做伤害世子的事,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秦勉暗自吃惊,钱嬷嬷是兄长的奶娘,在府里呆了二十多年了,劳苦功高,肯定知道些什么他不曾了解的情况。 第二百三十九章 嬷嬷 钱嬷嬷二十岁这一年进的王府,宝兴十九年是她在王府呆的第二十五个年头。 当初她被选进王府的理由是她之前生养过三个孩子,个个都很健康,奶水好,自己本身也没什么毛病,就是家里穷吃不上饭,所以不得不出来找事做。 当时王妃见她还不错,便让她给儿子喂奶,这一喂就喂了将近三年,直到世子再也不吃奶。服侍世子的奶娘一共有四个的,但现在还留在府中的就只有一个钱嬷嬷了,钱嬷嬷从奶娘做到了保姆,后来又成为了世子这边的管事嬷嬷,在王府十分的体面。不下边的人,就是齐王妃也要给钱嬷嬷两分面子。 秦勉也十分的尊敬钱嬷嬷,请了她坐,耐心的听她话。 “嬷嬷为何这样肯定如霞她不会伤害大哥?” “如霞她做不出这样的事,这个孩子做事认真,但心善啊。当初她刚被世子收了房,大显风光的时候,有人看不惯要排挤她,她却并没有去世子跟前告状,心里的委屈都是一个人装着。我看着不对劲了才问几句,她也吞吞吐吐的,从不在背后人坏话。二爷,你这样的丫头她能做出那样伤害理的事。杀的不是别人,是世子啊。能给她荣华富贵的人。” 秦勉却从钱嬷嬷的话中听出了另一层意思,疑惑道:“嬷嬷有人要排挤她,都是谁?” “这个……”钱嬷嬷犹豫了下才:“倩芳曾经推搡过如霞,还是如霞刚怀着身孕的时候。如霞老实,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她也不愿意。还是我瞧着不对劲再三追问下她才偷偷的告诉我。还让我别告诉世子,闹开了不好。可倩芳也太可恶了,我后来还是忍不住和世子,世子当时就严惩了倩芳。倩芳过后没有人再明面上贺如霞过不去了,但私下议论她的不少。女孩子的那点嫉妒心想来二爷也是清楚的。” “果真如嬷嬷所这事不是如霞所为,那么依嬷嬷看会是谁。” “谁都有可能,但就不可能是如霞。二爷,你是个聪明人,仔细想想这事为什么会那么顺利,怎么就从如霞那里找到了东西?果真是她做的,为什么她不当时就销毁了,还要冒着被查的危险有恃无恐。” 钱嬷嬷的话不无道理,秦勉思量了一会儿才点头道:“嬷嬷的我都记下了。那我再问一遍事发那下午嬷嬷可还有什么遗漏的事?” 钱嬷嬷仔仔细细的回忆了遍:“那我没有睡觉,和着菱花在屋里打络子。后来如霜来了,如霜手里拿的是双没有做好的鞋子,是给世子做的。之后她一直在这边。” “中途没有离开过吗?” “没有。”钱嬷嬷在一口咬定后,仔细的想了想又道:“不,我想起来了,中途她内急,要去方便一下,然后出去了一趟,但没过多久就回来了。” “中途离开过?”秦勉想如霜的供词里可没提这事,随即又细问:“离开了大概多久。” “多久,一盏茶的功夫吧。对了,她回来时还重新换了件衣裳。” 一盏茶的功夫长不长,但也足够做一些事了。比如要杀某个人的话。秦勉被脑子里突然冒出的个念头惊了一跳。 “内急的话嬷嬷这里也有净桶吧,怎么一定要出去呢?” 钱嬷嬷也不清,茫然的摇头道:“可能是嫌我这个老婆子用的东西不干净吧。” 这一点细想觉得透露着一丝古怪,他脑子里甚至有一个大胆的设想。 “如霜和如霞两人有过什么过节吗?” 钱嬷嬷知道秦勉这是怀疑如霜,她也不敢马虎,认真的回想了一番,道:“过节应该没有吧。两人都是世子房里的人,都是一等丫鬟,如霞的身份比如霜特殊一点而已,但世子对如霞也没表现出特别的喜爱,对如霜同样离不开。不过二爷这样一问,我倒是记起了以前如霜向我抱怨过的一件事。” 秦勉安静的听钱嬷嬷着,半个时辰后,他终于从钱嬷嬷那里出来了。 等回到金碧斋后,立马叫来了抱朴吩咐:“让宋平去棉花巷陈家一趟,帮问问陈家九丫头的事,让他动作要快,查明了立马来回我。” 抱朴答应一声便去了。 出了如霞的事后,秦勉意识到一件事,没有绝对的把握情况下切勿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看似平静的王府再也经不起什么折腾了。 世子猝然离世,知道这个噩耗的远近亲友纷纷登府来吊唁。 接待这些吊唁者的有秦长宽带着两个儿子打点,倒不用秦勉费心。他只是一去一两趟,上一炷香,奠一杯酒而已,也不参加法事,也不跪灵。其余的人虽然背后偶有怨言,但大多数都知道秦勉身体不好,又出了如霞这样的事,知道秦勉也忙更不敢多什么。 程家也送了祭品来吊唁,来的是张氏和程书砚、程书平。 锦书正守在齐王妃跟前,突然来人程家来人了,那齐王妃对锦书道:“你去看看吧,我这里暂且没事。” 锦书命人好生守着王妃,便去了前院。 张氏带着儿子、侄儿去灵前给世子上香奠酒,并没发现锦书。那李夫人告诉张氏:“二郎媳妇才没功夫来这边尽孝,正侍奉娘娘。” 张氏微蹙眉头,心道这是什么话。 等见到锦书时,张氏还指责了锦书几句不守规矩的话,锦书倒是安静的听了,一句也没反驳。等到张氏闭了嘴,她才安静的和张氏:“二伯娘不知道娘娘病危的事吧。这里才平稳些,我日夜守在跟前,可是片刻也离不开。” “离不开?王府里的太医是个摆设不成?你这样行事给人落下了话柄以后要在这王府里立足就难了。”张氏觉得锦书在家的时候没有教导好她,自己也有责任。 在王府立足?这事她从来没有想过。因为她明白自己的处境,不过是场契约关系而已,契约一结束,她就和王府没关系了,锦书倒看得很开,她道:“不如请二伯娘去给娘娘请个安吧。” “我知道要去见她。你也给我长点记性,别给我们程家丢脸。” 第二百四十章 洁白 秦勉又重新找了个仵作来给如霞验了尸,得出的结论是如霞很有可能吞金而亡。 面对这个结果,秦勉有些无奈。那如霞的家人得知了如霞的死讯很是悲戚,好再王府一直在压着此事,如霞的家人也不敢怎么闹,认了如霞的尸首就要抬回去自己安葬。 秦勉这时候出来阻拦道:“死在我们王府的,一定会给个法,请各位再稍等几。” 王府给办了棺材殓了如霞,暂时停灵在王府一处僻静的院落里,如霞的家人准许在跟前守灵。 这事飘到了齐王妃的耳朵里,齐王妃知道后和秦勉道:“你到底是心慈,那如霞贱蹄子害死了你大哥,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自我了断了,我还想拉着她的家人给你大哥陪葬。” 母妃的心情秦勉能理解,但陪葬这样的事他却是做不出来,再这事还没有下最后的定论,倘或如霞的清白的,不就制造了一出冤假错案了么。王府的声誉何在? 秦勉示意锦书好好的安抚母妃,他没在跟前久留,便就走了。 被派出办事的宋平倒二更的时候才回来,回来后立马就来回了秦勉的话。 “事情已经摸清楚了。那陈家的九姑娘早在半年前就死了。” “怎么死的?” “病死的。”宋平将自己打探的结果一一道来,秦勉越听神情越凝重。 陈家九姑娘是如霜的嫡亲妹子,不过这陈家九姑娘却是个病秧子,求医问药多少年也没见好。后来打听到世子藏有一药能治陈九姑娘的病,便让如霜向世子求药。世子一听就答应了,药是如霞收着的,便让如霞给药。那如霞不知怎的回头忘了此事,等到她想起这事时,那陈家九姑娘却并没有等到药就归了西。 如霞也不是故意为之,当初她怀着身孕,记忆大不如从前,如霜也是知道的。如霞还亲自登门赔礼道歉,如霜却并没有因此此事嫉恨上如霞,反而还安慰如霞,她妹妹没那个命,还就算是药到了也不见得就能救妹妹。 之后两人依旧在世子屋里各司其职。如霜待如霞如初,如霞见如霜心中并无芥蒂,这才真正的放了心。 如今看来如霜或许并没有介怀,她一直在找机会向如霞报复。不过这事也只是如霞的一个失误而已,不能成为如霜杀世子再陷害给如霞的理由。如霜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还缺少确凿的证据。 秦勉将清查的重点放在了如霜的身上,他甚至还让人去找了曾经被逐出府的倩芳。那倩芳告诉了秦勉一件事。 “如霞是个贱种,如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以为没人知道,如霜曾偷偷的爬了世子的床,世子可没有让她如愿,还扇了她耳光,呵斥了她一通。” 这话也是宋平学给秦勉听的,将倩芳的口吻学得惟妙惟肖。秦勉听后重新将事情梳理了一遍,至于如霜到底有没有动手,缺少的是人证物证。 秦勉顾不上休息,让人先将如霜贴身看管起来,不让她和如霞一样落得同样的结果。另一方面开始搜查如霜的东西,甚至将整个世子的院落、王府各处都翻了一遍。最后从花园的一个山洞里找到了一件女子的衣裳,那衣裳不过是件寻常的湖绿色的单衫,然而衣服的袖口却沾上了朱砂的印迹。 经过钱嬷嬷和其他丫鬟仆妇的指证,表示那件春衫正是如霜的,而出事的那日她的确穿了那件衣裳。 如今证据确凿,终于抓到了凶手。 秦勉愤怒难平,拽着如霜将她带到了灵堂前,命她跪下:“大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样的害他?” 如霜被捉,脸上倒没任何的惊惶,也不哭闹,直直的跪在那里,像是木头一般。 “你可认罪?” “奴婢知罪。” 见如霜认了罪,秦勉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来,他顾不上吃喝,顾不上休息,总算是对兄长的死有了个交代,做好了这件事。 谋害主子的事可不是事,秦勉也不想自己审了,打算将如霜交给官府,让官府去过问。 这时候秦劝从外面匆匆走了来,一脸的愠怒,他走到如霜的身后,嗖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把剑来,照着如霜的身子就捅了下去。那如霜应声就倒在了地上,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裳。 秦勉看呆了,秦劝抽回了剑才在秦勉耳边低语:“父亲的意思,这事关系到王府声誉,世子的名声,就这样了断了。” 秦勉只是愣了愣,他没有什么,因为他也做了一件和这差不多的事。 如霜、如霞已死,世子的事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齐王妃虽然悲怒交加,但在锦书的积极治疗与安抚下情绪总算是渐渐的稳定了下来。得了锦书的允许,齐王妃终于坐了软轿去祠堂看望世子的棺木。 齐王妃看见了棺木内躺着的儿子,她心疼了二十五年的儿子却早一步走在了她前面。她心如刀割,在棺前痛哭不止。 后来李夫人、二房里的其他两位侄媳都来拉她,劝她,齐王妃的哭声才略止住了。 痛哭之后,齐王妃并没有晕倒过去,甚至还去上香奠酒。 祭奠完回来后齐王妃便沉沉睡去了,锦书并没有用任何镇静安抚的药,齐王妃也能睡得很深沉。 这些日子来王妃一直需要一个宣泄口,看来大哭一场不是什么坏事。 很快的便到了出殡前一日,这一日要大祭,法事也更加的隆重。李夫人等来看望了王妃,见王妃没什么大碍,随即和锦书道:“二郎媳妇今必须得露面了。” 锦书没有退让,她得极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配合秦勉演出。 她换上了丧服,浑身缟素,跪在白花花的人群中,跟着大家一起跪拜,一起举哀。心里希望在出了三条人命后的王府能够等到平息,再也不要生什么事。 世子的棺木与之前的世子妃钟氏合葬。捉住了如霜,也证明了如霞的清白,王府给了如霞家人一笔抚恤,让如霞葬在了世子陵寝后的西北角上,全了如霞的情意。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不行 前后折腾了半个来月,世子的事情也终于平息了。 世子身边服侍的二三十人还需要发落,是留还是走,需要解决。别处还有没有藏污纳垢的地方也需要清理。秦勉希望能借此事将王府好好的整顿一番,动作闹得大一些,不定就能将府里那只真正的老鼠给捉住了。 秦勉着手处理下人们的事,锦书依旧在重华殿伴在齐王妃身旁,一肩担起了照顾齐王妃的重任。 齐王妃病了这一场,又经历了丧子之痛,几番折腾身体已大不如前了。如今连门也不怎么出,顶多能下地走走。 这日早饭后,李夫人与两个儿媳并胡侧妃、张侧妃来给齐王妃请安。 彼时锦书正服侍齐王妃吃药。那李夫人见齐王妃精神不算差,倒是当着齐王妃的面夸赞了一回锦书:“二郎媳妇医术高明,做事又细致,娘娘才能恢复得这样好。” 夸奖锦书齐王妃自是高兴的,点头:“这个儿媳总算是贴心的。” 后来李夫人又道:“听上清宫的人来王爷抱病在身,二郎请了薛太医过去瞧,王爷到底哪里不舒服?” 齐王妃:“回来不过是病痛,没什么要紧的,好好的将养就是。” 李夫人迟疑了下方又和齐王妃商量:“要不趁机将王爷接回来修养一段时日?” 齐王妃想了想,道:“二郎亲去请过,他却着道观里清净,不想回来沾染这些尘俗。既然他这样了,那就由着他去吧。” 嫡长子死了都没回来,一点病更不可能回来了,李夫人心里想着,又暗道,照这样下去王爷最后出家做道士也是极有可能的。如今世子亡故,还没去请封。嫡枝这边还剩下两个儿子,可都是庶出,若按着长幼的话还是二郎做世子吧? 李夫人趁机又夸赞了一回秦勉:“世子的遇害,还多亏了二郎从中调查周旋,不然只怕世子死得不明不白的。” 一提起儿子的事齐王妃哪里有不心痛的,她眉头深锁,叹息道:“二郎如今已成家了,也该出来担事了。” 胡侧妃适时的插了句嘴:“都男人要成了家才会真正的长大。等到世子的服满了,还是给我们五也定门亲事吧。” 一年后秦励就十二了,十二定亲未免早了些。 李夫人觉得胡侧妃话不看场面,暗自瞪了一眼胡侧妃,她倒识趣的闭了嘴,再不敢提这事。 李夫人又语重心长的安慰起齐王妃来:“娘娘,世子走了,这样的悲痛我们谁都不愿意看见,但是已经发生了,谁也没法子。娘娘得保重,这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齐王妃脸色阴沉,对于她来丈夫已经只是个摆设了,儿子又死于非命,自己就只剩下个身份了,这个带给她一世荣耀的身份,她也不知自己还能不能看到希望。 锦书瞥了一眼,见齐王妃心事重重的样子,王妃身体本身不好,只怕心理更不好,人会急出病来,也会憋出病来。希望妯娌的话能让王妃渐渐的打开心扉,重拾信心活下去。 她将屋子让给了李夫人等,略收拾了一下就准备退下了。无意中与张侧妃目光有过接触,锦书向张侧妃施了礼,张侧妃点点头便看向别处了。 这边李夫人又和齐王妃:“世子的事迟早要报上去的,还有新的继承人的问题关系到王府的未来,这些都需要处理。老爷和我,让我来和娘娘商量,看是不是等过了世子的百日让二郎去一趟京城面圣。” 齐王妃听见了李夫人这句话抬了眼,忙问:“让二郎上京?” 李夫人点头道:“是啊,王爷不管家里的这些事了,也只有二郎合适了吧。” 齐王妃却正色道:“不行,这事我不答应!” 李夫人有些吃惊:“娘娘,为什么不行呢?” 张侧妃向齐王妃看了一眼,这里没有她话的地方。 齐王妃道:“二郎他年轻不懂事,又从未进过京,这次就不去了吧。还是请他二叔代劳帮忙跑这一路。” 李夫人心中有些疑惑,但见齐王妃那样知道这事不好再商量。 李夫人等又陪坐了一会儿怕打扰到王妃休息便告了辞。齐王妃看了张侧妃一眼,慢声道:“二郎他娘你留一下。” 李夫人离开时瞥了一眼张侧妃,便与儿媳们出去了。 内室里又安静下来,齐王妃对张侧妃道:“你坐到我跟前来。” 张侧妃顺从的上前,齐王妃和张侧妃:“我没有答应让二郎上京,我不想他冒任何的危险。如果可以,最好是一辈子都不要入京。” 张侧妃惊异的看着齐王妃,她明白了齐王妃的用意,点头道:“多谢娘娘维护二郎。” “这不是应该的么,自从决定把他抱到身边抚养的那起,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一辈子都维护着他。平安喜乐的过一辈子,才是他最大的福气。” “会的,会的。二郎他这一生肯定平平安安的。”张侧妃目光微沉,语气很是平淡,仿佛和她并无多大的关系。 这事秦勉本来不知道的,但王妃身边的丫鬟却将这些话给了锦书。 锦书听后惊诧不已,王妃不愿意让秦勉进京,莫非她是知道秦勉会在去京的途中遭遇不幸?王妃和他们一样有预知的能力? 在后面的接触中锦书有意无意的试探过王妃,得出的结论却是王妃没有那个能力。 秦勉来跟前请安的时候王妃半个字也没有和他,锦书心道这是何故,莫非其中藏着什么秘密?不过不管有没有秘密,王妃倒是真心维护这个庶子的。 锦书服侍王妃躺下了,她打算去一趟金碧斋和秦勉聊一聊。出了重华殿,正好遇见薛太医带着他的徒弟从殿外的夹道里经过。 那薛太医上前与锦书问了好,顺便还问候了王妃的情况。 锦书却无意和太医多聊王妃的病情,只淡淡道:“娘娘她很好。” 薛太医一听,挑眉笑道:“到底是二奶奶会照顾人。”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微诧 锦书来到金碧斋,灵芝正在廊上喂鸟,见她来了忙迎了上去。 “二奶奶来了。” 锦书点点头,随口问道:“二郎君他在吗?” “刚出去不久。” 锦书心想来得不巧,扑了个空,早知就不来这一趟了。 灵芝请了锦书屋子坐,芸芝捧了才切好的西瓜请锦书吃。 那灵芝对芸芝道:“你在跟前伺候着,我去请二爷。” 暑里还是吃西瓜解渴,但西瓜寒凉,锦书并不敢吃太多。 等到她吃完西瓜,那芸芝上来道:“二奶奶里面坐吧,里面要凉快一些也没蚊子。” 锦书到顺应了她的话,进到了内室。这一处是他们的新房,成亲那几日两人在这边互不干扰的住着,没几就搬到了别苑去。回府以后她又在重华殿的耳房暂时住下了。如今秦勉有一年的服,夫妻俩即使分房住旁人知道也不会什么了。 锦书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见案上有一本书,信手翻了两页,原来是部史书,她没看几页就入了迷,以至于秦勉到了跟前她也没有发觉。 “你若爱看就拿过去吧。”秦勉的声音猛的在身后响起,锦书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起身:“您回来了。” 秦勉拉过了另一张椅子在锦书跟前坐了下来,服侍的人都退下了。 “对了厨房做了冰碗要吃吗?” 锦书忙:“才吃了西瓜,哪里敢再用冰。” 秦勉听也就作罢了。 自从出事后,两人很少有话的机会,甚至一连面都见不上几次,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话好像还是第一次。 最疼爱的兄长去世了,锦书却从来没在这个男人的脸上看见过眼泪,他到底是亲情冷漠还是顾不上悲伤呢? “我脸上有什么吗?”秦勉见锦书瞅着他的脸看,竟有些不自在。 锦书摇摇头,又对他:“把手伸出来。” 秦勉并没有迟疑立马就伸过去了。 锦书飞速的搭上了他的脉搏,静静的数脉。屋内外一片寂静,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一般。 片刻后,锦书终于松开了手。 “我的病反复了吗?”因为秦勉看见了锦书轻蹙的眉头,猜想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 锦书微笑着摇头道:“倒还不至于,不过你最近很是疲惫,都没怎么好好睡觉吧?” 这还用,兄长的事出来后他夜不能寐,一心想的是早点弄清真相,别的都暂时顾不上了。秦勉微微颔首,却听得锦书一声幽叹:“之前才好一些如今又反复是折腾,再不保养只怕就来不及了。” “我知道了。”秦勉乖顺得像个懂事的孩子一般。 “要不我给你开点温补宁神的药?” 秦勉想了想,点头:“好啊,只要是你开的药我都吃。” 接下来两人都没了话,默坐了一会儿,锦书才想起今的来意,不自然的往秦勉身边靠了靠,低声和他道:“有件事有些古怪,我想你还是知道的话更好一些。” 秦勉挑眉:“唔,什么事?”靠得近了些,锦书身上的药香又传了过来。 “前些,二婶娘过来和娘娘商议让你上京的事,你知道的世子走了,有些情况需要入宫和上面清楚……”锦书不仅添了一句解释。秦勉点点头。 锦书又继续道:“按理你出面也是正该,但你猜怎么着?” 秦勉微诧,问道:“莫非母妃她没有答应?” 锦书暗道秦勉到底一猜就准,她点头:“是啊,娘娘当时就拒绝了此事,看样子不想让你跑这一趟。” 前世出事就是宝兴十九年的冬,也是入京面圣。如今秦勉又要面临这样的事了,不过前世走到这一步的时候母妃早就不在了。今生没料到母妃会帮他挡掉这个潜在的危险。 “按道理是该我走这一趟,母妃不让,莫非有什么隐情?” 锦书道:“我后来因为这事去问过娘娘,她只身体病着,想你陪在她身边,不想你出远门。” 刚刚失去了嫡子,悲痛还没有得到平复,这个理由也是得通的,秦勉也就没有往别处想。 “锦书,混进来的那只老鼠你我们捉住了没有?” 锦书一怔,道:“如霜也好,如霞也好,两人都死了。二郎君认为老鼠会是谁?” “如霞就不了,但也不会是如霜吧。如霜只是大哥房里跟前的丫鬟,手还伸不到这边来,更没那个能耐勾结上薛太医。这只老鼠还好好的混在人群里。大哥的死……”秦勉到这里顿住了,他想到了几年后王府的覆灭。他眉头紧锁,将前世的几件大事前后联系想了一通,母妃的死,大哥的死,自己的死,最后王府的覆灭。他隐隐的觉得这事并不是那么的简单。 一个微不足道的如霜能掀起那么大的风浪?之前他让人去调查陈家九丫头的事时就把如霜的底细翻了个遍,如霜充其量只是颗棋子。 棋子吗?秦勉一个激灵,他的唇角微微的上扬,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来,和锦书道:“清查王府,相关的人和事都会被牵扯出来,总之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锦书便知道秦勉是想采取正面行动想把身着暗处的人逼出来,都到这个地步了,确实不能再躲下去。 “为了后面的事能顺利进行下去,请你保重好身体,这才是最根本的。” “我知道。” 锦书心道不定再过几个月,她就能脱离这里,随心所欲的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想到这里,她顿时觉得轻松起来,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她会尽力的配合好秦勉演好每场戏。 “药我会亲自熬的,熬好后让流苏送过来,就这样吧。”锦书交代完后便准备离开。 锦书刚转过身去,秦勉却突然拉住了她的手有些眷恋不舍的道:“不管出了什么事,你都会一直陪着我走下去的,是不是?” 锦书温柔的笑了笑:“在契约内,我会一直配合着你。” 秦勉终于松手了,这个女人始终都太理性。或者锦书是一座冰山,他却不知该怎样暖化他。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探望 秦勉才从外面办事回来,正往重华殿去,哪知秦励冒冒失失的一头撞了来。 秦勉住了脚,冷着呵斥了一声:“你做什么呢?这样的冒失?” 秦励见是二哥,忙将右手背到了身后去,陪着笑脸:“是二哥回来了。” “后面藏着什么东西?” 秦勉摇头笑道:“什么也没有。” “拿出来!”秦勉依旧冷着脸。 秦励见他二哥如此,心道这才过了多久的功夫,二哥也会板着脸训人了,以前疼爱他的那个二哥哪里去了。 秦勉见他磨磨蹭蹭的,等得不耐烦,一把将秦励的胳膊给捉了过来,可能手劲大了些,弄疼了秦励,秦励当时嘴巴一瘪,差点掉下眼泪。 秦勉见弟弟背后藏着的是一副弹弓,有些不悦道:“你又和子们去打鸟呢?” 秦励心里有些惧怕,低了头,可怜巴巴的道:“没有。” “那你拿着弹弓做什么?” 秦励的声音越发的声了:“和双追兔子。” 秦勉微怒:“书不知道念,就知道贪玩。有本事你玩一辈子去!” 秦励不敢再什么,头埋得低低的。秦勉心中窝火,暗道将王府交到这样不知上进的人手上不败才怪,他恨铁不成钢,还想好好的训诫弟弟一番,哪知秦长宽一头走来了,秦勉才没有继续过问下去。 秦长宽见着哥俩又闹别扭了,还上来劝和:“哥俩这是怎么呢?争什么东西争翻了脸?” 秦勉冲秦励摆摆手,对他道:“你回去好好的读书,回头我问你功课。” 秦励早就想走了,对秦长宽作了揖,一头就跑了。 秦长宽看着秦励逃跑的样子,不免失笑道:“老二你也太严厉了些,五再怎样也还是个孩子,你这样的拘着他也不好。” “我是为他好,二叔可别替他求情。” 秦长宽笑:“等你养了儿子,你爱怎么管我都没权过问。现在还是让五自在的玩一两年。不别人,但你像他这般年纪的时候不也淘气,那时候你哥哥怎么管你的?” 秦勉像秦励这般年纪时的确混账,也曾经误入歧途,但他却不想异母弟弟和他一样的下场。倘或真有一他遭遇了不幸,王府还要靠秦励支撑起来。他希望秦励成长起来,成为一个可靠的儿郎。 叔侄俩一路交谈着往重华殿而去。 秦长宽夸赞了秦勉几句:“听你最近办成了几件大事,委实不错。” 秦勉倒也谦虚,道:“也没做成什么,希望能够好好的历练一番,所以还请二叔以后多多指教。” 秦长宽呵呵一笑:“你倒是越来越客气了,看着你一步步的成长起来了,我这个做二叔的也很是欣慰啊。再过一两年,就能将这个家完全的交到你手上了,那时候我就只管含饴弄孙享乐去。” 秦勉对自己却没多大的信心,不知能不能担起一个王府的将来。 秦长宽又道:“你和程家的四老爷在跑商船是不是?” 秦勉没想到他二叔已经知道了,不过也不意外,只是觉得二叔知晓得也太早了些。 “是,听这两年海外生意不错,想趁着这阵东风多挣几个钱。” 秦长宽笑道:“你还缺钱花啊?” “谁会嫌弃钱多。” “这倒是。不过我一早听商船上出了点事,老二你知道没有?” 秦勉道:“商船被人劫了,闹出了人命,是不是?” “你倒是不糊涂,这事是你自己张罗的,我也不准备插手,不过你准备怎么办呢?” 秦勉蹙了眉头,沉吟了一会儿方:“先弄清事情的真相。” 秦长宽点头:“对,真相最重要。” 两人话间已经到了重华殿门外了。那秦长宽先秦勉一步迈进了门内。 这边伺候的仆人们纷纷垂首侍立与两人请安。 等到他们来到后殿时,齐王妃正坐在纱窗下看着院子里的丫鬟浇花。听人禀报两人来了,她还有些诧异,心道叔侄俩怎么一道过来呢。 “娘娘今瞧着倒还好,身上可是大安呢?”秦长宽笑着上前与齐王妃请安。 齐王妃略点头:“今不算热,身上倒还行。” 秦勉亦上前问好。 齐王妃便问:“叔侄俩怎么一块儿来呢?” 秦勉:“在外面遇上的。” 秦长宽忙着与王妃问安,秦勉并不见锦书,便猜想肯定是在耳房里。 “媳妇等娘娘身子再硬朗一些了出去走走,透透风。娘娘可千万要保重啊。” 齐王妃点头道:“让你们操心了。” “前面出了那样大的事,家里人谁不盼望着娘娘快些好起来。好在二郎最近越发的能干了,娘娘还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大事吧。”秦长宽这便去看秦勉,哪知秦勉并不在跟前了,疑惑道:“老二刚才还在的啊?” 齐王妃微笑道:“他去找他媳妇去了。” 秦勉来到耳房,果然见锦书正坐在桌边看书。他蹑手蹑脚的走进去,不防锦书警醒,一下子就看见了他。 “二郎君过来了。” 秦勉瞥了一眼,见锦书看的正是他的那部史书。 “不是要去好几吗,怎么这就回来呢?” 秦勉道:“我心里惦记着家里,所以提前回来了。” 锦书起身给秦勉倒了一碗茶,递给他的时候,她还笑着了句:“你辛苦了,喝口热茶吧。” 秦勉接过了,便在跟前坐了下来,揭开盖子一看,却见是杯药茶,他总能在锦书这里吃到不一样的茶,他忍不住浅饮了两口,比一般喝的多了一股苦涩的药味,但入口回甘,不算太难喝。 “这茶是我为你配的,一会儿让人包好了给你送过去。” 秦勉听着这话犹豫了片刻,他突然捉过了锦书的手,温柔的凝视着她:“你一直在等我过来吗?” 锦书忙摇头否认:“不是的……” “锦书……”秦勉顿了顿,方又道:“母妃她的身体恢复得怎样呢?” 锦书点头道:“稳定不少了,只是药还不能断。” “那你回金碧斋吧。” 锦书有些讶然的望着秦勉,她随即又垂下了眼睑,秦勉的手还握着她的手,她盯着那只大手道:“目前还在服中,即使不住一起,旁人也不会什么。” 又拿这事做借口了,秦勉抿了抿唇,他拿锦书无可奈何。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引逗 秦励恹恹的回到自己居住的院落,他将手上的弹弓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旁边的丫鬟见了,便知道他肯定在什么地方受委屈回来了,心别去招惹,秦励年纪不算大,脾气却是真不好。 秦励去了自己的书房,拿了本书像模像样的要开始读书,哪知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这些字他看着就头疼。 “双,你过来!” 双原本在廊上候着的,听见主子叫他,忙上前去,心的陪笑道:“爷有吩咐?” “有没有什么可看的书啊?” “可看的?”双滴溜溜的看了一圈书架,陪笑道:“这里的书还不够爷看呀?” “有什么意思,一点意思也没有。” “那的去外面的大书房替爷找几本书。” 秦励仔细的想了想:“大书房的也没意思。你去外面给我搜罗些有意思的,好看的。办好了这事重重有赏。” 双这才知道秦励想看的是闲书,这件差事最轻松不过。要哄人开心实在是太简单了。 秦励让丫鬟给了双两串钱,那双立马欢欢喜喜的去给秦励办差事去了, 那双才走,二房的秦劲偷偷的钻了过来。 “五你在做什么呢?” 秦励见着了四哥立马将手上的书一扔,过来与秦劲:“四哥,今我们去哪里玩啊?” 秦劲露齿笑道:“你想去哪里玩啊?” “总去那几处也腻歪了。再二哥现在挺严厉的,我有些怕他。要是知道我出去玩,回头肯定又是一顿训。” 秦劲坐在书架边,跷着腿,身子有些晃悠,一脸的玩世不恭。 “你还害怕二哥啊,他和你一样都是庶出,不过长你几岁,你怕他做什么。” “我不怕他!”被秦劲这样一激,秦励拿出了几分勇气。 “那我们一道出去吧。反正我们这些的也没什么可怕的,出事了大的在前面给我们挡着呢。怕什么?要塌也是个子高的给我们撑着。” 被秦劲这样一挑拨,秦励自然把兄长的话都抛到了脑后,他便和秦劲偷偷溜了出去。 秦劲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吃喝玩乐那却是一等的本事。仗着藩王之后横行整个洛阳城,没有谁敢轻慢他两分。秦劲自己玩乐不算,如今叫上了秦励,哥俩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 秦劲与秦励偷偷溜了出来,两人各骑一匹马,往洛阳城最繁华的街市而去。 秦励脱离了兄长的掌管,犹如出笼的鸟儿一般惬意,骑在马背上满面春风,行走在大街上,睥睨着一切。 那秦劲带着秦励过了一座桥,又往南行了两里地,到了一条并不宽阔的街道,秦励疑惑道:“四哥,这里有什么好耍的,冷冷清清的……” 秦劲来到秦励跟前,低声和他道:“跟我来,当哥哥的不会坑你的。” 秦励将信将疑的跟着秦劲进了那条并不宽阔,甚至有些颓败的街道。 秦劲走到一楼前,跟前的厮忙上前去拍门。很快的那扇漆黑大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见是王府里的人立马上前迎接:“不知秦郎君降临有失远迎。” 秦劲朝秦励努努嘴道:“来吧。”着便翻身下了马,秦励也跟着下来了。 秦劲向那女人引进:“这是我兄弟,可要好生伺候着。” 女人看了秦励一眼,心道这少年容貌倒是不错,但是一脸的稚气,想来还是个孩子,但却没有因为秦励而忽视他,殷勤的上来招呼。 秦劲熟门熟路的进了屋,上了二楼的包房。秦励跟在后面暗想看样子四哥是这里的常客了。两人刚坐下,秦劲便问那女子:“申娘子,雪姬今在吧。” “在的,在的。”申娘子脸笑得像朵花似的,忙让人去将雪姬叫来,秦劲看了一眼秦励向申娘子招了招手,申娘子立马附耳过去,秦劲低声向申娘子嘀咕了几句,申娘子立马就会意了,笑道:“秦郎君放心。”着便下去亲自招呼。 秦励不解的问着他哥哥:“四哥,这里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哈哈,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秦励心道他四哥真是胆大,大哥的服中也敢出来喝花酒。 忖度间,一名艳妆红衣女子怀抱着琵琶上来了,后面还有一位雪肤花貌的紫衣女子。 红衣女子便是雪姬,秦劲算是老主顾了,雪姬上前来依依行礼,秦劲却托着雪姬的下巴左右打量,轻佻的笑道:“好些日子没见了,我们雪儿倒是越发的漂亮了。” 雪姬娇滴滴的道:“多谢秦郎君夸赞。”便给秦劲斟了酒。 秦励的目光则全在那紫衣女子身上,紫衣女子雪肤花貌,穿着齐胸襦裙,隐隐的能看见一带雪白的肌肤,还有一到隐隐的沟壑。 人人都他二嫂貌美,但此刻秦励觉得跟前这女子才是人间绝色。女子向他浅浅一笑,秦励觉得他的魂魄也要被这人勾去了,暗暗的咽下了一口唾沫。 雪姬便坐在旁边的绣墩上弹琵琶,紫衣女子便与两位郎君斟酒。 秦励暗自摸了一把女子的手,女子娇羞的笑了笑,秦励又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低声答道:“奴贱名娇红。” 秦励满意的点头:“人如其名,果然娇娇俏俏的。” 娇红安静的陪在跟前,兄弟俩喝着酒,听着雪姬的琵琶声,秦励满身畅快,觉得这才是人生乐事。 雪姬弹了三支曲子,媚眼如丝。秦劲后来拉了雪姬的手双双别处去了,只剩下了秦励和娇红。 娇红见左右无人也就越发的放纵起来,后来手持酒盅,竟坐到了秦励的腿上,娇滴滴的道:“郎君饮了奴这杯酒如何?” 秦励在娇红的手上将盅里的酒一饮而尽。娇红笑赞:“郎君好酒量,再饮此杯怎样?”娇红又满斟了一杯酒,递到了秦励唇边。 秦励再次痛饮,娇红这才放下了酒杯,拉住了秦励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胀鼓鼓的胸脯上,极尽温柔妩媚的诱惑着他。 秦励此刻只觉得口干舌燥,身上似有蚂蚁在轻轻的啃噬着他,他只将娇红紧紧的搂着,想要从她身上得到慰籍,那场面也就越发的不堪起来。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主持 秦励与秦劲兄弟俩在外面浪荡了大半日,至晚方归。 头次出去喝花酒,也是初识女人味,秦励回到家还在回味着娇红的温柔,整个人显得有些恍惚。 加上双从外面给他买了好些才子佳人的传奇话本,其中不乏粗俗不堪之作,其中还夹杂着两部不知何人所绘的避火图。他如获至宝一般,将这些东西藏在了自己的书房里,看得如此如醉。 夜里拉着一个丫鬟要行那画上之事,丫鬟惊惶道:“世子的服还未满,五爷要做什么?” “做什么?这不是很明显嘛。你乖乖的别嚷嚷,将来我给你抬身份。”秦励少有的露出了凌厉的一面。 事后,丫鬟不堪屈辱,一直哭个不住。秦励只是心烦:“好了,你别嚎了。你是母妃赐给我的,我就是你的主子,要你怎样就怎样。乖乖的跟着我,总少不了你的好处。要是不听我的话,你想想你的家人。” 丫鬟胆,被秦励这样一喉当时就唬住了,擦干了眼泪,委委屈屈的暂且答应下来。 第二刚早饭后,秦励便要出门,正找双,哪知其他人告诉双被逐出府了,秦励一听,立马就怒了:“谁让他走的,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动我的人!” 旁边人声的:“是二爷的意思,双服侍不周,过了这阵子给爷重新选人进来。” “哼,得志便猖狂,还将手伸到我房里来了。大哥在的时候可从未这样的待过我。我……我告诉娘去!”秦励便气冲冲要去找胡侧妃,让胡侧妃出面把双要回来。身边服侍的这些人他最中意双,竟然把双给撵了,他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齐王妃对庶子秦勉很是宠爱,然而同是庶子的秦励却很少过问,十岁之前,秦励一直跟着生母住在绮云轩中,十岁后才有了自己独立的院落。 秦勉插手秦励房里的事,还赶了身边最信赖的仆人,这口恶气秦励觉得出不了,他惧怕秦勉,只好跑去告诉生母。 胡侧妃见儿子一脸怒气腾腾的样子走来,胡侧妃诧异道:“你怎么呢?” 秦励见母亲关心她,便到跟前央求道:“母亲,二哥他欺负我。” “欺负?他把你怎么呢?”胡侧妃一脸的惊异。 “他把我身边最倚重的双给赶了,母亲,我要双回来。” 胡侧妃道:“你二哥正大力清查这些下人,怕这些人中还藏着如霜。怎么就撵到你房里来了,是不是双做了什么错事,让你二哥拿住呢?” 秦励却斩钉截铁的:“没有,二哥就是看我不顺眼,想要欺负我。母亲,求求您了,让双回来,好不好?” 胡侧妃身边只有这样一个儿子,珍珠宝贝的疼着,哪里肯让儿子受半点的气,如今见了儿子这样,自是心疼,又忙安慰着秦励:“乖儿,回头我问问你二哥。” 其实胡侧妃这话时一点底气也没有,当初因为王妃的事,那秦勉还上门来问话,把她当罪犯一样的审,她哪里还有颜面。而今世子走了,正房嫡枝就只剩下了两个儿子,同是庶出,凭什么那秦勉就要高出儿子一等?按着长幼次序,秦勉会继承世子吧,真正的掌管着王府,等到他当了家,王府里还有他们娘俩立足的地方吗?胡侧妃越想越不甘心。 胡侧妃对儿子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的,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她再也坐不住了,要了车,匆匆坐车去了重华殿。 重华殿内,张侧妃与李夫人俱在此处,不仅如此,二房两个年轻媳妇还有两位姑娘也都坐在下面的一溜椅子上,胡侧妃进去瞧了,倒先惊呼了一声:“呀,今人倒齐全,倒像是谁下了帖子似的。” 齐王妃没有话,李夫人接过了话:“二奶奶不在这里,哪里齐全。” 胡侧妃这才发现并不见锦书的身影。锦书嫁到王府也有几月有余了,但很少和大家一起出现,她也自然的没把锦书给算上,因此笑了笑:“我真是糊涂了。” 一个丫鬟给胡侧妃挪了张绣墩来,胡侧妃方告了座。 齐王妃独自半卧在榻上,头发松松的笼了个纂儿,一身灰紫色的家常半旧衣裳。 “正好你们都来了,我就两句吧。” 胡侧妃心道王妃要训话,幸好她赶上了,不然自己犯了什么规矩还不知道。不过这样慎重的事怎么就没人去绮云轩传个话?这是当她不存在?胡侧妃思及此处,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这一阵子,我病着,不方便出来主持局面。世子又走了,前后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幸好二郎出面里里外外的帮衬着。二老爷、二夫人也都极力帮着周旋,才没让人把我们王府看轻。这一两年有些事我没有过问,并不代表就不管了。各自房里的事各自清楚。二郎要将王府所有的人都清查一遍,落实到各房还请你们配合,别让二郎为难。我们家可不许再出如霜这样的人,我们王府的脸面也丢不起。” 如霜和如霞的事对外一致都的是两个丫鬟忠义,愿意殉主追随,极力的维护了皇家的尊严,王府的脸面。 “彻底清理一遍,府内干干净净地,我也才安心。” 胡侧妃心道,王妃都这样了,要是她再开口双的事,怕是不妥,犹豫再三,还是不敢在王妃跟前半个字。 齐王妃训完了话,众人都极力表示愿意配合秦勉清查,并无异议。 齐王妃这才满意的点头,歇息了一会子才道:“二夫人留下,其余的都散了吧。” 那胡侧妃等便退了出来,到了檐下时,胡侧妃才拉着张侧妃问:“张姐姐,你是娘娘请来的吗?” 张侧妃摇头道:“没有谁请,不过凑了个巧都遇上了而已。” 胡侧妃听,心中这才释然。 齐王妃单独留下了李夫人,她有事要问李夫人。 “我听二郎在做海上生意?” 李夫人道:“娘娘也知道呢?”她并没有隐瞒,又接着了下去:“最近惹上了一件麻烦事,怕是要二郎亲自跑一趟。” 齐王妃暗道,这样严重?怎么二郎没在她跟前提过?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放心 锦书正替齐王妃配泡脚的药材,红花、艾叶,盆底还铺了锦书精心挑选大均等的鹅卵石。 配好了药,两个仆妇帮忙将木桶抬到了王妃的房中,王妃正吩咐甘嬷嬷的话,那甘嬷嬷见锦书进来笑着和锦书打了句招呼便出去了。 锦书上前请王妃泡脚,齐王妃自己便去脱鞋袜。每这个时候她觉得是最放松的时候,泡脚俨然成为了一中最不可少的一件事。 “书丫头……” 锦书听见这声呼喊忙抬了头,笑问道:“娘娘,烫不烫?” 齐王妃点头:“还好。我有话和你。” 锦书道:“娘娘吧,我听着呢。” 齐王妃看了一眼跟前的人,将旁边的丫鬟等都退下了,内室里只剩下了她们婆媳俩。锦书依旧蹲着身子帮王妃按摩脚底的穴位。灯台上的点着几枝白烛将屋里照得亮堂堂的。 “我找二郎问过话了,他可能要动身去一趟泉州,我劝过他,但见他好像非去不可的样子,我只好答应了。他这一生从没有出过远门,我到底不放心,所以想让你跟他一道,路上也多个照应。” 这事秦勉来问过她,不过当时锦书以要照顾王妃的身体为由拒绝了,没想到王妃竟然亲自给她提了此事。 “可是娘娘还没痊愈啊?” 齐王妃微微一笑:“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已经好了大半了。你只用把方子留下,我让她们去配药就成。身边总归还有两个相信的人。” 可锦书到底放心不下。 齐王妃却语重心长的和锦书:“我的勤儿没了,就只剩下个勉儿宝贝。书丫头,我是信任你,所以将他交给你。家里的这些事有二房那边还有长史,有管事,没什么好操心的。把那边的事料理完了就回来。” 锦书心道据泉州很远,这来去只怕要大半年的功夫吧,大半年里谁也不敢保证能不出事,更何况敌人在暗,他们在明。 “我算过了,在勤儿的周年前你们就能赶回来,到时候给勤儿办完了周年,也好……”齐王妃突然话锋一转,浅笑吟吟的看着锦书:“二郎他离不开你,还请你帮他一把,当初可都是好的,书丫头可别赖账。” 齐王妃的言辞让锦书不知如何开口,王妃见她久久没有吱声,只当她是默许了,轻笑着拍了拍锦书的肩膀:“就这样定了,我把二郎可交给你了。” 锦书骑虎难下,只好答应:“好,我可以跟着一道去,娘娘的事我也替娘娘安排好。” 齐王妃见锦书总算是松口了,这才欣慰的点点头。刚才那句没有出口的话是:等到勤儿过了周年,我就给你们办圆房的酒,但想着锦书这时候还没打算长留王府,这话只怕把她吓着,只好暂时忍住了。 隔日秦勉过来问安,齐王妃将两人叫在跟前吩咐:“这一路上你们要互相扶持,彼此照应着。家里的事请放心吧。我身体虽然不比以前了,但还能折腾很长的一段时间。” 秦勉这才知锦书已经答应和他同路了,诧异的看了一眼锦书,锦书点点头,秦勉对锦书淡淡一笑。 齐王妃又问:“二郎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秦勉道:“后日便走。” “都准备妥当没有,挑了哪些人?” 秦勉宽慰道:“母妃放心,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人选嘛,自然也是我用惯的,放心的人。” 锦书料想这母子俩有单独的话要,因此找了个借口便出去了。 “还是母妃出面有用,锦书她立马就答应了下来,不然只怕她还是不肯。” 齐王妃抿嘴笑道:“我亲自出马没有不妥的。不过这一路你也给我用点心,她能不能一直留在我们家,不定就要看这一路你的表现。乖儿,等到大局已定,等到你大哥的服满了,我给你们办圆房酒。” 秦勉微赧,但还是点点头:“儿子都记下了。” “好了,我也就放心了。家里的事你暂且不用管,我会倍加注意的,不会让那些人轻易的钻了空子。” 秦勉凝望着他嫡母,自从大哥走后,母妃的情况一直都不大好,多亏了锦书这些日子来的日夜照料才见明显的好转,渐渐的母妃的脸上也有了笑容。大哥的死可能会是母妃一辈子都难以愈合的伤口,但秦勉坚信,或许时间能治疗一切。 知子莫若母,齐王妃见秦勉一脸的凝重,忍不住微笑道:“傻孩子,你放心去吧,我会保重好自己的。我还等着抱孙子呢,还有后福可享,怎能就这样倒下了。” 听到这里秦勉才完全的释然了,向齐王妃郑重的承诺:“母妃,我一定会好好的孝顺您,连同大哥的那一份。” 他虽然不是母妃生的,但对他从来都是宠爱有加,这些年给了他全部的母爱,母妃永远都是他最敬重的人。 要出远门了,秦勉将家里的事做好了安排,拜托二叔内外费心。他最放心不下的除了母妃就是异母弟弟秦励了。他知道秦励正是叛逆的时候,重新给秦励选了两个厮,还选了一文一武两个师傅来教导他。 对于二哥的安排秦励很不高兴,但还是别别扭扭的接受了,一心盼着他二哥快点走,回不回来都无所谓。 做好这些安排,秦勉与锦书一道去了一趟碧云居。 秦勉将来意明,那张侧妃倒是一脸的平静,淡淡的了句:“我知道了,二郎君一路珍重。” 倒是秦令仪拉着秦勉道:“二哥偏心,带嫂嫂去不带我。” 秦勉无奈的笑笑:“你一个姑娘家出什么远门,安分的陪着母亲,我也好放心。” 秦令仪嘟哝着嘴:“那二哥得给我带好多礼物回来。” “好,好。”秦勉宠溺的刮了刮秦令仪的鼻子。 兄妹俩在一旁道别,张侧妃依旧安静的坐在那边,手里慢慢的数着念珠。锦书暗道:这个母亲好生冷淡,儿子要出远门了,难道就没一丝的不舍?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啊?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路途 已是八月时节了,正是丹桂飘香的时候。 锦书坐在车内,撩了帘子不住的往外面瞧,没过多久便看见了一个牧童牵了头老黄牛经过。眼下已到了农忙时节,锦书不免有些担心田庄里的收成。自从到了王府之后,她很少过问自己名下的那几处田庄,还不知今年能有几成收入。 秦勉见她一直在瞧外面,忍不住和她道:“看来你在家闷坏了,早该带你出来走走。” 锦书便放下了帘子,坐正了身子。 秦勉道:“我的计划是去的时候走陆路,去荆州拜访一下岳父,回来的时候我们走运河。这样船也我们也坐,好不好?” 锦书道:“你安排好了我还有什么好的。” 秦勉笑道:“今年过年肯定是在外面了,希望能早点完了外面的事我们也好早点回家。” 锦书点头。 这一次出门,秦勉并没有带聂绍出来,而是让他暗中保护着王府,只带了宋平和戴嘉,还有一位王府的邢管事。锦书并没有带丫鬟出来,原本是准备带着玉扣的,可是到底不放心,便把玉扣给了王妃使唤,玉扣毕竟会点拳脚,又是个女子,能够日夜保护王妃。 两匹马,两驾车,半点也无声势可言,对秦勉来越不起眼越好。 秦勉手里捧着一卷羊皮舆图,上面标注着大乾的地形范围。舆图可是官方管制的东西,不过依着王府的手段弄来一张的舆图不是什么难事吧。 秦勉展开舆图给锦书看,手指着上面的点和锦书道:“我打算在南阳过中秋,月底能到襄阳。入冬前能到荆州,会不会太赶了一些?” 锦书心道她父亲去荆州赴任都提前了三个月出发,他们一路到荆州少也要两个来月,入冬前赶到荆州的确有些赶吧,不过她要做的是配合秦勉,因此也没他话,只:“没关系的,早点到也好。” 这次出远门,她都没有回程家禀报,只让江氏替她回去带了句口信。 秦勉道:“也好,这越往后就越冷了,不过听泉州气暖和,就是隆冬腊月气温也宜人,希望我们能在最冷的时节赶到。到时候可以过了年再往回走。” 在洛阳、开封以外的地方过年,对锦书来还是第一次。 养在深宅里的女子出一趟门不容易,能赶着这样的机会游历山水,无拘无束的对谁来都是件极惬意的事。出了王府那个牢笼对锦书来也是一身轻,但她表现出来却依旧显得冷静过头,甚至看不出来有多少的兴致。 锦书与秦勉各坐了一个角落,看得出锦书一直刻意的与秦勉保持着距离,从未想过要逾越半步。 秦勉心道这一路到底能不能让锦书走近他,只怕是世上最大的难题。看着这个他倾心了两世的女人,秦勉有些无奈。 “锦书……” “唔,什么事?” 秦勉将舆图已经收起来了,他坐正了身子,牵过了锦书的手问着她:“契约满了你会选择怎么过?” “回程家。” “然后再嫁人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锦书对婚姻没有信心,她对自己也没信心。 秦勉理解不了锦书的不安,只当她是不喜欢自己,他携了锦书的手,紧紧的握住,他第一次问了她:“是不是前世给你带来了阴影?” 锦书有些错愕的望了他一眼,她并没有准备向秦勉倾吐自己的心事,她觉得两人还远没到彼此交换心事的时候,现在他们顶多是相互信任。 锦书微微笑道:“没有什么,你别乱想。” 秦勉是个聪明人,他想起了之前锦书的举止。她想方设法的要摆脱赵家的亲事,肯定是之前受过什么伤害,而这种伤害很有可能是身边最亲近的人带给她的,所以才显得两世的她那么的不一样。 一直以来,他觉得自己盛年而亡,满身凄苦。她呢?她是否曾经拥有过幸福,是否受过锥心的伤痛?他却从来都不知道。明明离得这样近,然而却依旧觉得他俩之间隔了一堵墙。她是他名义上的妻子,然而他们之间顶多算是朋友。 终于在八月十五这上午进了南阳城,他们找了一家当地还算不错的客栈落了脚。秦勉要了三个房间,打算再此多留一日,十七一早再启程。 “喏,还是老规矩,床让给你睡,我睡这边的榻。”锦书指了指两处。 秦勉一口拒绝了:“不行,我已经大好了,还是你睡床,我睡榻。不过好再这家有榻,要是没榻怎么办?” “那你就靠墙坐一夜吧。” 秦勉气呼呼的想,你就这么不想和我睡一处啊。 “我出去走走,我会把戴嘉留下的,你有什么事就吩咐他,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回来。” 锦书点头答应,出来这些她一路风尘仆仆,早就想泡个澡,换身衣裳了,正何她的心意,不过多嘱咐了一句他心。 等到秦勉一走,她便问伙计要了热水来,整个身子都浸泡在温暖的水里,全身放松,一扫满身的疲惫。 她泡完了澡,换了干爽的衣裳。脱下来的衣服也都洗好了,晾在了支出去的竹竿上。等到她收拾齐整,坐在窗户边有些百无聊奈的晾头发时,秦勉他们才回来。 秦勉出去这一趟竟然大包包带了许多东西回来。 “这些都是买给你的,你来看看喜不喜欢。” 锦书见那桌上堆得山似的,忍不住走了过来,拆开了一个的盒子。大红色的绒布上竟然躺着九枚金光灿灿的金针。 “你送我金针做什么?” “觉得你会喜欢就买了。” 锦书拈起一枚长针来,她的确很喜欢。不得不这个秦勉倒是有趣,很会投其所好,讨人欢喜。 “还有这些糕点,荤素都有。记得你不喜欢吃甜食,所以这些口味大多是咸香味儿的。对了,想不到在南阳也能买到开封的特产。”秦勉在那些纸盒中寻找了一番,找到了一个绿色盒子。锦书打开盒子一看,竟然是花生糕!她从吃到大的糕点。真是难为他有如此的心思。 “谢谢,你买的这些我都喜欢。”锦书对秦勉粲然一笑。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观灯 中秋月明,乃万家团圆赏月佳节。 如今他们一行人也算是异乡客,只有对着明月寄相思。 秦勉兴冲冲的跑来告诉锦书:“走,我们放灯去。” “放灯?!”锦书还准备早些歇息。 “走吧,听这里的伙计南阳一年赏两次灯,一次上元,一次中秋,正好遇上了,可别错过。” 锦书被秦勉带出了房门,等走到楼下时,却见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正向东南方而去。她抬头看了夜空,连月朗的影子的都没有看见。 秦勉生怕锦书被挤散了,一直拉着她的手没有松开。他们也不需要带路,只要跟着人群走就成,宋平和戴嘉遥遥的跟随着,并不上前打扰。 有孩子手里提着兔子灯,有的提着画了嫦娥的美人灯。 “要不我也去买一盏灯给你提着?” 锦书摇头:“不了,我又不是孩子了。” 不少的卖吃食的铺面也还没有打烊,吆喝声此起彼伏,倒有几分开封夜市的繁华。上一次赏灯好像还是身边这人,不过大半年的光景,没想到身份和角色已经发生了变化。 然而经过一个卖各式灯笼的摊前,秦勉对锦书:“你等我一会儿,别乱动啊。” 秦勉已经松开了她的手,转身过去替锦书挑选灯笼,锦书乖乖的站在那里,她看着满街涌动的人群,站在这陌生的街道上,犹如在梦中。 等到秦勉挑好了灯笼,回头却并不见锦书,他一下子就慌了神,暗道锦书也不是孩子了,明明告诉她要好好的等着,怎么一转身的功夫她就不见了。 得立马找到她!秦勉提着一盏美人灯,大喊:“锦书,你在哪里?” 四周人语嘈杂,他的声音立马就被淹没了。他失魂落魄的寻找着锦书的声音,最后终于在一棵树下看见了一个翘首遥盼的女子,戴嘉站在锦书身旁。他这才六神归位,阔步向她走去。 “你差点把我给吓死了!” 锦书见他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有些歉意的:“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躲起来的。” 秦勉将美人灯给了她,随即又紧紧的拉住了她的手腕,这次什么他也不会松手了。三人继续跟着人流朝东南方向而去。 他们来到河边,却见两岸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半空中星星点点的,那是人们放的数盏孔明灯。 “我们也放一个吧。”秦勉刚才买美人灯的时候就顺带买了俩孔明灯,两人合力,终于将灯点亮了,锦书一送手,那灯就随风往高处飘去,最后越飘越高,混在那些星星点点中,已经分不清哪一盏是他们的。 火光点亮了锦书璀璨的眸子,秦勉心中没来由的一荡,突然低了头,在她耳边轻语:“我愿意陪你看一世的灯火。” 锦书有些惊惶的看着他,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的情意,怔怔的看着他。秦勉见左右无人,突然低下头来,飞快的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的印下了一吻。 人来人往的,锦书半是恼意半是娇羞的捂了脸,向秦勉瞪去。 那秦勉却死皮赖脸的:“我亲自己的娘子有何不可。” 有放孔明灯的,也有放河灯的,空中水中,两处遥相辉映将这个有些特殊的夜晚妆点得旖旎动人。 在万众的期许中东边的云彩渐渐的亮了,一轮玉盘缓缓露出了笑脸。人群中不知谁发出了一声惊呼,能在这一看见月圆或许本来就是件幸事。握着她的那只大手,温暖干燥,紧紧的包裹着她。 “赵举人家那边摆擂台了,快去看看。” “今年又是赛诗啊。” “听今年摆的是棋局,谁要是破局赏银二十啊。” 秦勉便询问锦书:“要不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锦书正要打呵欠,忙用袖子掩了,似乎并不想扫秦勉的兴致,道:“你很会下棋吗?” “这个嘛,一般般吧。”秦勉笑了笑。不过细心的他见锦书满脸的惫态已拿定了主意:“这个热闹我们就不去凑了,银子的事我们就不去宵想了,还是回去睡觉吧。” 两人便往回走,他们来的时候顺着人流,倒也容易,这回去嘛,人生地不熟的,似乎有些困难。 秦勉站在桥头看了一回,大致有了方向:“跟我走不会错。” 锦书忙着跟上秦勉的脚步却不防脚下,一脚踏空,倒没什么大碍,只是脚突然扭了一下,这一崴倒钻心的疼痛。 她为了跟上秦勉的步子,强忍着疼痛向前。 那秦勉走了两步,才发现不知几时锦书松了手,忙回了头,向锦书伸出了手。 锦书却紧紧的捏着裙角道:“这里人不多,我跟得上。” 秦勉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却见她又是一身的防备,心中有些无奈,暗道由着她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戴嘉只远远的跟随,并不敢上前去打扰两位。 一直到了冷清的拐角处,秦勉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来吧,我背你。” 锦书心里一慌,忙推让道:“不成,不成。我能走的。” “你还真是顽固啊,脚不舒服也不开口。你让戴嘉知道了,是不是要起疑。锦书,我们是夫妻,你不用和我这么客气的。乖,听话。” 锦书一手提着灯笼,正是犹豫的时候,那秦勉已经在她跟前蹲下身子来,见锦书迟迟没有上前,便催促着她:“还磨蹭什么,快点啊。” 戴嘉已经过来了,拔高了声音问了句:“二爷,怎么呢?” “没事。” 真背啊,锦书心中更多的是羞怯。 “我很沉吧?” “谁的,你又不胖。” 虽然伏在秦勉的背上,但是她的身子还是很僵硬,又不敢将重心移在他的身上,怕单薄的他承受不了她的重量。 所幸这条街道不算太长,没走多久就已经到了客栈的楼下。 等到泡脚时,秦勉过来细看了,却见锦书右脚的脚踝处已经红肿起来了,满是心疼的:“要不我们多留两吧,等你好了我们再出发。” 锦书忙摇头道:“我那里有药,让伙计送些黄酒过来擦了药,休息一晚就好。” 锦书心道明明不过是件事,不能因为她而误了行程。她不想成为牵绊。 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不悦 程知允白要去衙门里办公,很少在家,女儿来探望也抽不出空闲来陪伴女儿。程知允想着女儿难得出一趟门,便让姚荣带了他们去荆州城逛逛。 然而锦书却不愿意出门,趁着安顿下来便躲在屋里睡觉,平时顶多在院子走走。 姚黄氏见锦书这次出门连个丫鬟也没带,心中有些疑惑:“姑奶奶身边还是得有人照应着才好。早起老爷要去买两个丫鬟来让姑奶奶带着身边您也方便一些。” 锦书诧异道:“父亲真这么的?” 姚黄氏道:“是啊,还让我们家那口子去找人牙子。” 锦书不解的:“真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不知根底的买了来,我哪里敢带在身边。” 姚黄氏见状,心道看样子姑奶奶是不愿意了,这可如何是好,老爷那里他们交不了差,这杵在中间的最难办事。 “父亲他每应酬多吗?” 姚黄氏摇头:“不多,顶多同僚请去喝酒,我们来到这边只出去应酬过两次。” 锦书心道她现在算是嫁了人,娘家的事也轮不到她来操心了。听闻父亲官风一直清肃,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如今有姚家人帮忙照料着,想来也是极稳妥的。 “父亲他只身在外,还得劳嬷嬷和姚伯多照料。” 姚黄氏笑道:“这不是正该的么,老爷对我们一家都很照顾,这里虽然离洛阳远了些,但是清静自在,我们都很满意。” 秦勉跟着姚荣出去了大半日,等到他回来时见锦书午睡还没醒。 “喂,你这没日没夜的睡看着怪吓人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秦勉着还伸了手去摸锦书的额头,锦书睁开眼,将秦勉的手给挡开了。 “我睡觉,你来做什么?” “叫你起来啊。”秦勉又去拉她,那被子顺着就滑落了下来,锦书衣服松散,露出了一带雪白的肌肤。 姚黄氏拿了锦书的衣服进来,不曾想撞见了这样一幕,忙忙的退了出去。哪知正好程知允回来了,见姚黄氏一脸的尴尬问了句:“怎么进去又出来呢?书姐儿没在里面?” “在了,姑爷也在。” 程知允立马就明白了,他非常不地道的走到门前咳嗽了一声,这一声确实惊住了屋里的一对有些暧昧的儿女。 “书姐儿,是我!你出来,我有话和你。” 锦书忙坐好了,拉紧了衣裳,高声答应道:“就来。”着睨了一眼秦勉,低声和他道:“怕又是免不了挨训。” 秦勉拍拍锦书的手道:“不怕,回来我安慰你。” 锦书示意秦勉出去,她要穿衣服梳头。 秦勉识趣的退下,刚走出门槛,迎面就见岳父大人坐在那边正喝茶,板着脸,看上去一点也不近人情。他乖乖的上前行礼道:“婿见过岳父大人。” “你忙自己的去吧。”程知允明显的有些不高兴。 莫非是刚才他和锦书少有的亲昵被岳父看见了,地良心,他没有锦书的允许可不敢贸然对她做什么事,他们至今都是清清白白的,岳父果然是误会了什么吗? 秦勉一旁暗自观察,那程知允端了茶要喝,发现碗里已没了水,秦勉极有眼力劲忙上前给岳父添水。程知允见他还在跟前,不悦道:“不是让你下去了嘛,怎么还没走?” “婿这就走。”那委屈的样子全然像是个媳妇子。 姚黄氏在一旁站着,暗道老爷对这个女婿还真是苛刻啊,再怎么人家也是藩王之子,也是有身份的人物,就算之前不大满意,可这已经成亲了,难道就不能看在女儿的面子上对女婿好一点? 锦书收拾好出来了,呃,看样子父亲是有些生气了。她心翼翼地上前行礼,程知允喝了一肚子的水,将茶碗一丢,起身道:“你跟我来。” 锦书有些忐忑不安的跟着她父亲来到了书房,不防秦勉躲到书房来了,又被知允给请了出来。 锦书耷拉着脑袋乖乖的站在书案后面等着被父亲训斥,程知允啪的一声关了门,这才到平常坐的位置坐了。 “刚才你们在屋里做什么呢?” 果然是因为这个,锦书满心的无奈,摇头道:“什么也没做。” “哼,别忘了你的初心。” 初心?她的初心是什么,锦书自己也不知道,但她明白父亲这时候的肯定是指假成亲的事。 “父亲放心,我是有分寸的人。” “有分寸还给他独处的机会?给他占便宜的机会?你想过将来没有,你还要不要再嫁人?” 锦书沉默不语。 “依着我,你也别继续跟着他往泉州去了,就在我这里住着。” 锦书知道父亲是为了维护她在防范着秦勉,这是父亲的好心,她道:“父亲,当初立定契约时,可是让我尽力的配合他演戏,没到最后一幕,我不能退出。再王府还有随从在跟前,之前也答应好要陪他走这一路,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程知允见女儿拒绝赶到有些奇怪:“平时你们在王府怎么相处的?他可对你提过过分的要求?” 锦书便日常之事和父亲了一遍,程知允听后缓缓道:“他能恪守承诺,倒算得上是个君子。” “父亲,您当初为什么会和母亲成亲?” 女儿突然的这句问话让程知允有些惊愕,明明在他们的事,怎么牵扯到自己身上来呢?他嘟哝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我想知道啊,想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嫁给并不算出众您,想知道母亲在程家到底过得幸不幸福。”母亲可曾后悔过当初的决定?这话锦书不敢提半个字。 “这些和你没关系,再也不重要了,你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了,就让一切都尘封起来吧。”很显然的,程知允不愿意在女儿跟前提起当年的事。 “书丫头,你想和他过一辈子吗?” 锦书有些惊异,她迟疑了片刻,很快轻轻摇头道:“没有。” 程知允道:“我现在和你们隔得远,即便是有心也管不了你们。你也好自为之。有什么困难就向我开口,好好的珍重自个儿。” 锦书点头答应。 程知允养了三个女儿,竟没一个让他省心的,父女之间总觉得隔了什么。他在让锦书退下之前突然了句:“书丫头,人生要是能重新来过,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的走到你母亲身边,不惜一切也要留下她。”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 讨喜 因为还要去泉州处理事情,所以秦勉也没打算在荆州久留。 他明显的感受到岳父对他的不喜和不放心,为了不让锦书为难,甚至曾建议锦书:“要不你留下来吧,我回去的时候再来接你?” 锦书抿嘴笑道:“不用,我和你一道。” 这个答案无异让秦勉很满意,在这之前他生怕听见锦书好,他自然是希望锦书和他一道,不管到哪里两人都能一起。 秦勉定了两日后出发,正好遇上程知允休沐,程知允哪里也没去,将一干的应酬也都推了个干净,在家陪女儿。 只是父女间能有什么好聊的,再这对父女也不上如何的亲密,两人之间或多或少的都有隔阂。程知允百无聊奈的时候只好叫了秦勉过去下棋,秦勉欣然前往。 程知允取了棋盘来,秦勉也不敢与岳父对坐,方侧了身子,显得心翼翼地应对。 只是程知允棋艺并不怎么高超,那秦勉还得挖空心思讨岳父欢喜,想着如何不留痕迹的让岳父赢子。 终于两局下来,程知允皆取胜,见秦勉不是对手,便有些沾沾自喜道:“看样子秦郎君还需要好好的精进棋艺。” 秦勉附和道:“是,晚生聆听老大人的教诲。” “什么教诲,我可不敢当。”话间,程知允又下了一子,开始了新的一局,秦勉极尽谦卑之态,这一局他精打细算之下只输了半子,勉强维护住了颜面,程知允笑赞:“孺子可教。” 紧接着又是两局,秦勉不是输一子就是半子,竟无一取胜。程知允很是高兴,心道秦勉输了好几局给他,总得让秦勉出点血才行。钱他就不要了,自诩也不是那般浅薄粗俗之人,眨眼间,程知允已有了谋算。 “早就听闻秦郎君妙手丹青,坊间对秦郎君的画可是趋之若鹜,即便是有钱也不见得能买到真迹,要是秦郎君愿意的话,可否请赐画一幅?” 程知允那点心思秦勉自然明白,他满心欢喜道:“晚生极乐意为程大人作画。” 程知允取了纸笔颜料来,秦勉立于书案后,手执画笔,挥毫泼墨之间极为潇洒惬意,洋洋洒洒犹如指点江山一般。在他的画笔下一朵朵盛开的红莲跃然纸上。 前世今生,秦勉画过无数的画作,然而这一幅他却最为用心。 程知允在一旁看着,每见秦勉画一笔都要在心中赞叹一声,跟前这个年轻人只怕不简单,原是胸中极有丘壑之人,才能有如此大气磅礴,又细腻清雅的用笔。他虽然不擅丹青,但却关起门来练了几年的字,想来画画和写字都是一个道理。 秦勉极认真的皴染完最后一片花瓣,手心都是汗,有些忐忑的将笔搁到水盂里洗了洗,放到了笔搁上。又取了一笔来,写了题跋,落了印章。 “请程大人指点。” 程知允走了来,不过是一幅最寻常不过的《鱼戏莲叶图》,大家就是大家,还真是别有一番韵致,他倒不吝惜溢美之词,极力赞道:“秦郎君这荷花只怕是下第一。” 秦勉很是恭敬的:“下第一晚生委实不敢当,程大人太赞了。” 程知允呵呵一笑:“这画着实不错。”他又去看题跋,这字有几分虞文懿的味道。他对字写得好的人总要高看两分,此刻心中满是惬意之情。 秦勉在一旁暗自打量,心道他的表现应该过关了吧,看样子还要积极改善和岳父的关系才是,至少得让岳父认可他。 第二日,秦勉陪着程知允出了一趟门,程知允带着他走遍荆州近郊风景名胜。秦勉极力奉承。那程知允有意要故意考察他,每到一处便让他吟诗作对,多为怀古。那秦勉也不是腹内草莽之人,引经据典信手拈来。 一下来,也都疲惫了。回到家时姚黄氏已经收拾好了酒菜就等两人归来。 姚黄氏左顾右盼,总算见了这两人的身影。 “老爷,这清蒸团头鲂、藕夹、米元子可都是姑奶奶亲自做的。” 程知允扫了一眼那三道菜,很是出乎意外,点头赞许:“她还能入疱厨,倒不错。” 锦书听得父亲回来了,也从内间走了出来。 程知允对锦书:“你也坐了一起用饭吧。” 锦书方告了座。 那秦勉就照着锦书做的三道菜吃,且吃得津津有味。 席间谁也没有言语,等到程知允搁了筷子,两个辈也都不吃了。等到漱口净手完毕,程知允起了身,对锦书:“你跟我来。” 秦勉眼巴巴的看着锦书跟着岳父走了,姚黄氏过来收拾碗筷,一面收拾,一面和秦勉话。 “姑爷以后得空还要来这里做客啊。” 秦勉点头:“要来的,要来的。” 程知允还要在荆州呆三年,总有机会再来探望。 姚黄氏听得秦勉这句话,总算是松了口气,之前还暗自埋怨老爷对女婿不客气,只怕得罪了姑爷,没想到这姑爷倒是一点芥蒂也没有,看来男人的胸襟是比较宽广。 那厢父女俩正在交谈。 程知允依旧不苟言笑。 锦书则乖顺的站在跟前,程知允面无表情道:“路上多保重,不管做什么事都要三思慎行。” 锦书只有应是的份儿。那程知允告诫了几句后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和锦书:“秦郎君倒也不像我认为的那般粗鄙无能。你好自为之吧。” 锦书错愕的望着她父亲,暗道父亲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认同秦勉呢?可程知允扔下这句后,再无别的话,递上来一个卷轴后便让锦书回房休息去了。 锦书紧握着卷轴,给程知允行了礼就告退了。 她回了自己的房,在灯下展开了卷轴,却见那卷轴上有一白描仕女,旁边题了几个字。锦书望着那画像久久的没有移开过目光,直到泪眼模糊。 隔日不过蒙蒙亮他们用了早饭便要告辞了,程知允已经换好了官服,却还没有去府衙。秦勉与锦书向他道别,程知允依旧冷着脸,微微点头道:“一路珍重。回来时方便的话依旧到我这里来。” 两人都答应了。 锦书先上了马车,秦勉再次向程知允道别,程知允突然拉了女婿的手,走到墙根下与秦勉低语道:“我可将女儿交给你了,你万不可负了她。” 秦勉会意大喜过望,连连朝程知允鞠躬作揖。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 寒夜 一行人出了荆州城,便一路往东,往那江西之地而去。 到豫章时已经是冬月了,这一日寒风呼啸,一行人急着赶路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 空阴沉得厉害,乌压压的竟让人喘不过气来,看色也不知是要下雨还是要下雪。 “这南方也会下雪吗?” 秦勉没出过远门,他也不甚清楚,不过这南地是比北边稍暖和些,要是在洛阳只怕都赶上两场雪了。 “我们赶在这之前找到落脚的地方,困在荒郊野岭可就不美了。” 锦书点点头,秦勉便又催车夫快马加鞭。 上的乌云越积越厚,还没等他们找到客栈就开始下起了雨。 细雨霏霏,寒意无限。 等到他们终于赶到一座镇时,已是渐近黄昏。 下车时,秦勉拉开了自己的斗篷,让锦书躲在他斗篷下,两人飞快的跑进屋内。 戴嘉和宋平忙着将车上的行李往下般,邢管事可能受了凉,一下车就咳嗽不住。好不容易进屋后,锦书替了出来:“我给管事瞧瞧病吧。” 邢管事大受感激:“哪里敢劳烦二奶奶。” “什么劳烦,这一路同行不是要彼此照应么,管事也别太客气了。” 锦书便与邢管事把了脉,随即开了张药方请客栈的伙计帮忙去买药。 等锦书回自己的房时,秦勉却并不在屋里。 色完全暗下来了,伙计点了油灯来,锦书坐在桌前又取了画来看。 她自出生便没了娘,从来不知道母亲长什么样。她细细的看着画像的人,虽然不知画得有几分像母亲,但见了这画总觉得母亲就在她的身边。 锦书想起了那父亲的话,这些年来,他一直心翼翼的保存着母亲的画像,即便是赴任也带在身边。这些年来,他应该没忘记过自己的结发妻子。 敲门声响了起来,锦书匆匆的卷了画轴便去开门。秦勉回来了,只是他的头发上看上去有些湿漉漉的,忙问:“雨还没停吗?” “下雪了。” 锦书听,打开窗户看了看,黑越越的,哪里见雪花。 “雨夹雪,雪下得并不大。”秦勉呵着气,搓搓手,那冻僵的手才渐渐有暖意。 秦勉一眼就瞥见了锦书还来不及收拾的卷轴,眉头轻蹙:“你又想你母亲呢?” 锦书闻言,诧异的望着秦勉:“你怎么知道?” 秦勉指了指卷轴:“你父亲让我临摹过一幅画像,画像上的人有几分像你。” 锦书忙走过去打开卷轴问道:“这个是二郎君画的?” 秦勉走近一瞧,道:“看样子你父亲把原画给了你,自己留下了另一幅。” “果然和我长得像吗?” 秦勉点头道:“神韵有几分相似,你母亲年轻的时候一定也是位非常美丽的女子。听你父亲当年对你母亲一见倾心,就像我对你一样。” 锦书疑惑道:“这个你是怎么知道的?” 秦勉道:“你父亲亲口告诉我的啊。” 锦书听有些不高兴的撅了撅嘴,暗道不管她怎么问父亲都不愿当年的事,怎么回头就告诉了女婿,何况还不是真女婿。 南边没有热炕,好在客栈送了汤婆子来,秦勉便坐在床边自顾的脱鞋,一面脱,一面:“我先帮你暖被窝,这里实在太冷了。” 话间秦勉已经上床了。 这家客栈没坐榻,连多余的椅子都没两把,寒冬腊月的真的让秦勉坐一晚?外面还在下雪,他不被冻病才怪。 锦书收拾了一下,拆了头发,通了头。吹灭了油灯,摸索着也上了床,在另一头躺了,睡在外面,将里面让给了秦勉。 “你要睡呢?那我不打扰你了。”秦勉才坐了起来就觉得冷风灌了进来,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锦书嘟哝着:“好好躺着吧,再添病人可真要误行程了。” 秦勉见锦书难得开恩,恭敬不如从命,也躺了下来。他不由自主的往锦书身边凑了凑,却觉得锦书的脚冰凉,忙捉了她的脚往自己衣服下塞,一面塞一面:“我替你捂一捂。” 锦书原本想挣脱的,可是她的脚确实冷,当接触到一片滚热的肌肤时,又舍不得移开,她眷恋他给的温暖。感觉像回到了多年以前,也是寒冬腊月冷的时候,她与外祖母睡在一处,外祖母也替她这样暖脚。 “锦书,你有什么乳名吗?” “有啊,姥姥给我取的,叫丹娘。” “牡丹开的时候出生的倒极配这个名字。”秦勉又:“以后私下我可就叫你丹娘了,好不好?” 身子暖和了,困意也就找上了,锦书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没过多久就进入了梦想。 这一夜外面寒地冻,然而锦书却睡得极香甜,等她再次睁眼时,外面已经大亮了,她心里一惊,暗道莫非误了行程,正欲起来,才发现她的腰间多了一只大手,她转过头去,不知何时,秦勉已经躺在了身畔,竟把她护在怀里。 锦书愣怔了一会儿,才将放在腰间的手慢慢移开。秦勉立马睁开了眼睛。 “早上好。” “好个头。”锦书将他推开了一些,道:“都什么时候了,该起来出发了。” “不要紧的我昨已和他们过要在这里多留一日的,外面冷,还是被窝暖和,我们继续睡觉好了。” 秦勉着又去拉她,锦书却已经坐起来了,不悦的:“谁要和你睡觉。” 锦书匆匆拉好了衣裳,自从和秦勉在一处后,她睡觉连衣服都不敢脱。 锦书已经起来了,拿着梳子梳头,秦勉就在枕上看着她,仿佛这是世上最惬意的事,他怎么看也看不够。 等到锦书梳了头,便开门打水去了,回头洗脸漱口,两人又一处用过了饭。外面的雨夹雪依旧未停。 邢管事的伤寒又重了一分,卧在床上已爬不起来,锦书只好又给施针,又是推拿,弄得邢管事很不好意思。 又过了一日,雨雪止住了,但依旧寒风刺骨,他们再次踏上了行程,继续赶路。希望能尽早到泉州,听那里很温暖。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 还活着 按着舆图上所示,到豫章还要经过两处集镇。要是运气好,能在冬月初八之前到达豫章。 秦勉仔细的研究着舆图,这时候戴嘉却骑着马走到了他们的马车前,隔着车子禀道:“二爷,邢管事的情况只怕不好。” 秦勉一听忙让车夫住了马,撩了帘子问道:“怎么呢?” 锦书心道邢管事病着,哪里经得起舟车劳顿,忙:“我过去看看吧。” 车马都停了下来,秦勉也下了车。 锦书上到后面这驾马车上,那邢管事已经陷入了高烧中,人也烧糊涂了。锦书见状忙去前面的车上取了药来与邢管事喂下,接着又给施针。 可是他们身边的药不多,这荒郊野岭的哪里去弄药。 她让戴嘉帮忙好生看守着邢管事,下车来想办法。 “我要去找药,让宋平随我一道去吧。” “我也和你一起。”秦勉忙道。 “你好好的歇息吧,我走不远的,就在这附近走走,看有没有可用的药。” 秦勉没被允许,还有些可怜巴巴的,不过他心里明白,不能给锦书增添麻烦,留下来就留下来。他便坐回了车里。 锦书见他还算配合,便扭头和宋平:“我们走。” 这荒郊野岭,又是寒冬腊月的时节,许多树叶都凋零了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植物。锦书走了一段路,心道多半是两手空空,毫无收获。 就在她有些心灰意冷的时候,便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先是捶了捶腿,接着随意的拉过旁边一棵光秃秃的树枝,掰下一段放进嘴中嚼了嚼,味甜、微辛,有特殊的香气。熟悉的滋味让她立马反应过来,喜道:“你帮我割一把下来。” “就是这个树枝吗?” 锦书点头:“对,虽然不是嫩枝,又没经过炮制不知有几分药效,但好过没有。这可是治疗伤寒的良药。” 宋平听,拿着剑,对着树削了一通,许多枝桠应声落下。 锦书还想去仔细找找看有别的药没有。这个时节还一身青翠的便是柏树了,然而能入药的柏树却不多。锦书找到了一棵侧柏,她忙去摘侧柏枝,满满的摘了一衣兜,正往回走,她却突然向下望了一眼,却见下面的大石头旁躺着一人。 是谁大冬睡在野外?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锦书有些放心不下,忙高声叫道:“宋平!宋平!” 宋平忙赶了过来,询问道:“二奶奶有什么吩咐?” 锦书指着下面:“哪里躺了一个人你去看看是死的,还是活的。” 宋平顺着锦书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见有一人躺在那里。他道:“二奶奶稍等。” 宋平身手利落,纵身几跃就蹿了下去。 这是位青年公子,衣服上尽是泥污,头发也乱蓬蓬的。他心翼翼地走上前,伸手探了探鼻息,好像还有气,他忙向锦书招手。 锦书这才下来,走近一瞧,问道:“还活着?” 宋平点头。 锦书给把了脉,脉相已经很微弱了,这个人应该是陷入了昏迷中吧,距离死亡不远了。要不要管呢? 锦书这时候想起了师父的教诲。生为大夫救死扶伤是他们的本分,要是没遇见就算了,偏偏遇见了,就这样放任不管? 锦书正是犹豫不定的时候,宋平忙问:“可还有救?” 锦书道:“兴许能试试,得看他有没有那个时运。” 她的话音才落,宋平已经将地上那个男人背了起来,对锦书道:“请二奶奶自个儿当心脚下。” 宋平也是个热血汉子,但锦书却并未制止宋平的举止。 锦书和宋平去了许久也不见回来,秦勉在那里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只好又派人去找。派出去的人又去了好一会儿才回来:“二爷,他们已经回来了。” 秦勉这才向那个方向望去,果见他们的身影渐渐的近了。他忍不住上前迎接:“嗨,你们可真慢,这个气也不适合找药吧。” 锦书扭头对宋平:“先找一处平坦的地方放下来吧。” 宋平答应着,将那个男人放到了一棵大树下。 秦勉狐疑道:怎么回来的时候还多了一个人。 锦书跑到车上取了药,又拿了针套。她对那个昏迷的人进行施救,秦勉等围在跟前,想帮忙可是帮不上。 锦书要了水,给那人灌了什么药粉。又刺了指腹,指腹上流出来的血色不是寻常的鲜红,锦书证实了心中的想法。这个人中毒了。她赶紧又将一味药给塞了进去,然而地上的人却依旧没有醒来。 再这样耽搁下去怕是要误了行程,秦勉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拿了主意:“将他带上吧,我们还得继续赶路,再耽搁下去只有露宿野外了。” 锦书道:“可是不知他是什么底细,贸然带在身边……” “行了,我知道你想救他,若真出了什么事你都怪罪到我身上好了。” 两驾车重新做了调整,邢管事吃了药已经缓解一些了,便让邢管事和秦勉坐前面的车,锦书带着昏迷的男人坐在后面的车上,以便锦书近身照顾。 走在山间路上,车子难免颠簸不已。锦书伸手来护着那人,以防被磕着脑袋。走了大概约莫半个时辰的样子,锦书护着的那个人突然睁开了眼。 两人四目相对,那人却突然拉住了锦书的一直手,开口道:“姑娘,你长得真好看,来,香一个。” 原来救了给轻佻的浪荡子,锦书忙松开了手,那人的脑袋被重重的磕了一下,痛呼了一声。锦书冷着脸:“你给我安分一点,要不然你体内的毒我就不解了。” 那人听了这话果然不再吱声,却直勾勾的盯着锦书瞧,暗道好生美貌的一个女子,看其妆扮……等等,像是嫁过人的,梳的是发髻,而不是发辫。不过她怎么知道自己中了毒? “是娘子救的我?”转眼间他已换了称呼,不过这个称呼却让锦书皱眉,冷冷的道:“老实一点啊,乖乖听话也少吃些苦头。还有,你可以叫我秦夫人。”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 醒了 这一晚,他们并没有如愿到镇上找到客栈落脚,而是住了一座破败的寺庙里,寺庙里剩下两个和尚,空屋子多的是。 总算有地方熬药,锦书让人给邢管事熬药,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救回来的那个男人身上,因为他又昏迷了。 秦勉有些焦躁的守在跟前,眼睁睁的看着锦书正在施救。 “他还能活吗?” 锦书道:“尽人事,听命吧。” 也就是到了最危急的关头了,秦勉见锦书努力的样子,他也倾着身子拍了拍睡在土床上一动不动的男子,命令道:“喂,你最好是给我醒过来,别死啊!” 锦书错愕的看了一眼秦勉,秦勉却:“若你没救回他,你心里会负疚吧,我不想让你难过。” 锦书望着那昏睡的男人,心里有些闷闷的,她不是华佗再世,就是华佗也有治不好的病。她行医这些年虽然很少失手,但面对的都不是要人命的大病,像这样的危在旦夕,她遇到的机会并不多。他们与这个人素未谋面,不过是机缘巧合救了一把,之所以支撑着她必须救下去,完全是因为师父当年对她的教导,她不仅要传承师父的医术,更要传承师父的医德。 可是能想到的法子她都用了,除了在路上他睁了一次眼,期间再没有醒过。锦书有些束手无策,不,她还有最后一个办法。虽然那个办法有些冒险,可到这时候了,什么都不采取的话,只有眼睁睁的看着这个男人死掉吧。 “二郎君,你帮我去取一味药。” “什么药,你。” “那个黑底描花的葫芦瓶子,你连同瓶子给我拿来吧。瓶子放在我平时装药的包袱里的。” 秦勉答应着去取。 锦书守在跟前,双手合十正在祈求师父的保佑。 很快的,秦勉取了药来,又给端了水来。 “你掰开他的嘴巴,我来给他喂。” 秦勉便上前去,托起了那人的头,牙关却咬得很紧,怎么掰也掰不开,最后不得已只好用筷子给撬开了,锦书将药放进了靠喉咙的地方,接着再给灌了水。那人已不会吞咽,喂进去的水顺着嘴角又溢了出来。 喂这一次药,将两人都累得不轻。 锦书又赶紧给揉揉胸口,确保药已经滑进肚子里了,她才让秦勉重新将他放好。 喂的这药是师父给她的锦囊里的那个秘方,在家的时候她提炼了几粒。虽然完全按着方子上所记,但她却从未试验过,也不知这药有几分的药效,会不会起到反效果。这一切都未知。 秦勉见她无措的样子,便紧紧的握了她的手,陪她一起等待。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溜走,那人久不醒,锦书的希望也在一点点的湮灭。 “太晚了,你去睡吧,我守着他,要是有什么动静我再去告诉你。” 锦书一点睡意也没有,摇头道:“我一点也不困,你去歇着吧。” “不,我陪着你。” “听话,你身子可经不住熬。别再给我增添麻烦了,好不好?” “那……”秦勉的话还没出口,却听得土床上的人大大的咳嗽了几声。锦书忙走至跟前,搀了他,那人的咳嗽声愈烈。锦书忙替他捶着背,后来竟然呛出几口暗红色的鲜血来。着实将两人给唬了一跳,哪里有这样大口大口吐血的。 好再吐了四五口便止住了,那人的脸色越发的惨白。锦书掏了绢子给他擦拭唇角的血迹,擦到一半时,她的手被人捉住了。 “娘子,你是看我太寂寞了所以才留下来陪我,是不是?” 锦书怔了怔,这是能开口话,看样子已经醒了,阿弥陀佛,师父保佑。 秦勉却上来拽着那人重新按回了土床上,那人这才睁开了眼,跟前站着一对男女四只眼睛都在往他身上看。 女的有倾城容貌,男的嘛,马马虎虎不算丑。 “醒呢?” 那人眼睛都在锦书身上,努力的想要冲锦书微笑:“是娘子救了我?” “身上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我浑身都不舒服。”那人竟然当着秦勉的面捉了锦书的手往自己的胸口放去,虚弱无力道:“这里疼得厉害,请娘子给我揉揉。” 秦勉铁青着脸,将锦书挡开:“我给揉吧。” 那人立马有了两分精神忙道:“要那位娘子揉才管用。” “锦书,他的病没什么了,我们回去休息了。” 锦书却取了针来,在火上烤过了,让秦勉给那人掀开衣服,她要施针。 “娘子要做什么?” “老实躺着别乱动!”锦书喝止着他。 那人心中骇了一跳,暗道这位美貌的娘子果真会医术。看样子他韩昭命不该绝,可见是老保佑。 秦勉死死的瞪着那人,那目光像是能杀人一般。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家里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中毒,是惹了仇家还是误服?” 韩昭看了一眼这个男人,暗道凭什么要告诉你啊,要我也只和这个稀世俊美的娘子讲。 锦书见他久久没话,有些恼了:“你又不是哑巴,他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 韩昭笑嘻嘻的道:“我只告诉娘子一人。” 秦勉冷若冰霜的告诫韩昭:“我是她夫君,你给我放尊重一点!” “你们是两口子?”韩昭瞪大了眼睛,似乎一脸的不相信。 锦书道:“是啊,难道不像?” 韩昭:“不大像。” 锦书心道这人还真是一猜一个准,她和秦勉虽然是夫妻,不过却是假夫妻。她有些心虚的看向了别处,道:“好了,你可以回答我们的话了。” “在下韩昭,泉州人士。家里……只是一般的商贾之家,之所以会中毒,大概是我自己不心吧。”韩昭无奈的笑了笑。 他是泉州人?还真是凑巧啊。锦书心道。 那韩昭又道:“听二位口音倒像是北边的,怎么大冬的赶路,请问二位要上哪里去?” 秦勉抢在锦书面前回答了:“我们去哪里和你没关系,今晚养一晚,明就分道扬镳,我们也是仁至义尽了。”完秦勉拉了锦书的手:“他没什么大碍了吧?” “体内的毒还没有彻底清干净,但今晚应该没多大碍了。” 秦勉便将锦书给带了出来。 锦书忙道:“他身边只怕还离不了人。” “得了,你做得够多了,我让宋平去守他一晚。” 锦书心道,秦勉他好像生气了。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 愠怒 隔日还没亮,韩昭就从疼痛中醒来。他缓缓地坐起身来,见看护他的那个佩剑男子正靠墙打盹。屋里的油灯还没有熄灭。他穿好了衣裳,下了地。 他推开了门,这一声响吵醒了打盹的宋平。 “公子怎么下地呢,要紧吗?” 韩昭略笑了笑道:“无碍,我随便走走,兄弟你床上去睡吧。” 宋平虽然疲惫然而却不准备再接着睡。他提着剑到院子里先习了一套剑法,那东边才渐渐的发白。晨光斜斜的洒进这幽静的寺庙院里,紧接着,前面传来了三声钟响。新的一又开始了。 韩昭见宋平耍的这一套剑法行云流水很是洒脱,便笑道:“看不出来兄弟还真有一套,真是深藏不露,等我身上大好了,我与兄弟过过招。” 宋平有些意外道:“没想到公子也是个内行。还请多赐教。” 韩昭哈哈笑道:“兄弟这一招一式变化多端,我辈着实佩服,到赐教也该是不才。” 那边的门开了,却见秦勉走了出来,他看见韩昭站在檐下很是意外,心道这个男人病得快死了,只有一口气尚在胸间,不过才一夜的功夫此人倒又活过来了。看来这人底子好,不像他。 韩昭见了秦勉倒一改昨日的轻浮,上前与秦勉大大的行了个礼:“韩昭不才,给郎君添麻烦了。” 秦勉想到这人对锦书的言行就高兴不起来,哼了一声又回了屋。 很快的,韩昭听到那屋内传来女子话的声音,暗道那两人果然是夫妻啊,他微微的有些失望。 韩昭又继续与宋平攀谈。 “你们打算上哪里去啊?” 宋平随口就道:“我们到泉州。” 那韩昭听见泉州二字立马高兴起来,看来果然是缘分凑巧,这一路他什么也要死皮赖脸的跟随了。 “听你们口音到是从北边来的,怎么要去泉州,路上走了很久了吧?” “是啊,从洛阳出发……”宋平这才意识到泄露得太多,这才闭了嘴,韩昭见如此便知问不出什么来了,不过他得到的消息已经够了。 后来他亲眼看见秦勉和锦书从那屋里一到走了出来。 锦书过来和韩昭:“你身上还不利索,一大早的吹什么寒风?” 韩昭见美人关心自是受用,忙:“让娘子费心了。”着便跟了锦书进了屋。 锦书再次给他巴了脉,又问了身体的情况,点头:“药还是得继续吃。” 韩昭忙道:“美人给开的药,再苦我都乐意吃。”着那只不安分的手便朝锦书的手摸去,然而刚有个动作,还没挨到锦书的手,就被狠狠的打了一下,那个眼神凶恶的男人恶狠狠的道:“你再敢动他试试,我立马就能要了你的命!” 韩昭陪笑道:“郎君别恼,我不过开了个玩笑。” 锦书给了韩昭一瓶药便不再管他了,这里秦勉也张罗了要继续出发。哪知韩昭却突然提出:“听你们要去泉州,正好我也要回家,我请你们到我家去坐坐,报答娘子的救命之恩,所以请让我跟你们一块走。” 锦书想也没有想,立马就拒绝了。 “我看还是算了吧,就此别过,大家各自珍重。” 韩昭嘻嘻笑道:“让我和你们一道吧,我没马又没车,身上还不好,哪倒在半路怎么办?娘子您菩萨心肠就当可怜可怜我,好不好?” 韩昭撒娇卖痴,后来又装出几分病来,就耐定了他们。锦书长了几十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厚脸皮的人。韩昭又向秦勉保证,卖可怜,众人磨不过他,只好让他暂且跟着。 韩昭见如愿以偿,很是得意,即便是和邢管事坐在后面的车上也极乐意。 这里锦书和秦勉在一处,锦书对秦勉的决定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拒绝那个韩昭,没想到还是心软,禁不起他念叨就答应了。” 秦勉道:“奈他也不敢如何,要真是对你不轨,我立马就能杀了他。” “那何必还带上人家?” “他他是泉州人,我想身边有个本地人只怕行事要容易些。”秦勉也有自己的打算,而且隐隐的觉得这个韩昭不是那么简单的人。 两人就韩昭的事没有再纠结。 一行人再接着赶路,当他们进了豫章城时已是十月底了。 秦勉找了家客栈住下,决定在此多留一日,因为他们也需要补充物资,毕竟车上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那韩昭跟着他们一块吃住倒心安理得,一提到钱就:“等到泉州了,我再补给你们,要多少有多少,听那口吻家底应该很殷实。” 锦书最需要添置的便是药材。她与秦勉要一道出门去买药,韩昭自然牛皮糖似的缠着他们,走到哪跟到。每到这时候秦勉就会后悔那个愚蠢的决定。 “娘子年纪轻轻,又有倾城之姿,没想到竟隐藏高深医术,是我韩昭所见第一人。” 锦书却不以为然道:“早些年跟这师父学了两年,算不得什么。” 韩昭笑道:“娘子太谦虚了。” 秦勉一听韩昭和锦书话就不高兴,他不顾大大街上人来人往,一直搀着锦书的胳膊,恨不得告诉全下人他们是两口子。 他们进到一处药房,锦书和药铺里的伙计招呼,这边秦勉和韩昭只在一旁看着,并不去打扰锦书。 秦勉再次警告韩昭:“让你跟着我们已是莫大的恩情了,你给我放尊重一点,胆敢再出言不逊,我再不会让你跟着。” 那韩昭却是满脸的笑容,凑近了秦勉的耳朵,低声和他:“你们的确不大像两口子啊。” “你再敢这样的话……”秦勉握紧了拳头作势要捶打韩昭。那韩昭却又接着:“娘子还是个处子吧?” 秦勉满脸的愠怒,实在忍无可忍,他揪起了韩昭的衣领喝止道:“你不用再跟着我们了!” 韩昭见秦勉当真怒了,忙又告饶:“好了,好了,秦兄别恼,是在下失言,请包涵。” 秦勉才放开了他。 那韩昭坏坏的想,莫非是这个姓秦的那方面不行,果真如此的话不冷落了那样娇滴滴的一个美娘子吗?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 生气 锦书将买来的药收拾整理好,秦勉却一直守在她跟前哪里也没去。 “锦书,我们不要再管那个姓韩的了,好不好?” “好啊,反正你又不喜欢他。” “他的嘴巴实在是太讨厌了,我恨不得拿针给他缝起来。” 锦书不知那韩昭又错了什么话惹得秦勉不高兴。她将桌上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接着悉数装进了包袱里裹好。 紧接着锦书又去要热水梳洗,看着锦书离去的身影,韩昭在药铺里的那句话又浮现了出来。他攥紧了拳头,心中微怒,不过那韩昭是怎么知道的锦书还是……不想肯定是他胡乱猜的,正好被他中了而已。 他倒是想和锦书做真夫妻,可是锦书不愿意啊。没过多久秦勉听得锦书在门口和什么人话,他慌忙的拉开了门,却见锦书在楼梯口和正和韩昭搭讪,也不知那韩昭了什么,锦书竟然在笑。 秦勉气呼呼的走了过去,拽了锦书就往屋里走,紧接着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喂,你生气啦?” “是生气了,不许你和他话!” “好,好,我听你的。”锦书手里还端着盆子,那秦勉却突然过来拉扯她,大概是想给她一个拥抱。 两人拉扯间,锦书手上的盆子滑落,水溅了出来,正好将秦勉的鞋子浇湿。 “哎呀,真是对不住。”锦书蹲下身来忙着要去看秦勉的鞋。那秦勉却用力的拉她入怀,低吼道:“够了,够了。” 随即捧了锦书的脸不管不顾吻了下去。是成亲半年以来,他第一次真正的吻她。 锦书惶恐不安的瞪着眼睛,用力将他往外推,恼道:他吃错药啦,这样大的反应? 然而男人的力气本来就大,不管锦书怎样推,秦勉都紧紧的禁锢着她,霸道有力的攫取她的芬芳。 在舌头伸进来的那一刻,锦书却咬了他,秦勉吃痛的终于松开了,锦书才有机会喊了一声“放开我!” 看着锦书那满是防备的样子燃烧起来的火焰迅速又熄灭了,秦勉彻底清醒,歉然的了句:“对不起,唐突了你。”紧接着,他便抽身离去。 桌上有一柄铜镜,锦书拿来照了照,依稀可见她的脸犹如红布一般,被他欺负过的嘴唇更是红艳艳的,犹如一朵盛开的玫瑰,还有些发肿。 这一晚,秦勉再没有回锦书的房间。她独自睡了一晚。 隔日一早,他们再次踏上东去的路途。秦勉虽然还和她坐一驾车,但他却没有再和她话。 锦书心里么明白,他是真生气了,她还想关心他的舌头有没有受伤,可是如今她准备了许多话却一句也不出口。 任谁都看出来这两口生气了。休息时,韩昭偷偷的问锦书:“你们吵架啦?” 锦书道:“没有吧。”她和秦勉根本就没吵起来。 “那好端端的,这是怎么呢?” 锦书看着韩昭好奇的脸,她却不愿意和他,这毕竟是她和秦勉之间的私事。 韩昭总感觉到背后狠毒的目光仿佛要把他给刺穿。他回头一看,却见秦勉正好从他们身后走开。 韩昭无奈的笑了笑,没有当一回事,心中却忍不住暗想:这两人赌气和他应该诶关系吧。 两人之间有了罅隙,然而谁都没有主动跨出那一步求和。对锦书来,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她不过是在自己愿意的范围内配合着秦勉而已,他都主动走开了,她自然也不会死缠上去。迟早有一两人要分道扬镳,过度的亲昵是不大好。因此倒也乐意接受眼下的现状。 在秦勉和锦书赌气期间,韩昭也识相的再不敢往锦书跟前凑,倒是和其他人混得很熟,甚至也能和秦勉上几句话。 其实抛开女人的问题,秦勉觉得韩昭并不是那么的惹人讨厌。韩昭很善谈,看得出他游历了不少的地方,增长了许多的见闻,他心中却是极向往的,所以在韩昭提出要游历武夷山的时候,他并没有拒绝。 韩昭见秦勉答应了,便兴致勃勃的和秦勉:“这武夷山我已经来过两次了,有三十六洞,七十二福地,是神仙住的地方,实在是羡慕不已。还想着等自己年老了也躲到这深山求仙。” 秦勉笑着摇头:“只怕不容易。” “这倒是,尘俗里的牵绊多,我还做不到走就走。” 韩昭殷勤的向秦勉介绍这山上的名胜。 然而锦书对于爬山却没多少的兴趣,有那精力对她来还不如在家睡觉,所以在两人要去游览时,她却拒绝了:“我不和你们一道了,在这下面等你们回来。” 秦勉深深的看了一眼锦书,想什么却没开口,他留下了宋平照顾锦书,邢管事也留了下来,戴嘉和两个车夫倒愿意与他们一道去游历山水,大家自便。 临时借住在山下的一户农家里,锦书很乐意帮这户人家的老大娘干活,收拾柴禾、煮饭、打扫院落,她都做得起劲,倒把老大娘弄得不好意思。 “哎哟,娘子快歇着吧,别累着你了。” 锦书笑道:“无妨,闲着也是闲着,我也坐不住。” 锦书又让宋平帮着担水劈柴,两人合力替这家人做了许多事。 可是一直到了晚出去爬山的人都还没回来,锦书不免有些担心。 老大娘倒会宽解锦书:“娘子不用担心,那些郎君只怕是上山访神仙去了,总要在山里呆几才能出来。” “呆几?”锦书惊呼。 “是啊,这山上有看头的地方走一通,不得要几啊。没事的啊。” 几个人跟着,应该不会有事吧,锦书心想,只好暂且放下了这事,安心的在此处住下来,等秦勉他们回来。 晚饭她吃得并不多,晚上和老大娘挤了一处。 睡在陌生的被窝里,身边躺着陌生的人,锦书却迟迟不能入眠,秦勉他在哪一处落脚?会不会有危险? 半夜里寒风呼啸,锦书紧紧的拉着被褥,身上却怎么也暖和不起来,她竟有些怀念秦勉和她挤在一处睡觉的时候了。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 南下 这个季节原本可看的风景也不多。不过倒是韩昭一张嘴,最寻常不过的一块石头也能被他出花来。 “我们在去看看那棵驰名下的茶树,好不好?”韩昭笑眯眯的道。 出来已经一一夜了,秦勉脑子里想的全是那个女人。他知道自己的举止触怒了她,使得她对自己下了狠嘴。自那以后,他们之间再没过话。锦书也没有理会过他,哪怕是两人共乘一辆车,都是各怀心思。莫非要这样一直到泉州,然后再维持着僵持的局面回洛阳? 秦勉心里哪能甘心呢。当韩昭提出要去看产大红袍的那棵茶树时,秦勉拒绝了:“我们还是尽快下山去吧,再耽搁下去怕误了行程。” 韩昭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自然是能猜到他的心思,笑道:“你真在娘子那里吃瘪呢?” 秦勉很明显不想在韩昭跟前提锦书,有些不耐烦的:“没有的事,你别胡乱猜。” “没有?真没有。”那韩昭可是一百个不相信。 “我都快烦死了,你别和我提这个。”秦勉这样子完全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韩昭笑眯眯的拍了拍秦勉的肩膀,道:“秦兄,不是我吹嘘,我阅历过的女人能排二里地。” 秦勉自是一个字都不相信,这韩昭就长了一张嘴,除了会吹嘘,别的本事却是一点也没有。 “女人这事上,我绝对是有独到的见解,你要不要听啊?” 秦勉直截了当的:“不要。” “兄弟,我正为你排忧解难,好歹配合我一下,好不好?” 秦勉心中虽然懊恼,但出来这么久了还是担心锦书,就算那个可恨的女人并没有半点把他放在心上,他还是得下山去见她。 茶树自然不会去看了,韩昭见秦勉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也顺应了他的心思,一行人往下走。 锦书正帮老大娘烧火呢,顺便向她询问一些地里的农事耕作等等,那老大娘带着南地的口音,锦书需要很费力才能听懂老大娘的话。 锦书赶着往灶膛里添了一把刨花,火势立马就熊熊起来了。 老大娘正赶着做一种米粉,雪白的粉条比面条更加的光滑。 锅里的水翻滚着,冒着白烟。老大娘将竹盖揭开,将长长的粉条丢了进去,用长筷子搅动了几下。等到水再沸腾起来时,用笊篱捞出了已经熟透的米粉,倒入了加了鸡骨架熬的汤内。撒一撮芫荽,一撮香葱,搁了粗盐,还有一种老大娘自己制作的有辣味的酱。 “娘子请用。”老大娘将一碗做好的米粉端给了锦书。锦书倒了谢,接了过来拿着筷子拌了几下,一股扑鼻的香气迎面而来。她对于美味没有丝毫的抗拒力,她忍不住大快朵颐。一股特有的辣味立马就传进了舌头,她不惯吃辣,素日的饮食也是以清淡为主,这味道着实重了一些。 锦书正低头吃着美味,那门口却站了一人,静静的看着锦书吃相。 锦书察觉有人正注视着她,这才抬了头,她目光闪了闪,终于问了句:“你要来一碗吗?” “好啊。”他便自己拾了一条凳坐了下来。 锦书见筲箕里还剩下不少的粉,便让秦勉去烧火。秦勉却为了难:“我不会啊。” 锦书无语,只好又生了火,一会儿照看火势,一会儿又要注意锅中的情况。好再这米粉易熟,几下子就好了。 锦书将做好的粉端至秦勉跟前,秦勉拌了拌同她一道吃。这味道确实辣啊,秦勉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真是痛快!” “你是个重口的人啊?”锦书还是第一次知道。 “我这个人不挑食的,什么都能吃。”秦勉认认真真的吃着,因为辣他不敢吃得太快,但出了一身的汗,觉得筋骨舒畅,人又活过来了,或许让他活过来的不是一碗热乎乎的鸡汤米粉,而是亲手给他做米粉吃的女人。 他们在此地逗留了三日,收拾好行装再次往东出发。 锦书依旧和秦勉坐在前面的车上,除了前面驾车的车夫,也没其他人。锦书正看这外面的风景,秦勉则闭目养神。两人之间虽然渐渐的恢复了交谈,但眼下这样的沉默却是越来越多。 出了江西,过了福建的境内,越往南走,气也就越暖和。锦书甚至将夹袄都换下了,穿上了秋衫。 他们走的是官道,据韩昭所,到达泉州还要半个月,算来能在年前赶到。 这一带路有些不大好走,车子颠簸得厉害,轮子砸进了一个坑里,车子猛然的一跳,锦书不防,整个人给甩了一下,要不是秦勉及时的将她护住,脑袋肯定要被磕出一个大包。 “二爷、二奶奶,真对不住……”车夫隔着帘子向车内的人道歉。 秦勉紧紧的护住锦书,了句:“没事,你看着点脚下就行。”他并无怪罪之意。 “有没有磕着什么地方?” “没有。”锦书想要从他的怀抱离开,然而秦勉却更有力的护着她:“这样不容易颠簸。” 可是眼下的情形有点糟糕,她是坐在秦勉的腿上的,他伸出胳膊来紧紧的圈住她的腰,两张脸不过咫尺的距离。 “锦书,你别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承认之前我是有些鲁莽了,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唐突了你,我向你道歉。”最终服软的还是秦勉。 “我没有生气。”锦书自是嘴硬。 “没有生气就好。原想着我们之间该互相信赖,就不该存什么罅隙,旁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生分了。我别的不求,只求你别不理我。” 锦书见他做低服软的样子也不忍心再责怪他什么,两人这才渐渐的和好如初,心中再不存什么芥蒂。 进了福建以后,行程就加快了,终于在腊月十三这一日,他们的车子进了泉州城。从八月初出发,从北到南,他们这一路竟然走了四个月。 到了泉州后,秦勉还没忙着去找落脚的地方,那韩昭就主动提出:“秦兄,你们也别去住客栈了,干脆都住到我家去。我家空屋子还有两间,住你们几位绝对没问题。” 秦勉觉得这样贸然的去人家家里打扰不好,便有些犹豫,韩昭却坚持道:“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正寻报答的机会了,就给我这一次机会吧。”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 韩府 锦书下得车来,与秦勉并肩站着,一道望向了那块黑底烫金字的门匾出了神。 “闽浙总督府”五个大字着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谁也没有料到那自称出生于商贾之家的韩昭竟然是总督之子。 韩昭眉毛一挑,自是得意的:“两位里面请。前几日我已经飞鸽传书回来,告诉他们我要带贵客回家,请他们安排,想来他们已经安排好了屋子招待我们韩家的贵客。” 锦书瞥了一眼韩昭,心道这个子藏得够深的。 大家进了总督府的大门,韩昭殷勤的替他们在前面引路,一直进了垂花门。锦书到了一满是绿意的院落内,即便是在腊月里,也能见到如此生命旺盛的颜色。南方的冬和北方的冬果然有太多的不一样。 绿意中掩映着一带雪白的粉墙,廊庑上立着些丫鬟仆妇,只有廊上挂着的鸟笼在叽叽喳喳的欢叫着,并不闻其他的人语嘈杂声。 韩昭昂首阔步的在前带路,秦勉跟在后面,后来觉得走得太快,又怕锦书跟不上这又停下来等她。锦书见秦勉停了脚等她时,不由得又加快了步子。 丫鬟向内禀了一声:“十爷回来了。”很快帘子被揭了起来。 “母亲,我可想你了。”韩昭着便往母亲韩夫人的怀里钻,韩夫人一把将他抱住,满是心疼的:“听你出事了,我日夜都不得安宁。好再你回来了,还是完完整整的回来了。” 韩昭道:“多亏遇上了他们,不然我哪能活到现在。”着韩昭又给母亲引荐秦勉夫妇,秦勉与锦书向韩夫人执了后辈礼。韩夫人很是感激道:“你们是十郎的救命恩人,也是我们韩家的救命恩人。”那韩夫人有些激动,着就站了起来,想秦勉夫妇施礼,锦书忙上前扶住了,含笑道:“夫人快别如此,您是长辈,这不是折煞我们晚辈嘛。” 韩夫人却坚持:“你们救了我们韩家,是我们家的恩人,该受此礼。” “母亲,听十哥哥回来呢?”一阵俏丽的声音隔着帘子传了进来。那韩夫人皱了皱眉,无奈的笑道:“女无礼让贵客们见笑了。” 那销金软帘高高揭起,外面的阳光也洒进了屋里,一个极年轻的姑娘披了一身的光辉走进了屋内。 少女梳着双鬟,穿一身碧青的衣裙,生得婷婷袅袅。 韩夫人轻斥了一声:“爱宝,没规矩。贵客在此也不知收敛一些,还不快来拜见我们韩家的贵客。” 被唤作爱宝的女子这才依依上前与锦书和秦勉道了个万福,礼毕,韩爱宝低声的在韩夫人耳边低语:“这个姐姐长得真好看。” 韩夫人笑了笑,想到他们这一路跋山涉水,舟车劳顿该好好的歇歇,于是叫来了韩昭吩咐:“请贵客们到蕉桐院休息。” 韩昭明白,便主动上前带路。那韩爱宝也乐意帮忙,因此不管不顾的要与贵客们引路。 这个女儿让人头疼,韩夫人也由着她去了。 韩爱宝是个自来熟的,努力的往锦书身边凑,拉着她东西的。韩家人不是泉州当地人,带着北地的口音,两人交谈起来也不费劲。没过多久,两人就混熟了。 蕉桐院是一处两进的院落,要安顿下他们足足有余。 “这里是我当年爷爷住过的地方,爷爷走后此处就空置下来了。没想到今还能迎来贵客。” 阶下种植着阔叶芭蕉,在这个时节竟然还有绿意。 爱宝见锦书连个丫鬟也没有,不免:“我回去禀报母亲让多派几个服侍的人来伺候姐姐您。” 锦书却觉得给人增添麻烦了,忙:“不用了,不用了。” “要的,要的。有人服侍多好。这边还有厨房,你们吃不惯家里的菜自己开伙也方便。”韩家处处都想到了。 爱宝带锦书却参观了内室,这间屋子看得出来是临时布置的,当地一架红漆的纱屏,屏风上绣着普通的富贵牡丹图样,屏风后面便是楠木的架子床,悬着淡青色的纱帐,堆着两副锦被。屏风外摆了四把红漆的官帽椅,一张黑漆嵌螺钿的桌,窗台上放了一个盆景,那是一盆才绽放的紫红色像是蝴蝶的花卉。 锦书从没见过这样的花,不免多看了几眼。爱宝见她喜欢,上来拉着她的手:“姐姐以前没见过这花吧?” 锦书摇头,又问:“这是什么花啊?” “蝴蝶兰,很稀有的花种。喜欢温暖湿润的地方,在北边是养不活的。” 北边不能养啊,锦书心里觉得可惜。 “我们这里有许多花北边都是没有的,改我带姐姐却逛一逛我们泉州有名的花市。” 锦书回答着好, 两人又一并出来了,韩昭正与秦勉些泉州的风土人情,韩爱宝两眼打量着秦勉,最后忍不住赞道:“秦郎君贵气不凡,姿容不俗,真是少见的美男子。” 秦勉笑道:“韩姑娘笑了。” 那爱宝又低声的问锦书:“你们是两口子?” 锦书点点头,爱宝又:“姐姐好福气。” 锦书心道她有什么好福气,偏生那爱宝又:“秦郎君这样的人物一直我梦想中的夫君。” 锦书惊了一跳,暗道这韩姑娘是什么眼光,便和爱宝:“你别看着他外面好,却是中看不中用的。” “咦,不大像啊。”爱宝咦了一声。 夫妇俩带着随从就只有在韩家暂时住下了,蕉桐院开有后门,能直通外面,进出极是方便的,不用去打扰韩家人。 秦勉决定先歇息一日再去处理正事。 韩夫人送了四个仆妇,两个丫鬟过来。院子里一下子人就多起来了。 是夜,韩夫人派了人过来请秦勉和锦书过去用饭。韩家设了酒席为他们接风洗尘。 两人推辞不过,只好联袂而去。席间韩昭向两人斟酒,锦书不擅饮,却也被拉着足足喝了两杯才算事。 韩昭过后,爱宝也执了酒壶要来敬两人,锦书推辞道:“我不能再喝了。” 爱宝便放过了锦书要敬秦勉:“秦郎君,您喝了十哥的酒,我这一杯自然也要痛饮才行。”爱宝斟满了酒,亲手捧给了秦勉。秦勉忙:“就这一杯啊。” 秦勉起身接了,这一递一接之间,也不知谁的手颤了一下,一杯酒全部洒在了秦勉的衣服上。爱宝见状忙掏了自己的绢子要给秦勉擦拭酒迹。一边擦,一边抱歉:“真是对不住,请秦郎君见谅。”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爱宝 锦书坐在西面一桌,她放下了碗筷,向那边瞥去,却见爱宝手忙脚乱的,又要秦勉把衣裳换下来,她帮忙洗了送过去。韩夫人还轻斥了两句女儿,场面显得有些混乱。 秦勉自己擦了几下,了声“没事了”也没放在心上,爱宝倒是惴惴不安。 锦书至始至终都没有挪一下身子,一直到了饭罢,韩夫人请了锦书去宴息室坐。 “我们家以前虽然陕西人,可来泉州住久了,也习惯了这边的口味。今的饭菜大都是南地的口味,还不知秦家娘子吃得可称心?” 锦书含笑道:“韩夫人太客气了,我们吃得都很好。” 韩夫人用几乎钦佩的眼神和锦书:“我听十郎是秦家娘子救了她,没想到娘子竟然还通岐黄,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了。” 锦书给的解释却是:“早些年身体不好,被家人放在家庙里寄养,机缘巧合结识了一位医术高超的师太,师太见晚辈还算勤谨,便授了晚辈医术,所以晚辈略通晓一些医理。” 韩夫人这才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锦书陪韩夫人了会儿话便就出来了,正好爱宝迎面走来,亲切的喊着她“姐姐”。 “姐姐,我笨手笨脚的,你别恼啊,也不知秦郎君有没有生气,要是生气了,您帮我劝劝,帮我赔个礼好不好?” 锦书道:“不过一件事,韩姑娘别放在心上。” 两杯酒下肚还是让锦书有了几分的醉意,韩府的丫鬟替他们铺好了床。 “秦郎君他还没有回来吗?” 一个丫鬟回答:“秦郎君正在净房里冲凉。” 锦书这才知道秦勉早已经回来了,她向屏风内看了一眼,两个并排的枕头整整齐齐的,心道今晚要怎么睡? 忖度间秦勉已经进来了,他换了一身杏白色的软袍,头发刚洗过,已用布巾擦干了水渍,如墨般的长发披在白色的袍子上,一黑一白,两种最朴素的颜色却成为了最惊艳的景致。 “你洗过呢,我也去洗洗,你先睡吧。”锦书抱了衣裳匆匆离开。 南方就这里好,及时大冷的洗澡也不怕受冻。她坐在浴桶里,闭上了眼睛全身都放轻松下来,然而脑子里不知怎的却浮现出爱宝给秦勉擦衣服的一幕来,当时她就觉得心里不自在,直到现在心里还有些不舒坦,爱宝又没对秦勉做什么。她果然还是个气的人吧。 然而这种恼人的情绪并没有困扰锦书多长时间,等到她擦干身子,换上衣服时就已经忘了那回事。 她回到内室,却见秦勉一手支颐正坐在桌前看书,桌上点了一盏玻璃灯。倾泄而下的头发遮住了秦勉半边脸。 “明你就要出门正事吗?” 秦勉道:“是,我已经让邢管事去联系商船上的人,你就留在这里,有韩姑娘和你作伴,我也放心。黑前我就回来。” 锦书完全没有心思要插手王府生意的事,她道:“好,你出门在外要多注意安全。” 秦勉见锦书头发未干,忙去找了块布巾来要替锦书擦头发。这一幕突然让她想起几年前七夕那一夜,据秦勉所,那他特意在锦书会经过的地方等着她。那她淋了雨,他也像今晚这样拿布巾给她擦头发。那时候是不是他就在预谋,预谋把她骗进王府呢? 果然就是他的一场预谋吗? 锦书突然回头看一眼秦勉,秦勉动作一滞忙问:“怎么呢?” 在烛火的照耀下秦勉黑眸璀璨得犹如星辰一般,锦书微微一笑她什么也没。 待头发已干,秦勉便和她:“你睡吧,我去外面睡。” “别!”锦书几乎是脱口而出,她这番举止让秦勉一怔,随即欣喜道:“你舍不得我走,我自然就留下来。” 脱口而出的那一声别,很快就让锦书清醒过来了,她低了头,转过脸去,淡淡的道:“晚上可别睡得太沉了误了明的事,愿你好梦。” 秦勉虽然也喝了几杯酒,但他的脑子也却是极清醒的,自从那次强吻了锦书,惹来她的不快后,再也不敢造次,心翼翼的与她相处,生怕她再恼。 秦勉终于出去了,锦书走至床前,正动手脱衣,一个丫鬟走了进来服侍,锦书却不习惯用不熟的人帮忙,她道:“我自己能来。” 那丫鬟又问:“秦郎君不睡这里吗?” 锦书转身道:“我们有服在身,分开睡也好。” 丫鬟立马就明白过来了。等到锦书脱衣上床,丫鬟立马移了灯盏,接着便退下了,睡在外面的炕上,听候锦书的差遣。 锦书一人躺在宽大的床上,翻来覆去的她却难以入眠,也是今才知自己有择床的毛病。 第二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心想怎么一觉都这时候了,慌慌忙忙的起了身。才梳洗过后,那韩夫人母女便来了,锦书显得有些尴尬道:“起迟了,让夫人见笑了。” 韩夫人忙道:“秦家娘子别介意,也别太客气当在自己家一样。” 韩爱宝忙问:“秦郎君呢?” 锦书:“他有事所以一早出去了。” 韩爱宝哦了一声,便没再什么但锦书却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失望,那锦书心里便有些不痛快,暗道他不在家,你就那么的失意吗?那可是我夫君啊。 韩夫人便与锦书闲话起家常来,问锦书与秦勉结缡几载呢,有几个孩子,家里做什么的。 锦书道:“五月里才成亲,还没孩子。”至于营生,锦书用了秦勉对韩昭的托词:“是商贾之家,做些营生买卖。” 韩夫人听笑道:“那成亲也半年有余了,该要个孩子了。郎君在外跑生意,身边有个孩子也热闹一些。” 锦书只好:“有服在身,暂时还没那个打算。” 韩夫人听,一副了然的样子,没有再深究下去。于是又和锦书起泉州哪里的景致好,哪里的海鲜做得好,很是殷勤。 当听锦书第一次出远门时便又建议他们去海边走走。 锦书道:“肯定会去的。” 爱宝忙道:“我也和你们一道去。” 韩夫人撇嘴:“你跟着去做什么,这些年的海风还没吹够啊?” 爱宝笑道:“我就是想和姐姐做伴嘛。” 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 出事 下午时,那韩昭过来了,是要找秦勉,可见秦勉不在家,却没有立马离开,而是和锦书叽叽咕咕的了半晌的话。 “还我隐瞒,你们瞒得也够深的。秦郎君是齐王之子,将来很有可能会成为王世子。还和我什么商贾之家,嘿,真拿我当孩子哄骗呀?” 韩昭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恼意,相反还笑容满面。 锦书心道,韩昭已经将他们的底细摸清呢?暗道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被戳穿后她也并未否认。 这是秦勉这一出门到了掌灯时还没有回来,锦书放心不下,暗道明明好黑之前就回来的,怎么这时候还不到家。这是韩爱宝也过来了,见秦勉没回来,还劝锦书来着:“男人嘛,难免应酬。姐姐不用担心。” “应酬?他第一次来泉州,能去什么地方应酬。” 爱宝笑道:“我了姐姐别生气啊。”接着又笑嘻嘻的道:“男人在外面闯,又是和生意场上的人打交道,所谓的应酬不是酒馆就是……哎,那个地方我不姐姐也应该知道。” 锦书蹙眉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姐姐你就那样肯定啊,男人都是有花花心思的,谁也不准。” “他还在服中,敢去喝花酒就是该死。” 韩爱宝见锦书不大高兴,也不敢再接着下去了。 然而这一夜秦勉却彻夜未归。将宋平派了出去,又请了韩家的一位仆人帮忙带路,然而也跟着去了一晚,什么消息也没有带回来。 锦书忐忑不安的睡了一夜,既担心秦勉出去喝花酒,然而更担心的是他遭遇了什么意外。隔日还未亮她就起了。匆匆的洗了一把脸,换好了衣裳,下面端上来的早饭她却动也没动。以前秦勉也偶尔有两次没有归家,但她都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像这一次的音信全无还是第一次遇到,心中的不安随着时间的流失又数倍的放大。 韩昭听秦勉彻夜未归,他立马派了总督府里的家兵帮忙去寻找,终于在巳时,他们将秦勉给带回来了。 两个家兵是用担架将秦勉给抬回来的,锦书在看到秦勉被抬进来的那一幕时,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韩昭忙劝慰锦书:“据秦兄他们昨遇上海盗了,发生了点冲突,又和你们的人走散了,身手重伤,动不了。我们发现的时候他倒在一座礁石边。至于伤得如何,只怕还得请你这个大夫给仔细的检查检查。” 锦书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道:“将他放到床上去吧。”心中却暗自祈祷,希望他只是暂时昏迷,并没多大的事。 安顿好秦勉,韩昭又问锦书还需要哪些帮忙。 锦书很是冷静的出了自己的所需,接着便坐了下来要与秦勉察看伤势。 那韩昭在屏风边呆呆的站了一会儿,心道自己的夫君出了这么大的意外,然而她好像都不怎么伤心,至始至终都很冷静,完全像个局外人一般。果然这两人不是真夫妻。不过那秦勉可是藩王之子,将来很有可能会是王世子,为何要与人假扮夫妻?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古怪。 韩昭心里虽然好奇,但他也没地方打听。韩昭转身走了出去,忙着去让人准备锦书需要的东西。 刚走出屋子,就见妹妹爱宝正站在芭蕉下向内张望,好不容易见她哥哥出来了,忙迎了上去。 “听秦郎君受了很严重的伤,要不要紧?”爱宝满脸都是担忧。 韩昭摇头:“不是很清楚,娘子正在看伤势。” 秦勉的胸前有血迹,也就是被敌人射中过胸膛。看着被血污染湿的衣裳,怔怔的,又颤抖着手去解他的衣裳,直到受伤的地方完全暴露了出来。胸口朝上两寸处,果然被什么扎了个洞,血还在往外冒。 摸着他有些冰凉的手,看着他灰白的面容,也不知受伤昏迷多久了。 热水送进来了,需要的煮过的纱布也送进来了。好再药她自己备有,锦书忙着替他清理伤口,上药、包扎。 这些是最简单的护理,锦书以前也做过许多次,然而这一次她的手一直在抖着,在帮忙包扎伤口的时候努力了好几次才将纱布紧紧的绑好。重新给他换了衣裳,让他安静的躺着,锦书寸步不离的守在跟前,等到他醒来。 韩家人相继来看望过,韩夫人还帮忙请了泉州最好的大夫来帮忙看诊。那大夫帮忙给看了,又问锦书上的什么药,锦书回答了,大夫点头:“夫人处理得很好,药也用得极正。不过看这位郎君的面色,还有流血的颜色,只怕是中了毒箭。” 锦书无力的:“我也怀疑箭头上有毒。不过具体是什么毒,我却不知道,还要向老人家请教。” 大夫是泉州的本地人,行医几十年,见过的大毒伤不计其数。他根据自己的经验来判断:“有可能是某种海蛇的毒,也有可能是什么毒草的毒,也有可能是生锈的箭头让伤口迅速恶化,都是极有可能的。” “老人家可有这些毒的解药?” 大夫想了想:“解海蛇的毒我那里配了药,夫人所需的话我一会儿让伙计送过来。如果中的是其他毒,只怕范围就广了去了,夫人要有个准备才好。” 锦书听,忙道:“那麻烦老人家了。” 大夫走后不久,果然让伙计送来了一瓶药粉,还带来了一张纸条,纸上所记海蛇毒的迹象,以及如何上药,如何护理。锦书很是感激。 午后时,戴嘉和邢管事才回来。两人一见了锦书就对她跪下了,邢管事苦苦道:“二奶奶,二爷丢了。他很可能受了伤,可是我们找了许多地方也没找到他,只好请二奶奶出面请韩家人帮忙寻找。” 锦书异常冷静道:“二郎君他回来了。” 那戴嘉似乎不大相信的问了一句:“当真?” “你们进去看看他吧。” 戴嘉和邢管事疑惑的进到内室,却见秦勉睡在床上,邢管事喊了几声秦勉也没反应。戴嘉便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 哭了 “二爷,二爷都是的们的过错,您千万要挺过去啊。不然我们回去怎么和娘娘交代。”那邢管事也跟着抹眼泪。 锦书见两个大老爷们围着秦勉哭,她心里有些焦躁,不悦道:“他还没死,你们也别哭了,让他清清静静的睡一会儿吧。” 戴嘉和邢管事抹了一把眼泪,满脸凄凉的退了出去。 戴嘉与邢管事两人商量:“二爷的事只怕瞒不住,还是给娘娘写一封信告诉她二爷的情况吧。” 邢管事也满是赞成:“好吧,我们也是有责在身脱不了干系,还不如趁早的了好。这信谁来写?只怕二奶奶不愿意。” “信还是管事来写吧。只是信上的内容,我们再斟酌斟酌。”两人商议着就退下了。 锦书自然不知道戴嘉与邢管事的盘算,她现在一颗心全都系在秦勉身上。那位大夫给的解药她试用了一些,然后并没有起到明显的效果,心道那么秦勉中的毒很有可能不是海蛇的,也就没有再接着用那瓶解药。 傍晚时,秦勉总算醒过来了,他一睁开眼就见锦书守在跟前。 “没想到死了还能看见你,我也没什么遗憾了。今后你一个人可要好好的保重,对不起,没能陪你到最后。” 锦书诧异,她伸手去摸秦勉的脸,脸上倒是温热,只是其他地方很冰凉,不管盖了多少的被褥也暖和不起来。 “什么傻话,你还好好的活着啊。” “活着么?”伤口的疼痛撕裂着他,这才让秦勉清醒了些。 “你又救了我,是不是?” 锦书不住的给秦勉搓手,想让他尽快的暖和起来:“之前发生的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锦书,这一趟我不该带你出来的。” “都到这里了你还这个。” “有危险……” “什么危险?”锦书忙问,却见秦勉又昏迷了过去,她赶紧却刺激他的穴位,想让他醒过来,后来发现效果却不大。 “秦郎君还没有醒吗?”韩爱宝走了进来,手里还捧了个方盘,盘上放着一盅刚刚炖好的乌鸡当归汤,用于秦勉补血。 锦书颓然的点点头,韩爱宝将方盘放下,走至跟前看了看,情况果然不大好。她轻轻的拍着锦书的肩头:“姐姐,你要打起精神来,我去告诉十哥和母亲,让他们帮着想办法。” “没用的,能想到的办法我都用了。他还是这样,或许这就是命吧。”锦书想到秦勉前世死在了宝兴十九年的腊月,重活一回,难道还是闯不过这一关?这就是他的宿命吗? 可是自从她习医以来,她就不肯轻易的认命了,她想与命搏一搏。 摸着秦勉日渐微弱的脉相,那一点点正在耗去的生命。锦书没有掉一滴眼泪,她知道越到这时候越要振作起来。 师父留下的手札里记录过最危险的时候应该怎么做,她还持有回转丹,当初韩昭也是身中剧毒,都能靠着回转丹重活下来,她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锦书取来了回转丹备着,这一次她没有用平常用惯的银针,而是用了秦勉送她的那一匣金针。一共九枚,长短不一。这一次全都派上了用场。 针扎进去之后,她便端坐在床前,眼睛也不眨的守着秦勉,这一炷香的功夫却是过得如此的漫长,漫长得犹如过完了半生。 待最后一截香燃尽,她这才取下了针。刺进大椎穴上那枚最长的针尖上带着一星暗黑。 接着她端来了温水,将回转丹给灌了下去。确保秦勉不会把药溢出来时,她这才放平了他的身子,拉过了锦被与他盖好。 剩下的时间便是等待,等待他清醒,等待他的身子回暖。 锦书脱去了外衣,钻进了被窝里,身子紧紧的贴着他,希望身上的暖意能传递给他。这一夜对于锦书来无意是最漫长的一夜,虽然极困,她却不敢睡着,时不时的要去摸摸秦勉的心跳,要摸一摸他的脉搏。 “其实你是个顶好的人,我不希望你死,希望你长长久久的活着。”锦书紧紧的扣着秦勉的手,贴在他的怀里,她无比希望身边这个人能回应她。 锦书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可她心中凄惶,心里害怕失去。 他告诉过自己,前世他直到死心里唯一装着的人便是她,这一世在他的算计下两人终于能走在一起了,为什么还是敌不过命运的安排? 这一宝兴十九年腊月十五,距离庆历朝还有半个月。 锦书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然而睡梦中全是秦勉被射杀的情形,她梦见了海水拍岸,残阳如血。凶狠的海盗飞快的驾着船向他们靠近,那船上有一人瞄准了他们,向他们拉开了弓,秦勉却把锦书挡在后面,胸膛正正的中了一箭,他便倒在了她的跟前,身上流出的鲜血将海水染得通红,像是残阳染红的海面一般。她大叫着他的名字,哭喊着,然而他却再也无法回应她。 噩梦缠绕着锦书,她的脚下一空,这才从睡梦里惊醒了,帐子里已经清晰可辩。她竟然睡着了,锦书忙坐了起来。她见秦勉依旧未醒,便要试他的鼻息,然而手还没接触到他的脸颊,秦勉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你哭呢?” 锦书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惊觉脸上全是泪水,她哑声道:“做了一场可怕的梦,是梦里流出来的。你现在觉得怎样?” “疼,口苦,没有力气。” 锦书又赶紧去把脉,当摸到秦勉手心的温热,她才些许的放了心,他的状况好了一些。只是脉相依旧不是很理想。 锦书忙下了地,当着秦勉的面穿了衣裳,头发也来不及拢就要去给秦勉配药。刚走出房门,外面候着的丫鬟便和她韩昭兄妹来了。 她没有功夫去招呼他们,便去了隔壁屋子斟酌如何用药。 韩昭兄妹见秦勉已醒,韩昭先道:“到底是娘子医术高明,我只当秦兄你死定了,没想到又活过来了,这真是太好了。” 韩爱宝暗暗的拉了拉哥哥的衣袖,心道有哥哥这样安慰病人的吗。 秦勉却丝毫没有介意,他躺在床上动惮不得,只好请韩昭帮了个忙。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寻找 锦书配好了药,请了韩家的仆妇帮忙去买药,她这里又回到了内室。好再秦勉没有再陷入昏迷中。 “你昨和我遇到了危险,到底怎么回事啊?” 秦勉不是很确定的:“我让韩兄弟帮我查一件事,等到查证清楚我才能告诉你。”秦勉私心里一是怕误会,二是怕锦书担心,没有十足的证据之前他不得不谨慎。 “秦夫人,你们的人来讯问秦郎君的情况,请问要他们进来吗?” 锦书便知道肯定是邢管事他们,她看了一眼秦勉,问道:“你要见他们吗?” “自然是要见的。” 锦书知道他们肯定要谈论正事,也没在跟前打扰就退了出去。邢管事和戴嘉就进来了。两人见秦勉已醒,纷纷欢喜。邢管事甚至激动得不能自已:“二爷总算是有惊无险,菩萨保佑,老君保佑啊。二爷这一次可把我们几个给吓死了,好再您没事。” “哪里没事,受了这伤浑身都在痛,动也动不得。对了我们的人怎么样呢,伤况如何,损失了多少的货物?” 邢管事见秦勉虽然伤重,但脑袋却依旧清醒,忙答道:“这些都还在统计中,一有结果老奴马上就来告诉二爷,请二爷放心。” “放心?”秦勉苦笑一声,道:“你们都去商栈那里帮忙吧,有什么情况再回来告诉我。” “是,请二爷放心静养,一定会没事的。商栈里的事就交给的们。” 秦勉无力的点头,摆摆手,戴嘉和邢管事便退下了。 等到配好了药,锦书守着熬了药,端了进去,却见秦勉挣扎着想要起来,她连忙前去按住了他:“受了伤还不老实躺好,再动来动去的拉着伤口了怎么办?” “躺久了骨头酸痛。” “比起伤口疼痛这点又算什么,你要配合着我,才好治疗啊。”锦书将秦勉的身后支了个枕头,又扯过一副被子堆好,让他暂时半卧在上面。 能够坐起来对秦勉来已经很满足了,锦书给他脖子上系了手巾,试着药已经不烫了,又轻轻的吹了吹才让他喝药。 然而这药实在是苦涩不已,每喝一口对舌头都是折磨。这种苦涩的感觉从舌头一直蹿到了喉咙,一直到了胃里。虽然极其难喝,但他至始至终都很配合,一碗药渐渐的见了底。锦书替他擦了嘴角。 喝了药,锦书又去看伤口,在纱布解下来的那一刻,她便发现血并没有完全的止住。再这样的流下去,他身上的血液迟早要流干,最终还是性命难保。 锦书忧心的看着,心道还有什么办法可用呢? 她不得已又更换了药,给秦勉包好了,让他半卧着。 “你自己最好别乱动,不然怕血流越流越多。” “嗯。”秦勉乖顺的答应。 锦书出来后,让两个丫鬟去屋里照顾。她则叫上了宋平:“我们出去一趟,看能不能找到治疗的办法。” 宋平义无反顾的跟随,他们还叫了韩家的人一路带路。 海边的城市和内陆自然有很大的不一样,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咸湿,还带着些许的腥臭。 她在韩家人的带领下去了城里的几处医馆向那年老的大夫请教,接着便去了海边的渔村。渔村里剩下的是在家留守的妇女和孩,妇女操持着家务,织补渔网,孩们则无忧无虑的在海滩边玩耍。其中一个孩子从沙滩里挖到了一个硕大的贝壳,抱着那贝壳欢喜的往家里跑去。 与这些妇人交谈起来很困难,女人叽叽咕咕的着闽南语锦书一句也听不懂,好再有韩家的人跟随,能给她做翻译。 锦书问了几件事,没多少收获便放弃了。 她站在大海边,脚下踩着柔软的沙滩,海面波澜起伏,浪涛阵阵,还有海鸟的声音。看着眼前从未见过的壮阔,她却一点兴致没有。 “二奶奶,我们接着又往哪里去?” “码头,没去的就那里了吧。” 他们接着便又去了码头,等赶到码头时已经渐近黄昏了。正好大大的船归了港,码头上倒是热火朝的。锦书让韩家的仆人帮她打听,一番下来找到了两位曾经也受过毒箭的,锦书虚心的向他们请教,问他们用了什么办法解毒复原。那两人倒是没什么遮掩,告诉了锦书一些他们常年在码头上跑苦力们的一些土办法,锦书虽然听不大明白,但韩家那个家仆却都听懂了。 回头那家仆给锦书仔细解释了一番,锦书这才恍然大悟:“我怎么就没想到可以用这个办法呢。” 回去的时候她不像来的时候那样迷茫了。当到家,她甚至来不及去韩夫人那里打个照面,便急匆匆的往蕉桐院而去。 锦书想着先去看看秦勉的情况,然而还没进屋,就听见爱宝那特有的带着几分俏皮的声音穿过了帘子,她来看秦勉了啊? 锦书心里有不清的难过,她站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一时不知是要进去还是走开。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帘子被揭了起来,丫鬟从里面出来了,猛然见锦书站在外面唬了一跳,随即陪笑道:“秦夫人回来了,怎么不进去呢?” 锦书略低了头,终于还是进屋了。 韩爱宝听见了响动这才从屏风内走了出来,见锦书回来了,满脸笑容的:“听姐姐出门了,怎么去了这么半,才回来吧?” 锦书一身的疲惫,点了点头。她见爱宝这样的高兴,心道在这之前爱宝和秦勉在什么呢,他们这样的高兴? 她踱步到屏风内,却见秦勉已经半卧在床上,床前的绣墩上放着一个方盘,盘子里有一空碗。爱宝又来给他送吃的了吗? 正这样想着,爱宝身边的丫鬟就过来收碗,爱宝也走来了和锦书告辞:“姐姐,我明再来。”又对秦勉:“秦郎君好生保重。” 秦勉点头道:“多谢韩姑娘关心。” 那韩爱宝才走,秦勉不免关心起锦书来:“我听人你出去了,外面危险,你怎么随便乱跑。” 这一刻锦书心里也不知哪里来的火气,微怒道:“你管我做什么,有这闲心还是多想想自己吧。”完竟拂袖而去。 秦勉甚是诧异,暗道这人是怎么呢?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 吃醋 锦书坐在灯下忙着碾药,可是连续几没有休息好,才做一会儿就困得不行。好几次差点砸到了手指。 碾好了药,又赶紧生了炉子,终于将药熬上了。她拿着蒲扇却坐在一旁打盹,后来丫鬟闻见一股糊掉的味道才进来叫醒了锦书。 锦书见半晚上的努力白费了,有些懊恼,紧接着又去碾药,这一次好再有帮手,从碾药道到熬药再没出过什么差错。 等她把药端到秦勉跟前时,他已经卧在被子上睡着了。 锦书看着热气腾腾的药,她想了想还是把他给叫醒了。 “喏,把药吃了再睡。” 秦勉在锦书的手上喝完了药,这药不像白喝的那般苦涩难咽,但却有一股辣辣的,又咸咸的味道。两种味道柔和在一起比苦味略好受一些,可还是呛喉咙。药刚喝了下去,他的喉咙就被刺激得直咳嗽。 一咳嗽,伤口就牵扯得疼痛。 锦书见他痛苦不堪的样子,也忘了不快,忙上前与他揉胸。等稍微平静些了,赶紧递水上去。 秦勉大大喝了几口,终于平静下来了。 锦书忙解开衣裳一眼,洁白的纱布上果然又浸出了血迹。 “今先吃汤药,明我再陪药膏给擦,毕竟手里没有那么多的药。” “好。”秦勉答应着去拉锦书,柔声问她:“你是不是又生我气呢?” “我没有,我只是担心你。” “要是我什么地方惹到你了,你千万要告诉我。” 锦书没有吱声,重新给他换了干净的纱布包好。做好这些后,她已经困得不行了,秦勉却往里面卖力的挪了挪,将外面的位置留给了她。 “你也困了,睡吧。” 他的情况不是很好,得就近看护着,锦书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她脱了鞋子,果然就在秦勉给留出来的那块空余地方躺下了,两人躺在了一个被窝里。秦勉伸手来轻轻的环着她。成亲这些日子来,两人分别的时间不多,彼此什么脾性也渐渐的熟悉了。 秦勉敏锐的察觉到锦书心里有事,或是在生他的气。他也隐约的猜到了锦书生气的缘由。 “你不喜欢我和那韩姑娘话,我明就亲口告诉她。” “没有,你别瞎想。”真想睡觉啊,她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皮了。 困意席卷她的时候,感觉到有人在摸她的脸,接着脸颊被亲了一下。她实在是太困了,已经没有力气去反抗了,不一会儿便传出了阵阵的呼噜声。 锦书自己不知道,她在极疲倦之后才会打呼噜。秦勉轻轻的向她靠近,心翼翼地别开伤口,两手护着怀中的女人。白睡得太多了,此刻他一点也不困。他睁着眼睛,屋里灯火也还没熄灭。他又看了一眼怀中的女人,心道她果然是在生自己的气吧,因为爱宝来送汤,和他笑了几句,她就发了火。她这是在……吃醋? 秦勉为这个发现而显得有些惊喜,他甚至偏过了脑袋吻了吻锦书半张半合的嘴唇。 第二醒来时,旁边早已经空了。秦勉觉得今的情况略好一些,自己费力的坐了起来,尽量不牵扯到伤口。 丫鬟还上来帮了他一把,秦勉问锦书在什么地方,丫鬟告诉他锦书出去买药了。秦勉怔怔的想,为了他的伤让锦书筋疲力尽了吧,他的赶快好起来才行。于是秦勉费力的下了地,受了伤不过两日,整个人感觉像是完全垮掉了。 戴嘉和邢管事被他派出去了,去了一多什么消息也没带回来,算了,他原本就没指望什么。宋平跟着锦书出去了,院子一个仆妇正在扫地,另一个在浇花。 太阳洒进了院落,碧蓝的空洒着几团白云。暖暖的阳光洒在衣服上很舒服。 秦勉站在芭蕉树下晒太阳,见院墙上的宝巾花开得正好,开了满满一墙的紫红。 这时候院门被推开了,却见韩昭走了进来。 “哟,今都能出来晒太阳了,看样子恢复得不错。这娘子的药果然厉害。等你好了,我依旧找你喝酒啊。” 秦勉这会儿却没那精力与韩昭喝酒,他请了韩昭进屋去话。 在丫鬟递来沏好的大红袍时,他让换了白水。 “乙南,我拜托你的事查得如何呢?” 乙南是韩昭的字。他饮了一口茶,这才不慌不慢的和秦勉道:“我来找秦兄就是为了这事的。”接着他又凑近了一些,低声和秦勉:“伤你的人我都找到了,如你猜测那般,根本不是什么海盗。至于身份嘛,还没确认过,但肯定不是海盗。那几个人我让手下盯着。我先来问问你的意思,是要活口,还是……”韩昭比了个杀头的手势。 秦勉道:“自然是要活口,我得好好的问问他们。” 韩昭点点头道:“好,那今我就给他们下令,让他们把人给抓了。不过你现在还没完全恢复吧,要审问的话只怕还不行。”韩昭已经察觉到秦勉话中气不足,甚至还有些气喘。 “先借你的手把他们关起来,我理清了手上的事就去审他们。不过关他们的理由……”秦勉害怕打草惊蛇,忙道:“你找个借口吧。” 韩昭笑道:“拉虎皮做大旗,我爹的名号是个好幌子。”韩昭这人鬼机灵,能想到的主意一出是一出。 韩昭替秦勉出面去抓人,秦勉很是感激。韩昭走后没多久韩爱宝依旧送了煲好的汤过来。这一次秦勉没有让爱宝再进屋,站在屋檐下和爱宝:“住在这里已是打扰,哪里还敢再麻烦韩姑娘每送汤过来。以后还请韩姑娘不要再费心。夫人我的伤需要好好的养,饮食上得特别注意,她给吃什么我才能吃。” 爱宝听了这话立马就明白了,心里虽然委屈,但也强颜欢笑:“好像我做了多余的事,给秦郎君造成困扰了,对不住。” 秦勉交代清楚后便进了屋,爱宝在芭蕉树下呆呆的站了一会儿,咬咬牙,正准备抽身离开,才走出几步路就见锦书回来了。这一次,她没有笑着上前喊姐姐,两人擦身而过,彼此都没有招呼。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 反叛 锦书忙着熬外敷的药膏。 那戴嘉和邢管事回来了。两人见秦勉已经能下地活动,都很吃惊。 “二爷大好呢?” “托你们的福。”秦勉一副冷若冰霜的脸,看上去让人心生寒意。 邢管事越发的恭谦起来:“二爷真是吉人自有相,菩萨保佑。对了,这两的们和商栈上的人接触了,我们的商船大概在腊月二十三这一能回来。据报,这一次带回来许多的货物,都是市上的卖得最俏的那些。” “哦,倒是件好事。” 邢管事见秦勉不为所动的样子,心道这还不满意吗? “商栈的管事还二爷难得来一次泉州,定了二十四请二爷和二奶奶去城南的一家酒馆吃饭,还要好好的宴请两位。” “宴请?难道不是鸿门宴?”秦勉明明在笑,然而却觉得他此刻的眼神能杀人。 邢管事忙道:“二爷何出此言?” “来人。”秦勉喝了一声,还没等戴嘉和邢管事反应过来,早在外面候着的宋平与两个车夫一拥而入,车夫们先将邢管事按到在地,戴嘉见情形不妙想着要逃脱,宋平眼疾手快立马拦住了他的去路。 戴嘉知道这时候还不能反抗,只是委屈道:“二爷,这是怎么法?我们一路忠心护主,从未有过懈怠,怎么反而还要拿我们?” 那秦勉却只是一笑:“法,你们做过什么事,不用我一件件的,你们心里自己清楚。” 邢管事不死心,哀求道:“二爷,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是不是误会很快就能见分晓了。”秦勉懒得和这两人分辨,让宋平把他们拘禁了起来, 动静闹得有些大,锦书原本在另一间房里配药来着,听见了响动忙跑了过来,只见邢管事和戴嘉双双被拿下了,让宋平严加看管两人。 她忙进了屋,却见秦勉面如金纸,拳头紧握。 “出什么事呢?” “锦书,我终于将家里的老鼠尾巴捉住了。”答案被揭开了,秦勉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是邢管事和戴嘉?”锦书觉得古怪。 “他们只是棋子而已,真正藏在后面的老鼠如今快要现身了。要不是因为你在我身边,我肯定会重复前世的悲剧,闯不过这一关。原来一直想要我命的是他们啊。”秦勉的脸上露出了有些诡异的笑容。 “是还留在洛阳的人吗?” “对,或许还是最亲近的人。我们这次南下也是场阴谋,为的就是想要我的命,和以前的入京是同一个道理。”都看明白了,秦勉因为愤怒使得额上的青筋暴跳。 “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就非要我死呢?”这一点秦勉却看不明白。 “邢管事和戴嘉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处置?” 秦勉想了想方:“把他们看管起来,带他们回洛阳。我不杀他们,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我要留着他们做一场戏。” 再有几个月就要结束了,锦书想,她应该也顺利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距离自己退场不远了吧。 随行的人本来就不多,还出了两个叛徒。秦勉手上能用的人几乎就没了,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再次找到了韩昭。 “能借几个人用用吗?” 韩昭笑道:“我们韩家别的不多,闲人多得是。秦兄有什么吩咐?” “借我五个身手矫健的人,我二十四的时候要用。” “行,到时候我多叫几人,你自己挑选吧。” 秦勉道了谢。 锦书终于制好了药膏,至于效用如何她还不敢保证。 锦书颤抖着手解开了秦勉胸口上包好的纱布,伤口还时不时的渗血,她并没有看到愈合的迹象。 锦书蹲着身子,拿着干净的棉花替他再次清理了伤口,接着上了才熬好的药膏,塞了要职浸过的纱布。 她替秦勉包好之后,再次警告他:“伤口不能被拉扯,不能做大的动作。”她交待完抬头看秦勉时,却见他满脸的汗,嘴唇也在哆嗦着。 “怎么呢,哪里不舒服?”锦书惊了一跳。 “痛。”秦勉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肯定是药的关系,用到了不少的毒药……哦,你别害怕,听那些码头上苦力,这叫以毒攻毒,那两个曾经和你受过一样的伤,也是用的这些药才慢慢好起来的。” 秦勉自是相信她,点头:“这点疼痛我还能忍。” 二十四出门的事他还没和锦书,心道那是场鸿门宴,肯定是要见刀子的,锦书就不去了,宋平也留下来帮忙看着这个院子,还有邢管事他们。他自己带了韩家的人手过去应付。刀山也好,火海也罢,他总得闯一闯。 这一去,他还能回来吗?秦勉自己心里也充满了疑问,他捉过了锦书的手,不住的**着,因为锦书长期炮制药材的关系,她的手并不像那些娇养的闺秀一般的细嫩光滑,而是布了薄薄一层的茧子。他有些心疼的握了握,道:“锦书,我虽然不知我们以后还没有将来,但我一直希望你能过无忧的日子,不要太操持了。你这般的人物原该百般娇养的,却总是把自己弄得这样辛苦。” “辛苦也是值得的,这姥姥跟前长大的,姥姥没有把我教养成一身娇气的姐。一直以来总觉得做自己喜欢的事就谈不上辛苦,而是觉得幸福。比如二郎君你,每当你拿起画笔的时候也觉得幸福吧?” 哪知秦勉却失笑道:“锦书,或许你从来不知道吧,我并不喜欢画画,也不喜欢画荷花。” 闻言,锦书惊愕的望着他,纳闷道:“你不喜欢画,为什么一幅荷花还能卖上百两银子啊?” “这个价并不是我定的,是有人炒起来的。” “难道你就没有特别想做的事?” “有啊,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娶到你。” 锦书微诧,很快红云悄悄的染上了脸颊,她低头道:“我就那么好吗,值得你一直惦记?” “对我来,你就是最好的宝物。锦书……” 锦书答应了一声,秦勉柔情万千的了句:“等到肃清了门第,你愿意留下来吗?永远也不走了?”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 仇人 面对秦勉的深情,锦书并未给出答案,与前些次的拒绝不同,她这一次逃避了。 有了锦书配的药膏,秦勉伤口的血止住了,也没有再像以前的那般疼痛难忍,这些都是愈合的迹象。 韩昭让他过去挑人,秦勉随意挑选了五个。 转眼间就要到二十四了,北方是二十三是年,南方则过二十四。这一秦勉起得比较晚,等到他醒时,锦书已经去了韩夫人那里。 秦勉换了一身簇新的箭袖,出发前他将袖箭藏在了袖子里,不做没准备的仗。这一场赴宴是个圈套,也有能有去无回,但他却不能再躲避下去,他要顺着尾巴将真正的老鼠给捉住。逃避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从总督府到城南的酒馆大概三四里地的样子,一行六人既没有骑马,也没有坐车。 等到他们赶到酒馆时已是午时了,在楼下来迎接他们的是齐王府的甄管事,当初是他亲手从十几个管事挑出来的人。 甄管事年过半百,但精神矍铄,一点也不服老。每依旧跟着伙计、船夫们往码头上跑,听还跟着出过一次海。 甄管事见秦勉来了,忙笑迎上前:“二爷怎么走路过来?” 秦勉也不避讳:“身上的伤还没好利落,怕颠着了。” 甄管事又看了一眼后面那几个随从,都是生面孔,暗道二爷这次南下带了不少的人同行吗?只是怎么少了邢管事和戴嘉,二奶奶也没来。 秦勉见他正往后打量,蹙眉道:“该来的都来了。” “可是邢管事和二奶奶?” “邢管事染了病,二奶奶不方便。”秦勉不想做过多的解释。 甄管事听虽然有些遗憾,但也没什么,秦勉让他带路,他主动的侧了身,道:“二爷里面请。” 秦勉阔步向内走去,那神情可一点也不像个病人。 甄管事暗自打量这些随从,都没有带什么武器便也让他们进了屋。 “二爷,没有在楼上,我们在后面包了个院子。”甄管事叫住了欲上楼的秦勉。 这处酒馆据是一户巨贾的产业,巨贾也是跑海上生意发的家。有了钱之后便各处买地扩大自己的产业。这一处酒馆经营得不错,规模也不。前面两层楼,后面附带四个院落。院落属于精心管理,不少慕名而来吃饭的人常常需要排号。 秦勉在甄管事的引领下过了一道月亮门,穿过了一座石桥,接着便看见了一扇朱红的院门敞开着,门前站了两位身穿青色圆领袍子的侍从。 侍从见秦勉来了忙与他行礼,秦勉看也没看一眼,径直朝内走去。 院落倒是精心布置过了,榕树下摆了两张桌子,每张桌子坐了四人,见秦勉来了,也纷纷起身垂首侍立。 甄管事忙向秦勉引荐:“这几位都是常年在外跑船的,这次回来年前都不下海了。” 秦勉暗自打量了一番,心道都是跑船的?怕是不像。他从一进这后院开始,就已经进入了对方的埋伏圈了。 甄管事恭谦道:“二爷里面请,秦九爷还在里面等着。” 秦勉跟着进了屋,但他带来的那些随从却没有被允许一道进屋,被人请到了院子里喝酒。 秦勉问道:“怎么我的人被挡下呢?” 甄管事陪着笑脸道:“二爷别怪请兄弟们在外面喝杯薄酒,二爷需要他们的话,叫一声就行。” 话间已经进了屋,秦勉顺着光亮往屋内瞧去,屋子里收拾得极洁净,一色的黑漆描金的家具配上两盆绿植庄重又不失明快。 他看见了东墙的第二把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男人正低头喝茶。从镂花窗户里透进来的阳光洒在了男人宝蓝色折枝花的漳绒圆领袍子上,隐在袍子上的金线被阳光一照,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男人听见了动静,忙抬头往门的方向一看。他匆忙的放下茶盏,上前与秦勉行礼。 甄管事赶紧向秦勉引荐:“二爷,这位就是秦九爷。他是十月里才赶到泉州接手了病重的刘管事的活。” 秦勉面色无波的点点头,秦九爷忙挪了一把太师椅请秦勉坐。接着又亲手倒茶递给了秦勉。 “二爷请用茶,这可是上等的大红袍,也不知二爷喝不喝得惯。”秦九爷态度恭谦,周到,却又显得不卑不亢。 秦九爷四十来岁的光景,中等个子,身子微微的有些发福,面色白净,蓄着山羊胡,一双三角眼。不会错的,只要再次见到这个人,他一定就能想起来。重回十二岁,转眼间七年间过去了,他曾多少次暗自打听的人终于露面了。那一年同样是宝兴十九年,腊月。他上京朝贺,随行的人中就有这个人,不过他好像不叫这个名字,好像也不姓秦,实在古怪极了。不管怎么,这七年里他寻寻觅觅,总算是遇到了。那一次,就是这个人建议在洪山寺落的脚,也是这个人端给了他最后一碗饭。 秦九爷举手投足之间露出了腕上的一串白沉香的数珠,数珠和香气他都记起来了。在被人下了药后,有人从背后勒着他的脖子,他想呼喊却叫不出声,能记住的也就这香气而已。 秦勉心潮澎湃,他甚至有点激动,真是不虚此行。看来今果然是场鸿门宴,没让锦书来还真是对了。 “秦九爷之前在哪里做事?” 秦九爷笑答;“在扬州的铺子里帮忙,后来接到消息,泉州这边的刘管事出了事,便临时调了的来这边帮忙。的也是才接手不久,不当的地方还请二爷指教。” “指教?我不当家管事指什么教,九爷您长我这么多岁,也不敢当。”秦勉的话很客气,客气得没有温度。 秦九爷陪笑道:“二爷,您太谦虚了。这次也怪属下无能,给您捅出了这么大的漏子,还要麻烦二爷大老远的跑到这泉州来,的实在是没有颜面见二爷。” 秦勉却是一笑:“正好趁此游山玩水倒也不错,将来只怕还要辛苦九爷。不过我有些意外,跑海上生意的事是我自己兴起的,原本和程家的四老爷搭了个伙,后来四老爷嫌我拖泥带水不够爽快,我又主动退出来单干。秦九爷来泉州的事怎么我不知道,当初是谁给你带消息来这边的?” 秦九爷露出了一口泛黄的牙齿,笑容满脸的与秦勉禀报:“是府里的二老爷啊,他让人给的捎了话,这里有情况,让的速来支援。二爷不清楚么,还以为二老爷和二爷了。”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 报仇 “二老爷?”秦勉念过这个词语,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莫辩的笑容,这个困惑了他好几年的答案终于在这一刻被解开了。 果真是他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可是为什么啊?秦勉还是想不明白,叔叔为何会要他的命,他们是一家人啊。 “二爷?二爷?”甄管事见秦勉有些出神,连唤了秦勉好几声,秦勉这才回过神来。 秦九爷拍一拍手,很快进来几位伙计,端着杯盘碗碟正要上菜,原本给锦书、邢管事留了位置的,如今人少了,三人坐在一张桌上便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所盛之菜全是各种海鲜肴馔,据这就酒馆就以烹饪海鲜出名的。面对着一桌子的海味,秦勉却连筷子也没拿,因为他不知道那菜里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二爷,请用菜。” 秦勉双手却放在膝上,并无所动,他抬头来问了秦九爷一句:“九爷,你还有一个名字吧,我记得不错的话,好像叫何金龙,对吧?” 秦九爷闻言,脸色瞬间就凝重起来,他满脸疑惑的望着秦勉,心中惊诧不已,暗道二爷他是如何知道的?那他的另一层身份他也是知晓呢?看来必须得执行二老爷的旨意了。 秦九爷怔了怔方:“二爷想来认错人了,的姓秦,不姓何。或许是什么人和的长得像,二爷便认混了。” “果真如此的话那就好了。”秦勉着便笑了起来,接着就要起身告辞:“因为有伤,不能吃这些海味,出门前夫人再三交代过,所以饭就不必吃了。商栈的事还要多多的拜托两位。” 秦九爷见秦勉要走,心道不能啊,不能让他离开,今是个好机会,不能再失手了,便忙去拉秦勉,极力劝道:“二爷不吃海味吃别的菜也使得啊,吩咐一声下面厨房很快就做好送过来。您先别急着走,的还有事要向二爷禀报。” “这饭我今就不吃了,告辞。”秦勉去意已决,他得到了最终的那个答案就足够了。秦九爷见势不妙给甄管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守门口不让秦勉溜了,那甄管事心中有些疑惑,暗道这九爷要做什么? “二爷,您别这样,我们坐下来好好的会儿话,您难得来一趟泉州,我们做属下的总该孝敬孝敬您,再还得向您汇报这一年的收成。” “孝敬?你不为难我,难道也是孝敬?” 秦九爷不得已拍了拍手,立马就进来三人,秦九爷又继续赔笑道:“二爷,您别让的为难。您今来了只怕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秦勉冷厉道:“看来九爷是预备反了。”他朝外面喊了一声,从韩家带来的那五位也围了上来,情势立马就变得严峻起来了。 “看来二爷也是有备而来的……”秦九爷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终于撕下了他那张伪善的面具,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秦郎君,有什么吩咐?”韩家的家兵役人抱拳询问。 “我们回去了。” 韩家人应诺一声,然而却得到了阻拦。秦九爷冷喝一声:“二爷您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休怪我无情了。来人把客人给我留下。” 双方都不需要再隐藏,都撕下了面具。一场恶斗在所难免。 秦九爷距离秦勉最近,就要去捉秦勉,秦勉早一步察觉到,到是一个躲闪,随手将甄管事给推了出去,那甄管事上了年纪,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被人这样一推搡,一头撞在了墙上。 他只负责联络秦勉来赴宴,别的事一概不知。明明好好的一件事,双方怎么就打起来了呢?他捂着额头上被撞出来的包,喊道:“我你们也别打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大家坐下来好好。” 可是双方谁也不愿意听甄管事的话,他那点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中。 秦九爷此刻眼里只有秦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灭掉跟前这人。不是这二爷身有重伤,体力不支吗?那么高个的人竟也如此灵巧。秦九爷跟着秦勉在屋子里绕了两圈,他却连秦勉的衣裳也没捉到。 秦勉见秦九爷的衣袖里露出了一截什么东西,那是弓弦吧,和前世一样,他也打算先在食物里下毒让自己失去反抗,然后再用弓弦勒死自己? 秦勉不寒而栗,前世他就是死在这个人的手下的,他总得为前一世报一次仇。秦勉停了下来,那秦九爷距离他不过几步的距离,终于见秦勉不逃了,脸上又有了笑容,然而还没等他张嘴什么,秦勉却已经按动了袖子里隐藏的袖箭,一枝铁镞嗖的一声从袖子里发出,正正的往秦九爷的肩膀上射去。 那秦九爷不妨秦勉竟然还有这一招,身上重了箭,他顾不上疼痛,怒目圆瞪:“好啊,既然已经见了血,也休怪我不客气了。”秦九爷唰的一下抽出一把缠在腰上的软剑,那剑刃寒光闪闪,吹毛利断。 秦九爷握着剑就要朝秦勉刺来,幸好随行韩家的家兵已经摆脱了那些人的阻拦,一人迅速的跳到了秦勉面前,替他挡开了这一剑。 秦勉知道,他无需再忍,再次发动了袖内隐藏的机关,那铁镞这次瞄准的是秦九爷的喉咙。这些年来,他踏踏实实的练习射击,从未懈怠,精准也再日益的变强。这一发射出了,他便有了九成的把握,成了! 这一击果然命中了秦九爷的喉咙,那鲜血顺势流淌,只听见嗙的一声,秦九爷便倒在了地上,当时毙命。 众人都看呆了,秦勉却无意在此久留,命人道:“我们走。” 那些属下见秦九爷已死,也纷纷自乱了阵脚,最后作鸟兽散,唯有甄管事没有逃出去。 甄管事战战兢兢地与秦勉磕头请罪:“二爷,的实在不知九爷布下了阵来迎二爷。更不知道他会要您的性命。的可什么也不知道啊。” “是知,还是不知,我立马就能查清楚。来人,将他给我拿下!”秦勉一摆手,立马就有人上来将甄管事给捆了。 比预想的还要顺利,秦勉趔趄的往回走,然而才走两步就觉得嗓子腥甜,接着吐出了一口鲜血。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 见到他 锦书在韩夫人跟前奉承,韩爱宝本来是个举止活泼的姑娘,这却像个闷嘴的葫芦,坐在那里半晌都没有吱过声。 锦书不知何故,总觉得今有些心慌,待用过了饭,谢了韩夫人的招待,她便匆匆的往蕉桐院去。 然而秦勉并不在,她问了丫鬟,也问了宋平等人都没有看见他。那种心慌感又席卷来,为什么这样的不安呢?难道他偷偷出了府?锦书闪过这个念头,不由得将秦勉在心中暗骂了几声,前些日子出了那么大的事,他身上的伤还没好,这是要干嘛?就知道给她添麻烦。 锦书想要去问韩昭,这些日子总见两人在一处商议什么,或许有事在瞒着她。锦书匆匆的赶到韩昭这边的院子,让丫鬟帮忙通禀了一声,好再韩昭这会儿正在家里。 韩昭正在院子里练剑突然见锦书来了,他也有意要卖弄一番,因此将看家的本事也拿了出来,舞了几招花样,希望能引来锦书的注意。 然而锦书却根本没什么心思全看什么剑法,她急匆匆的上来就问:“我夫君他是不是出去呢?” “你夫君?秦兄啊?”韩昭收了剑。 “是,他不在蕉桐院,也不在你这里吧?” “你不知道啊?” 锦书摇摇头,心道她知道什么,看样子事情有些严重了。 韩昭暗想秦勉都没告诉他家娘子,看样子是不希望她知道,他也不是多事的人,笑着:“我不知道他在哪,你别处找去吧。” 锦书急了:“你糊弄我,你明明知道的,快告诉我,他是不是出门了,是不是有危险?他要去做什么傻事?” 韩昭见锦书一脸的焦急,心道这个女子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很是少见,看样子人家两口子甜甜蜜蜜的,感情并没受到多大的影响。 “是不是做傻事我不清楚,他问我借了几个人,算是有备而去的。我们韩家训练的属下个个都是身手了得的人,吃不了什么亏的……” 锦书打断了他的话:“他们去了哪里,要见什么人?” 韩昭摇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你们秦家的事,我姓韩的也管不过来。”韩昭还无奈的笑了笑。 锦书见韩昭不肯,她简直要气哭了,不过她还有别的地方可打听,这时候她想起了被拘禁起来的邢管事和戴嘉。 锦书又匆匆忙忙的去见邢管事他们,宋平守在外面见她来了,忙迎了来:“二奶奶。” “我要和他们几句话,方便吗?” 宋平笑道:“当然方便,二奶奶请。” 锦书便推开了门,宋平也跟了进去,他怕戴嘉伤害到锦书。 锦书看了屋里的两人一眼,邢管事是个晓事的,忙上来求情:“二奶奶,您回去给二爷好好的,我们二人并无他心,还请二爷明鉴,不要误信人之言。” 锦书可没那闲工夫听这些,她径直问道:“二郎君今起了哪里?你们肯定知道,告诉我!”她的语气是那么的强硬。 邢管事见锦书不肯帮忙,气呼呼的走开了,一脸的冷漠。 锦书咬牙怒骂:“你病得要死了是谁给你看病,是谁给你熬药?做人怎么一点良心也没有,我只是要一个答案而已,不会将你怎样的!” 邢管事冷冰冰的:“花月楼。二爷去了那里。” 很好,知道地方就好办了,锦书转身欲走,邢管事却突然又了句:“二爷很有可能没命了。” 锦书顿时什么都明白了,那秦勉果然有危险,他当真不要自己的命了么?她脚下滞了滞随即走了出去。 花月楼,她要去见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她不想秦勉死,她要秦勉好好的活着。她要找一匹马,她要立刻赶到他跟前去。 韩昭正好来找锦书,锦书问他借马,韩昭先是迟疑了下,接着笑着点头道:“马,我们家有的是。” 韩昭亲去马厩里牵了马,他将一匹给了锦书,另一匹自己坐了。 “我陪你一道去吧。” 锦书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她不知道花月楼在哪,她需要韩昭给她带路。 韩昭先上了马,扭头看时,却见锦书身手利落的也翻身上了马,一手牵缰绳,一手紧握鞭子。他笑道:“看不出秦夫人骑术不错。” “烦请韩郎君带路。” “好,你跟我来。”韩昭吆喝一声,扬了扬鞭子,双腿一夹马肚,马儿便快速的奔驰起来,锦书也不甘示弱的紧随其后。 嘿,这女子果然不错,韩昭心里越发的得意起来。 骑在马背上的锦书只有一个念头,希望秦勉活着,希望他能逃出前世的诅咒。这些日子来,两人一直在努力,她不希望最后还是一场空。活下去啊!锦书喊出声来。 三四里地,马儿又跑得极快,很快的就到了。 韩昭率先下了马,用鞭子一指道:“喏,前面那楼就是花月楼。”、 锦书神情肃然,然而胸口却在剧烈的起伏着,她有些呼吸不过来,感觉像被塞了一坨棉花。 她下得马来,跟着韩昭缓缓的进了花月楼,有伙计上来招呼,韩昭顺势就帮忙打听了,伙计便领他们去后面的院。刚进月亮门,锦书却见有人抬了具尸体正朝外面走,两路人相遇了。 锦书的目光全在那具尸体上,她总归还是来晚了一步,没能看到他最后一面。 韩昭扭身要和锦书什么,却突然见锦书热泪满面,形容凄楚。好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果真是我见犹怜。 尸体近了,锦书也瞧清楚了,那并不是秦勉。她这才察觉到脸上湿湿的,抬起衣袖擦了擦。 “锦书!” 她听见那熟悉的声音,伸长了脖子张望了一眼,却见秦勉朝她走来。她抚着胸口,尽量让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 她走向他的跟前,他安然无恙的站在那里,锦书脸上浮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你要出门怎么不和我呢?” “我怕你有危险啊。”秦勉脱口而出。 为什么他不开口呢,终将还是不信任她吧,锦书私心的想,然而下一刻她被拉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锦书来不及什么,却看见了秦勉唇角那一丝还没有擦干的血迹。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 现身 锦书心翼翼地将纱布揭开,涂上的药膏应该见了效,周围有结痂的现象。他的唇色也由之前的泛紫渐渐的恢复了健康的红润,脉相什么的也逐渐稳定下来了。 锦书松了一口气,她给秦勉换了药,同时又呵责了两句:“你还真把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幸好没出多大的危险,要是有个意外怎么办?你这身体可再经不起折腾了。” 只要还能看见锦书,无论她怎么嗔怪自己,秦勉都甘之如饴。 锦书絮絮叨叨的数落了一通,却并未听见秦勉什么,她不由得抬眼看了他一下,却见秦勉满脸的汗,她忍不住掏了绢子与他擦汗:“疼么?这药膏的后劲就是厉害,你且忍一忍。” “没事的,过了这一头就好了。” 秦勉积极主动的配合锦书的治疗,伤口正慢慢的复原,他又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了。秦九爷被杀,秦勉无意中在商栈建立了自己的威信,下到伙计,上到管事没有不服,不惧怕的。隔日甄管事便主动上门来负荆请罪。 秦勉知道甄管事与秦九爷不是一路的,他斥责了甄管事几句,甄管事表示以后一定竭力效忠秦勉,再没别的念头。 秦勉看了一眼地上的甄管事道:“你起来吧,帮我重新找一处酒馆,我设宴款待商栈里的各位。” 甄管事应诺了。 夜里归寝时,秦勉向锦书了秦九爷的事,锦书听得心惊肉跳。秦勉道:“老鼠现身了,也手刃了仇人。这一路是他们布的一个局,我闯了进来也不后悔。要是不走这一趟,只怕哪怎么死的自己都不清楚。” “可你之前几年里一直在查这个人,怎么就找不到呢?” 秦勉道:“我想,这个秦九,或是何金龙也好,他的存在可能和我手下的聂绍一样。” “也是个死士?”锦书惊呼。 “只是这样猜测而已,具体的我还不知道。但这个人死了,就是要查也查不到什么了吧。没想到二叔他手上养了这样一个人。前些年我总听人二叔背地里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养死士的话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是哪有让死士对付自己的亲侄儿的?”这是锦书最大的疑惑,那只老鼠是秦长宽,锦书怎么也想不通。 秦勉冷笑了一声,他突然想起了大哥的死,想起了自己刚拿住了如霜就被秦劝一剑给杀了,如今细细想来还真是有些蹊跷。看来回去得好好的查一查如霜和二房那边有什么往来,有没有什么他忽略的细节。 他躲过了劫难活了下来,要是大哥的死也是他们故意为之的话,他势必要替大哥报这个仇。 锦书没听见秦勉话,便当他是睡着了,她轻轻的翻了个身,裹紧了被子,迷迷糊糊的睡沉了。 这一宿秦勉睡得并不好,想的全是他二叔的事。若这一切都是二叔幕后主使的话,那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陷害了大哥,再弄死了自己,让秦劲将秦励带坏不堪大用,嫡房这边就没人了吧,这边没了人,爵位不正好落在他们二房手里么? 他们最终想得到的是爵位吧。这样一想也就不奇怪了。不过据锦书所,几年后齐王府就落得了夺爵被贬的命运,他的父王最终也没落个好下场。是不是二叔在得到一切后又做了什么怒人怨的事触怒了上面? 秦勉有些想不明白,他欲要请教锦书,却听得锦书微微的鼾声传来,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改日再问吧。 第二日,秦勉便要带锦书去酒馆赴宴。 锦书一听含笑道:“这次你终于想通了要叫上我一起呢?” “是我花钱请客,不多带几个人去吃回本来,不是太亏了么?”秦勉笑了笑。 呃,他是这样想的吗? 要出门去,锦书便将随身装衣服的包袱给解了,将衣服都倒了出来。她看着几身衣裳却拿不定主意要穿哪一件。 韩家丫鬟见锦书犹豫不决的样子很好笑,这才大着胆子上前建议:“秦夫人您皮肤白,穿这样柳黄必定是好看的,会衬得夫人您肤光更加洁白呢。” “行了,你来帮我弄吧。” 那丫鬟欣然答应,替锦书选了身柳黄梅花暗纹的通袖褙子,荼白的素面锦裙,挽了随云髻,髻上插了一根珠簪,一枚银背刻花梳。耳朵上则是一对银丁香。很是素净。 锦书本来就生得鲜艳妩媚,如今这样的妆扮却更显得她容貌秀丽。 丫鬟左看右看总觉得缺少什么,直到看见了花瓶里新养的迎春花,她灵机一动,将那花藤编了个的发箍要与锦书戴上。娇黄的花朵正好与褙子的颜色遥相呼应,然而锦书却拒绝了:“还在服中,戴什么花。” 丫鬟见状才没有勉强。 这次秦勉与锦书坐车去的酒馆。 等到酒馆时,她才发现这次来的不仅有管事、伙计,还有两位管事娘子。看样子是请来专门和她话来的,幸而都是北边人,交谈完全没问题。 那甄管事娘子因为丈夫得罪了秦勉,不得已拿出夫人外交,殷勤的与锦书周旋,帮她布菜,甚至陪她一处去净房方便。 锦书倒是心里有数,任由甄家娘子去做这些事,并不阻拦。 “来还是第一次见二奶奶,没想到二奶奶竟然如此的年轻美貌。二奶奶嫁给了二爷,真是大的福气,当然二爷娶了二奶奶这样标致的人物也是他的福气。” 锦书听惯了这些赞美之词,她只是微微一笑而已。 饭罢上了茶,锦书听着外面的喧闹,便知道外面的宴请并没有结束。 甄娘子见时机差不多了,也不管另一位管事娘子还在场,便与锦书道:“二奶奶,奴家外子年老昏聩,前两做了让二爷恼火的事,他知道自己酿了大错,也知道要悔改,所以还请二奶奶在二爷跟前好好两句,替外子求回情。”甄家娘子着,便递给了锦书一个锦盒,不用里面肯定装着礼物。 “管事娘子你这样可让我为难啊……”锦书瞥了一眼那个锦盒,她并没有伸手去拿。 “不为难,不为难。这是奴本该孝敬二奶奶的,一点心意还请二奶奶不要介意。”甄家娘子再次鼓动着锦书,让她收下。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 没信心 海水一下下的拍打着礁石,激起无数的浪花。 锦书走在柔软的沙滩上,任由迎面而来的海风吹动了身上的一领杏白的披风。秦勉就站在她跟前与锦书一道向东方眺望。 “知道吗?这片汪洋大海的对岸就是琉球、倭国。我们的商船就时常与这些人贸易往来,不仅如此,我们还和东南一带的一些国做买卖。他们还特意给你挑了一些外国人用的好东西,满满当当的装了一箱子呢。” “穿过这片海洋真能到一个不同的国度吗?” 秦勉浅笑:“这是自然。” “那个国家会和我们一样吗?” 秦勉也没去过啊,但他仔细思考后才回答:“应该也有不同的地方吧。以前听家里那些跟着闯过海的一些外国人长着黄头发,碧眼睛,身材格外高大的,的话也听不懂,但他们都喜欢和我们大乾的人做买卖。” 锦书自己名下也有生意买卖,但这一两年她很少过问生意上的事了。曹京成长起来了,又颇有头脑,也就不需要她费心,把一切交给曹京打理就行。 “回去的时候我们走水路,你会不会晕船呢?”这是秦勉担心的。 锦书道:“以前也坐船游湖来着,好像没有晕过,但好在这大海上漂泊数月,我还真不能保证。” 两人沿着海岸一路往南走,沙滩上留下了两人的脚印一串串。 碧空万里,然而比空更蓝的是海水。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更有海鸟在海面上盘旋飞过,偶尔低飞,轻轻的掠过海水,它们练就了一身从海水里迅速叼走浮出水面鱼的本领。 秦勉走了两步,他向锦书伸出了手。锦书犹豫了下却并没有顺势牵住他的手。两人依旧保持着距离一前一后的走着。 “锦书,我想回洛阳后用不了多久,我和二叔他们就该有一个了断了,等到一切都结束后,是不是你也要离开呢?” “你要延长契约吗?” “当然要的,我希望是终身制的。” 锦书微诧,很快又笑道:“是不是你们王府付不出那笔补偿,所以故意来诳我啊?” “你个没良心的,难道就看不出我喜欢你?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你!” 她知道啊,知道秦勉的这份情意,然而总觉得自己回应不了她。前世她被婚姻伤得那么深,这一世不想再经历了。 秦勉主动的将锦书的手抓了过去,紧紧的握住,再也不想分开了。 “你还从没告诉过我,你前世的事,以及为何会重生。是不是你在赵家过得不幸福?” 仔细想想锦书的那点不幸福比起秦勉的被人杀害也不算什么了,她以一种平常又异常冷静的口吻向秦勉道:“前世我只活了三十岁,死的时候正好是三十岁生日那。赵世恒也好,程锦绣也好,都是过去了,这一生再也不会和他们有牵连了,我能平静的走完这一世吧?” 秦勉有些心疼的:“这是当然了,我虽然不才,但要护你一生,应该能做到的。之前那两个人伤害过你吗?” “伤害?当然伤害过。他们把我当瞎子,当傻子似的糊弄。我都翻到信物了那赵世恒还不承认,我和他大吵,他推了我,我撞到了书架,被架子上的书给砸中。才坐稳的胎也掉了。没了孩子,又被人欺骗,双重打击可想而知。我这就病了,身体不好,性格也变得古怪,谁也不想见,把自己关在屋里连女儿也不想见。直到生日那,锦绣来了,带着胜利的姿态来了。我向她发了难,她却依旧一脸得意向我宣称,她赵世恒一开始就看上了她,因为我的缘故使得他们有情人不能成眷属。二郎君,你这话她也好意思得出口。之前在程家的时候我是怎么对她的,二郎君想来也看见的吧。直到重回洛阳我才真正的看懂了人心。我一心一意的对待了两个人,却这样的来骗我。二郎君,我对情情爱爱的早就死了心,我不想经历过的伤痛再来一次。所以我冷面冷心,对任何人都不会再动心。我这样的一个女人,你还要吗?” “要啊。时间能治愈一切,也能治愈你。”秦勉着,低了头轻轻的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这一次锦书没有躲开。 “我们是同样命运的人,比谁都珍惜生命。我自然比谁都珍惜你。锦书,我向你保证,不会让你受到半点的伤害。因为我等你等得太久了。” 锦书依偎在秦勉的怀里,他的怀里很温暖,有她熟悉的药味。她有过失败的婚姻,所以她没有信心能经营后下一桩。 秦勉在锦书耳边低喃:“别走,好不好?” 这一次,锦书没有立刻拒绝他,而是:“给我时间好好的考虑一下,好不好?” “好,当然好。”因为锦书这一点点的改变都让秦勉欣喜不已,果然他的表现还像个才情窦初开的毛头子。 海水还在一遍又一遍的拍打着礁石,亘古不变。 从海边回来之后,秦勉的心情变得十分轻快起来,见了谁都是笑吟吟的。 韩家要留他们在泉州过年,总督府也张灯结彩起来,热热闹闹的,终于有了过年的氛围。 这锦书去问候韩夫人,韩夫人和锦书:“吃了你配的药,我嗓子果然就没那么疼了。你的药果然厉害。” 锦书微笑道:“夫人好了这是喜事,健健康康的过年不是比什么都好嘛。” “你们过了灯节再走吧,我们这边临海,每年灯节的时候都异常的热闹,有些热闹在内地不见得就能看见。” 锦书却道:“难得夫人一片心意,只是夫君他已经定下了启程的日子。这一路耽搁得太久了,早该回去看看了。希望夫人能有一来洛阳,到时候我带你去看牡丹。” 韩夫人笑道:“洛阳牡丹的名声可是久负盛誉的,有机会总要去看看。” 两人着话,韩爱宝来了。 韩夫人扫了女儿一眼,忙:“爱宝,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给秦夫人请安。” 爱宝这才上前与锦书施礼,犹如以前那般,她唤了一声:“姐姐。” 锦书笑脸相迎,又去拉爱宝:“韩妹妹太客气了。” 一旁的韩夫人总算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 归途 秦勉定了正月初四回洛阳,眼下立马就是除夕了。因为韩家的热情和周到,让身在异乡的他们也丝毫感觉不到冷清和寂寞。 就连蕉桐院也装饰起来,挂了大红的八角宫灯,换了大红的绣花帘子,贴了春联。锦书将自己秘制的一些丸药拿了出来送了韩夫人,韩夫人倒丝毫不介意,高高兴兴地收下, “秦家娘子的这些药可是灵丹妙药,就是有钱还不见得能买到,你太客气了。” “我能拿出来的就是这个了,还请夫人不要介意才好。” “不介意,不介意。”韩夫人笑呵呵的道。 两人正着,却见韩昭一头走来。韩夫人见了儿子自然是高兴的:“秦家娘子送了几瓶药,你来看看哪些你用得上。” 韩昭脸色有些凝重,接着就对韩夫人跪下了:“母亲,常林回来了,带回来一个噩耗,父亲过赣州的时候病故了。” 韩夫人听,顿时愣住了,有那么片刻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倒是锦书安慰了韩夫人一句:“夫人,您要节哀。” “病故?得的什么病,怎么突然就走了,他的身体不是向来很好的么?” 韩昭道:“是心疾,走得很快,没有遭受过多少痛苦。” 韩夫人身子微微的发抖,明显有些支撑不住了,锦书忙扶住了她。 韩总督最终还是没能赶回家过年就病死在途中了,终年不过五十一岁。韩昭接到父亲的死讯后,立马前往赣州迎回父亲的遗体。 终于在腊月三十这一韩晃回到家了,总督府从上到下挂了孝,设了灵堂,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秦勉与锦书俩也亲去灵前祭奠过。 韩总督一共养育了十二位子女,长子和次子都在京中任职,在家的就韩昭和两个年幼的弱弟。 锦书瞥见韩昭没日没夜的忙碌着父亲的身后事,赶上大过年的,韩昭连闭眼睡觉的功夫都少有。这番情形让锦书想起几个月前世子去世的时候,秦勉也是这样的操持。又见韩昭身上的轻浮之气突然就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少有的沉稳。原来一夜之间真能让一个人成长起来。 过了正月初二,他们就张罗着要启程。车船都已经备下,秦勉的计划是先坐船到杭州,再接着走运河,一路到山东,再转折陆路回洛阳。 初三晚上,韩昭主动来了一趟蕉桐院,送来了两箱子的东西。 “乙南你太客气了,在你们家打扰了这些时日,怎么走还带东西走。” 韩昭微笑道:“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们带着吧。就当是走了一趟亲戚,给家里人带点见面礼。” 秦勉想着韩总督突然走了,韩家也不容易,还安慰韩昭:“事发突然,都没准备。你也要早些站起来。” 韩昭苦笑道:“现在就我在里面撑着,不站起来不行。可能二月就要动身回山西去。山西和洛阳又近,等到安顿好了父亲的事,不定我还能洛阳看望你们。” “那好,到时候我好好的招待你们。” 韩总督走了,这闽浙总督府是不会久留了,在泉州扎根几年来,也要搬离了。韩昭有些不舍此处。 这时候锦书一头走了来,不防韩昭在这里。韩昭又与锦书道别,锦书与他互道珍重。 韩昭道:“明我恐怕抽不出身去码头送你们,我会让管事代替我去。” 秦勉与锦书都:“没关系的,你忙正事就好。” 一模一样的话同时从两人的嘴里了出来,语毕两人都暗自吃惊。 韩昭见两人如此有默契,不免也笑了,东西送到了,道别的话也了,韩昭知道自己该走了,便向二位道别。 秦勉便要送他,一直送到了院门,韩昭突然想起一事来,扭头与秦勉道:“我送你一个礼,你附耳过来。” 秦勉不知何故就凑近了身子,韩昭正秦勉耳边嘀嘀咕咕的了两句话,那秦勉先是不信,后来明白过来不胜欢喜,忙与韩昭行礼:“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珍重!”韩昭不让秦勉再送,完这句就转身走了。 秦勉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锦书正站在灯笼下和韩家丫鬟着什么,今年是宝兴二十年了,他与锦书携手走过了最艰难的宝兴十九年,将来一定还有更长的路能携手一直走下去。 秦勉迈着长腿,快步走到锦书面前去,也不管韩家丫鬟在场,一把将她拉进了内室。韩家丫鬟识趣的不敢上前打扰。 才进内室秦勉就紧紧的将她拥在怀里,柔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锦书不解道:“这话从何处来?” 秦勉也不回答她,只紧紧的与她拥抱。锦书却觉得秦勉今有些异样,或是格外的温柔。 夜里归寝时,一张床上,两人依旧各睡一头。到了半夜的时候,秦勉身上冷,故意挤到锦书身边来。两人依偎在一处酣睡。 隔日一早,便要动身了,他们去韩家各处辞过,又去拜祭了韩总督,便要动身启程。 那韩昭明明好不来送的,竟然也忙里偷闲的抽出时间来要亲自送他们到码头。终于与他们挥手道别了。 锦书站在船上,不由得回想起那遇见韩昭的时候,偶动了善念救了他一命,确实是缘凑巧。要是没有遇上韩昭,他们在泉州会更加艰难吧,特别又要面对秦长宽设的局,他们真的很有可能会困在泉州,或者死在泉州。能活着回去已经很不容易了。 锦书虽然之前也坐过船,可从未像现在这样一整都在海上飘着,前两日还好,后面渐渐的状况就出来了,她先是头晕,整日想睡,没什么胃口,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接着开始脚肿。 锦书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是晕船的。 幸好她备了不少晕船的药,吃了后能勉强支撑下去。 秦勉反而没事,倒是充当起了照顾锦书的角色,喂药递水很是殷勤。 “真是对不起,没想到我成为了累赘。” “快被这样,你不好受,我又能好过到哪里去。等到杭州我们还是坐车吧。” 锦书道:“不定再过几我就习惯了,走水路要快一些。早点把府里的事解决了也好。” 秦勉暗道,你就那么急着要离开我吗? 果然又过了十来日,锦书晕船的毛病好一些了,不再整日的躺着,她在秦勉的搀扶下能下地走走,渐渐的也能喝一些粥。锦书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坚信能一直到山东再转陆路。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 张罗 正月初四从泉州上的船,一路走水路,到山东的时候已经是二月底了。在水上漂泊了一个多月,锦书从起初的完全不适应,到后面已经习惯了。 出了运河,接下来全是陆路,秦勉希望能再快一些,希望能在锦书生日这一赶回洛阳。 一路不辞辛苦的奔波,到洛阳的时候恰巧三月初十,距离锦书的生辰还有两。 走的时候正是八月时间,归来时已经是春了。 锦书下了车,立马有嬷嬷迎了上来要给锦书请安,锦书抬头见是王妃身边的甘嬷嬷,忙道了句生受,又问候了甘嬷嬷好。 甘嬷嬷含笑道:“二奶奶一路辛苦了,娘娘接到了你们要回来的信,就一直在等你们。快快随老奴一道去给娘娘请安吧。她见了你们不知多么高兴。” 秦勉在后面耽搁了一下,后来快步上前,拉了锦书的手,与甘嬷嬷一起去重华殿。 “回来了,回来了。还是手拉着手回来的。”李夫人隔着窗户看了一回,连忙向齐王妃禀报。 齐王妃笑着点头道:“可算是回来了,我这日夜的悬心几个月了。想着这俩孩子没出过远门,总算是一路平安。” 李夫人笑道:“多亏了娘娘这些日子吃斋念佛,念经。” 很快廊下的丫鬟已经在通禀了:“娘娘,二爷和二奶奶回来了。” 齐王妃喜不胜收,甚至有些坐不住了。坐在下面的胡侧妃和张侧妃也都起了身,须臾间,听得帘栊响动,窸窣的脚步声传来,还有隐约的环佩声响。 齐王妃无比的激动,她已经下了炕,只见秦勉与锦书双双携手而来。 两人与齐王妃行礼,齐王妃含笑带泪的去拉他们,一手拉了一个,见两人都毫发无损,那锦书的个子仿佛还长高了些,秦勉在外面奔波了这些时日也晒黑了一些,看上去更加结实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秦勉诚挚道:“让母妃担心了。” “可不担心,总算把你们盼回来了。” 齐王妃又让两人去给李夫人请安,李夫人还真的受了两个晚辈的礼。秦勉生母异样也没流出,依旧和往常一样的称呼二婶娘。倒是锦书心中却想这李夫人包藏祸心,倒好意思的留在这里,看样子早点揭开这些人的伪装才好。 秦勉和锦书又与生母张侧妃行了礼,那张侧妃只受了半个礼。她许久没有见儿子了,看她一副稀疏平常的样子,看来是不想念这个儿子。 秦勉与锦书回来了,王府里其他平辈晚辈们都来见过,秦劝、秦劲、秦勋、秦励是最后来的。 秦勉眼里也没别人,只多看了两眼秦励,却见秦励一脸掩饰不住的疲惫,站了这一会儿已经是呵欠连。秦勉便有些不喜。 秦勉将从南边带回来的东西让人送了进来,单独送齐王妃的那一份比别处都丰厚,其余各处也都有见面礼相送。 别人倒罢了,秦令仪得了一箱笼的西洋货,比别人都喜欢,甚至拉着秦勉的胳膊:“二哥的生意做得真大,连带我们也沾光。” “这次满意了吧?”秦勉看着胞妹一脸的宠溺。 “满意,满意。”秦令仪笑吟吟的。 满满一屋子的人,独不见秦长宽,秦勉便问了李夫人。李夫人答道:“你二叔去上清宫给王爷送东西去了,只怕要晚些时候才能相见了。” 秦勉听,点头道:“那好,晚些时候我过去给二叔请安。” 锦书一旁听着有些诧异,秦勉这是直接要向他二叔摊牌吗? 亲人相见格外欢喜,从秦勉和锦书进门起,齐王妃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后来她瞅着锦书:“我知道,后日是你的生日。是你来我们王府的第一个生日,我来替你办,保证你高高兴兴的。” 锦书吃了一惊,忙屈礼道:“娘娘折煞我了。” “什么折煞,我这个当婆婆要给儿媳过生日难道谁还挡着不成?好孩子,这一路多亏了你照料着二郎,一路辛苦了。只是你们大哥的服还没满,不适宜大肆铺张,这样吧,我让人去你们程家下帖子,请了程家夫人、太太、姐们来家坐一坐,就当是给你过生日了。正好园子里的牡丹花开得好,就请他们来家赏花,你有什么要好的姐妹也可以一并请来了,后日你也不用在跟前服侍,自己乐去。” 秦勉看着锦书笑,示意她接受母妃的一片好意。众目睽睽之下,锦书推辞不是,答应也不是,只好默许了。 李夫人等见齐王妃给锦书张罗生日,她势必也要帮衬一番,忙起身道:“不如我们学那些户人家凑个份子吧,大家齐心协力的给二奶奶过好这个生日。” 旁人都没话,只有锦书心里不是滋味,但看在齐王妃高兴的份上,也不好拒绝。 齐王妃笑道:“倒是弟妹点子多,我看这样很好。我出二十两。” 李夫人听又道:“到底是疼儿媳妇,娘娘出手就是阔绰,我们也不敢和娘娘比,我出十两吧。” 胡侧妃、张侧妃、甚至二房里的几位侧室也都凑了份子。秦令仪出了四两,秦劝、秦劲媳妇也都出了四两。 一共凑了五六十两银子,一的吃喝是足够了,又不请戏班子来家唱堂会,这些钱还花不完。 大家又商议了一回,锦书在一旁听着很不好意思,心道原不过是个的生日,在程家也从未这样铺张过,没想到来了王府却重视起来了。 李夫人又极尽热情,将什么活都往身上揽,只让齐王妃放心玩乐就行。 等到这些人都散了,齐王妃见锦书一脸的惫态就让她回金碧斋去休息,秦勉道:“你先过去吧,我陪母妃会儿话。” 锦书知道秦勉肯定有许多私密话要和王妃商议,她这个外人杵在这里不好,便起身告辞。 秦勉送她出去,直到锦书上了车他才重新回了王妃这边的宴息室。 屋里终于只剩下他们母子了,齐王妃招手将秦勉叫到跟前,激动的唤了一声:“我儿,你受累了。”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 请安 “儿子走的这些日子,母妃过得怎样,身子如何?夜里能睡好觉吗?要是有哪里不舒服,让锦书过来给您看看可好?” 齐王妃爱怜的看着庶子,温和的点头道:“还过得去,就是想你们,偶尔也会想你大哥。就想着你们在外面好不好。儿行千里母担忧,这话还真不假。二郎,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比疼你大哥还疼你,所以我放心不下你啊。” “儿子这不回来了嘛,母妃别担忧了。您要是觉得孤单的话,不如我让锦书过来和您作伴吧。” 齐王妃笑道:“这个就算了,让她挨着你,你们两口甜甜蜜蜜的可比什么都好。二郎,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锦书过生日吗?” “母妃是想捧她,给她长脸面。也让其他人看看这王府未来的女主人。” 王妃道:“倒瞒不过你,我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她不会走了吧?” 这个秦勉可不敢保证,因为锦书还没给他要留下来,他低头想了一会才:“目前还不准,但我会想尽一切办法留下她的。” 齐王妃笑了道:“我们一心一意的对她好,想来她也是有感触的。我这一辈子再没别的愿望,就希望你和锦书俩和和美美的。” 秦勉心里有许多话兜兜转转的,然而还是半个字也没对他母妃提及。他不想看见母妃生气动怒的样子,这些烦心事,他不想为难母妃了,认为自己就能处理好。 和王妃了几句话,秦勉便要去给二叔请安,齐王妃什么都不知道,还和秦勉:“该去的。” 秦勉正要走,王妃又叫住了他:“对了你二叔旧年底上了一趟京,向皇帝了你大哥的事,另外给你请封了世子,就等着上面正式的文书下来了。二郎,这个家终究还是要交到你手上的,你可要守护好我们齐王府。” 秦勉微怔,随即点头答应:“我知道的,母妃。” 齐王妃抿嘴笑道:“好了,没什么事了,你快去吧,去见了你二叔就直接回金碧斋吧,你媳妇在等你。” 秦勉向母妃咧嘴一笑,很快他就出去了。 此刻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秦勉负手立于廊下,他仰望上空,夜幕正渐渐的降临,有几团墨色的云正朝王府上方涌来,这时候的齐王府也犹如这夜色一般风云涌动。他如今要做的就是狠厉一点,果决一点,守护好这座王府,守护好王府里的女人。 秦勉来不及换身衣服,抽身就去了二房那边的院落。 秦长宽已经从上清宫回来了,丫鬟正伺候秦长宽吃饭。李夫人在老三屋子里逗弄孙子,并不在跟前。 当丫鬟通禀秦勉来了,那秦长宽还愣了愣,接着便放下了筷子,也不吃饭了,要了水漱口,去了东屋那边。 当秦长宽看见秦勉全须全尾的站在他跟前时,便知道秦九失败了。是秦九叛变了,还是出了别的差错,他安插在泉州的那些眼线一直没有给他回信,总觉得有些局面他掌握不了了。站在跟前这少年,不,他已经长成了个青年了,秦二郎已经长大了,再不是他能掌握的那个子了。 秦长宽不动声色的走了进来,秦勉听见脚步声忙转过身去,接着毕恭毕敬的向秦长宽行礼:“请二叔安。” 秦长宽点头道:“回来了,坐吧。” 秦勉极力的保持着冷静,把一些仇怨的,愤怒的情绪都掩藏了起来。时候母妃教过他,不能在别人面前轻易的泄露自己的情绪,那样别人很容易就能看穿你。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人看不穿,特别是跟前这只老狐狸。 “二郎这一走就是大半年的光景,家里人都很想念你。不王妃,就是你婶娘,你的几个弟弟们也常念叨你。总算是回来了。事情办得还顺利吗?” 秦勉心道,果然是老狐狸,差点要了他的命,还能和他装没事,要演戏谁不会。秦勉怔了怔,便与他二叔道:“多谢二叔关心,事情已经办妥了。” “呵呵,不错。是长大了,能处事了。看样子过不了多久我也能卸下这份担子了。二郎,你才是我们王府的未来啊。我看你比你大哥还强,这个家交到你手上我很放心。”秦长宽脸上挂着笑,然而那笑容背后隐藏着什么,秦勉却是清楚的。 “我到底年轻,也没经过什么事,这次的事不过是件事。只怕以后还要请二叔多多提携。” 秦长宽见他恭谦的样子心中大慰。 秦勉知道,就算他当年与二叔发难,以秦长宽的厚脸皮完全可以抵死不认。秦长宽经营王府这些年,根子深,一点点的皮毛还动不了他。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秦勉不会主动与二叔翻脸。 秦勉又奉上从泉州带回来的礼,秦长宽极力夸赞秦勉会办事,能干,着实的奖励了他一回。秦勉微笑着听了,一点也没放在心上。他与秦长宽寒暄了几句,顺便又问候了在上清宫清修的父王。 秦长宽叹息了声:“王爷他现在愈发的钻进去了,连我们去见他他也不想见,看样子已经下了决心要出家了。二郎,你他贵为藩王啊,怎么也要动这样的心思。你回来得正好,什么时候去劝劝他吧。” 秦勉点头答应,却突然想起了锦书曾和他起几年后,父王被判了绞刑的事。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憋得慌,再也不想呆下去,便与秦长宽告了辞。秦长宽也没有挽留他。 秦勉走后,秦长宽便叫来了心腹吩咐:“去,让人打听一下秦九如何了。要是起了叛心也留不得了。” 那人答应着便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李夫人从儿子房里回来了,见秦长宽还在吃饭,她上前服侍道:“这些饭菜已经冷掉了吧,让厨房重新做了来。” 然而秦长宽已经没了食欲,将筷子一掷,起身道:“撤下吧,我不吃了。” 李夫人跟着秦长宽进了内室,李夫人向丈夫禀道:“后日二奶奶的生辰,娘娘要给二奶奶撑脸面,我也在跟前奉承了一回。” “世子的服还没满,过什么生日,也不怕人议论。”秦长宽哼了一声。 李夫人陪笑道:“话是这样,但娘娘的兴致很高。还要请二奶奶的娘家人来过来热闹热闹。”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 隐瞒 秦勉回到金碧斋,屋里灯火通明,丫鬟仆妇们来回穿梭。 终于到家了,秦勉看见了窗户上映着的那抹熟悉的身影,心道她这会儿在忙什么呢。 锦书出来时,却见秦勉正站在檐下并不进屋,有些奇怪道:“怎么不进屋?” 秦勉笑了笑:“这里风好。” “你就那么热呀。”锦书转身进了屋,秦勉赶紧跟上前。 “二奶奶,饭菜摆在哪一处?”有仆妇进来请示。 “你吃过没有?” 秦勉摇头道:“我和你一道吃吧。” “那就摆在这里吧。” 很快传了饭菜来,就摆在内室的桌上。夫妇俩对坐了,锦书也不让人在跟前服侍,自己起身要与秦勉布菜。 秦勉拒绝道:“你坐着吧,我自己来。” 吃饭的时候谁都没有话。兴许是赶路累了的缘故,锦书比往常多吃了半碗。 饭毕,锦书并不急着睡觉,而要去院子里溜两圈,秦勉也欣然陪同。 两人并肩慢慢走着,锦书心道秦勉会和王妃泉州的事吧,那秦九爷的事是不是也一并交代呢? “脑袋在想什么呢?”秦勉见进锦书时不时的睃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在想你是怎么和娘娘我们在泉州的遭遇。” “你认为我会一五一十的交待清楚?” 锦书疑惑道:“难道你没?” “啊,是的。就是去那边我也没有当面戳穿他。” “为什么?” 秦勉笑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再我怕母妃急火攻心对她身体不好。那边的话没有十足的证据完全可以抵死不认啊,我也没办法。锦书,现在情况比以前好许多了,我们在暗,敌人在明,主动权在我们手上。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挖个坑,让他们主动的跳进去。” “这是正面对上了吗?” “我这是没办法啊,谁让他们先算计我的。” 锦书便没有再问了,王府的事她是没权过问的。 两人在院子里走了几圈,锦书便觉得累了要准备睡觉,回头问秦勉晚上怎么睡时,秦勉当然想留下,但再一犹豫才道:“你自个儿睡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锦书听也就由他去了。 秦勉住在外面的书房里,现在特殊时期,别人知道也不会什么。 秦勉可来不及休息,他叫来了抱扑吩咐:“把宋平叫来。” 没多时宋平就过来了,秦勉询问道:“那两人怎样呢?” 宋平笑禀:“二爷放心,他们老实得很,很是配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绝不会反抗。” “配合?我要他们口风紧,别坏了我的事,你给我盯紧一点,要是发觉有有什么异心,你可以先斩后奏。” 宋平爽快的答应了。 戴嘉和邢管事对他来是手上可用的两颗棋子,他可要下好走好每一步。 接着他又询问了见素,他走后家里的情况,见素道:“没出什么大事,有娘娘坐镇各处都还安分守己,就只有一人不大规矩。” “谁?” “是五爷。” “他闯什么祸呢?” 见素愣了愣回答:“五爷常跟四爷一道出去玩耍,有一次一晚都没回来,第二回来的时候宿醉未醒,娘娘训斥了他一通。他不顾有服出去胡闹,败坏家风。”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秦励和二房那边的人走那么近的确不是什么好事。看来这秦长宽的主意打得好,灭掉他,再让人带坏秦励,他们这边就没人了。 他现在还没功夫去过问秦励的事。眼下除了看紧邢管事和戴嘉,最要紧的就是查如霜和二房可有什么往来。 “明一早让……算了,我明去一趟别苑,让聂绍去那里等我。” 秦勉交待完这几桩事后才躺下。 总有一他要算计他的人付出代价! 秦长宽比秦勉还坐不住,他连夜让人去把邢管事叫来。 “出发前我是怎么交待你的,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这就是你办的差事?!” 邢管事忙向秦长宽请罪:“二老爷息怒,是属下无能没有办好您交待的事,我们也想动手的,可一直没有机会。他们还有个宋平,不大方便。那个宋平二老爷也是知道的,再还有二奶奶,确实不好下手。” “宋平?我不是把戴嘉给了你使吗,还不够。再有你还害怕二奶奶,她还能剁了你不成?” “二奶奶会治病啊,什么病都能治,中途又捡了一个中毒的少年,她给救好了,没想到那少年竟然是闽浙总督家的公子。到泉州后我们一直住在韩家,要下手就更难了,再也怕暴露误了二老爷的大事。” 秦长宽听到这里心里顶不高兴,原以为接着秦勉他们南下能闹出一些事出来一了百了,到时候只用和王妃在海上遇到了风暴船沉了就好,没想到竟然让秦勉活着回来了可真是失算。 “秦九呢,你看见秦九没有?” 邢管事心里一惊忙回答:“没有,的并没见过这个人。” 这就奇了怪了。秦九可是他养的人难道还会背叛他,这样躲着不出来算什么事。 秦长宽没有再问邢管事什么话接着又传了戴嘉,戴嘉的回答与邢管事完全一致,暂时看不见什么纰漏。 回头两人便把这事告诉了宋平,宋平听后:“算你们还识趣。张嘴话前多想想二爷和把你们的那些事,才有可能活下来。” 两人都战战兢兢赶紧表决心。 李夫人为了讨王妃的欢喜,带着两个儿媳帮忙张罗锦书的生日。 李夫人把下面厨房呈上来的单子给王妃,请她定夺,哪知王妃看也不看一眼,径直将单子给了锦书。 “是你的好日子,准备你喜欢吃的菜式吧。” 锦书看了一通,挑了几个自己喜欢的,其余的皆不变。 没多久秦长宽来问候齐王妃,两人都是笑脸盈盈,那秦长宽又格外的恭谦。 锦书心道和这些戴着面具的人来往还真是累。 李夫人瞅着锦书道:“二奶奶跟着出了一趟远门,肯定增长了不少的见闻,有什么新奇事和我们吧。” 锦书头大了,她有什么好的。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 芳辰 宝兴二十年,三月十二日。 这一风轻云淡,春光明媚。黄历上写着诸事大吉,是个极好的日子。 李夫人带着丫鬟仆妇将王府后花园和牡丹台一带布置出来了。如今正好是花期,数百株牡丹绽放,俨然成为了一道绮丽的风景。 这牡丹台原本是唱戏的地方,今没有戏文,李夫人便让人挂了幔子,摆了成套的桌椅,成了一处赏花宴客的绝佳地方。 李夫人看了一会儿觉得累,便把这里的事交给了两个儿媳妇。 王氏和肖氏妯娌俩聚在一处叽叽咕咕的道:“谁都没有她好命吧,让娘娘亲自给她过生日。” “罢了,娘娘不过一句话,辛苦的还不是我们。”肖氏是秦劲媳妇,过府快两年了,年纪比秦劲还长一岁。 王氏把事情都分派给了下人们,便与肖氏道:“妹妹,我们去看二嫂吧。” 肖氏撇嘴:“有什么好看的。” “走吧,总比愣在这里有意思,回头母亲问起我们为什么偷懒,我们就去请寿星去了,肯定也怪罪不到我们。” 妯娌俩坐车来到金碧斋。金碧斋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妯娌俩携手进院子时刚好见秦勉出来了,两人赶着招呼二哥!秦勉淡漠的点点头,什么话也没就出去了。 那肖氏和王氏撇撇嘴,王氏挽了肖氏的胳膊低声道:“要欢欢喜喜的啊。” 两人径直去了锦书的内室,却见锦书还在梳妆。 给锦书梳头的是流苏,她正与锦书梳倭堕髻。接着将奁匣内的白玉簪与锦书戴了,又将才剪下来的玉簪花戴在了鬓边。 王氏走上前与,笑靥如花,娇滴滴的了声:“哟,二嫂还在梳头呢。”接着又往菱花镜里看了一眼,笑赞:“二嫂这般容貌真如月宫里的嫦娥一般。” “嫦娥,三奶奶这不是在笑话我么,俗人之姿哪敢与仙女相比。” 锦书的脸上好像不大高兴,王氏的马屁拍错地方了。肖氏心道这两口子倒是如出一辙,从来将他们这些人都是看不上眼的。 待锦书梳妆完毕,帘外有丫鬟禀报:“二奶奶,娘娘让人来传话,请二奶奶快些过去。程家的女客差不多都来了。” 锦书答应道:“知道了。”心道这程家的女人们来得真快。 梳妆已毕,锦书照了照镜子见没什么不妥的地方,这才出了门。那王氏和肖氏也一路跟随坐了锦书的车去重华殿。 车内锦书始终淡淡的,不与两位妯娌笑,向来都是有一答一,绝不多一句。这让王氏和肖氏非常的纳闷。 所幸从金碧斋到重华殿也不远,很快就结束了尴尬的气氛。 程家的两位夫人都来了,只是两位太太没到。张氏带了廖大奶奶和新进门不久的程书砚媳妇潘氏,年轻姑娘里就锦衣和锦心来了。 锦书进门去,却见坐了一屋子的人,她上前与王妃行了礼,齐王妃笑道:“快去和你娘家人亲热亲热吧。” 廖大奶奶走了来,拉了锦书到这边,锦书便与乔大夫人和张氏行了礼。两位夫人笑着点点头,张氏上下打量了一番,夸赞道:“长高了一些,看着也结实了不少。” 齐王妃笑着插嘴:“看来我们王府的伙食不错。” 大伙都笑了起来。 乔大夫人又给锦书解释:“你母亲去新安了,你四婶身上不好来不了,不过托我们给你带了东西。” 锦书才不愿意称呼阳氏为母亲,她不来自然更好,省得心烦。 程家人为了给锦书长脸面,大大的贺礼摆了满满一桌子。张氏还单独给了锦书一个锦匣,低声和她:“这是你四叔、四婶给的,是你该得的东西。” 锦书心想难道是当年她和四叔合股买商船给她的分红? 锦心的礼并不在桌上,还好好的装在身上的,她两眼都在锦书身上,心想一会儿单独送给锦书。 大家在重华殿坐了一会儿,接着李夫人过来请大家去花园里赏花。 王妃坐了轿,其余的人挤了三辆车才装下。 锦书与张氏、乔大夫人在一架车上,那乔大夫人少有的关心起了锦书:“王府待你如何?” 锦书微怔,随即又回答道:“还好。” 乔大夫人又问:“四姑爷的世子之位请封下来没有?” 锦书道:“暂时还没有。” 张氏便和乔大夫人道:“大嫂还担心这个?我看这事跑不了的,不是我们四姑爷做世子,谁来做?” 程家人永远关心的是锦书的身份和地位。他们所看中的不过是三房里的这个嫡女能不能给家族带来利益和荣耀,从之前的并不看好秦勉,如今又见世子已死,秦勉行情上涨,也都跟着奉承来了。 锦书至始至终都很清醒,所以也从不奢望能在程家寻求到什么亲情。因为锦书看得明白,所以从未抱什么希望,没有希望自然也就不会失望。 牡丹台这边早就装饰好。一行人下了车,那齐王妃也不要旁人服侍,只把锦书叫到身边,将手臂伸给了锦书,锦书稳稳的搀着。 乔大夫人等在跟前陪着赏花。 “这王府的风水就是不错,养人也养花。我们家那个破园子也种牡丹,不过与这王府一比可都差远了。” 王妃笑道:“请了人专门来料理这些牡丹,要是再开不好就该把照顾的人给撵了。” 李夫人也在跟前陪侍,像是有意要为难锦书似的,笑问她:“听二奶奶自幼就博学多才,最爱读书。这牡丹二奶奶可识得几样?” 锦书心道,什么时候又传出她博学多才的谣言了,她微笑道:“我是在开封长大的,这牡丹识得并不多,只听过最名贵的魏紫。”锦书随手指了指脚下一株开着紫红色,荷花型的硕大花朵道,又道:“还有便是姚黄了。不过我喜欢二乔,它有个格外好听的名字,叫洛阳锦。什么御衣黄、洛阳红、酒醉杨妃、白雪塔之类的名字即绮丽又大方。” 齐王妃道:“你们听听,她这如数家珍一般,还识得不多。书丫头,我听你有个名叫丹娘,据就是取在牡丹花开所生之意,是不是?” 她这个名字王府知道的只有秦勉,看来他又拿到王妃跟前嚼舌根了,她讪讪的笑道:“是的,是姥姥给取的名。”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 絮叨 大家看了花,便坐了下来话。张氏不见妹妹在跟前,心中很是惦记。齐王妃也瞧出来了,和锦书:“请你二伯娘去碧云居吧。” 锦书起身答应了。碧云居距离花园不算太远,锦书给张氏引路,张氏身边只跟了个新媳妇潘氏。 “你还不认得她吧,去年腊月底才成的亲。” 锦书听忙以“二嫂”呼之,潘氏还带着新媳妇的羞涩,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有很久没回伯府了吧?” 细细算来的确是大半年的光景了,锦书点点头。 张氏叹息道:“不管去,那也是你娘家,时常回来看看。我们都很想你。” 那个家还有念着自己的,除了锦心只怕没别人了。 “早点生儿子,早点站稳脚,别的都是空的。”这是张氏的肺腑之言。 锦书道:“服还没满了,二伯娘提这个干嘛。” 张氏笑道:“也快了。” 锦书汗都要滴下来了,她还没决定好要不要在这里继续呆下去,怎么和秦勉生儿子。 一路着话倒也快,很快已经来到了碧云居门前,锦书请他们入内,那张侧妃听见了动静忙迎了出来。姐妹相见自是欢喜,张氏还埋怨妹妹:“你也总不来瞧我。” “我倒是想见姐姐,可是走不开啊。” “你有什么好忙的。”张氏热络的挽了妹妹的胳膊进了内室。锦书见婆婆满脸的笑容,与往日的淡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暗道原来这个女人还是有感情的啊。 那两姐妹去私房话了,令仪又不在跟前,屋里只剩下了潘氏和锦书。头一回相见,不知脾气品性如何,也找不到话题。 “二嫂娘家是哪里的?” “信阳潘氏。” 锦书对那里不熟啊,也找不到该什么,干坐了一会儿,锦书又问:“二嫂要去花园那边吗?” 潘氏想了想方道:“妹妹不用管我,请自便吧,我在这里等母亲就好。” 把潘氏一人晾在这里啊,正在锦书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金碧斋的丫鬟匆匆来报:“于家奶奶来了,要见二奶奶快请二奶奶过去吧。” 锦书答应着,还是进内室向两位正在寒暄的姐妹了一声。 张侧妃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锦书又和张氏:“二嫂她留下来等二伯娘。” 张氏微微点头,没有什么。 锦书出了碧云居转身去了花园那边,女眷们正坐在一处笑,气氛倒还热闹。程锦兰刚到不久,身后的奶娘抱着个孩子,见锦书来了倒先迎了上去:“你如今是大忙人了,要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上次来你家送东西,结果派来的人回去和我你出远门了,你要出远门怎么不和我呢?” 还是有人念着她的,锦书歉然道:“去南边是临时起意,欠妥的地方还请包涵。” “你孩子多大呢?” “快半岁了,是个儿子。”锦兰从奶娘怀里抱了孩子给她,锦书心翼翼的接了过去,右手抱着,左手牢牢的护着孩子的身子,稳稳当当的。 锦兰暗道,锦书自己并没生养,抱起孩子来比她还熟练。看来有些人生就会当母亲。 锦书见孩子粉妆玉琢的,又穿着大红的衣裳,笑道:“长得真秀气,像个女孩子。” “是吧,谁都他是个女孩儿。”话间锦兰满是骄傲。 锦兰有私房话和锦书,锦书请了她到金碧斋那边去。 锦兰让奶娘把儿子抱下去玩了,看了看锦书的身子,低声道:“你也赶紧生一个吧,要是生个女儿,将来我们结亲家。” 锦书有苦不出,只好尴尬的笑了两声。 “唉,你将来养的,儿子可能是藩王,女儿就是郡主,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也高攀不上。” 锦书见她越发认真起来,忙:“得了啊,你还越来劲了。你有什么话要和我的?” 锦兰笑嘻嘻的看着锦书,神秘道:“你那么聪明,猜猜看。” “我哪里猜得着,别卖关子了。” “是你异母妹妹的事,你有兴趣听吗?” 的是锦绣? “到底什么事啊?”锦书心道锦兰什么时候也这样磨磨蹭蹭的了。 “我们于家和赵家有那么点往来,所以他们家的事,大事我都知道的。告诉你一件好玩的,旧年底你那妹妹怀了身孕,刚满三个月,不知怎的就掉了。你妹妹伤心过度,硬是世子夫人害了她,到侯夫人跟前去闹。侯夫人对她本来就颇有微词的,这一次站在了世子夫人那一边,维护了正房。然后你猜怎么着?” “怎么呢?” “她就闹出了上吊的把戏,人是救下来了,不过侯夫人却发了话,她撞邪了,要送到道观里去休养。世子求情也没用,折腾之下人终于送进道观了,消停了些日子,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让世子又把她接回了家,重新得了恩宠,听又有了身孕,这不把三伯娘也请了过去就近照顾。” 锦书听得一愣一愣的,道:“她真能折腾啊。” “谁不是。那个沈氏可不是那么好惹的人,她要是不相通,硬要去碰这颗钉子,可注定落不到好下场。” 前世她肚子里孩子也是才满三个月就掉了,起因就是她发现了赵世恒与锦绣的不端。今生倒很快报应到她身上,细细想来真是好气又好笑。 “你的日子应该很好过吧,我见王妃很疼你,还给你过生日。你们房里有几个妾侍,几个通房?” 锦书摇头:“什么也没有。” 锦兰惊呼:“老,还真是不敢想象。那他专宠你一人,这不是很好么?” 宠?锦书想起一路上他对自己的体贴照顾,这就是宠吗? “于姐夫是个怎样的人呢?” 起夫君,锦兰则是一脸的得意,她向锦书道来:“他啊,话不多。有时候又有些啰嗦,什么都要管,跟女人似的是个碎嘴子,但和他在一起后我也确实改变了不少,他教会了我很多人情世故。他在人前敬我,维护我,我也尊敬他。” 所谓婚姻就是这样吧,互敬互爱,彼此信任。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暖香阁 锦书把佟氏让人捎来的那个锦匣打开看了,里面一共五张银票,全是二百的数目。整整一千两! 她不过投了五百进去,这里就赚了一番。海上生意果然好跑啊。锦书想到了泉州那个热闹的码头,心道虽然来钱,可是风险也不啊。她是不是该提醒一下四叔不要做得太大,见好就收呢? 这一千两是她的私房钱,要存起来留作退路。 锦书将钱给了流苏帮忙保管,她觉得有些热,又换了身衣裳,还要到花园去奉承。 刚出了金碧斋不久,就见程书砚过来了,锦书忙停下脚步向他问好:“二哥来了!” “你的好日子我自然是要来道贺的。” 一些时日没见,程书砚还是老样子,锦书听他道贺,不免笑出声来:“该是我向二哥道贺才对啊,可惜你成亲的时候我不在洛阳,连杯喜酒都没喝着。” “这个容易啊,什么时候我单独宴请你们两口子。” 作别了程书砚,锦书继续往花园去,在经过一座穿堂的时候,一个丫鬟迎面跑来,锦书拦住了她:“急急忙忙的有什么事?” “二奶奶,二爷请您到暖香阁去。” 暖香阁?锦书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点头答应:“好啊,我立马就过去。对了,你是哪房的人?” 丫鬟笑盈盈的道:“奴婢是二姑娘屋里的。” 秦令仪房里的,锦书便让丫鬟自己玩去了。她先去牡丹台那边晃了一头,见没什么事,她便去了暖香阁。 暖香阁位于王府花园的西北角,与王府的祠堂毗邻。此处僻静少人往来。 锦书身边没带丫鬟,只身前往。 暖香阁外面栽种着一棵紫丁香,正是花开的时节,花香阵阵。锦书忍不住站在树下看了一会儿花,接着抬脚上了石阶往屋内走去。一扇门虚掩着,她一推就进去了。 秦勉还没来?锦书便决定先坐下来等他。 暖香阁虽然有人清扫打理,然而却没人居住,屋里也没什么陈设。不过两把椅子,一张桌子,西墙上挂了一幅落地的画,那边的案头上还摆着一个鸟形的香炉。 锦书心道外面丁香花开得那么好,这屋里还要什么熏香啊。 不对,这熏香不对劲。锦书敏锐的意识到,忙以袖掩鼻,正要出去时,却听见了外面脚步声传来,是秦勉来呢? 秦勉正在书房里和程书砚话,一个丫鬟匆匆跑来告诉他:“二爷,二奶奶有事和您商量,约了您到暖香阁。她在那里等您。” 秦勉放下了茶盏,道:“好,我马上就过去。” 程书砚笑道:“才我遇见了四妹妹,既然她找你,你就快去吧。” “你先在这里等我。”秦勉起身整了整衣裳,便往暖香阁而去。半路上他还遇见了秦劝。 “二哥,好久不见你了,一会儿我们哥俩喝两盅?” 秦勉现在可没心情坐下来和秦劝喝酒,闷闷的道:“改日吧。” 秦勉边走边想,今打睁眼起还没见到锦书,他本来想晚上再单独给她过生日,然后再把礼送她的。 秦勉想着锦书在等他,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快了。很快的,他已经看到了那棵开放的丁香树,一簇簇的花开得正好。 门窗紧闭,不是紧闭,那门并没有关严实。秦勉正要推门,却突然听得里面传出来几声女子长长的低吟声,那低吟似乎带着痛苦。 这一刻,秦勉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脑门冲,他攥紧了拳头,一脚踢开了门。里面的景象让他惊了一跳。却见他那异母弟弟秦励正按着个女子正在寻欢。秦勉气呼呼的走上来,喝道:“畜生!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秦励被他哥哥这一拳立马就清醒了,吓得从女子身上滚了下来,提了裤子就要跑。秦勉却并不打算放走秦励,又照着他打了几拳,然而胸中的怒火犹未消去。 秦勉便去拉那女子,好不容易看清了女子的脸,不是锦书!瞬间,秦勉的怒火这才消了一半,女子嘤嘤的哭了起来,忙对秦勉跪下来:“二爷饶命,二爷饶命!” 秦勉见她衣不蔽体,转过脸去,道:“把衣裳穿好。”他还想问秦励的话,秦励却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仓皇逃跑了。 那女子也不知是哪房的人,穿好了衣裳,羞愧不已。 秦勉觉得奇怪,锦书明明约了他到这里见面的,怎么就撞见了秦励与人苟合。在没看清女子的脸时,他还以为被按在身下的是锦书,当时他杀了秦励的心都有。 秦勉正要问那女子的话,然而却听得有人在叫他:“二郎君!” 秦勉一抬头,赫然见锦书从那幅落地的画后面走了出来。秦勉看傻了眼,吃惊道:“锦书,你怎么在这里?” 锦书对秦勉道:“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秦勉也顾不得那个女子了,就被锦书带出了暖香阁。 夫妇俩回到了暖香阁,锦书要了水好好的洗了脸。紧接着她把房里伺候的人全部给屏退了。 “二郎君,我们大概被人设局了。” “我已经预料到了。他们实在是太可恶,竟然敢算计你,这一招实在是太阴毒。不过这一切是怎么回事?”秦勉强忍着怒火。 “那个丫鬟你在暖香阁等我,我便去找你。刚进屋坐下不久便觉得头晕,才发现那个香炉有问题,正要逃走的时候,却见你弟弟踉踉跄跄的走来。我这才知道被人陷害,跑是跑不掉,只好找地方藏起来。可是屋子原本没处可藏的,后来摸到了那幅画,没想到竟然有机关,正好能藏人。我刚进去不久,便听见有人来拍门,想来是估摸着要来拿我和你弟弟的。你弟弟却把那个丫鬟拖了进来,强与她……” 秦勉咬牙恨道:“要是你没发现异样肯定受害的就是你。这些人实在是太可恶,还有五也是禽兽不如的东西,我要把他给打死。” 秦勉怒气冲冲的就要去找秦励算账,锦书忙拉住了他:“你先冷静下来!” 被锦书这样一喊,秦勉果然就冷静了两分:“你还有什么发现?”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晚了 “你想想看,他们这样做最终想达到什么目的?” 秦勉道:“教唆我们兄弟不和,最好是我把五给杀了,或是把五永远的赶出去。” “对,就是这样,所以千万不能中别人的圈套。我没事,你也可以慢慢的计议。” 秦勉道:“万幸你没事,没想到在家里他们也敢公然动手了。”完又冷笑了一声:“他们不仅敢,而且从很早就开始了,要不我体内的毒从而何来。我不会杀了五,也不会赶了他,但他竟然敢大白对下人贸然行淫,这样的罪名却是摆脱不了的。” “我估摸着五郎君可能是被人下药了。” 被锦书一提醒,秦勉才想起刚才他看见秦励时的不对劲。 “好好的一个少年郎君,就是被他们那些人给带坏了。这事出来虽不宜张扬,但我确要好好的查一查,谁传的话,谁给五下的毒。还有那个丫鬟。我们需要的是证据。” 锦书知道,秦勉在四处搜罗二房的罪证,他们要把二房给拉下来。锦书要做的就是配合他。 “今明明是你的生日,没想到还被他们利用,实在是可恶,让你糟透了心。这事你不用管了,我来办。一会儿你去母妃那里什么都不要透露,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锦书知道自己最大的作用就是配合秦勉,她点头答应:“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你也要心啊。” “秦九爷的事失败了,我们活着回了洛阳,我就知道他们肯定还有招,没想到竟这样快。”秦勉安抚了锦书几句便就出去了。 “五呢,马上把他给我带过来,我要好好的审一审那个畜生!”秦勉怒不可遏。 程书砚见状忙问:“你们家五怎么呢?” 秦勉这才察觉到书砚在这里,虽然他和书砚情同手足,什么都不瞒书砚,可这事关王府的声誉,他犹犹豫豫的:“书砚,我找五有事。你先去别处坐坐。” 程书砚疑惑的答应了。 然而下人并没有把秦励带来。 “五爷并不在家。” “不在?”闯了这么大的祸,依着秦励的性子肯定是要逃的,这也不难猜。秦勉只好道:“命人出去把他给我带出来,不管他躲到什么地方去也必须给我寻到。” 秦励跑了,接下来是不是该问问那个丫鬟,那个丫鬟的出现实在是太可疑了,为什么就在那时候去推了门?只是不知那丫鬟叫什么名字,是哪房的。不过他记起锦书和他来传话的丫鬟是令仪屋里的,怎么令仪被牵扯了进来。 秦勉再也坐不住,他起身去了碧云居。 碧云居内老两姐妹还在闲话家常,令仪陪着潘氏。秦勉先进去问候了母亲和姨母。张氏见是秦勉自是欢喜:“我听人夸赞二郎君会办事了,很好。” 秦勉走后,张氏与她妹妹道:“你马上就要熬出头了,以后还有厚福可享,养个好儿子可比什么都强。” 张侧妃听却只微微一笑。 秦勉走了出来,把令仪叫过来:“妹妹,有一事要拜托你。” 秦令仪心中诧异,但她不敢疏忽,忙问:“什么事?” “我找个人,你能把你房里的丫鬟都叫过来我看看吗?” “二哥,出什么事呢?” 秦勉看了一眼还年幼的妹妹,想了想方:“没事的,我在找一个人,你别害怕。” 秦令仪年纪虽然不大,但家里这些事她却是知道的,自从大哥走后,家里就不大太平,二哥又在清查府里的这些下人,肯定还有什么事做瞒着她。既然查到她这里来了,也只有老老实实配合的份。 秦勉将屋里的人来回的看了一遍,来传话的那个丫鬟虽然他叫不出名字,但看见了肯定能认出来。那个丫鬟不在这里面。 “你的人就是这些吗?” 秦令仪疑惑的看了看下面垂首侍立的这些丫鬟们,扫了一圈,还差一人,忙和她二哥道:“二哥,还有一个管花草的红蕉没有来。” “把她叫来见我。” 秦令仪一面让人去寻红蕉,一面问秦勉:“二哥,你找红蕉做什么?” “找她问一句话。” 秦令仪笑道:“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还以为你看中了那个丫头要挑到房里去,我还想正好做个人情送您。” 红蕉被找到了,带到了秦勉跟前,秦勉沉脸问道:“我问你,是谁让你给二奶奶和我分别带话,我在暖香阁等她?” 红蕉是个不满十岁的丫头,愣头愣脑的,胆子也。她瞧着秦勉这副要把她吃了的模样就很害怕,战战兢兢不敢言。 秦令仪看得火大,上前推了红蕉一把,呵斥道:“你闯了什么祸,还不快清楚!要是有半句假,我让嬷嬷打你屁股。” 红蕉显然之前是挨过打的,听打屁股哆嗦了一下,只好如实道:“是香芍姐姐让我的。” “香芍?谁是香芍?” 红蕉见秦勉不认识香芍,忙:“香芍姐姐是三奶奶屋里的丫鬟。” 果不出所料,够了,他去找香芍就够了。那个丫鬟要是不开口,他有的是法子让她开口。秦勉向令仪告别:“没什么事了,我先过去了。” 秦令仪见她哥哥一双墨眸染了几分的寒意,她心里一颤,慌忙道:“二哥有事快去忙吧。” 等到秦勉走后,她迫不及待询问了红蕉到底做了什么事,红蕉一股脑的全告诉了秦令仪。秦令仪听得古怪,但她联系了哥哥的神情举止,很快就给了红蕉一巴掌。 红蕉挨了打,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她不过是帮忙带句话,又没办错什么差事,满心的委屈。 “你被人利用了,知不知道?”秦令仪简直要被这个丫鬟给气死了,她向来自诩慧眼识人,没想到身边竟然有这样的蠢货。 秦勉心道终于到了撕破脸面的时候了吗?也好,大家都摆在明面上,有招拆招。 可是秦勉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他刚到二房的院子,就听见传出了凄厉的叫声。香芍跳井了,被人捞出来已经断了气。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 震怒 闹出了人命,这事要瞒王妃可就瞒不住了。 当仆妇匆匆来找李夫人报此事的时候,齐王妃又起了疑心,过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吗?” 李夫人想隐瞒又隐瞒不了,只好和王妃道:“娘娘,劝儿媳妇房里的一个丫鬟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齐王妃大吃了一惊,同样陪在身边的锦书也满腹疑惑。 “跳了井,据捞起来就断气了。” 齐王妃听了咬牙切齿的恨道:“今大好的日子想着去寻死,为何跳井可查清楚呢?” 李夫人犹豫的看了一眼胡侧妃,正斟酌着这事该怎么,那齐王妃等得不耐烦了:“有什么话就直,当着大伙的面清楚。” 程家的女眷们都还在场呢,让亲家看见不怕笑话么?王妃都不担心,她有什么好担心的,李夫人索性豁出去了,吞吞吐吐道:“听五郎强了香芍,香芍羞愤之余就寻了短见。” “还有这样的事!”齐王妃怒不可遏,立马命人把秦励给锁来。 胡侧妃听后,口中一直念叨:“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五郎虽然不成器,但绝不会做这样的傻事,肯定是场误会。” 齐王妃怒斥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胡侧妃觉得自己的脸面已经丢尽了,她立马就给齐王妃跪下请罪:“娘娘,是妾身教子无方,娘娘有责怪的都责怪到妾身吧。” 锦书在一旁呆呆的听着,她不禁朝李夫人和王氏看去,她们这是要舍车保帅?不,那个所谓的香芍充其量只是一个卒而已。 他们没有达到预想的结果,但能反咬秦励一口,让秦励再也爬不起来。这些人到底包藏怎样的祸心?锦书觉得脚下生寒,幸好她及时发现没有掉进他们的圈套里,不然现在还不知是个怎样的情形。 出了香芍的事,都没了赏花的兴致。程家人吃了午饭也不多留便要告辞,走之前锦心才找到了机会将放在身上许久的贺礼拿了出来:“长姐,这是我亲手做的,希望你喜欢。” 锦书笑了笑:“肯定喜欢,多谢你费心。最近有没有再犯病?” 锦心摇摇头,锦书放下心来在锦心耳边嘱咐了几句,直到张氏在前面催促:“八丫头,还不快过来!” 锦心这才与锦书道别。 锦书送他们出了大门,这才转身去了重华殿。 各房的人都汇聚过来了,唯独不见秦勉。坐了半屋子的人然而鸦雀无声。齐王妃坐在榻上脸上的余怒未消。胡侧妃却不敢坐,站在靠门的地方拿着帕子默默的抹眼泪。 “二郎媳妇,你坐到我跟前来。” 有丫鬟在王妃的榻前支了个绣墩,锦书上前坐了。她又暗自打量李夫人与王氏,王氏低了头正一下下的摸着手上的一枚金光闪闪的嵌宝戒指,李夫人则面无表情的端坐着,像是一尊泥人似的。她看不透二房里的这些人。 再去看张侧妃又是一尊菩萨,其余的辈们有的惊惶,有的事不关己,有的根本还不晓事。 外面的座钟传出了滴滴答答走字的声音,听上去即沉闷又枯燥,然而谁也不敢打乱这种枯燥。 这漫长的等待中,多少有些显得不耐烦,等到太阳西斜时,秦勉进来了,他手里还拎了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畏罪潜逃的秦励。 齐王妃见了秦励再也忍不住了,怒道:“无知的畜生,还不快给我跪下!” 秦励仓皇的看了一眼正在抹泪的母亲,希望母亲能帮帮她,胡侧妃则是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做了什么,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秦励却只是求饶道:“娘娘,儿子犯了错,请娘娘责罚。” “你也知道自己犯错呢?责罚,现在闹出人命了,你要我怎么责罚你?” 秦励怯懦不敢言,再次向胡侧妃发出了求救的信号。 秦勉也顾不得秦励了,直接向王氏问话:“请问三弟妹,你的丫鬟香芍怎么就让红蕉去给我和锦书分别传话,我们在暖香阁等着彼此呢?” 王氏惊诧不已,她站了起来搭话:“二哥,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知道……”秦勉冷笑了一声,反正香芍死了,什么都可以推到死人身上,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这一招的确够狠。 齐王妃听出了弦外之音,忙问:“暖香阁怎么呢?” 秦勉知道这事无法再隐瞒下去,只好向母妃禀道:“母妃,妹妹房里的丫鬟红蕉给锦书带话,我在暖香阁等她,过后又跑来告诉我,锦书在暖香阁等我。我便去暖香阁找锦书。母妃可知道我推开房门那一刻看见了什么……”秦勉顿了顿,接着踢了一脚地上的秦励,道:“看见五正按着一个丫头行那见不得人的事。” 齐王妃越听越古怪,忙问:“那书丫头不在暖香阁啊?” 锦书这才开了口:“我在的,我进屋等二郎君过来。后来觉得不对劲,又听见脚步声便躲起来了。没想到进来的竟然是五郎君。我心中正是奇怪,想要出去让五郎君走,这时候却有丫鬟来叫门,五郎君就将丫鬟给拉了进来,然后……”后面的话让她有些难以启齿,但在座的都听明白了。 齐王妃也听出来了,有人想设计锦书,锦书侥幸逃脱才幸免一难。事到如今,齐王妃已经隐约猜到了所有事情的经过,她叱问道:“老三媳妇,香芍是你房里的丫鬟,你当真不知道什么?” 王氏噗通一声就对齐王妃跪了下来,苦苦恳求道:“娘娘,我实在不知。” “我让人查过了,暖香阁的香炉里加了令人迷幻的香料,而五也事先被人喂了什么药。香料哪来的,之前谁进过暖香阁,五喝的酒经过哪些人的手,要查不是查不出来。”秦勉一字一句得十分的清晰。 李夫人总算是开了口,呵斥道:“老三媳妇,你知道些什么还不快当着大伙的面清楚。” 王氏道:“我是真不知道啊,让我什么。谁知道香芍在搞什么鬼。”这件事里王氏的确是个局外人,她也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 准备 秦励被罚跪祠堂,禁足三个月。 齐王妃发了话,要彻查此事。 其他人都散去了,只有秦勉和锦书还留在重华殿。齐王妃摆摆手,将身边服侍的人也屏退了。 “二郎,你说的老鼠莫非已经现身呢?” 秦勉点头道:“看样子瞒不下去了。不过母妃知道了也好,多少有个防范。” “二郎,你瞒着我做什么。你给我说句实话,是不是你二叔他们?” 秦勉看了一眼锦书,接着才缓缓点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齐王妃一激动起来头又开始疼了,好再锦书跟前忙与她按摩脑袋,好一阵才缓解。 “孩儿是担心母妃的身体,怕您受不住打击,所以才选择隐瞒。”母妃的健康是他最担心的事。 “你二叔他们是想反了,想要谋夺这个位置。我看是时候把你父王给请回来,出了这样大的事他还能置身事外?不管怎样他也是王爷,是这王府里的主人,也是你二叔的兄长。” 秦勉却道:“母妃,您以为父王还要管这些俗世,他现在一心装的只怕是长生不老,这个就不麻烦他了,我来面对。” 看着儿子略显单薄的身子,齐王妃担心啊,她叹息道:“交给你一人怎么行,总得给你找个帮手。” “事到如今我也不知还能相信谁。母妃,我仔细想过了,再过两天,你和锦书去汝阳的庄子上住一阵子。” 秦勉他想一人面对?锦书惊讶的望着他,两个女人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这怎么行呢?” “怎么不行?确保你们的安全,我也少一些后顾之忧。你们先过去,我会把母亲和妹妹也送过去。我不想你们涉入危险,我来保护你们。” 齐王妃听见这一番话后,便知道这个庶子长大了,到了可以保护她们的时候。她也不想在此刻给儿子扯后腿,思虑再三才点头道:“好,我们去庄上住着,你且安心。” 秦勉见母妃想通了,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齐王妃想起二房的所为就按捺不住的动怒:“他们这一次明显是冲着你们来的,那小五也是被人算计,你别太苛责他。” “我知道,不会那么轻易就中计。” 锦来想留下来照顾齐王妃,齐王妃却不答应:“你们一道回去吧,好好的商量一下下面的路该怎么走。到了最关键的地方,可一步也错不得。” 锦书只好作罢,夫妇二人坐车回金碧斋。 在车上锦书就问秦勉:“为什么你不让我留下来呢?” 在黑暗中,秦勉拉了她的手,郑重其事道:“我把母妃她们交给你了,你替我好好的照顾着,就算帮了我最大的忙。别的就不需要管了。” “说得好听,你就是想抛下我们自己去冒险,你忘了在泉州经历过的事呢?” “我不也化险为夷了,你放心,这一次我们占了先机,肯定会赢的。”秦勉胸有成竹的说道。 锦书心道,要不是有她在,秦勉还能活着回洛阳?怎么到头来就成了他一人的功劳呢? “你是担心我吗?”秦勉将锦书拉进了怀抱,嗅着锦书身上的芬芳。 “要是我今天中了计,你会怎样?” “会杀人的,先宰了小五,再提了刀去二房的人对质。”秦勉不敢想象那样的场面,幸好他的锦书没有受到半点的伤害。 “你这样不正好中了他们的计么?” “敢伤害你,就是与我为敌,那时候我才顾不了那么多了。幸好你够聪慧,够警觉。老天保佑。”光是想就让秦勉觉得害怕。 锦书不敢想失去理智的秦勉是个什么样子的,只听得秦勉又道:“这事不想再拖下去了,我想要和他们有个了断。结束这事后,我想我们之间也该有个了断了,我还等着你的答案。” “嗯,等到一切结束后我会给你答案。” 锦书想,很快他们就会迎来各自的结局了,曾以为一年很漫长,没想到竟然这样快。 “没想到她竟然躲过了这一次,看样子倒小瞧了她,是我估算错误。”秦长宽觉得后面的事难办了,因为这次失误被秦勉抓住了把柄,纰漏太多,很快就能查到他们身上吧。 “老爷,你预备后面怎么办?” 秦长宽道:“只怕已经到图穷匕见的时候了。还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一步步的走下去了。这事说来也你也是欠脑子,没有考虑周全。” 李夫人忙说:“是妾身的失误。娘娘那边安插的那些人都已经被清理掉了,防得跟铁桶似的。” “哼,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也是时候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真正掌控局面的人。你也别慌,该露面的还是得露面,该关心的还是要关心,一切照旧,必要的时候放低姿态。知道吗?” 李夫人答应着。 秦勉将负责洒扫暖香阁的人叫了来,依次询问过,谁也没有动过那个香炉,更不知道香炉里有什么东西。香炉的事就算了,秦勉又让人调查秦励被人下药的事,将秦励身边的人彻底清查了一遍。这一查将秦励偷偷收藏的那些不入流的图册全部都搜了出来,想那秦励小小年纪就沾上这些,把秦勉气了个半死。 后来秦勉亲去询问了秦励。 “十二那天你是不是和那边的老四一起喝酒来着?” 秦励犹豫了下才答说:“是啊。” “你的杯子被人动过手脚,知道吗?” “没有,绝对不可能,四哥肯定不会害我,一定是别人干的。” “哦,事到如今你还这样的维护他,听说他带着你很做了一些事。那个娇红也是他介绍给你的吧。他让你去嫖,宿,让你在外面花天酒地,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让你进赌坊,直到你把这个家输尽了。从今往后不许你再和他往来!” “二哥!不是的,不是你说的那样,四哥他没有……” 秦勉冷笑道:“你们还真是手足情深,到这一步还维护着他。你都快十三了,别人家的孩子像你这么大早就过了童子试了,你呢?倒学了一身的浪荡本事。大哥没了,我就代替大哥来教训你。后面改过就算了,要还是不知好歹我就将你撵出去。我这人可是说到做到的,别把我给惹急了!”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 动身 齐王妃让人将李夫人等叫到了跟前吩咐:“明天我要去长春宫打醮,三天后回来。家里的事还得麻烦你和三郎媳妇他们用心。” 李夫人听说忙陪笑道:“娘娘放心去吧,自在的休养几天,家里的事都在我身上。” 齐王妃笑道:“交给你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是告诉你们一句,我要出门了。” 李夫人忙说是,又问这次出门要哪些人作陪,齐王妃便说:“让二郎媳妇跟着我,对了张侧妃母女也去。人太多了我又嫌吵,这几个就刚刚好。” 回头李夫人就将王妃要去长春宫打醮的事告诉了秦长宽,秦长宽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安排俩我们的人混出去就可以了。现在我们应该全身心的来应对老二。” 李夫人难免不担心,要是事成,将来荣华富贵不用说,要是事败,只怕会牵连到几个儿女,这时候她犹豫了。 秦长宽蹙眉道:“你不会这时候还想退缩吧?难道你觉得我们还有退路?” 李夫人心道哪里有退路,当夫君把清虚道人引荐给王爷的时候,当她让人给王妃茶里加东西的时候就没有退路了。摆在面前的只有当下的一条路可走,李夫人明白。 秦勉又亲去劝生母和妹妹。 “母妃让你们跟着去长春宫,你们就只带一个最信任的丫鬟,其余的人都不带,也别收拾太多的东西。到了之后听锦书的安排。” 张侧妃自是儿子说什么便应什么,只有秦令仪满腹疑惑。 秦勉安排下后就要回金碧斋,秦令仪忙跟了出来,将哥哥拉到了僻静无人的地方,低声询问他:“二哥,你和我说,是不是出大事呢?” 妹妹聪慧又敏锐,秦勉多余的话也不敢和妹妹说,只吩咐她:“我将母亲就托付给你了。她心肠软,不上道的地方你帮我劝劝。这里的事结束后我就去接你们。” 果然!她料得没错。秦令仪就知道府里的这些风波没有平息,她和母亲走了,剩下哥哥来应对。可是哥哥他,手无缚鸡之力啊。 秦令仪很是担心:“二哥,不如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说什么傻话,我走了这个家怎么办?乖,听话。”秦勉像以前那样温柔的摸了摸妹妹的头发。 秦令仪却始终放心不下。 锦书正与流苏收拾东西,锦书将几瓶可能用得上的药往包袱里装,秦勉却一头走了来。 流苏匆匆的整理了下,识趣的退了下去。 锦书扭头看了一眼秦勉,问道:“汝阳那边安排好了没有?” 秦勉点头说:“差不多了,我让抱朴跑了一趟,已经布置好了。” “汝阳的庄子是谁名下的?” “我自己置的,打算将来给令仪做陪嫁。” 锦书心道既然是秦勉的私产,那应该没多大的问题。 “好,明天一早走,还是午后出发?” 秦勉说:“巳时的样子,你和母妃坐一驾车。明晚你们先在长春宫睡一夜,后天天不亮就去汝阳。去汝阳就一驾车了,倒时候你们几个挤一挤。” 去长春宫只是个幌子,锦书明白。 “锦书,我可把自己最重要的人都托付给你了,你替我好生照顾着。等这里的事一结束,我就亲去庄上接你们。” 锦书道:“你放心,我会尽力而为。只是你一人在这边,怕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你遇到了困难怎么办?” “吶,丹娘。现在我最大的难题是你,其他的困难什么都不算。” 锦书心道都这时候了他还有心思贫嘴,便不想再理会他,转身欲走,哪知秦勉却拉住了她的手。 “做什么?还有事?” “我今晚不想去外面睡。”秦勉可怜巴巴的望着她,像个撒娇的孩子一般,满是委屈。 “随你吧。” 锦书听见了玉扣在外面和人说话,忙高喊了一声:“玉扣,你等着,我找你有事。” 秦勉终于还是放了手。 “二奶奶,您有什么事?”玉扣规规矩矩地站在柱子边。 “这个是宋平帮我带进来的,我拿着不方便,你拿去啊。”锦书说着,从袖子里露出了一柄短匕,不动声色的递给了玉扣。玉扣看了一眼形状立马就知道是什么了,笑道:“正愁没件称手的东西二奶奶就送了这个给我。” “你好好的收着,别随便拿出来。” 玉扣笑道:“我知道的。” 锦书去泡了个澡,舒展了筋骨,又坐到西厢外面晾了半个来时辰的头发,直到眼皮发沉困意袭来,便决定回房休息。 当她揭开帘子走进去时,却见秦勉正坐在灯下看书。她迟疑了下方想起刚才答应他今晚留下来的事。也是,夫妻俩要小别了,再把他赶出去睡,传出去只会说他们感情不和。 秦勉听见了帘栊响动,便放下了手里的书,转过身来,一手放在桌上,一手扶膝,含笑道:“回来了。” 锦书面色平静的点点头,她实在是太困了很想睡觉。她快步走到床前,脱了鞋子就上床,连外衣都没有脱,拉过了被子盖在身上,将外面很宽的位置留给了秦勉,自己蜷缩了一个角落里。 待秦勉上床来,他连叫了两声“丹娘”锦书也没答应他。 “我还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你过会儿再睡。” “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不行,我必须现在和你商量。”秦勉说着便凑到锦书耳边低语了几句。 锦书迷迷糊糊的答应道:“好,我知道了。” 秦勉又唤了一声,锦书没有再回应他,看样子是真睡着了,秦勉还想和她说几句柔情蜜语,看样子是没机会了。他紧紧的贴着她,哪知挨得越近越难以入睡。美人在怀,却什么也不能做,他把心中那些旖旎的场景给强按住,终于还是坐了起来,轻轻的退了出去不再打扰她。 天快亮的时候便下起雨来,直到上午那雨也没停歇。 齐王妃坚持道:“下雨也好,打雷也好,都得走。” 锦书搀了齐王妃,李夫人殷勤的替齐王妃撑了伞,一行十几人挨到了巳时二刻总算是出了门。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 姑嫂 长春宫位于南面的龙门山上,是齐王府自家供奉的道观。 然而龙门山出名的不是王府的长春宫,而是那些大大小小的洞窟。 在车上的时候秦令仪就兴致勃勃的与张侧妃说:“母妃,这次我一定要好好的去拜一拜那些石像。” 张侧妃道:“小的时候你不是很怕么,怎么现在不怕呢?” 秦令仪笑道:“现在我不是小丫头了,自然就不害怕。母亲,你说我能拉着嫂子一起玩耍吗?” “你嫂子要照顾娘娘,你别去给她添麻烦。” “不行啊。”秦令仪有些失望,本来她还想借此机会好好的与锦书拉拢关系,希望姑嫂和睦。 前面的车上,锦书正侍奉王妃吃丸药。 吃过药的齐王妃正靠着板壁休息,听着外面稀稀疏疏的雨声,和锦书说:“看来我们没选上好日子,雨天赶路就是遭罪。” “娘娘再忍耐一会儿,我看这雨顶多到午后就停了。” 齐王妃笑着点头:“但愿你说得准。” 这场雨到中午时就停了,云散之后,太阳就露了脸。 齐王妃忍不住道:“没想到还真被你说准了,这下好了。” 锦书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暗道但愿笼罩在王府的阴霾很快就能消散,很快就能重现光明。秦勉他一人在作战,她很是担心他。 到长春宫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过半了,长春宫的宫主前一日就得到了消息,早就把长春宫收拾了出来,带着弟子们到山门外迎接王妃等人的到来。 锦书先跳下了车,接着去搀扶齐王妃,齐王妃放心的将手臂递给了锦书,锦书牢牢的扶住。宫主立马上前来与齐王妃行礼:“无量天尊,给娘娘请安了。” 齐王妃点头微笑:“无量天尊,我们又来打扰你们出家人的清静了。” 宫主谦和的含笑道:“盼得娘娘降临,是长春宫的福气。娘娘里面请。”宫主侧了身,给齐王妃等人让出了一条道。 齐王妃等进了大殿,后面的随行将车上准备打醮用的东西都搬了下来。 在长春宫宫主的引领下,他们拜谒了前后三殿的各路神仙。 宫主便和齐王妃商量明日打醮的事,锦书见没什么事就出来了。正巧遇见秦令仪在檐下和一个小道姑说话,令仪瞧着锦书出来了连忙走了过来。 “二嫂,我正找你。” 锦书有些诧异:“你找我做什么?” “我想要出去逛逛,他们说要问你的意思。” 锦书道:“才到地,你还是休息一会儿吧,要逛以后有的是机会。” 不允许她出去,令仪心中怪闷的,偏生又没带什么人出来。 “二嫂忙什么,我来帮你忙。” “那好,你帮我把这些东西送到大殿里去,交给谁都行。”锦书说着,将手里几卷抄好的《太上感应篇》一并给了令仪。 让她跑腿啊,令仪心中不大乐意。 锦书将东西给了令仪,扭身就去别的屋子了。 歇息够了,跟着宫主读了几卷道家经典,用了晚饭便各自归寝。锦书自然寸步不离的跟在齐王妃身旁。 令仪伴着张侧妃。 母女俩同睡一张床,令仪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张侧妃纳闷道:“你是择床了吗?” “不舒服,浑身都不舒服。” 张侧妃吃惊道:“我去叫你二嫂来给你看看。” 令仪忙阻止了她:“别,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必去打扰她。娘,我们说会儿话,好不好?” “你成天和我叽叽咕咕的,还有什么好说的。晚了,快睡吧。” 哪知秦令仪已经坐起来了,眼睛睁得大大的,没有半点想睡觉的样子,她拉着母亲道:“娘,总感觉二嫂这个人不大好相与,总觉得她待人特冷淡,总觉得没多少意思。” “瞎说什么了,别胡思乱想的,她是你二嫂,你敬着她就够了。她做什么,你千万别去干涉,别去过问。” “可是……”秦令仪总觉得不甘心,要是令冬夜跟着出来就好了,多少有个伴,她不至于这么无聊。以前出来时令冬和她三嫂、四嫂都是一起来的,这回偏偏就他们几个人,能早点回去就好了。 “没什么可是的,睡吧。”张侧妃一口气吹灭了灯火。屋子里就漆黑一片了。令仪本来就怕黑,至今不敢一个人睡觉,必须由丫鬟陪着,要不然就和母亲挤一床。到了这不大熟悉的地方她更加的害怕,几下就钻进了被子里,接着往她母亲身边挤。闻着母亲衣服上淡淡的香气,这是她从小到大闻惯的味道,让她觉得无比的安宁。 “娘,你喜欢我这个嫂子吗?” 张侧妃无奈的说:“我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你母妃喜欢,你二哥喜欢。” 秦令仪觉得母亲的话有些悲凉,作为侧室,一生都是奴婢。 秦令仪睡不着,不是想锦书,就是想还在府中的亲哥哥。前几日那事出来后,她就把红蕉给撵了。有人要陷害她的哥哥、嫂嫂,哥哥她可能在面临最大的危机,偏生她什么也做不了。秦令仪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想到要自己是个男儿,就能和哥哥并肩应敌了。 迷迷糊糊中,有人接连推了令仪几下,令仪不耐烦的翻了个身,接着耳畔的呼喊声越来越大:“令仪,快醒醒。” 令仪努力的睁开了眼皮,迎面而来的却是母亲焦急的脸庞,又见屋子里还是漆黑一片,忙问:“母亲,怎么呢?” “起床了,车子还在等着我们。” “天都没亮,要上哪里去?” “我也不知道。是你二嫂身边的丫鬟来叫的,说娘娘他们在车上等我们。赶快!”张侧妃的声音听来很急促。 令仪揉了揉脸,她想起了二哥和她说的话,睡意就去了大半。张侧妃替女儿笼了头发,母女俩并没带多少东西跟来的下人也没带,两人一路扶持着出了门。玉扣正在院子里恭候着她们的到来。 直到出了侧门,她们隐约的看见了外面停着的一驾马车,还有两匹马。 锦书撩了帘子忙下车来迎接她们。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 溜出 秦励怎么也看不进手中的书,上面的那些字让他昏昏欲睡,实在提不起精神。 “小五!” 秦励被这一声呼唤立马来精神,他四处看了一回,却见有人在窗户下探脑袋。秦励便将手里的书一扔,跑到窗户下瞧了瞧。 “是四哥吗?” 躲在窗户下的秦劲这才直起身子来,嘿嘿笑道:“也只有我敢冒着风险来看你了,给闷坏了吧,想不想出去?” 偷溜出去啊?秦励现在被禁足,早就不想呆在家里了,一心想要出去,可是他有些不甘,面露怯色道:“我还是不出去了,二哥知道了又得罚我。” “胆小鬼,我们偷偷的跑出去,趁着天黑前赶回来他知道什么。” “我怕他知道把我赶出王府。” “哈,他吓唬你的,你是我们齐王府正儿八经的郎君,是他的异母弟弟,他敢?不过是吓唬你来着。再说他和你一样都是庶出的,不过比你大几岁,哪里有那个本事。他还不是世子呢,耍什么威风啊。我说你也太老实了,难不成真的想三个月都不出门?”秦劲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在引逗着秦励。 秦励年纪小,又正是叛逆的时候,哪里肯老实呆着,被秦劲这样一鼓动也就忘记了他二哥的教训,忙说:“可是要怎么溜出去?” 秦劲故作神秘的笑道:“这个极容易,你看我不就是偷偷的来找你,自然也能平安的把你给带出去,还能平安的把你送回来。” 秦励终于走出了房门,秦劲拉了他就跑。 秦劲带着秦励从王府花园的一处狗洞里爬了出来,虽然有些狼狈,但秦励却是浑身轻松,他大大的呼吸了几口。秦劲照着他的胸口捶了一拳,笑道:“搞什么名堂?” “这外面的空气都是甜的。” “真是被关傻了,我们还跑。那边的街口有人在等我们。” 秦励跟着秦劲跑了出来犹如脱缰的野马一般,跟着秦劲四处吃喝玩乐还不尽兴。在他最窘迫的时候秦劲还能冒着危险将他带出来,秦励顿时觉得秦劲是他最好的哥哥,于是也很有义气的和秦劲道:“四哥,你放心。就算我被二哥拿住了,我也不会把你供出来,半个字都不会。二哥还说你给我下药,这怎么可能,你是我最好的哥哥,肯定不会害我。” 秦劲拍拍秦励的肩膀笑道:“没白疼你一场,知道我对你的好就成。” 兄弟俩勾肩搭背嘻嘻哈哈一通,秦励终究不敢在外面逗留太久,怕回不去,又怕让他二哥发现了要降罪于他。 兄弟俩按着原路返回,好再没被什么人发现,秦劲一直把秦励送到了院门口,见他平安无事的进了门这才放心的回去了。 游玩了半日,秦励已经非常满足了,他四哥和他约定后再过两日又会来找他出去。秦励想着再熬两天就好了浑身就来了劲。 秦励见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心道这些小子可恶,不帮他守着家跑到哪里去了,要是二哥遣人来问,连个回话的都没有。这些小子还是二哥给他挑的,没想到还不如之前的小双尽心尽力。 秦励哼着小曲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知道回来呢?” 听着这声音,秦励猛然抬头一看,娘呀!二哥什么时候坐在那屋的,他是不是走错了地方,这里其实是金碧斋?他拔腿就想跑。秦勉连忙追了上来,秦励还没跑到院门口就被拦住了。 秦勉也追了上来,揪住了他的衣领,像拎小鸡似的又把他给拖回了窝里。 秦励见跑不了,只好陪笑道:“二哥别生气,我只是在府里随便逛逛,总是呆在房里太闷了,出去透透气。” “随便逛逛?我让人四处找你都没看见你,我在这里等了你多久你知道吗?如今学会说谎了,是不是老四偷偷把你带了出去?” 秦励一个劲的否认:“没有,没有。我哪里也没去,更不关四哥的事。” “好,从今往后你只能在这间屋子里呆着,我让人把这门窗都给钉死,你连院子里都不许去!”秦勉愠怒道,他觉得对这个弟弟还是太宽松了一些。只有把秦励严加看管起来,才不会被二房利用,也不会扯他的后腿。 秦励听说,脸色都吓白了,慌得跪了下来,苦苦请求道:“二哥,别这样,别这样。” “我就是太纵着你了,你才不知道天高地厚。我给你请师傅来,你呢,这些日子学了些什么?别的本事一概也没有,吃喝嫖赌我看你倒是样样都精。瞧你那傻乎乎的样子,被人当枪使还不知道,你是不是要把我气死我才安心?” 秦励忙道:“我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小五,难道你就没长脑子,分不清好坏?到底是让你吃喝嫖赌小小年纪荒废你对你好,还是对你严加管教的对你好?难道你就没一点明辨是非的能力?” 秦励不过才十三岁,又是百般娇养大的,从未吃过什么苦头。日子怎么惬意怎么过,之前谁敢束缚他,管教他,就是他的世子大哥还在的时候,就是父王还在府的时候也从未这样的约束过。秦励被秦勉这样管着浑身不舒服。 “二哥,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划脚,你和我一样不都是庶出的,你也还不是世子,你没有资格管我。”秦励想到了秦劲教他的话。 秦勉听了火冒三丈,对着秦励就狠狠的踢了两脚:“就因为我是你哥哥,真心把你当弟弟才管你,换做是别人我才懒得理。你这不成器的家伙,真是气死我了!” 要是自己的儿子如此不进油盐,秦勉只怕把儿子打死的心都有。 “小五,你还不知道么?我们的大哥是被人害死的啊,害我们的人,针对的是我们三兄弟。你难道就一点不清楚?” “害死大哥的不是如霜那个贱蹄子吗?” “如霜不过是颗棋子而已,小五他们害了大哥,我在泉州也差点被他们给杀了,我若是死了,你能担起这个家吗?能护住母妃她们吗?” 秦励大震,二哥他变得好古怪,为什么二哥说的他一句也听不懂?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 掌掴 秦勉训斥了弟弟一通,满脸无奈的走了出来。他抬头望天,却见残阳似血,过不了多久黑夜就会把最后一丝的亮光给带去。 秦勉离开了秦励的院子,吩咐对秦励严加看管,不许他再溜出去。 从秦励这里出来后,秦勉立马又去了秦劲那边。 秦劲这时候正和妻子吃饭,听人说他来了,倒立马放了碗筷迎了出去。 “二哥来了。”秦劲陪着笑脸。 秦勉看了肖氏的身影,迟疑了下才对秦劲说:“老四,你出来一下。” 这时候主动找上门来,秦劲知道没好事,即便有好事也从来不会降临到他头上。两人进了东厢,屋子里就他两人,那秦劲还说:“二哥还没吃饭吧,要不我让人把饭菜送过来,再送一壶酒来,我与二哥好好的喝几盅?” 秦勉拒绝了秦劲的好意:“我不吃饭,也不喝酒。你这一套留着招呼小五去吧。”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小五被拿住呢?那小五也太倒霉了。 “我问你,是你把小五给带出去的?” 果然是这事,秦劲脸不红,气不喘,他陪笑道:“二哥,小五被关了这么多天,可怜巴巴的。他硬拉着我,要我带他出去走走,我这不是没办法嘛。你看他和我又是好兄弟。” “好兄弟?”秦勉觉得这是最讽刺的,最好笑的事了:“那你这个好哥哥带他出去做了些什么?” “也没做什么,不过随便逛了逛,吃了一顿饭就回来了。”秦劲说得很平淡。 “哦?没有去喝花酒,没有叫妓女相陪?没有见那个娇红?没有去西市看斗鸡?没有去戏园子捧一个叫情奴的戏子,没有为了个戏子一掷千金?” 秦劲的脸色变了,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来,他都不知道出去的这半天一直在秦勉的监视下。 “二哥,你既然派人跟着我们,为什么不把小五立马给带回来?” 秦勉笑道:“不跟着怎么知道你带他出去做些什么。老四,你带着我们小五吃喝嫖赌,到底是想做什么?” 秦劲不耐烦道:“不做什么,不就是找乐子么?他不高兴,我就想办法让他高兴。”这话才一说完脸上就挨了秦勉一巴掌,那耳光即清脆又响亮。秦劲捂了脸有些恼怒的望着秦勉,不悦道:“二哥,你凭什么打我?” “就凭下午你做的这些事就该打!老四,你和我隔着父母,我管不了你,但我管得了小五,我就他这么一个弟弟,我希望他以后走正道,做个堂堂正正的人。老四,你要怎样我管不住,只请你别带坏了他。” 秦劲捂着脸气呼呼的想辩又不敢辩,秦勉站了起来,目光如炬,直直的盯着秦劲,仿佛要把他的身子给盯出窟窿来。 “老四,别的我或许忍一忍就过去了,但我最不能忍的就是你竟然敢在小五的酒里下药,还竟然……实在不可饶恕!” “不是我,不是我!我绝对没做过那样的事!”秦劲矢口否认。 对于秦劲的态度,也在秦勉的意料之中,他冷笑道:“别以为我就查不出来,除非你真的没做过!” 秦勉走了,秦劲的脸上还火辣辣的疼,他心中满是屈辱,但父母都舍不得动他一个指甲,竟然被从兄给打了。秦劲气呼呼的要去找父亲。 秦长宽才过饭,正和李夫人在灯下议事,秦劲就气冲冲的过来了。 “谁又惹你呢?跟个丧家犬似的。”秦长宽也有三个儿子,最大的孙子都快五岁了,他不喜这个庶子。 “二哥他打我。” “拿什么打的,打你哪里呢?” 秦劲指了指自己的脸。 李夫人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我当什么事,原来是扇你耳光了,别气了,回去让你媳妇给你揉揉。” 因为嫡母的这句话秦劲更是羞愤不已,他捂着火辣的脸,支吾道:“父亲,二哥他问我小五酒杯里药的事,他说要查。” “查,那就让他去查,反正你什么也没做过,怕他作甚,是小五自己迷了心智要做糊涂事,怎么就怪到你身上来呢。”秦长宽眼皮也没眨了一下,或许对他来说不过是件极轻巧的事,都不值一提。 “可是父亲,我确实……” “我说的话你没听明白,要我再说一遍?!”秦长宽当场就喉了回去。 秦劲被父亲这样一吼立马就知道了,低头道:“儿子知道该怎么做了。” “对,这下才乖。你也是当父亲的人了,也给我醒事点,别张嘴胡说。” 面对父亲的再三告诫,秦劲再不敢开口。 接连过问了两个弟弟,秦勉觉得心累,要是秦励能够成器一点,他们这一房也不至于沦落成这样。他去了一趟重华殿,因为母妃走了,重华殿显得很冷清。 他一言不发的进去,在母妃常坐的地方坐了,发了半会儿的呆,直到翠依走来向他禀报:“二爷,宋平要见您。” “宋平他回来呢?”秦勉吃了一惊,宋平不该回来,该留下来保护王妃和锦书她们才对,是不是那边出了什么事,秦勉惊出一身汗来,忙让人把宋平叫来。 “锦书她们出什么事呢?”秦勉在见到宋平后第一句就问的这个。 宋平见他一脸紧张的样子忙宽慰道:“二爷放心,她们都好好的,没有危险,是二奶奶担心二爷身边没人,所以让小的回来帮助二爷。” “可庄上那边怎么办?” “二奶奶说有聂绍和玉扣就足够了。” 这是锦书的心意,秦勉承她的情。 “他们都安顿好呢?” “都是妥当的。” 秦勉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负手走到窗下,看着窗户纸上自己的影子半晌才道:“你回来得正好,去帮我查一件事吧。” “请二爷吩咐。”宋平毕恭毕敬,忠心不二。 秦勉便与宋平低语了一通,交代清楚后,轻拍他的肩膀道:“动静越小越好,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宋平忙说:“二爷放心。” 宋平领命而去,秦勉走了出来,夜色如墨,热闹的一天已经恢复了静谧。他现在每走一步都必须三思,这是一场必须要赢的对决。 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 问话 薛太医惬意的卧在摇椅上,慢悠悠的摇着,口中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旁边的徒弟正替他配药,还不容易做成了一味丸药要请薛太医把眼。 薛太医接了药只闻了一下便摔在了地上:“气味不对,你都做了好几次了,怎么次次都失败?气死我了,怎么收了这样没用的进来,你娘肯定是头母猪才生了你这样的猪脑袋。你也别做了,收拾包袱给我滚蛋!” 徒弟阿良满脸通红,师父的谩骂声还没有结束,他低头忍耐着,半个字也不敢反抗。他师父平时是个斯文人,可只要一沾酒就立马变了个人。一次两次就算了,次次都被师父羞辱,他心里存了一口恶气找不到地方发泄。 “给我滚!”薛太医骂够了,嗓子都喊痛了才让阿良滚蛋。 底下还有两个小徒弟纷纷朝这边看,阿良觉得他的面子都被丢尽了。他头也不抬的匆匆的离开了药房。 “你叫阿良是不是?” 听见有人叫他,阿良左右看了一回,才见那棵柿子树下站着一人正朝他招手。 阿良只是王府良医所里一小小的学徒而已,任何人都可以差遣他。他低着头到了跟前,不敢去看那人的脸。 “你是太医的徒弟阿良?” “小的是。” “二月里打翻了娘娘的药就是你?” 阿良大惊,慌张的看了一眼,跟前这个男子长得可真是魁梧高大,他吓得不敢言语。 阿良被辱骂,其他的徒弟更加卖力的干活,生怕什么地方没做好惹来薛太医的不满。 薛太医懒得理这些事,困意上来便让人烧热水他要洗澡睡觉。第二天,他去药房里溜达了一圈,却并没看见阿良的身影,找人问道:“阿良呢?” 徒弟摇头道:“不知,昨晚就没回来过。” 薛太医自然也没放在心上,还道:“没用的东西滚得好,你们谁要是像阿良那样都给我滚!” 一众徒弟们吓得不敢言。 王妃不在家,其他几位主子也没什么头疼脑热,自然也就没薛太医什么事。他正要出门去,刚走到侧门就被见素拦下了。 见素倒是客气又恭敬:“太医,我们二爷有请。” 薛太医怔了怔,很快就明白过来,笑道:“二郎君是哪里不舒服吗?” 见素道:“这个小的不知,二爷只是请太医过去一趟。” “好,你去药房帮我把药箱拿来。”薛太医差使起秦勉身边的人很是随便,从没想过是否恰当。 薛太医赶到金碧斋,秦勉正等着他。这位王府的二公子是王府将来的主人,薛太医得小心奉承着。 他弯腰进去,却见秦勉正歪在榻上看书。薛太医上前请安行礼。 秦勉放下了书,坐正了身子,慢声道:“你来了。” “是,二郎君感觉哪里不舒坦,下官替二郎君诊一诊。” 秦勉将左手伸了出去,点头道:“好吧,你给看看。” 薛太医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他屈了一膝,半跪在榻前,搭上了秦勉的脉搏。应指有力,脉相平缓。接着又换了一只手诊过,从脉相上来看没有任何的问题。 “二郎君身体康健,并无疾病。” “哦,那最近几晚整宿睡不好是怎么回事?” 薛太医陪笑道:“一是二郎君思虑太多,二是二奶奶不在家,二郎君思念的缘故。下官回去给二郎君配一个方,只需两碗,保证二郎君能睡个好觉。” 薛太医的话其实没错,最近秦勉睡得不好确实是因为这两点,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太医都不问问我为什么思虑太多吗?” 薛太医含笑道:“二郎君贵人事多,这府里府外的都要二郎君操心,哪里有不思虑的。其实这些二郎君都可以暂时的放一放,好好的享乐一阵子身子也就恢复了。” “享乐?太医你真会说笑。大哥横死,弟弟被人算计,我还能放着不管去享乐?我就是那样的糊涂虫?” 薛太医这下子不知该怎么接口了,但很明显的他不想和秦勉有过多的接触,便说要斟酌方子就要告退。秦勉却突然冷喝一声:“我让你退下了,你给我站住!” 薛太医预感不大妙,这位未来的世子怕是要迁怒于他。 “你给他们的那个药叫什么名字?” 薛太医愣了愣,没有明白过来,惶惑道:“二郎君说的什么下官不明白。” “不明白?十一那天晚上,我叔叔不是私下来找过你,你给了他一个黄色的纸包,那药叫什么名字,治什么病的,你别和我说你忘记了。” 薛太医大惊,是谁,是谁把这事捅出去的,阿良,肯定是他,难怪他不见了,看来是被这个人给绑走了,阿良那个愚笨不堪的家伙他都不屑多看一眼,还要背叛他。 薛太医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缓缓说道:“二老爷说他头疼,让我给他开个药,他亲自来拿的药。” “哦,头疼。是叫‘媚骨春风散’这个名字吧。这种药原来还能治头痛,我还是头一次听见。”秦勉笑了起来。 看着秦勉的笑容,薛太医却毛骨悚然,他半张着嘴,想要要紧牙关却怎么也合不拢,矢口否认道:“二郎君,下官什么都不知道,二老爷找这样的药,下官不敢不给,至于他拿来做什么,下官更是不敢过问。” “这是自然。”秦勉说着,从袖子一掏,扔出了几张纸到地上,有一张不偏不倚正好落到了薛太医的鞋子上,那是一张地契,地契上的受益人正好写着他的名字。 “这些田产、地产,都是二老爷送你的吧。不仅这些,还有你在清河坊宅子的那两个美娇娘,是买的扬州瘦马。一个会弹琵琶,一个会吹箫,可把你伺候得很舒坦?!” 薛太医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仓皇求情:“二郎君息怒,二郎君息怒。” “我就问你一句,当初我大哥房里的朱砂可是你给的?”秦勉大怒,重重的拍着跟前的葵花小几。 薛太医虽然惊惶,但却知道什么是能认,什么是不能认的,连连说:“没有,没有,下官从没拿过什么朱砂。” “就算你没拿过吧。那我问你,大哥刚死,是你去查验的,为什么要隐瞒大哥中毒的迹象。还有之前明明我身体中了毒引发昏迷,为什么要隐瞒,你给我老实交待清楚!”秦勉愤怒交加,他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蝼蚁般的半老头,倒要看看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章 担心 张侧妃早起就觉得头疼欲裂,嗓子又哑又疼。看来换了地方她住得不习惯,终于还是病下了。 秦令仪瞧着母亲不好,匆匆的跑去找锦书。 这会儿锦书正给齐王妃梳头,却见秦令仪慌慌张张的跑来,她扭头看了一眼,问道:“什么事?” 秦令仪慌张道:“母亲她病了。” 齐王妃便和锦书说:“你去看看吧。” 锦书替王妃插好了一根绿松石的刻花簪子,将衣服上脱落的头发都收拾好了,这才与令仪去了隔壁屋子。 张侧妃躺在床上,脸色潮红。锦书一瞧情状便知昨夜定是受了寒凉。 张侧妃听见她来了,还半睁了眼睛觑了她两眼,锦书忙道:“侧妃安静的躺着就好,我给你看看。” 把脉,摸额头,又摸了摸手脚,看了一下耳朵后面,很快她就得出了结论:“您这是风寒,吃几剂药,好好的发散一下安心的养几日就好了。” 张侧妃在枕上点头道:“有劳你了。” 锦书抿嘴笑道:“正该的,侧妃您别太客气。” 令仪忙问:“饮食是不是要清淡啊?” “对,我会告诉灶下让做些容易克化清淡的饮食送来,还要就是要多喝水,等到汗发出来了就会好许多。”锦书说完就出去了。 带出来的药有限,看来又到了必须自己出去挖药的时候了。她叫上了玉扣,拿了背篓、镰刀、锄头等正要出门,令仪跑了来,眼巴巴的拉着锦书道:“你们去哪,我也要去。” 锦书无奈的笑了笑,心道到了这庄上令仪早就闷坏了吧,她点头道:“好啊,你要一起也行。” 这个时节到处都是一片苍翠,锦书要寻的药在此时也是最容易得的。 锦书瞧见一处茅屋的墙角边有一丛生长茂密的紫苏,忙拿了镰刀要去割,令仪也跟了上来,看着紫红色的叶子好奇的问:“这就是紫苏?” “是啊,说起恶寒、发汗,这是最好的药了。回去把它洗干净了可以做紫苏粥。” “嫂子要亲自煮粥?” 锦书笑着点头:“可以啊。” “你能教我吗?” 锦书道:“你愿意学的话我当然可以教。” 锦书割草,令仪帮着把割下来的紫苏往背篓里装。姑嫂俩准备要走的时候,突然见一只又长又大的大黑狗不知从哪钻了出来,虎视眈眈的盯着两个女子。 令仪胆小,锦书忙将她拉到身后,她镇定自若的向那大黑狗怒目瞪去,接着又做了个弯腰捡东西的动作,大黑狗呜呜了两声,终于没有上前,然后转身慢悠悠的走了。 令仪却吓得浑身哆嗦,锦书一手提着背篓,一手紧紧的拉着令仪,安慰她:“不用怕的。以前我七哥教给我的,遇见这些野狗,只要不是疯狗,千万别跑,你越跑它越要追。你站着不动,摆好架势它就怕了。记住,狗也是欺软怕硬的,所以千万不能害怕。” 令仪慌张的点点头。 两人携手爬上了一个坡,玉扣这才利落的从一棵树上下来,衣兜里已经装满了摘下的侧柏叶。 三人又继续埋头于田间地头寻找那些野草丛中夹杂着的有用的药草。 当锦书挖起了几株雪见草的时候,令仪也拉着她问个不住,锦书并未显得不耐烦,耐心的告诉令仪这味药用在什么地方,可以治什么病,与哪些是相克的。 出来了一个多时辰,她们的背篓里已经装了不少的药了。 有乌云偷偷溜来了,玉扣瞧着天色不大好,便建议道:“二奶奶,我们回去吧。再晃荡下去,只怕要淋雨。” “好吧,我们走。”锦书也无意逗留下去。 三人路过一小河沟时,玉扣瞧着沟里有东西再游,她挽了裤脚就跳了下去,没几下,就抓上来几条泥鳅,还有一把田螺,两条滑溜溜的黄鳝。 锦书有些怕黄鳝,总觉得和蛇长得太像,那令仪却不怕,甚至还大着胆子摸了摸,湿湿滑滑的很是好玩。 “二姑娘喜欢玩吗?” 摸了之后令仪的手上沾上着湿滑的粘液,还有一股土腥味儿,她皱着眉头说:“一点也不好玩。” 锦书笑道:“你快收起来吧,我们这里除了你,谁喜欢玩它。” 下雨的时候,她们已经跑回家了。锦书赶着配了药熬上了,等到熬好之后,秦令仪亲自捧到了母亲跟前。 张侧妃喝完了药,令仪拉着张侧妃说:“这药是我和嫂子一起去寻的,母亲喝了这药一定能快快好起来。” 张侧妃笑道:“这下喜欢你嫂子呢?” 令仪笑了笑,道:“嫂子要教我做紫苏粥,做好后您可要多吃几口。” 张侧妃用了药,又吃了一碗粥,到了下午时症状已经有减轻,后来出了一身的汗身子就没那么烫了。锦书这才放了心,依旧去齐王妃身边伺候。 齐王妃心里担心的便是家里,她和锦书道:“也不知二郎怎样了,有没有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我们隔得远,又帮不上什么忙。” 锦书道:“照顾好自己,不被人盯上,不被人利用,就已经帮到忙了。” 齐王妃微笑道:“你这话说得不错。” 锦书现在能帮上忙的,就是替秦勉照顾好两位母亲,看好妹妹,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忙碌了一天,终于有可以躺下了。 躺在硬硬的炕上,锦书有些睡不着,她担心秦勉。她将宋平派回去支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她想拿秦长宽掌控王府几年,势力根深蒂固轻易板不倒,何况秦长宽对秦勉可是动了杀心。秦勉的情况不大乐观啊。 隔日早起,齐王妃便问锦书:“昨晚你一夜没睡吧?” 锦书有些诧异,但她没有否认。齐王妃安慰她道:“二郎他能做到的,再困难的事他都会努力办到,你相信他。” 锦书点点头,心道原来王妃如此的看重秦勉。 “书丫头,扫清了王府里的这些障碍,你是不是就要走呢?” 锦书愣了愣,她轻咬嘴唇,半晌才说:“到那一步再说吧。” 没有得到想到的答案,齐王妃有些失望。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章 死了 “二爷,薛太医死了。” 秦勉刚醒,还在床上就得到了这样一个消息,他似乎也不意外,平淡的问了句:“什么时候死的,死在哪里?” 抱朴禀道:“掉到河里淹死的,天亮的时候被人发现的。” “他们知道我找他问了话,就坐不住了想要除掉他,只是没有直接拿刀子捅而已。死了就死了吧,他们不动手我也不会留他的。” 抱朴安静的听着,什么也不敢说。 秦勉坐了起来,撩开了帐子,低声问了句:“这边的人都换完呢?” “换完了,除了二爷亲自过目的那些旧人,其余的全部都是新来的,胡三爷说晚些时候会将名册送过来请二爷过目。” 胡三爷是王府的长史,相当于一个大管家,在齐王府已经呆了二十年,就是齐王妃平时也要敬重两分的人物。可这时候秦勉对任何人都不敢太相信,他说了句好,便动身穿衣裳鞋袜。抱朴见状忙上前帮忙。 没过多久灵芝和芸芝进来了,侍奉秦勉梳洗更衣。秦勉换了一身荼白的缎袍,素面的袍子上只衣襟、袍角上用金线绣着几团云纹。芸芝替他挽了个道士髻,用白色的缎带固定了发髻。 秦勉用了简单的早饭便出门了一趟,他去了一趟清河坊薛太医的那处宅院,薛太医养的那两个娇妾见主人已死竟然卷了细软仓惶逃了。薛太医的家眷都在南边,如今只几个徒弟给他草草的收了尸。 “他身上可有伤?” 一个徒弟说:“没有,但可能昨晚喝了太多的酒,不小心跌落到河里的。” “哦,这样吗?” 秦勉找仵作来给薛太医验了尸,仵作发现薛太医脑后的伤,提出了自己的质疑“应该是不是淹死的,应该是有人从背后偷袭了他,袭击过后可能当时就昏迷了,然后就被人扔进了河里。” 秦勉也不意外,要杀一个人,已经不需要太多的遮掩了。 秦勉在调查薛太医的死,这事很快就飘到了秦长宽的耳朵里,秦长宽听说眉头也没有皱一下,淡淡的说了句:“让他查,别阻拦。” 李夫人神色慌张的走了来,向秦长宽禀报了一件事:“老爷,娘娘说只去打三天醮,可这都是第五天了,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长春宫让人盯着没有?” “一直盯着的,只是我们的人不敢太靠近了,他们对我们现在防备得很,但保证娘娘他们还在里面。还能时常看见他们的丫鬟露面呢。里面的法事也在照常进行。” “那就一直盯着。”秦长宽想了想,又道:“多派些人,将长春宫围起来,不回来就一辈子别回来。” 李夫人知道秦长宽要选择动手了,点头答应道:“好,我这去安排。” 秦长宽正研究棋谱,一颗的一颗的按着谱子上的摆,摆完之后,却没人陪他下棋,他只好自己和自己下。 秦勉并没有就薛太医的事立马来过问秦长宽,就这样又过了一日,秦长宽却得到了一个消息:“二老爷,泉州那边来消息,听说秦九死了。” “死呢?”秦长宽很是意外,忙问:“可打听清楚了,怎么死的?是在泉州还是死在别处的?” 下人禀道:“二老爷,是二爷亲自动的手杀了秦九。” “秦勉?他自己还能杀人!?”秦长宽吃惊不已。 “是的,不会有假。” 秦九的死透露给了秦长宽一个消息,秦九选择了动手,但是失败了。那他也应该暴露了吧。秦勉能活着回来本来就是个错误,也是他失算的地方。他也伪装不下去了,看来已经到了破釜沉舟的最后一击了。 他让人把秦劝给叫来了。 “交给你一个任务,今晚就去做。” “请父亲吩咐。” 秦长宽对儿子低语了几句,秦劝面色凝重,沉默了半晌才问:“父亲您真的决定了?” “这一招叫先发制人,不断了他的手脚怎么行。你若是不知道怎么行动的话我可以教你一个法子。” 秦劝耐心的听着父亲的教诲,连连点头。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秦长宽最后一点耐心也给磨掉了,他没有功夫再陪着小孩子玩过家家的游戏。他要把权势夺过来,为死了的母亲报仇。 下午过半,秦长宽出现在了金碧斋。正好秦勉也刚回。 “二郎君这是忙什么呢,一整天都不见你的影子?”秦长宽脸上的笑容一如往日。 秦勉却故作惊奇道:“二叔知道吗,薛太医死了。” 秦长宽也是个会演的,立马配合着秦勉吃了一惊:“当真,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死呢?” “听说是喝太多的酒,一不小心跌进河里淹死的。” 秦长宽幡然醒悟,哦了一声,又道:“这个薛太医医术不错,死了倒是可惜了。只怕我们要向上面禀报一声。” “禀报少不了的,但这死因该怎么写呢?” 秦长宽疑惑道:“不是说喝醉了半夜走路没看清脚下掉到河里的么,就如实报吧。” “可我让仵作查验过,太医的死有些古怪啊。说掉到河里之前就已经死了,二叔,你说奇怪吧?”秦勉探寻似的望着秦长宽。 秦长宽明白过来了,闷声的问了句:“莫非你是在怀疑我?” “侄儿怎敢怀疑叔叔呢。薛太医他作恶多端,叔叔不动手杀他,我也会下手的。他死得好!”秦勉简直要拍手称快。 这个侄儿古怪极了,秦长宽第一次觉得看不透这个侄儿。 “二叔,薛太医向我承认,十一那天晚上他给过您一件东西,是个黄色的小纸包,里面是一种药。他说您头疼向他讨的这味药?” 秦长宽头皮发麻,此刻也只好硬着头皮说:“是,那两天我正好头疼病犯了。” “哦,那二叔可得好生保重,您服太多的媚骨春风散,只怕头疼的毛病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秦长宽汗涔涔的,他微抿了嘴唇,感觉自己上了秦勉的道,好再他脑子够清醒,立马就辩解道:“你说的这个药我没听过啊,薛太医给我的确实是治疗头疼的,你是不是把名字记混了。” 秦勉笑道:“是啊,反正太医已死,死无对证嘛,二叔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 火攻 秦长宽从金碧斋出来,他的头痛病更加厉害了。想找薛太医真的给他开点治头痛的药,然而薛太医却死了。 一回到家秦长宽就开始砸东西,博古架上的翡翠碗、前朝的古董花瓶,被他一剑挥去,乒乒乓乓不知砸坏多少。 丫鬟等听见动静纷纷躲得远远的,不敢上前阻扰,只好偷偷的跑去告诉李夫人,李夫人闻讯赶来,大着胆子上来抱住了秦长宽的腰,苦苦请求道:“老爷就是再生气也犯不着糟蹋那些哑巴东西啊。”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秦长宽之前从未想过他会被看上去吊儿郎当,不着调的秦勉给激怒。 “老爷!”李夫人喊了一声,好再有小厮进来趁机把秦长宽手里的剑给夺去了。 李夫人看着碎了一地的宝贝,她的心在滴血。 秦长宽怒火未消,骂了一句:“狂妄的竖子,迟早我要让你尝尝我的厉害。让你知道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长春宫里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法事,齐王妃等走后,留下几个仆妇丫鬟,对于齐王妃等的失踪,仆妇丫鬟们谁也没有露出什么异样来。 这天傍晚法事结束后,道姑们都各自回禅房准备休息了。仆妇丫鬟们也都回了自己的厢房。 青叶刚躺下不久,就听得外面人语嘈杂,她坐了起来,推醒了旁边同伴:“外面怎么呢?” 另一个丫鬟摇头道:“不知。” 两人觉得出去看个究竟,刚刚打开门,就见有道姑四处乱窜,青叶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问道:“出什么事呢?” “有流民闯进来了。” 青叶等听见流民二字吓得面如土色,双腿不停的颤抖着。 “怎么办?怎么办?” “快逃吧,还能怎样。”青叶此刻只想逃得远远的,见不见得到娘娘已经无所谓了。 两个道姑想着往后门逃走,还没跑到后门,却见有带火的箭羽朝院子里飞来。其中一枝箭飞进了柴禾堆里,很快熊熊的火苗蹿了上来,一直蹿上了柱子,接着门窗都着了火。 “逃不掉了,逃不掉了!”两个丫鬟悲哀的瘫坐到地上抱在了一起哭喊着。 这时候只见从那墙头上跳下了几个身穿黑衣的壮汉,手里提着明晃晃的刀,见人就杀。两个丫鬟还来不及说话,就被一刀一个倒在了血泊里。 道姑们忙着逃命的,忙这救火的,场面越发的混乱起来。可惜长春宫里一共二十七位道姑,一人都没有逃出去,还有跟着齐王妃等出来的那些仆妇丫鬟一个都没活下来。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长春宫中已经没了活口。那些所谓的流民赶在大火彻底燃烧起来的时候就退出来了。 “三爷,全部杀了,一个活的都没有。”一个黑衣人向站在古树下的男子禀报。 男子朝道观看去,他眉头也没皱一下,说道:“怕有漏网之鱼,烧干净吧。” “知道了。” 没一会儿,长春宫三座大殿,左右禅房,东西院落,全部都笼罩在了一片火海里。噼里啪啦,那是檩子、椽子爆裂的声音,火光将长春宫上方的天空也染得通红,方圆几里地也能看见。 站在古树下的男子面无表情的看着燃烧的火焰,脸上一点点的,终于露出了笑容,到后来禁不住哈哈大笑。 男子正准备回去时,这时候另跑来一人向他禀报:“三爷,事情有点蹊跷。” “怎么个蹊跷法?” “据麻子所讲,并没有发现那几个人。” 男子听说,他攥紧了拳头,慢慢的从古树下走了出来,他的脸在火光的照应下五官清晰可见。 秦劝恼道:“哪几个人不在?” 刚才来回话的人有些心虚的说道:“兴许是天黑,麻子也没看清楚。” “麻子呢,把他叫来,我当面问他。”秦劝可没耐心。 几人又去找麻子,过了一会儿麻子找来了,秦劝质问道:“你杀了些什么人,你还记得吗?” “小的见人就杀,不看长相。还有就是天黑看不大清长相,所以三爷问起来小的也说不准。不过三爷说那几人可能没在里面。” “不在?里里外外的围了几层,难道还能插翅飞了不成。得了,明天天亮的时候你们进去给我搬尸体,给我验明正身。” 几人随即应诺了。 五更天时,秦勉就起来了。他刚穿了鞋子,就看见帘子外面人影晃动,他低喝了一声:“谁在那里?” “二爷,您醒呢?” 见素的声音传了进来。 这么早就过来了,必定是有事。秦勉拉好了鞋子,唤道:“进来吧。” 见素赶着上来与秦勉行礼,礼毕之后才神情紧张的和秦勉说:“二爷,出事了。长春宫昨晚闯进了流民,在长春宫里烧杀抢掠,一个活口都没有了。” 秦勉手中还拿着一只鞋,他动作停滞了,目光呆呆的看着烛台上的灯火发怔,半晌才道:“涌进流民啦?这世道是乱了。” 说完这句话他才把另一只鞋穿好。 见素这才忙说:“好再二爷您有先见之明让娘娘她们转到了庄子上去,不然只怕遭遇不测。” “先见之明?怕是预料之中吧。”秦勉笑了一声,接着又说:“我还是假装不知道这事好了。” 见素心里明白。 太阳升起来了,又是崭新的一天,昔日壮观巍峨的长春宫在昨晚的那些火把里已经变成了断壁颓垣,成为了一堆废墟。 几人将长春宫里能找到的尸体都搬了出来,有的已经烧得面目全非看不出什么模样来,有的倒能分清楚长相。 三十多具尸体摆了四排,秦劝站在尸体中一点惧怕也没有。他挨次看去,能辨认出长相的人看了一圈,没有,烧焦的人看了一圈,有两具不大确定。后来清点了人数,根据他所得到的数目来看,好像少了五人。 五人!秦劝颓废的跌坐到一堆瓦砾上,忙活了一夜还是给逃了! “给我搜山,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秦劝又气又恼。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 过问 “老爷,二爷来了。” 秦长宽早就等着秦勉上门来,他镇定自若的吩咐下去,让人暗中布置好防线。只要秦勉敢动手,他得叫秦勉有来无回。 秦长宽让人把秦勉请去花厅,他换了身灰蓝色的裋褐,手里拿了把剑,这才转身去了花厅。 秦勉坐在雕漆椅上闲适的喝着茶,秦长宽有些纳闷,心道他不是来找自己拼命的?难道还不清楚长春宫的事?秦长宽心中疑惑。他转过博古架,故意放重了步子。 秦勉听见了动静这才抬头看了一眼,见二叔过来了,这才起了身:“叔叔。” “哟,二郎这会子过来了。” 秦勉将秦长宽上下打量了一番,含笑道:“二叔这是要出去……” 秦长宽按了按剑,说道:“是准备出门来着,哪知你过来了,二郎有事?” “哦,没什么,过来给二叔请个安,既然二叔要急着出去,那就不打扰了。”秦勉说着就要告辞。 秦长宽心道,他是真的不知道啊,既然不知道他提醒一下就好。秦长宽叫住了他:“二郎,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吗?” “二叔要做什么,不是我该干涉的吧。”换言之,秦勉对秦长宽的事不感兴趣。 “二郎,一早接到不幸的消息,说昨晚长春宫涌进了流民,对长春宫烧杀抢掠,怕是凶多吉少。娘娘他们多半也没逃出去。我正要赶往长春宫,你和我一道去善后吧。”秦长宽说得悲愤交加,痛心疾首,若是需要,他能立即挤出几滴眼泪来。 “出了这样的事……我没听过啊。”秦勉一脸的惊讶。 秦勉说着又仔细的考虑了一会儿便和秦长宽道:“好,我和二叔去看看。” 他没什么动静,不难过也不愤怒。秦长宽疑惑道,难道王妃他们不在长春宫里?不可能啊,长春宫他早就让人围起来了。可是秦勉的反应未免太平淡了。 叔侄俩出了王府,一路往南,朝龙门山的方向而去。还没上山,远远的就望见了长春宫被烧毁后露出的断壁颓垣。 等到他们赶到后,秦劝见秦勉也来了,愣了愣才上来说:““二哥,我带人清理了大半上午,似乎没有找到娘娘他们的遗体。”秦劝脸上沾上了黑灰,衣服也脏兮兮的。 秦勉看着满目疮痍,心道他们到底是多么的阴狠毒辣才干得出杀人放火这样最大恶极的事来,难道就不怕报应? 秦长宽又问:“死了的那些人都找到呢?” “我带父亲和二哥过去看看。” 秦勉看着摆好的尸体们,各种惨状都有,他不敢想象,要是不留一手,母妃她们现在很有可能就躺在中间。 秦勉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他转过身去,秦劝忙和秦勉说:“娘娘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我正派人极力寻找,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有消息了,二哥好好的等着吧。不过是生是死我就不敢保证了,这些万恶的流民,作恶多端,我已经让人去捉拿那些人了。” “三弟动作倒挺麻利的,二叔也才接到消息不久,三弟就已经忙活了半上午了,实在够辛苦。”秦勉含讽带刺。 秦劝自然也听出来了,然而此刻不得得打起精神顺着秦勉的话道:“昨天我正好带了人来龙门山打猎,天晚了就没急着赶回城,在这山下的村户里借宿。哪知到了半夜就听见人说长春宫着火了,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 秦劝的话秦勉自是一个字都不相信,他问秦长宽:“二叔,长春宫善后的事就交给你了,我先回去了。对了,若是找到母妃他们务必告诉我一声。” 秦勉的举止让人起疑,秦长宽父子此刻心中的想法是一样的。 “二哥要走了吗?”秦劝疑惑道。 “你们的人手已经够多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秦勉苦笑道。 “可是还没找到娘娘他们,二哥难道就不担心?” “谁说我不担心,不过我手上没人要怎么去找,只好请三弟代劳了。” 呃,秦勉这个人实在古怪极了。他便说要送秦勉下山。 兄弟俩各骑了一匹马朝山下去,走了一半,秦勉停下来了,他骑在马背上扭头问道:“老三我听说长春宫前几日就被人重重把守起来了,据说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这是老三你做的吧?” 秦劝脸色微变,这事秦勉知道也不意外,他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我担心娘娘他们的安危,所以多派了些人手护卫。”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防线还是被流民给冲散呢?” “是我办事不利。”秦劝一副懊丧的样子。 秦勉继续骑着马继续前行,眼见着就要到山下了,秦劝突然在背后问道:“二哥,其实娘娘他们早就不在长春宫了对不,他们现在在哪里?” “你想知道?” 秦劝连连点头,忙道:“我派人去接他们回府,外面太乱了。” 秦勉笑了两声:“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秦劝纳闷道:“你说。” “当初如霜刚被我拿到,老三你就急着把她解决了,其实是害怕吧。” 秦劝心中一慌忙问:“我有什么害怕的?” “自然是害怕我继续查下去,这样你和如霜的那点破事不就暴露了么,老三没想到你还挺有本事的,如霜她爹欠了那么多的赌债都被你解决了,还给她二哥找了个像样的差事,你对她可是真好。” 秦劝大惊,秦勉背后调查了他,那他都掌握了些什么,不过就算查出他和如霜有往来他也不怕,秦勉不外乎就是想把他和世子的死拉上关系,秦勉他没有证据,这事是如霜干的,与他没半点关系。 “他们陈家的事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从哪听来的这些话。” 秦勉笑了笑:“我自然有门路打听,不过觉得奇怪的是,老三你和大哥身边的大丫鬟有着不寻常的关系,这不是很古怪么?” “我都说了没我和如霜关系,你从哪听来的这些谣言?” “你不承认啊,如霜虽然死了,可陈家的那些人还没死绝,要问不是问不出来。原来老三你喜欢如霜那样丰满,胸大屁股大的女人。” “二哥,你别听那些胡说八道,没有的事,绝对没有!”秦劝脸色发白的替自己辩解。 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章 告密 陈如霜只是个低贱的奴婢而已,如何入得了秦劝的眼,但这些都不妨碍他将如霜弄到手,只因为如霜是世子秦勤的丫鬟,是秦勤最信赖的大丫鬟。他看中的只有这一点,所以才会在那个七夕之夜把她诱骗到假山洞里,强上了她。 得手后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哪知经过这次,如霜后来竟然主动的来找他,一来二去的,两人打得火热。如霜也不傻,她付出了年轻的肉体,却向秦劝讨要了不少的好处。 直到那次两人一度春风之后,秦劝向如霜说出要除掉世子,并许诺如霜他将来得到世子之位后,一定会封如霜为侧妃。如霜竟然真的就做了,轻易的完成了他给派的任务。可后面万没想到多事的秦勉竟然会因为秦勤的死一路查到了如霜的身上,如霜会不会咬出他,他不敢保证,但他不会给如霜开口的机会。 秦劝辛苦了一整天,依旧一无所获。他回到王府,躺在床上难得的休息一下,然而脑中全部想的却是关于如霜的事。 秦勉突然向他提起了这个人,必定是发现了什么。不过就算秦勉查到了如霜家的那些事又如何,反正如霜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秦劝现在倒不怕,不过眼下最忧心的却是齐王妃等人的下落,压根就没在长春宫,也就是说肯定躲到了别的地方,他们使用了障眼法,早就另寻他处把王妃她们给藏起来了。 只是会藏到哪里去?洛阳这么大,他要是一处一处的寻不知要花多少功夫。 “三爷,老爷请您立马过去一趟。” 秦劝听说,立马就起来了。 秦长宽正在书房里,书案上摆了一张大大的舆图,这是洛阳城区图,每条街巷都有,哪处有大的宅院也都一一清楚。 秦劝进来的时候秦长宽还在研究舆图。 “爹,您找我?” “你的人可带回什么消息呢?” 秦劝茫然摇头道:“没有,龙门山上各处都寻遍了,甚至连上清宫都跑去打探了,还是一无所获。我觉得老二他们可能之前就做了安排,早早的把人藏了起来,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藏,能藏一辈子不露面?那也是他们的本事了。你的人盯紧那边没有,留意他们那边的人和哪里接触。” 秦劝蹙眉道:“他已经对我们有防范了,以前安插的人全部都换下来了,我们的人要接近怕是不容易。” “哼,他是早就料到了做好了十足的准备,看样子我们已经败露了。长春宫的事他也应该知道是我们做的了吧。自从秦九失手后,我就料到不会有什么好事。三郎,你要打起精神来,我们可能要进入最终的战斗了,我们都没了退路,一点闪失也不允许。知道吗?” “是!”秦劝的回答铿锵有力,但是内心却有些虚。 “下一步,找到我们要的人。” “找到之后先怎样做,要立即杀掉吗?” 秦长宽做了个不让的手势,和他道:“别太鲁莽了,这些是人质啊,不管哪一个都能威胁到他,怎么能说杀就杀。暂时留着他们的性命我有大用处,还有上清宫的那位,找到人质后也给他带句话吧。” 秦劝点头答应。 “去吧!” 秦长宽的几句吩咐却耗费了秦劝好几天的功夫,他几乎是搜查了整个洛阳城,甚至连程家也上门找过,然而一无所获。 接连忙碌了几日,秦长宽得到的结论却是:那些人不在城里。那会去哪呢?天下如此之大,自去长春宫的那日起,已经过了十天,十天可足够他们逃到开封,逃到大名府等地去。这下去哪里寻找? 就在秦劝一筹莫展,准备接受父亲的训斥时,有人趁着夜色来找到了他。 “三爷,有人要见您。” “打听到消息呢?” “不,是戴嘉,他说有事要亲口告诉三爷。” “戴嘉?”戴嘉是他们按在秦勉身边的一个眼线,之前一路跟随去了泉州,可惜没有机会动手,从泉州回来后秦勉并没有处理戴嘉和邢管事,依旧让他们各司其职,也就是说戴嘉他没有暴露。 这个人应该还是可信的。秦劝犹豫着,最终还是决定去见他,戴嘉这个人能不能让人相信,就看他说的是什么。 秦劝披了件衣裳,他走到外间一看,却见戴嘉正站在门外,穿了一领黑色的斗篷,戴着黑色的宽檐帽,他将帽檐拉得低低的,从外表看去根本辨不清他是谁。 秦劝让戴嘉进了屋,小厮带上了房门。戴嘉这才脱了帽子向秦劝行礼。 “摸黑赶来有什么事要说?”秦劝见戴嘉这身打扮有些古怪,看样子他是不想别人发现他的行踪。 戴嘉禀道:“三爷,听说您最近在打探王妃和二奶奶她们落脚的地方,小的倒听到些风声,所以冒着风险跑来告诉您一声。” 秦劝大惊,忙问:“你是如何知道的,难道你亲耳听老二他提起过?” “不,小的倒没听二爷提起过,不过他身边的宋平却说漏了嘴。” 秦劝将信将疑的看着他,忙问:“说,他们到底在哪里?” “三爷,王妃他们在汝阳的庄子上。” 秦劝更是奇怪:“汝阳?会跑到汝阳去?我们家在汝阳没有产业啊,你是不是弄错呢?” “不会的,小的问过宋平,宋平说二爷在那边置了一处私产说是将来要送给二姑娘的,王妃他们就在那里。” “难怪,翻遍了整个洛阳城,找遍了整个龙门山也不在,原来躲到汝阳去了。”秦劝说着,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他又问:“宋平怎么会告诉你这些,他可是老二的心腹啊?” 戴嘉见秦劝不信,赶紧解释:“小的找宋平喝酒,宋平喝了不少。他这个人有个毛病,酒喝多了话就特别多,所以小的趁机就把话套出来了。” 原来如此!秦劝点头道:“你做得很好,这事你没有向别人说过吧?” “小的知道后立马就跑来告诉三爷了。” 秦劝道:“好,你立功了,后面我会好好奖赏你的,先下去吧。” 戴嘉走后,秦劝便有些坐不住了,他急着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父亲。 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 埋伏 “汝阳?这个二郎果然留了一手,藏得可够深的。不过汝阳那么大要找起来只怕还要费一番功夫,你安排下去,连夜去汝阳那边。这次可不能再失手了,我们要打他个措手不及。”秦长宽意识到最关键的时候到来了。 秦劝忙去部署,秦长宽对长子不放心,这事他得亲自坐镇。秦长宽转身去了内室,李夫人已经坐了起来却见秦长宽正换衣裳。 “这么晚了,老爷还要出门?” 秦长宽说:“你睡吧,这一趟我必须自己去,劝儿到底年轻没经过什么事。” 秦长宽穿好了裋褐,绑好了腿。他又取了墙上挂着的一把宝剑。 李夫人见丈夫带了剑,疑惑道:“你还带着武器,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有东西防身也壮胆,你别担心。我会留一队人马在家任由你差遣。我想不过一两天的功夫就足够分出胜负了,等我回来!”秦长宽看着这位伴了自己二十几年的妻子,当时也不知为何,竟然有些不舍。他甚至走到李夫人跟前,伸手抱了她一下,道:“王妃那个位置我也让你坐一坐。” “我不是特别稀罕什么王妃的位置,我稀罕的是你们爷俩的性命安危。一定要安然无恙的回来。” “嗯!你等着我们!”秦长宽向日益年老的妻子郑重许诺。 秦长宽别过了妻子,毅然开了门,走向了黑夜里。 李夫人站在窗下目送,秦长宽的身影很快就看不见了。 秦劝已经集结了能用的心腹部下,等到秦长宽赶来的时候人已经到齐了。秦长宽看了一眼众人,大约了有二十几人的样子。人数不算多,但个个都是精兵强将。他往日里豢养这些死士,就盼着这一天的到来,这些死士都是能替他卖命的,有了他们就足够了。 “去汝阳!”秦长宽一声令下,众人皆响应。 秦长宽翻身上了马,秦劝主动的在前面带路。 一行人快马加鞭,浩浩荡荡地往南面而去,等他们到达汝阳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一时犬声四起。秦长宽叫过一个人,让他却打探情况,那人去了约半个时辰的功夫才回来。 “二老爷,在梨花湾。” “你在前面带路。” 身下的马儿曾经经历过战火纷飞的老马,即使在黑夜里赶路也丝毫不逊色。 夜深如墨,当数枝火把照亮了山坡,秦劝向父亲指着山下的一户人家说:“他们就在里面。” “藏在这里,难怪我们会找不到。”秦长宽冷笑一声,他俯视着山下那户在树荫下若隐若现的人家,他没有过多的迟疑,挥手道:“去包围起来!” 死士们便朝山坡下而去,缓缓的向那户人家靠近。才到农家的院墙外,突然从那墙头上飞来数枝箭,有两个死士身中飞箭,一个已经应声倒下,还有一被射中了肩膀,他大喊了一声:“不好,有埋伏!” 有两个见情形不妙,立马就跑回去了。 “二老爷,有埋伏。” “埋伏,看来错不了了,给我强攻。”都到这个份上了,秦长宽知道已经没了退路,他要把里面的人捉住。 他一声令下,众人一起往下冲了去。院门紧闭,只有数枝箭朝外面飞,他们在明,另一方在暗,强攻不免要吃苦头。又有两个死士倒下了。秦长宽急红了眼,抓过一人命令他:“你给我从墙头翻进去。” 那人脸上并未露什么惧色,他身手极好,借助了旁边一棵树的支撑,一下子就蹿到了墙头,正要朝内跳的时候,却见下面好几人的弓箭纷纷举向了他,对准了他的胸膛。 秦长宽忙又让人去撞门,翻别处的墙头,总之要想方设法的要进到里面去。 两人经过殊死搏斗,秦长宽这边死伤虽然不好,但总算是闯进院子里了。那院墙内防守的也就三人,秦长宽眼神阴鸷的盯着紧闭的屋子,道:“给我搜!” 秦劝提了刀对着门窗一阵乱砍,总算是硬闯了进去,进门起他就察觉到不对劲,直到有人拿着冰冷的剑抵了他的胸膛:“三爷,你这是要做什么?” 屋里一片漆黑,辨不清跟前站的人是谁,但这声音却是熟悉的。 “宋平,你是宋平?” “正是小的,不过这大半夜里三爷怎么跑到梨花湾了,请三爷指教。”宋平一路将秦劝逼了出来,一直逼到了檐下。 “宋平,识时务者为俊杰,这里里外外都被我们包围了,劝你也快快放下手中的剑赶快归顺我们,将来我还能给你一条生路。” 宋平大笑两声,再次问道:“二老爷和三爷来梨花湾做什么?” “我们来接王妃回府。” “接人?有你们这样的接法?”宋平朝院子里看了一眼,不知二老爷从哪里纠集来这些人,但个个都来势汹汹。 秦长宽可没时间跟宋平耗,又命人进去搜人,立马有两人闯了进去,宋平与秦劝僵持着,动也没有动。 那两个去搜查的人很快又出来了:“二老爷,里面什么人也没有。” “没有?都搜仔细呢?” “仔细了!” 秦长宽脸色灰败,心中预感不好,他是中了秦勉圈套了,此地不宜久留,秦长宽无意和宋平较量便命撤退。 这时候听见了纷至沓来的脚步声,秦勉的声音从后面渐渐的近了:“二叔,您大晚上的来,怎么也不坐一坐,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呢。” 秦长宽赫然回头看去,却见秦勉已进了门。 “老二,这都是你布置下的?” “啊,是的。最近不大太平,时常有流民来滋事,不得不防。不然就落得和长春宫一般了。二叔,您老深更半夜的怎么来这里呢?梨花湾可没什么猎物可打,莫不是迷了路吧?” 秦长宽只好顺着秦勉给的台阶下,不大自然的说:“是啊,我们几个迷了路,不曾想误闯了你的地盘。惊扰了你,告辞了。” 秦勉没有再说什么,秦长宽等走至外面去,才见不知什么时候他们被包围了,黑压压的几层人,那些全是王府的护卫。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没有人听秦长宽的话。 “二叔,我都说了,你和三弟大半夜的来一趟不容易怎么说走就走。我还没好好的招呼你。” 秦长宽没有耐心和秦勉磨下去了,他转过身去,径直问道:“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不是该问二叔和三弟吗,你们这是又带剑又带弓的这是要做什么,将我这门窗也给毁了,难道是想找什么东西?”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 末日 秦长宽也不想掩饰了,直接逼问道:“我听说娘娘他们在这里,想接他们回去,他们哪里去呢?” “他们由我保护,就不劳二叔费心了。”秦勉双手环胸,泰然自若。 秦长宽不想和秦勉再唠叨下去,找不到王妃他们也不要紧了,只要杀了跟前这个侄儿将来一切都是他的。嚯的一声,他抽出了腰间的剑,将剑尖指向了秦勉。 “你实在是太碍眼了!” “所以才会让薛太医暗中给我下药,才会在泉州布下局想让秦九爷杀我是不是?”秦勉哂笑道。 “没错!”秦长宽也不想和秦勉多说什么。 “先除了大哥再除了我,还是先除我,再除大哥,然后再让老四教坏小五。二叔,你打了一手的如意算盘啊。我们这一房也不知犯了什么过错,就这样的招二叔和弟弟们的嫉恨。” 秦长宽见秦勉到死也临危不惧,心道他难道就不怕么? “你别废话了,我这一剑下去你很快就能和你大哥团聚了。” 秦勉还没做声,宋平却道:“二老爷是一点也不在乎三爷的性命吗?” 秦长宽赫然的转身一看,却见不知何时,宋平已经扭住了秦劝的脖子,将秦劝给制伏了,明晃晃的剑正指着秦劝的脖子。 “放开他!” “那也先请二老爷放开我们二爷。” 秦长宽惦记嫡子的性命,只好收回了剑,宋平也放开了秦劝。秦长宽见捞不到什么好处,便准备回去,便命撤退。 “秦长宽预谋造反,你们把他给我拿下!”秦勉一声命令,外面的那些护卫就团团围了上来。 “老二你……” 秦勉冷笑道:“我可没冤枉二叔你们,长春宫的那把火不是你们放的么?又打听到母妃她们在此不惜连夜带人赶来,还有大哥的死,你们不是要造反是做什么?谁捉住了他们父子我重重有赏。” 叔侄俩终于到了拔剑相向的时候了,宋平利落的蹿到了秦勉身边,将他护卫在身后,不再让秦长宽有可趁之机。 王府的护卫们朝秦长宽的人马围了过来,其中有一人说道:“二老爷,乖乖丢了手中的剑投降吧,自家人杀起来就有些不好看了。” 秦长宽看清楚了,说话的那个人正是戴嘉,好你个戴嘉,什么时候反了他们父子的,劝儿这是中了敌人的计了。 秦长宽身边的人死士虽然死了几人,但影响不算大,只好掩护得好,他和劝儿应该都能逃出去。 “滚开,刀剑无眼,惜命要紧。” “给我捉叛贼!”秦勉大喝一声,护卫们拦了秦长宽等的去路。一场厮杀在所难免。 厮杀声、犬吠声此起彼伏。火把将黑夜照得分外的明亮,秦勉冷冷的看着一切,秦长宽将火把举向长春宫的时候,他们再没有骨肉亲情可言,他要替王府除害,替死去的大哥报仇,要捉住扰乱王府清净的老鼠,他要枉死的自己讨个说法。 秦长宽早些年跟着习武师父练了几年,这些年来也一直没有落下,所以身手还算不错,加上又有死士护卫,也没人伤得了他,倒是秦劝在混乱中已经被人砍中了一刀,秦劝捂了肩膀有些支应不过来。 秦长宽让一人掩护着他慢慢的向儿子靠近:“劝儿,你紧跟着我,我们撤走。” “爹,我们这是失败了吗?” “失败一次算什么,以后还有机会再起。”秦长宽可不服输。 “我听爹的。”秦劝听父亲的,牢牢的跟在父亲身后撤退,秦长宽为了保护儿子,身上已经中了一箭,好再他所豢养的这些死士能以一敌百,没过多久在王府的护卫中就杀出了一条血路,重重的包围中被撕出了一道口子。父子俩瞅准时机就捡那条口子逃出,秦长宽不顾身上的伤,挥舞着剑,一阵乱砍,总算是逃了出来。 夜色茫茫,辨不清方向,秦长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们要逃出去才能生。 “二爷,二老爷他们跑了。” 秦勉来不及训斥护卫的不得力,他抓过一人身上背着的弓箭,牵了马迅速的骑上马背一路追了上去,护卫们在后面紧紧跟随。 秦勉一路追击,总算是看见了那对父子的身影,他在马背上大喝一声:“秦劝,你给我站住!” “爹爹,二哥他追上来了。” “千万别回头看,跑啊。”秦长宽心急如焚。 又接近了一些,秦勉取下了弓,搭好了箭,此刻,他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身影。他大哥被人挂在房梁上,伪装成自杀。大哥疼了他十几年,和母妃一样的疼他,为什么到最后会死在这些人手中。秦勉心中凄苦,他手指一放,那枚长长的箭羽迅速的向前飞去。这枚箭他瞄准的是秦劝身下的坐骑,马儿中了箭,长嘶一声,几乎要将秦劝给摔下马背,秦勉赶紧抽出了第二枚箭,这一次他瞄准的是马背上的人,出手没有再犹豫,也不会彷徨,他要为大哥报仇! 秦劝仓惶回头,飞来的箭却正中他的喉咙,秦劝痛苦的叫了一声就摔下了马背。 秦长宽听着儿子的动静便知不好,可此刻他不敢回头去看儿子,心中只有逃跑的念头,死士还在替他开路,他要活下去。只要翻过了那座山,入了县城,他有的是地方藏匿,只要闯过了眼下这一关! 秦长宽加紧了马肚,没命的逃跑,在经过来时的那座小山坡时,已经远远的把秦勉甩在了后面。他心里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就在他伸了胳膊擦汗时,这时候林子里却突然飞出一枚箭,射中了秦长宽的另一边胳膊。 秦长宽大惊,林子里有埋伏,他高声问:“谁,谁在里面?” 依稀见得树影晃动,隐匿在林子里的人终于走了出来。 那人陡然说道:“自作孽不可活!” 就在秦长宽停下来的时候,秦勉也相继赶到了,他拉满了弓,正要朝秦长宽射去的时候,却见坡上多了两人。等到火光照过来时,秦勉看见了来着身穿黑色道袍,挽着道士髻,身边有一僮儿,僮子看上去不过十来岁的样子。僮子的手上紧握着一张弓。秦勉怔了怔,这才缓缓的下了马。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 破晓 “父王您怎么来呢?” 已是灵虚道长的齐王秦长宁立于山坡之上,他也不看秦勉,目光全都在还骑在马背上的秦长宽身上。 “大哥,你怎么来呢?” “我不能来吗?你自己造的孽还不清楚?我只问你长春宫的那把火是怎么回事?” 秦长宽自是不认:“是那些流民放的,我不知道。” “不知道?之前长春宫就被你们的人给团团围住了,据说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又怎么招来的流民?到底你们是流民还是你们招来流民?” 秦长宽一口咬定:“我不知道。” “父王,还问他做甚。他们害死了大哥,还想害母妃她们,这样的人留着做什么。” “你就那么觊觎我的位置,以至于迷了心智不惜一切要夺过去?”秦长宁言语清冷,他向秦长宽逼问道。 “哼,我要为我死去的母亲报仇。”秦长宽终于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秦长宽的生母是老齐王的一个侧妃,当初老齐王十分宠爱秦长宽的生母,甚至有宠妾灭妻的味道,连带着对庶出的秦长宽也是格外高看几眼。得了宠的了侧妃心生贪恋,觊觎着王妃主母的位置想取而代之。老王妃察觉到侧室的歹心之后先下手为强,寻了个理由处死了侧室。老齐王回来后见爱妾已死,便与嫡妻结了怨。老齐王没一年的功夫也追随爱妾而去的,老王妃把年幼的秦长宽抱到身边抚养,直至十二岁,才让秦长宽住到了外院去。老王妃后来过得一直不开心,只活了三十八岁便去世了。 秦长宽渐渐的从旁人的口中得知了当年生母死亡的真相,那时候老王妃已故,他便将仇恨种在了秦长宁的身上,他想夺走秦长宁的一切为母报仇。 秦长宁听见秦长宽说要为母报仇时,冷笑了一声:“好冠冕堂皇的理由,王侧妃死的时候你不过两岁。是我母妃一手把你带大,哪知却养了个仇人出来。” “难道不是你母亲杀了我娘,让我自幼没了生母吗?”秦长宽两眼冒火。 “那也是你娘先动了心思想要取而代之,事情败露后我母亲为了自保才不得已为之?”秦长宁立马就回绝了过去。 秦长宽从马背上跃身下来,他一个转身便擒住了秦勉,大手有力的扼住了秦勉的脖子,气急而怒:“你杀了劝儿,我只问你要命!” “大哥的死不是他指使的么,一命填一命有何不可?”秦勉怒怼。 “你……”秦长宽还没有用力掐秦勉的脖子,然而他的后背已经中了箭,伸出的手再也无法用力,再也握不紧,他缓缓的倒了下来。 秦勉赫然见父亲收了弓,秦勉对着地上已气绝的叔叔,秦勉冷冷的说了句:“背对着敌人,这是蠢货才干得出来的事。” 秦长宁将弓箭交给了身旁的僮儿,牵了马便要离开。秦勉立马追了上去:“父王,您又要回上清宫了吗?” 秦长宁上了马,也没看秦勉只和他道:“看顾好你弟弟。”说完便策马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里。 结束了!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远处的鸡叫声已经遥遥的传来,东边的天空已经露出了一点的亮光,最黑暗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过不了多久太阳重新会普照着大地。 秦勉一身的疲惫,然而他却一点困意也没有,他要赶到新安去迎接母妃和锦书他们。 雄鸡已经唱过了三遍,身旁的齐王妃还在睡梦中,锦书已经坐了起来,轻轻的穿好衣裳,穿了鞋子。 她下了地,轻轻的拉开了房门,清晨的第一缕风迎面而来。 李娘子已经起来了,这会儿正在水井便转动着轱辘打水,锦书上前帮了一把。 李娘子回头道谢又道:“姑奶奶怎么起这般早?” “哪里早,天都亮了。” 两人合力将一桶水抬进了厨房,李娘子忙着洗刷,要开始一天的忙碌了。这会儿李秋月才揉着眼睛走了进来,却见母亲和锦书在忙着做饭,她也赶紧来帮忙。 “娘醒了怎么也不叫我?” “我怎么没叫你,谁叫你睡得跟个死猪似的。”李娘子说话间已经淘了米。 秋月忙夺过了锦书手中的活,陪笑道:“姑奶奶休息去吧,我来做这些就好。” 锦书对烧火的活不是很擅长,她便丢过了此事,回屋梳洗了一番。又将昨日换下来的衣裳清理出来打算拿到河边去清洗。 暮春的早晨还带着一丝的凉意,好再河水不算太冰冷。锦书将木桶里的脏衣服全部拿了出来,然后一一的抹上混了草木灰的胰子,这时候她却听到了一阵马蹄声,惊觉的她忙站起了身。马蹄声渐渐的近了,只有一匹马,马背上骑着的那个人的身形有几分熟悉,待又近了些,锦书这才瞧了清楚。 一大早的,秦勉他怎么来呢?出了什么事吗?她朝秦勉走去,秦勉连夜赶路,总算到了曹家村,当他看见那个女人朝他走来的时候,秦勉便下了马,大步的朝锦书而去。 等走到跟前,锦书才瞧见秦勉天蓝色衣襟上有血迹斑斑,她吃了一惊,忙问:“你受伤呢?” 秦勉却把她一下子扯进怀抱,紧紧的拥着她。 “一切都结束了,我来接你们回家。” “结束呢?你没事吧?” “我没事。” 锦书却怕碰着秦勉的伤口,担忧道:“我给看看伤势。” “这衣服上的血不是我的。”秦勉赶紧解释。 夫妇两人一道回了李家院子,这时候王妃、张侧妃、秦令仪都起了。齐王妃正与张侧妃说话,抬头突然见秦勉来了,都吃了一惊。 齐王妃只用看儿子一眼,便知道秦勉已经办好了一切的事。 秦勉有些踉踉跄跄的上前去忙与齐王妃见了礼,又见过了张侧妃。 齐王妃欣慰的拉着他的手说:“都没事了吧?” 秦勉点头。 “幸好书丫头精明,把我们带到了这里,不然只怕难逃长春宫的大火。”齐王妃自然也听说了长春宫的事,对于死去的那些丫鬟和道姑她感到深深的歉疚。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 回去 秦勉躺在乡下的土炕上,这一觉醒来已是午后时分。阳光从黄泥墙上的木条缝里照进屋子来。他辛劳了一夜,总算睡了一觉。只是这一睡也不知什么时候了,想着还要赶回王府,他就再也无法安心的躺下去。 他穿好衣裳出来,却见两位母亲正商量着坐车回去的事。 “你醒呢?”齐王妃见儿子容光满面,看样子是睡够了。 秦勉点点头:“什么时候出发?” “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只是不见你媳妇。”齐王妃道。 秦勉里里外外的看了一圈,的确不见锦书,甚至连玉扣的身影都没看见,他和两位母亲道:“我出去找找她,她应该没有走远。” 秦勉拉好了衣裳便出了门,正好遇见了回来的玉扣和令仪。 “你嫂子呢,在什么地方?” 秦令仪笑着摇头:“二哥,我没看见。” 玉扣也不知,秦勉心中有些窝火,暗道锦书在做什么,临到要出发了,她怎么躲起来呢?他屋前屋后的找了一通只是不见锦书的身影,他望了一眼莽莽的青要山,暗道她应该没有上山去吧。只好又往河边去。 果然渐近河边时,他看见柳树下站着一人,正朝河里打水漂。 “丹娘!” 锦书听见了声音却并没回头,她将手中小瓦片扔了出去,一连打了五个水漂。 “你这技术不错啊,跟谁学的?” “我七哥。”锦书手中已经没东西,便坐了下来。 圆圆的荷叶已经浮出了水面,再过两个来月,这里又是荷花飘香的时候了。 “我们该走了,再耽搁下去怕要摸黑。”秦勉便去拉锦书。 锦书的目光停留在水面上,并没去看秦勉,她坐着没有动,过了好一会儿锦书才说了句:“二郎君,这次我就不跟你们一道走了。” 秦勉不相信的看着锦书,疑惑道:“不走呢?为什么……我们之间的契约终止呢?” 锦书道:“一早就定好了的,终不终止由我说了算。从头至尾,我陪你演好了这场戏,是时候该谢幕了吧。二郎君……”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却被秦勉突然揽过她的头,重重的吻住了嘴唇,他不想再从她的嘴里说出不愿意的话。 真是个可恶的丫头,他说回去了,她回答好就行了。为什么处处要和他对着干,实在是让人恼火。 秦勉的强有劲的力气攫获着锦书,她却并没有回应他的热情,只是奋力的将他推开。 “你别这样,当初缔结这一切明明都说好的。再说这事关系到我们的一生,难道我就不该好好的想一想?” “一年了,难道你就丝毫没有对我心动过?” 阳光照在秦勉的脸上,他的嘴唇周围已经有一层青青的胡茬,他脸上的绒毛也清晰可见,两人彼此凝视了一会儿,秦勉迫切的想知道答案,就在此刻,聂绍的声音传了来:“两位,娘娘已经催促了好几次了,赶快走吧。” 锦书这才低下头去,轻轻的说了一声:“我……” 秦勉示意她别说了,他害怕听见锦书说出最无情的那两个字,他毅然的转过身去朝前走着,锦书则远远的跟着。聂绍则跟在他们的后面,他心中暗道,这两人看上去有些怪怪的,刚才两人是在吵架吗? 秦勉已经到了李家院子外,齐王妃与张侧妃已经在车上坐好了。秦令仪正与李秋月道别,秦勉便上了马车。 齐王妃见秦勉也上来了,便去推他:“你还是骑马吧,都挤在这车上怎么行。” “母妃,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回去吧。” 齐王妃显然还没明白秦勉这话真正的含义。锦书也回来了,令仪欢喜的迎了上来要和锦书一起上车,秦勉却突然撩了帘子,有些发火的喝斥道:“令仪,你还在磨蹭什么。” “妹妹快去吧,这次我就不和你们一道走了。” 秦令仪瞪大了眼睛,不解道:“不一道走?那嫂子怎么回城里去?” 锦书苦笑道:“我手上还有几件事,处理完了再说。” “令仪!”秦勉再次不悦的呼喊,秦令仪这才与锦书作别。齐王妃这下才明白过来,忙问:“你媳妇不和我们一道走啊?” “母妃,我们的契约结束了。” 一旁的母女显然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令仪诧异道:“二哥,这是怎么回事啊?” 锦书向车夫交代了两句,马车便开始走动了。帘子撩了起来,齐王妃还想下车劝一劝锦书,秦勉却拉住了他母妃,摇头道:“母妃,算了吧。当初明明说好了,我拿得起,也放得下。” “老天,这算怎么回事。”齐王妃急得差点哭出声来,只有张侧妃瞧见儿子一脸的古怪和冷漠。 马车渐渐的远去了,锦书站在石桥上遥望他们的离去,只剩下玉扣还伴在身旁。玉扣疑惑的看着锦书,不解的问道:“二奶奶,你会后悔吗?” “后悔放走了载着幸福的马车吗?玉扣,我想要好好的静一静,也需要认清自己的情意,我不想再蒙蔽了双眼。若真是属于我的幸福,他肯定还会回到我身边,倘若不是,走了就走了。”锦书需要理清一下自己的思绪,认清前面的路。 玉扣愣头愣脑的,听不懂锦书在说什么,但她满心想的是自家姑娘为什么不坦率一些呢?只要再坦率一点,也就不会这样难过了。秦郎君其实是个顶好的人。 “一年了,难道你就丝毫没对我动心过吗?”秦勉的话还萦绕在耳畔,锦书转身往院子里走去。她渐渐的想起来了,想到去泉州的途中,寒夜里两人挤在一处,他替她捂脚,想到回来时在船上她晕船晕得整日躺在船上他悉心的照料自己,也想到了他身负重伤,她束手无策,带着宋平跑遍整个泉州去寻求解药。也想起了他背着自己去冒险,她迫切想见到他时的心情。 那时候她看见了秦九的尸体抬出来的时候,她好像流泪了。为什么会哭呢?锦书一遍遍的在心里问自己。 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 落空 秦勉坐在锦书常坐的妆台前,那些奁匣还好端端的摆在台上。他随手取了一匣打开,是一匣红艳艳的胭脂。 这匣胭脂还是他们从泉州带回来的外国货,比大乾自己出的多了一份细腻,用在脸上也没那么的发涩。这匣胭脂满满的,一点也没见锦书用过的样子。 秦勉心道锦就有稀世的容貌,即使不用这些脂粉,她那张脸也足够的妩媚动人。 他轻轻的盖上了盒子,白玉盒子上嵌了一块玻璃,里面有一个仕女图,仕女梳着倭堕髻,发间簪了一朵红花,穿着吴服,衣服上的樱花图案也清晰可见。 锦书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吧,虽然她还没亲口说出终止两个字,但他心里明白,他们两人的纠葛已经结束了。 这屋子是锦书常住的地方,处处都有她的气息,唯独她不在这里。 “二爷,娘娘请您过去一趟。”灵芝前来禀报。 秦勉听说,转身就去了。 齐王妃歪在榻上,胡侧妃和张侧妃伴在跟前,齐王妃看上去有些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两位侧妃在跟前坐了一会儿,齐王妃便要赶她们走:“下去吧。” 两人连忙告了退,张侧妃与胡侧妃退出来时却见秦勉来了。 胡侧妃还含笑着与秦勉招呼:“二郎君辛苦了。” 秦勉倒没理会胡侧妃而是朝自己的生母拱手,便转身去了殿内。 齐王妃听见脚步声便抬头看了一眼,等秦勉到了跟前便与秦勉埋怨:“没了青叶她们我还真不习惯。” 可秦勉也没办法,他上哪里去把青叶也找回来。 齐王妃又说:“他们是替我死的,我心里怎能不痛,这一生我再也不吃荤,为他们超度。” “母妃!” “我除了做这个,别的也没办法了。只希望下辈子他们能投个好胎。” 秦勉知道母妃心中不安,只好又劝慰道:“母妃,长春宫善后的事我会料理好的。” 齐王妃道:“让你费心了。” “那边母子们母妃预备怎么处理?” 秦长宽和秦劝已死,李夫人他们也被拘了起来,这些日子没有让他们离开过二房的院子。 “逐出去,再与王府没有半点干系。”这已经是齐王妃最大的仁慈了。 秦勉何曾不知母妃心软,他道:“那好吧,就按着母妃的意思去办。” 李夫人等知道事败,并不知秦长宽父子已死,因此这些日子倒还安静,还想着秦长宽能回来营救他们,因此不哭也不闹,显得十分的平静。 “收拾东西准备走吧,还愣着做什么。”一个看管他们的护卫发了话。 李夫人不解道:“走,上哪里去?”这是她的家,离开了家他们又该往何处落脚。 “娘娘特别开恩,饶你们不死。收拾好东西速速搬离王府,从此再与王府无半点纠葛。至于住的地方,二爷已经替你们找好了,今天务必是要搬出去的。”护卫的话冷冰冰的,一点人情味也没有,只是不耐烦的催促着他们。 李夫人和王氏看了一眼,婆媳俩知道大势已去,王氏还宽解婆婆:“母亲,我们走吧。说不定老爷他们在那边等我们。” 李夫人平静的点点头,这时候不知是谁说了句:“哼,发什么美梦呢。二老爷和三爷反叛早就被二爷给杀了。” 王氏耳朵好,立马就听见了,她发疯似的跑过去,抓着那人一遍遍的询问:“杀了,真杀呢?” “死翘翘了,不会在回来了。” 失去了丈夫和儿子,李夫人有些支撑不住了,天旋地转一般,很快她就晕倒了过去。 齐王妃正在念经的时候,下人匆匆来报:“娘娘,二夫人晕倒了。” 齐王妃眼皮也没抬,一旁的甘嬷嬷出来道:“一点小事也来惊扰娘娘,去,看着办。” 那人刚进府不久,这看着办她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则是一脸的茫然。 齐王妃念完了经,又朝着佛像拜了几拜,一旁的丫鬟忙扶了她起来。虽然起得快了一些,但这次她却站得极稳,一点也没有眩晕的感觉。近来锦书将她照顾得不错,身子也硬朗了不少。 齐王妃开始想念起锦书来了,好端端的一个儿媳,待她又极孝顺,难道只有放她走么?齐王妃心中难受,她再次让人把秦勉叫来。 “二郎,府里这些事忙清楚了,你还是抽个时间去接你媳妇回来吧。她不在身边,青叶她们也不在跟前,我不习惯。” 秦勉这下犯难了,他眉头微蹙,没什么信心道:“母妃您认为她还愿意跟着我回来吗?” “哎,当初你向我提出这个建议时,我都胜券在握,认为一年里怎么也能让她留在我们家。更何况还和你一道去了泉州,可是日夜都在一起啊。你们之间就没发生点什么?” “母妃,我向来很敬重她的。” “那她为什么就是感觉不到你的一片痴心呢?” 秦勉久久无话。 “那要是她真的不回来了你怎么办?” “一直等下去。” 齐王妃担心的事发生了,两个儿子最终都走了同样的路,她叹息道:“二郎,听我一句劝。新安你还是得再去一趟,毕竟她也只说留下来有事要办,并没有真正的说和我们家断绝关系,你和她也还没真正的了断。” 秦勉犹豫了,现在他没信心了,完全没信心能够挽回锦书。 “二郎,你对自己要有信心。我想书丫头其实不讨厌你,只是性子有些拧巴而已。见到她好好的说话,别惹她生气知道吗?” 锦书是不讨厌他,只是也不喜欢。因为她的心中从来就没有过自己的位置,秦勉比谁都明白。 已故的长子让齐王妃曾操碎了心,母子俩也因此离心。她不想这个儿子再重复他大哥的路。 “二郎,痴情是一种弱点,暴露在敌人跟前,敌人只会利用你这种弱点。你要强大起来,就不能轻易被人看穿。” “是,母妃教训得是。” “去吧,早些去新安见她,拖下去只怕黄花菜都凉了。凡事只要尽到最大的努力,不给将来留遗憾就好了。” 秦勉受教,或许有一天他也能硬心肠的对那个女人。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章 失德 “大娘,最近你不能下地干活了,安心的养两个月等胎稳了再说。我给你开点药,将养着,血就止住了。”锦书说着,便又动手去给来看病的农妇秤药。 那农妇听说不能下地,急得跳脚:“我这又不是养第一胎,哪里就那么娇气了。药我也不吃了。” 锦书为难的说:“大娘你已经有了出血的迹象再不保养可就保不住了,你以前身体好,所以扛得住。可现在你都快四十的人了,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哪能再和以前比。”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农妇不想再让锦书给她看病,气呼呼的就回去了。 这样的情况以前也有过,锦书颇有些无奈的摇头,她已经做好了一个大夫的职责。 玉扣帮忙把药都收拾好:“二奶奶,您不去休息一下吗?” “我没事,有什么好休息的。” “可您的脸色看起来很差呀。”玉扣有些担心。 “没事的,别担心我。”锦书又去翻本子上所记的病例,有两个危重的病人几天不见了,也不知如何,琢磨着一会儿要不要上门去问诊。坐得久了腰有些酸,她缓缓的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玉扣忙上来要与她捶腰,锦书谢绝了她的好意:“我四处走动一下就好了,你去找秋月玩耍吧。” “二奶奶您真的打算要这样一直过下去吗?” “有何不可?难得自在,无拘无束的,又能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很好啊。”锦书微微笑道。 玉扣撅着嘴说:“才不好。您真不打算回去了的话,流苏姐姐他们怎么办。” “得想办法把他们接出来。还有我的那些东西也得搬出来。”锦书郑重其事的说道,以至于引来玉扣的不满:“二奶奶,您真的打算和二爷决裂啊?” 锦书笑道:“这怎么算是决裂,我又不怨恨他,明明一开始就说好的,我们遵照契约办事,有什么不可?” “二奶奶……”玉扣有些气急了,因此就显得口不择言的,嘟哝道:“您可真是个无情的人啊。” “无情?”锦书问着自己,很快她笑着点头:“是啊,我就是个无情的人。情情爱爱的什么太麻烦,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前行了。” 玉扣索性道:“你心里明明就装着二爷,明明惦记着你自己不肯承认。”玉扣简直要气死了,她要去找秋月。 她想,她和秦勉之间终究还缺一次真正的了断,等到忙完了手里的这几个病人,她就上门去找他,那时候再好好的和他说清楚。 锦书在忙着给村民们看病,秦勉则忙着清理秦长宽手下的那些人,还有秦长宽经手过的那些事。善后做起来并不是那么的容易。 秦勉去给母妃请安,齐王妃正在念经,等到她念完经,两人又商议着要请人做法事给长春宫那些死难者超度,又说起要重修长春宫的事来。秦勉安静的聆听着,齐王妃说一句他应一句,很是柔顺。 “二郎,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新安啊?” “再过两天吧。” “这事要紧,别的都可以放一放。”齐王妃终将不放心,又说:“要是你觉得不好面对,我可以替你出面,你有想说的都告诉我,我替你转达给她。” “母妃!”秦勉低喊,接着又说:“这事还是儿子自己来吧。” 齐王妃微笑道:“理应如此。” 母子俩正说着,甘嬷嬷却在门口望了一眼,正好齐王妃抬眼看见了,问道:“有什么事吗?” 甘嬷嬷这才走了进去禀道:“娘娘,王爷托人带了一封信出来。”说着便将信呈了上去。 齐王妃当着儿子的面拆开了信,她依次读了下去,越读脸色越难看。 秦勉一旁见了心中一惊,连忙问道:“父王他出什么事了吗?” “二郎,你自己看看吧。”齐王妃将书信递给了秦勉,她不忍去看秦勉的脸,心中充满了对这个庶子的歉疚。 秦勉去看他父亲写的信,不过是封普通的家书,信上也只寥寥数语。 “次子生性顽劣,好杀戮,有失德行,宜将世子之位封于幼子秦励。” 秦勉望着信上的这行字看了半晌,他几乎不相信这是出自于父亲之手。 “二郎,我替你父王给你赔个礼吧。”齐王妃知道儿子心中苦楚,她又无法说出实情,安慰不了儿子。 “母妃,使不得。”秦勉忙去拉嫡母。 “这事虽然有些偏颇,对你不公,不过是你父王的决定,希望你能尊重他的意思。” “我……”秦勉艰难的想,前前后后忙碌了这些,没有一点能入他父王的眼。却换了如此的评价,他哪能甘心。 “勉儿,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比起小五,你强他百倍,可这是……”齐王妃无奈的流下了眼泪。要此时锦书还在他身旁多少能对他是个安慰,可偏偏锦书也弃他而去。齐王妃于心不忍,她揽过秦勉的头,让秦勉还像小孩子那样靠在自己的怀里,轻轻的拍拍他的背,柔声安慰道:“勉儿,我知道你心里难过,要是难过哭出来就好了。” 秦勉他不是小孩子了,也早就过了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年纪。心中尽管委屈,尽管难过,他也寄挤不出眼泪。 靠在母妃怀里一会儿,他坐正了身子,凝望着母妃的脸,怔怔的说道:“母妃,父王他一直都不喜欢我吧。记得小的时候他从来不抱我一下,我摔疼了他也拉我。从来都不正眼看我一次,他一定很讨厌我的,是不是?” “勉儿……”齐王妃柔声呼唤,急忙解释:“不是的,你父王他喜欢你,所以才让我亲自抚养你。他这个人只是有些生性冷漠,不大会表达自己的感情,他其实挺在乎你。” 齐王妃解释越觉得单薄,然而秦勉心里明白,自他记事起,父王的眼中就只有嫡出的大哥,一心所疼的也只有大哥。后来父王沉迷于求仙问道,连家也顾不得回了,那个父亲也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远了。他知道自己比不上大哥,没想到连同样出身的异母弟弟也比不上,在他父王眼里就是个好杀戮没有德行的人,这样的评价对他来说太难于接受。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 颓废 “消息千真万确?”胡侧妃不相信的再三问着重华殿的一个丫鬟。 “不会错的,说王爷的信上明明白白的写着要让五郎君继承世子之位。”丫鬟再次重申。 胡侧妃大笑:“哈哈,老天助我,没想到竟然我儿笑到最后。”胡侧妃生平第一次觉得日子有了盼头,将来谁还敢瞧不起他们娘俩。老二那么厉害,那边的二房那么威风,不最后统统都给她的儿子给让了路么? 胡侧妃从此腰杆也挺直了,也不再狂躁不安了,她心中高兴给来传话的丫鬟随手就是一块银子的打赏,根本不看那是几两的数。 她迫不及待的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儿子,匆匆忙忙的来到秦励的院子,只见秦励正跟着师父读书,秦励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的,直到发现母亲来了,他迫不及待的迎了出来。 “母亲怎么来呢?” “我儿,你真是出息了,给你娘长脸啊。你父王说要把世子的位置留给你。” “真的,真的,你说的都是真的?没听错话?”秦励一脸的惊异只是不信,还当是母亲做梦糊涂了。 “不会错的,你要是不信,我们一起去问娘娘。”胡侧妃心情大好,她真是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儿子出息了,儿子现在是世子,将来是做王爷的命。 莫大的惊喜犹如潮水一般的朝胡侧妃涌来,她被突如其来的欢喜给淹没了,激烈的心跳怎样也静不下来。后来她原地蹦了两下,下一刻竟然就生生的栽了下去,一头倒在了地上。 秦励见状,忙上前去拉他母亲,可还是没有拉住:“娘,娘,你怎么呢?” 所谓乐极生悲,胡侧妃得知了儿子即将封为世子的消息后,还来不及享受,竟然一命呜呼了。 消息报到了齐王妃跟前,王妃听说了这事倒是吃了一惊,后来道:“看来她福分薄,消受不了。”又命人去打了棺材送进来,通知了胡侧妃的家人,让张侧妃过去帮忙入殓。 张侧妃见胡侧妃已死,同是这府里的侧室,胡侧妃还比她小几岁,却落得如此收场,因此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一面抹泪,一面给胡侧妃装裹。 庶母的死依旧只有秦勉出面来料理,帮着选地,帮着请道士进来做法事。前后闹了半个月,总算是让胡侧妃的棺木顺利的入了土。 秦励经过悲喜两重天,整个人立马就蔫了下去,人也沉默了,就是世子的封号下来那天他的脸上也没什么欢喜。 秦勉想起捉拿秦长宽那晚,父王临走前对他说的话:“看顾好你弟弟。”秦勉觉得不管世事如何变迁,他始终是小五的异母哥哥,更何况小五刚失去了生母,他安慰了秦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秦励眼巴巴的望着异母哥哥,年纪虽不大,但经历过这些事后,他已经成长了不少,秦励问道:“二哥,你不恨我吗?” “傻小子,我恨你做什么。别乱想。”秦勉苦笑着摸了一下他的头。 安顿好胡侧妃的身后事,王府也清理得差不多了,终于一切都回归到了平静。闲下来的秦勉心情却越发的低落抑郁起来,每日将自己关在房里哪里也不去。他在房里画画,因为心中有事,却一幅也画不好。 就在这时,表兄秦书砚上门来找他。 “老天,这是猪圈吗?”程书砚捂了鼻子,满屋子酒气冲天,一屋子的狼藉,地上扔了不少的纸团,那是秦勉画废的纸,还有角落里堆积着的一些酒壶。 “你来呢?” “看你还是不是活着。”程书砚有些洁癖,他站在门外并不进屋:“我说你好歹也是成过亲的男人了,这副样子四妹妹肯让你进屋?” 秦勉懒懒的拉了架子上的衣袍,随便往身上一裹,对程书砚道:“你来得正好,我们出去喝酒吧。” “你还没喝够啊?”程书砚皱眉。 “别那么多废话,我只想让你陪一会儿我,你回答好不就行了。你们兄妹都是那么的让人讨厌。” 程书砚有些无奈,心道这是怎么呢,又见秦勉一副悲伤抑郁的样子,他听说王府最近发生了不少的事,看样子对秦勉的打击挺大的。两人自小一处长大,情同手足,这时候他没法对这个表弟不管不问啊。 兄弟俩出了门,秦勉倔强的骑了马,不肯坐车。 已是初夏时分了,街上的行人已经换了薄薄的夏衫,今年的夏天来得比往年都早。 明晃晃的大太阳在头顶晒着,不一会儿就一头的汗。兄弟俩溜达了一圈,最后秦勉选择了一处僻静的酒馆。 伙计替他们牵了马去喂食草料。兄弟俩上了楼,要了最里面的隔间。秦勉靠窗坐着,要了两斤金华酒,程书砚吓得脸都白了,忙阻止:“喝不了那么多的,你想醉死不成?” “哪有那么容易就醉死呢,你陪我喝吧。” “喂,秦勉!你到底怎么一回事啊,难道存心想出来买醉不成?” “一醉解千愁,醉了好啊。”这些天他拼命的喝酒,想通过醉意来麻痹自己,希望可以借着酒来忘记父亲的偏心,忘记锦书的无情。可是越喝越清醒,他想醉也醉不了。 等到酒菜上来的时候,秦勉便与程书砚斟酒,程书砚陪他喝了一杯,便问他:“你和四妹之间是不是出什么事呢?” “你听说呢?” “隐约听说一点,你们俩到底怎么呢?夫妇俩还要吵架啊,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欺负四妹呢?” “欺负?我会欺负她,这次是她欺负我。” “哦?”程书砚深感意外,忙道:“说出来我听听,我帮你评理。” “她要离开我,不想和我过日子了。” 程书砚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大惊:“她怎能这样,是要和你和离不成?” “和离?算不上吧。含真啊,你不知道吧,我和你四妹原本是场假结婚。现在到了约定的时候了,她说她要离开。” “假结婚?不能啊,是我亲自将她背上花轿的。那么风光的迎娶,你和我说是假的?哪里假呢?”程书砚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 见到 面对程书砚的质疑,秦勉不得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的给程书砚讲了一遍。 程书砚听后有些恼了:“荒唐,你们把婚姻当成儿戏了不成?四妹妹将来的名声还要不要?当初你和我说的喜欢她,莫非都是假的?” “我的心意从来没有掺过假,也是真心实意的想娶她,是她不乐意,为了除掉家里的这些不安定因素,也为了让她给我治病,所以才有了权宜之举。” 程书砚不解的是,成亲都一年了,两人难道没有丝毫的进展?这秦勉到底是不是个正常的男人啊?程书砚发出了疑惑。 “既然是这样,那她要走你也不该拦着,男人就该拿得起放得下。不过我那妹妹先嫁了你,将来再嫁别人的话只怕就有些难了,名声会很不好。” 秦勉苦笑:“我可以保全她的名声啊,但她自己选择不要。” 程书砚觉得秦勉也一肚子的苦水,他便给秦勉倒了酒,后来向他举杯:“向我道贺吧,我要做父亲了。” “呀,真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秦勉向他碰了杯。 程书砚和以前没有多少区别,依旧侃侃而谈,只是秦勉始终兴致缺缺,看上去有些抑郁不快。 程书砚后来再也忍不住了,拉起了秦勉道:“她在哪里,我带你去找她,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你这样的借酒消愁也不是办法。” 程书砚把秦勉给拖走了,两人去了新安的方向。 这时候的锦书也正收拾东西要准备回洛阳城,她想把这些天心中的感觉原原本本的告诉秦勉。一说到走了,玉扣比谁都高兴,欢欢喜喜的收拾了东西,找了村中的一辆骡车出了门。 一个急着赶来,一个急着回去,双方在路上相遇的时候竟然谁都没有认出来,就这样的彼此错过。 玉扣坐在车内,安静的伴在锦书身边,瞥见锦书有些不安的样子,她握了握锦书的手说:“二奶奶,不要紧的。您和二爷之间的误会一定能解开。” 他不来,她就去找他,告诉她心里真实的想法。锦书是抱着这样的念头回的王府。 骡车走得不快,但玉扣怕天黑前进不了城,所以一直在催促帮忙赶车的老大爷快一点。她们终于在黄昏时敲开了王府的侧门,当门房上的看见锦书回来了,都忍不住吃惊:“二奶奶回来了,快快里面请。” 锦书先去的重华殿,当她看见齐王妃时,忙与王妃行礼。 “书丫头,你回来了。” 锦书含笑着点头道:“是,我找二郎君说一件事。” “老天,你终于回来了。二郎在金碧斋那边,我让人把他叫来,最近府里出了太多的事,他也一直忙,所以没顾着去接你,让人受委屈了。” “不要紧的,是我自己想一人好好的静静。娘娘,我去见他吧。” 锦书坐了车回到了金碧斋。金碧斋的丫鬟仆妇见她回来了都很高兴,纷纷上来行礼问好,锦书只问:“二郎君呢?” “在书房。不过二奶奶您得有个准备。二爷最近颓废得很,成天窝在书房不肯出来,也不让我们进去,所以您看见什么都不要吃惊。” 锦书心道他怎么就颓废呢?她出了正面屋子的后门,去了抱厦那边的书房。里外静悄悄的一片,什么响动也没有,她站在窗下呆了了一会儿,才伸手去推房门。 门吱呀一声就开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很快就飘散了出来,秦勉这是要做什么?她探了头往里面看了一眼,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她看着一屋子的狼藉,心道秦勉颓废的时候是这番模样吗?此刻也不知他去哪里呢。这时候听见脚步声传来,锦书扭头一看,却见是流苏。 流苏欢喜道:“二奶奶回来了。” 锦书点头道:“是啊,二郎君呢?” “他和程府里的二爷出去了。” “出去啦,那我在这里等他回来好了。”锦书默默的去帮忙收拾屋子,流苏也赶紧上来协助,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屋子重新回到了整洁的样子,再没有刺鼻的味道。 流苏又搬来一盆开得正好的茉莉花放在了案头,屋子里立马清香四溢。 “丹娘!” 锦书听见这声熟悉的呼喊回过头去,却见倚门站着一个男子,长挑身材,穿一身莲青色的夏布交领直裰,戴着黑色的网巾,一脸的憔悴之色,气喘微微的望着她,看得出来,他是急着赶回来的。 “你回来了。”锦书微笑着上前去,仿佛离家多日的那个不是她,而是秦勉。 流苏知道两人相见必定有一番话要说,于是识趣的退了出去。 一人站在门槛内,一人站在槛外,夕阳将屋内锦书的脸映染得犹如红苹果一般,因为隔得近,她能清楚的嗅见秦勉衣服上沾着酒气,她微蹙眉头,轻声斥责他:“你的身体不适宜饮太多的酒,以前和你说过,怎么扭头就忘了?” “没有你管着我,所以就忘了。” “身体是自己的,就是铁打的也禁不起自己作,你得好好的爱惜自个儿啊。” 秦勉呆呆的看着她,他怕锦书恼,所以也不敢触碰她,满是歉意的说:“对不起,我该早些时日去庄上看你的,但是府里接二连三的出事,我想走也走不开,一直拖延到现在。” “到底出什么事呢?” “父王的意思,把世子之位传给小五。” 锦书惊讶极了,秦勉和秦励都是庶出,秦勉为长,又是自幼养在王妃房里的,说起能耐比秦励强多了,怎么齐王会选择秦励当继承人?所以他才颓废,不甘心的? “是不是弄错呢?” 秦勉道:“怎么可能弄错呢,我亲眼看见父王的书信,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丹娘,说不在乎是骗人的,之前我一直想好好的保护这个家,忙活了半天却连一个保护的机会都不给我,我被父王嫌弃了啊。” 锦书怔怔的看着秦勉,这种心情或许她能理解,明明就是唾手可得的事,到最后却一盆凉水当头浇下来,所有的希望能在瞬间破灭。她看着抑郁不得志的秦勉,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 告白 “我和含真去青要找你,李家的人却说你和玉扣已经离开了,我们又马不停蹄的往回赶,还好这次没有没有错过。丹娘,我想着该去再见你一面的,我们之间的账还没算清。这次回来,你能不能多留两日。” 锦书点头答应。 正好丫鬟来传饭,两人一并去用了饭,接着锦书便在院子绕弯,秦勉在跟前作陪,锦书向他问起了捉拿秦长宽的经过,秦勉向她一一道来,包括薛太医的死,长春宫的那把火,还有他发现如霜和秦劝的蛛丝马迹,都给她说了。 锦书听得胆颤心惊:“还好我当时做主没有去汝阳那边,而直接去了新安,不然只怕凶多吉少。” “是啊。他们早就动了杀机,也就别怪我无情了。现在府里总算是清净下来了,我们也没受到很大的损失,说来得好好的谢谢你。这一年来你都在配合我,一直很辛苦吧?” “不辛苦,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说话间,又一圈下来了。锦书便要回房去洗澡,秦勉却犹豫了,他站在廊下踟蹰不前,短暂的相聚立马就会迎来真正的分道扬镳吧,他一百个不想锦书走,这时候却不知还能做些什么能把她留下来。 锦书洗完澡回来,坐在廊下晾头发。秦勉上前去从丫鬟的手里拿过了布巾要替她擦头发,锦书微低着头,脸色笼在阴影里瞧不大真切。 夜风轻拂,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锦书见月色渐渐的洒进了院子里,摇曳了一地的清辉,似雾似纱。 “丹娘,你决定好了吗?” 锦书点头说是。 秦勉的手僵住了,双手缓缓的垂了下来,他静默的站在锦书身后。锦书却突然转过身,握住了秦勉的一只手,秦勉更加有力的回握了她。 “我以前和你说过,因为曾经受过伤害,所以对自己没有信心。我这个人其实性格不好,有时候倔强,有时候也很偏执,有很多缺点,我都讨厌这样的自己。我这样的人你面对久了,不会觉得生厌吗?” 秦勉微怔,忙说:“怎么会厌,和你在一起是我求之不得的事。” “你能包容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缺点?” “人无完人,每个人都一样。但对我来说,你是最好的,也是我苦苦的求了两世谋来的。” “等到我容颜老去,青春不在的时候你也别嫌弃我。” “不会的,我向你保证。”秦勉说着缓缓的蹲下了身子,他伸手将笼在锦书脸上的一缕头发拨开,露出了锦书的脸颊。 锦书沉默了好一会儿,接着轻轻的吐了一口气,接着下了一个事关终身的一个决定:“我留下来。” “不走呢?” 锦书点头。 “没有哄我?” 锦书轻笑:“我哄你做什么。” “不是同情我,可怜我?” 锦书摇头,接着又道:“我们是同样命运的人,比谁都珍惜将来。我愿意和你走剩下的路,不是因为同情,也不是因为可怜。这些日子我一个人想了很多,当然回忆得更多的还是去泉州的日子。那时候我们日夜相对,你对我的温柔我不是没有感觉。在韩家的时候那个韩姑娘对你好,我心里不舒坦,还对你发过火。后来你只身去赴宴,我到处找不到你的时候,我害怕,我紧张。我不想你死,想你好好的活着,迫切的想要见到你。秦勉,这一次我没有再被旁的蒙蔽住双眼,我看得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心里想的什么,也知道自己要的什么。这一年里,你一直都陪在我身边,和我一道经历生死,给我温柔呵护,这些我都明白。你上次问我的那句话,我想我可以回答你了。” “嗯,你请说……” “那时候会为什么会流泪,我也知道答案了,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你的,所以并不讨厌你的触碰,面对你,我曾经心动过。” 秦勉捉住了锦书放在膝盖上有些不安的小手,他紧紧的攥住,似乎还不够,终于在她洁白的小手上落下了滚热的一吻。 这一次,换成锦书拥抱他。 “你会后悔吗?即使我将来一无所有?”秦勉依偎在她胸前问了句。 “我,不知道啊,但是我不把心里这些所想告诉你的话,将来肯定会后悔。” “那我就努力让你将来不会后悔,绝对不会让你跟着我受苦受委屈。只要你喜欢,我会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你前面。” 这个男人说起情话来真是甜死人不要命,锦书拥着他,头靠在他的肩上,心道不好的都过去了,那些伤害也早就离她远去了。她应该有信心经营好自己的婚姻,去寻找新的幸福。有个人在那里等了她两世,是感动也好,是心疼也好,她来不及去思考那些。她没有理由去拒绝他,将来也不知会怎样,她愿意和他一起面对。 第二日,夫妇俩一道出现在重华殿。齐王妃瞧着秦勉一扫往日的阴霾,唇角的笑意掩也掩不住,她便知道这两人的别扭好了,锦书也愿意留下来了。齐王妃不去管儿子,将锦书叫到跟前,让她陪自己坐在榻上,低声的和锦书说:“他再有欺负你的时候,你跑来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锦书微笑道:“他不会再欺负我的。” 齐王妃拉着锦书的说:“我老婆子活了一把年纪,没别的愿望了,只盼着你们俩好好的,别再给我添堵就成。” 两人都应着是。 正说着张侧妃和令仪母女来了,母女见锦书回来了都有些意外。令仪见着了锦书忙上前拉了她的手问道:“嫂子,你的事忙完呢,不走了吧?” 锦书笑答:“不走了。” “太好了。”令仪的脸上笑容无比的灿烂。 张侧妃有些疑惑的看着两人,心道这对姑嫂什么时候这般好了。 等到只有齐王妃和张侧妃两人的时候,齐王妃与张侧妃说:“这孩子也是命运多舛,好再程姑娘回来了,对他多少是个补偿。爵位的事你也别太在意了,我看这是最好的安排,有得必有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张侧妃低头答道:“娘娘说得是。”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 分家 倏忽又过了些时日,转眼便迎来了世子秦勤的周年。 事情过去了一年,齐王妃也努力的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时隔一年后,她终于和家人一道去了秦勤的陵寝前去看望。 墓旁的松柏并没有长成势,也没有招来鸟儿的停留。齐王妃摸着矗立的墓碑,她经不住热泪纵横,哽咽道:“儿呀,一年了,你弟弟替你报了仇,你在地下也该安息了。见到了你媳妇替我给她赔个不是吧,之前我刁难过她,让你们两口子生过罅隙。你媳妇其实是个顶好的女子,所以在她走后你一直对她念念不忘。之前是我错了。” 夏日的风带着一股闷热,吹来的风卷起了地上已经燃成灰烬的纸灰一直往坟堆上飘去。锦书在一旁看着,心道秦勤必定是听见了他母亲的话,在他的心中早就原谅了母亲的不是。 齐王妃向着儿子的墓地行礼上香、奠酒,起身的时候锦书去搀扶了一把。 祭祀回来后,齐王妃便说要抄写经卷送到庙里供奉,令仪和锦书都欣然响应,姑嫂两人每天午后过来替王妃抄经。 六月底,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有时候坐着不动就能流一身的汗。 令仪写了一会儿手腕就没力气了,她将笔放下了,抱怨道:“二嫂,我这字写得歪歪扭扭的,菩萨看了也头疼吧。” “只要心诚就没关系。”锦书瞥了一眼令仪写的字,她耐心的给令仪指导了一番,令仪笑道:“二嫂这字倒是像练过几十年的,确实比我写得稳重老练。” “写字的时候不能心浮气躁,要能静下来。一笔一画都能认真对待才会有进步。你现在手腕没力气了别急着练,去歇一会儿吧。” 令仪便在一旁看锦书抄写,觉得锦书写得又快又好,心道嫂子比她不过长几岁,当真比她写得好许多。 令仪听得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她扭头看了一眼,却见是二哥来了,心上一喜就迎上前去:“二哥!” 秦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不动声色的走到锦书身旁。 “‘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何解?” “佛家说三障尽空,方能心中没有牵挂,没有滞碍,没有对死的畏怖,断绝恶因缘,心中才安定不乱,远离七颠八倒,昏烦狂妄方能解脱,得以通达,法身方能清净圆满。” 听着锦书的解释秦勉一旁笑着点头很是赞同,令仪在一旁疑惑的想,这两人怎么参起禅来呢? 等到锦书写完了最后一个字,秦勉才和她说:“走吧,母妃已经起了。” 三人去了齐王妃的宴息室,果然王妃已经起了,甘嬷嬷在跟前伺候。 “母妃,二嫂教我写字呢。”令仪甜糯的声音让人觉得凉爽。 齐王妃笑着点头说:“你二嫂的字写得好,你好好的跟着学。” 齐王妃让丫鬟将西瓜端来,几人一处吃了西瓜,秦勉便暗暗的给妹妹使眼神,令仪心中明白,便起身道别。齐王妃含笑着点头,令仪就下去了。 靠墙的大卷缸里盛着冰山,此刻已经融化了不少,屋子因此变得凉快不少。屋中有一博山炉焚着锦书亲调的香料,兼又挂着鲛绡帐蚊虫也飞不进来。 “二郎,你们有什么事要和我说的?” 秦勉含笑道:“到底母妃英明一下子就猜到了。” 齐王妃道:“刚才你和你妹妹挤眉弄眼的我都看见了。” 秦勉看了锦书一眼,却见锦书以扇掩面看着秦勉笑。 他方禀道:“母妃,我和丹娘商议过了,准备过了初一就搬出去。” 齐王妃吃了一惊,愕然道:“搬出去,为什么啊?府中现在已经干净了,你住得还不方便么?” “不是,母妃,您听我说。我想的是既然我已经成家了,也该早日自立门户,搬出去对小五也好。” “小五,他还是个孩子啊,再说又刚没了生母不久,还要仰仗你这个哥哥教导他,带他走正途。” “母妃,小五已经满了十三,不再是个小孩子,我不能带他一辈子。我早些搬出去对他有好处。我们家不能再出二叔那样的事了。” 齐王妃心道这说的是什么话,她又去问锦书的意思:“你们真的商量好呢?” 锦书点头,齐王妃心道秦勉出去了她不放心啊。 “母妃,我也得长大不是?我会经营好名下的那些产业,至少让丹娘跟着我衣食无忧,我再做几件自己想做的事,将来有了孩子再好好的教导他们,努力的撑起一个家。” 齐王妃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见秦勉心意已决,她蹙眉道:“即便要分家也没必要真的搬出去,二房那边的院子还空着,收拾出来也能住。” 锦书这才适时的说了一句:“娘娘,您还不明白二郎君的心意么,他想独立啊。” 秦勉刚满三个月就抱到了重华殿,齐王妃一手把他养大的,跟着她这些年,突然和她谁要出去,要独立,她还有些放不开手,她思虑良久才说:“我知道了,你容我好生想想。” 事后,齐王妃让人将张侧妃和秦励叫了来,张侧妃听说儿子要搬出去倒是一脸的平和,甚至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齐王妃又与她是哦:“你是愿意跟着二郎还是继续留在王府都听你的意思,将来令仪的婚事也在我身上,一定会好好的安顿她。” 张侧妃木然的答应。 秦励几乎不相信,一遍又一遍的向王妃确认:“二哥他真的打算搬出去?” 王妃语重心长道:“是啊,这个家,你二哥完全交到你手上了,你要守住几辈人留下来的产业,让我们王府兴盛。” 秦励心道他二哥不必做到如此,他的肩膀还太稚嫩担不起一个王府的将来,他还需要二哥的提携。 几番商议下来,齐王妃最终答应了秦勉分家的事,定了初二搬家,叫了儿女过来通报了此事,又商议着给秦勉和锦书哪些产业,落居何处。 正文 第三百章 圆满 锦书想着搬家平静的就搬了,不用惊动什么人,哪知齐王妃还是给程家人下了帖子,请锦书的娘家人过来聚一聚。 他们并没有搬到城外的落霞别苑,而是城里一处秦勉名下的宅子。 这处宅子一共有三进大小,秦勉当初买它时颇费了一番功夫。平时没过来,只请了一户人家帮忙打理,如今倒花木扶疏,很有气势了。 锦书陪着乔大夫人和张氏逛遍了小花园,几人在凉亭里落了脚,丫鬟捧了茶果来。 张氏见园子虽小,但收拾得井井有条,倒有一番别的韵味。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你们也算自立门户了,这样也不错。我瞧着姑爷倒越发的稳重起来,好好的经营小日子,将来也差不到哪里去。” 锦书颔首道:“二伯娘说得是。” 乔大夫人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她沉着一张脸,心中大概觉得可惜吧,锦书当时要是嫁了孙郎君哪里会被赶出府独自过日子,孙湛可是宜安公主嫡根嫡枝的孙子,谁敢给孙湛脸色啊。不过这些路都是锦书自己选的,可惜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程家嫡女,寿春伯府千金,终究没能给程家带来什么荣耀,这颗棋子失败了。 搬家的宴席摆在花厅上,满满当当的坐了四桌人,不算太热闹,但也不至于冷清。 锦书作为女主人要来回的张罗应酬,还要在王妃跟前伺候。 齐王妃不吃荤,不饮酒,只是在跟前陪坐着,锦书命厨房特意收拾了一桌素斋请了王妃。 齐王妃很是满意,倒多吃了半碗饭,饭后她也不午睡,还和乔大夫人等摸了两圈牌,瞧着差不多了这才准备起身回府。 这厢秦勉正与张侧妃说话。 “母亲倘或在碧云居不自在,不如搬来和我们一道住吧。” 张侧妃想也没想的说:“都住了几十年了,哪里会不自在。你和媳妇好好的过日子,我就不来打扰你们了。”后来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娘娘身边没个说话的人,我陪着她说会儿话也是好的。” 张侧妃的性子闷,她能和王妃说什么,从来都是王妃说,她听,这样的言辞听上去更像托词。 秦勉从来都觉得这个生母和他不亲近,兴许是他在王妃房里长大的缘故,两人都不适应。见母亲主意已定,他只好道:“那好吧,我会隔三差五的带了锦书来给您请安的。” 张侧妃起身道:“娘娘要走了,我也该告辞了,珍重!”客气得犹如外人一般,秦勉或许早就习惯了。 闹腾了一天,终于清静下来了。锦书看着婆子丫鬟把东西收拾好,将借来的都归还了,一天的开销也出了账,她伸展了胳膊,觉得身上黏黏的需要好好的洗个澡。 当锦书沐浴完毕回来,她见秦勉正坐在灯下看书,像是在等她。 这一幕情形以前也有过,她看着墙上映出的身影,心里没来得一荡,她轻轻的走到秦勉身后,悄悄的蒙了秦勉的眼睛。 秦勉笑道:“越发的淘气了啊。” “我洗好了,你不去洗洗?” “这就去。”秦勉站了起来,突然将锦书拉进怀抱,低声和她说:“我很快就回来。” 秦勉走后,锦书在他坐过的地方坐下,随即将桌上那本秦勉翻过的书取来看。翻了两页,原来是个话本,写的是俗套的才子佳人的故事,锦书心道他也看这样的书啊。 或许是劳累了一天的缘故,锦书看了几页书,眼皮也开始打架。 等到秦勉冲凉回来时,却见锦书伏在桌上已经睡着了。他无奈的笑了笑,走上前去,拿掉了锦书手中的书,一手揽腰将锦书横抱而起走向了当地的一架百工嵌螺钿的拔步床,将她轻轻的放在了床上,扯下了红罗帐,移了灯烛。 夜色静谧,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暗香。 他在黑夜中紧紧的护着自己的娇妻。 锦书这时候突然醒了,在秦勉的怀里挣扎了一下:“我睡着呢?” “没事的。” 黑暗中,秦勉摩挲到了锦书光洁如玉的脸颊,他浅浅的吻了下去,不管是眉毛还是眼睛,抑或是鼻子还是脸颊都没逃过他的嘴唇。 锦书窝在他的怀里嘤咛了一声,秦勉在她耳畔低声说:“你知道母妃为什么要宴请你的娘家人吗?” 锦书摇头不知。 “母妃说这是给我们办的圆房酒。” 锦书的脸瞬间燃烧起来,两人成亲一年有余,一直都是名义上的夫妻,两人并为有过夫妻之实。她心里明白的,在她决定回王府,决定留下来时,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晚,她将自己完完本本的交给她。 今天她明明没有喝多少的酒,然而此刻身子瘫软一点力气也没有。秦勉原本扶在她腰上的一只大手已经探进了中衣,很快就摸到了她脖颈后面那根细细的红绳,只轻轻一拉,前面这只手顺着锁骨就探进了衣服内,摸到了极致的细腻与光滑。 锦书始终没有多少力气,甚至有些眩目,在两人终于合二为一的时候她忍不住痛呼了一声,秦勉立刻停下了动作,极近温柔的抚慰她:“弄痛你呢,对不起。” 前世初见锦书时,她一身素服立于姨母的庆余堂上。她带着一脸的清冷和茫然,只一眼,他的心里便烙印上了她的影子。前世于他而言,锦书只是个遥远的影子,他看得见,却摸不着。他知道她的悲喜,知道她心中所爱,他远远的看着她,一直守护着她美丽的影子,直到她走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在去京城的那个冬日,不能忘怀的依旧是锦书的倩影,但他知道她过得很好,终于释然。 一切重头来过,他为她倾尽一切,终于得到了她。 阳光透过雕花窗照进了屋子,锦书揉了揉眼,身旁已经空空如也。昨晚的旖旎仿佛是一场梦。 帘子响动,秦勉走了进来,笑道:“娘子早上好。” 锦书对他粲然一笑,娇滴滴的回应了一句:“夫君早起怎么不叫妾身?” “昨晚你劳累了,多睡会儿也没事。”秦勉摸了摸锦书的脸,却见锦书眼泛秋波,面如桃花。他忍不住轻声的吻了她的脸。他从来都知道的,他的娘子是世上少有的殊色,对他而言,即便年华老去,她也永远是他珍宝似的存在。 正文 第一章 新始 宝兴二十年,七月二十一。 洛阳,祥云巷。 程锦书坐在花厅上翻弄账本,曹京垂首立于跟前,很是恭敬的对锦书说:“这是上半年的各处收益,请主家过目。” 锦书仔细的看了一回,有赔的也有赚的。这一年多来她对经营上的事过问得很少,全赖曹京几个靠得住的掌柜。 “从账面上看情况不如去年啊。”锦书已经翻阅完了,得出了结论。 曹京越发恭敬的说道:“是,去年的生意好做,今年要困难一些。” “上半年都如此,下半年只怕更艰难。” 曹京道:“笔墨铺子和香料铺子只怕艰难一些,其余的倒不一定。比如绸缎铺子还就仗着下半年过活。” 锦书看了一回点头道:“让你们多费心了,香料铺子我看做完下半年就关了吧。” 又要关掉一家,曹京心里比锦书还不舍。 “您不再考虑一下嘛,兴许等到过了年就好些了。” 锦书笑道:“过了年也就盼着端午的时候能赚一笔,如今这世道生意不好做。等到开了年,铺子也不用打出去,还是我们自己经营吧。将香料铺子换成药材铺子,这个我也在行,也能时时刻刻的盯着,多费点心思说不定比卖香料要好一些。” 曹京听说忙含笑说道:“要说起药材倒确实主家比我们都熟悉,只怕到时候主家要更操心了。” “自己的生意操心也是应当的。”锦书请了曹京喝茶,和他说了生意上的打算,正说着秦勉回来了,曹京忙起了身向秦勉问安,秦勉点点头见锦书忙也没怎么去打扰她,转身去了那边的内室。 锦书和曹京交流了一番,曹京便起身告辞了。锦书这才去了内室,秦勉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盏茶。 “府里都还好吧?” “没什么事,不过小五病了,请了大夫正给看着。” 锦书听说,不由得多问了一句:“什么病?” “发烧,身上起红疹子。” 锦书自己是大夫,知道病情的严重性,不由得惊了一跳,又问:“大夫怎么说?” 秦勉道:“我没见着那个大夫,不过听母妃说情况还算稳定,恐怕要在家呆半个月不能出门,禁不得风吹。” 锦书听说放方了些许的心。 “薛太医死了,还得向上面禀报让重新派个太医下来,还是有个太医方便一些。” “这倒是,住家大夫,日夜守护着自然要好许多。不过出了薛太医这样的人,下一位被派来的太医可要好好的把关把关。” “是啊。”秦勉说着又去拉她的手,锦书挨着他坐,两人又说起生意上的事来。 “曹掌柜在和你汇报上半年的经营情况?” “是啊,今年不如去年,所以我打算明年开春就把香料铺子给关了改卖药。药材什么的至少自己有把握,我也能帮着把关把关。” “那你岂不是更劳累。” “有掌柜,有账房,我能辛苦到哪里去,到时候再请个坐诊大夫,看病抓药,就齐全了。现在世道不大好,做生意没那么容易,自己不努力不行。” 秦勉拉着她的手说:“现在我们分了家,府里的事不归我管,我们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成,养家糊口的事还是交给我来吧。你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后面那个小花园随便你怎么折腾都行。” “那我拿来种药也是可以的?” 秦勉笑道:“当然啊,随便你种什么,只要不累着就行。” 锦书便暗自筹划着该种些什么药材,秦勉见丫鬟没在跟前,便将锦书拉进了怀里,细细的吻她,吻着吻着,一只手就不安分起来,顺着她的下摆就探了进去,锦书轻轻的推了一把,娇嗔道:“做什么呢,大白天的。” “怕什么,她们不会进来的。”秦勉说着越发的肆意妄为起来,锦书被他撩拨得有些晕乎乎的,秦勉刚想进一步的时候,锦书突然问他:“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秦勉被她一问,动作便停住了,有些错愕的看着她,疑惑的说:“七月二十一,怎么呢?” “都二十一了,过得真快。” 秦勉见锦书也没说什么事,大着胆子继续去探索锦书的身子,慌乱中锦书紧紧的勾住了秦勉的脖子,两人极尽缠绵,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两人才偃旗息鼓。锦书累极了瘫软在秦勉的怀里。 “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孩子吧?”两世为人,秦勉从来不知当父亲是什么滋味,若是他和锦书的孩子,秦勉心想他一定会娇惯无比。 两人自圆房以后,床笫间很是和谐。只要锦书身体适宜,秦勉总要拉着她胡闹一番,照这样下去怀上孩子也是迟早的事。 锦书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小腹上,那里还平平如也,不知会不会已经有个小生命在开始孕育了。这时候她突然想起了前世的女儿柔茵,想到宝兴二十年的时候她已经有柔茵了,宝兴二十年,前世没有宝兴二十年啊,不对,宝兴帝就是在二十年这一年驾崩的,庆历帝一上位就改了年号。 “你说今天是七月二十一,老天,立马有一件天大的事要发生了。”锦书突然坐了起来,她的动作有些大,披在身上的衣袍顺势就滑落到榻上,莹白的肌肤裸露了出来,秦勉看着眼前的雪肤目光越发的凝重起来,但听到锦书说有大事要发生,他还是克制着自己没有对锦书再肆意妄为。 “什么大事?”秦勉将衣袍拉好,与锦书穿了。 “改元啊,我记得上面那位就是在这七八月里驾崩的,然后就是庆历一朝了。” 秦勉前世没有活到这一天,他听说了,一脸凝重的说:“若和前世一样的话,皇帝驾崩,作为藩王宗室也该入朝吊唁,不说小五年纪小,就是他这里重病在身也不方便吧。父王不管事,二叔又死了,能入京的或许只有我了。” 还是要走入京的路!锦书想起了之前王妃的阻拦,后来转念一想,秦长宽都死了,不会再有人为难秦勉,这一路应该不怕,她微笑着说:“两世以来我还从没去过长安呢,也不知道京都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嗯,我也没去过,到时候我们在京都好好的游历一番再回来。” 正文 第二章 庙堂 第二日早饭后不久,锦兰来看望锦书。 一道来的还有锦兰的丈夫于茂生,以及她那年幼的儿子。 锦书热情的从奶娘的手上将锦兰的儿子抱了过去,小子竟然不认生,还冲着锦书笑,后来竟然伸手去拔锦书头上一枝金钗。 锦兰在一旁看着称奇:“虎儿平常只认我和奶娘,连他爹都不让抱,别的人抱了更是哇哇大哭,没想到竟然喜欢你。” 奶娘在跟前笑着附和了一句:“一定是姑奶奶和奶奶长得有几分相像,再有姑奶奶长得美,小郎君看着美的就移不开眼睛。” 锦兰笑呵呵的说道:“这倒是,别看他是个小娃娃,还真喜欢盯着美女看。” 锦书可不敢将钗子取下来给虎儿玩耍,怕他拿去乱戳,而将手里的一只玉镯褪了下来给他。那虎儿就认准了锦书的金钗,得不到金钗就开始哇哇大哭。锦书又想方设法的逗虎儿开心,好半天才哄住了。 锦兰看着锦书逗弄儿子时的模样,心中暗惊,忖道锦书虽然也嫁人了,可自己还没孩子,怎么逗弄起小孩来比她还在行。 虎儿和锦书玩闹了一会儿便往奶娘怀里扑,锦兰便让奶娘抱了下去给喂奶。 锦书留神时才发现锦兰的肚子有些显了,她笑盈盈的点头道:“看来你的好事接连不断,几个月呢?” 锦兰却把手腕伸给了锦书,俏皮的冲锦书眨眨眼,故意为难她说:“你帮我给把一把,然后再猜猜几个月了。” 锦书接受了锦兰的挑战,果然认真的帮忙把脉,把完之后,她笑着说:“胎相倒不错,应该四个半月了吧。” 锦兰吃惊的望着锦书,最后比了个大拇指,称赞道:“我服气!刚满四个半月,一天也不多,一天也不少。”锦兰说着又去看锦书的身段,却见锦书腰如束素,盈盈一握,她叹息了一声:“你也赶紧养一个吧,等你有了女儿,我们也好做亲家。” 姐妹俩在内室说些生儿养女之事,外边的书房里于茂生和秦勉侃侃而谈。 于茂生忧心忡忡的说:“漠北的战火又起了,鞑子闹事,据说那一带很不安宁。” 秦勉道:“世道不好,各处叛乱不少。要不是我因为身份禁锢也想出去闯一闯。” 于茂生听说,将秦勉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摇头说:“你不行,太文弱了,还是适合挥一挥笔,做些风雅之事。” 秦勉却字字珠玑的说:“山河动乱,匹夫有责。” “量力而行吧,不一定上了战场才能实现自己的报复。”于茂生自认自己比秦勉长一些年岁,看得比秦勉透彻,后来他想起自己的来意,又央着秦勉道:“前不久有人知道我们是连襟,还让我求你的画。说市上真迹越来越少了,不知能不能请你帮忙做一幅?” 秦勉道:“我也许久没有画过了,可能技艺都生疏了,姐夫开了口我自然是要答应的。这样吧,五天后再来取。还是要荷花么?” 于茂生见秦勉答应了,心中欢喜:“你的荷花最值钱,自然是要荷花。得了钱我分文不取给你送过来。”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 说过了战事,又说过了画,后来于茂生向秦勉提起了朝堂上的事:“听我父亲说,上面可能要拿丁阁老开刀了。” 秦勉突然想起了一年前他和锦书在外面偶遇的那位老先生。听锦书所说那位老先生是未来的首辅,看样子丁首辅确实是倒塌了。于家是丁派的吗?他不大清楚,但见于茂生说起此事来云淡风轻,仿佛根本不管己事,便暗想应该没多少的牵连。 “丁阁老能力还是有的,就是太贪,权势又太大,上面养了他这些年,也到了被宰的时候了吧。要是他自己没点自觉性,不知道收手的话,后果将是无穷的。” 于茂生有些诧异的看着秦勉,这位传说中的王府纨绔子好像也是知道这些朝堂之事的。倒让他有些意外,他微笑着看着秦勉,问了句:“依你之见,这丁阁老还能屹立不倒几年?” 秦勉道:“我看气数也差不多了。” “不能那么快吧,丁阁老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杂真要动他,只怕没那么容易。” “上面真动了手,要除掉一个权臣也是几个月的功夫。我看快了。” 于茂生心道到底还是个毛头小子,对这些朝堂纷争不熟悉,太稚嫩了一些。不过想来也是不管朝堂怎样震荡,只要江山没有易姓,他们这些藩王宗室又不受什么影响,富贵子子孙孙。 于茂生也不和秦勉说朝堂的事来,而讲了些学问之事。于茂生父亲是六部侍郎,自己又是两榜进士出身,说起读书来自然不比谁差,加上他能言善辩,引经据典的,说起来头头是道,没想到秦勉在学问上也丝毫不含糊,倒让于茂生很意外。 于家夫妇回去后,秦勉向锦书求证过:“丁首辅要倒台了吧?” 锦书一时想不起丁首辅是谁,秦勉便提醒了她:“我们上次避雨遇见的那位老先生你说他是未来的阁老,在庆历一朝很有权势,如今是丁阁老在把持内阁,随着宝兴的过去,丁阁老的势力也很快要结束了吧。” 锦书点头说:“是这样的,奇怪的是你怎么关心起朝政来呢?” 秦勉微笑:“难道我就不能关心?” 锦书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安的过一生,她道:“如今你不掌王府的事,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就行,别的事手也伸不过去。” 秦勉明白锦书的用意,他微笑道:“嗯,我知道的。” 两日后,陆范回洛阳了,要来见秦勉。 秦勉倒是有些忐忑,心道陆范虽然换了身份,难道就不怕孙湛发现又把他捉回去? 在大营里历练了三年,陆范如今已升了千总,比起还是贺民的时候又沉稳老练了不少。 两人在酒馆的隔间里推杯换盏,秦勉大赞:“现在你出息了,当初我总算没有看走眼。” 陆范很是恭谨道:“小的能有今天也是郎君赏的,郎君的大恩大德小的一定会好好的报答您。” 秦勉笑道:“说什么报答的话,我不过做了个顺水人情,路可是你自己闯出来的。好好干,将来定能成大器。” 陆范知道在他最仓惶落魄的时候,是秦勉给他指了一条路,他这个人恩怨分明,有恩必报,从不亏欠,所以只要秦勉一声令下,他为秦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正文 第三章 登门 这日闲来无事,锦书央着秦勉去郊外骑了半日的马,锦书的骑术越发的精湛起来。后来两人又去了一趟落霞别苑,秦勉练射箭,锦书也跟着练,不过她的手劲有限,一些弓她拉不开,秦勉瞧着她无奈的样子,安慰了她:“有什么要紧的,回头我让人专门替你打造一张弓,如何?” 锦书的难过没有持续多久,秦勉安慰她,她也就顺着秦勉的意思说:“好啊,到时候我们出去打猎!” 秦勉满头是汗,他家娘子果然与众不同。打猎?他想起曾经跟着程家的子弟出去打猎,锦书的异母弟弟被狼群攻击,至今走路都还不大正常,他可不敢贸然带锦书出去打猎。 两人并没有打算在落霞别苑过夜,下午时两人骑马回城,没想到在城门外遇见了故交。那故交不是别人,正是孙湛。 孙湛见锦书一身利落的妆扮,她自己也骑了一匹马,看样子倒有几分飒爽的英姿惊讶道:“秦家娘子还会骑马?” 锦书笑了笑:“是我七哥教的。” “你七哥,哦,夏沧溟,听说他出息了,很会打仗立了不少的战功,如今已升为游击将军了。” 锦书与有荣焉的笑道:“他是我七哥,自然厉害。” 孙湛看着锦书脸上流露出的笑容,心道她没怎么变啊,又睃了一眼秦勉,却见秦勉容光焕发,英姿勃勃,哪里还有半点当年病怏怏的样子。这两人成亲不是冲喜么,看样子这一冲反而还好了。那程锦书当真有那么大的能耐? 秦勉见孙湛打量锦书,心里不适,他牵了马走了过来,将锦书挡在了身后,笑问了一句:“元初,倒许久没见过你了,最近忙呀?” 孙湛点头道:“忙啊,我去长安有半年的样子,才回洛阳不久,还说去王府里拜访你的,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了。” “我不住府里了。”秦勉说着向锦书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行。 孙湛觉得奇怪,忙问:“你不住府里,住哪?” “分了家,我们出来过日子了。走吧,请元初去我的新家坐坐。” 孙湛心想接下来又没什么事,和秦勉夫妇很久未见,去拜访一下也未尝不可。 孙湛跟着他们一道进了城,又一道来到了祥云巷。 锦书拿出了当家主母的款来招待秦勉,端茶递水,递茶果,很是周到,接着便说要去厨房吩咐做几个下酒菜。 待锦书走后孙湛才和秦勉说:“你还真是娶对人了,这冲喜越冲越好了。” 秦勉却自嘲的说:“当初她决定要嫁给我的时候,满洛阳的人都在算她什么时候当寡妇吧,没想到我一口气终于缓过来了。” “哈哈,哪里有你这样说话的。我听人说你干了几件大事,很是厉害。” 秦勉心道,那孙湛不是说之前在长安刚回来不久,他又怎么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大事?心道莫非孙湛暗中有什么人在观察着他?想到这里秦勉心中便有些比自在了。 “不过我更奇怪的是你大哥没了,按理说不是该你继承爵位做世子么,怎么反而搬出了府?”这是孙湛最大的疑惑。 秦勉道:“没想到元初你的消息还挺灵通的,看来什么都瞒不住你。” 孙湛忙陪笑道:“溪客,你别介意啊,我不是有意要打探你的事,也没让人暗中查你,这些都是我从锦书……”孙湛意识到不对又急忙改称呼道:“是从程书墨那里听来的。” 程书墨不是锦书的大堂兄么,那个人看上去一把年纪了,没想到嘴也那么的碎,将别人家的事拿出去乱说。秦勉心里不大舒坦。 “溪客,已经是秋天了,我这阵子也没事,闲在家里无聊,不如我们几个哪天约了又出去打猎吧,附近的这些山都没什么意思,我们去青要,如何?” 秦勉喝了一口茶,他应承了下来,点头道:“好啊,改天再约吧。” 孙湛在秦家吃了饭,又夸赞他们家的厨子做的烧鹅好吃。酒足饭饱后,孙湛这才告辞,至始至终他都没什么机会能和锦书单独说一句话。事情过去了一年多,难道孙湛心里还放不下,孙湛有些懊恼的想,他摇摇头,心道看样子是到了娶妻的时候了。 孙湛离了祥云巷准备回公主府,骑着马行在大街上,他心里有事,显得并不怎么开心,等到他走完这长长的街道,打算往北面而去的时候,迎面来了一骑,马背上的那人身穿青衫,衫子上绣着燕子,那不是别人,正是余威。 余威见着了孙湛也向他拱手问好:“听说孙郎君回长安了,怎么回来呢?” “是啊,昨儿才回来,没想到余兄还在洛阳。” 余威笑道:“有一件极其重要的差事要去办,所以耽搁至今还没走。孙郎君这是从哪里来啊?” 孙湛便说:“去了祥云巷溪客那边坐了坐。” 余威听着这名字有些熟悉,疑惑道:“倒是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 孙湛笑道:“余兄还不知道王府二郎君的字号么?我所说的溪客就是秦勉啊,我那远房表亲。” “是他!”余威目光微沉,他对孙湛道:“今天就算了,明天孙郎君可得闲?” “我才回来,自然闲得很,怎么余兄要请我喝两盅?” 余威说:“是要准备请你喝酒,孙郎君高升了我还没向你道贺呢,再说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向孙郎君打听。” 孙湛忙道:“成,地点时间余兄定吧。” 余威便和孙湛说了见面的地点和时间,两人约定好了这才告了辞。 对秦勉请孙湛上家做客的事锦书有些不解,她也当面向秦勉求证了:“你不喜欢孙湛吧?” “是不大喜欢。” “那你还请人家来作客?” 秦勉看了一眼锦书才说:“我是想让他看看我们幸福的样子,然后气死他。” 锦书无语,心道秦勉这还是小孩子吗,不过听得秦勉又说:“这个秦勉很厉害,手段又毒辣,这样的人惹不得,以前也来往的,现在不来往也不好。说来还是亲戚,不过你家大哥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把我们家里的事都和孙湛说?” 锦书顺口道:“我大哥在长安呢,他怎么知道洛阳的事。” “我说的是你程家的大哥。” “啊?我对这个大堂兄不大熟悉,不知道他为何会如此,是不是二哥告诉他的呀?” 秦勉点头道:“有可能。” 夫妻俩正说着话,流苏神色慌张的走来,隔着帘子向内室说话的两人禀报道:“二爷,二奶奶。王府那边来人说,世子爷病重,请二奶奶过去看看。” 内室的俩人惊了一跳,两人对视了一眼,秦勉忙应道:“好,让人准备车子。” 锦书这里赶着去备药箱,备可能用得上的药。 正文 第四章 凶险 锦书与秦勉匆匆的坐了车往王府赶。 好再两地隔得不算太远,半个来时辰也就到了。 到家后,他们径直去了重华殿,齐王妃见两人回来了,总算是神色稍霁,拉着锦书说:“二郎媳妇,你快去看看小五吧,看还有没有救。” 锦书和秦勉都吃了一惊,暗道病情已经恶化到如此的地步呢,秦勉忙问:“怎么都如此呢?” 齐王妃叹息道:“请的大夫才走不久,说让另请高明。这位申大夫前后给小五看了十天的病,起初吃他的药还凑效,可是最近这两日反复得厉害,申大夫也束手无策了,申大夫可是洛阳屈指可数的高明大夫了。他让另请高明,我们还真不知请谁,只好想着将你们叫回来。” 锦书听说便匆匆的往屋外走,好不容易来到秦励住的院子,丫鬟婆子见锦书回来了,纷纷与她开门、打帘子,很是热情。 锦书进到内室,她向床上瞥了一眼,却见纱帐高挂,秦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副薄纱被,守在跟前的丫鬟忙起身来。 锦书走近瞧了,却见秦励脸色发青,嘴唇却一点血色也没有。她赶紧伸手摸了一下秦励脉,她吃了一惊,这是代脉啊。结脉生,代者死,这是她刚入门不久,师父教她的话。秦励的病已经在脏腑内了,而且还很危重。 锦书身子有些虚浮,甚至没看清就坐下,幸好身后有一只大手扶了她一把,她才没有滑落到地上。 锦书嗅着身后衣服上的味道,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谁。 “你有几成把握?” 秦勉的声音听来有些烦闷,暗哑。 锦书仔细斟酌了一番才说:“顶多两分。” 此话一出,下面的丫鬟听见了脸色大变,战战兢兢不敢言。秦勉眸底闪过一丝晦暗,他不知该说什么好,劝锦书治吧,可锦书几乎没把握,劝她别治,这可是他的异母弟弟,这个弟弟虽然不大成器,可毕竟身上流淌的血液有一半和他一样。秦励在没被秦劲带坏之前,也还算个惹人喜欢的小孩子。一年前,他失去了爱护他的大哥,他不想一年后再失去唯一的弟弟。 秦勉的心情有些沮丧,但他却不敢给锦书增添任何的压力,他什么也没说就转身出去了。 那不足两分的把握虽然让锦书没有任何的底气,但她还是在心中迅速的整理了一下治疗方案,她想和秦勉说话,秦勉却已经不在跟前了。她忙走了出去,却见秦勉正站在窗下,一手扶着窗棂,一脸的凝重。 他心中应该很不好受吧,她该怎么安慰他呢? “你先别沮丧,说不定还有别的办法。” “锦书,你也别太勉强。”秦勉怕这事给锦书太大的压力,齐王妃询问了锦书的诊断结果,锦书如实相告,齐王妃听后沉默了半晌才说:“莫非这是是齐王府的运数?” 她将目光放到了秦勉身上,心道他会劝锦书帮忙治小五吗,小五若没了,他就能上位了,而且再不会有何他竞争的人。这个念头闪过,齐王妃自己在心中就开始袒护起秦勉来,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她难道不清楚秦勉是怎样的人?之前虽然这个儿子浪荡了些,但最近这些年可是越来越沉稳,而且以他的胸襟,以他的骄傲应该做不出这样的事。 秦勉有些沉闷的说:“运数?这几年我们王府经历过不少的事,不依然屹立?我不相信什么运数,我这就去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你又不是你媳妇。”齐王妃道。 “我去找胡长史,让他进一趟京,向上面请示派几个得力可靠的太医下来,我再去张榜募集天下的名医神医给我们小五治病。” 两个女人没有阻拦,秦勉一头就走了出去。 齐王妃看了锦书一眼,道:“你治好了二郎,也治好了我,小五真没办法吗?” 锦书如实道:“方案是有的,但是我没把握。”她那不到两分的把握是回转丹给的。 齐王妃想了想,有些试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忖度道:“在太医和揭榜的人到来之前,我就将小五暂时托付给你了,只用你尽量延长他的寿数就成。” 锦书仔细的想了一番,点头道:“我试试看吧。” 齐王妃见锦书终于答应下来,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秦勉亲眼挑中的人果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她如释重负道:“既然这样,你们还是暂时搬回来住吧,不然每天这样来回的跑也不方便,等到小五的病好了你们再走也不迟。我开了口,别人也不会说半句的不是。” 锦书点头答应了。 “薛太医虽然没了,但良医所还在,王府的药房,还有薛太医留下来的徒弟也在。你需要什么只管去取。” 有良医所作为后盾,锦书那不到两分的把握终于上升到两分了。 她将秦励房里的丫鬟叫来寻问过,又把申大夫留下来的脉案仔细研究过了,她便去了良医所。薛太医在的时候,良医所人最多的时候有十来人之众,最少也有五六人。薛太医一走,受牵连的、自己不想做的,渐渐的都走了,良医所只剩下了两个人。一个便是薛太医怒斥过的阿良,还有一个负责药材的采买。这里的采买几乎是个闲差,很难见到本人。 所以当锦书跨进良医所的时候,只看见一个阿良在药房里碾药。 锦书站在跟前许久了,阿良才注意到她,忙起身向锦书行礼。锦书粗略的打量了一下他,阿良不过十五六岁,个子中等,身材有些单薄,穿一身浅褐的裋褐,半披着头发,方方正正的脸,容貌平常。 锦书对这个阿良有些印象,之前薛太医还在的时候,他来送了几次药。阿良话不多,老实憨厚,这是给她最深的印象。 “你是阿良?” 阿良点头道:“是的,二奶奶。” 锦书微笑道:“世子病了,娘娘让我进来照顾世子,可能要用到良医所,请你协助我。” 阿良微怔,心道听说连那个胡子都花白的申大夫都没办法了,王妃这是无路可走了吗,还是已经放弃世子了,所以才请二奶奶回来? 阿良应着是,锦书道:“很好,我手上那两个丫鬟虽然也能帮忙打下手,但对医理都不大通,有了你这个内行就容易许多了。” 正文 第五章 方法 榜已经张了出去,也派了胡长史前往京城请太医来。 这期间锦书便承担起秦励的治疗,她要做的便是稳定秦励的病情。她将师父留下来的手札从头至尾的翻了一遍,上面没有出现秦励这种病的记载。 手札上没有记录,她只好又去翻阅了手边的各种医药典籍。锦书沉浸在这些书籍中忘记了时间,后来困得不行了,她才伏在桌上休息。 秦勉久等锦书不见她回来休息,他四处找了一番,才在书房里发现了正伏案休息的锦书,伏天已经过去了,夜里已经有明显的凉意。她就这样睡着,会不会冻出病来?秦勉上前将她手上的书拿掉,锦书依然没醒。他便将锦书横抱了起来,就这样一直抱进了内室,放到了床上,拉过了被子替她盖好。 锦书这才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她便要坐起来,秦勉按住了她的肩头,道:“你累了,该休息了。听话。” 锦书这才又躺了下来,接着身子往里面挪了挪,将外面的位置让给了秦勉。 秦勉低头脱了鞋袜也躺了上来,两人躺在一个被窝里,锦书背对着他,微微的弓着身子。 “晏清,这不是齐王府世子的诅咒,对吧?”晏清是秦勉新取的字,私底下锦书总这样称呼他,终于不再喊他二郎君。 秦勉疑惑道:“你听见了些什么呢?” “下面那些人在传说王府世子中了诅咒,所以才是短命的相。” “休听他们胡说,这里才宝兴二十年,小五他不至于……”据锦书讲庆历五年才倒的霉,不过前世的情形不一样啊,前世他和大哥早死,小五活了下来,二叔他们也没倒,他不知自己走后真正掌控王府的是谁,小五究竟有没有活到庆历五年怕锦书也不知道。 “晏清,我会用尽全力的去救他,就像当初救你一样。” 秦勉一只手已经环上了她的腰肢,她的腰肢依旧纤细。 “丹娘,这一次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我们的吧。我们做到问心无愧就好了。” 锦书是个聪慧的人,即便秦勉没有说破,她也明白秦勉的意有所指,为了证明两人的清白,她也会卖力的给秦励治病。 白天看过的病例在脑中过了一遍,她想问问秦勉,却发现已经秦勉睡沉了,她将腰上的手给移开,重新扯过了一副被子盖上。 第二天她先去看了秦励,吃了昨天她给配的药秦励的状况没有什么改变,不过已经清醒。秦励睁着一双没多少精神的眼睛,眼珠子跟着锦书转,他的眼中写满了惶恐不安。心道自己病得这样了,多半活不下来了。世子之位对秦励来说犹如捡了个漏,只要除掉了他,二哥就可以上位了,所以他有些惧怕锦书,当锦书要给他扎针,要给他把脉的时候,他很是抵触。 秦励那点心思自然逃不过锦书的眼睛,她有些冷漠的说:“你怕我把你治死?” 秦励更加惶恐的望着锦书,锦书有些不屑的笑道:“我这个人喜欢挑战啊,治死你容易,治活难啊,我为什么就不能挑战一下?再说治死了你我和你二哥可要背一辈子的骂名,划不来。” “你……真的愿意给我治病?”秦励满是担忧。 “这不是废话嘛,我想方设法的给你延长生命,你想活的话就乖乖配合,不然治死你了,也是你自己找死。” 秦励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在下面帮忙打下手的阿良却汗涔涔的,暗道这个二奶奶真有意思,说出的话能把人给噎死。 秦励终于愿意配合,锦书也顺利帮他进行了治疗。 治疗完后,锦书便和阿良出来了。 “二奶奶,世子的情况看上去比昨天好像略好些。” 锦书却摇头道:“并没有,他只是在防备我而显得有精神而已,这都是表象。” 阿良想问什么,然而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口。 一个丫鬟走了来向锦书禀报:“二奶奶,程家的二夫人来了,娘娘请您过去。” 二伯娘来了,锦书自然是要去见的。 当她来到重华殿,发现张侧妃和令仪也在跟前。齐王妃见了她第一句自然问的是秦励的情况,锦书将秦励的病情汇报了一番,齐王妃听说抿嘴不语。 张侧妃等在跟前陪坐了一会儿,张氏便起身道:“我去看看世子吧。” 齐王妃点点头,让甘嬷嬷去帮忙张罗车子。 锦书又陪了伯娘和婆婆去看望秦励,秦励对于这些人的到访显然不大欢迎,他翻了个身将背影给了她们。 张侧妃等有些无奈,在跟前站了一会儿,张氏问了丫鬟几句话连茶也没喝就出来了。接着她们去了碧云居。 锦书发现了,自从二嫂进了门,二伯娘出门带的都是二嫂,而大嫂很少再与二伯娘出来。潘氏已有六个来月的身孕,肚子看上去很大,但还是被张氏带了出来,可见张氏是真心喜欢这个儿媳妇。 张氏细问了锦书秦励的病,锦书据实相告。张氏听后沉默了,正好这时张侧妃不在跟前,只令仪正和潘氏说话,张氏便压低了声音和锦书道:“我说你干脆别管,就说自己不能治。” 锦书讶然,张氏的心思她已经明白。张氏轻轻的拍了拍锦书的手,意思在说: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 锦书顺势将茶捧给了张氏,便起了身,道:“二伯娘用茶,我还有事先过去了。” 张氏意味深长的说:“你不傻,关键的时候不能犯糊涂。” 这句声音不小,惹得令仪扭头来看她们,令仪心道姨母和嫂子说了什么? 锦书依旧一头钻进了那些医药典籍里苦苦琢磨,或是在良医所试着配药。她的努力阿良看在眼里,阿良心中有些感触,终于,他将自己收着的一堆东西交给了锦书。 “这是师父留下来的手札,二奶奶拿去看看吧。说不定对二奶奶能有帮助。” 对于阿良的举动,锦书有些意外。 阿良见锦书不解,又忙着解释:“师父的这些手札我替他保管得好好的,幸好没有遗失。”薛太医倒台,阿良在背后推了一把,那是他认为师父心术不正,但师父的医术他从来都是钦佩的,所以一直在好好的保护师父留下来的这些东西。 正文 第六章 程府 研究方子、整理方案、配药,是锦书一连几日忙碌的唯一的一件事。 在她的努力和秦励的配合下,秦励的病情没有再恶化,当然也没明显的好转,转眼已是八月初了。 秦勉张贴出去的榜终于有人揭,这日进来了一个自称专治疑难杂症的一个大夫,在锦书和阿良的注视下,他给秦励把了脉,便说:“这是将死之人,我有一灵丹还能救他一命。” 锦书听说忙问:“什么丹那样灵验?” 那人看了一眼锦书说:“就是灵丹,专能管人起死回生的。” 秦勉听说便知那人肯定不会白给,忙问:“这灵丹怎么卖?” 那人笑道:“好说,好说,你们王府肯定买得起。我这丹药要炼够七七四十九天才得这么一粒,所以价钱嘛,自然昂贵一些。要一百两黄金一粒,贵公子病得如此厉害,一粒只怕效用还不够,需要两粒才行。” 也就是说要二百两黄金,用二百两黄金换秦励的命,倒不算吃亏的买卖。不过世上真有那么灵验的药,锦书心道难道还有另一种回转丹的存在?她表示疑惑,因此睨了一些秦勉,秦勉却开口道:“药是好药的话多少钱都值,你要二百两黄金我们也付得起,不过我话说在前面,我们要先看效果,果然能达到药到病除的效果,我们就付这个钱,如何?” 那人听说忙道:“小气,买卖,买卖,谁做买卖是先用再给钱的,没这个道理。” 轻轻一试,立马就分辨出来了,秦勉让人将这个骗子给捉住了,王府里的护院给了这个骗子一顿教训才将他扔了出去。 之后又接二连三的所谓神医、名医涌进王府,可是没一个能拍着胸脯保证能有把握治好秦励。 折腾一番下来,齐王妃也没了信心,锦书接手秦励的治疗不敢掉以轻心。初五的那天,程家来了人。 “三老爷回来了,请四姑奶奶和四姑爷明天回程家吃顿饭。” 父亲回来了,锦书显然还是高兴的,点头道:“必去。” 第二日锦书去重华殿请安时向齐王妃说明了此事,齐王妃自然没有阻拦,还让人收拾了几样见面礼让锦书一并捎上。 锦书与秦勉坐车回寿春伯府,算来锦书已经许久没有回去了,或许那个家她已没回去的理由了吧。 车上两人之间话不多,秦勉甚至有些担心。 “我们之间的事还没和你父亲说,你说他要是依旧讨厌我怎么办啊?” 锦书见他双手捂脸,好像有些难为情,她拉过了秦勉的手,温柔的抚着他指腹上因为练习射箭而留下来的茧子。 “你对自己没信心吗?” 秦勉摇头,他哪里有信心。 锦书握着他的手,含笑道:“你是我自己选的,他不会怎样的。” 这些日子因为弟弟的事锦书很操劳,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甜蜜的时候,秦勉觉得对她有些亏欠,所以突然揽过她的脑袋轻轻的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锦书一手推着他,惊呼道:“这在外面,你做什么?” “嘘,小声点,不然别人可就听见了。”秦勉明明打算只是浅尝辄止,但看见锦书两頰带赤,压倒桃花,他情难自已,一手稳稳的扶住锦书的头,一手扶着她的腰,嘴唇往下噙住了如蔷薇般粉嫩的菱唇。他一遍又一遍的描绘她的美好,后来犹觉不够,终于撬开了她的贝齿,吸吮着只属于她的芬芳。 锦书终于推开了他,气喘微微道:“你当真疯了。” “谁让我遇见了你。”秦勉将她紧紧的护在怀里,此刻他把那些糟心事暂且抛开,只想拥着属于他的幸福。 车子缓缓的停了下来,秦勉依旧先跳下了马车,不等后面的丫鬟上来,就去扶锦书,不对,他不是搀扶锦书,而是将锦书抱下来的。 程家的婆子见了四姑爷如此,都忍不住笑,锦书想到了在车上他的举止,脸微微的有些发热,后来挣脱了秦勉的大手大步的朝屋内而去,好再秦勉的腿足够长,很容易就跟上了锦书的步伐。 进了青桐院的院门,院子里的梧桐树越发的碧绿青翠,从甬道到了檐下,廊下立了好几位仆妇丫鬟,见锦书回来了,纷纷上来与两人行礼问好,香云替他们打了竹帘。 这时候程知允坐在中堂上,阳氏端了茶盘立在跟前,她听见帘栊响动,目光自然的就往门口瞥去,却见锦书和秦勉进了屋。小两口上来与程知允行礼问安,程知允见了女儿、女婿,面露微笑,点头道:“来了。” 阳氏不动声色的打量两人,见秦勉穿了身簇新的二蓝色织锦柿蒂暗纹的箭袖,戴着褐色的网巾,长身玉立,英姿勃勃,白皙的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润。心道不是说冲喜么,一年多过去了怎么生得越来越好呢?再看锦书,梳着百合髻,插戴的首饰不多,但有一枝嵌红宝的簪子,红宝的光芒闪花了阳氏的眼。 “父亲怎么突然回来了,是有事吗?” 程知允道:“我告了两个月的假,抽空回来一趟。” 锦书想要请这个假不容易吧,她没有深究下去。 锦书他们才到家不久,锦绣也回来了,不过她是一人回来的,赵世恒不可能和她一道回娘家。 程知允也没正眼看过这个女儿,神情淡漠的扫了一眼,接着便和秦勉道:“我们出去说话。” 秦勉看了一眼锦书,似乎在询问锦书的意思,锦书微笑着点点头,秦勉这才跟程知允出去了。这一幕不偏不倚的落入了阳氏母女的眼中,锦绣心中愤懑,阳氏却不屑的撇撇嘴。 锦书可没什么话和这对母女有什么好说的,有些尴尬的坐了会儿,她总算是问了句:“小妹呢?” 阳氏敷衍了一句:“不清楚。” 锦书便决定去菱花阁,起身说了句:“我去看看她。”便转身离去。 锦绣绷着的脸瞬间就垮塌下来了,她茫然的看了一眼母亲,淡漠的说:“早知道她在我就不回来了。” 阳氏道:“你父亲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她怎么可能不回来。你不喜欢她别去招惹她就行了。” 锦绣对锦书不是不喜欢,而是恨呀。她现在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可都是拜锦书所赐。 正文 第七章 岳丈 “你现在也很少回来,一会儿去看看你大伯娘、二伯娘吧。”阳氏见女儿的脸又瘦了一圈,怎不心疼。 锦绣却表现出一股不情愿的意思:“过会儿再说吧。” “你身体调理得怎样呢,什么时候再怀一个孩子就好了,有了孩子你将来才有依靠啊。”这是阳氏最关心的事。 锦绣呆呆的说:“你以为我想有就有吗?汤药一直都没断过,娘,那药真不好喝,他们就怕我生下庶长子,所以防着我。可是夫人都有身孕了,那药也没停过。他们就不希望我生下孩子。”锦绣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阳氏见了女儿的眼泪,更是心烦意乱,搂着锦绣道:“我苦命的儿呀,你是受够了苦。要不你让锦书给你看看,能不能调理一下。” 锦绣急了,道:“母亲,你还要让她看我的笑话?我最后一点脸面还要不要?” 阳氏见锦绣情绪激动,才知道说错了话,戳到了女儿的痛处,忙道:“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大夫,我们请别的。你好好的把身体养好,汤药的事看能不能想个办法,你没个依靠怎么行呢。世子他对你还好吧?” 锦绣沉默了一会儿才点点头,阳氏道:“仗着世子对你还喜欢,你就多在他跟前撒撒娇,要抓住他的心,这才是你立足的根本。” 锦绣目光一沉道:“夫人她很贤惠,接连给世子纳了几房侍妾,环肥燕瘦,什么样的都有。他来我房里的时间并不多,一个月顶多有三天。” 阳氏听说,叹息了声:“你实在不容易,先调理好身体再说吧。你看她也成亲一年了,不也没孩子,说不定生不出。秦勉又丢了世子之位,还被王府赶了出来住,日子过得也不怎样,她的状况比你好不到哪里去。” 锦绣心道锦书若真的生不出,倒是报应了。 母女俩说着些私房话,外面丫鬟报阳家的人来了,阳氏低声对锦绣道:“你也欢喜一点,不然你舅母们看见了又有得说。” 锦绣这才背过身去抹了抹眼泪。 且说秦勉跟着程知允出了青桐院,才走到外院就见阳家的车轿盈门了,走在前面的是个青年公子,他对阳家的人本能的讨厌,那青年公子不是别人,正是曾经掳了锦书的阳骏,阳骏至今走路还需要拐杖,全是当初在牢里落下的。他见了秦勉便有些惧怕,愣在那里并未上来与秦勉招呼。 秦勉看阳骏的目光恨不得要把阳骏给生吞活剥了一般,是讨厌到了骨头里,他对程知允道:“岳父大人,我先去那边等您。” 程知允点点头,他虽然也不想应付阳家人,但阳家的大舅兄、二舅兄都来了,他不好转身就走。 秦勉去了程知允的书房,这间书房和王府的书房相比一点也不算大。秦勉心中有些难安,想到去荆州探望岳父的时候,岳父并未接纳他,对他不喜,如今他和锦书结合了,要是岳父对他还不喜怎么办?秦勉已经做好了被岳父打一顿的准备。 墙上有一幅青绿山水画,秦勉站在画前看了半晌,程知允总算回来了。 “岳父大人!”秦勉毕恭毕敬的行礼。 程知允沉着脸说:“你坐吧。” 秦勉忐忑不安,哪里敢坐,垂首侍立在跟前,程知允睃了一眼他,道:“你不坐?” 秦勉小心翼翼地说:“小婿不敢。小婿和锦书给岳父写了一封信,不知岳父大人有没有收到。” “信?什么信,我怎么没看见。”程知允有些茫然。 秦勉心道看样子那封信还没到岳父手中,岳父就先回来了,他越发小心的说:“我和锦书圆房了,这事得和岳父说一声,还请岳父答应这门亲事。” 程知允闻言,顺手就将手边的一只笔筒扔了出去,幸而扔的不是砚台,几枝笔砸到了秦勉的脸,秦勉躲也没有躲一下。他便向程知允跪下了,请求道:“岳父大人,小婿用剩下的性命起誓,小婿一定会对锦书好。” 程知允发过了火才渐渐冷静了下来,他道:“不是你强的锦书?” 秦勉脸都吓白了,他哪里有那个胆量,急忙替自己辩解道:“岳父大人,就是借小婿十个胆子,小婿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您要是信不过小婿,可以把锦书叫来问问。” “哼,问自然是要问的。”程知允气得吹胡子瞪眼。 程知允表面虽然生气,但有现在这个结果不得不说也是他盼望的。要真是锦书从王府回来了,就算告诉大家是假成亲,可在王府里生活了一年,锦书的名声也毁了,将来谁还敢娶锦书。他就知道,当初王府提出这个方案的时候就是个阴谋,可锦书还主动的往里面钻,他也是信了齐王妃的承诺才应了这门亲事。要怪就怪当初的心软。再看看这个女婿,程知允想起了荆州的事,对秦勉说:“你不必跪我,起来吧。” 秦勉觑着岳父的神情,好像没那么生气了,他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起身来,依旧垂首侍立在跟前。 这下两人都尴尬了,程知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们王府里的事我听老三说起过了,只是你怎么将到手的世子之位给弄丢呢?” 秦勉眸光一沉,苦涩的说道:“父王他不喜我,中意弟弟。” “我不知道锦书为什么要跟着你,倘或是她自愿做出的选择,我希望你能好好的对她。她没在我身边长大,说起这个女儿是我亏欠她的,所以就希望她嫁个如意郎君,能保她一生无忧。你能做到吗?” 秦勉坚定道:“我愿意为她倾其一生而努力。” 程知允便不说话了,他见秦勉二蓝色的箭袖上溅上了墨点,甚至雪白的脸上也有了墨点,他忍俊不禁道:“去洗一把脸,换身衣裳吧。” 秦勉应声下去,程知允又让人叫锦书过来。 锦书没过多久就来了,程知允见着了她,第一句问的就是:“他现在没权没势,你跟着他为的是什么?” 锦书愕然,心道父亲眼中只看见了这个啊? 正文 第八章 后悔 “你现在也很少回来,一会儿去看看你大伯娘、二伯娘吧。”阳氏见女儿的脸又瘦了一圈,怎不心疼。 锦绣却表现出一股不情愿的意思:“过会儿再说吧。” “你身体调理得怎样呢,什么时候再怀一个孩子就好了,有了孩子你将来才有依靠啊。”这是阳氏最关心的事。 锦绣呆呆的说:“你以为我想有就有吗?汤药一直都没断过,娘,那药真不好喝,他们就怕我生下庶长子,所以防着我。可是夫人都有身孕了,那药也没停过。他们就不希望我生下孩子。”锦绣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阳氏见了女儿的眼泪,更是心烦意乱,搂着锦绣道:“我苦命的儿呀,你是受够了苦。要不你让锦书给你看看,能不能调理一下。” 锦绣急了,道:“母亲,你还要让她看我的笑话?我最后一点脸面还要不要?” 阳氏见锦绣情绪激动,才知道说错了话,戳到了女儿的痛处,忙道:“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大夫,我们请别的。你好好的把身体养好,汤药的事看能不能想个办法,你没个依靠怎么行呢。世子他对你还好吧?” 锦绣沉默了一会儿才点点头,阳氏道:“仗着世子对你还喜欢,你就多在他跟前撒撒娇,要抓住他的心,这才是你立足的根本。” 锦绣目光一沉道:“夫人她很贤惠,接连给世子纳了几房侍妾,环肥燕瘦,什么样的都有。他来我房里的时间并不多,一个月顶多有三天。” 阳氏听说,叹息了声:“你实在不容易,先调理好身体再说吧。你看她也成亲一年了,不也没孩子,说不定生不出。秦勉又丢了世子之位,还被王府赶了出来住,日子过得也不怎样,她的状况比你好不到哪里去。” 锦绣心道锦书若真的生不出,倒是报应了。 母女俩说着些私房话,外面丫鬟报阳家的人来了,阳氏低声对锦绣道:“你也欢喜一点,不然你舅母们看见了又有得说。” 锦绣这才背过身去抹了抹眼泪。 且说秦勉跟着程知允出了青桐院,才走到外院就见阳家的车轿盈门了,走在前面的是个青年公子,他对阳家的人本能的讨厌,那青年公子不是别人,正是曾经掳了锦书的阳骏,阳骏至今走路还需要拐杖,全是当初在牢里落下的。他见了秦勉便有些惧怕,愣在那里并未上来与秦勉招呼。 秦勉看阳骏的目光恨不得要把阳骏给生吞活剥了一般,是讨厌到了骨头里,他对程知允道:“岳父大人,我先去那边等您。” 程知允点点头,他虽然也不想应付阳家人,但阳家的大舅兄、二舅兄都来了,他不好转身就走。 秦勉去了程知允的书房,这间书房和王府的书房相比一点也不算大。秦勉心中有些难安,想到去荆州探望岳父的时候,岳父并未接纳他,对他不喜,如今他和锦书结合了,要是岳父对他还不喜怎么办?秦勉已经做好了被岳父打一顿的准备。 墙上有一幅青绿山水画,秦勉站在画前看了半晌,程知允总算回来了。 “岳父大人!”秦勉毕恭毕敬的行礼。 程知允沉着脸说:“你坐吧。” 秦勉忐忑不安,哪里敢坐,垂首侍立在跟前,程知允睃了一眼他,道:“你不坐?” 秦勉小心翼翼地说:“小婿不敢。小婿和锦书给岳父写了一封信,不知岳父大人有没有收到。” “信?什么信,我怎么没看见。”程知允有些茫然。 秦勉心道看样子那封信还没到岳父手中,岳父就先回来了,他越发小心的说:“我和锦书圆房了,这事得和岳父说一声,还请岳父答应这门亲事。” 程知允闻言,顺手就将手边的一只笔筒扔了出去,幸而扔的不是砚台,几枝笔砸到了秦勉的脸,秦勉躲也没有躲一下。他便向程知允跪下了,请求道:“岳父大人,小婿用剩下的性命起誓,小婿一定会对锦书好。” 程知允发过了火才渐渐冷静了下来,他道:“不是你强的锦书?” 秦勉脸都吓白了,他哪里有那个胆量,急忙替自己辩解道:“岳父大人,就是借小婿十个胆子,小婿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您要是信不过小婿,可以把锦书叫来问问。” “哼,问自然是要问的。”程知允气得吹胡子瞪眼。 程知允表面虽然生气,但有现在这个结果不得不说也是他盼望的。要真是锦书从王府回来了,就算告诉大家是假成亲,可在王府里生活了一年,锦书的名声也毁了,将来谁还敢娶锦书。他就知道,当初王府提出这个方案的时候就是个阴谋,可锦书还主动的往里面钻,他也是信了齐王妃的承诺才应了这门亲事。要怪就怪当初的心软。再看看这个女婿,程知允想起了荆州的事,对秦勉说:“你不必跪我,起来吧。” 秦勉觑着岳父的神情,好像没那么生气了,他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起身来,依旧垂首侍立在跟前。 这下两人都尴尬了,程知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们王府里的事我听老三说起过了,只是你怎么将到手的世子之位给弄丢呢?” 秦勉眸光一沉,苦涩的说道:“父王他不喜我,中意弟弟。” “我不知道锦书为什么要跟着你,倘或是她自愿做出的选择,我希望你能好好的对她。她没在我身边长大,说起这个女儿是我亏欠她的,所以就希望她嫁个如意郎君,能保她一生无忧。你能做到吗?” 秦勉坚定道:“我愿意为她倾其一生而努力。” 程知允便不说话了,他见秦勉二蓝色的箭袖上溅上了墨点,甚至雪白的脸上也有了墨点,他忍俊不禁道:“去洗一把脸,换身衣裳吧。” 秦勉应声下去,程知允又让人叫锦书过来。 锦书没过多久就来了,程知允见着了她,第一句问的就是:“他现在没权没势,你跟着他为的是什么?” 锦书愕然,心道父亲眼中只看见了这个啊? 正文 第九章 不行 回到金碧斋锦书依旧坐立难安,后来她索性去了良医所。 阿良又在做丸药,锦书取了一粒尝了尝,蹙眉说:“你甘草的剂量不对。” 阿良一脸颓废,耷拉着脑袋,不甘心的说:“又失败了啊。”说着他自己也取了一粒来吃,味道好像是不大对。 “你做的这是八珍益母丸?” 阿良点头道:“是给侧妃的。” “我来配剂量吧。”这个方子锦书不知做过多少次了,自然是得心应手。她便拿了戥子,来了抽屉寻药、称药,阿良见锦书动作又快又好,心中忍不住赞叹,二奶奶一介女流,年纪和他差不多倒如此的熟练了,他多少次也没什么长进,当初师父教训他没教训错。 锦书配好了药,阿良便开始碾药、舂药,锦书在一旁耐心的和他说:“这做丸药需要耐心和细心,其实并不难。但只要错了一步就会前功尽弃。失败了那么错次,你要多做总结,不然怎么能提高。” 锦书说得头头是道,阿良仔细的聆听着。 在锦书的指导下,丸药再次做上了。 “二奶奶是什么时候开始学医的?” “不到十岁吧。” “那什么时候出师的呢?” “十二岁的样子。” 阿良惊讶不已,也就是说二奶奶只跟着师父学了两年就能单独行医了,二奶奶她是药王投生,能有这样的天赋?他九岁的时候还只知爬树捣蛋呢,果然人比人气死人啊。 “你跟了薛太医多久呢?” 阿良赧然:“快五年了,然而还是这样毛毛躁躁的。” 锦书微笑道:“我倒觉得你还不错,只是有时候劲没用对地方,慢慢来。” 阿良做丸药熬蜂蜜,锦书则去翻阅薛太医留下的手札。手札里记录的文字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看清楚没有,直到芸芝匆匆跑来与锦书禀报:“二奶奶,世子他醒了。” “醒呢?”锦书心里绷紧的那根弦这时候才得以放松,秦励看来求生意识十分的强烈,又一次从鬼门关回来了。她平静的说:“我去看看。” 秦励虽然已醒,然而还是没什么精神,症状并没有得到多大的缓解。 锦书和清醒后的秦励第一句话说的就是:“世子,你做得很棒,接下来的难关我们也一定能闯过去。” 齐王妃听见了这话眼泪都要下来了,齐王府可真是多灾多难啊。 转眼又过了几日,眼瞅着就要到中秋了,齐王府也开始筹备过节的事,就在这时候前往京城求太医的胡长史回来了。 胡长史带回了一个太医,还有一个噩耗。宝兴帝于七月二十这天驾崩了。 秦勉和锦书因为已经预知到了结果倒不怎么意外,倒是齐王妃惊诧不已:“不得不入京吊唁,可是小五这样怎么能动身。” 秦勉站了出来说:“母妃,我和锦书一道去吧。” 齐王妃诧异的看着秦勉,后来又摇头说:“不成,不成,你不能上京。” 秦勉觉得很奇怪忙问:“可是我们家除了我能出面,别人都不行吧。” 齐王妃她不想让秦勉去京师长安,又怕秦勉疑心,只好道:“小五病了,家里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你不能走。” “小五就是好好的,他也主不了什么事。”这个借口显然站不住。 “我去问你父王的意思,看他怎么说。”齐王妃觉得很有必要去一趟上清宫。 听到“父王”二字秦勉神色凝重,点头道:“那好吧。” 京中来的这位太医姓刘,年近五十,行医三十多年,这太医院供奉了十五年,专与宫中嫔妃皇子治病,大大小小的病例也不知经历过多少。 当刘太医给秦励诊了脉后,便说:“情况比我预想的还要凶险,但好再还算稳定,不是完全没法子。” 众人听了刘太医这话,心中犹如吃了一粒定心丸。 “世子之前的病有过反复吧,能一直稳到现在也是个奇迹了,之前给世子看病的大夫功不可没。” 齐王妃与有荣焉的说:“那是二郎媳妇的功劳。” 二郎媳妇?是个女人?刘太医很是惊讶。 锦书道:“全靠回转丹续命,还有世子的求生意识格外的强烈。他自己想活,才能拖延到今日。” “回转丹?您知道回转丹?”刘太医这才留意到这个年纪极轻的妇人。 “是。”锦书心道这个没必要隐瞒吧。 刘太医觑着昏花的老眼打量了锦书两眼,心道哪里来的奇怪女人。回转丹可是他们太医院的保留秘方她是如何知道的? 刘太医接手了秦励后面的治疗工作,锦书总算可以大大的松一口气了,可是得知皇帝驾崩,她又要和秦勉准备去长安,便知道一场长途跋涉即将到来了。 齐王妃不放心让秦勉去长安,她坐了车亲去上清宫请示齐王秦长宁的意思。 “天子驾崩,您该履行藩王的职责入京吊唁。” 秦长宁一袭黑色的道袍,手执拂尘,面色如水,完全是个世外人的打扮,他沉声道:“这些凡尘俗世不要再来打扰我。” “你真的忘了自己的身份,把自个儿当成道士呢?”齐王妃有些急了。 秦长宁没有替自己辩解半句。 “您要是不肯出面,就只有让二郎跑这一趟了。可是您知道二郎……”齐王妃话锋一转又道:“您这是在害他么?”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秦长宁扔下这句转身就走,齐王妃简直要被气死,见秦长宁走了,她急得在后面喊:“他心里恨你呢。” 这话也没让秦长宁停下脚步。 齐王妃悲哀的想,世间再没什么能绊住他的脚步了吧。 齐王本人不愿意出面,二房那边死的死,逐的逐。秦励年纪小不说,如今重病缠身是出不了远门的,剩下的就只有秦勉了吧。 齐王妃将秦勉叫到跟前,嘱咐他:“大行皇帝的棺椁入了地宫就回来,只是去应个景,能不出头的地方千万不要出头。” 秦勉心想他之前去了泉州,比长安可远许多了,他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去一趟长安能有什么事?但见母妃这样紧张害怕的样子,他也疑惑了,问道:“母妃,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没有,你别多想。”齐王妃急忙撇清,她实在放心不下啊。 “二郎,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母妃担心你,来去可都要好好的。” 秦勉点头道:“有锦书在,宋平也会随我去,不会有事的。您放心啊,我又不是第一次出远门。” “这一次和上一次不一样啊,二郎,母妃怎能不担心你。答应母妃,你一定要好好的。” 正文 第十一章 西去 过了中秋节,秦勉与锦书便踏上了西去的马车。 这次出门锦书带了玉扣和流苏。秦勉本来不想带那么多的护卫,但齐王妃放心不下,所以一共带了六个护卫,加上车夫、胡长史,浩浩荡荡地,比去泉州的时候还热闹。 前世他就死在去京的路上,这一次西去,秦勉心道他应该能逃过厄运了。秦长宽也好,秦九爷好,害他的人都死了。 齐王妃坐着车将他们送到了洛阳城外,告别的时候齐王妃将小两口叫到跟前百般叮嘱:“千万不要引人注意,越低调越好,完事就回来,别乱跑。到京了让人捎封信回来。” 两人答应着,这一次秦勉觉得母妃有些唠叨了,不耐烦的说:“母妃回去吧,这里风大,您又经不起风吹。” “你们先走,我看你们走远了再回去。”齐王妃把这一次的分别看得很重要。 锦书与秦勉上了前面的马车,秦勉让车夫驾车先走,齐王妃目送着他们远去,心中默念:菩萨保佑,太上老君保佑,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他们回去了吗?”锦书见秦勉正朝后面看便问了他一句。 “母妃回车上了。” 等到秦勉坐好了,锦书才和他说:“晏清,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你母妃就那么担心你去长安啊,当初去泉州路途那么远也不见得她如此放心不下。之前甚至还再三不让你去。” 秦勉摇头道:“母妃的态度是让人不解,总觉得她有什么在隐瞒我,不过母妃这个人口风很紧,她若不说的话,不管怎样都不会开口的。管它有什么危险,我们已经踏上了这条路,就不可能回头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一路来我们经历过的危险还少不成。长安是京师,一定比别处都热闹吧?” 锦书道:“我哪知道呢。我也从未过去啊。”前世宝兴二十年,她没有跟赵世恒去长安吊唁,她记得那次因为柔茵刚出生不久她便留在了洛阳照顾女儿,去长安的是赵世恒和林夫人母子。 赵世恒从长安回来后身边多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那是鲁春棠。回家两月不到赵世恒就给鲁春棠抬了姨娘,安排她住在赵家花园的浮春轩。锦书那时候也自诩是个大度的女子,贤良她也能会做的,自认坐稳了世子夫人的位子便无人再动她,因此也不屑和小妾争风吃醋,庆历二年中,鲁春棠的孩子出生了,她这一胎生的是个儿子,是赵世恒的第一个儿子。取名赵择,因为在端午出生的,所以乳名端端。 林夫人嫌弃鲁春棠歌女的身份,认为鲁春棠出身低贱,便做主将端端抱到她房里抚养,寄养在了她的名下,这样她就无缘无故多了一个儿子,那时候她全身心都在柔茵身上,对庶子过问不多,所以当端端大了,也和她不亲近,高兴的时候叫她一声母亲,不高兴时就板着一张脸。不是自己亲生的,锦书也就由着他去了。 “你想什么呢,看你发了半天的呆。”秦勉轻轻的推了她一下。 “孩子……”锦书脱口而出。 闻言,秦勉立马激动起来,抓着锦书的胳膊摇到:“你真有呢?” 锦书见他那副高兴的样子,心道将来他会是个好父亲吧,她不忍心的泼了秦勉的冷水,道:“没有。该来的又按时来了。” “没有啊,最近事多,看来没顾上努力。”秦勉一脸的失望。 锦书推了他一把,娇嗔道:“你就那么想当父亲啊?” “当然,两世为人我还从来没尝过当父亲是滋味。”秦勉说着不由自主向锦书的小腹抚去。 锦书虽然当过母亲,可觉得自己并不是个好母亲,不管是对庶子还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她都没有尽到一个好母亲的责任。前世她病得要死的时候连柔茵也不想见,柔茵肯定伤透了心。 “晏清,我觉得自己将来成为不了一个好母亲。”锦书对这事没信心。 “怎么会呢,你又没做过,怎么就知道自己不行,到时候我们一起好好教养他。”秦勉说着,心里却想,前世锦书嫁给赵世恒应该有过孩子吧,不然她不会说这样的话。虽然前一世的事与他没什么关系,但是想来心里还是有些泛酸。 “我要你给我生儿育女,养很多很多个。”秦勉搂紧了锦书。 “养很多很多,那是母猪。” 秦勉拧了一下她的鼻子,嘲笑道:“怎么把自己比做猪。” “我觉得三四个就够了,养太多也劳心费神。如果你和别人生的话我就管不着了。” “谁说我要和别人生,你别乱给我扣帽子。”秦勉说着就亲了一口锦书的脸颊,看着锦书的脸颊慢慢的变红,觉得很是好玩。 锦书甜蜜的依偎在秦勉怀里,心道她能和秦勉一辈子这样甜蜜下去吧,这一辈子再也不会有鲁春棠、程锦绣之类的人了。他们的婚姻里只会有彼此,别人再也无法插足。她想的是独一无二的爱。 这个季节不热也不算冷,一路晓行夜宿,倒还算走得快。三天后就已经到了沔池。 天色渐晚,他们在驿站落了脚,打算在驿站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上路。 刚从车子上下来,他们就见前面也有人家到驿站歇息,看着人影有些熟悉,再仔细一看,竟然是赵家人。当真是冤家对头,竟然在这里遇上了。 锦书和秦勉无意和赵家有什么牵连来往,想当作没看见,问驿丞要了一处偏僻的院落。 那驿丞见是齐王府的驾可不敢轻视,赔笑道:“郎君请随小的来。” 他们在走廊的尽头还是和赵世恒遇上了,赵世恒转身瞧见他们先是诧异,后又冷漠的转过头去,当作不认识一般。 对锦书来说这样最好。 终于住下了,锦书因为赶上经期,身子有些不适窝在哪里也不想去。饭菜也是送到房里来的。 用过了饭,用热水泡了脚,锦书便上床躺着。 “你身上疼吗?” “不疼的,没事啊。你睡吧。”面对秦勉的关切锦书很受用。 秦勉便不和锦书挤一个被窝,温柔的替她掖好了被子。半夜里锦书要起来方便,要水什么的,喊一声就行动,很是殷勤。 正文 第十二章 扭曲 第二天锦书起得有些迟了,她睁开眼时旁边的被窝已经空了,锦书忙起了身。流苏听见了动静这才进来道:“二奶奶起来呢?” “都什么时候呢,怎么不叫醒我?” 流苏含笑答道:“二爷说二奶奶身子不适需要好好休息。” “现在哪里是休息的时候,怕误了行程。”锦书说着便下了地。流苏服侍她梳洗更衣,收拾好后,玉扣端了热气腾腾的饭菜进来。锦书却不动筷子,只问秦勉在什么地方,玉扣答道:“二爷已经用过了。他这会儿应该在前面。” 锦书这才低头匆匆吃了几口,很快就填饱了肚子。 流苏与玉扣替锦书收拾行装,锦书便去前面找秦勉,刚出了门,走过一排狭长的走廊,就要到前面的院子去,前方却多了一个男人。那人背对着她而立,穿了身石青色的缎子直裰,身姿笔直,就是一个背影也能形成一道风景。 锦书见他便停下了脚步,她脑子里思考了片刻很快又转身往回走,她放弃了继续寻找秦勉,然而刚走没几步,却听得背后有人在叫她:“你找秦勉,他去前面了。” 锦书像是没听见一般加快了脚下的步子,直到一阴影处,她被人从身后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锦书急了,不悦道:“赵世子,你这是做什么?” “不做什么,你见了我就跑,是不是心虚?” “心虚?笑话,我干嘛要心虚。”锦书转过身去,却见赵世恒微微的向前倾着身子,光线昏暗,他脸上的表情她看不大真切。 “程锦书,是你故意设计让我和锦绣往里面钻,然后毁掉婚约,是不是?”赵世恒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凶狠,带着几分的尖利。 “她和你说的?” 赵世恒微怒:“你别管谁说的,我只问你这句,你敢不敢答应?” 锦书心道这人有毛病啊,都过去多久了他还抓住不放,她仰面道:“管它是什么,不是正好成全了你和程锦绣么?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这个蛇蝎妇人,连自己的亲妹妹也要设计。你害苦了她你知不知道?”赵世恒见锦书并不辩驳,他更加恼了。 锦书觉得赵世恒不可理喻,她自然也不是那么软弱可欺,任由赵世恒给她泼脏水,她讥笑道:“她有今天不是拜你赵世恒所赐么,怎么又怪罪到我身上呢?难道是我让你勾引的她,是我让你占有她的身子,毁了她的清白?我给你下药了,还是给她下药呢?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 “道理?这时候你和我说道理,我倒有许多的道理要和你说……”赵世恒捉住了锦书的胳膊,他此刻一点也不知要怜香惜玉,一面摇晃她,一面暗暗的用力。仿佛他的婚姻不幸福,全都赖上了锦书。 锦书不知道这个男人要做什么,她极力的摆脱他的手,声音陡然拔高:“你要做什么,放开我!” “哼,我知道你早就和姓秦的看对了眼,所以要毁婚,就是想和他厮守,是不是?你这不忠的女人。掌控别人很舒服是不是?”赵世恒的声音并不比锦书的低,话里行间全是锦书的不是,全是锦书当初背叛了他。 锦书心道赵世恒这是哪根神经打错了,还是吃错药了。 往日里锦绣拉着他想他哭诉的模样,向他抱怨时候的样子全都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这时一个邪念冒了出来,他要毁掉锦书,然而还没等这个念头付诸实施,就听得嗖的一声,有一记铁镞迅速的朝他们飞来,擦着赵世恒的脸颊而过,定在了身后的门板上。 后面有人厉声冷喝道:“你放开她!要是不放,下一发可就不知道射中哪里了。” 赵世恒被突如其来飞来的铁镞吓得腿软,手早就松开了。他扭身看去,却见秦勉正朝他们走来,秦勉那副模样活像要把他给生吞活剥了一般,那赵世恒震惊不已心道这个病秧子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本事了,吃力不讨好,他还是逃命要紧。很快的,那赵世恒犹如脚底抹油一般迅速溜了。 秦勉疾步而来,他心口怦怦乱跳,他不过是离开了一小会儿就让锦书陷入了危险里,他上前扶住了锦书,无比担忧道:“他对你做什么呢?” 赵世恒看上去很生气,但对她并没有做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锦书摇摇头。 秦勉咬牙恨道:“他竟然还敢纠缠你,这个人实在太可恶,要是有下次我绝对不会再留情。” 秦勉拉着锦书回了房,秦勉又仔细的检查了锦书,见身上并没有留下什么伤,什么印记这才作罢。 因为出了这样的事,秦勉带了锦书迅速的离开了沔池的驿站。 “真是晦气,出门不久就遇见了死对头。锦书,以后你别再单独行动了,要去什么地方最好把玉扣叫上。” 锦书知道秦勉担心她,点头答应道:“我知道了。” 赵家走在后面再也看不见齐王府的车马。 赵世恒有些意兴阑珊的骑在马背上,跟在母亲的车子旁走着。他想起了锦书那张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原来这个女人也会生气,也会动怒啊。以往她都是张冷清疏远的面孔,他还以为这个人是根没有感情的木头,没生气的模样倒是挺有趣的,像只炸毛的小野猫,向他亮出了爪子。 赵世恒心想,倘或当初没有退婚,又是怎样的日子?难道他后悔呢?在沈氏的强势下,在锦绣的眼泪和抱怨里,他后悔呢?他不会后悔的,他知道程锦书从来对他都不假以辞色,他也从未对锦书动过心,一丁点也没有。 林夫人问着身旁的丫鬟:“世子这两天怎么呢,怎么一言不发的?” 丫鬟摇头不知。 林夫人觉得儿子奇怪,接着又问:“听人说看见了齐王府的驾,怎么一点人影都不见呢?” 丫鬟答道:“兴许是齐王府赶时间提早走了。” 林夫人哦了一声,她还准备和齐王府的王妃打句招呼的,看样子两家的恩怨没那么容易解开。 正文 第十三章 潼关 他们把赵家的人马远远的甩在了后面再也看不见。 他们又奔波了三四日,转眼已过了运城,潼关就不远了。想到潼关,秦勉遍身冷汗,前世他到底没有闯过这一关。潼关有座洪山寺那是前世的葬身之处,秦勉再次踏上了这条路,他打算带了锦书故地重游。 洪山寺不过是座年久失修,有些破败的小庙。只有一座大殿,后面是厨房、仓库、僧人的禅房。 寺庙前有一棵不知年岁,高大的银杏树,还没到叶子变黄的时节,倒是一树的翠绿。秦勉五味陈杂的拉了锦书走进了大殿,却见有一个老态龙钟的和尚正慢悠悠的在撞钟。一声声的巨响,在显得有些空旷的大殿里久久回荡着不肯散去。 锦书举目望去,那些菩萨身上的彩绘有些都已经剥落了,露出里面暗黄色的泥身,看上去有些瘆人。 锦书见秦勉对着西方三圣像虔诚跪拜,双手高过了头顶。她心中暗道,之前也不知进过多少的寺庙了,从未见秦勉如此的虔诚过,心中微微的觉得有些诧异。 拜过了菩萨,秦勉拉着锦书去了后院,秦勉要了简单的斋饭。他们去的西面屋子用斋。看着似曾相识的地方,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前世发生过的事就能在他面前重演。 饭菜送过来了,几个馒头,两碟子庙里自己腌的大头菜,还有一钵小米粥。夫妇俩简单的填饱了肚子,锦书见天色还早,要是赶紧走的话,说不定能到下一个驿站。 不过当她说走的时候,却见秦勉斜坐在那炕沿边,若有所思的样子。他今天有些古怪,自从进了洪山寺后,就没听他说过什么话。 锦书便当他是累了,或是身体不大舒适,锦书担忧的看了他一眼:“你哪里不舒服吗?” 秦勉摇摇头,他伸手摸着炕桌出了半晌的神,后来终于起身了,道:“我们走吧。” 总算愿意继续赶路了,锦书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们重新登了车。秦勉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闪过的风景,他向锦书道出了一件事。 “洪山寺是我前世葬身的地方,就是在我们吃饭的那间炕屋里,我被秦九用弓弦勒死的。” 锦书吓了一跳,怪不得他今天有些古怪,原来如此! “没事的,我们已经过了洪山寺,再说那些害我们的人都得到了报应,肯定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以后一定都是平平顺顺的。” “锦书……”秦勉低低的唤了一声,锦书挑眉,心道秦勉私底下都唤她乳名,像这样叫她的名字肯定有什么事。 “怎么呢?” “你说我前世死后不久,姨母就上吊死了,含真被赶出了家。今生重新来过,姨母好好的活着,也没人动含真,你说他们的倒霉真的和我有关么?” 锦书满腹疑惑的望着秦勉不解的说:“虽然几房分家了,但二伯娘一直掌着程家的中馈,是程家的宗妇。二伯娘这个人手腕还是挺圆滑的,平时也不与人结怨。大伯娘成了寡妇后,很少出面处事,一般二伯娘遇到十分难解决的事了才问大伯娘的意思。程家为什么会把二伯娘逼迫到那样的地步,我实在想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姨母死后,程家的宗妇是谁?” 锦书仔细的思量了一番才道:“是大嫂,廖大奶奶。” 长房没有子息,二房有两个儿子,程书墨便是嫡长子,程书墨继承了爵位,廖大奶奶自然就成为了宗妇,这是顺理成章的事。 不知怎的,秦勉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件事,程书墨是个碎嘴的,把王府里的这些事告诉了孙湛,那孙湛又是控鹤监的。想到控鹤监他就没有什么好感,前世书砚落魄的时候作为兄长的书墨难道就没帮过一把? 想到控鹤监,秦勉自然就记起余威这个人来,他记得第一次见到余威时,知道余是控鹤监的人还晕倒过。那是他第一次发病。余威这个人他觉得眼熟,为何总想不起来前世他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 从洛阳到长安走官道快的话不到半个月就到了,出了潼关已经是陕地了,到长安不过五六日差不多就到了。 这一日他们在华阴的驿站歇下了。 胡长史和驿丞交涉,秦勉便与锦书回了房。连日的奔波,让锦书身体有些不适,秦勉忧虑的说:“要不我看明天在此再逗留一日吧,养好了精神再上路。听胡长史说要不了多久能救到长安了。” 锦书歉然道:“怎么能因为我误了大家的行程,我没什么大碍,还是明一早就走吧。” “不成,这次你得听我的。”秦勉少有的表现出了自己强硬了的一面。 “我自己是个大夫,难道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你别小题大作的,误了大事怎么办?” “误不了的,再说也不在这一两天里,你的身子才是第一要紧的。”秦勉有自己的坚持,甚至还说:“要不我让驿站的人帮忙请个大夫?” 锦书忙谢绝了:“不用,我只要晚上睡个好觉就没事了。这里又不是城里,你上哪里去请大夫,不用折腾了。” “那你好好睡一觉,定了后日走啊。需要什么东西吩咐一声我给你拿。”秦勉就不打算出这间房了。 锦书便由着他去了,晚些时候饭送进来的时候她也没下过床,秦勉将粥端至跟前要拿勺子喂她,锦书觉得她又不是什么得了大病动不了的人,不敢太作,拿过勺子自己舀了,可惜她胃口确实不大好,只吃了半碗便不肯再吃。 秦勉也就作罢了,照顾锦书洗了脸,洗了脚,待她睡下了,他这才出了门。 才走到院子里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秦勉蹙眉问道:“出什么事呢?” 跟前的是玉扣,她回了秦勉的话:“是燕王府的人到了,不知出了什么事正和驿丞吵了起来。” 秦勉心道燕王一支也到了吗?早些年听大哥提起过燕王,说来大哥还和那燕王有些交情。 正文 第十四章 哮喘 睡了一觉,第二天早起时锦书的身体已经好了不少,立马启程她也是能坚持下去的。不过秦勉打算再留一天,她也就由着他去了。 流苏替锦书梳头,锦书却说:“几日没洗了,你去打盆热水来我洗一洗。” 流苏摆手说:“二奶奶才好些,还是再将就将就吧。一会儿二爷见了又得说你。” “我只是洗个头而已,他也要管。”锦书撅着嘴嘟哝,感觉和秦勉在一起就没自由了。 正说着,秦勉进来了。 锦书见了他第一句就说:“我要洗头。” 秦勉蹙眉:“洗什么头啊,你头不疼啦?” 锦书摆摆手,秦勉却说:“算了,我找你有事。你这里有治哮喘的药吗?” 锦书疑惑道:“哮喘?谁犯病呢?” “是燕王妃。这会闹得有些厉害,大夫一时半会儿赶不来,所以我来问问你。” 锦书心道他们来华阴的驿站不过半天的样子,怎么秦勉就和燕王府的人结识呢?不过她知道哮喘病发作的时候得不到及时治疗是可能要人命的。 “我和你一道去看看情况。” “那自是最好不过。” 锦书取了针套,带了一瓶药,便随秦勉出了院子往隔壁的院落而去。 燕王妃突发急病,王府里的太医没有同路,简直要忙乱了。秦勉见了燕王,就径直和他说:“内人会点岐黄之术,要不先我内人给看看。” 燕王向锦书瞥了一眼,却见是个极年轻漂亮的一小媳妇子,便有些犹豫,这样年轻的女子也会医术,不过到了这样危急的关头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点头答应:“好吧,只好试试了。” 燕王妃身边的丫鬟来请锦书入内室。 锦书刚进屋就听得炕上那人喘得厉害,犹如在拉风箱一样,又好似猫在喉鸣,连床帐都在跟着摇晃,跟前的婆子丫鬟跪了一地,惶惶不安。 果真十分厉害!锦书没有片刻迟疑,几步走上前去,说道:“让我瞧瞧吧。” 有仆妇睨了锦书一眼,心道这小媳妇子是哪里来的,但她看见了锦书身后丫鬟的手势也没阻止锦书的举动。 锦书先给燕王妃把脉,一面把脉,一面观察病人发作时的症状。 “敢问娘子娘娘这是什么症状啊?” 锦书不紧不慢道:“脉相弦滑,外邪引动,内因痰饮壅塞,需要理气降逆,要用苏子降气汤配以三子养荣汤。你们身边带有药材吗?” 被问话的嬷嬷先是感叹锦书说话的口吻与府中太医所叙一模一样,偶然见锦书问话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幸好跟前一丫鬟回答了:“只有丸药,但娘娘吃了没效果。” “有吃剩下的吗?把吃剩下的给我看看。” 当下立即有人去找,锦书急忙先给燕王妃施了针稳住情况,等到把药拿来时,锦书先嗅了嗅,接着又尝了一下,很快就吐掉了:“还是用我的药吧。” 在众目睽睽之下,锦书从怀里掏出了她实现准备好的那瓶药,倒了有十来粒的水丸,她要了水,当着众人的面给燕王妃给灌了下去。中途大家都很疑惑,然而谁也不敢出来阻止。 针灸过,又给喂了药,再配合着锦书的细致护理,渐渐的燕王妃的症状得到了缓解,喘息不再那么厉害。 众人见状都松了一口气,等缓过了这一阵,燕王妃的意识才恢复过来。 “娘娘,您觉得怎样?” 燕王妃折腾了这么一次,满身都是汗,脸色却是惨白,嘴唇一点颜色也没有。 “我发病呢?” 跟前的嬷嬷忙答道:“是啊娘娘,可把小的们给吓死了,多亏了这位娘子替您治疗。” “我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以前可从来没有过。”燕王妃想来就后怕,这时她才发现屋里有一张陌生的面孔,而且是张漂亮的面孔。 燕王妃让锦书过去,细问道:“是你给治的病?” “是的娘娘,您之前没犯过这样的病么?有病史的话身边还是得常备着药才行。” 燕王妃摇头道:“没有,我向来很健康的,所以没有准备哪些。连府里的太医也没让跟着,现在看来失算了。不过我母亲是因为这个病去世的,莫非传给我了么?可我才二十三岁啊。” “哮喘是可能遗传的,但只要注意保养,身边备着药也不用担心。”锦书从看过的那些典籍里,还没有一例治愈哮喘的病例。 燕王妃蔫蔫的,整个人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顿时对人生失去了信心,她才二十三岁啊,最大的女儿也才六岁,难道真是福寿不能双全么? 燕王妃示意身边的人给锦书付诊金,当碎银子摆到锦书面前时,锦书却并未取,含笑着起身说:“娘娘太客气了,我只算是顺道帮了个忙。诊金就免了。” “你也是住在这驿站里的,要去长安?” 锦书笑着点头:“是啊,和娘娘同路,也是同去长安做同样的事。” 燕王妃更加疑惑了,好再跟前的丫鬟替她解释:“娘娘,这位娘子是齐王府里的奶奶。” 燕王妃一脸的惊诧,明白过来才笑着拉着锦书的手说:“弄了半天原来是自家人。你是世子妃吧?” 锦书摇头,她忙说:“秦勉是我夫君。” “哦,哦。原来齐王府里的二奶奶。我还以为是齐王世子后面续娶的世子妃。之前那个钟氏我倒是有几分相熟,原来是二奶奶。看你这般年轻,满十八了没有?” 锦书摇头,燕王妃笑道:“看你青春烂漫的样子,当真是年轻啊,怎能让人不羡慕。” 锦书笑道:“娘娘现在也不老,正是盛年。” “可是却得了这样的病,一辈子都好不了的病,感觉前途灰暗啊。”燕王妃长长的幽叹了一声。 或许是途中太孤寂无聊的关系,没多久两人就熟络了。燕王妃的脾性又好,和她来往没有什么隔阂。 “还是你们女人间自来熟,这才认识多久,我看都快成好姐妹了。” 锦书道:“娘娘她心情不大好,我在旁边帮着开解一二,遇着了也算是缘分。” 秦勉心道,锦书能有个说话的姐妹也不错。 正文 第十五章 长安 燕王秦勃乃新帝的胞弟,宝兴十五年就的藩,封地幽州。秦勃和新帝同为高皇后所出,深得宝兴帝所喜。燕王十七岁娶妻吴氏,十九岁就藩。 正妃吴氏乃绍兴大名鼎鼎的一支望族,吴氏自幼熟读诗书,是个标标准准的名媛闺秀。与燕王成亲几载,替燕王管理着王府后宅勤勤恳恳,深受燕王钟爱。所以在吴氏发病之时,燕王才那般的急躁不安,手足无措。 锦书给开的药总算是配齐了,就着驿站的炉灶就熬煮起来,吃过两次药后燕王妃的症状得到了缓解,这病无法痊愈,只有在发病的时候尽量控制。锦书教给了燕王妃保养法子,以及日常备些什么药在身边。 对于锦书的倾囊相授燕王王妃很是受用。 “早知道如此,我小时候也该跟着人学医,不至于慌了手脚。” “可是医者不自医啊,娘娘您福泽深厚,学来也没多大的用处。” 燕王妃笑道:“那妹妹为什么要学这个?” “我啊?”锦书想她刚拜师学医的时候是因为心中迷茫,那时候她才刚重生不久,觉得前途灰暗,想要给自己找一件事情做。如此而已。后来真的凭借自己的医术治好别人时,心中涌现出的幸福满足感无可比拟,她就一头栽了进去,当作了此生唯一的爱好。 “我是自己喜欢吧,又因姥姥宠溺,见我喜欢就由着我去了。” “姥姥,你也是在外祖家长大的?” “莫非娘娘也是?” 燕王妃笑着点头说:“是啊,我们家男丁多,女儿少,我父亲一共七个孩子,只有我一个是姑娘。母亲生了我之后身体不大好,姥姥心疼我,就把我接到了她家,一年下来大多数是在姥姥家度过的,一直到了九岁这一年,姥姥走了,我才在自己家长住。” 她和燕王妃的情况还是有些不同的。 两个女人在里面交谈着,两个男人则在另一间屋子里闲话。 “你大哥是个老好人,人很客气,只是可惜,年纪轻轻就没了。以前上京的时候我们常遇着,没想到他倒走到了前面。是病故的吗?” 面对燕王的询问,王府里的那点丑事秦勉自是不好说出口,当燕王问是不是病故的,他也顺着点点头,承认了这一点。 燕王长叹:“真是可惜啊。不过我是第一次见你,你怎么知道我来着?” 秦勉微笑道:“因为大哥以前向我提起过您,还说您人很豪爽,很会喝酒,武艺也不错,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哈哈,承蒙他看得起我。”被故人如此夸赞,燕王心里很是自豪。 两家遇上也算是缘分,因此便结伴进长安。那燕王妃觉得路途遥远寂寞,因此常让锦书陪在她车上,她以姐姐自居,不拿半点王妃的架子,待锦书很是和善。不过两三天下来,两人互为闺蜜,两人之间几乎无话不说。 “妹妹之前没去过长安?” 锦书摇头,燕王妃笑道:“那真是可惜,等宫里的事完了我带你四处走走,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爬大雁塔,去华清池沐浴温泉,带你领略一下秦地风光。” “好啊,到时候也有伴,只怕辛苦娘娘了。” “什么辛苦,我在家也难得出一次门,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自然是要抓住的。”燕王妃年纪不算大,也还保持着几分烂漫。 两家人同行同住,俨如一家人。五日后,他们已经到了长安,两家人从延兴门进入到了长安城内。 燕王府在长安的旧宅在延康坊,而齐王府的别居却在延平门附近的永和坊。据胡长史所说,齐王府以前入朝贺都是住在永和坊的宅子里,接着向宫中递牌子,等到宫中来人传话,允准了才能入宫。 两家人就此别过,一个往北,一个往南而行。 此时已是九月初了,正是满城菊花飘香的季节。齐王府的别苑也种满了菊花。 这一路也没遇上什么人,终于不用再奔波。锦书到地后就让人烧了滚热的水,痛快的洗了澡,一身的尘土全部清洗干净了。锦书便躺在榻上闭目休息,享受难得的静谧时光。 甫到长安,秦勉便去忙碌了,把锦书单独留在了别苑里,好再她带了流苏和玉扣出来,身边不至于少了说话的人。 玉扣和流苏将锦书所带的箱笼清点整理好了,又忙着布置了屋子。 玉扣显得比别人都激动:“流苏姐姐,我长这么大,只在开封和洛阳两地住过,两处都是旧朝古都,很是繁华还以为天下昌盛不过如此,直到了这长安,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京城不愧是京城。流苏姐姐什么时候我们出去游一游京城好不好?回去的时候也好向灵芝她们吹嘘,不然她们总看不起咱们。” 流苏笑着拧了一把玉扣的脸颊,嗔道:“就知道贪玩,你不服侍二奶奶呢?我说你也别顾着玩了,好好侍奉二奶奶才是正经。小心哪天惹恼了二奶奶,二奶奶给你找门亲事把你给嫁出去。” 玉扣却是口齿伶俐的,拍手笑说:“流苏你是姐姐比我长几岁,要嫁人自然也是你先嫁。” 两人正说着,却听得内室传来一声响,两人忙住了口,流苏走至门前,轻轻的撩了帘子一角,却见锦书已经坐了起来。 流苏忙上前笑问:“二奶奶要起了吗?” 锦书见太阳照进了屋子,便问:“是什么时候呢?” 流苏道:“申末了。” 锦书道:“申末太阳都还这么高,二爷还没回来吗?” 流苏摇头。 玉扣抱了个大花瓶走了进来,花瓶内插着一大捧菊花,有粉白的也有金黄的,菊香清冽。 “二奶奶,这个放在什么地方?” 锦书随手指道:“就摆在案上吧。”她穿好了衣裳,梳了头,便出了屋子。她站在檐下打量并不算宽阔的院落。 这时候来了两妇人,原来是燕王妃派来的,给锦书送礼来。锦书留了那两妇人吃茶,又过了半个时辰秦勉才到家。 “你准备一下,明天辰正我们就要入宫跪灵了。” 辰正啊,那卯初就得起,锦书答道:“好。我和你一道去。” 正文 第十六章 宫禁 虽然安定下来了,不用在驿站落脚,睡在铺得厚实的锦褥上,可锦书就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莫非有择席的毛病? “丹娘,你还没睡着?”秦勉翻了个身,听着身旁窸窸窣窣的声响,睡眼朦胧的问了一句。 “别管我,你睡吧。” 秦勉便以为锦书是担心明天入宫的事,他在黑暗中捉住了锦书的手,安慰她:“我长这么大也从未进过宫,你跟在我旁边,看别人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别出错,别出头就行了。” “嗯,我记下了。燕王妃还约我过几日去爬大雁塔,我能去吗?” “只要不进宫就去吧。本来就要带你出来走走的。不过华清池还是将来我们俩一道去吧。” “可是我和燕王妃约好了……”锦书还没说完,她的嘴就被堵住了。 秦勉用力的攫取着她的芬芳,锦书有些无措的回应着,等到好不容易有喘气的功夫她才推着秦勉道:“晚了,还是睡吧,要误了明天的正事怎么办?” 来长安的第一夜,她依偎在秦勉的怀里,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了还在开封的夏家住着,仿佛母亲还在世,紧紧的拉着她的手,母女俩坐在梨花树下,一树树白色的花,刺痛了锦书的眼睛,然而她却始终看不清母亲的脸。母亲温柔的话语抚慰了她这些年的不安和迷茫。只是这场梦并没有持续多久。 “该起来了。”身旁的人叫醒了她,锦书努力的睁开了眼皮,她累得动也不想动,迷迷糊糊道:“让我再睡一会儿吧。” “不行,去迟了是失礼的,落下把柄总不好。”秦勉也很想让锦书多睡会儿,可是有事在身,他还得把锦书给叫醒。 锦书极不愿的起了身,她多想在梦里和母亲说说话。流苏与她换了素服,首饰更是不敢往头上戴,素净的一张脸脂粉也不敢涂抹。不过见锦书眼含秋水,面泛桃花的样子即使不用脂粉也是光彩照人。 梳洗完毕,锦书见秦勉着一身素白的袍子走了进来,白衣乌发,长身玉立,神采奕奕。锦书心中暗自埋怨,还以为你爬不起来,没想到精神这般的好。 夫妇俩一道坐了车往宫城而去。 车子进了朱雀门,往皇城内走。 偌大的宫殿群渐渐的近了,只是天色朦胧,将皇宫雄壮、巍峨的气势一一掩映了起来。宫门大开,前去吊唁的车轿鱼贯而入,待到昭阳门时,车轿都停了下来。 锦书也跟着秦勉下了车,两人跟着其他人的步伐由昭阳门而入进入到大兴宫。 大行皇帝的棺椁停放在仙居殿。锦书看见不少素衣素服的命妇们一路拭泪而行,及到仙居殿,锦书已听得哭声震天。再看漫天的白色匝地而来。 燕王府的人比他们迟来一会儿,燕王妃还站在廊庑下和锦书说了几句话:“一会儿结束后妹妹别急着走,我找你有事。” 锦书点头答应了。 燕王一支是宝兴帝的嫡枝,和旁枝不同,大行皇帝是燕王妃的公公,她随着内命妇一道悲泣着走至了棺椁前,哀哀欲绝。 锦书跪在外命妇中,她低着头,她想起了祖母去世的情景,那时候她没在灵前哭泣,后来好像还引来了父亲的不喜。这一次死的人完全与她没有关系,听着耳旁的一片哀嚎声,她努力了好几次,还是没有挤出半点的眼泪来,看来她这个人并不适合演戏。 这殿中跪的全是命妇,诸王、宗室以及朝臣们皆在殿外。 这一跪从辰正一直到了午时才起,锦书觉得双膝又酸又麻,小腿像是灌了铅似的,已经不像是自己的腿了。 这一起来,她差点没有站稳,好再身旁有只手及时的扶了她一把,她扭头道谢,却见跟前站着的这位妇人三十上下的样子,圆圆的脸盘,两道弯弯的眉,眉目间流露出的神情极温柔。 妇人瞥清了锦书的容貌微怔,很快又问了句:“你是哪府的女眷?” 锦书答道:“齐王府的。” 妇人又问:“齐王府,封地在洛阳的?” 锦书点点头。 妇人露出淡淡的笑容,点头说:“哟,那说来是远亲了。”后来锦书才知道这位妇人是永宁伯夫人,永宁伯夫人姓秦,吴王之女。妇人也有自己的封号,便是荣昌郡君。 荣昌郡君和锦书说了几句话却见燕王妃正朝锦书招手,锦书便向荣昌郡君告退。 燕王妃说:“我们一处用饭吧,顺便再给你引荐两个人你认识认识。” 面对燕王妃的热情锦书无法拒绝,她顺从的跟着燕王妃出了仙居殿从北街而去,虽然她不知道燕王妃要将她带往何处。 靠北的这一带宫殿据燕王妃所说是后妃们的寝殿,在燕王妃的带领下,锦书进到一座宫殿内,进宫门前,锦书清楚的看见匾额上所书“崇庆宫”三字隶书。 这是太后的寝宫?锦书暗自猜测。果然有宫女向内通禀:“娘娘,燕王妃来了。” “是老四媳妇?快让她进来吧。”里面传出的声音显得有几分苍老。 燕王妃朝锦书点点头,示意她随自己一道进去,锦书却犹豫了,让王妃进去可她并没有通传,会不会失了礼数? 燕王妃看出了锦书的心思,低声在她耳畔说:“你别怕,太后娘娘最是慈祥,你跟着我就行。” 皇宫中规矩大过天,非请入内,这样妥当吗?锦书却是忐忑。 燕王妃拉了锦书,两人迈过了门槛,又穿过了一道珠帘。香气扑鼻而来,这里面混合了上等的苏合、还有降香,加入了少许的龙涎。锦书心道莫非太后最近缺眠少觉?后来转念又一想,太后寝食不安也是正常,毕竟死了丈夫,自己成寡妇了。没有哪个女人新寡还能酣然入睡的。这也是人之常情。 脑中刚闪过寡妇这个词,锦书就看见那紫檀木软榻上卧了一妇人,身上盖着素面的青色缎被。头发散在枕畔,头上围着块白色的抹额,神色凄然。 正文 第十七章 高太后 燕王妃与榻上的高太后行礼,锦书也跟在燕王妃身后跪了下去。 “请母后安。” 高太后稍欠了身子说:“老四媳妇起来吧。”她略一抬头就看见了燕王妃身后还有一个女子,心里也没怎么想,只当是儿媳跟进来的侍女。 燕王妃听说便起了身,走至榻前见母后憔悴得厉害,担忧道:“母后请保重凤体,请节哀。” 高太后叹息道:“我与你父皇成亲几十载,你父皇待我不薄,这泼天的富贵里总觉得还有几十年的福寿可享,没想到竟然就走了。他才五十一岁啊。” 高太后说着又泪流不止,燕王妃跟着抹了一回眼泪,后来强打着精神说:“臣妾听说母后寝食难安,正好臣妾在来长安的路上偶遇了齐王府的一位娘子,程妹妹通晓医术,又懂保养的法子,所以臣妾想将程妹妹举荐给母后。” 燕王妃顺手一指,高太后这才留意到地上跪着的那个女子不大像是儿媳身边的侍女,跪在地上的锦书大惊,暗道燕王妃这是要做什么,她不过略通医术,给人治过几天病,哪里就敢到太后跟前侍疾,她不是那等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也还没狂妄到此!锦书心里怦怦直跳,心中暗叫不好,燕王妃是要把她架在火上烤啊! 高太后瞥了一眼锦书,还算温和的问了句:“你是齐王府里的人?不是齐王世子妃吧?” 锦书这才作答:“禀太后娘娘,臣妾是齐王府二郎君的内人。” “齐王府二郎君?”高太后有些疑惑,她没听说过呀,又嫌锦书隔得远,说话费力,便让她到榻前来。 锦书忐忑不安的来到榻前,高太后这才仔细瞧了,见锦书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很是年轻,端其容貌,却见锦书虽然未施粉黛,也无首饰簪环点缀,遍身素服,却宛如一朵盛开的白芙蓉。眉眼间的明艳硬被这浑身的缟素衬托得越发的清雅宜人。高太后深居宫禁这些年,又位列六宫之首,莺莺燕燕的见识多了,环肥燕瘦,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跟前这女子的容貌在高太后的眼里算不得绝顶的美貌,但却足以让人过目难忘。 “真是个漂亮孩子。”高太后含笑着点点头,她喜欢漂亮的东西,身边服侍的宫人姿色皆要清秀的,歪瓜裂枣的她看着影响食欲。自己住的地方自然也要收拾得精致异常,喂养的小些猫呀、狗呀长得不好看的不要。 燕王妃见高太后夸赞锦书,颇有与有荣焉之感,点头笑说:“妹妹她不仅长得好看,还有一身看不见的本事。母后或许还不知道,臣妾跟着王爷到华阴的时候突发急病,要不是遇见程妹妹妙手回春,肯定就病死了。她一身的医术比容貌更让人称道。” 锦书汗涔涔,惶恐不安的说:“娘娘谬赞,臣妾略晓医理,哪里担得起妙手回春的名号。不过是机缘凑巧帮娘娘渡过了难关。臣妾才疏学浅,不敢与太医院的那些名医相比,更没胆子替太后娘娘治疗。” 高太后见锦书如此的谨慎小心,也不怪罪她。倒是一旁的燕王妃听得心里略略的有些失望,暗道我也是为你好,为你将来铺路,才在母后跟前抬举你,怎么就不懂我的良苦用心。 燕王妃在高太后跟前奉承了一会儿,高太后明显的流露出惫态,燕王妃也不敢在跟前久逗,便与锦书退了出来。 出了崇庆宫,燕王妃与锦书低声道:“我好意替你铺路,你怎么不应承下来,要是能治好太后的病,你就前途无限了。” 锦书心有余悸的说:“娘娘差点要害死我了,我虽愚笨却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倘或太医院都没法子,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治好了就是功德一件,倘或没有治好呢,不是牵连整个齐王府,说不定还要牵连到娘娘身上。” 燕王妃听到这里笑了:“倒不曾想你看得倒挺透彻的,不过谨慎小心太过,难得有出头之日。你能在太后心中有一席之地的话,那些贵妇们谁敢低看你?” 锦书却担忧的想,她要这些没有丝毫作用的名声做什么,她想起了出门前王妃的再三叮嘱。低调行事,尽量别出头,别出错。 两人却并没有立刻回到仙居殿去,而是去了凤仪殿。 锦书在凤仪殿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那位女子,董皇后。董皇后看上去和燕王妃差不多的年纪,长了一张标准的鹅蛋脸,端庄大气。颇俱国母风范。不过这位董皇后的名声早在前世她就有耳闻,听说是个有名的醋坛子。关于帝后家那些桃色绯闻,她知道一些。据说庆历帝看中了某大臣家的妻子,不顾伦常硬要纳入宫中,董皇后可是和庆历帝正面起了冲突,两人对峙,董皇后曾拔剑砍倒太液池边的一棵古树。 董皇后从来就不是什么贤后,庆历七年时,还曾传出过庆历帝要废后的事来。 董皇后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下面这位女子,那张脸长得未免太好了。她本能觉得长得漂亮女人具有攻击力,所以对于容貌出众的女性向来她没什么好感。董皇后看锦书目光充满了不屑一顾,当听说是齐王府里的女眷时,才神色稍动,点头说:“从来没有来过长安吧?” 锦书应着是。 董皇后听说嘴角一撇,说道:“长安物华天宝,自是与别处不同。从小地方来的,也好好见识见识一下京城的繁荣。回去也好有个谈资。” 锦书心里想,皇后这是嘲笑她是小地方来的乡巴佬,没有什么见识? 锦书陪着燕王妃在含德殿用了午膳,膳后,燕王妃便与皇后妯娌俩闲叙家常,也没锦书说话的地方,她也识趣的退了出来。 她站在廊庑之下,仰望这长安的天空。天高云淡,秋阳宜人。这长安的蓝天和洛阳的天空并没显出什么不同。 “去和皇后说一声,宴请兴阳公主的事推迟到二十一。” 锦书猛的听到有男人的声音,她惶惑的抬了头。 正文 第十八章 新君 跟前站着的这位男子她从未见过,一身牙白的团花暗纹衣袍,头发挽在脑后,用同样白色的带子束住了,眉间围着月白色绣金龙嵌白玉的眉勒,蓄着两撇短须。那双幽深的双眸仿佛一潭水让人看不见底,又带着几分的凌厉。这双眼睛让锦书遍生寒意,她不敢再看第二眼。 男子双手负于身后,直直的站在阶下,两人隔了不过一道栏杆。这人是谁?锦书心里嘀咕着,在她疑惑的时候,听得那人的语气带着几分生硬,又催促着她:“让你去传话,怎么不去!” 看来是把她当作这凤仪殿的宫人了,锦书被这人一吼,立马就退进了屋子。董皇后与燕王妃的交谈的声音隐隐的传了出来,她隔着帘子清咳了一声。 屋里的谈话戛然而止,董皇后拔高了声音问道:“谁在外面?” 锦书忙揭帘子走了进去,垂首禀道:“禀皇后娘娘,有人让臣妾和皇后娘娘说一声,说宴请兴阳公主的事推迟到二十一。” 董皇后很是意外,后来她缓缓点头,道:“知道了,不过是谁让你来传话的?” 锦书心下一慌,暗道她该怎么回答呢,那个人她从来未见过,不知道是谁啊,犹犹豫豫道:“臣妾并不认识那位来传话的人。” 董皇后没有再为难锦书,摆摆手,锦书便退出去了。等到她重新回到廊庑上时,哪知一个人也没有。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刚才出现了幻觉。 又过了大约半刻钟的功夫,燕王妃出来了。她走出来见锦书还在廊上等她,燕王妃心怀歉意,上来携了锦书的手,说道:“妹妹,我们回去吧。” “回去?不再跪灵了吗?” 燕王妃笑说:“不用,明天黄昏时再来。趁着现在还早,你上我家去坐坐。” 锦书心道半天没见到秦勉了,她很想回到他身边去。面对燕王妃的盛情相邀,锦书犹豫的说:“改天再去府上拜访,我有些累了,想回去躺会儿。” 燕王妃笑道:“那好吧,我不勉强你。”两人往仙居殿去,锦书刚刚站稳脚,就见齐王府的人来找她。 “二奶奶,您去什么地方呢,二爷四处找您。” 锦书便说:“陪燕王妃去了一趟北街那边。” 她在齐王府下人的带领下出了仙居殿,往昭阳门去。果然秦勉早就在那等着她了,见她终于回来了,心中的不安这才抚平。 两人登车回永和坊。 到家后,锦书向秦勉询问:“晏清可知兴阳公主是谁?” 秦勉见锦书问得奇怪,忙答道:“我听说兴阳公主是先帝的姐姐。” “那就是当今皇帝的姑姑了,是大长公主吧。” “对,你问这个干嘛?” “不干嘛,就是好奇。”锦书笑了笑。 “你今天都去哪呢,跪完灵后我四处找你。” 锦书道:“燕王妃带我去了崇庆宫和含德殿,午膳在含德殿用的。” 秦勉诧异道:“你去见过太后和皇后呢?” 锦书颔首,秦勉又问:“没出什么岔子吧?” 锦书细思量后才说:“燕王妃坑我,让我给太后治病,我实在不敢接这烫手的山芋便推辞了。” 秦勉听说点头道:“你做得对。这活我们不能接。” 锦书往秦勉身边靠了靠,低声说:“我一个女子要那些声望做什么,只求能和你安静的过完一生。” 秦勉心中一暖,揽过了锦书的肩膀,轻轻的啄了一下她的脸颊,含笑道:“我也和你一样。” “我想躺一会儿,你能去别处坐一坐吗?折腾了半天身上酸疼。” 秦勉听说,忙起身道:“好,你睡吧,我不打扰你了。” 锦书上床躺着,这一觉醒来时已经是太阳落山了。昨晚没睡个好觉,一上午都跪着,经过这一场的睡眠锦书才恢复了几分体力。 暮色四合的时候燕王来了,秦勉在花厅款待了他,好酒好菜的招呼着,燕王这一趟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后来两人去了书房闲聊,足足一个时辰,那燕王才告辞回去。 等到秦勉回房时,锦书蹙眉问他:“你灌了燕王不少的酒吧?他在热孝里饮那么多的酒,不怕人拿这个说事,到皇帝那里告一状吗?” 秦勉微笑:“你也太小看他的酒量了,堂堂燕王可是号称千杯不倒的,那两坛酒算什么。”燕王并未醉酒,但他却借着酒意向秦勉说了件十分机密的事。至今秦勉都还心有余悸。 归寝时,秦勉与锦书躺在一个被窝,他环着锦书的腰,在锦书耳畔低声求证了一件事:“咱们这位新君日后可是个明君圣主?” 锦书微诧,她不明白秦勉为何会突然问她这个,她沉吟了片刻才说:“直到庆历十三年,他都不是个有作为的好皇帝。庆历一朝百姓过的日子比宝兴后期还要艰难。正该休养生息,大力发展生产,兴农商的时候,可他却好大喜功,有些穷兵黩武。要供养日益庞大的军队让百姓苦不堪言。他一直想威震海外,可惜十几年里,打过的胜仗屈指可数。北面有我七哥坐镇,倒能抵御鞑子的进犯,可是整个庆历一朝又有几个夏凉呢?北边还算好,但西面的突厥、东面的倭寇,还有西南的苗疆,哪里都不太平。再加上一直没有得到安抚的流民问题,可谓是内忧外患。” 秦勉听罢,沉闷的说:“这日子越来越不好过,看来他并没多大的能耐。” “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秦勉又说:“我只能向你求证啊,又不能问别人。” 锦书却说:“管他是怎样的君主,反正不会少我们一口饭吃,忧国忧民是他操心的事。不是我们能操心的。” 秦勉眉头深锁,他没有顺着锦书的话往下说。 帐子里突然就安静下来,不一会儿锦书的呼吸渐渐平稳了。秦勉小心翼翼的将她的身子扶正。他平躺在床上,看着黑越越的帐顶,想起燕王与他说的那件事,再加上锦书的那一番评论,这一晚他彻夜难眠。 正文 第十九章 伴宿 第二日是申正进的宫。 锦书跪在白花花的人群里,随着大家一道举哀,头埋得低低的。一起一跪,接着绕金棺。这一天是大祭,一直闹到了二更时分才停止。 明日是四七的日子,所以五更天就得起来,要闹一整天。十七这一日大行皇帝的棺椁就要入地宫了。 还能休息三个更次,如果赶回永和坊,只怕四更天就得起,那时候正是一天最黑暗的时候。 锦书拖着疲惫的身子,打算回去了。这时候燕王妃身边的侍女匆匆找了来:“齐王府的二奶奶,娘娘请二奶奶过去,她在那边的亭子等您。” 锦书心道都这时候了,再耽搁下去她怎么回永和坊呢,她问道:“娘娘可说有什么事?” 侍女摇头道:“奴婢不知,请二奶奶过去一趟吧。” 锦书心中犹豫,再耽搁下去只怕回去睡不了两个更次的觉。她正找借口如何婉拒燕王妃的好意,这时候却见林夫人找来,她脸色微沉,对那侍女说:“在什么地方,请帮我带路。” 侍女原以为锦书不愿意去的,没想到锦书竟然答应了,面露喜色道:“请随婢子往这边来。” 趁着林夫人还没到这边,她便跟了那侍女从另一侧门出了仙居殿。 九月初九,已经有淡淡的月色,再加上侍女手中的那盏灯笼,她很顺利的就到达了燕王妃所在的摘星亭。 甫一相见,燕王妃上来亲昵挽了锦书的胳膊,她道:“妹妹总算来了。” “娘娘可有事?” 燕王妃笑道:“没什么大事,是打算让你今晚给我做个伴,我们一起去崇庆宫挤一挤。今天回去太晚了,明又一早就要动身,来回的折腾。妹妹你住在永和坊,来去更加的不便。” “去太后那里?”锦书匆匆摇头道:“只怕是不妥。” “什么不妥的,你别太见外。我已经让人去崇庆宫通禀了,太后也恩准了。你们家那边我也让侍女过去捎了话,你就放心吧。”燕王妃拉了锦书便往北边走。 燕王妃替她安排好了一切,不随燕王妃同去好像不行了。她有些无奈的跟着燕王妃第二次来到了崇庆宫。 高太后并未安歇,这会儿正在静室里诵经礼佛。燕王妃刚一进偏殿,就有服侍的小宫女上来招呼二人,燕王妃想着锦书饿了,问宫女要了两份宵夜。 水晶蟹黄饺、玻璃烧麦、酒酿玫瑰粉团。崇庆宫自家的小厨房里常备着这些小食。锦书吃来除了酒酿不大吃得惯,另两种面食倒是各吃了四个。 “妹妹不喜欢吃甜品吗?” 锦书摇头道:“不是很喜欢。” 燕王妃笑道:“我就爱这香甜的东西。我那女儿也和我一样,只是我们家王爷吃不惯这些。” 就口味来说她和秦勉并没什么分歧。 待两人用了宵夜,漱了口。高太后礼完佛出来了,燕王妃与锦书迎了上去,高太后见了两人含笑点头说:“过来了。”接着又问旁人两人的衾盖可备好了。 锦书满是歉意的说:“叨扰太后娘娘了。” 高太后温和的说:“无妨,我一个孤婆子身边也没什么说话的人,你们年轻人不嫌弃我,肯来和我做伴,我就很高兴了。” 这一晚锦书却是单独睡在崇庆宫的西暖阁里,燕王妃则陪了太后住在南面的寝房。 她已经习惯了身旁有秦勉作伴,像今晚这样的独睡,锦书还有些不适应。这个时节还没到烧地龙的时候,身上盖着十分轻软的羽绒被子。这样轻飘飘的被子盖在身上原本没什么份量,但是一会儿又觉得身上很闷热,踢开被子又觉得冷。 这一夜注定不能好眠,等锦书好不容易进入梦乡时,却听得耳畔有急促的声音在低喊:“妹妹,妹妹!快醒来。” 锦书朦胧的睁开了眼睛,依稀见是燕王妃的焦急的面孔。 “娘娘,怎么呢?” “母后她突发急病,你快随我去看看。” 锦书这下才清醒过来,猛的坐了起来,惊诧道:“突发疾病?去通知太医没有?” 燕王妃道:“已经有人去请了,不过想来还要一会儿才来,你先去看看情况吧。时间就是生命。” 锦书她是个大夫,救死扶伤就是大夫的职责,这一刻她脑中没有那么多的杂念,也没想过燕王妃是不是把她架在火上烤,唯一的念头是要稳住情况等到太医过来。 她与燕王妃赶到太后所住的寝房,太后捂着胸口喊疼,旁边两个年老的嬷嬷急得满头大汗,硬没找到可行的办法。 锦书怔了怔,这才向太后的床前走去。她先给把了脉,又询问了身边服侍的人几句,很快就确认了病症。她手上没针,施针是不可能了。她摸了摸腰上挂着的荷包,还有袖袋,最后搜出来两样东西,一样乳、香。乳、香能治胃脘疼痛,能疏解胸痹心痛。她对旁边人道:“请取黄酒来。” 待黄酒送到跟前,锦书将乳、香与太后用黄酒送服了,接着又喂了另一味药。等这两味药下了肚,锦书便与高太后推拿神门、膻中等穴位。 或许是锦书的药见了效,或许是她推拿的手法得当,待太医赶来时,高太后的症状稍解。 当太医询问服用了什么药时,锦书在一旁回答了:“乳、香、合气丹。” 太医听说点头道:“药用得很对,又及时。让太后娘娘减轻了痛苦。要再配已神门、膻中推拿就更好了。” 锦书答道:“正是推拿的这两处。” 那太医听到这里微微的有些诧异,暗道这位宫人的回答倒是与众不同,不管他问什么都答得上来,不由得用余光暗暗的打量了一眼,倒是个异常年轻的女子,心道莫非是新进来的医女? 太医去斟酌汤药的时候,便让锦书继续给太后推拿。 锦书只好硬着头皮答应,燕王妃暗暗的捏了一把冷汗,这次她赌赢了! 太后的精神也渐渐恢复过来,意识也十分的清醒。燕王妃趁机在跟前道:“母后,可吓死臣妾了。好再程妹妹在此,您也少些痛苦。” 高太后向锦书看去,满是温和的说了句:“辛苦你了。” 锦书敛容答道:“不辛苦。”她其实害怕的要命,也是第一次对自己的医术不够自信。 “呀,都寅正了。还得敢去跪安。”燕王妃低呼了一句。 高太后点头道:“你去吧。” 锦书趁机也要告退,高太后却将她留了下来:“齐王府的娘子你推拿的手法很舒服,你留下来与我推拿。” 锦书不得法,燕王妃含笑道:“那就辛苦程妹妹了,我先过去了。”燕王妃说着便告了退。 正文 第二十章 议政 锦书与高太后推拿了一会儿,手腕的力气就越来越小。高太后瞧得她累了,便温和的说道:“我这阵子要好一些了,你休息一会儿吧,等巳初再过来。看你满脸的倦容,不防再睡会儿。仙居殿那边暂时不用管。” 太后已经发了话,锦书哪里还有理由违抗太后的懿旨,只好满口应承下来。 她回到了自己临时住的西暖阁,这时候天色未亮,她还能小憩一会儿。太医没走,暂时不用她担心。 锦书满身的疲惫,终于又能上炕躺着了,这一次她很快的就进入了梦乡。 秦勉在仙居殿并未看见锦书的身影,好不容易瞥见燕王府的人,忙叫过来一人问道:“我家娘子呢?” 那人回答:“在太后娘娘的寝宫里侍疾。” “侍疾?”秦勉吃了一惊,昨晚锦书还真他跟前说不想接手太后的治疗,怎么才住了一晚就开始侍疾呢? 秦勉满腹疑惑,这时候却见燕王妃走来,含笑着与秦勉道:“秦郎君别担心,母后昨夜突发恶疾,幸亏程妹妹在跟前及时的采用的治疗手段,母后的症状才稍安。母后看中了妹妹的推拿技术,暂时留下了她,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这么巧?秦勉心中闪过一丝猜疑,但知道锦书平安无事他暂时放了心。 等到锦书再次醒来时,发现阳光穿过了窗户纸,满屋子亮堂堂的,这时什么时辰呢?她猛然想起太后说让她巳初过去,只怕已经误了时辰。她慌忙穿好了衣裳,正拉开了房门,一个年纪稍小的宫女原本坐在台阶上的,听到了身后的动静这才站了起来。 “二奶奶醒呢?” 被陌生人这样称呼二奶奶锦书还有些不适应,她忐忑的问了句:“现在什么时候呢?” 宫女答道:“巳正了。” 都这时候了,果然贪睡误事,早知道她就不回去睡什么回笼觉了。 锦书忙着去太后那边,宫女却说:“二奶奶厨房备了早膳,请二奶奶先用早膳吧。”意思是太后那边不急。 锦书听罢点头道:“好吧。” 她一人的早膳摆在耳房里,锦书匆匆的吃过了两个卷子,喝了一碗海鲜粥。匆匆的漱了口,正要去太后那边,却遥遥的看见董皇后刚出来。她这时明白宫女让她用了早饭再过去的原因了。 锦书进到这边的屋子,太后躺与床上,见她来了倒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点头道:“这下休息好了吧。” “是!”锦书嗔怪自己差点就误了大事。 高太后示意可以开始了。锦书便脱了鞋子上了太后的凤床,跪坐在跟前与太后继续推拿。 高太后绷紧的神经渐渐的得到了放松,觑着锦书花容月貌,倒觉得是件赏心悦事。有一句没一句的她与锦书闲话家常。 “我仿佛听得人说齐王进要做神仙,不问俗事,可是么?” 锦书至今都没见过公公一面,她点头道:“是的。” “有福不享,倒要一心人了道人的迷。整个大乾的宗室里只怕他是第一人。”高太后对齐王没什么印象,连齐王的长相在脑中也拼凑不起来,说起这事来全然一股平淡的口吻。 高太后又问锦书师出何人,学了几年的医。锦书皆有问有答,进退有度。 就在此刻,突然听得帘外有人禀报:“娘娘,陛下来问安了。” 太后迟疑了下,点头道:“请他进来吧。”高太后示意身边宫女放下帐子,又示意锦书继续手里的动作不要停。 锦书不得不继续,这时候她想起了前晚与秦勉说的那些话,关于庆历帝的评论好些她都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却从未一睹过天颜。 锦书虽然依旧低着头给高太后推拿,但她手心却却渐渐的有了汗。 这时候只听得帘栊未响,稳健的脚步声传来,她忍不住用余光瞥了一眼帐子外面,隔着雨过天青的纱帐,外面的景物能大约看出个影。 隐约看见有位身穿白色衣服的人正朝太后这边行礼。 “儿臣听闻母后半夜突发恶疾,可好些呢?” 高太后在枕上点头道:“是,已经好多了。”说着瞥了锦书一眼,还朝她微微点头。 锦书听着帐子外的声音微愣,她的动作停滞了片刻才又恢复过来。 新帝秦劼听说母后稍安,他心中的石头也才落了地。 秦劼沉吟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先皇的庙号礼部拟了三个,儿臣看去倒还不错,只是得选一个,还请母后帮忙参谋参谋。” 高太后听说,蹙眉问道:“哪三个?” “世宗、文宗、成宗。” 高太后凝眉道:“这三个皇帝拿不准主意么?连世宗也拟出来了,看样子礼部的那一帮人还在拿我们不是嫡枝继承的事说话。这三个庙号里我看就成宗好一些。” “那就依母后所见定下成宗吧。” “谥号呢,可选定呢?” 新帝秦劼答道:“谥号定下了,为惠。” 高太后道:“倒也罢了。”儿子继位之初,能事事来请示她,可见是把她放在眼里的,高太后心中宽慰。但高太后是个睿智的人,她不擅弄权势,只想安安稳稳的做个太后,因此也没打算要插手朝政。再有儿子如今二十有七,不是幼君,她要是专政的话总会落朝中那帮老臣的把柄。 “三郎,这些事你自己能拿主意就拿主意,倘或遇到举棋不定的事你和内阁首辅商议,我一个妇人能有多少见识。” 秦劼微怔。他今天过来主要的事不是为了请示母后庙号的事,而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请母后配合。 秦劼思量片刻才道:“母后才智过人,又喜读史书,能得母后指点是乃皇儿荣幸。” 高太后却只是淡淡一笑。 秦劼又说:“先皇还在世之时,偏爱四弟。四弟文武双全,这些年全靠他镇守着北疆,只是……”秦劼说着艰难的抬头看了一眼母后,又说:“四弟是个特例,要是不能和其他藩王一视同仁的话,怕不能安抚人心。四弟他最听母后的话,所以想请母后对四弟晓以大义,让四弟明白。” 秦劼说得语焉不详,虽然没有点破,但高太后心中却是极明白儿子说的是什么,但是跟前还有个齐王府的娘子,当着她的面说这些妥当吗?这小娘子又和燕王妃交好,高太后心中担忧。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仓惶 锦书一直低着头尽心尽力的与高太后推拿,本来也不关她的事,可是突然听得新帝说起“老四”这个称呼来,庆历帝坊间称呼三爷,四爷便是燕王乃庆历帝的胞弟,同是高太后所养。 这一刻她记起来了,庆历元年,赵世恒来这京城不仅带回去了一个鲁春棠,还向她提起了一件事。燕王被改封,从燕地改到了晋阳,封了晋王。只是燕王还没去晋阳就死了。 前世她并不认识什么燕王,对她而言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听了就过了。这一世她嫁了秦勉,又机缘凑巧给燕王妃治了哮喘,如今又因燕王妃的关系,她才得以在太后跟前借宿,给太后推拿。燕王比庆历帝还小两岁,大好的青年,她虽然没替燕王把过脉,可看他的身体很强健,哪里有什么疾病? 不是病死的,难道是意外?她的脑中突然闪现过秦勉前世的死,那是有人要除掉他,那么燕王的死会不会也是个意外。听庆历帝刚才那番言辞,她记起燕王与别的藩王不一样,七哥是在燕王麾下成长起来的,燕王因为当初宝兴帝的信任,所以手中握有兵权。庆历帝刚才那番话是针对燕王,让他交出手中的兵权? 锦书怔了怔,手里的动作也停顿了一下,不曾想高太后却投来一瞥,锦书慌忙收拾好心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与高太后推拿。 下面的新帝又开口了:“儿臣不想宝兴元年的历史再次上演,所以只好请母后出面说服弟弟。儿臣自然也不会亏待他,再给他加封七个州,嫡长女封公主,让皇后收为养女,除了王世子,再从嫡子中加封一个郡王,以示优待!” 这个条件确实不错,锦书心道。 高太后突然坐了起来,她目光森然的睃了一眼锦书,很显然是忌惮她这个外人在场。锦书心里一慌忙于高太后下跪请罪。 高太后打断了新帝的话,朗声道:“好了,皇帝不必说了。我会出面调停。” 母后应承下来了,秦劼暗自松了一口气, 高太后直直的盯着锦书,尽量镇定的问了句:“年号可定下来呢?” 秦劼瞥了一眼帐中,那帐中除了母后似乎还有一人?是母后跟前的侍女?是医女?他心中疑惑,不过见母后问起,他也答了话。 “新年号定了庆历二字,今年便改元。” 高太后点点头,道:“没什么事了,皇帝回去吧。请保重好龙体。” 秦劼便准备告退,他的目光穿过了纱帐向内望去,那帐子里果然还有一人。他想起了刚才母后的异样,向来谨慎小心的秦劼做出了一个胆大妄为的举动。他两步走于帐前,突然撩了母后的帐子。 高太后被儿子的举动惊了一跳,锦书倒一直头埋得低低的没有注意到秦劼的举动。 果然床上还有一人,秦劼见那女子跪在床尾,双手高过了头顶,一副请罪的姿势。 高太后明白儿子的举动,只好说:“昨晚我恶疾发作,正好齐王府里的二娘子在此,二娘子略懂一些推拿之术,正与我推拿。” 齐王府?封在洛阳的那一支?秦劼脑中闪现过片刻,高太后已经发了话,锦书便知躲不过去了。仓惶的下了地,与新帝行了大礼。 秦劼立定,慢声道:“服侍母后是你的福气。” “是!” 锦书狂乱的心跳仿佛已经到了嗓子眼。 秦劼见有外人在场,一些话不方便再说,他准备离开时,突然走至锦书的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傲然的说了句:“抬起头来!” 锦书只得听从,当四目相对时,那双冰冷的眸子竟透出无限的寒意,锦书心中大骇,竟然是他!在含德殿让她给皇后传话的人竟然就是新帝,是她口中向秦勉所说的那位庆历帝,锦书汗流浃背,惶恐不安,赶紧伏于地上请求道:“臣妾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之处还请陛下见谅!” 秦劼微怔,这才说:“不知者无罪!” 高太后显然不明白两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她坐正了身子说:“皇帝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会让人给你捎话。” 秦劼这才告退。他出了母后的寝房,到了廊庑下,他立住了脚,随行的太监们在院子里恭候着他。他抬头看天,天空湛蓝,如此纯净的颜色再出色的工匠也烧不出这样纯粹的琉璃。有鸽群飞过,他偏头看了一眼那边紧闭的门窗,他满怀心事的向院子里走去。 锦书跪于铺了寸许厚的织金波斯地毯上,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怎么这么倒霉?殿前失仪不说,还听了不该听的话。 高太后叫来了左右服侍的人,伺候她更衣梳妆。 上了年纪的脸庞因为昨晚突发急病,脸上的病容犹未减。她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锦书,似乎有意要晾一晾锦书。她要了吃食来,因为胃口不大好,只吃了半碗清淡的羹汤就命撤下了。接着漱了口,又去佛堂礼了佛。回来时已快到午时了。 高太后在紫檀宝榻上坐下了,慢条斯理的说:“你从未来过长安,也从未进过宫。想来是不知礼数的愚笨之人。如今我教你两件事,可要好生听着,这可事关你的身家性命。” 锦书诚惶诚恐道:“请娘娘赐教。” “不该听的别听,不该看的别看。我不知道老四媳妇把你安排在我这里到底出于何种目的,我也不想知道,就只告诫你一句,万事开口前,先摸摸自己的脑袋,你有几个脑袋够我砍。”高太后半是恐吓半是威胁的说。 锦书汗出如浆,战战兢兢地说:“愚妇多谢娘娘赐教。愚妇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 高太后见她如此,便知敲打起了作用,点头说:“自己知道就行。起来吧。” 锦书谢了恩,高太后又从身边抽出了一个匣子,递上前道:“你推拿得很好,这是给你的赏赐。谢恩吧!” 所谓的恩威并施就是如此了,锦书双手捧过方谢了恩典,接着就退了下去。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召见 锦书犹如劫后余生一般的回到了仙居殿,她的腿还是有些虚软,胸口起伏不定,一手扶了墙略定了定才打算进那殿中。 这时候恰巧燕王妃走来了,见了锦书略略的有些诧异,不过很快便迎了上来,低声关切道:“怎么回来了,母后那里情况如何?” 锦书瞅着燕王妃担忧焦虑的脸,她的脑海中自然浮现出新帝想要制约燕王府的事,或许燕王他早就明白新帝要对他们家动手吧。毕竟大乾是不允许藩王手握兵权,新帝自然也不希望有特例出现。 锦书没有再看燕王妃的脸,语气还有些发抖:“已经稳定许多了。” 燕王妃听说忙念弥陀,接着又道:“也多亏了你昨晚在跟前,不然只怕要误事。” 锦书心有余悸的说:“其实我都要吓死了,娘娘可不带这样的。” 燕王妃低笑道:“正好派上了用场,你也算是立了一件攻,入了母后的眼也是你的造化。” 锦书却总觉得燕王妃要把她架在火上烤,当燕王妃提出今晚继续去崇庆宫留宿时,锦书拒绝了:“侍奉的医女已经过去了,已经没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燕王妃见锦书确实不愿意,心道锦书肯定是想夫君了,也没有十分勉强她。 剩下的半天法事照旧,等到折腾完又是起更的时候了。秦勉早早的就在光顺门等着锦书了。 锦书提心吊胆的过了一天,在见到秦勉的那一刻她才放松下来。 两人坐在车内,车子出了昭阳门。因为国丧,早早的就宵了禁。平时的长安可是一座不夜城。 “幸好你没什么事,我真是替你担心了一天一夜。”秦勉牵了锦书的手,锦书顺势的就往他的肩头靠去。 “晏清,我今天差点就脑袋搬家了。还能见到你也是莫大的造化了。” 秦勉听说就更是担心:“出什么事呢?是治疗上出了什么问题吗?” 锦书摇头道:“回去我再慢慢的告诉你,你让我靠着你休息一会儿吧。” 依靠在秦勉的肩头,锦书终于得到了放松,困意也跟着袭来。到永和坊的宅子时已经是二更天了。到地还没醒,秦勉也没叫她,而是将她抱下了车,一直去了内室,轻轻的将她放到了床上。 明日要午后才进宫了,所以第二天早起时秦勉并没有叫醒锦书。等到锦书睡到自然醒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二郎君进宫了么?” 流苏回了她的话:“早起燕王那边派了人过来请二爷,二爷便去了。” 锦书听说眉头微锁,她已经意识到燕王可能要倒大霉。她和秦勉走到现在不容易,这一世是他们好不容易谋求来的结局,不能因为燕王的事而受其牵连。 然而直到要去宫中的时候也没等来秦勉回来,她只好自己坐了车进宫。 去仙居殿跪灵的时候倒还相安无事,仪式结束,崇庆宫的侍女就来传话:“齐王府的二娘子,太后娘娘有请。” 太后这时候宣她会有什么事,锦书心里一紧,却不敢丝毫的懈怠,她随那侍女往崇庆宫而去。经过长街的时候,只见一辆车从她身旁经过,能在这长街上坐车的身份不一般。 那车明明走在了锦书的前面,没走多久却突然停下来了,帘子被揭,探出一张锦书再熟悉不过的面孔。车上的人竟然是林夫人! 林夫人竟然朝锦书招了招手,锦书则一头雾水,暗道这个老婆子要做什么?待锦书近了,林夫人才笑眯眯的问了句:“齐王府的二奶奶这是要去哪?” 锦书对这个前婆婆可没什么好说的,她垂着眉睫,清冷的说了句:“太后娘娘召见。” 林夫人听罢倒是笑了一句:“哟,这么快就被太后单独召见了,倒是挺厉害的。去崇庆宫还有一段路,你坐我的车我们一道过去吧。” 锦书面对林夫人的盛情只是淡淡的说道:“夫人您身份尊贵,才能享有在北街上坐车的殊荣。我籍籍无名,可不敢逾矩。” 林夫人见她说得有意思便笑了笑,吩咐驾车的快行。 锦书好不容易赶到崇庆宫,高太后正在佛堂礼佛,锦书不敢擅闯,就在廊上候着,这一候,足足候了一个时辰,眼见着夕阳渐渐的落下,宫人已经点亮了各处的灯盏。 锦书盯着脚下孤零零的身影,她心中忐忑,直到地上又多了一道身影,她慌忙回头,却见秦勉正站在距离不过咫尺的地方。 两人相似一笑,锦书很快又回过头去。 这时候那边的门被打开了,出来了一位宫女,宫女向锦书招手。锦书扭头去看了一眼秦勉,秦勉冲她摆手,让她别担心快进去。 锦书低了头,双手捏了裙子轻步跟着那宫女进了那扇门。 太后坐在宝榻上,闭了眼,正慢慢的捻动着佛珠。烛光照在她的脸上,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 “娘娘,齐王府的二娘子来了。” 高太后略抬了抬眼皮,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那个女人,沉声道:“太医说你的药很及时,老妇很感谢你的药,你的治疗。这里有一盒东西是赏赐给你的。” 宫女将那黑漆的螺钿盒子捧给了锦书,锦书双手捧过谢了礼。 高太后沉吟了片刻方说:“老妇感念你医术出众,想举荐你到这崇庆宫里任一个小小的医女。每天都能出入宫廷,给你薪俸,你只用照顾我的药饵、推拿如何?” 这大大的出乎锦书的意外,她几乎不假思索的婉拒道:“回禀太后娘娘,臣妾无才无德,哪敢到娘娘跟前侍奉。再有夫君并没有打算在长安久居。” 高太后这才想起锦书的夫君是齐王之子,她沉吟片刻道:“那好吧,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就来告诉老妇一声,老妇随时欢迎你过来。” 锦书再次拜谢。 就在此时,宫女隔着帘子禀了一声:“太后娘娘,齐王府的二郎君特意来给太后请安。” 高太后听说,向锦书笑着点头道:“看样子你夫君倒挺在意你的,一会儿不见就找上门来了。”接着又对宫女道:“请他进来吧。”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悻悻然 锦书的那一番警示秦勉是听进去了的,所以在燕王派人来邀请秦勉去那边小聚的时候,秦勉找个了托词拒绝了。 他收到了洛阳家中写来的信,信上所叙秦励的病已经好了许多,看样子刘太医真有两下子,秦勉读到这里大大的舒了一口气。 难得的闲暇,锦书亲自下了厨房做了两个拿手的小菜。两人一处吃了饭,期间秦勉说起了秦励的病,锦书听说也是替秦勉欢喜:“看样子回去我可以拜这位刘太医好好的学一学,再精进一下自己的医术。” “你还要精进啊?” “这是当然,学而不厌嘛。师父她老人家在天之灵知道我努力也会很欣慰吧。” 见锦书真心喜欢,秦勉也就由着她去了。 这一天两人都没出门,下午时一人在书房看书,另一个在内室配药。 明日大行皇帝的棺椁就要入地宫了,两人商议了什么时候回洛阳。秦勉便说过几日要带锦书四处走走,因此两人便把回程的日期推迟到月底。 第二日他们进宫的时候还不到四更天,夜色宁静。 锦书强打着精神,跟着一起一跪,直到大行皇帝的棺椁起出了仙居殿,一路往西出了重玄门。漫天洒向的纸钱犹如纷纷的白雪一般。 深秋的早晨已经有冬天的感觉了,出了重玄门,锦书才上了齐王府的车。前面一班三清殿的道士发引开路,有捧法剑的,也有摇帝钟的,持法尺的,捧铛、捧铙的,一共有四十九人,抬棺的一共六十四人,后面是一班高僧,僧人每人手持铜磬,口颂《大悲咒》、《往生咒》等经文。 这一路蜿蜒了足足有三四里地,太阳渐渐升了起来,队伍一直缓缓的向北边的地宫而去。早起的百姓撞见了这一幕,纷纷退避三舍跪地送行。 等到帝陵时,已经是黄昏时了。 大半天里锦书呆在车上除了中途休息时下了地,就一直在车上。要不是提前在车上备了些水和干粮,这时候她肯定已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到了地宫,又是一番繁复的仪式,看样子今天是回不了城了。好不容易大行皇帝的棺椁终于入了地宫。 陵寝这边备有住宿的地方,临时的落个脚倒不成问题。只是人多难免有些打挤。 累了一整天,锦书已经困得眼皮子打架了,刚想躺一会儿,却见燕王妃身边的侍女走来了:“齐王府的二奶奶,我们娘娘发病了,请您过去看看。” “发病呢?”锦书有些吃惊,她身上可没带药啊,她又问:“随行的太医呢,没有人去瞧瞧?” 侍女说:“随行的只有两位太医,一位照顾太后,一位照顾陛下,抽不出身。” 看样子她非去不可了,锦书硬着头皮跟那侍女去了燕王妃的房中。果然燕王妃的哮喘病又犯了,好再气势没有上一次来得凶猛。 “天气骤变,娘娘就有些扛不住。”锦书吩咐人去帮忙找一套银针来,侍女去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套银针,锦书忙给燕王妃施了针,然而燕王妃还是喘得起来,锦书手上又没可用的药。 “这银针是从哪里借来的?” 侍女回答:“从王太医那里借的。” “那麻烦你再跑一趟,找王太医要两种药,百合固金丸和千金定吼丸,要是没有的话,有参蛤麻杏膏。或是参蚧散也行。” 锦书一连说了几味药,那侍女愣头愣脑的似乎有些记不住,锦书见状只好道:“行了,我亲自去一趟吧。你好好的看顾着娘娘。” 锦书又问王太医在何处,被告知在太后那边,锦书只得前往。 太后落脚的地方在左配殿,锦书去的时候却见廊庑上站满了人,没有通传她也不敢擅闯。她只好向太后身边的侍女请示:“王太医还在跟前吗?” 侍女回答:“太后娘娘正请平安脉,齐王府的二娘子不如等一会儿再过来吧。” “我等得可病人等不得。”话是这样说,但锦书也不好硬闯,只好在廊下焦急等待。那侍女见锦书神色匆忙便询问出了什么事,锦书只好把燕王妃发病的事告诉了一遍。这位侍女侍奉高太后十来年了,知道高太后心疼小儿子,因此也不敢怠慢,便对锦书道:“请二娘子稍待片刻。” 那侍女进屋去了,锦书见她愿意帮忙问话,心中很是感激。 没过多久,门打开了,刚才进去的那个侍女正朝锦书招手,锦书赶紧上前,侍女低声和她说:“太后娘娘问王妃的病,所以要见二娘子。” 锦书一凛,她轻步走了进去。有宫女替她推了门。 锦书进屋后才知皇后与皇帝也在此,她也不敢乱看,忙下跪行礼。高太后坐在炕上便问:“燕王妃犯病呢,可凶不凶险?” 锦书答曰:“不算特别凶险,但没有及时的治疗会让娘娘很受苦。” 高太后听说沉吟了片刻才道:“她年纪轻轻的,倒是个不经事的,竟得了这样的病症。王太医,一会儿你随齐王府二娘子却给四郎媳妇瞧瞧,千万不能耽搁了。” 王太医忙答应了。锦书心道有太医坐镇当然最好,不然饶她医术再高明拿不出药来也是于事无补。 秦劼坐在炕沿上,已经脱下了热孝时的素服。天子持服,以日易月。他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蟒袍,五爪团龙,衣摆处堆绣着江水海牙。 锦书跪于地上,也不敢抬头乱看,正好看见新帝的衣摆,层层锦绣堆叠里,锦书看得有些炫目。 秦劼却缓缓的拨弄着手里的茶盖,装作不经意间用余光打量着跪在下面地砖上的女子。女子浑身上下只两种颜色,黑的是头发,白的是衣裙。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小时候念过的一句诗“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然而还没等秦劼在心中将这两句诗吟罢,就听得王太医告退,地上那女子也起了身,跟着王太医一并下去了。 看着地上空空如也,秦劼心中有些悻悻然。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插曲 锦书的那一番警示秦勉是听进去了的,所以在燕王派人来邀请秦勉去那边小聚的时候,秦勉找个了托词拒绝了。 他收到了洛阳家中写来的信,信上所叙秦励的病已经好了许多,看样子刘太医真有两下子,秦勉读到这里大大的舒了一口气。 难得的闲暇,锦书亲自下了厨房做了两个拿手的小菜。两人一处吃了饭,期间秦勉说起了秦励的病,锦书听说也是替秦勉欢喜:“看样子回去我可以拜这位刘太医好好的学一学,再精进一下自己的医术。” “你还要精进啊?” “这是当然,学而不厌嘛。师父她老人家在天之灵知道我努力也会很欣慰吧。” 见锦书真心喜欢,秦勉也就由着她去了。 这一天两人都没出门,下午时一人在书房看书,另一个在内室配药。 明日大行皇帝的棺椁就要入地宫了,两人商议了什么时候回洛阳。秦勉便说过几日要带锦书四处走走,因此两人便把回程的日期推迟到月底。 第二日他们进宫的时候还不到四更天,夜色宁静。 锦书强打着精神,跟着一起一跪,直到大行皇帝的棺椁起出了仙居殿,一路往西出了重玄门。漫天洒向的纸钱犹如纷纷的白雪一般。 深秋的早晨已经有冬天的感觉了,出了重玄门,锦书才上了齐王府的车。前面一班三清殿的道士发引开路,有捧法剑的,也有摇帝钟的,持法尺的,捧铛、捧铙的,一共有四十九人,抬棺的一共六十四人,后面是一班高僧,僧人每人手持铜磬,口颂《大悲咒》、《往生咒》等经文。 这一路蜿蜒了足足有三四里地,太阳渐渐升了起来,队伍一直缓缓的向北边的地宫而去。早起的百姓撞见了这一幕,纷纷退避三舍跪地送行。 等到帝陵时,已经是黄昏时了。 大半天里锦书呆在车上除了中途休息时下了地,就一直在车上。要不是提前在车上备了些水和干粮,这时候她肯定已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到了地宫,又是一番繁复的仪式,看样子今天是回不了城了。好不容易大行皇帝的棺椁终于入了地宫。 陵寝这边备有住宿的地方,临时的落个脚倒不成问题。只是人多难免有些打挤。 累了一整天,锦书已经困得眼皮子打架了,刚想躺一会儿,却见燕王妃身边的侍女走来了:“齐王府的二奶奶,我们娘娘发病了,请您过去看看。” “发病呢?”锦书有些吃惊,她身上可没带药啊,她又问:“随行的太医呢,没有人去瞧瞧?” 侍女说:“随行的只有两位太医,一位照顾太后,一位照顾陛下,抽不出身。” 看样子她非去不可了,锦书硬着头皮跟那侍女去了燕王妃的房中。果然燕王妃的哮喘病又犯了,好再气势没有上一次来得凶猛。 “天气骤变,娘娘就有些扛不住。”锦书吩咐人去帮忙找一套银针来,侍女去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套银针,锦书忙给燕王妃施了针,然而燕王妃还是喘得起来,锦书手上又没可用的药。 “这银针是从哪里借来的?” 侍女回答:“从王太医那里借的。” “那麻烦你再跑一趟,找王太医要两种药,百合固金丸和千金定吼丸,要是没有的话,有参蛤麻杏膏。或是参蚧散也行。” 锦书一连说了几味药,那侍女愣头愣脑的似乎有些记不住,锦书见状只好道:“行了,我亲自去一趟吧。你好好的看顾着娘娘。” 锦书又问王太医在何处,被告知在太后那边,锦书只得前往。 太后落脚的地方在左配殿,锦书去的时候却见廊庑上站满了人,没有通传她也不敢擅闯。她只好向太后身边的侍女请示:“王太医还在跟前吗?” 侍女回答:“太后娘娘正请平安脉,齐王府的二娘子不如等一会儿再过来吧。” “我等得可病人等不得。”话是这样说,但锦书也不好硬闯,只好在廊下焦急等待。那侍女见锦书神色匆忙便询问出了什么事,锦书只好把燕王妃发病的事告诉了一遍。这位侍女侍奉高太后十来年了,知道高太后心疼小儿子,因此也不敢怠慢,便对锦书道:“请二娘子稍待片刻。” 那侍女进屋去了,锦书见她愿意帮忙问话,心中很是感激。 没过多久,门打开了,刚才进去的那个侍女正朝锦书招手,锦书赶紧上前,侍女低声和她说:“太后娘娘问王妃的病,所以要见二娘子。” 锦书一凛,她轻步走了进去。有宫女替她推了门。 锦书进屋后才知皇后与皇帝也在此,她也不敢乱看,忙下跪行礼。高太后坐在炕上便问:“燕王妃犯病呢,可凶不凶险?” 锦书答曰:“不算特别凶险,但没有及时的治疗会让娘娘很受苦。” 高太后听说沉吟了片刻才道:“她年纪轻轻的,倒是个不经事的,竟得了这样的病症。王太医,一会儿你随齐王府二娘子却给四郎媳妇瞧瞧,千万不能耽搁了。” 王太医忙答应了。锦书心道有太医坐镇当然最好,不然饶她医术再高明拿不出药来也是于事无补。 秦劼坐在炕沿上,已经脱下了热孝时的素服。天子持服,以日易月。他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蟒袍,五爪团龙,衣摆处堆绣着江水海牙。 锦书跪于地上,也不敢抬头乱看,正好看见新帝的衣摆,层层锦绣堆叠里,锦书看得有些炫目。 秦劼却缓缓的拨弄着手里的茶盖,装作不经意间用余光打量着跪在下面地砖上的女子。女子浑身上下只两种颜色,黑的是头发,白的是衣裙。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小时候念过的一句诗“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然而还没等秦劼在心中将这两句诗吟罢,就听得王太医告退,地上那女子也起了身,跟着王太医一并下去了。 看着地上空空如也,秦劼心中有些悻悻然。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老先生 从帝陵回来后,锦书躲在家里睡了整整一天才缓过了劲。 秦勉倒没锦书那么的娇弱,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依旧一早就出去了。 秦勉没有进宫,也没去燕王那边。他骑着马,在长安的街头走了一圈。国丧期间,那些走马斗鸡的地方也都关了门歇业。街市上显得冷清了不少。 秦勉也没什么心情四处乱逛,正欲往回走的时候,却见一顶轿子走他身旁停了下来,他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轿帘被掀起,里面坐着一个老者。 秦勉记忆很好,一眼就认出了轿中所坐的那人正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老者孟轲,也就是被锦书认定将来会代替丁首辅的老先生。 “郎君往哪里去,可还认得老匹夫?” 秦勉坐在马背上笑着点头说:“老先生还记得在下,在下自然也识老先生。老先生来京中会亲,可会到呢?” 孟轲呵呵笑道:“一年多了,自然会到了。我在京中也有处宅子,郎君方便的话,还请郎君移步寒舍。郎君当初赠马之恩,老夫一直没有忘记,寻求报答的时候,还以为再也遇不到郎君了,没想到郎君竟然也来京了。” 秦勉颔首道:“机缘凑巧罢了,还请老先生不要介怀。老先生的身体如何?” 孟轲这才想起当初在那庙中避雨这位青年旁边还有一位年轻的小娘子,当初那位小娘子给他把了脉,还赠了他药。当初他没放在心上药也没吃,直到他上京后有一天夜里疾病发作,他想起了小娘子送他的药,找来吃了后症状大解,他一直很感念此事,如今见这位青年又关心起他的身体来,他也记起这一遭了,忙说:“不知小娘子也来京没有,说来老夫该登门拜访,还没请教郎君落脚何处?” 秦勉也没大放在心上,微微一笑:“我会把老先生的话转达给她,想来她也很高兴。” 孟轲坚持询问了秦勉现居何处,秦勉无奈之下只好告诉了。两人别过,他回了永和坊,锦书却还窝在床上没有起来。 秦勉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锦书却倚在床上看书,披散的头发垂落了下来挡住了她的视线。也不知看的什么书,她那般的认真,以至于秦勉到跟前也没发觉。 “嘿!”秦勉到跟前猛的低吼了一声,锦书吓得将书一扔。秦勉见锦书当真被吓住了,乐不可支的笑道:“瞧你胆小的这副模样,这是内室谁还敢乱闯不成?” 锦书娇嗔道:“谁叫你走路没点响动,猛然的这一喊,吓得我心都跳到嗓子眼了。”锦书暗想之前不是没出现过她被人擅闯内室的事,只是那人不是秦勉罢了。 “别害怕,我给你揉揉胸口。”秦勉说着就要伸手,锦书身子一歪,粉面含嗔道:“谁要你这么的不正经。我要起了。” 锦书正要叫丫鬟,秦勉却说他来。他帮锦书取了衣裳替她穿了,又拉了她坐在妆镜前亲手给梳头,慌得锦书忙去夺他手中的梳子:“快别胡闹了,让旁人看见成什么了。” 秦勉却笑说:“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我乐意为你做这些事,旁人也管不着。那张敞能画眉,我秦勉就不能替娘子梳头?” “嘴贫。”锦书嗔了一句。 秦勉梳头的技术不算那么的好,可能是他太过于小心的缘故,生怕将锦书的头皮扯痛,又怕把锦书的头发给扯掉,所以动作又轻柔又缓慢。秦勉自然也不大会给锦书梳髻,只好随意的挽了个松松的纂儿,取了枝不起眼的木簪给固定住了。 两人在内室里嬉笑了一回,突然宫中来了个传旨的太监。原来新帝打算后日在麟德殿宴请宗室,齐王府自然也在列。 秦勉答应着必去。两人又商议着吃了宴回来再去长安附近游玩两三天就该东回洛阳了。 第二天一早,那孟轲竟然真的找到了永和坊,秦勉他们暂居的这一处宅子。他来的时候还提了好些拜谢之礼。秦勉在见到他后,一拍脑门,昨天只顾着和锦书胡闹了,忘记了把这位老人家的事告诉锦书。 孟轲见这处宅子小小巧巧的,虽然只有两进大,但布置得却井然有序,那院子里还有一别致的假山,假山的造型摆的是泰山的模样,上面甚至还真的有一个小小的迎客松。小洞有细水流出,滴落在平静的水面上激起一圈圈的波纹。 “这处宅子置办下来怕是要不少银子吧?”孟轲捻须笑问。 这处宅子是王府置办的,没经过秦勉的手,他也答不上来,只是爽快的一笑:“倒还好吧。” 孟轲见他说得这样的轻松,便道:“如今长安城中这些像样的宅院不好置办了,死贵死贵的。” “听老先生的口气也在京里买了房?” 孟轲也不隐瞒,点头道:“是啊,在延康坊那边有一处和这里差不多大小的宅子,花了整整三百两还不带家具。简直就是在抢钱。” 秦勉心道三百两也还算好,不算完全不能接受。 “晏清,你和谁说话呢?”锦书撩了帘子走出来,却赫然见是孟轲,她明显吃了一惊。那孟轲却已经起了身,还向锦书施礼,锦书心道她哪敢让老人家给她行礼,这不是折寿吗,忙还礼不迭,赶紧道:“不知老先生来了,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孟轲忙道:“夫人太客气了,老夫要是知道二位恩人在京城该早些时候来道谢才对。多亏了夫人的药,老夫的身体才没什么大毛病。” 秦勉请了孟轲书房坐,还亲手捧了茶给他,孟轲很是客气的接过了。 “还没请教郎君高姓大名。” 秦勉莞尔道:“晚生秦勉失礼了。” 姓秦?莫非是宗室?孟轲心中暗惊,又觑着有些昏花的眼打量秦勉,却见秦勉那容貌的确有几分像宗室,难怪初见的时候他觉得这个人在什么地方见过,原来是宗室子弟啊。 “敢问秦郎君来长安是要久居?” 秦勉摇头道:“非也,我和娘子再过几日就要回洛阳。这次来是来吊唁的。” 果然是宗室里的人,孟轲倒不觉得激动,一副镇定自如的样子点头道:“秦郎君来京城的话一定要说一声,老夫也好款待二位。” “肯定还会再来的。”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宫宴 申正便要入宫。新帝秦劼在麟德殿设宴款待一众宗室子弟,趁机也想各处敲打一番,让这些藩王乖乖听话别给他闹事。 前来赴宴的宗室拖家带口的,远近支系加起来也有五六百人之众,齐王府算是远支了,所以席位也安排得偏远。 大行皇帝新丧,不宜热闹,所以荤酒皆免。这个时节也没什么新鲜瓜果,盛上来的皆是些果脯、蜜饯,还有一碟碟的素点心,取代酒的便是香茶。 对于这些锦衣玉食的宗室子弟来说这样的宴请着实的寒酸,所以个个都只干坐着,愿意动手吃的没几个。 锦书也不大挑,伸手抓了一把瓜子慢慢的磕着,反正像他们这些旁支是不用到跟前去凑热闹的,安安静静的呆着就成。 新帝秦劼出来得比较晚,众人见了新帝纷纷起身称礼。 秦劼皆免礼,他站于高台之上,睥睨众生,一脸的春风得意。 “朕遵皇考遗旨,即位大统,然是新君,多有不当之处还请各位多多包涵。为了稳固我大乾江山万万年,朕也需要各方的支持。皇考新丧不宜饮酒,朕有粗茶一杯敬各位。” 当下一青衣太监忙捧了个茶盘上前,秦劼举了茶盏,众位也都举了手中的茶盏。 锦书坐在这偏殿里也瞧不清外面是个什么样子,与她坐在一桌的也都是些旁支和远支。锦书默默的嗑着瓜子,旁边的一位花信少妇提醒她该举杯,她才举了杯子。茶盏里的茶水已经冷掉,锦书也没喝上一口。 这时候旁边那花信少妇开口了:“妹妹是那个王府的?” 锦书答道:“齐王府。” 花信少妇诧异道:“齐王府,是哪一支的?” 这个问题锦书也答不上来,幸好同桌的另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王妃插了嘴:“齐王,是不是和孝宗皇帝一支的?” 锦书手心都是汗的点头,另一个人也插话进来:“说来齐王该是孝宗皇帝的亲弟弟对不对?” 孝宗生了英宗,英宗便是当今皇帝的皇祖,算起来确实是旁支了。 锦书没有向秦勉过问过王府的支系,她也没向齐王妃讨教过,所以突然问她脑袋还有些懵。好再身边这些女眷也没大为难她,让她难堪。 一时间话匣子被打开了,大家侃侃而谈,即便是从未见过面,只听过名号而已,没过多久就能闲话家常了,这就是女人自来熟的本事。 这高台上招风,站不过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冷。他便从上面下来了。 秦劼才回了寝殿,就有内侍来通禀:“陛下燕王殿下求见。” 秦劼立马就宣燕王进来。 燕王秦勃乃秦劼一母同胞的兄弟,秦劼刚出生三月就被立为福王世子,三岁启蒙,宝兴帝登位第四天就册封为太子,随即入弘文馆,聘请有名的翰林大儒来教导秦劼。秦勃则是在高太后身边长大的,很得高太后钟爱。不仅得母后所喜,就是宝兴帝对于这个嫡出的幼子也很看重。秦勃与文弱的秦劼不一样,他生得高大魁梧,骑射了得。当初跟着先帝出去围猎可大受先帝的赞许。后来得了御赐的弓箭。 宝兴九年,西北叛乱,时年仅十四岁的四皇子跟着镇北大将军西征,秦勃凭着自己的英勇曾杀敌上百,立下了不少的战功。镇北大将军班师回朝时,先帝可是亲自出城门迎接。 镇北大将军对四皇子很是夸赞,宝兴帝大喜过望,随即封为燕王,封地幽州。虽然封了藩王,但对于还是太子的秦劼却觉得这个弟弟是个威胁,直到燕王大婚,没过多久便去了封地。宝兴十五年,鞑子进犯燕云之地,燕王请示朝廷。宝兴帝担心儿子便给了儿子虎牌,让他拥有了可以调集军队的权利,借此来与鞑子抗衡,从此手中就握有了兵权。 燕王手中的兵权成为了秦劼卡在喉中的一根尖刺。 “德清,可定下了什么时候回幽州?”秦劼上了位,私下还是愿意称呼弟弟的字。 秦勃微笑道:“后日一早就走,怎么皇兄舍不得臣弟,要多留臣弟几日?” 秦劼道:“母后很是想念你,你也不在京中多陪她一些时日,再次来长安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秦勃却道:“再耽搁下去,天气怕是越来越冷,要是遇上大雪阻路可就不美妙了,” “也不急这两天,母后还说要好好的宴请你们一家子。王妃的身子没有大碍吧?” “多谢皇兄关心,她没什么大碍。”秦勃不是个蠢货,他自然知道这个兄长在打什么主意,所谓的宴请不就是想把母后搬出来充当说客么。 锦书吃了不少的瓜子,可是这瓜子不能填饱肚子,再说也冷,好再后面上了热气腾腾的面食,虽然都是素斋,不过她也吃得津津有味。 等到填饱了肚子,锦书打算继续和同桌的闲话家常,这时候走来了一名小宫女,小宫女一进屋就抬头询问:“请问齐王府的二娘子是哪位?” 锦书忙起了身,恭敬的问道:“姐姐有什么事?” 小宫女立马快步走去,低声禀于锦书:“二娘子,燕王府的王妃在倚翠轩等您,请您过去。” 锦书心道燕王妃又找她做什么?她心下疑惑,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旁边那花信少妇忙道:“既然是燕王妃相邀,妹妹还不快去。” 锦书只好离了席,又请宫女带路。 小宫女手里提着一盏灯笼替锦书照亮,锦书跟随着那小宫女慢慢的走着,心中却有些疑惑,这小宫女看着面生,不大像是燕王府里的人啊。 从麟德殿的侧门出去,要走过一条长长的巷道。行走在这空空的巷道里,两面的风吹得锦书有些发冷,她下意识的拉紧了身上的衣衫。待要走出这巷道时,却突然见又有一盏灯笼渐渐的近了,正朝她这里而来。 那是什么人?隔得有些距离,又因夜色掩盖她瞧不大清楚。后来那灯笼越来越近了,锦书才看清,原来是新帝。 她脚下一慌,忙站住了,退到了墙根处垂首侯着,大气也不敢出。希望这位新君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很自然的就过去了。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圣意 锦书垂首侍立,头埋得低低的,然而就在此刻她目光所及之处却看见了一双黑色的靴子,或许是别的颜色,因为夜色有些辨不清。 “你是谁?”男人的声音陡然在锦书的头顶响起,锦书身子微颤,忙要下跪行礼。 那人又说:“不用跪。” 这个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凉意,犹如这深秋里的风。 “臣妾不知陛下降临,失礼之处还请宽恕。” “以前你就说过差不多的话吧。” 锦书心中忐忑,不知该说什么好。 秦劼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见锦书黑乎乎的头顶。他似乎有些不满,瑞风眼微眯,不悦的说了句:“朕又不是魔鬼,怎么这般害怕?” 锦书战战兢兢生怕再说错了话,惹恼了跟前这位能够任意宰割别人生死的男人。 “抬起头来!” 秦劼不悦的哼了一声,然而却见这个女人没有反应,他不免又凑近了些,衣服上沾染着龙涎香的气息悉数的飘进了锦书的鼻子里。 “朕命令你抬起头来!” 这下锦书不敢不动,她终于抬了头,眼睛却依旧不敢随意乱瞟。夜色朦胧,也瞧不清锦书的脸上是副怎样的情景,料想应该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你,叫什么名字?” 锦书谨慎小心的回答:“臣妾秦程氏。” “秦程氏……叫程什么?”秦劼念过这个称呼,似乎不大欢。 女子的闺名岂是能轻易告诉别人的?这位极尊贵的人物到底要做什么。她一时没有作声。 “不说吗?朕有的是法子知道。” 锦书心中错愕,这个人打听到了她的名字要做什么。 秦劼微微一笑,说了句:“真是有意思。”扔下这句就扬长而去。 锦书站在那里动也没动,直到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远,她这才抬头看了一眼那远去的灯笼,然而刚才领路的小宫女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扔下她独自走了。她有些茫然的站在这长长的巷道里,寒风阵阵,越来越有冬天的感觉。 她找不着什么倚翠轩,也放弃了要去的念头,心里只想赶紧回到麟德殿。她只好匆匆往回赶。 这时候那边的巷尾闪出一道高大的人影。刚才秦劼逼迫锦书的情形丝毫不差的落入到她的眼里,那人暗自猜测,这两人之间有些古怪。 锦书匆匆赶回麟德殿,正好秦勉在找她。 “你上哪里去呢?” “我……”锦书想说去找燕王妃,可最终也没见到燕王妃。她只好道:“内急,去方便了一下。” 秦勉也就没有再问下去,这边的宴会也即将散去,两人便商议着要回去了。这时候却突然来了一个内侍道:“郎君是齐王府的?” 秦勉点头称是,内侍便道:“圣上有请,请郎君随洒家来。” 要单独召见他?秦勉到长安这么久了,可没享受过此等殊荣,他看了一眼锦书,对她道:“你且等等我,我去去就回。” 锦书却突然牵住了秦勉的衣袖。秦勉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要说什么?” 锦书想起了巷道里情景,她摸不透那个君主到底是怎样的人。会不会有意针对齐王府,因此难免有些担心,然而千头万绪却只化作了一句:“你且当心。”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要不你先回去吧,回去等我。”秦勉又让那内侍暂等,他去张罗了车子,让跟进来的家人先送锦书回去。 这里秦勉才随了那内侍前往。秦劼坐于椅上,手中正慢慢的捻动着一串数珠,双目微闭。当门被打开时,他才略睁了眼。 “微臣拜见陛下。” “免礼。”秦劼的话语冰冷,不带一丝的亲近之气。他一手放在椅扶上,身子不自然的往靠背上倚了倚。 秦勉垂首站立在下面,这时候却听得秦劼道:“你们王府呈上来的请封折子朕可是亲眼过了目的,莫非你就是折子上所写的无才无德的那一位?” 面对新帝的嘲笑,秦勉倒还算平静:“正是微臣。” “你们王府还真是有意思,先皇大丧竟然派了你这样的人来吊祭,你们王府真没人呢?怎么不见新封的世子?是不是认为此事无足轻重啊?” 秦勉恭顺的答道:“五弟重疾卧床不起,府里没人了,所以才派了微臣。” “哦。这样啊。”秦劼嘴角挂着一丝讥讽与倨傲。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秦勉,这人就是那个女人的丈夫,个子倒挺高的。不过一个毫无权势,甚至连爵位也捞不着的宗室子弟有什么用处?又有何等的福分消受美人恩。 “朕给你派个差事吧,就留在长安如何?” 面对突如其来的安排,秦勉显得有些诧异,但向来谨慎的他也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绪,依旧是十分镇定的问了句:“不知陛下做何安排?” 秦劼缓缓道:“听闻齐王府的二郎君书画双绝,这样的才能哪能被淹没,正好弘文馆还有个缺,你去那吧。” 弘文馆就是国子监了,能入弘文馆读书的除了皇子,还有便是一些士大夫家的子弟。他又不是有名的鸿儒,能做些什么事。秦勉片刻的犹豫之后方禀道:“陛下,请恕微臣回去与内人商议一二。” 秦劼听说,不免嘲笑道:“哦,看不出你还是个惧内的,事事以内人为重。呵呵,大丈夫这样如何振夫纲?” 秦勉并没有替自己辩解什么。秦劼让秦勉在跟前站了一会儿就让秦勉回去了。 秦勉出来后心中犹狐疑,这位新帝到底是何意特意要他留在长安。 秦勉刚到光顺门,却见燕王的轿子也在。遇见了总得要打句招呼。 秦勃主动的走了过来:“兄弟还没走?” “才陛下召见,耽搁了一会儿。” “他召见你,单独的?”燕王一脸探寻的意思。 秦勉点头。 “召见你做什么?”燕王继续询问下去。 燕王的举止让秦勉生疑,他不解道:“王爷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燕王面色凝重的点头道:“是有两句话不过你听了可别生气啊。”燕王的声音越发的低了,俯在秦勉耳畔边短短的只说了两句。 多年的沉浮让秦勉历练得越发的沉稳,他喜怒不行于色,将一切的情绪都好好的掩藏了起来。他脸上云淡风轻,然后内心却早已经波涛汹涌。 正文 第二十八章 争吵 锦书让流苏她们清点要带走的衣物,该晒的晒,该洗的洗。不日,又要长途跋涉了。 快要三更天了,秦勉还没有回来,锦书自是坐立难安。巷道里的事久久的萦绕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新帝他是要拿齐王府开刀吗?可是齐王府不是燕王府,除了身份,手上一点权势也没有。她不自禁的又想起庆历五年齐王府的覆灭,如今距离庆历五年还有四年的时间,莫非前世的事要提前发生。 锦书不停的在屋子里来回兜圈子,显得有些心烦气躁。在她兜了一圈又一圈后,终于听得廊上传来了声音,她心下一慌,忙迎了出去。 秦勉大步的走了进来,及到屋里,才忙着将身上一领黑色的斗篷解了下来,锦书赶紧上前帮他拿了。 “饿不饿,灶下还备着宵夜?” 秦勉阴沉着一张脸,冷淡的说道:“不饿。” 时辰俨然不早,锦书又亲去张罗了热水进来,也不劳丫鬟动手,她亲自绞了帕子服侍秦勉洗脸,秦勉却从她手里夺过了帕子,有些闷闷不乐道:“我自己来。” 锦书见秦勉如此,心道他是受新帝的责备呢?她微抿薄唇,默默的退回到角落里,等到秦勉洗了脚,她这才移了烛台。 “晏清,出什么事呢?”当两人躺在被窝里时,锦书看不清秦勉的表情,这才试探性的问了句。 “没什么事。”秦勉不大想和锦书说话。 “说谎,分明就是有事。是不是那位为难你呢?” 秦勉心中烦恼,燕王的话还在耳边萦绕,使得他有些窝火,后来他终于忍不住质问着锦书:“我问你,你今天私下去见过什么人?” 锦书疑惑道:“没有啊。” “当真没有?” “我哄你做什么?”锦书心道什么时候他连自己的话也不相信了,这人有些莫名其妙。 “锦书,你为何不肯对我说实话,明明有人都亲眼看见了……他和你说过什么,胁迫你呢?”秦勉尽量的克制着自己的怒火,耐心的质问着。 “你说的什么,我不明白。” “不明白吗?”秦勉将被子一掀,他已经坐了起来:“怕是哪天绿头巾罩到我头上了,我还不知情。” “秦勉,你这个人莫名其妙!我做什么呢,我……”锦书心中委屈,眼中蓄了泪。 “好,是我莫名其妙。”秦勉他取了衣裳披了就下了床,最后摔帘而去。两人成亲一年有余,第一次吵架。 锦书孤零零的坐在床上,头发披散着,有一半遮住了她的眼睛。她细细的思量着,难道秦勉说的是她去倚翠轩的路上偶遇了皇帝的事?可皇帝不过和她说了两句话而已,两人什么事也没有,他怎能这样说话?连绿头巾也说得出来。锦书满腹的委屈。 这一夜夫妇俩不欢而散。 锦书一人躺在被窝里,她果然对经营婚姻没有信心。在她认为秦勉值得信赖和托付的时候,秦勉却选择了逃走。 这屋里到处充满了秦勉的气息,然而他却不在身边。 锦书心道等两人冷静一晚,明天再好好的和他说说,趁着还能将误会解开,她不想到后面更加说不清。 好不容易捱到天明,锦书起了床,她叫了流苏进来服侍。 流苏进来与锦书梳头。 “二郎君呢?” 流苏道:“天还不亮就骑马出去了。” “出去呢,没说去什么地方吗?” 流苏摇头。 早上这般冷,他是要做什么? “二奶奶,你们俩昨晚吵架了吗?” 连丫鬟也看出来了。锦书无力的点头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吵架,可是他不相信我的话,我还能和他说什么。” 流苏小心翼翼的服侍着,伺候锦书梳洗完毕便上了早膳。锦书吃了几口就命撤下了。她又一头钻进了内室研究药方,估摸着是不是该多带几种药,便又拟了方子,让人去照着方子所列去帮忙买药。 这一天阴沉沉的,冬天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她站在檐下呆呆的望着院子里一棵光秃秃的树,料想等到明年春天这棵树便会重新抽芽,再次活过来。 发怔的时候,突然院门被敲响了。她心道秦勉回来了,一路轻快的跑去迎他,可是当院门被拉开的一刹那时,锦书呆住了,不是秦勉! “妹妹,你见是我,好像不怎么高兴?”燕王妃从车上下来了,后面跟来的丫鬟忙上前搀住了她。 “没有,娘娘怎么找上门来呢?”锦书心里确实有些失落。 燕王妃笑道:“在家怪闷的,所以来找你串串门。” 人家既然找上门来了,没有把客人晾在外面的道理,锦书忙请了燕王妃进屋里坐,又捧了茶果来招呼她。 燕王妃四周看了一圈,疑惑道:“秦郎君他不在家?” 锦书闷闷的说:“一早就出去了。” “难怪呢,我说来串门他知道了总该得出来见见我这个嫂子才对。”燕王妃可不把自己当外人。 燕王妃又问锦书什么时候启程,东西都收拾妥当没有,该买的土仪买了没。锦书兴致缺缺的样子让燕王妃瞧出了些端倪。 “妹妹,莫非秦郎君他欺负你了?” 锦书强颜欢笑道:“哪里有,娘娘费心了。” 燕王妃很是关切的样子,想法设法的开解锦书:“瞧着你不高兴的样子,我想你们肯定有什么事,到底怎么呢,和我说说吧。” 锦书却不愿意把这些夫妻间的私密事说与外人知道,别说燕王妃这样八竿子才打得着的远亲,就是锦兰问她,她也不见得会说。 “妹妹不愿意说就算了,我是来约妹妹出去走走的。之前就商定好了要去爬大雁塔,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闷在家里也没意思,出去散散心也好。”燕王妃鼓动着锦书,锦书没有拒绝。 燕王妃便让锦书坐她的车同去,等到游玩够了再送她回来。锦书要和丫鬟说明,燕王妃却拉住了锦书,和她道:“不用说的,秦郎君回来不见你自然是要着急,让他着急一下有什么不好搞的,谁叫他欺负你来着。到时候让他满京城的找你才好。” 锦书想了想便没有说,护卫自然也没带,但她却叫上了玉扣。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游塔 大雁塔在晋昌坊的大慈恩寺内,相传塔内供奉着玄奘法师从天竺带回的佛像、舍利和贝叶经。 大慈恩寺因为玄奘法师在此主持师寺务,设坛讲经,宣扬佛法,又创立了唯识宗,所以大慈恩寺的地位在佛家一众寺庙中非比寻常。 “据说这大慈恩寺是为纪念文德皇后长孙氏所敕建,你看看这恢宏的气度非别处寺院所比。”燕王妃向锦书介绍。 锦书两世以来到过不少的寺庙,在没来长安之前,大相国寺算得上佛门圣地了,如今和这大慈恩寺一相比,当真是各具特色。 锦书跟在燕王妃身后,一并游览大慈恩寺,大雁塔已举目可见。 燕王妃又告诉锦书,大慈恩寺的前身不过是座不起眼的小寺庙,没想到后来却迎来了大转身,成为了天下有名的佛家圣地。 从山门进去,过了钟鼓楼,锦书又与燕王妃一起敬拜大雄宝殿,又参观了法堂,游览了藏经楼,去看了三藏院,最后两人约定去爬大雁塔。 塔高七层,古朴雄伟。庭院里菊花绽放,也引来无数慕名而来的香客敬拜。 燕王妃此次出行并没有清场,她扶着楼梯慢慢的往塔顶爬去,锦书紧跟身后,但两人走得都极慢,一会儿研究墙壁上线刻的佛像,说一些彼此知道的佛经故事。 出来游玩的确能放松心情,昨晚和秦勉闹的那点不愉快渐渐的就烟消云散了。 燕王妃身子要娇弱一些,才爬到第四层就已经两腮通红,微微气喘。锦书见状忙说:“娘娘劳累不得,该停下来歇息一下。” 燕王妃顺从的答应了,她在一窗口停了脚,从窗口望去,大半个长安城尽收眼底。 燕王妃胜在年轻,经过短暂的停留,她的体力很快就恢复了,两人继续往塔顶而去。第五层陈列着释迦如来的足迹碑,第六层有著名诗人的五言长诗,第七层塔顶上刻有圣洁的莲花藻井。中间一朵硕大的莲花,花瓣上刻有十四字,连环为诗。壁上所刻玄奘法师的《大唐西域记》,记载着雁塔的由来。 身居高处,不论从哪个方向望去,都能将物华天宝的京城尽收眼底。从北望去,大兴宫的红墙、高耸的宫殿,竟然能看见全貌。 “这里才是观景最好的地方。”燕王妃一手扶着窗棂,放眼望去,此刻仿佛天下竟在她的脚下。 锦书趁兴低吟:“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燕王妃微微一笑:“就是这种意境。”她紧接着又道:“妹妹,你说要是遇上下雪天,站在此处眺望雪景又该是多么的震撼。” 天地间茫茫一色,无限苍凉。 她们站在这塔顶停留了足够久的时间,锦书开始在想秦勉发现她不在家会不会找她,他昨晚的怒火消了没有,一会儿回去见到他,该怎么和他说话?是自己主动上前解释昨晚的事,还是等秦勉来认错。总之,他们之间必定有一个先服软的人。 锦书在心底慢慢的盘算着,燕王妃似乎看出了锦书的心事,笑着和她说:“妹妹,我长你几岁,见识过的事也比你多。你听姐姐一句劝,男人嘛,有时候你别把他当回事,你把他晾一晾,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摇着尾巴来找你了。” “摇尾巴,那不是小狗么?”锦书忍俊不禁。 燕王妃见锦书笑了,也跟着她笑:“你要驯夫有道,保证他会乖乖的做忠犬。你让他往左就绝对不会往右,你让他爬树,他就绝对不会上房。夫妻相处也要讲究方式方法,看似容易,里面的学问可大着了。我们家王爷现在就最听我的话,也不敢和我红脸,最会看我的脸色行事,那叫一个恭敬小心。”燕王妃颇有几分得意之色。 果然夫妻相处之道她琢磨了两世还没琢磨透彻,果然这才是最难医治的病例,锦书毫无办法。 呆了足够长的时间,兴许是觉得这高处太冷了,燕王妃这才缓缓的往下走。 好不容易出了大雁塔,锦书估摸着是不是该回去了,但燕王妃却一点要走的意思也没有,锦书也不好催促她,又跟着燕王妃重游了藏经楼、三藏院,两人又赏了一回菊花,去吃了素斋。 燕王妃又觉得这寺中所做的绿豆糕做得比别处都好吃,因此买了四匣绿豆糕。锦书心道这时该回去了吧,然而燕王妃却说:“爬了那么高的塔,上上下下的极累。我已经吩咐下去,庙里给我们备了一处禅院供我们休息。先去睡一觉再说。” 锦书只好听命于她。燕王妃休息的时候也叫锦书与她作伴,两人同躺一炕,那燕王妃或许是真累了,刚躺下没多久便睡熟了。锦书陪在身畔却左右睡不着。她满脑子想的全是秦勉的事。 就在锦书横竖睡不着时,有人轻揭了一道帘缝往里面瞧。锦书一翻身,正好与那道目光碰了个正着。 帘缝又被揭开了一些,原来是玉扣站在那里。锦书被玉扣一吓,心中暗骂,你这个婢子不声不响的要做什么。 玉扣惊惶的向锦书招手,又给她递眼色,让她别吵醒正在睡梦中的燕王妃。 锦书披了衣裳下了地,她走到门口,玉扣便拉了她径直往外走。两人还没跨出门,却见燕王妃身边的嬷嬷走来,陪笑道:“二奶奶要上哪里去?” 玉扣不待锦书回答,便替她说了话:“二奶奶内急,想要方便。” 玉扣的异样让锦书心中疑惑,她惴惴不安的想,肯定出事了。 那嬷嬷忙道:“二奶奶要去方便呀,请随奴婢来。” 玉扣却道:“我们二奶奶方便的时候有个毛病,有外人在她不大习惯。” 嬷嬷听说便给锦书指了后面的茅厕。 玉扣带着锦书匆匆往那个方向而去。锦书刚蹲下就询问守在一旁的玉扣:“出什么事呢?” “二奶奶,我们被人限制了行踪,今天怕是没那么容易回去了。” 锦书大惊,谁会限制她们,她自然第一个想到了带她们出来的燕王妃,可是为什么啊? 正文 第三十章 邀请 “你是怎么发现异样的?”锦书疑惑道。 玉扣道:“不管婢子做什么都有人盯着,而且不能去门边,一接近门就有人上来盘问,让我回屋去。二奶奶,你说不是奇怪么,为什么燕王府的人要这么对我们,二奶奶还给王妃治过病啊,他们怎么要限制我们的行踪?” 锦书暂时也想不通到底为何,她把今天的事细细的想了一遍,这才惊觉燕王妃的异样,不让她和家里人说去什么地方,来了之后一个劲的拖延时间,限制她人的行动。为什么要把她拘在此处,她除了能治病又没什么大用处,不对,不是要拿她做什么,而是拿住她来牵制秦勉。让秦勉答应什么事。 锦书得出了结论,她匆匆的净了手便往燕王妃睡觉的那间屋子而去,她是当面挑明,还是先试探? 锦书揭了帘子进去,却见燕王妃已经醒来了,坐在榻上神色从容正等锦书回来。 “娘娘醒呢?”锦书微笑着上前。 燕王妃也笑着点头说:“是啊,我醒了。” 锦书趁机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燕王妃却道:“今天不走了,我已经和庙里的主持通融过,答应让我们暂住一宿,只要别出这院门,别随意走动就行。” 锦书惊诧的看着燕王妃,燕王妃噗嗤笑道:“好妹妹,瞧你紧张那样,住一晚又怎么呢,我们同是女人,难道我还能对你吃干抹净?你安心的住着吧,我已经让身边的人去永和坊那边捎话了,告诉秦郎君你在这里,不要担忧。” 燕王妃的话并没有安抚到锦书,她只觉得燕王府设了一个套,她不知情就跟着钻了进来。她不担心燕王妃会对她如何,她担心的是秦勉。 秦勉心里有气,一夜没有睡好。他骑着马在京城的坊间流连,四处溜达了一圈,也没去太远的地方就回了永和坊。 回家后,他本来打算和锦书好好说一说的,可是到家后发现锦书并不在,询问左右才知锦书和燕王妃出去了。他也没大放在心上,回屋去补了一觉,醒来之后想到明天该入宫一趟,拒绝皇帝的安排,然后尽快带着锦书回洛阳,长安并不是可以长期逗留的地方。不管燕王和他说的那话是真是假,他都得尽快的做出决断。 眼见着已经下午过半了,锦书还是没有回来的迹象。就在他准备让人去延康坊接锦书回来的时候,却见燕王来了。 锦书不在家,也没那么多的顾忌,秦勉请了燕王在中堂喝茶休息。 燕王刚刚坐下,秦勉便问:“王爷,内人可在王妃哪里?” 燕王笑着点头说:“是啊,王妃说身边寂寞没人说话,才接了你家娘子过去作伴。” 秦勉听说倒放了些心,他便坐了下来陪燕王说话。 燕王先是夸赞了手中的茶:“没想到兄弟喜欢喝碧螺春,我挺喜欢碧螺春,反而对大红袍没什么兴趣。我那里还有几罐外国进贡的茶叶,改天给兄弟送来。” 秦勉谢过了燕王的好意,燕王又和秦勉说起了这天下的名驹。 “都说西域的马好,品种纯良,传说中的大宛驹可是汗血宝马,长得极好跑得又快,耐力也不错。我那里虽然没有汗血宝马,可也有几匹不错的西域马,送一匹给兄弟你。正好你生得高大,就得配体型高大的马才更好看。” 先是送茶,现在马又送上了,这个燕王是要做什么?有求于他?他无权无势的能帮上什么忙,求他还不如去求宫中那位亲哥哥。 秦勉笑道:“王爷您太客气了,这又是送茶叶,又是送马的,下一步是不是就要送女人了。” 燕王听说,一拍大腿笑道:“女人,对,哪个男人不喜欢女人。兄弟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喜欢扬州瘦马,还是米脂婆姨?我在北边见过不少的绝色,长胳膊长腿,身段又窈窕,往那里一站就是一道风景,真真好看。要不我给兄弟挑两个北边的女人,还有金发碧眼的那种,兄弟你开开洋荤,也算是见了世面了。” 秦勉见燕王越说越没谱,笑着说:“打住了啊,我从不敢宵想这些。家里又不是没老婆。” “你惧内啊?我见弟妹倒挺贤惠的一个人,难道还要管你纳小不成?别说王公贵族,就是普通百姓家三妻四妾的也多着去了,只要你敬着她正房夫人的名分,她也管不了你那么多。” 秦勉微低了头,道:“拙荆很好,有她就够了。” 燕王先是一愣,后来笑道:“弟妹倒也算得上倾城绝色,兄弟好福气。不是弟妹倾城容貌,那位也不会惦记上吧。” 秦勉被燕王这后半句给刺了一下,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弭,他盯着燕王,有些冷意的说:“王爷是来看我笑话的话就请回去吧。” 燕王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起身赔礼说:“兄弟别恼,别恼。你心里的苦当哥哥的明白。自己老婆被人惦记那是什么滋味我能体会。那个人还轻易动不得,说不得,更别说出气了,受这些窝囊气只好往肚子里咽。可是男子汉大丈夫这样的一味窝囊也不是办法。” “莫非王爷有什么主意?” 燕王上来揽了秦勉的肩膀,看上去两人更加的亲睦,宛如同胞兄弟一般。秦勃低声的在秦勉耳边道:“哥哥我已经布置好了一切,就等着兄弟你加入。我正式向你发出邀请,你要不要考虑和我合作,事成之后我保管你要什么有什么。天下的美人随你挑,哦,不,你有弟妹了,别的也看不上眼。”燕王想了想又道:“给你封王,封地给多划几个州,还专挑富庶的地方,穷寒之地不让你去,如何?”燕王自认给的条件足够优渥。 秦勉汗涔涔的想,燕王要他跟着一起造反啊!之前在他面前支支吾吾的没有说破,今天可是正式提出来了。 “王爷怕选错了对象吧,我手中没有一兵一卒能帮上什么忙?” 燕王笑道:“我要的是齐王府这个名号。”他要拉齐王府下水。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挟制 秦勉突然明白,他可能早就上了燕王的道。他们齐王府早就在燕王的盘算下了吧,或许是从来长安的路上就开始谋算了。 “王爷,这个忙怕是帮不上。我这个人手无缚鸡之力能做什么,您选错了人。” 燕王见秦勉不肯合作也没恼,他一笑就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不用你做什么,只要你能骑上马跟着我一道闯进含元殿就成。另外你们院子里那几个护院我瞧着个个都不错,可以替我们冲锋陷阵,事成之后,我都会高官厚禄的封他们。” “王爷,这事不妥当,还是算了吧。” 燕王道:“没想到你倒是个胆小怕事的,有哥哥我罩着你,你怕什么呢。秦劼他软弱无能,要这江山有何用。换我来守护父亲挣来的江山有何不行?我不同样是父皇的儿子,不同样是母后所出?哪点比他差了。要说风光荣耀,他秦劼却赶不上我。我怎会就此臣服在他的脚下?事实上我也不得不反,手下养的那些将士可是我这些年苦苦培养起来的,他要我就这样把兵权交出去了,我哪里服气。还说让我改封晋王,我要这晋王又何用?” 燕王说着,脸上透露出深深的无奈,好像是新帝逼迫他不得不造反一样。 “这是你们兄弟的事,与我们齐王府没多大关系。齐王府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不求什么荣华富贵。再说荣华富贵也已经有了。” 燕王冷嘲道:“齐王府的荣华富贵和兄弟你没多大关系吧?你是庶子不假,可是被同样庶出的弟弟夺走继承权,难道你就甘心?” “不甘心又如何,不是我的也强求不来。这是父王的选择我埋怨谁去?” “我说你就是傻!机会来了不把握住,脑袋被驴踢了。好了,你就等着娘子被选进宫中,莫名其妙的老婆被人占去吧。别想着将老婆献出去能换回荣华富贵,说不定一不小心命就没了。”燕王及其所能的刺激着秦勉。 秦勉虽然恼,但此刻脑中却是极清醒的,他不能冲动之下做出糊涂事,不能让整个齐王府蒙难,他要守护住母妃。 “王爷请回吧,请恕我无能为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是不愿意?好吧,也别怪我露出杀手锏,你要是不合作的话,弟妹的性命保不保得住就难说了。” 的确是上了他的道了,从昨晚燕王瞧瞧的凑在他耳边说的那几句看似好心提醒,其实是挑拨的话开始,随即他们夫妻因为此事而不和,就被人钻了空子。秦勉后悔了,后悔昨晚没有听锦书话,没给她解释的机会。 “她在哪里,你预备把她怎样?”秦勉急了,借着自己身高的优势,很容易就卡住了秦勃的脖子。 秦勃毕竟行伍出身,不是秦勉这种文弱的书生能比,秦勉并没有得到优势,反而顺势被秦勃控制住了局面,终于卸下了伪装,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她会如何,还是得看你表现。乖乖配合就生,不配合就死。那边已经布置好了,只要我一个信号发出去,她就能立即殒命。你一个冲动就能误事,再也见不到她了,知道吗?” 秦勉两世为人,前世过得虽然糊涂了些,但他潇洒惬意,在走的时候委屈了一点而已,今生他和亲叔叔对上时也没受过如此的胁迫。他讨厌被人胁迫,被人压制,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他今天一早出门,袖子里藏着袖箭,午睡起来后换了身衣裳,袖箭自然没有再带上。没有暗器相助。但他还有男儿的勇气和决意,此刻不能被打倒。秦勉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他终于从秦勃的制伏中得到了短暂的缓解,秦勉趁机高呼了一声:“快来人!”话音刚落,燕王便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搬救兵是吗,那我们比一比谁的人多。” 秦勃发出了信号,早就藏匿好的燕王府的人顿时涌了一大波到院子里来,一眼看去,似有二三十人,外面还有没有,谁也说不清。 锦书被燕王妃困于大慈恩寺,她出只带了玉扣身边并没有护卫,要是宋平跟着出来的话情况会好很多。 眼下的局面真是被动。锦书正苦于不知如何脱身时,却见天色渐渐的黑了,燕王府玩这一招无非就是想威胁秦勉,此刻她心里想的是秦勉千万不要上当,她想尽一切办法脱身回永和坊去。 锦书往外走,玉扣往内走,两人遇上了。锦书忙拉了玉扣进了另一间屋子,轻声将门关上,两人躲在角落里低语。 “二奶奶想要回去?” 锦书点头道:“自然,我不想被制伏,想要脱身。” “可是对方加起来有十多人,还有那四个护院,一看就知道不好对付。要硬闯的话怕难。” 锦书眸子一沉,很快便道:“我必须得回去,越快越好。眼下或许只有一个法子,挟持王妃。” 玉扣忙道:“好,我来挟持,帮二奶奶闯出一条生路。” 锦书摇头道:“我来挟持,你来帮我冲锋陷阵,你可怕不怕?” 玉扣笑道:“不怕,不怕,怪好玩的,有什么怕。”然而她心里却有些虚,成功便好,要是失败的话怎么办,不管怎样,她豁出性命来保护二奶奶就够了。 “你手上有武器吗?” 玉扣摇头:“连一把短匕也没有。不过嘛武器嘛,要找一找应该不难。” 两人低声商议了一番,玉扣便拉开了门,赫然见门口站着燕王妃的丫鬟,那丫鬟听见了多少,谁也不清楚。 丫鬟倒是冲锦书笑道:“天都黑了,二奶奶怎么不点灯,还以为里面没人呢。” 锦书直接问道:“娘娘呢?” 丫鬟道:“还在那边的屋里看经书。” 玉扣悄无声息的将门闩取了下来藏在身后,锦书与丫鬟进了那边的屋子,燕王妃果然坐在灯下看经文,神色平静,听见动静还抬头朝门口看了一眼。 挟持的事锦书她从来没有做过啊,心里便有些虚。她轻轻的走上前去,笑问了一声:“娘娘看什么经呢?” “《法华经》妹妹看过没有?” 锦书已走到王妃的身后,她跟着秦勉在落霞别苑练射箭的时候也练了些力量,她握紧了拳头,终于下了决心。 “娘娘,你别怪我心狠,我这个人讨厌被算计!” 燕王妃顿时半边身子麻木,毫无知觉,也不知道锦书突然对她做了什么手脚。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解脱 锦书挟持了燕王妃,玉扣拿着门闩在前面替她开道。 燕王妃不曾料到看似娇弱的锦书竟然会对她出手,她惊诧有余道:“妹妹,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坐下来好好的说。” “我要回去,多有得罪。”锦书硬下心肠来。 燕王府的人见状便有丫鬟婆子上前劝阻玉扣可不是好惹的,一下子就将一个看上去有蛮力的婆子撂翻在地,她这一动手就惊动了守在外面的护院。护院们见她们用王妃作为人质,纷纷不敢轻举妄动。 “二奶奶,你放开我们娘娘,这可是犯法的事。” “那你们把我们软禁在此就不犯法,我们不会拿娘娘如何,只要乖乖识趣给我们让道就行!”玉扣嗓门大,有时候也能唬住人。 两个护院暗自交换了一个眼色,彼此会意。他们暗地里接近了两人,打算把燕王妃硬给抢过来,然后再把两个齐王府里的小姑娘给控制住。 玉扣警觉,她已经预料到了对方的行动,更加的贴紧了锦书不让那些人轻易的接近她,一个护院朝她们袭来,被玉扣灵巧的一躲,暗地里一个勾拳,那人到底是轻敌,没想到中了玉扣的暗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立马另一个护院上来接应,玉扣凭着自己的灵巧倒能暂时应付一二,只是她力气有限,面对这些习武多年的汉子占卜到上风,所以她尽量的把人往门口逼,让锦书也接近门口,逮住合适的机会跑出去。 锦书挟持着燕王妃跟在玉扣后面一路往门口去,有了人质那些要接近她也会多一份小心,有些束手束脚的,竟然让俩女子轻易的得逞。不过玉扣一人要应付那几个护院明显有些吃力了,好不容易到了门口,锦书看见了外面的树下栓着一匹马,知道要能成功脱逃的话,机会只有这一次,她和玉扣配合着,瞅准了时机,背过身去,将燕王妃往院子里一推,众人忙着去扶燕王妃,暂时顾不上她。 玉扣已经解了缰绳,锦书迅速的翻身上马,护院们刚刚追上来,玉扣与锦书俩已经骑了马飞奔出去了。 其中一个护院骂咧咧道:“今天吃了两个娘们的亏了!” 燕王妃身上的麻木感渐渐消失了,她叫住了要去追逐锦书他们的人:“回来!由着她们去吧!” 燕王妃知道这一次放锦书回去,很有可能会误了王爷的大事,但是她知道这次的算计势必惹恼了锦书。她也不忍,不忍心算计这个她真心相待,被看作妹妹一般的锦书。 锦书与玉扣共乘一骑,很快就消失在了渐渐降临的夜幕里。 “二奶奶,你知道永和坊在哪个方向吗?” “西面,一路往西总能到的。”锦书心里迫切的想要见到秦勉,她希望燕王还没有动手,一切都还来得及。 “可是哪一个方向是西面啊。” “往上走。”锦书白天仔细观察过了。 马蹄踏在铺满了青砖的街道上,发出“哒哒”的声音。燕王府的护院们并没有追上来,锦书知道到了这紧要的关头燕王妃还是选择放了她们一把,但经过此事后,锦书知道她和燕王妃的情意再不复存在。 等到她们抹黑好不容易赶到永和坊时,她们却发现了一件事。院门紧闭,院子火光通天。锦书隐隐的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诡异。看来燕王府里的人应该就在院子里,料想人应该不少。锦书阻止了玉扣想要敲门的手,她冲玉扣摇头,接着将玉扣带到一僻静的角落。 “都到门前了,为什么不进去?” “里面什么情况我们谁都不知道,但总觉得不对劲。小心又掉进坑里,你又累了,不能受伤,听我的安排。” 玉扣顺从的点头答应。 院子两方正对峙着,燕王带的人多,硬要打起来的话,齐王府落不到什么好处吧。 燕王秦勃再次逼迫秦勉:“兄弟还做好决定吗?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其实我也不是非要拉你们齐王府入伙,不过是念着我和你大哥当年的一片交情,有意的想要拉你们一把,别不识好歹。” “好心?就是拉人一道往火坑里跳吗?” 秦勃没多大的耐心和秦勉继续耗下去了,他撂下了狠话:“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在意你家娇滴滴的小娘子的性命呢?” 秦勃抓住了他的软肋,知道只要好好的拿捏这一处,秦勉就会乖乖就范。秦勉此刻却一直在盘算能有什么摆脱困境的法子。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情况下,院门陡然响了,秦勉一个激灵,心道莫非是锦书回来呢?他眼睛闪了闪,便要往外走。秦勃却让自己的部下去开了,院门开了,却是个八九岁的小孩子。 “大叔要买面人吗?” “什么面人,一边去!”给开门的将小孩子一推想要立即把门给关上,那小孩却死死的扒着门框朝里面大声喊了一句:“洪山殒命!” 众人不知这小孩嘴里叫的是什么,把他像拎小鸡似的给扔了出去,然后把门嘭的一声给关了。 秦勉听见了那句高喊,他很快就回过味来,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锦书她没事了。他终于放下所有的顾忌来应对跟前这个难缠的人。 “王爷请回吧,我就不送了。” “你当真不在乎?” 秦勉微微一笑:“我这个人脾气古怪,特别不喜欢被人牵制。看在王爷当年和我大哥的交情上,我也劝王爷一句,在行动前,看自己有没有十足的把握再说。” 秦勃见秦勉情绪明显变了,心道出了什么事?他自然想到了那个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喊了什么话他没听明白,但他知道就是那句话让秦勉彻底放下了。大雁塔那边出了什么情况? 秦勉很是强硬,不肯就范,秦勃及时拿刀架子他脖子上也奈何不了他,秦勃无奈之下只好收兵回去,走之前还扬言要把锦书给处置了,甚至还不忘羞辱秦勉一番。 秦勉忍气吞声,并没有和秦勃发生正面冲突。 燕王府的人终于都散去了,秦勉知道锦书暂时无恙,可是他要立即把她找回来,一刻也不能再耽搁下去,他吩咐了护院四处行动。他刚走出永和坊,却见玉扣牵了马,锦书走在一侧,主仆两人朝这边走来。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攻入 秦勃想起了小时候听身边的人说起了宝兴元年的那场震撼人心的政变。那时候先皇还只是个封地在云南的福王。父亲还是藩王的时候便悄悄囤兵,虽然只有五千的兵力,然而个个都是精兵,能以一敌十。 皇祖英宗驾崩,父亲回京奔丧,同时还带了这五千精兵以图大业。或许那时候父亲自己也没太大的把握能靠五千精兵成事吧。父亲他最终做到了,带着人马从昭阳门闯了进去,攻进了含元殿。占领了含元殿后,父亲带着百来人闯进了东宫,太子妃、良娣,还有太子所养的那些儿女全部丧了命。后来他们终于找到了仓惶逃窜正忙着躲藏的太子,父亲亲手杀了太子。 史官在记载这一段政变时已经修饰美化了不少,关于父亲的继位也用了春秋笔法,父亲凭着自己的本事夺来了大位,而且还坐得很稳,一坐就是二十年。 如今他可以仰仗的可比当初那五千精兵多几倍,能调动的人马也不少。他也相信能靠着手里的这点力量做一番事业。之所以想要拉个入伙的,也不是非齐王府不可,只是遇上便顺便用了,多一方势力也多一份震慑。可惜齐王府那二愣子不懂变通。 秦勃带着人马回了延康坊,刚刚回来不久,就有人来回话办事,他忙着处理了一番,眼见着已是二更天了,他打算先睡了,养好精神才好图大业,这时候燕王妃带着人却回来了。 “你自己回来呢?” 燕王妃点头,她什么也没说就往内室走。 “你还真是没用啊,带了好些人跟过去,竟然还小娘们跑了。我说他怎么突然就沉得住气了,果然有古怪。”燕王有些愤愤然。 燕王妃并不想告诉丈夫锦书挟持她的事,她只说有些累了,需要休息。 秦勃并没有接着追问,他叫来了随行的护院问了几句,迟疑了下就回了房。 燕王妃躺在已经睡惯的床上却辗转难眠。 “你心里有事,还是身上不舒服?”秦勃被燕王妃扰得无法入睡。 燕王妃总算开了口:“德清,我看这事还是算了吧。要是有个万一,可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秦勃淡漠的说道:“这时候你劝我算了,你认为我还能算了,怎么和下面的那些将士们交待?说我软弱胆小,害怕呢?父亲都能做到的事,我为什么不能。” “不是,你不能这样想。先皇肯定也不愿看见你们亲兄弟相残。” “阿芬,我是情势所迫,要不把一切交出去,乖乖去晋阳,要么就搏一搏。” “其实去晋阳也没什么吧,回长安还能近一些。” “哼,妇人见识。秦劼他自小就防范着我,你以为我乖乖听话他就轻易的放过我呢?我这一招叫先发制人。以前的那些事你没经历过,你不知道。” 燕王妃确实不知道,但是亲兄弟之间相争说出去到底不光彩。明明一切都计划好了,她也拖住了锦书,只要按着计划进行下一步就好了,可是锦书竟然用她做人质,让锦书跑了。锦书跑后她就开始担心,甚至有些害怕,莫非这是天意,冥冥中告诉她这事行不得? 身旁的人已经传来了阵阵的鼾声,燕王妃几乎是睁眼到天明。 等燕王妃好不容易睡了个囫囵觉醒来时,发现丈夫早就出去了。还带走那把先皇御赐的宝剑。 “王爷走的时候说什么没有?” 左右回答:“让娘娘在家静候佳音。” 燕王妃捻动佛珠的手滞了滞,此刻她的心中向佛祖求的只有一件事。 秦勃早已换好了一身甲胄,手握年少父皇赐他的宝剑,身后站着一万他的追随者,一兵一卒都是他精心挑选的,这些年他领兵打仗的本领长进了许多,不再是当初那个跟着镇北将军出征的毛头小子了。 已经到了起更时分,天色渐暗,夜幕很快就要笼罩大地。没有拉上齐王府,他还有最重要的伙伴镇北将军家的长公子,两人是一处长大,一处学习骑马射箭的。 窦增带着窦家的一众家兵前来接应,两人在四平桥头会了面。 “王爷,窦家两千人马已聚齐响应,甘愿做先锋,听从您的调遣。” “好,长生,你替我开路,我来接应你。”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大兴宫而去,朱雀门的看守早已经被燕王打点好,当看守看到燕王发出的信号以后便给开了城门。进去之后便是昭阳门街,已经能望见大兴宫的宫门了,只要再穿过昭阳门,含元殿便不远了。 窦增带着人打头阵,可是从朱雀门进来,一路竟十分的顺利,并未遇到什么抵抗,顺利得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到了昭阳门外,窦增住了马慢慢的盘旋:“王爷,是不是太顺利了啊?” “顺利,当然顺利,本王可是提前打点过。”说着他便举高了手中的火把左右各摇晃了三次。 自从他去年刺探到父皇身子欠安,太医束手无策时,他便开始慢慢的谋划一切,为了这一天,他等待得太久。昭阳门的城门在他的预想下缓缓打开了,窦增此刻为了表功,第一个骑马闯了进去。 夜幕下的宫禁和白天完全是两个样子,安静的出奇。那些高耸的宫殿黑乎乎的,像是一座座起伏的山峦。一丝风也没有,让人觉得有几分萧瑟。 燕王见窦增先进去了,他也跟着策马而来,身后的那些追随的将士也一并冲了进来。秦勃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要占领含元殿,他要杀秦劼一个措手不及。 窦增本来行在最前面的,然而此刻他却嗅到了一丝诡异的味道。他扭头和秦勃道:“王爷,有些不对劲,要不要先撤?” “撤?已经迈进这扇宫门了还有撤走的机会吗?” 这时候他们听到了身后宫门关闭的声音,窦增暗叫不好,要是对方在那层楼上设了埋伏,他们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却见数枝箭雨朝他们射来,果然着了道了! 正文 第三十四章 落败 火光通天,叫喊叫打! 层楼上一人双手负在身后,他目光冷漠的看着双方的交战。二十年了,不再是宝兴元年的时候,四弟也太小看他了。 秦勃知道秦劼就在那层楼上督战,他凭着自己的勇猛硬闯出了一条血路,他提着剑朝那含元殿而去。 秦勃上场杀敌时从未畏惧过,此刻自然也不畏惧。他知道兄弟俩终有一场较量,成王败寇,不是哥哥逼迫他,他也不会如此。 秦勃挥着剑挡着飞来的箭镞,层楼上那位做了个手势,弓箭手暂时停息了,秦勃站在下面朝上面大喊:“君恒,你当缩头乌龟算什么好汉,有本事下来对打。” “对打?你当还是小孩子玩过家家么,是不是谁输了就拱手相让所得的一切?”秦劼一声冷笑。 “这有什么不妥?” “哈哈,赳赳武夫,空有蛮力却腹内草莽,你还想学先皇,你不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也敢夜闯宫禁。”秦劼的嗓门大,那话语中无不嘲讽。 秦勃不想和秦劼分辨,他要硬闯含元殿,要把秦劼给捉住。 一明一暗,燕王所带的那些人很快就有些不支,且又没有退路,想要回头已是不可能了。秦勃想要自己武力杀出一片血路,就在他奋力搏斗的时候,又一支箭已经瞄准了他,秦劼在射出这枝箭时,口中喊了一声:“乱臣贼子,其罪当诛!” 他自幼被封太子,父皇请了最好的翰林大儒给他做老师,他在学习如何治国的时候,这骑射却同样没有落下。秦勃有今天是他自己蠢。以为还是宝兴元年,以为宫中还有人和他做内应。 这枝离弦的箭正正的朝秦勃射去,他意识到危险回头挡箭时,哪知这一次却没有避过,铁镞正正的刺进了他的胸膛。 秦勃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身后的将士见秦勃被射杀,顿时慌了阵脚。 秦劼见秦勃已死,已无心观战,他神色从容的转身便走,他要去崇庆宫一趟。 主将被捉,军心顿时就涣散了,收拾这些残余不过是顷刻间的功夫。 秦劼去崇庆宫坐了肩舆,当内侍敲开已经落了钥的宫门时,高太后已经准备睡觉了,只是听得远处有动静正要遣人去打听,哪知却见长子来了。 “皇帝,我依稀听得外面有动静,可出了什么事?” 秦劼面色平静的走了进去,最终站在了那架十二扇的缂丝屏风前,他举目凝视屏风上精绣的汉宫春晓。他目光微闪,含笑道:“惊扰了母后的好梦了,儿臣特来请罪。” “不是……我听得有动静,前面火光特别亮,你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高太后一脸的焦虑。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宝兴元年的事重演了。”秦劼的语气格外的冷清。 高太后惊讶不已,她神色惊惶问道:“是有人要宫变?” “是啊,想要效仿先皇。不过母后您放心,很快就会恢复平静的,您听,是不是没有那么的喧闹呢?” 高太火惶惑的看着儿子,秦劼眼中流露出寒光让她觉得瘆得慌。 “谁要造反?是你亲弟弟?”高太后嘴唇发白。 秦劼嘴角一扬,邪佞的一笑:“是啊,也不知是谁借给他这么大的胆子。”秦劼说着又探寻的望着他的母后。 “你带我去见他,他最听我的话,一定能乖乖听话的。” 秦劼却不为所动,他怔怔的看着母后,道:“前有杨太后,后有高太后,是不是?” 高太后怒了:“三郎,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我和你弟弟里应外合不成?” 秦劼挑眉,冷笑道:“这个可不敢说。” “你竟然连生你养你母后也敢怀疑,你带我去见他!”高太后又急又怒。 “晚了。”秦劼冷漠的转过了身。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能杀了他?他可是你亲弟弟!”高太后只觉得气血一股脑的往头顶涌,很快的,便觉得天旋地转,她想要叫已经叫不出声。 秦劼背对着他母后,此刻却听得一声响,他回头看了一眼,高太后已经晕倒在地。秦劼急忙大喊:“快宣太医。” 含元殿外的障碍已经扫清了,太医进宫时已经看不出前不久这里才发生过一场腥风血雨。 前来看诊的是齐太医,齐太医见皇帝守在高太后的榻前,皇帝一脸的焦虑,他陪着小心给高太后诊断过,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太后娘娘因为急火攻心,血气上涌,看其症状应该是中风。” “中风么?有没有痊愈的可能?”秦劼蹙眉。 齐太医谨慎的答道:“需要长期的护理,说不好什么时候能痊愈。” “这样啊,那先治着吧。”秦劼便站了起来,负手便出去了。 齐太医跪在地上,心道这高太后的病发得奇怪,以前并没出现过这样的征兆啊。 秦劼回了自己的寝殿,立马有内侍来禀告:“启禀陛下,已经收拾干净了。” 秦劼凝望着跟前的烛火,异常冷冽的说道:“将燕王的头颅割下悬于朱雀门,以示天下人。” 一旁的内侍听了这话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双腿发软,又不得不称诺。 秦劼又仔细的思量了一番,做出了另一个决定:“明一早去永和坊的齐王府宅邸传达朕的口谕,命齐王府的二娘子入宫为母后护理病体。母后未痊愈不得擅自离京。” 内侍恭肃的应诺。 燕王妃苦苦的等了一夜,然而带回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她回头,却见夫君换下的衣衫还好好的搭在架子上,她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可是夫君的野心太大,她劝不了,她只能追随着夫君。 燕王妃走过去,将秦勃的衣裳抱在怀里,结缡数载,他们一直情深意重,两人从未红过脸。如今夫君事败,燕王府大势已去了。她已顾不得许多,她紧搂着夫君的衣衫,抽出了床上藏着的那把匕首,有过片刻的犹豫,接着匕首就直直的插进了她的胸膛,有些疼,不过已经不要紧了。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中风 “燕王的头颅悬挂在朱雀门上,燕王妃在延康坊的宅子里自裁了。” 胡长史向秦勉禀报了此事,秦勉眉头紧锁,他扭头看了一眼在身后睡熟的妻子,点头道:“知道了,只怕今天就要宣我进宫问前天的事,会不会被牵连也说不清。” 胡长史微怔,很快又说:“二爷有个准备也好。” 锦书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她身上懒懒的,昨晚睡得晚,今天就起迟了一些。她起来时秦勉已不在身边,她忙下了地,正好流苏走了进来。 “他出去呢?” 流苏含笑禀道:“没有,在书房里呆着呢。” 待流苏与她梳了头,洗了一把脸,她匆匆前往书房。秦勉虽然手里握着一本书,可眼睛却看着远处不知发什么怔。 “一大早就开始用功呢?” 秦勉这才回过了神:“你来了。” 锦书走上前去,她觉得秦勉一脸的心事。 “燕王他事败了,燕王妃也选择了自裁追随燕王。燕王的头被悬挂在朱雀门上警示天下人。” 锦书骇然:“怎么会这样?前世的结局不是如此啊?” “有什么地方改变过了吧。”秦勉只觉得这位新帝真是下得了狠手啊,即便是自己的亲兄弟说杀就杀了,杀了之后还要被割掉脑袋。那深宫中果然没有半点的亲情可言。 锦书木木的坐下,心中一阵阵的后怕,她握紧了秦勉的手,心有余悸道:“好在你没有向他臣服,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他犯蠢,我自然不能跟着他犯蠢。说到底他还是小瞧了这位新君,也小瞧了控鹤监,小瞧了羽林军,才过去二十年的事,怎么会被允许再次上演。” 前一天还和她谈笑风生,大谈御夫之道燕王妃说没就没了,她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最终夺取燕王妃性命的不是她的哮喘病,而是她自己。倘或有一天,秦勉被逼上绝路活不了了,她也会像燕王妃那样追随秦勉而去吗? 不,不,她怎能有这样的念头。她要秦勉好好的活着,只要不作,不犯蠢总能好好的活下去。 秦勉见她的脑袋摇晃得像拨浪鼓似的,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你想什么呢?” 锦书仰面凝视着他:“你永远都会和我在一起的,是不是?” “傻,这个是自然。你别胡思乱想的,我没他那么傻,也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你放心。”秦勉温柔的话语抚慰了锦书内心的烦躁不安。 两人吃了些东西,也没出门,窝在书房里各自看书。大有岁月静好的味道。 “二爷、二奶奶,宫中来人了,说来传皇上的口谕。” 秦勉和锦书都不意外,秦勉答应一声:“知道了,请人到中堂用茶,这就过去。” 夫妇俩相商了一番,两人便一道出了门。 来传话的是太极宫一位二等内侍,身穿青色缎子绣葵花的袍子,带着乌纱小帽。 “陛下有谕:宣齐王府二娘子入崇庆宫为太后娘娘护理身体,太后娘娘未痊愈之前,二娘子不得擅自离京。另请二郎君随小的入宫一趟,陛下有话要询问二郎君。” 前面那道口谕让锦书充满了疑惑,她多问了一句:“太后娘娘又病呢?” 内侍点头称是,锦书又问:“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是中风,需要有医女长期帮忙护理调养。” 中风?!锦书神情微变,她不安的绞着手指,秦勉牵住了她,和那内侍说:“容我们换身衣裳,与伴伴一道去。” 内侍颔首答应了。 两人去了内室,各自换衣,屋子里静默无声。 穿戴整齐后,双双出了门。外面已经备了车,内侍依旧乘了来时的小轿,轿子前行,齐王府的车子跟在后面。 车上的时候秦勉一直握着锦书的手没有松开过,两人虽然没大说话,但却彼此心照不宣。车子到了光顺门才停下。锦书先去崇庆宫,秦勉则去太极宫。两人约定在光顺门会面。 有宫女引领着锦书往崇庆宫而去。 高太后这时候已经醒过来了,然而却躺在床上动惮不得,吃喝拉撒都需要左右服侍。跟前四个太医正在商量如何治疗,锦书进去的时候太医们正在耳房会诊。太后的身边则是两名医女在对太后进行护理。 锦书进去的时候谁也没注意到她。那道口谕使得她走到跟前,然而她却一点也不愿意留下来,她想和秦勉回洛阳,最好这一辈子都不要再入长安。 高太后虽然不能翻身,但脑袋还能转动,她偏头看时,看见了跟前站着的锦书,微诧道:“你来了。” “是。”那两名医女也是经过专门训练的,手法得当,挑不出半点的毛病。 高太后突然问了句:“四郎媳妇呢,她怎么没和你一道进来看我?” 底下的人脸色都吓白了,个个噤若寒蝉。锦书沉吟了下方答道:“娘娘她追随王爷先去了。” 高太后先是怔了怔,后嗓子里呜呜的发出了几声响,接着眼睛都直了。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眼见着是出的气大,进的气小,跟前伺候的那两个医女纷纷向锦书投来怨恨的目光。宫女慌慌的去请太医。 须臾间四个太医都围了上来进行了抢救了,作为大夫的锦书这一次站在远远的角落里,淡漠的看着一切。 有一个太医走到锦书跟前,要不是顾虑到锦书的身份当时就会甩她一个耳刮子,太医声色俱厉:“你知道娘娘她刚醒过来,为何还要刺激她?” 锦书有些胆怯,带着委屈的腔调:“太后问话,不得不相告。” 太医气得吹胡子瞪眼,怒斥:“你没长脑子啊,不知道迂回着说?出了什么事你自己兜揽,别牵连上我们几个。” 好一番折腾,经过四个太医的努力,总算让高太后的情势渐渐的稳定了下来。那高太后恢复了意识,向锦书睃去,看到锦书后就指着她说:“让她出去,让她出去,老妇不要她在跟前。” 锦书便被崇庆宫的宫女太监一并赶出来了。 这一天的天气格外的好,阳光普照,碧蓝的晴空和洛阳的天是一样的。她并不后悔自己的冒失,因为她知道马上就能回洛阳了。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放过 秦劼负手站在长窗下,内侍们都退到了廊下伺候。显得有些冷清的寝殿里,只剩下了秦劼一人。 阶下摆着数盆菊花,那些花儿前些天还开得正好,没过多少时日,花儿就已经开始凋零了。太极宫的大总管正站在西廊下正指挥着一些小太监们搬弄花盆,把那些已经萎掉的花给撤下,重新再摆上开得好的。 秦劼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帘外有人禀报:“陛下,崇庆宫那边又发作了一次。” 秦劼听说忙追问道:“抢救过来没有?” “幸而太医们在跟前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 秦劼轻吐了一口气,接着又问:“齐王府的那位去崇庆宫没有?” 内侍稍微的顿了顿才答道:“太后娘娘突然发病就是那一位引起的,太后娘娘发了火,不让她在跟前伺候。” “什么?”秦劼恼怒道:“她算个什么东西!还真是胆大妄为,难道就不怕朕要了她的脑袋?!” “陛下,您要发落她吗?” 秦劼攥紧了拳头,想要下决心偏偏又下不了,只好道:“由着她去吧。” 帘外的人应了一声是。 等到来传话的内侍退下时,他才渐渐回味过来,这夫妻俩是商议好的。算了,他的位置刚刚坐稳,还不能做出冒天下大不韪的事,这一次他暂且放过两人一马。 秦劼晚些时候去了一趟崇庆宫,他本来是想探病,然而这一次他却被自己的母后拒之门外了。 “娘娘说多谢陛下的好意,她有太医和医女照料着,就不用陛下探望了。” 秦劼一直都明白,他们兄弟两人,母后从来都是偏心弟弟的。自小,不管他做了什么,母后对他都甚少夸赞,只有弟弟才能让母后绽放笑颜。这一次,他动手杀了弟弟,母后心里必定怨恨他。 当他把弓箭对准自己的亲弟弟时,他知道手上沾的血这一辈子也洗不掉了。 秦劼转身就走,他要的是这江山永固,要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利,他要每个人对他俯首称臣。什么无聊的母子情分,他暂时顾不上了。 赵贵太妃约了两个其他的太妃、太嫔来看望高太后,突然见了皇帝的驾,几人纷纷站住向秦劼行礼,那赵贵太妃仗着自己之前最得先皇的恩宠,身份最高,想要上前和新帝说几句话,却瞧着新帝一脸的凌厉,眼中含冰,身子微颤,讪讪的往后面退了两步,再不敢上前招惹。 却说锦书与秦勉两人终于在光顺门前相遇了,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什么也没说,登车而回。 在车上,锦书不自禁的往秦勉的肩上靠了靠,秦勉顺势的揽住了她的腰肢。 “晏清,以前从没来过长安,心中无限向往。如今却是再也不想来了。” “好,我们不来了。”秦勉大约明白出发前母妃的千叮万嘱到底是什么心情。 终于回到永和坊,孟轲来家里做客了,锦书过去陪他说了几句话,还关心了他老人家的身体。孟轲则请锦书给他把了脉。 “夫人瞧着我身体如何?” 锦书把了脉过后方道:“需得注意保养,毕竟身子不如三五年前那般的硬朗了。老先生以后入秋之后就可以吃养荣丸来调理,春夏就别沾了。” 孟轲含笑道:“多谢夫人赐教。” 锦书忙说不敢。 这边秦勉继续和孟轲闲话,孟轲又邀秦勉后日赴曲江楼的诗会。秦勉听后,无不遗憾的说:“可惜了,晚生定了明日一早就要回洛阳不能再盘旋下去。” 孟轲闻言,有些出乎意料:“这么早就走,不是要多留几日吗?” “得动身了,怕母妃在家中久盼。再有身份在此,也不好抛头露面。” 孟轲心里清楚燕王的事出来后,对于这些藩王的震慑不是一般的大。孟轲浅饮一口茶,忽而说道:“自家骨肉尚且如此,的确让人寒心。” 秦勉却道:“上面那位也没做错什么。” 两人契阔了一番,孟轲便要告辞,秦勉却与他道:“如今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初上位,总要打击一批。老先生才识过人耐心等待总会迎来时机。” 孟轲微微一笑,他也不是特别在意,又互相别过,这才转身离去。 锦书正看着丫鬟帮忙收拾行装,等到箱笼收整得差不多时,秦勉走了进来。他看着堆了满满一炕的东西,蹙眉道:“我们才来几天,怎么就多出这些东西来。你还真能买啊。” 锦书微笑:“也没怎么买啊,哪知就攒下这些了。” 两人回了这边的内室,秦勉与锦书商量:“我打算让胡长史带着两位护院先行。” “咦,我们不和他们一起吗?” “让他们快马加鞭的先回去,我带着你可以不用那么赶了,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总得好好的游历一番。下次出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你现在还有闲情游山玩水啊?” 秦勉微笑道:“有何不行,操心那么多做什么,天塌下来有高人顶着。” 出了燕王的事对他的打击一定挺大吧,以前的秦勉可没如此的消沉。 “那你打算先去哪里?” “先出长安再说。”秦勉片刻也不想在长安久留。 在被窝里,锦书小声的和秦勉分析:“你说前世齐王府遭殃,会不会因为燕王的事受牵连?” “有这个原因,不过为何会拖到庆历五年才出手呢?” 锦书道:“我想大概事情发生了偏移吧,你想燕王的结局前世可没这回悲惨,虽然也早早的就死,但好歹名声是留下来了,并没有像这一回身首异处。” 秦勉道:“或许你说得对。” 今生已发生了太多的改变,未来的路或许已经变得不可预料。这一关他们已经闯过去了,将来或许还有更艰难的关口在等着他们。 隔日一早,胡长史坐了马车,带了两个随行的护院,将他们的行礼带走了一半,先一步踏上了东归的路程。 锦书与秦勉等到午后才慢悠悠的出了城,这一次走得还算轻松,但两人谁都不愿意再次踏进这里。可惜世事难料,当他们再次进京时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温汤 过了延兴门,便正式的出了长安城。他们来时是两家人一道入的京,回去时另一家人却已不复存在。 燕王妃的死多少对锦书有些触动,或是说伤感。 到了第二日午后才到的临潼,秦勉他们并没有去住驿站,而是找了一家城内的客栈。 “今晚我们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去骊山。” 锦书欣然答应,可是她不算疲惫,便说去城里逛逛。秦勉二话不说一路相陪。 临潼不算大,街市繁荣自然也比不了长安。 “还记得当初去荆州的路上途径南阳吗?” 锦书点头道:“当然还记得啊。”她暗道那时候她对秦勉还有些抵触,始终和他保持着距离,一年过去了,他们并没有分道扬镳。 锦书买了两瓶一直在找的药,又看见了一家卖点心的铺子还不错,买了几匣点心打算在路上吃。 回到客栈的时候天色还早,两人窝在客房里没有再出来过。 完全放松后的结果便是第二日起迟了,好再秦勉并没有抱怨她。两人一处吃了饭,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往骊山而去。 眼下正是初冬,或许并不是观赏的最好季节。 关于骊山曾有个神秘的传说,相传骊山老母带着女儿们炼石补天,小女儿变成了飞马驮着母亲和姐姐飞上飞下,补好了天。后来恶龙从地上钻了出来,她们又制服了恶龙开始补地,等到补好了地,小女儿因为疲劳过渡还没来得及变回原型就卧在地上休息。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发现此处山清水秀,风景独特,便不想离开了,自己变成了一座大山,山的形状像一匹黑色的骊马,成为了骊山的由来。 这里有周幽王曾为搏爱妃一笑的烽火台,也相传有始皇的陵寝。 牡丹沟里的牡丹花早就开过了,虽然无花可赏,但遍山的红黄的树叶却让原本翠绿的林间增添了一抹更加绚丽的颜色。 走在林间,在那发黄的叶子犹如枯蝶一般的盘旋落下,比之春花的娇艳更是平添了两分静美和清冷。太阳渐渐西移了,两人并肩坐在晚照亭,看夕阳将层林尽染,入眼皆是画。 锦书情不自禁的往秦勉的肩头靠去,忍不住感叹:“要是能这样一辈子看夕阳该多好。” 秦勉揽着她的腰说:“还有几十年的时光,到时候还只怕你看腻了。” 锦书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不腻。等七老八十的时候也走不动了,就在自家院子里晒晒太阳就好了。” “嗯,我们再置办一处更大的园子,比落霞别苑还大,也好好的布置一番。到时候我们请来江南那些园林建造师来帮忙布置谋划。到时候你就坐在紫藤花架下,一边晒太阳,我一边给你捶腿捏肩好不好?” “哈,你给我捶腿捏肩?你那力道掌握不好,被你一番折腾我还能爬得起来。”锦书笑着推了秦勉一把。 两人打闹了几句,后来秦勉和她说:“我们去泡会儿汤吧,今天就不下山了。” 锦书疑惑道:“听说这华清池的汤不对外的,我们能进去?” “不就是皇家园林,我也是皇家的,也姓秦。再说你放心,没有什么是钱打点不好的。” 可这是在野外,让她脱了衣服去也池子里泡着她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秦勉带着锦书找了一处私密性还算不错的池边,他几下把自己剥光了就下了水。 “会冷吗?” “怎么可能冷呢,这是温泉和在家泡浴桶是一样的。你快下来吧,别担心没人会看见的,他们都远远的守在外面,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敢擅闯。你再不好意思我拉你下来了。”秦勉说着竟真的去拉锦书。 锦书怕弄湿衣裳,这才扭扭捏捏的解了衣裙。 “你别偷看。” “我不偷看。”秦勉想,我光明正大的看。 除掉衣裙,身上顿时起了无数的鸡栗,她遮遮掩掩的下了水,被滚热的泉水一泡这才慢慢的暖和过来。 秦勉则一头扎进了水里,在不大的池子里游了一圈。 锦书惊呼:“你的水性不错呀,什么时候学的。” “前些年,你要不要学,我可以教你。首先是要放轻松,别害怕,让自己漂浮起来。” 锦书连忙摆手说:“不,不我不学。就在这边上呆一会儿就好了。” “胆小,我在你旁边,你害怕什么。再说也没别人。” 锦书才不理会秦勉,她紧紧的靠在边上动也不动。秦勉的身子却贴了上来,锦书吓得动也不敢动,直到秦勉将她紧紧的压在池边,捧着她的脸就重重的吻了下去。锦书的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不知是不是水温有些热,她泡得太久了的关系。 她只觉得秦勉是个臭流氓将她吃干抹净后才放开了她,锦书觉得头更晕了,再不敢继续泡下去,她仓促的起来了,擦干了身子,迅速的穿好了衣裳。 锦书想要四处走走清醒一下。 太阳最后一丝亮光已经被云彩吞没了,只剩下了满天被印染得通红的霞光。锦书坐在一岩石上,双手托腮尽情的欣赏起这旖旎的晚霞。 就在此刻,锦书突然听得什么地方传来了低低的啜泣声,锦书还以为耳朵出了问题,再凝神一听,的确有人在哭,准确来说是个年轻女子的哭声。什么人会到这山上来哭,她按捺不住好奇,寻着那声音找去。 锦书转过了一块大岩石,又穿过了几棵树林,果然见有个女子坐在石头上,埋头正哭。出了什么事吗?的确是个年轻女子,或许是扭伤了脚,又或许是和家人走散了,锦书心中怜悯,忍不住上前关心了一句:“你怎么呢?” 正在啜泣的女子听见有女人的声音,忙抬了头答道:“脚崴了。” 锦书当时就愣在了那里,她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也没再问女子第二句话。片刻的沉默后,她才点头说:“哦,原来如此。那你在这里等着吧,哭也没用。” 锦书转身就走。 原本哭泣的女子已经住了声,她心下诧异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女人是谁?怎么见了她又转身就走。她心中很是纳闷。 锦书匆匆的往回走,心中却是惊诧不已,鲁春棠,竟然会是鲁春棠,姓鲁的为何会在此处。那赵世恒也在这山上呢? 正文 第三十八章 顺便 端端的生母鲁春棠,不过是个低贱的歌女。 据说赵世恒看中了她,也就因为她那一副好嗓子。或许赵世恒至始至终也只是把鲁春棠当个玩意儿养着,家里几次宴会,赵世恒曾让鲁春棠献过声,把她当宝贝似的向众人展示。 这一世锦书以为赵世恒得偿所愿能和锦绣双宿双飞了,没想到还是勾搭上了这个歌女,看来男人永远都是喜新厌旧的,已经吃到了嘴里的就不珍惜了。 前世她仗着自己当家主母的身份,牢牢的把鲁春棠压在了脚下,姓鲁的最终也没翻起什么风浪来。这一世该轮到锦绣来应对这个人了,看样子赵家的后院里越来越热闹了,那赵世恒果真艳福不浅。 锦书匆匆赶回这边,却见秦勉还在池子里泡着。 “喂,我说该起来了。” “着什么急,这里面舒服我想多呆一会儿。你饿了吗?” “我想下山去。”锦书一点也不想遇到赵家的人,所以一心想要走。 “说好了在山上留宿一晚,都安排妥当了,你别担心。” 锦书只好把赵家的事和秦勉说了,秦勉先还只是说:“我怕他做什么,他能来这里,我们难道就不能来呢?” “晏清,我不想见到赵家人。” 秦勉想起那次赵世恒对锦书的不恭,这口恶气至今还没出到,他不想让锦书为难,只好答应下来:“好吧,好吧。我们回去。” 秦勉从水里出来了,锦书赶紧拿了准备好的布巾过去与他擦了身上的水,又催促着他穿好了衣裳。 这山路并不是那么好走,好在他们上来时并没有坐马车,而是骑了几匹马。锦书也想单独骑一匹马的,却被秦勉给拉了下来。 “天越来越黑,山路又崎岖颠簸,这马又不是自家骑惯了的,一不小心把你摔着了怎么办?”说着硬把她拉上了另一匹马,接着自己也翻身上去,山里的夜晚很是寒凉,他拉过了身上黑色的斗篷,将锦书罩在里面,锦书几乎依偎在他怀里。 前面是护院举着火把给他们引路,抹黑走山路总不是那么的顺坦。 “我好像麻烦大家了,其实将就一晚也没什么。”锦书心中略有些不安。 “没事的,住着你也不安心。再说我怕控制不住自己将那人给暴揍一顿,又惹出一堆的麻烦来。” 都快到半山了,再说后悔的话是晚了些。锦书不愿意再想别的,只愿顺利回到客栈,好好的休息一晚,希望不要耽搁明天的路程。 一行人急着往山下赶,快到山下时,出现了情况。有两个赶路人被狼群围住了,有一人已经倒在了地上,剩下另一个牵着头毛驴进退不得,惶惶不安,正是脱不了身。 他们要想过去的话,也必须把那些狼群给赶走。既然遇上了,难免要帮一把。秦勉道:“狼怕火,你们放火箭,它们必定要逃。” 那宋平倒也不怵,正好同伴身上背着弓箭,他拿过了弓,搭了带火的箭头朝那狼群射去。这一支火箭果然有用,围着的几匹狼受了惊,正要进攻,一旁的护院也赶紧射出了几支火箭才让那些狼最终逃窜。 秦勉心道倒在地上的那位莫非受了伤?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小毛驴,对跟前的人说:“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锦书望去,道:“可能被狼袭击过,受了伤。” 被狼咬伤?秦勉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那个小舅子。 “二爷,他们主人受伤了,好像有些困难。” 秦勉略一沉吟说:“既然遇上了就帮忙把他们送进城吧,我们也算仁至义尽了。”还多出一匹马来,秦勉便将剩余的那匹马给他们骑。 等他们回到临潼城时几乎是半夜了,街市上一片漆黑,家家户户都房门紧闭。他们回到客栈还叫了半天的门,客栈的伙计才给开了门。 秦勉让伙计帮忙给那个受伤的人请个大夫,伙计面露难色:“都这时候了,上哪里去请大夫,两个医馆早就关门了。” 锦书只好道:“行,你先给他们找间客房安顿下来再说。” 秦勉知道锦书想要做什么,也并没去阻拦她。 被救的那两人对秦勉他们千恩万谢了一回,锦书回房取了装药的那个包袱。秦勉陪伴着她,敲开了那间尽头的那间房门。 很快门就开了,给开门的是刚才牵毛驴的那个小子,斗笠摘去了,露出了一脸稚气的脸。 “他醒了没有?”锦书立马就进了屋。 小子忙说:“还没有。”他的声音有些粗嘎,看来正处于变声期,带着一股公鸭嗓,像是太监的声音。 锦书走至床前,秦勉帮忙端来了油灯给锦书照亮。锦书看了一眼这个昏睡的人,两道浓眉,高高的鼻梁。鼻子下面是有些乱糟糟的胡须,胡须微卷,在灯火的照耀下泛着暗红。 小子过来了,锦书便问他:“你家主人被狼咬呢?” 小子点点头。 “被咬哪里呢?” 小子指了指那人的腿,还帮忙把裤腿给卷了起来,锦书这才发现的确有一圈牙印,却都带血。 “只这一处受伤?” 小子点头说是。 不能够啊,就这么大点伤能让他昏迷不醒?锦书忙捉过了那人的手腕给把了脉,呃,那只手可真大,应该和秦勉的手差不多大。 脉相什么的也正常,要硬挑点毛病的话,应该有点虚火上浮,喝两碗败火的野菊花茶就能解决问题。 “他大概没什么病,看上去挺好的。”锦书松开了手。 “难道是被吓晕过去的?”秦勉不解。 小子脸上的表情红一阵白一阵的,支支吾吾的说:“主人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饿晕过去的?锦书道:“那让伙计做点吃的送上来吧。”锦书还给留下了一盒药膏。 “你给他搽几次伤口就好了。”锦书白担心了一场,就要告辞。 小子将他们送到了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几次话都到嘴边了又咽了回去。 锦书看不过了,将他拽了回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小子脸色通红,头已经埋了下去,声如蚊蚋:“我们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了。” 秦勉听说拉过锦书道:“我来处理吧,你先回房休息去。”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异族 锦书还在睡梦中,他们的门被敲响了。锦书懒懒的睁开了眼皮,她实在舍不得离开温暖的被窝,好在身旁的人已经起了身去开门。 锦书则翻了个身继续睡。 秦勉拉开了房门,门人站着的是昨晚那个小孩子,小子感激的对秦勉道:“谢谢大爷,我们主人要告辞了。” 秦勉再看了一眼站在小子旁边那位被狼咬伤过的人,那人依旧戴着斗笠,即使是在这屋内,实在是古怪极了。他努力的控制住自己去掀斗笠的冲动,看似波澜不惊的点头说:“嗯,知道了。” 戴斗笠这人脸上也没见什么伤疤,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地方?那人的身量和他差不多高,骨架看起来比他还大。身上裹了件灰蓝色的茧绸袍子,没有补丁,也没有破烂,再看脚上的鞋,一双普通的方口鞋,身边跟个仆僮,还有头毛驴,不像是穷苦人家出来的,也不是什么流民,身上会一文钱都没有,以至于饿晕过去? 秦勉探寻的目光将那人打量了一番,后来他实在忍不住才问了句:“兄台可否露个真面目?” 那人迟迟疑疑的,最终还是摘小了头上戴着的斗笠。这个角落看去,光线正好照在那人的脸上,秦勉却暗自吃惊,这是昨晚顺道救回来的那人吗?却见他一头栗色的卷发,阳光照耀下还有泛红,高鼻深目,那眸子的颜色竟然带着一丝灰蓝。这人是西域过来的异族人。难怪他会隐藏自己的容貌。 那人向秦勉鞠躬,大大的作了一揖,并道:“万分感谢郎君出手相救,请教郎君尊姓大名,府居何处,改日必登门道谢。” 汉语说得十分的流利,一点他国的口音也没有,秦勉很是意外。 “你是西域人?” 那人点点头,但并未对自己的出身有多余的交代。 秦勉见他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他也没有勉强,只象征性的问了句:“你们是去长安的?” 小子说:“不是的,我们要去开封。” 开封啊?那是锦书外祖家。秦勉也没有再接着盘问表示清楚了,就转身回房,这时候他听得那西域人唤了一声:“阿弗,走了。” 靠着一头毛驴又身无分文,他们要怎么到达开封啊?当锦书醒来时,秦勉将那个西域人的情况和锦书说了,锦书听后忙推着秦勉道:“我还没见过西域人长什么样,你也不叫醒我。” 秦勉无奈的笑了笑,轻轻的拧了一把她的脸蛋:“只是头发和眼睛的颜色略有不同,有什么好奇的。” 锦书记起了昨晚的那个十来岁的少年,并没看出什么异样,看来少年是大乾人不会错。 偶遇这个西域人,只是他们东归的路途上激起的一朵小小的浪花而已,很快就恢复平静了。 一路走走停停,过华阴,出潼关,等道洛阳时已经是十月中了。 寒风阵阵,眼见着一年又快要过去了。 他们先回的王府,去重华殿拜见了齐王妃。当齐王妃看见两人齐齐整整的站在跟前时,她才放下心来。 “总算将你们盼回来了。” 让母妃这样的担心,秦勉有些过意不去:“此去差不多两个月,到底让母妃担心了。” 齐王妃道:“谁说不是,我是日夜悬心,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啊。”总算是回来了,胡长史赶回来和她说了京中所发生的事,差点没把她给吓死。好再总算是有惊无险,平安过了这一关。下一次再不要让秦勉去长安了。 正说着话,秦励过来了。两个月不见,秦励下地活动也没多大问题,但是瘦得和竹竿没什么两样,精神看上去倒不错。 张侧妃和秦令仪过来得要迟一些,张侧妃见到了儿子、儿媳并未显出什么激动,一如既往的平静。 当秦勉和锦书要与她行礼,张侧妃却道:“令仪,快拉住你哥哥、嫂子。” 没有什么比家人团聚还要高兴的了,齐王妃吩咐厨房做秦勉爱吃的菜,秦勉却只挑锦书喜欢的说。齐王妃知道秦勉宠妻,见小两口甜甜蜜蜜的她比什么都欢喜。 一家人坐在一起热闹的吃了一顿团圆饭,齐王妃又说要两人在金碧斋住下。 秦勉想了想,道:“暂且打扰两天陪陪母妃吧,两天后我们依然过那边去。” 锦书先回金碧斋了,秦勉留下来和母妃说些家常话。 “听说皇帝把自己的亲弟弟给杀了,说是要谋反?” 秦勉点点头。齐王妃惊呼了一声:“老天,真是不要命了。听说那燕王出事前来找过你,要拉你入伙?” 看来胡长史把该说的都说了,这样也好。秦勉怕母妃担心微笑道:“都过去了,母妃,这次我可没惹祸。” “乖儿,好再你头脑清醒。不然我们王府可就是大难临头了。” “这个燕王大哥以前向您提起过没有?” 齐王妃摇头道:“你大哥在我跟前话不多的,常常是我问他什么,他答什么。他和哪些人来往,外面有些什么朋友我都不清楚。” 秦勉见母妃的脸上有些凝重,因此有些后悔和母妃提了大哥的事。大哥很宠这些弟弟们,因为是嫡长子,又自小被封世子,显得也很沉稳。可是大哥和母妃之间有些隔阂,加上世子妃的事出来之后,母子俩的沟通就更加少了。大哥的事是母妃心中的一道坎,这道坎怕一辈子都过不去。 “我看小五倒大好了,多亏了刘太医。” “他恢复得还算不错。以前旁边的人带坏了他,照那样成长下去,可担不起这个王府,所以这些日子我都拘着他,督促着他读书,让他上进。他没了母亲,倒变得懂事了一些。再过一年,他母亲的服满了,我打算给他订一门亲事。只是看来看去满洛阳还没找到个合适的人。” 秦勉听说笑道:“他还是个孩子说什么亲,再等两年吧。” “老三像他这般大时已经做爹了。” 说起二房那边的人,母子俩有过片刻的沉默。 “你和你媳妇儿俩还好吧?” 秦勉点头。 “加紧努力,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孩子啊,秦勉想这几个月里他还算努力吧,可锦书那边就是没消息。不过孩子的事得靠缘分,也不是说来就来了。 正文 第四十章 帮忙 锦书他们在王府住了两日依旧回到祥云巷自己过日子。 江氏和锦书建议,身边用的这些人年纪渐渐大了,该补充新的进来,年纪大了的这些也该放出去,或是给指配亲事。 锦书身边的丫鬟不多,用惯的就流苏和璎珞,玉扣她是不可能放的,再等两年再给玉扣配一门合适的人家,嫁了人后依旧让她进来服侍。剩下的流苏和璎珞,璎珞写字算账不错,流苏细心,照顾得很妥帖,猛然放走了她也不习惯。 “她们都用惯了,换了别的来也不知好歹,要不先买人吧。买了人交给流苏她们先调理过渡两年也不迟。” 江氏笑道:“正是这个意思。开了年,人牙子也活动了,要买人也好买。我们院子里就是人少所以显得冷清。” 人多人少对锦书来说够用就行了,又没规定硬要四个六个的,太多她也消受不起。 买人的事锦书交给了奶娘江氏帮忙张罗。 她回来了,铺子上的事总要过问,庄子上也要关心。今年收成一般般,供应酒坊完全不够,她又拿了一笔钱出来让李贵去买高粱等物好酿酒,预备年前能卖一笔。 为了销售自己酿的酒,锦书做主关掉了一家亏着的铺子,开了个小小的酒肆专卖自家产的酒。秦勉知道了又和她商议:“既然要做就做一笔大的,我们齐心开家酒馆吧,请几个好厨子,再请几个伙计就完事。” 锦书没底气的说:“可是经营酒馆的经验你我都没有啊。” “这个容易,找个靠谱的掌柜就行,我过王府那边去问问邢管事,让他帮忙举荐一二。” 如今他们的身份出不了仕,入不了伍,只剩下经商这一条路了。 锦书见秦勉很主动的张罗此事,也就放心的把这事交给了他去办理。 锦书依旧把心思放在自己名下的那间药铺里,夫妻俩各忙各的。 转眼已是冬月了,洛阳便迎来了初雪,这场雪让天气骤然变冷。天气变化大,身子弱的就有些扛不住了。药铺里的病号就多了起来,坐诊的大夫便忙不过来。 药铺里掌柜便向锦书求救。 锦书听闻此事道:“我也是大夫,这样吧,我每天上午过去坐诊,希望多少能帮一些忙。” 东家亲自出马,这样妥当吗?那掌柜暗自猜想。 等到秦勉下午回来时,锦书便将这个决定告诉了他,秦勉听后,第一句话便是:“天气越发的冷了,你累着怎么好?” “我坐车去,坐车回来。铺子有伙计帮忙,还有别的大夫,哪里就累着了。不然在家也没事可做啊。” 秦勉见锦书眼巴巴的望着他,像只可怜的小猫在乞求他的答应。 秦勉主要是心疼她,如今见了这番模样,不答应她就感觉在欺负她似的,秦勉无奈的笑了笑:“我拿你可真没法子。不管你出入什么地方都把宋平带上吧,有他在身边我也安心一点。” 锦书见他答应了,大喜过望,捧过他的脸就狠狠的亲了一口。 秦勉心中怦然,锦书很少对他主动过。 做出决定后,第二日用了早饭,锦书便坐了一顶小轿往东面大街的药铺而去。 还没到铺子上,果然外面已经围了不少的人。当爹娘的手里牵着孩子,怀里抱着孩子,铺子里的一个小伙计在维持秩序,因此倒还算井然有序。 锦书下了轿,一大半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过去。不少人猜测,这个年轻的媳妇子也是来看病的?“不过别插队呀!”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外面由周大夫帮忙坐诊,锦书则在内室帮忙。她刚坐下,便让伙计分一些病患过来。一个抱着还是奶娃的妇人进来了,哪知见是个年轻的女子,掉头就走:“我还是让周大夫给看。” 就因为她是女子,所以信不过她?锦书虽然无奈但又不能硬把人给拉过来。 周大夫那里太忙,她这里又太清闲。锦书终究坐不住了,她撩了帘子走了出去,张望了一下这长长的队伍,大约有五六十个病员,要看完这些人周大夫只怕到下午不能休息。 她看见队伍里有一个老妪,五六十的样子,头发几乎都白了,弯腰驼背的,咳一会儿,喘一会儿看上去很虚弱,又没个陪同。锦书便让伙计给那个老妪搬了张凳子,让她坐到里面不当风的地方。 锦书老妪身旁蹲了下来,亲切温和的问道:“老大娘这咳嗽有些年月了吧?” 老妪的耳朵不好,锦书和她说话有些费力,与其沟通,还不如直接上手。锦书先给把了脉,又看了舌头。她行医几年来,这样的病例不知接触过多少,她忙去柜台上写下了药方,接着便将那方子给了伙计让帮忙抓药。当把药给那老妪时,老妪还没反应过来,说:“我还没看病呢,怎么就抓药呢?” 伙计笑着解释说:“怎么没给看,我们东家不是才帮你诊过么。这是七天的药,老人家吃了若觉得好再来买吧。” 老妪有些不解。 人群中见锦书给那老妪看病倒像个内行,态度又温和,就有人跃跃欲试想要找锦书帮忙看看。但大部分人还是持怀疑的态度。 主动找上锦书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妇人,妇人有些羞涩的问道:“你真能治病?” 锦书点头道:“是啊,你是妇人方面的病吗?” 那人的脸瞬间就红了,支支吾吾的。锦书便请了那妇人进内室,她单独给治疗。 在锦书的询问下,妇人才吞吞吐吐的说了自己的情况,上个月小产了,小产后见红的毛病一直没有止住。各种办法都用过了,还是一点作用都没有,最后只好请大夫来给看看。 锦书伸手按了按妇人的小腹偏下的地方,问道:“这里疼吗?” 妇人点头。 “我先给你开个方子吧。方子上的药吃半个月,不流血了再来找我给你艾灸。不用找我也行,找个会艾灸的灸三天。” “我这不是血崩吧?” 锦书沉脸说:“谁告诉你说是血崩了,好好的养着身子,爱惜好自个儿。三个月里最好不要同房,半年内都不要再有身孕。” 妇人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打发走了这个妇人,又有实在等得不耐烦的人,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要找锦书给看看。锦书渐渐的也忙碌起来了。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有求 到药铺的第一天锦书帮忙看了十来个病员,让周大夫得到了缓解。 “一到这样的冷天就会增加许多的病人,东家能来帮忙实在是太感激了。不然我一人还不知要忙到什么时候。” 锦书也是个会说话的:“也是因为周大夫您医术出众,才能让这些病人能主动来找您看病,您看别家生意就没我们家好。” 周大夫捻须笑道:“东家也太会吹捧老夫了。老夫不才,东家肯赏一碗饭吃,也是东家的恩典。不知明日还能麻烦东家吗?这妇人病老夫实在有些棘手……” 锦书便道:“明天我也来。” 这里正说着,门口就多了一人,周大夫不认识,疑惑道:“是来找东家的吗?” 锦书回头一看,却见是秦勉正斜倚在门板上。 “你怎么过来呢?”锦书忙迎了上去。 “来接你回家啊,你忙完了没有?” 锦书点头答应,她扭身和周大夫道了别。周大夫含笑颔首。等到锦书他们远去了,周大夫这才问要药铺的掌柜:“我们这东家是什么来历啊?” 掌柜笑道:“你还不知道啊。东家据说是寿春伯府的嫡女,在开封长大的。如今又嫁给了齐王府的二公子。” 周大夫叹道:“看来也是闺阁里百般娇养长大的,难得她还会治病救人。倒没什么娇小姐的架子。” 掌柜听说也呵呵一笑。 接连几天锦书都去药铺帮忙,每天要面临各种的病人。那些病人从起初的不相信,后来也有主动找锦书看病的。这些日子锦书给看的几乎都是妇人病。女人得了这些难以启齿的病有些不愿意找男大夫看,就变成了硬扛,不到紧要关头不会找人看病。 锦书擅长妇人病,一时之间,她的名声渐渐的传出去了,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大半个洛阳城都知道本草堂有个秦娘子,秦娘子是治妇人病的圣手。 名声传出去了,慕名来求医的也渐渐多了起来。锦书原本打算每天只来坐半日诊的,可是随着来找她看病的人越来越多,半日是怎么也不够了。她一连好几天匆匆洗一把脸,吃了点东西垫了肚子就出门,一直要忙碌到了下午过半时才有空休息。忙碌起来时午饭是顾不得吃的,都是事后发现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时才随便找点东西填饱肚子。 这一天看完所有的病号,锦书已经累得站不住了。她坐在窗下歇息了一会儿,却见外面已经下起了雪,地上和房顶上都薄薄的堆积了一层雪白。 寒风刺骨,她还得等来接她的车子。 就在这时有人登了门。 “早就听说了誉满整个洛阳的秦娘子,我在想是谁,原来是你。你不是姓程么,怎么又成了秦娘子的?”说这话的男子站在门口,穿一身青狐斗篷,手里握着一把佩剑。 锦书心道认识的人会称呼她“秦程氏”可后来传得多了,别人都叫她原本姓氏,而是直接称呼她为“秦娘子”。锦书对称呼不大在意起了身,含笑道:“孙郎君难得光临,可是有事。” 孙湛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依旧如常的笑着点头说:“自然是有事才来找你的。你可愿意出诊?” 锦书微怔,这是要她给孙家的女眷治病么? 她点头道:“出诊可以,但需要安排。” “哦,看不出来你还挺忙碌的。那我和你约定好吧,明天下午申正,我让轿子来接你。是否妥当?” 那时候应该没多大的事了,锦书暂且应了下来,又问:“不知府上哪位病呢?” “我那祖母欠安,也不知请了多少的大夫看过始终不见大好。如今听闻你这秦娘子的名声响亮,所以想试一试。” “好,我可以帮忙看看。”锦书忘记了当初说亲时孙家和程家闹得不愉快,她心里只记得的是这个男人于她有恩,她应该尽其所能的偿还恩情。 当晚回家后,锦书便把孙湛请她看病的事与秦勉说了,秦勉听后看上去有些不高兴,但锦书已经答应了人家,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我明下午忙完了自己的事就去孙家接你。” “你若不嫌麻烦,那就这样吧。”锦书忙碌了一整天,腰酸腿疼。好不容易泡了个脚,她倒床便睡。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她就得起床,收拾好了自己的事便坐车去铺子上。数九寒天,冰冷刺骨。好在她的车上备着厚厚的毯子,怀里也抱着手炉。 这个时候好些铺面都没开门做生意,但当她赶到本草堂时外面已经等了不少来看病的了。病人看见了她的马车有些已经围了过来。 “秦娘子,您总算来了。快帮忙给看看吧。” 锦书下了车,几个病人将她团团围住。 伙计忙着开门,锦书也自此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望闻问切,写方子。偶尔还要施针。屋子里没火坑,站得久了,那脚就完全冻僵了。 这一天锦书一共看了九个病人,到下午申时,孙家的轿子当真就出现在了铺子外。锦书提了药箱,坐了孙家的轿子前往公主府。 说来她认识孙湛也有几年了,之前孙家也几次下帖请她过府一聚,每到跟前她都因各种事没有来成,这还是第一次来公主府。 从本草堂到公主府坐轿子行了大半个时辰的路,这还是轿夫们的脚程快,专抄近路。 天色晦暗,看上去时辰已不早了。她到了孙家,孙家各处已经亮了灯。在轿厅里落了轿,有婆子上来迎接。 接着请她前往宜安公主所住的院落。 一个婆子打着灯笼,另一个婆子在后面替她抱着药箱。寒风吹来,犹如刀割一般的刺骨。 等她赶到宜安公主的院子,蒋夫人早早跟前候着了。锦书这次是来给婆婆看病的,蒋夫人待她还算是客气,出了门来迎接她。 锦书也摒弃前嫌执了晚辈礼。 蒋夫人笑吟吟的说:“前些日子就想请你来看看的,偏偏说你去了长安。如今回来不走了吧?” 锦书点头说:“不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公主的晏息室而去。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必应 宜安公主今年年满五十,保养得宜,看上去倒挺年轻的。 锦书进去的时候,宜安公主正歪在炕上吃着冰糖银耳羹。锦书上前与宜安公主行礼,那宜安公主还笑着说:“天寒地冻的还让你跑这一趟,辛苦了。”又命跟前的丫鬟给锦书盛一碗热乎乎羹来。 这不大像是来看病的,倒成了串门的。等到丫鬟捧了羹汤来,宜安公主硬让锦书吃,锦书推迟不过,才站在下面吃了一碗。这甜腻的吃食她原本就不大喜欢,偶然到了胃里那不适感比以前更加强烈。她强忍着不适,将一碗都吃光了,向宜安公主道了谢。 热乎的东西下了肚,身上倒的确暖和起来了。宜安公主才命撤下了炕桌,让锦书给她看病。 “我这个年纪了,按理说不再来癸水了,可是过了中秋竟然又来了,这一来就来了半个月,半个月好不容易结束后,又过了将近四十天,我以为这次总算是干净了吧,哪知又来了。一直到现在还淅淅沥沥的,量也不多,但的确是让人糟心,不仅来,还伴着腹痛。请了些大夫来帮忙看过,也吃了不少的药,可是效用不大。你给看看,我这病可要不要紧,还有没有治?” 都是女人,说起这些私密事来也没那么多的忌讳。锦书仔细的询问了经血的颜色,又问了疼痛时是个什么情形。 最后诊断的结果比锦书预料的还要严重,她看着宜安公主担忧的样子,平静说道:“娘娘这病需要好生静养。汤药配合着针灸先治疗两个月,慢慢的症状才回有缓解。” 锦书治疗与别的大夫并无什么大不同,锦书留了药方就要告辞,蒋夫人送了出来。 “娘娘的病你怎么看?” 在公主跟前锦书说得轻松,宽慰了公主,但蒋夫人知道婆婆的禀没那么容易,不然为何那些药吃来吃去也没什么效果。 锦书沉吟了片刻才说:“娘娘的病有些麻烦,我怀疑是内在有出血的地方,不见得就是癸水,所以我给开的药全是止血收敛的,那些活血的可不能沾了。每三天我过来针灸一次,先这样治着吧。” 和别的大夫说得不大一样,蒋夫人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不知该不该相信这个小姑娘。哦,不对,她已经嫁了人,哪里是什么小姑娘,该是小媳妇子。 锦书明白蒋夫人的疑虑,她也不恼,言语很是温和:“要是夫人信不过的话可以另请高明,不过娘娘的病可耽搁不起了。” 锦书留下了药方便要告辞,蒋夫人看了看药方,锦书的用药和前面的大夫很不相同,这个险到底该不该冒,一时她也没了主意。 锦书要回祥云巷,蒋夫人忙去安排车子。两个婆子一路相送将锦书一直送到了外院。 她正要上车时却听得有人在唤她,锦书匆忙回头看见了秦勉朝她走了来。 “你真的来了?” “可不是,答应要来接你,总不能失言吧。”秦勉拉了锦书正要出门,他们的车在外面,并没有进府。 这时候听得后面有人说话,而且那声音有些熟悉,两人回头一看,却见是程书墨与余威。看样子两人是孙湛邀请来的。 程书墨一眼认出了锦书和秦勉,大步上来,含笑着招呼:“四妹妹,四妹夫,你们怎么在这?” 一个说来看病,一个说来接锦书回家。书墨睃了锦书一眼,又看向了秦勉,道:“下午时我们几个还说起二郎君来着,没想到这会儿就遇见了。二郎君最近在忙什么,怎么不见你和四妹妹上家里来?” 秦勉和书墨来往并不是那么的密切,心道这几个人聚在一起议论他做什么,见书墨问他,他只好答道:“前阵子去京城了,这才回来不久。” “我说了,有空来家里玩啊。母亲很惦记你们。”书墨笑了笑。 入夜了,寒意四起,秦勉只想带了锦书快一些到家。双方别过,转身欲走,那余威突然开了口:“秦郎君,是哪一年出生的?” 秦勉有些疑惑,控鹤监的人打听他的岁数干嘛,他平静的答道:“宝兴元年的。” “几月的生日?” 秦勉起了一丝警觉,他脸上却笑道:“余兄问这么清楚是要给某准备寿礼吗?” 那余威也笑了:“是啊,难得相识一场,到时候备一份礼送上,还请秦郎君不要嫌弃。” 秦勉也只是跟着笑了笑,他并不打算告诉余威这些话,他牵了锦书的手正准备离开,却听得书墨小声和余威说:“他是九月的生日,比二弟略小。” 秦勉心里一沉,暗道:程书墨这个大嘴巴实在可厌,要不是看在锦书的面子上,他真想过去给书墨一个耳刮子。 秦勉将锦书带走了,回到秦家的车上,锦书不解的问他:“那个余威打听你的生日做什么,难不成真要给你过生日?” 秦勉笑道:“你真这样想啊?” 锦书道:“旁人要是这样问,也没什么,可他是控鹤监的人,总觉得中间有些古怪。” 秦勉也猜不透为什么,他想起了第一次看见余威昏过去的事,为什么那时候对他的冲击那么大? 余威!看来有必要让聂绍去查查这个人的底。 天黑有些看不清脚下的路,因此车子有些摇摇晃晃的,坐了一阵,锦书觉得胃里翻滚得厉害,立马让车子停了,她不顾外面寒风阵阵,便下了车,到路边翻肠倒胃大吐特吐了一通。 吐过之后好像好多了,锦书重新回到车上,秦勉很是担忧:“你怎么呢,身上哪里不舒服?” “公主让我吃银耳羹,那羹汤做得太甜,吃了胃里就不大舒服。” “你不喜欢的话当场就拒绝啊,现在弄得自己难受吧。是不是这几日太冷了,你受了凉啊?” “或许吧。” “那明天不许你再往铺子上跑了。” “这怎么成,病人正等着我,还有两个要针灸的。”锦书说什么也不答应。 “可是我怕你自己的身体先垮了。”秦勉只恨自己不会治病,替不了锦书。 两人回到家,锦书头晕得厉害,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到了第二天,她依旧早早的出了门去铺子那边。 “这个人当真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么。”秦勉担心得紧,他丢下了手中的事,打算去铺子上把锦书捉回来。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有了 这天药铺里照旧忙碌,病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别家的医馆、药铺人也不少。今年的冬天又格外的冷,锦书猜测是不是赶上了时疫?她记得前世的哪一年就爆发过比较大的瘟疫。记得那时候柔茵还小,时常生病,她陪着女儿整夜整夜的不睡,操碎了心,当爹的却不闻不问,照旧每天风花雪月,锦书气得要死,为了孩子的事她没少和赵世恒吵架。 如今相同病症的小孩子已经出现过多例了,治来治去的始终不见大好。 锦书贤下来时与周大夫商量:“看来得调整一下药方。” 周大夫不解的说:“还要调整,不是已经调整过了吗?” “昨天我想了一套方子,调整了两味君药,还请周大夫帮忙指正。”锦书说着顺手拿了桌上的纸笔,略一沉吟提笔便书。片刻间,方子就拟好了。 “请您过目。”锦书客气的递了过去,周大夫双手接过,他认真的看了起来,越看越欢喜。 “妙啊,这柴胡加得妙!我看这方子不错。”周大夫说着又在上面加了一味清半夏,两人便议定好了药方。 片刻的休息很快就结束了,就在两人拟订好方子时,又有病患上门了。 这次是一对年轻的父母带着个小男孩,那男孩在当爹的背上,一副恹恹的样子。 两人进了无奇,周大夫就先迎了过去。 “里面请。” 当爹的将孩子放下,周大夫请他们放到里面的小床上去,他再给仔细的检查。 锦书也赶过来了。小男孩不大安分,才被放下就哭喊着滚来滚去,一点也不配合,周大夫累得满头大汗,硬拿这个小病员没办法,只好对那俩年轻的父母说:“你们来按住他,不让他乱动。” 当娘的有些不忍心,见孩子受苦,自己先哭起来了。锦书见状只好自己上阵帮忙按住乱踢的脚。谁只小男孩不依照着锦书的小腹就一脚踢了过去去,接着哇哇大哭。 那当爹的还以为是锦书弄疼了宝贝儿子,当时就对锦书大骂起来:“你能不能轻点啊,没见到他正难受吗?臭娘们!” 他的话音才落,胳膊就被人给用力捉住了:“这位客人,嘴巴轻放干净一点,不许你侮辱人!” 当爹就想和人吵架,扭头看去却见跟前这男子长得很是高大,他立马就怂了,想说的话通通都咽进了肚子里。 锦书诧异的看了一眼,心道这时候秦勉来干嘛? 后来伙计也来帮忙,几人合力才将那小男孩搞定。 周大夫让伙计抓了药,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锦书被吵得头疼,她独自在里间坐了一会儿,秦勉撩了帘子进来了。 “你不要紧吧?”秦勉担心的问道。 锦书有些虚软无力的说:“没事的,你怎么来呢?” 秦勉自顾的坐下,又自己倒了一杯茶,他道:“还不是担心你,昨晚闹得那样厉害,我说今天休息一天,你又偷偷跑来了。我是来把你带回去的。” 锦书坚持道:“睡了一晚就好多了。” 秦勉却瞧得锦书脸色苍白,看上去不大妙,他拉了锦书的手说:“听我话,回去休息吧。” “真不要紧。”锦书觉得他小题大做了。 两人正说着,又听见外面有些嘈杂,有人要专门找秦娘子,锦书便知她的事情来了。 不出意外,又是专门来找她看病的女病人。锦书一连给看了三个,后来实在太累,就伏在桌上休息。 秦勉却将周大夫给叫了进来,让周大夫帮忙给看看。 周大夫二话不说,先给锦书把了脉,很快两只手都把过了,他将秦勉请到了外面说话。 “娘子她要紧吗?” “东家的样子好像是有喜了,不过我怕弄错了,所以请您出来问问她最近有什么异样?” 秦勉恍惚道:“她昨天吐了,还有最近总是说很累,饭吃得也不多……” 周大夫这才含笑着与秦勉道喜“恭喜郎君和东家,这的确是有喜了。” 秦勉这才明白过来:“有了,她真有呢?不过她自己就是大夫为什么不告诉我啊。这个臭妮子!”秦勉嘴角忍不住的往上翘,他急忙走到里间,锦书竟然伏在桌上睡熟了。 秦勉没有叫醒她,而是强硬的把她给带走了,等到锦书醒来时,发现已经在自家床上躺着。 “怎么回来呢?”锦书说着就要下地,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正好流苏进来了,她见锦书起身了忙上前阻止:“二奶奶要做什么?” “铺子上忙这呢,我哪里能在家睡大觉。” “不行,二爷临走前交待过,要让您好生休息,哪里也不许去。” “我没事,哪里就柔弱到如此。” 脚步声传过来了,那是秦勉的脚步,锦书坐在床沿上没有动。 “丹娘,你醒呢?” 锦书瞧着他一脸的喜气洋洋,不解道:“有什么好事吗?” “当然是天大的好事,不过从今天起不许你再出去给人看病了,好好的将养起来。母妃说要选两个经事的嬷嬷过来照顾你,要特别小心才行。” “我……当真有呢?” 秦勉喜不胜收到:“是啊。不过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还要一个劲的折腾?那个小兔崽子踢到你了吧,踢到哪里了,疼不疼?” 锦书仔细的感受了一下才摇头道:“没事。之前我是有一点感觉,不过还没确定,所以还不敢和你说,怕空欢喜一场。” 秦勉却搂过了她,爱怜道:“谢谢你给我这样大一个惊喜。从今儿起,你安心养着吧,别的事也不用操心了。” “铺子上怎么办?” “我去拜托了刘太医帮一阵子的忙,他也答应了。” 锦书看着他,喃喃的问:“你去告诉府里呢?” “是啊。”秦勉他就是忍不住,迫不及待的想要和家里人分享这份天大的喜悦。 然而锦书却觉得秦勉太沉不住气了等过阵子安定一些再说也多几分把握。 “好了,你安心的养胎,什么都不用管。别的事我来跑,你放心的交给我吧。” 到了这一步也只好听他的安排。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来客 眼见着就要到年关了,铺子上的事就多了起来。 锦书出不了门,但那些掌柜却能找上门,找锦书汇报一年的收益,盈亏。锦书强打着精神处理了两天,后来被秦勉赶去睡觉,他一手接过了此事。 庄上各处也送了年货来,摆了小半屋子,锦书心情好吃也会跑去看看。 灵芝和璎珞忙着将麻袋里的那些东西倒出来给锦书看。 有风干的鸡鸭猪羊,各式的干菜,自家晒的干果、蘑菇、野味等等。还有几坛自家酒坊里酿的酒。 今年收成一般,但李贵送来的这些东西倒十分的丰盛。早些日子锦书听说秋月许了人家,正月里就要成亲,她忙向李贵道了喜。 李贵咧嘴笑道:“同喜同喜,到时候还请姑奶奶去庄上喝杯喜酒。” 锦书笑道:“好啊,到时候有空便去。”她让流苏取出了早就备好的年礼,知道秋月喜事将近,又多给了几匹绸缎,让过年裁新衣裳。 当秦勉回来看见这满地的东西时,他挑眉笑道:“你这是要开杂货铺子啊?” 锦书坐在雕漆椅上,手里捧了个滚热的手炉,戴着昭君帽,模样分外的娇俏,她见秦勉脸被吹得红扑扑的忙问:“今天外面冷吧?” 秦勉伸手解了身上的斗篷说:“冷啊,你就别出门了。” “我不出去。只是这些东西我们也吃不完,想着送些到府里去,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秦勉没意见,点头道:“好啊,你说了算。” 锦书跟着秦勉进了屋。 “装修得怎样呢?”这几日秦勉都在忙酒馆的事,锦书记起了也会过问两句。 “一楼差不多就好了,二楼怕要下一番大功夫。还有那个天井也得费点心思。你说将来开张营业了,我们要不要把德音班的请来唱堂会啊?” “天天请人家过来,只怕开销不小吧。” “倒是一笔开销,再说有钱也不见得请得动,天天唱就算了,隔三差五的来唱一回总行了吧。掌厨的我还得好好的斟酌一番,要是能请来御厨就好了。” 锦书听说便嘲笑他:“你做美梦哩,人家御厨凭什么要来这么个小酒馆卖力。” “不过只要肯花本钱,难道还怕请不来高厨,只是多费点心思吧。” 两人说起经营上的事来便止不住,偶尔有意见相左的地方,另一方总要迁就,也没闹出什么不愉快。 两人携手走了出来,正好见宋平迎面走了来,到了檐下他向两人禀报:“二爷、二奶奶,来贵客了。” “什么贵客?” 宋平笑说:“你们见到他就知道了。” 这时候从宋平身后闪出个贵公子,锦书一秦勉都吃了一惊,那贵公子竟然是韩昭,他怎么找到这里来呢? “秦兄,嫂子!”韩昭向两位作揖,然脸上依旧带着一如既往的玩世不恭的样子。 秦勉上前朝他肩膀拍去,很是意外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打听啊,还是你们王府的人送我过来的。好久没见你们了,所以来看看。二位可还好?” 锦书笑着点头,对于这个人,她一度非常的头疼,好在后面总算正常了。 秦勉招呼着韩昭,锦书打过了招呼便就回内室去了。 秦勉请了韩昭喝大红袍,韩昭只喝了一口,便摇头道:“不行,你家这茶不地道。” “不地道,难道我被骗了不成。”秦勉尝不出来。 韩昭笑道:“骗没骗我不知道,不过肯定不是正宗的大红袍。” 秦勉略略有些失望,只要让人将这茶水撤了重新换了别的来。 “我发现你偷偷长高了一截,越发的是个大人了。”秦勉看着韩昭点头。 韩昭却说:“本来就是大人了。你还把我当小孩子啊?” 秦勉之前就觉得韩昭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和秦励差不多。 “几时到的洛阳,有落脚的地方没有?” 韩昭便说他住在客栈里,秦勉听说便硬要他搬过来,韩昭却不好意思的说:“我怕打扰到你和嫂子。” “有什么打扰的,院子虽然不很大,但空屋子还是有的,安顿你还是没有问题。” 韩昭心道据他之前他打探的消息秦勉即将成为王府的世子,怎么反而从家里搬了出来,他心中有过一丝疑惑。 秦勉热情相邀,韩昭果然从客栈里搬了过来,这两日天气冷,秦勉便说等天气稍微暖和些带韩昭出门逛逛。 “恭喜你啊,终于把她给拿下了。”韩昭凑近秦勉的耳朵,低声和他道。 秦勉狐疑的看着他,不解的问:“我说你这个人奇怪得很,你怎么就看出……”秦勉觉得有些难为情,后面的话他不好说出口。 韩昭笑道:“我这叫天赋异禀,你服不行。想当年泉州的各大酒肆,妓馆我可我都逛遍了的。真可谓万花丛中过。” “得了,你就吹吧。”秦勉笑了。 “哈哈,你不信。我可以教你两招。不过那都是以前不懂事犯了些糊涂。如今我早不那样了。等到我父亲的服满了,我依旧还是要回南面去。”韩昭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 “你不习惯北边的生活啊?” “当然,尤其是冬天快要把我冷死了。我打算接过父亲的旗帜,好好的继承他的事业,现在还年轻,就算摔跟头也不怕,总要做出一番事业来让他知道。”韩昭眼露坚定。 这个玩世不恭的少年郎真的成长了,长大的过程可能会有些痛苦,但却是一件好事。 又过了一日,秦勉说要带了锦书过府去看望王妃,那韩昭听说了,上来和他们道:“既然是见长辈,我也和你们一道吧,去给她老人家请个安。回头母亲问起我也能答上来。” 锦书笑话他:“看不出来你这个人还挺懂礼节的。” 韩昭笑道:“该有的礼数不能少。这是自小母亲教导过的。” 韩昭果然变了啊。秦勉心道,要是秦励能有现在的韩昭这样也不错。他就想着秦励能赶快成长起来,能够担起齐王府,守住几辈留下来的家业。 正文 第四十五章 看上 且说锦书等坐了车回到齐王府。齐王府各处正在收拾,准备迎接新年的到来。 齐王妃才理完了佛,听说儿子、儿媳回来了,倒也高兴。锦书与秦勉带着韩昭进了重华殿。那韩昭忍不住四下打量,王府果然是王府,恢宏的气度自是别处不敢比的。 大家也不去正殿,而是去了后面的屋子,日常齐王府在这边的暖阁里起居。 甘嬷嬷来迎了出来:“二爷和二奶奶过来了,娘娘正盼着呢。” 秦勉朝甘嬷嬷点点头,他与锦书先进了暖阁。齐王妃坐在榻上正数着佛珠,见他们来了,忙向锦书招手道:“丹娘快上这里来,我这里暖和。” 锦书只好依偎了过去。齐王妃又怕她冻着,忙将怀里的手炉给了她。锦书推迟道:“娘娘抱着吧,我不冷,再说这屋里也暖和。” “我说让你们回来住,你们不答应。大冷的天,冻坏了丹娘怎么好?”齐王妃话里行间满满的都是对锦书的疼爱。 秦勉道:“既然已经分了家,我们也有自己的生活。她又喜欢安静。好在两处隔得不算太远,来往也方便。” 齐王妃便拉了锦书的手细细的问她最近觉得怎样,喜欢吃什么东西。 秦勉想起韩昭还在外面等着,大冷的天让人家一直吹冷风也不好,于是禀道:“母妃,有一位公子要来给您请安。您见一见他吧,他是韩家人,当初在泉州的时候他帮可是帮了大忙的。” 齐王妃听说忙问:“韩家公子来呢?” 秦勉点头。 “那还愣着做什么,快请进来。”齐王妃又笑着和锦书道:“怪不得昨晚的灯花结了又爆,爆了又结,果然是有贵客迎门。” 很快的,秦勉带着韩昭进来了。韩昭一进屋便向齐王妃行了大礼,齐王妃忙说:“快拉他起来,不用多礼。”又让丫鬟给韩昭搬了张椅子过来。 齐王妃暗暗的打量着这个青年,见他穿了一身青色的袍子,外面罩了件灰鼠皮的对襟比甲。戴着翻毛的暖帽。 再看形容倒是挺周正的一个青年。打量完,齐王妃含笑道:“韩郎君什么时候来的洛阳?” 韩昭恭肃有礼的答道:“回娘娘,有几日了。目前借住在晏清那边。” 齐王妃笑着点头:“我之前听二郎说起过你们韩家。当初二郎去泉州多得你们韩家照拂,实在感谢。” 韩昭含笑道:“嫂子与我有救命之恩,照料一下也是应该的。” 这个后生态度恭谦,行事大方。出身好,样貌不错。齐王妃很喜欢。 正说着话,令仪的声音突然传了进来:“嫂嫂回来呢?” 等到秦令仪撩了帘子走进来时才赫然发现家里来了客人。她也不露怯,走至齐王妃的榻前,坐在了旁边的脚凳上。齐王妃蹙眉道:“你起来,外客都还没见过。不知礼数!” 秦令仪这才起身微低了头朝韩昭道了个万福,韩昭赶紧还礼,暗自用余光打量,心道好生年轻的一个小姑娘。这小姑娘也不害羞,也光明正大的看他。 彼此见了礼,齐王妃又问候了韩昭的母亲,姐妹。韩昭依旧恭顺的回答了。 叙了几句家常,秦勉请了韩昭去别的屋子坐坐。 这里令仪才好奇的问道:“那位郎君是谁啊,怎么从来没见过?” 齐王妃笑道:“你哪里见过。他是先浙闽总督韩总督家的公子。你二哥、二嫂曾去泉州的时候曾在人家家里住过。” “原来这样啊。”令仪也没大放在心上。 齐王妃又细心的问着锦书:“你还只是吐啊,瞧你比之前还瘦些了。” 锦书道:“我也没办法了。每天一早一晚都难受。” “当初我怀着大郎的时候倒没怎么受过折磨,看你这模样怪让人心疼的。熬过这阵子兴许就好了,只是你受罪了。” 锦书笑了笑,这一层罪别人也替不了她。 当齐王妃问她想要吃什么时,锦书顺口说了橘子。齐王妃忙让丫鬟找了好些橘子来让锦书吃。 齐王妃又和锦书道:“针线上的事你一律不用操心,我这屋里闲人多得是。等过了正月就让她们准备起来。还有便是奶娘,我听人说宛署那边的奶娘好,也提前备着。先预备四个。” 四个奶娘,在王府来说也算是祖例了。 齐王妃处处与锦书考虑到了,看得出她盼孙子已经盼了很多年了,如今终于有了苗头,她哪能不喜欢呢,恨不得将锦书给供起来。 齐王妃留了韩昭吃饭,还给了他一块汉玉双龙佩做为见面礼。韩昭谢过了赏赐。 “我们洛阳也是好地方,闲了让二郎带你四处走走。去看看白马寺,去看看石窟。还可以去青要逛逛。多留几天。” 秦勉道:“母妃不用担心,我正有此意。” “好好的相待,别怠慢了人家。” 这位王妃真是客气,韩昭全程陪着笑脸。 秦勉瞧着差不多了便要和锦书回祥云巷,哪知齐王妃说:“我还有事和你媳妇商量,留她一晚住在我这里吧,你明天再来接她。” 秦勉听说只好如此。 当晚锦书便在重华殿住下。晚饭她只吃了一点,临近睡觉时,还是又吐了一番。 齐王妃见状,无不心疼道:“你受罪了。” 锦书漱了口,过来伴寝。 “娘娘有什么事和我商量?” 齐王妃已经解了头发,换了入睡穿的衣裳。丫鬟们已经用汤婆子暖了床,她先上了床躺着,躺下之前,齐王妃说了句:“你这孩子总不肯叫我一声母妃。” 锦书脸微红,忙道:“儿媳失礼了。母妃。” “诶!这才对。你也躺下,我们被窝里说。” 锦书躺在了外面,齐王妃突然问她:“你说韩家那位郎君如何啊?” 锦书有些意外忙道:“娘娘……母妃问他做什么?” “我是觉得他还不错,想把令仪许给他,就是不知可不可靠。” 锦书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给小姑子相夫婿啊。 “这个人我说不准,让晏清帮忙把关把关吧。” 齐王妃笑道:“也好,回头你好好的和他说说,听听他的意思。” 正文 第四十六章 除夕 齐王妃相中了韩昭,要把令仪配给他!可是韩昭的确没给锦书留下什么好印象,那韩昭不着调,又长了一副花花肠子,岂不是害苦了令仪? 锦书作为嫂子不好处理这事,回头她便把这事告诉了秦勉。 秦勉听后愣了半天才道:“母妃动了如此心思?” “你觉得那韩昭可是良配?” 秦勉脑子里浮现的全是当初韩昭调戏锦书的画面,突然这浪荡公子要做他妹夫了,秦勉心里很是膈应,实在难以接受。 “要不我回去和母妃好好说说,让她断了这个心思,令仪可是我胞妹,可不能轻易许人,再说她年纪还小,再留两年,母亲身边也有个伴。” 锦书想了想方说:“要不这样吧,你也别把话说得太死了,就说韩家有服在身不宜说亲,那韩昭也没什么功业,怕妹妹受委屈,再观察两年,若那韩昭的确不错再提此事。” 秦勉仔细斟酌了一番,点头笑道:“好吧,就依你所见。话不要说得太绝对,给将来留了后路,也看看这韩昭到底如何,要是他有大出息了,令仪也有段良缘。” 锦书笑着点头。 回头秦勉便将这话告诉了他母妃,齐王妃听后点头道:“看来是我太心急了,那就再看看吧。” 等到天气稍微暖和,秦勉带了韩昭游览洛阳远近名胜古迹。两人同进同出,韩昭又十分的善谈,不过几天下来,两人与十分交好了。 韩昭来洛阳呆了十来日便要告辞回晋阳,秦勉挽留道:“再多住几日吧。” 韩昭笑道:“知道了地儿,以后想来就来,我也不拘束。这些日子多谢你们的款待。” 韩昭又向锦书行礼道歉:“之前有得罪嫂子的地方,还请嫂子多担待。” 锦书微笑道:“遇见别的姑娘可不许再如此了,不然怕要把别人给吓跑。” 韩昭笑了笑,秦勉又亲去送他。 送走了韩昭很快就迎来了小年,小年这天因为下雪,他们也没有回王府。在家里吃了一顿热乎乎的饺子,算是过了节。 腊月二十七,程家那边来了人,说程知允回来了。 夫妻俩听说后,第二天便坐车回了一趟程家。程知允见了女儿、女婿倒还算欢喜。 “听你母亲说定了初二的年酒,到时候你们一并回来吃年酒。” 两人都答应了下来。 锦书见父亲这两年都在荆州,也不知他的官途平不平顺,瞧着模样眼角又像是添了些风霜,毕竟是将近四十的人了。 锦书去见张氏的时候,张氏小声的问她:“你有呢?” 锦书有些疑惑,她有身孕的事并未告诉程家,原想着不满三个月,胎没坐稳不宜张扬,可二伯娘是如何知道的? 张氏见她一脸疑惑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前两天我让人给你婆婆送东西,你婆婆身边的人告诉了我的人,我的人回来又告诉了我。” 张氏所说的婆婆是指张侧妃。 锦书只得默认了。张氏又笑问:“多大呢,倒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锦书道:“才两个来月。” “哦,倒要好生注意着。但愿你一举得男。”张氏眉间的笑意更加柔和。 “还请二伯娘先替我守着这个秘密。等稳了再说也不迟。” 张氏自是明白,点头道:“你放心吧。” 回去的路上,锦书便问秦勉喜欢女儿还是儿子,秦勉的回答却是:“都一样,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前世她只得了一个女儿,这一生不知她能有几个孩子。对她来说每一个孩子都是她的宝物,她也一定会做个好母亲。 腊月二十九的除夕,二十八这一天秦勉与锦书便回了王府与家人团聚。 齐王妃早早的便让人把金碧斋收拾出来预备着。 这一年即将过去,这一年对整个王府的人来说都是意义深长的一年。 没了二房的人,齐王妃有段时间还觉得冷清,久了也就习惯了。 二十九这天一早开了王府的祠堂,秦励带着王府里的上下祭祀过祖先。 锦书如今身份特殊,别人忙着祭祀的时候,她正躲在金碧斋里睡大觉。 祭祀完毕后,大家去了重华殿,齐王妃精神还算不错,她问管事可把东西送到上清宫呢。 管事答道:“东西都收下了,别的也没多问。” 齐王妃也早就习惯齐王不在身边。 “四爷说要来祭祖,娘娘您看……”婆子在槛外禀报了一声。 齐王妃立马就变了脸:“被逐出去的家伙还有脸回来?给我打出去,见一次打一次。他们要真记得祖宗就做不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来!” 秦勉见母妃满脸金纸,赶紧相劝:“大过年的母妃别生气,撵了就是。” “他们就是存心想来气我!”齐王妃气得哆嗦。 团圆饭摆在重华殿的偏殿,正面的那张椅子空着,那个位置原本是齐王坐的地方。说来这次过年竟然是锦书第一次在王府过年。今年人不多,也没分男女老幼,全都围坐在那张大理石面的圆桌上。齐王妃茹素,所以摆在她前面的依旧是常吃的那几道素菜。 “这一年终于过去了,我们王府也经历了前所未有的考验,好再大家都挺过来了希望来年也是平安吉祥的。” 大家说着:“平安吉祥”一并举了杯。 齐王妃让人给锦书布菜,秦勉却自己承担了这个任务。他知道锦书的口味喜恶,殷勤的替锦书添着菜。 张侧妃见小两口情意绵绵,再看王妃也是一脸的宠溺看着他们。她又看了一眼女儿,随即又低下头去吃饭。关于将来,她只有一个愿望,希望女儿能嫁个好夫婿。 吃完了饭,便要放爆竹。那令仪吵着要去放,齐王妃等见得多了也由着她去了。因此她和秦励兄妹俩一并去放爆竹,齐王妃忙让人好生看着。 秦勉扶了锦书来到了檐下。廊上挂满了各式的红灯笼,那对兄妹已经跑到了宽敞的地方。秦励拿着一根香,秦令仪将爆竹摆放好。等到秦励点着了芯子,火舌飞快的蹿了起来,接着一道火光冲向了幽暗的夜空,发出一声巨响。一朵淡黄色的烟花在夜空上绽放。 烟火照亮了锦书的脸,她默默的许愿,来年,她会当个好母亲。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新年 转眼已是庆历二年,距离前世王府的灭顶之灾还有三年的时间。 一大早,小辈们去重华殿与齐王妃拜年,齐王妃心情不错,给了每个小辈一个荷包,锦书的那一份又比别人的多。 回头她做为嫂子又给了弟弟妹妹压岁钱。 往年这一天齐王府要去长春宫打醮祈福,今年这项活动自然是免了。令仪又说要去白马寺看庙会,秦勉回头问锦书的意思,锦书却不想动身。 “你们去吧,外面人多,我怕挤着,有什么新奇的东西替我带两件。” “你真不去啊?”秦勉略有些失望。 锦书现在得以身子为重,便说要留下来陪两位母亲,秦勉只好由着她去。 秦勉带着弟弟妹妹去白马寺了,锦书无处可去,只好去重华殿陪齐王妃。齐王妃兴致来了,叫了张侧妃过来摸牌,以前有李夫人、胡侧妃还有二房两个年轻媳妇就是凑两桌牌也能凑出来,如今人去了一半,一桌也凑不齐,齐王妃便让甘嬷嬷来凑个数。 牌桌设在齐王妃住着的暖阁里,锦书坐在下首,大家围坐在一起打马吊。 摸牌的时候,齐王妃便和张侧妃说:“我称了四两的金子送到茂源银楼,让给二郎家的孩子打一对金镯子、一对金项圈。” 四两,平均下来每个一两,小孩子那么小戴这样贵重的东西妥当吗?锦书疑惑的时候不得不感叹齐王妃是真有钱啊,也是真大方。 张侧妃只是微笑着点点头,甘嬷嬷倒插了一句嘴:“娘娘要做祖母了,心里正高兴。” “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哪有不高兴的。”又问张侧妃给未出世的孩子准备了什么,张侧妃支支吾吾的说:“我也给打一套金器吧。” 齐王妃笑道:“你有这份心就很好。正月里不宜动针线,想着二月里让房里的这些丫头们帮着做些小衣裳、小被子。侧妃要是得闲也给孩子做几套衣裳吧。” 张侧妃点头答应。 齐王妃又说:“改天我拟个单子,让人去布庄里选些好料子。小孩子皮肤娇嫩,又容易尿了,还是得要些柔软吸水的。我看松江出的那种细棉布就不错,也不用怎样染,天生带着一点点的黄,拿来做尿片都是极好的。” 松江细布一匹要二两三钱银子,拿来做尿布,是不是太奢侈了些?以前她刚养柔茵的时候,赵家也不差钱,可还没有奢侈到这地步。 今天锦书的手气不错,开场三局她都收了钱。甘嬷嬷奉承道:“看来两重身子的人果然有财运。” 锦书也趁机笑道:“这么说我不是占便宜呢?” 齐王妃笑着将跟前的钱抓了一把给锦书,道:“财源广进,财源广进。” 就连张侧妃都笑了起来。 锦书赢了钱便说要做东,请大家吃隆景轩的素席。齐王妃见锦书行事大方,更加的心疼她两分。 秦勉他们下午才回,果真给锦书带回来不少的玩意儿。有布老虎、栩栩如生的面人、巴掌大小根雕的摆件、还有些小玩意儿。琳琅满目的摆了半个炕头。 “你这才叫要开杂货铺了。我又不想小孩子了,买这些做什么。” “给你肚里的孩子玩啊。”秦勉说着,谨慎的从怀里掏出了另一件东西。他打开了层层包裹着的手绢,手绢打开后,是个绣了六字真言的大红色绣囊。绣囊上串着红丝绳。 “这是我在菩萨面前求来的灵符,你戴在身上,保佑你和孩子都平平安安的。”秦勉便与锦书戴上了。 隔日一早,锦书穿了身洋红色掐金线的织锦对襟大袄,脖子上围了一圈白狐狸毛的围脖,下身着了淡金色的起花皮裙。流苏将一个掐丝珐琅画花鸟的手炉塞到了锦书的怀里。 锦书回头见秦勉正站在门口等她,心道是不是让他等久了。她有些歉意,上前从后面抱了一下他的腰道:“我们走吧。” 秦勉牵住了她的手,拉着她走向了院子里。 “定下了酒馆开业的日子。” “什么时候?” “灯节那一天。我还和掌柜想些花样出来,到时候一定要让整个洛阳城都为之震惊。明天就让手下的那些人帮忙扎灯笼。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去看。” 锦书心道他又有什么鬼点子呢?不过看他说得兴致勃勃的样子,看得出来他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夫妇俩坐了车到了寿春伯府。正月初二是出嫁姑娘回门的日子,锦书他们因为隔得近,所以到达算是早的。秦勉一路拉着她进了青桐院。 程知允已经在等着他们了,书平坐在下面的椅子上,只是不见锦绣。 听见了动静,阳氏才撩了帘子从里屋走了出来。夫妇俩向程知允行了礼,程知允见锦书一身还算光彩照人,秦勉又对她百般呵护,脸上才渐渐有了笑容。 “回来多留两天吧。” 锦书却道:“就不住了,反正又不远,来往都是方便的。” 阳氏心道,看吧,人家根本不领情,可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胳膊都往外拐了。 两人坐了将近大半个时辰锦绣才到家。她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两个赵家的婆子,这一次她又是一人回来的。很明显的赵世恒陪沈氏去娘家了。 锦绣走得极快,又穿着不大合身的长裙,过门槛的时候脚踩到了裙子差点跌了一跤。 她又气又恼,就差当场就骂骂咧咧起来。 阳氏见了女儿脸上总算有了笑容,只是见女儿的脸还没巴掌大,又心疼得紧。程知允见锦绣进门后对锦书也不正眼瞧,心里不乐意,冷冷的说了句:“绣丫头,你不去给你姐姐、姐夫行个礼吗?大过年的,别失了礼数。” 让锦绣向锦书行礼,那锦绣可不愿意。别说锦绣不肯,就是锦书也觉得膈应,忙道:“算了,算了。就不讲那些虚礼了。” “我们家几代诗礼传家,规矩不能废。” 在程知允的坚持下,锦绣不得不走到锦书与秦勉跟前,福了福身。锦书也浑身的不自在,只好硬着头皮让秦勉给了锦绣一个荷包。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姐妹 程知允的愿望很简单,他只希望这一对女儿能够摈弃前嫌好好的相处,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程字。要是自家姐妹都结了仇怨,让外人怎么看他们程家。 锦书与锦绣心中都有些膈应,但程知允的脸上却少有的露出了笑容,在跟前坐了一会儿,便和秦勉出去了,出去的时候还叫上了书平。 “岳父大人的任期要满了吧?” 程知允点头道:“还有几个月,不过这次考绩才得了个中。前途茫茫还不知将来在哪里。”程知允面露愁容。 秦勉道:“荆州倒是个好地方,任期满了能升半级继续呆在荆州也是不错的。” 程知允苦笑道:“还得看上面安排。这里丁首辅受人弹劾,上面怕有大动作,我们这些小鱼小虾怕也逃不了。” 程知允能去荆州赴任还多亏了秦勉,秦勉当初跑的是蓝大人的路子。蓝大人是丁首辅手下的,丁首辅倒台的话,蓝大人势必会受到影响。这样一来岳父肯定也会受牵连,搞不好前面的税银案又会被翻了出来。 秦勉这时候想起了一个人,孟轲!那个被锦书预言要接班丁首辅的人,事情到了这一步,他想替岳父搏一把。 “父亲,小婿认识一位京城的老先生,应该能说上几句话。小婿会给那位老先生写一封引荐信。父亲若是有什么困难的话就直接带了小婿的信去京城找他帮忙吧。” “这妥当吗?”程知允有些疑惑,秦勉之前是个浪荡子,他又认得什么达官贵人? 秦勉笑道:“极妥当的,那老先生为人温和,一个小忙应该能帮上。” 程知允将信将疑的望着这个女婿,莫非到头来他还是要靠女婿伸援手?这让他的脸上有些过意不去啊。 两人说了几句话,程知节那边来人请他们过去。 于茂生带着锦兰回来了,二房那边正热闹。 锦书来不及去见锦兰,她听说锦心生病了,匆匆的赶到菱花阁。 锦心躺在炕上连地都没有下,吴姨娘陪在跟前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却见锦书来了。她忙站了起来。 “四姑奶奶!” “听说小妹病了,我来看看。”锦书说着走上前去。那锦心听见了动静便要起来,锦书赶紧走过去,拉住了锦心。 “你是病人,躺着吧。”又见锦心满脸通红,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有些烫手。 “请大夫来看过没有?” 吴姨娘默然的垂下了眼睑,唯唯诺诺的说道:“太太说大过年的不好请大夫……” 锦书当时就拉下脸来骂了句:“这是什么话?有病了不给看,就只有苦熬着么?你是她娘,你怎么就没个主见?” 吴姨娘脸胀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只好锦书自己上阵了,忙给锦心把了脉,又问锦心怎么病下的,吴姨娘道:“除夕那天下午她又抽过去了。等到清醒后就一直发烫。我让人给她刮痧,刮来刮去好像没什么效果。” “这屋子算不得暖和,刮痧又要把衣裳撩起来,不得更添病?以前我教给的紫苏汤熬来没有?” 吴姨娘道:“她一病我就忘记了,哪里还记得这些。” 这个当娘的可真是心大!锦书不想当着锦心的面再责怪下去,她柔声宽慰着锦心:“我给你治病,像以前那样,好不好?” 锦心点头答应。 锦书写了个方子,让人去给锦心配药。她给锦心推拿了一会儿,又陪锦心说了一阵话。那锦心的脸上渐渐的有了笑容。吴姨娘见锦书真心的待锦心好,与一般的同胞姐妹无异,她心中自是感激不尽。 过了一会儿,锦兰带着锦衣、锦春来了。 小小的菱花阁顿时就变得热闹了起来,充满了欢声笑语。锦春拉着锦心道:“八妹赶快好起来吧,我们还约定好灯节那天要一起去看灯。” “嗯,我会努力好起来的。” 锦兰则拉着锦书问她身上的袄子是哪里做的,她觉得好,也想照着做一身。锦书笑说道:“料子是我们自己铺子上的,裁缝也是自家的。” “料子好,颜色好,纹样也好。回头我去你们铺子上好好的选几匹料子。” 锦兰现在有八个来月的身孕了,肚皮圆鼓鼓的,像是塞了个皮球,脸盘也整整的变宽了两圈,皮肤倒是越发的白里透红。 姐妹们在菱花阁待了一会儿,怕吵着锦心休息,略站了站就出去了。 出了菱花阁,锦兰扶着腰慢慢的走着,她和锦书道:“听说小五回来了,怎么没见她?” 锦书低头道:“可能正在太太跟前撒娇吧。” 锦兰笑道:“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吧,听说赵家的后院很热闹。” 锦书对赵世恒的后院并不感兴趣,锦绣的婚后日子过得如何她同样没有兴趣知道。 姐妹几人相约着去了张氏那边。 这边锦绣正和她母亲抱怨。 “不知世子爷从哪里弄来的那个歌女,天天在家吹拉弹唱的蛊惑着世子,偏偏夫人还睁只眼闭只眼,根本就不管。我看不过去了说了那歌女两句。姓鲁的竟然敢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娘,你说凭什么,一个低贱的歌女也不把我放在眼里?” 锦绣的眼中含着热泪,可怜兮兮的望着阳氏。 “你去惹人家做什么?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去招惹别人,还说你多事。世子也不喜。安静点吧,既然夫人都没开口,你帮着管什么?别生事!安分守己的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锦绣心里憋着一口恶气,曾经以为赵世恒给的宠爱能伴她一生一世,所以她才认准了这个人。她也是赵世恒光明正大抬回去的,到头来竟然不如一个低贱的歌女? 曾经名动洛阳城的程家才女,如今沦落得跟个怨妇一样,哪里还有半点做程家女儿时的风度。 看着这样的女儿,阳氏心里疼啊。走错了一步,满盘皆输。早知道那赵世恒不是良配的话,也就不会让锦绣赶着往上爬了。阳氏悔不当初。 “五姑奶奶,二夫人请您去庆余堂。” 锦绣擦了擦湿润的眼角,转身就走。 阳氏在身后唤了一声:“绣儿,你在家多留几日吧,也过两天自在的日子。” 锦绣含泪答应了。 正文 第四十九章 不甘 阳氏见女儿一脸垂头丧气的样子,怕张氏看着不喜冷落锦绣,想了想便也起了身叫住了锦绣:“绣儿,我陪你过去!” 锦绣站在廊上,见院子里这几棵梧桐树仿佛又高大了不少。她想起了小时候的事,那时候她才几岁大的光景,奶娘带着她在院子里玩耍,母亲带着弟弟就坐在这檐下看着她们。那天父亲回来还抱了她,给她摘了一朵漂亮的花儿。 那时候三房只她和锦心两个姑娘,她又是嫡女,父亲疼,母亲爱,弟弟也都围着她转。她很努力的跟着纪娘子学习。后来她能自己写诗了,能自己抚琴了。父亲还给她指点过几次。小时候的时光真是无忧啊。 父亲大寿那一年,传说中的那位养在开封家的姐姐回来了。她还记得姐姐穿了一身好漂亮的衣裳,梳着整整齐齐的发辫,辫稍坠着金八宝。她看得眼直,心里也想要,便去问母亲要,母亲想尽办法只给她办了一副银八宝。她当时小脸就垮了下来,她不要这银灿灿的,她要金闪闪的。 那时候她才知道世上最好的东西开封的那位姐姐都有,开封的姐姐来家没住几日依旧回去了。直到姐姐再次从开封回来,这一次是长住。人人都夸赞她这位姐姐美貌无双,夸姐姐好福气,将来是做世子夫人的命。 她一如小时候一般的羡慕姐姐,直到看见了赵世恒的第一眼。只那一眼她就被赵世恒昳丽无双的姿容所吸引,被他渊博的学识而吸引。为什么姐姐就那么好命,世上好东西凭什么全是姐姐的?这一次她有了要夺过来的念头。 她凭着自己的聪敏才情终于吸引了赵世恒的目光,费尽心力终于让赵世恒倾心于她。那时候她一心想的是取而代之,代替姐姐嫁给赵世恒,代替姐姐做世子夫人。直到她去赴赵世恒的邀请时依旧怀着这样的念头,可是春坞等着她的却是个火坑。她不知情的往下跳了,却赔尽了自己美好的一生。 这个火坑是锦书给她挖的!锦绣想起了那日的屈辱,她咬牙切齿的恨。她这一生毁在了那个她叫姐姐的人身上! 锦绣牙齿咬得咯咯的响,拳头攥得紧紧的。 阳氏瞧出了女儿的异样,她拍拍锦绣的肩膀低声道:“欲成大事,需要忍耐。别让人猜出来你想的是什么。” 锦绣这才明白些,她的神情稍稍的缓和,点头:“多谢母亲赐教。” 母女俩来到了庆余堂。大家却不在这正厅房,那边的暖阁里传来了一阵阵的欢笑。阳氏此刻觉得程家的热闹像是把她们母女隔开了似的。 她迟疑的时候,锦绣却道:“走,我们进去吧。” 阳氏见女儿神情如常,这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程家的这些女孩儿们围坐在火盆边,喝茶嬉闹。火盆里埋着栗子,偶尔发出一声噼啪响,被烤熟的栗子的香气就飘了出来。 窗下的案上摆着一个玉石条盆,盆里攒三聚五的,养着一盆水仙。这天气寒冷,水仙的香气却更加的浓郁。 张氏与佟氏妯娌俩坐在那边的熏笼上,也不知说什么,两人都是一脸的欢喜。锦兰扶着腰坐在一张圈椅里,让丫鬟给她剥烤熟的栗子吃。 锦书坐在火盆边,手里拿着根铁钩正去拨拉火盆里的栗子,锦衣满脸的笑容,锦春跑来跑去的,一刻也不安静。 张氏抬头见阳氏和锦绣来了,这才满脸堆笑说:“三弟妹过来了,快请这边坐。”丫鬟忙给搬了张椅子来。 锦绣上前与张氏、佟氏行了礼。 阳氏坐下后便问:“大嫂呢?” 张氏笑道:“大嫂她嫌冷不愿意出门,一会儿我们几个一起去清音阁看她吧。” 阳氏自是没话说,锦绣便紧紧的挨着她坐,并不肯去火盆那边与姐妹们凑趣。阳氏轻轻的推了推女儿,低声对她道:“你也过去玩吧。” 锦绣却嫌弃的撇撇嘴说:“怪脏的。” 锦绣全程与姐妹们零交流,直到锦兰问了她一句话。 “五妹,听说你们家来了位歌女,嗓子很不错。世子还带她出来宴了宾客吧?” 锦绣有些不自在的点头道:“三姐倒耳力神通。” 锦兰笑道:“我们于家和你们赵家还是有那么点来往的,常听人说起你们家的事。看不出来这个世子还挺风流的。” 锦兰一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让锦绣心里极不舒坦。锦兰低声和锦书咬了两句耳朵,锦书微微一笑,倒没说什么。锦绣硬着头皮在跟前坐了一会儿,后来嫌这屋子里闷,便说出去透透气。 锦绣走后,张氏面色不快的轻斥着锦兰:“三丫头你当姐姐做得不对。” 锦兰被伯娘斥有些不甘心,但看见嫡母投来警告的目光时,她也收敛了起来。 “不知什么地方做错了,还请二伯娘赐教。” “为什么要带着妹妹们冷落你五妹?” “我哪有,明明是她不合群的。”锦兰觉得冤枉死了。 阳氏这才从中打着圆场:“好了,二嫂。小孩子们之间的事,别管了。绣儿她是不合群,您别呵斥三姑奶奶。三姑奶奶现在即将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也是要脸面的。” 这是劝解吗?锦兰气得瞪眼,还不如别劝。 丫鬟捧了莲子羹来,锦书只吃了两口。张氏见了忙问:“四丫头不喜欢这个?” 锦书擦了擦嘴角道:“我不爱甜食。” 张氏忙道:“早说啊。”于是又让人重新给锦书做一碗别的来。 锦兰等见了,心道张氏偏心锦书啊。 锦书虽然只吃了两口,然而到了胃里依旧不舒服。她坐了一会儿便走了出去,穿过了博古架,出了后门,她扶着柱子喘息了一阵,璎珞赶紧捧了帕子过去。 锦书干呕了几声,只觉得翻腾得厉害,又没吐出什么。璎珞又去找了白水与锦书喝了,锦书方受一些。 “外面冷,我们进去吧。”璎珞催促着她。 锦书点点头,被冷风一吹,她似乎要好受一些了。 锦书走后不久,锦绣从另一侧才转了出来,她满腹疑惑的猜想,程锦书这是有呢? 正文 第五十章 兄弟 程家的这些子弟们都在二房那边的书房里围着熏笼喝茶。 程书墨不喜和家里的这些弟弟混在一处,于是书砚便为长,带着大伙一起品茶闲聊。 那于茂生问程书砚:“据说今年要开恩科,你今年要不要再试一试?” 程书砚笑道:“有机会自然是要试的。到时候只怕还要好好的请教于郎君。” 他们这些人中就于茂生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如今是个举人。于茂生听说:“含真你太客气了,说来不都是一家人。” 书康拉着秦勉低声问道:“城西那家正在装修的酒家是四姐夫开的?” 秦勉笑着点头说:“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书康扬眉说:“我自然知道。什么时候开张我带人去帮姐夫撑场子。” “十五,灯节那天。” 书康忙说:“好,到时候必去。” 秦勉不见程书墨,他倒有许多话要问程书墨,到这边却不见他。 不管前世是不是程书墨把姨母和书砚给逼出去的,凭着这一世程书墨的那张没把门的嘴巴,他就对这个大舅兄很有意见。 后来书康又提议等到开了春去青要打猎,书砚倒是一呼百应,配合着书康要召集人。秦勉却暗自劝书砚:“你今年不是又要下场考么,还不努力攻书?” 书砚却笑道:“我这叫劳逸结合。” 秦勉想,书砚这态度就不是做学问该有的。 大家说笑了一会子,后来小厮过来了,说弄来了新鲜的驴肉,那书砚立马就说要烤了吃。地点就选在了春坞。 程家兄弟们一路说笑着往春坞而去,秦勉和于茂生走在最末。 “上面已经在彻查丁首辅党系了,看样子牵连不少。” 秦勉点头:“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位刚登大位总要做出点什么来。不过于郎中没事吧?” 于茂生心道怎么会没事,好在他之前劝过父亲,撇清了一些往来,只希望不要被牵扯太多。 “父亲他也在官场摸爬滚打好些年了,有些事比我们看得还透彻,我倒不担心他。” 秦勉点头笑道:“这倒也是。” 大家到了春坞,已经笼了炭盆,罩上了铁网。两个小厮正忙着处理新鲜的驴肉。两个丫鬟正在收拾桌椅,还有一个丫鬟蹲在地上煽火,正在烫酒。 秦勉站在窗前,向外看去,然而这个季节的程家花园没什么好看的,湖水也干涸了,湖底露出大大小小的缝隙。 书砚来回招呼了一番,又过来拍秦勉的肩膀:“你今天怎样呢,看着不大高兴的样子。” 秦勉失笑道:“我哪有。对了,怎么没看见大哥。” 书砚道:“我已经让人去请了,想来快过来了吧。” 书砚话音才落,果然见程书墨一路穿花渡柳的走来了。秦勉微怔,片刻的怔忪过后他才上前与书墨招呼。 “大哥总算是现身了,我正找大哥呢。” “咦,你找我,直接上我那边院子来啊,你有事?”虽然成为他的妹夫了,可是三房的妹夫,程书墨还是没有把秦勉怎么放在眼里,因此言语间不免有些倨傲之情。 程书砚殷勤的招呼着大家,书藻和书平俩各拿了一根木棍在比划着什么,你追我赶好不快活。 书康和书砚商量:“将姐妹们也请来吧,都是自家人,人多也热闹一些。” 书砚点头道:“好啊,姐妹们都在母亲房里,你去请。走凝曦轩从后门进去是近路。” 书康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我也是程家人会不知道怎么走?”那书康也不叫小厮,他亲自跑这一趟。 有小厮摘了一大捧的红梅过来,书砚让人去取了个花瓶,便将花瓶放到了桌上,如胭脂一般的花朵给小小的春坞带来了一抹鲜艳的颜色。 秦勉对程书墨低声道:“大哥,我有一事要问大哥,还请大哥移步。”那秦勉说完就先出去了,程书墨疑惑,心道这个小子到底有什么事,就不能在这里说?外面冷着呢。 秦勉在小桥上站定了,微风轻拂,将他帽子上的飘带吹在了脸上。他理了理飘带,见程书墨走过来了,双手插在袖中,微微的有些驼背。 秦勉见那枯败的荷叶上停了一对麻雀,麻雀正低头啄食,也不知那荷叶上到底有什么美味。 “大哥,你和控鹤监的余威来往密切吧?” 程书墨微怔:“你知道他是控鹤监的?” “呵,我又不是傻子。我可曾经亲眼看见他穿着青衫,衫子绣着燕子。他在向你听我?” 程书墨目光躲闪道:“没有,你别乱想。” “乱想吗?那上次在公主府,他怎么突然叫住我,问我是哪一年生的,还问我哪天的生日。我没理会他,大哥可是赶着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还有我们王府里的一些私密事那孙湛是如何晓得的?” 程书墨这才明白秦勉这是兴师问罪来了,他板着脸说:“你别乱猜疑,我可没乱说。” “大哥只是不承认。好了,看在丹娘的面子上我也就不为难大哥了,过去的就算了。现在有个小小的请求请大哥答应。” 那程书墨沉闷的说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希望大哥在控鹤监的人面前嘴巴严实一点,关于别人的事别乱开口。要是有一天我们王府因此惹上什么事遭殃的话,凭着秦、程两家的关系,程家也不见得就能逃脱。” 这个臭小子真是无礼,再怎么说他也是大舅兄,有这样和大舅兄说话的?程书墨脸都气红了,他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勉交待完转身就走,那程书墨心里窝火,叫住了秦勉:“秦晏清,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好心提醒一下大哥以后别乱说话,有句话叫做祸从口出。以后出了什么事别做出逼迫继母,嫁祸异母弟弟的事来就好。” 程书墨气得跺脚,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在他跟前轻狂到如此地步! 秦勉并不理会程书墨是什么心情,他又往春坞而去。却见书康果然把程家的姐妹们都请来了,连廖大奶奶和潘氏都过来了。那锦书走在最末,正和潘氏说着什么话。 正文 第五十一章 雅集 秦勉看见了锦书,他就站在那棵梨树下等锦书,并没有立刻去春坞。 锦书抬头也看见了他,向他点头微笑,一旁的潘氏小声的和锦书说:“你们俩的感情真好。” 锦书抿嘴笑道:“你和二哥也是甜甜蜜蜜的啊。” “他啊,都当爹了,自己却还像个孩子,不成事。” “慢慢的就好了,二哥他会成长的。”锦书想起了前世那个落魄的二哥,今生她二哥会有一个好结局吧。 说话间,大家已经来到了春坞,锦兰老远的就闻见了肉香,她吞了口唾沫和锦衣说今天要大吃一通。自从添了肚里的这一个,她就变得无肉不欢,和怀着虎儿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不知肚子里的会不会是个爱吃肉的小姑娘。 春坞一下子塞了这么多人来,立刻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对于别人来说,这里只是程家的一处玩耍的地方,春天在这里可以欣赏到对岸栽种的几棵桃花,夏天这里乘凉不错,还能钓鱼观荷。然而对锦绣来说,这里却是她一生悲剧的起始点。 锦绣不愿意踏进一步,仿佛一闭上眼睛往日里的那些屈辱就会再次上眼。 年幼的锦春突然回头向锦绣招手:“五姐,快进来呀,这里的红梅花真好看。你不是最喜欢这红梅么,快来看看。” 这个家还有人记得她喜欢红梅啊?锦绣微怔,身后不知被谁推搡了一下,将她推进了屋。 春坞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出事后,她还是第一次踏进这里。进屋后,锦绣就怔怔的盯着摆着梅花那边的桌子瞧。以前这里没有桌子的,宽敞的一片地方。就是在那里,赵世恒把她压在了身下,她在赵世恒的诱惑力轻易的交出了自己。 那时候她是他眼中的星星,在他完全了拥有之后,自己就变成了一堆淤泥。可惜人生已经不能重新来过了,要是再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再不要和赵世恒看对眼。 事到如今,锦绣觉得有些后悔了。她后悔把赵世恒夺了过来。她这样的女子堪配更出色的儿郎,为什么就非赵世恒不可呢?不,不是的。不是赵世恒不够好,是她的身份得不到他应有的尊重。她只是个小妾而已啊! 对她始终和颜悦色的锦春给锦绣端来了个碟子,碟子里盛着刚烤好的驴肉,肉片上还沾了酱料,香气扑鼻。 “五姐,你别光站着,吃啊。” 锦绣怔怔的接过了碟子,她夹过肉片,轻轻的咬了一口,火候刚刚好,这肉很美味,和记忆中小时候的味道一样。 她不自觉的去寻找锦书的身影,却见锦书倚窗站着,秦勉同样拿了个碟子正哄锦书吃烤肉。也不知是不是味道大的关系,那锦书嫌弃的摆摆手,不肯吃一口,秦勉只好作罢,自己吃了。锦绣心道,有人伺候,还这样的作,真是矫情。 “今天有酒有肉,还有花。不能没有诗,我提议啊,我们来做联句好不好?”书砚兴致上来了,也努力的带动着大家的情绪。 书康突然说:“以前五姐不是还建了个诗社么?就是二伯、三伯也夸赞过五姐的文采好。不如请五姐来给我们限韵吧?” 作诗啊?不行,不行她已经快两年没写过了,早就才情枯绝,肚子里哪里还有好句子。她一个劲的推让道:“不行,不行。我好久没写过,已经不会了,你们玩吧。” 书康有些失望说:“怎么就不会呢,以前五姐可是享誉整个洛阳的才女啊。怎么会不会作诗呢。” 书康说者无意,然而锦绣听着有心,硬是从这句话里听出了讥讽她的意思。锦绣且羞且恼,她只得将这些情绪掩盖起来。要是换做以前,遇着这样的机会她肯定会牢牢的抓住然后大出风头,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为什么现在就不行呢?变得和那些只会拈酸吃醋的怨妇有何区别? 她的婚姻犹如一潭死水,再也泛不起一丝的微澜。这些都是锦书带给她的,都是锦书! 锦绣咬牙切齿的恨,锦书与秦勉恩爱的场面更是刺痛了她的双眼。 书平看着无能的姐姐也是一脸的失望,那个他引以为傲的姐姐到底上哪里去呢? 书砚见锦绣不肯献计,只好请了他们中间读书读得最好的的于茂生出来限韵,又请了他提了两句做为开篇。 于茂生倒也大方,提笔就书。文采斐然,赢来了一片称喝。那锦兰脸上有光,嘴角的笑容挂也挂不住。 秦勉低声和锦书说:“要不然我也给你挣个面子?” 锦书笑道:“我要这面子做什么,我反正又不会作诗。” “我会啊,你等着啊。程书砚都能做,我也给做。”那秦勉说着便就过去了。 锦书坐在那里没动,秦勉接过了书砚手中的笔,略一沉吟,两句七言便从他的笔下写了出来。几人围上去看了,那于茂生说:“晏清,看不出你还有如此才情。我一直以为你只会画荷花。没想到能吟能写。” 秦勉自是谦虚:“献丑,献丑。” 气氛更加活跃起来,就连书平和书藻也各有了句子联在后面。锦衣也锦春也有佳句。后来有人提议让锦书写一句收尾。锦书笑着推辞道:“你们饶了我吧,这个是真不会。” 秦勉便说要替锦书写,又提了笔写了四句才收了尾。书砚挨次数去,于茂生和秦勉才思最为敏捷,两人的句子最多。程家男儿输得心服口服。 “四妹妹,早些年你跟着母亲抄写经书,母亲就夸赞你字写得好。不如还是请你帮忙把这些句子重新誊写一遍。回头我让人裱了挂在这春坞里,也算一件极风雅的事了。” 众人都说好。 书康去找长卷的洒金澄心纸来,秦勉研墨,锦书提笔便书。写的是她最擅长的蝇头小楷,带着女子的秀丽飘逸,又有一股魏晋时的风流。无人不说好。 她一气呵成,没有落下一个墨点,宛如行云流水一般。 锦绣银牙暗咬,妒火暗烧。她从来都明白的,机会只有一次。 大家都往外走的时候,锦绣逮住了机会,她重重的推了锦衣一把。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出头 大家都陆陆续续的往外走,锦书正和一旁的潘氏说着话,脚还没迈过门槛,却突然背后有人压了上来,她重心不稳,便被人压在了地上。 秦勉原本和书砚已经走到前面去了,根本就没留意到后面的情况,直到听见了有人惊呼:“四姐摔倒了!” 秦勉大惊,这才往回走。 压在锦书身上的锦衣赶紧起了身,又去拉锦书,满是歉意的说:“四姐,对不住我没看清路,压着你了吧?” 锦书被锦衣和潘氏扶了起来,她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摇头道:“我没事的。” 锦兰这时候突然尖利的叫了出来:“我看见了,看见了!是锦绣推了小六,小六才摔倒的。” 锦绣立马跳脚道:“我哪有,这么多人,凭什么你就说我?” “不是你会是谁,我亲眼看见了的。”锦兰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老四,就是小五推的小六,我看得明明白白的。” 锦绣自是不认。 秦勉上来先不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唯一关心的是锦书:“摔着什么地方呢?要不要紧?” 锦书摆手道:“我没事。”她下意识的的护着自己的小腹,生怕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会离开她。 一旁的潘氏是过来人,忙关切的问道:“四妹妹你是有呢?” 锦书紧咬着嘴唇点点头,她慢慢的走了几步,好像没有不适的感觉,老天保佑。秦勉却瞧着锦书不好,他忙蹲下身来对锦书说:“我背你上前面去吧。” “我不要紧的。”当着这些兄弟姐妹的面,锦书觉得有些难为情。 “又摔倒了怎么办,我背你。”秦勉坚持着,锦书这才在众目睽睽之下爬上了秦勉的背。 锦绣走在最末,撇撇嘴,心道倒结实,一点影响也没有,看样子摔得不够疼。 锦兰原本已经走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突然又折了回来,指着锦绣责问道:“你知道老四怀孕了,所以才推了小六,是不是?你的目标就是老四!” 锦绣急忙辩解:“我没有,三姐冤枉我。我几时做过这样的事,我更不知道她怀孕了,三姐你也不知道吧?” 锦兰确实不知道,但她也没看走眼,明明就是锦绣动的手。 “暗中使坏你又不是第一次了,那次你推小八的事我还没忘呢,真是恶性难改!” 姐妹俩的争吵声有些大,于茂生大步走了来,拉了锦兰就走:“你在这做什么,快进屋去。” “你别拉我,我今天倒要好好的审一审她,为什么要暗中使坏。” “程锦兰!你不听我的话是不是?”于茂生少有的呵斥了一声。 “于茂生,你别这样大呼小叫连名带姓的喊我。”于茂生让锦兰身边的两个丫鬟硬把她给拖走了。 锦兰义愤填膺的样子,直到于茂生敲了敲她的脑袋:“我说也用不着你来出头!你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要是有点闪失伤着肚里的孩子怎么好?别人没看见,就你看见了,显得你能干是吗?多大的人了还不长脑子。” “可是,明明就是锦绣她的错嘛,我分明看见了,为什么不让我说?”锦兰只想替锦书捉住真凶。 “好了,你少说两句不会死呀!”于茂生硬把锦兰给拉走了。 秦勉强锦书背到了庆余堂,张氏等见了,忍不住取笑道:“哟,大过年的,媳妇也背上了。” 秦勉让锦书在炕上坐好,再次仔细的询问她:“肚子疼不疼?头晕不晕,有没有恶心想吐?” 锦书仔细的感受了一番,摇头道:“我没事。” 张氏瞧着不对劲,忙问:“书丫头怎么呢?” “她摔了一跤。” 阳氏和佟氏还没怎样,张氏便紧张了起来,惊呼道:“老天,怎么这么不小心,磕着碰着都不行,怎能禁得住摔。”她说着忙让锦书躺下来休息。 阳氏见状忙问道:“书姐儿有身孕呢?” 张氏慌乱的点点头,锦书肚子里揣着的可是王府的宝贝,千万不能在程家有什么事。 阳氏没有再关心,她去看锦绣,却见锦绣遥遥的站着,根本就不到跟前来。母女俩偶然目光接触,女儿目光躲闪,她当母亲的已经料到了几分,心中暗道,看来女儿抓住了反扑的机会。就看这锦书有没有时运躲过这一次了。 阳氏收拾好眼底的情绪,便也走至炕前,假意关怀了一回:“书姐儿不要紧吧?你也是实心眼,有了身孕是大喜事,怎么不开口呢。我们知道也好出处留意着。你到底年轻没有经历过,要是有个什么闪失,让我们怎么向王府交差?” 秦勉被阳氏的虚情假意给惹恼了,低喝道:“你们谁,就不能帮她请个大夫来看看?” 张氏怕有意外,忙让人去请大夫。这里又问起是怎么摔倒的,锦衣便出来说:“是我没看清脚下撞上了四姐。” 锦衣被牵扯了进来,张氏微诧,随即她斥责了锦衣两句:“你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不会走路,怎么就撞着你四姐,要是有个闪失你担得起?” 锦衣少有的被训斥,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转,大过年的不兴哭,她又拼命的忍了回去。 “你是怎么撞到你四姐的?”张氏有些气恼。 “感觉有人在背后重重的推了我一下,我才撞到四姐身上了。” “是谁!谁推的锦书?”张氏大震。 正好锦兰过来了,扯着嗓子喊:“除了锦绣还会有谁,死性不改。那次不还推八妹么?” 锦绣躲得远远的,根本就不敢上前来。秦勉赫然起身,迈着长腿走到锦绣跟前,冷冷的说道:“是你动的手?” “我没有。”锦绣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像是受尽了无数的委屈。眼泪说来就来。 秦勉扬手给了锦绣一个巴掌,冷硬的说道:“你敢算计丹娘,我就和你没完。” 阳氏见女儿无端被打,这下可看不过去了,她护女心切,上来将锦绣拉到身后,仰面质问秦勉:“事情都没有弄清楚,你干嘛打人,长辈们都在这里,你打给谁看?” 锦绣捂着火辣辣的脸皮,紧紧的抓着阳氏衣角,低低的哭泣。就在此刻,躺在炕上的锦书突然哼了一声:“晏清,我肚子疼。”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动怒 吴姨娘听说锦书出事了,她忙忙的出了菱花阁往庆余堂而去。 这边锦书喊了一声疼,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了,秦勉生怕锦书出个什么意外,密切的守在锦书的身边。张氏和佟氏是过来人,忙上前询问锦书是个怎么痛法。 锦书指着自己的小腹,脸上全是汗。秦勉紧握着她的手说:“你且忍着点儿,大夫马上就会来了,你一定会没事的。” 锦书自己是大夫,她擅长各种妇人病,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子。情况和那一次一模一样,她终将还是没有保护住自己的宝贝。 张氏撩开了锦书的裙子,赫然看见了雪白的绸裤上一团触目的血迹,她大叫不好,佟氏也慌了神,喃喃道:“看样子是保不住了。” 吴姨娘隔得近,她也看见了那团血,在雪白的裤子上很是显眼。那抹颜色刺痛了她的眼睛。此刻,她突然原地蹦了几下,接着又哭又闹,扯着自己的头发、衣裳,突然之间就发了疯。 她这样一闹,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那张氏不悦道:“吴姨娘!你这是做什么,发什么疯!不知道书丫头病了吗?还不快给我滚回去。” 那吴姨娘却置若罔闻一般,手舞足蹈的又哭又笑,大家这才发现吴姨娘疯了。张氏忙叫了几个健妇来将她给拖走了。 大夫终于姗姗而来。年轻女子们都回避了,张氏和秦勉守在炕前,那大夫先给锦书把了脉,很快就说:“孩子下来了。” 张氏心疼不已,拉着锦书安慰道:“不要紧的,调养好身子,孩子还会再回来的。” 锦书恹恹的躺在那里,身体感觉被什么抽空了一般,她懊丧不已,为什么还是没有保住他。这个孩子是她和秦勉好不容易求来的,怎么就没了。 大夫交代了几句保养的话,又给留了一副方子便就走了。 出了这样的事,所有人的心情都不好。 张氏一个劲的安慰锦书,宽解她。就是佟氏、潘氏也围了过来。那廖大奶奶听见了风声也匆匆赶了过来。锦兰听说锦书的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保住也唬了一跳。 她气呼呼的来找锦绣算账:“这下你满意了?她是你姐姐,你怎样这样恶毒的去算计她?你就不怕遭报应?” 锦绣边哭边说:“三姐看我不顺眼,所以才将一切的罪过往我身上推。我真没动过手,不然这么多人为什么就三姐看见了,别人都不知道。” 锦春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躲到了锦兰的身后,小声道:“我也看见了,是五姐推了六姐,六姐没有站稳就撞到了四姐。” 锦绣脸胀得通红,她万没想到在春坞里,唯一对她和颜悦色的七妹竟然会出来指证她。锦春只是个小小的庶女,年纪小,胆子也小。她恼了就要去撕锦春:“我知道你们联合欺负我,你不过一小小的卑微庶女,谁给你的胆子!” “卑微的庶女!”这几个字可是刺激到了锦兰,她推了一把锦绣,怒道:“程锦绣,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你的那些丑事别以为我不知道,还有赵家后院的里那些龌龊事,你信不信我一件件抖出来大家听听。” 程家女儿的吵闹着佟氏的喝止声中,终于停下来了。 “锦兰,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进来!跟着胡闹啥?”佟氏怒吼了一声。 锦兰这才松开了锦绣,她转身往内走,锦春也赶紧跟在锦兰身后,姐妹俩一道进了屋。 锦兰来到了内室,锦书了无生气的躺在炕上,张氏正在跟前安慰锦书,锦兰听说锦书肚里的孩子没了,就要上前安慰她,却被身后的嬷嬷拉了一把,低声在她耳边道:“奶奶,您现在不方便,就别上跟前去了,怕冲撞到你。” “什么冲撞,我不怕。”锦兰挣脱了嬷嬷,她行动还算灵敏,几步就进来了。嬷嬷们吓得脸色雪白,连忙紧随其后。 秦勉站了起来,他沉着脸问着锦兰:“当真是锦绣下的手?” 锦兰忙道:“是,我亲眼看见了。不仅是我,小七也看见了的。是不是啊,小七?” 锦春有些害怕的点点头,她躲在锦兰的身后探了半个脑袋,瞥见四姐夫面若冰霜,像是要杀人一般,吓得哆嗦了一下又忙躲到了锦兰身后。 秦勉便就出去了,张氏想劝也劝不住。 “大过年的,闹得这样乌烟瘴气,何苦来哉。你们个个都不让我省心。”张氏还得出去劝架,那秦勉真的把锦绣给打死了麻烦可就大了。 “我出去看看,你们姐妹陪陪书姐儿。”张氏起了身。 锦兰扶着腰慢慢的走到炕前,却见锦书睁着一双空洞的大眼睛,眼睛里一丝神采也没有。她即将是两个孩子的娘,知道儿女对于一个即将做母亲的人意味着什么。锦兰缓缓的坐下,又去拉锦书的手:“锦书,可能这就是天意。你要想开一些,这个孩子和你没有缘分,所以等不到来见你又走了。你和妹夫那般的好,将来会有好多好多的孩子。你要坚强。好好的把身子养结实了,还有以后呢。” “三姐!”锦书心里难过,眼泪顺着眼角就流了下来,她痛悔的说:“是我没用,连个孩子也没保住。” “错不在你,你想开一点。别和自己过不去。是小五,小五她坏心眼,想要加害你。我看得明明白白的。小七也知道的。” 锦春吓得不敢说话了。 秦勉神色匆匆的赶了出来,正好剑锦绣在前面走,他脚下带风,疾步走上前去。他胳膊长一把抓住了锦绣的衣领将她往后拖:“程锦绣!你是不是想要害死你姐姐!” 秦勉个子高大,捉住锦绣的时候犹如拎了一只小鸡。 “我没有,我没做过。”锦绣一口咬定。 “是不是因为成国公府我就害怕了,不敢动你是不是?只要敢害锦书,不管是谁,我都不会饶过她!”秦勉眼中能迸出火来。 秦勉抓住了锦绣的头就要往柱子上撞去,好在后面赶来的张氏叫住了他,但是锦绣洁白的额头已经被撞出一团淤青。 正文 第五十四章 难过 锦书半卧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外面的树枝。光秃秃的枝条原本也没什么好看的,只是刚才有两只麻雀站在那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叫了一通,很快又飞走了。 锦书也不知看了多久,直到芸芝走了进来,见那窗户大开,一阵阵的冷风往屋子里灌,她才赶紧将窗户给关上了。 “谁这么不小心把窗户开这么大的。”芸芝嘴里念念有词。 “打开,我想看看外面。”锦书的语气带着一丝冰冷。 “二奶奶,您现在经不得风吹。”芸芝坚持道。 “我说的话不管用了,还是你只听你二爷的吩咐?” “我……”芸芝觉得有些委屈,此刻她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是。 正好这会儿秦勉进来了,见锦书要下床,忙上前阻止了她:“你下来做什么,不躺着?” “我想看看外面。”锦书重复着这句话。 秦勉上前拥抱了她,满是歉意的说:“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和孩子,都是我的错。” “你去告诉母妃呢?” “这事瞒不住。” 锦书轻轻的靠在秦勉怀里,秦勉和她道:“母妃说让我好好的照顾你,她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更担心你。丹娘,来日方长,孩子总会有的。” 前世她生过柔茵后,一直没有再怀上第二个,转眼十来年过去了,她好不容易才又有了一个。那个孩子她也没保护住。她明明知道自己不是那么容易受孕的体质,可还是不够小心,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责里。 “乖,好好听话。十五酒馆开业,我可是准备了许久,到时候一定要和我一起去看看。”秦勉温柔的话语犹如二月里的春风。 “晏清,你不怪我吗?” “我怪你做什么,别瞎想。”秦勉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给她拉好了被子,让她躺好“喜欢吃什么就和我说,赶快恢复起来才是正经的。” 所有的伤痛都能被时间好好的掩埋。 锦书一连好些日子都没有出门,身边的人细心照料着,惨白的面容总算渐渐的有了血色。只是一个人坐着的时候常常在发呆,没人能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正月十二这一天天气暖和,久违的太阳终于露出了笑脸。 秦勉便说带锦书去王府那边。 夫妇俩坐在车上相对无言。车子走得平稳又缓慢。街市上嘈杂的叫卖声传了进来,锦书隔着纱窗怔怔的看着外面。她想起了前世最后的那几个月。她小产之后脾气变得很古怪,任何人也接近不了她,她完全将自己封闭了,自怜自怨的活着,毫无生气的活着。她讨厌那样的自己,也不喜欢自己歇斯底里的样子。 她略一偏头,就看见了秦勉一双漆黑的眼眸正温柔的看着她。阳光透过纱窗洒在他俊美的脸上,锦书心道这些天里他心中也很难过吧,她反握了他的手。 车子没过多久就到了王府,到地后依旧是秦勉先下去,然后回身来将锦书抱了下来。 去重华殿的路上两人的手一直紧扣着,及到齐王妃跟前。 “今天天气暖和,出来走动一下也好。”齐王妃依旧让锦书挨着她坐,她在锦书面前根本就不提孩子的事,就像那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 “正月十九万佛寺法会,你和我一道去吧。” 锦书点头答应。 齐王妃轻拍她的手背说:“好孩子。” 王府花园里的梅花开了,秦勉陪着锦书坐在花树下晒太阳。秦勉便将那天做的红梅花联句背给锦书听,锦书有些错愕的望着他:“那么长的句子你都能背呢?” “已经看过两遍了,应该能记下了吧。”秦勉笑了笑。 他的记忆力让锦书称奇,不过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秦勉又带锦书去看他让人扎的灯。 红纱扎的一匹做奔驰状的马,大得出乎锦书的想象。 “为什么是马啊?” “当然因为今年是马年。” “它会亮吗?” “肯定会的,这灯是要放在洛河上展览的。里面还有机关,到时候还有让你大吃一惊的表现呢,不妨拭目以待吧。” 锦书心道这秦勉也不知从哪来的这些奇怪的心思,但这马儿的确做得不错。 齐王妃在内室默默的数着念珠,听见帘子外有轻微的脚步声,她睁了眼,忙问:“是二郎么?” “是,母妃没有睡吗?” “这时候我睡什么。你有事就进来吧。”齐王妃放下了手中的念珠。 却见秦勉撩了帘子走了进来,齐王妃便问他:“你媳妇呢?” “她说有些困已经去金碧斋睡觉了,我过来陪母妃说说话。” “这孩子在我跟前拘谨得很,生怕我责怪她。我责怪她做什么,要怪也怪她那不知廉耻的妹妹。”王妃气呼呼的拍了拍桌子,又道:“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大夫怎么说?” 秦勉一脸的凝重,缓缓说道:“大夫说她底子娇弱,怕以后很难受孕。” 齐王妃气得重重的捶了几下炕桌:“这叫什么事。你也老大不小了,身边竟一个子嗣也没有。我看要不还是选两个身体健壮,模样周正,家世清白的女孩儿放在房里吧。” 齐王妃的话音才落就被秦勉一口拒绝了:“母妃,您别管这事了。本来没了孩子对丹娘的打击就很大,要是我现在又立马收了人,要她怎么想。这辈子我只想和她生孩子。” “二郎,你和你哥哥一样啊。不过好再她还年轻,自己又懂一些养生之道,慢慢的调理着。万佛寺的送子观音很灵验,所以我带她去拜拜。兴许半年后又有了也说不定。不过这里她才好一些,你千万不能去碰她,知道吗?” “我晓得的。” “程锦绣!这个仇我是记住了,以后总要她好好的偿还清楚。”齐王妃对程家的五姑娘没什么印象,但一想到这个女人没安好心思,她就咬牙切齿的恨。 “母妃,这事交给我来办吧。她敢算计锦书,就是在挑衅我,我可不是那起心胸宽阔的人。” 齐王妃蹙眉道:“好吧,我就不过问了。” 正文 第五十五章 上元 锦书身子略硬朗些,便一头钻进了药房里,如以前一般的研究方子,做丸药。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选择忙碌,只有忙碌才能让她忘记一切。 师父的手札摆在桌上,阿良给她的薛太医的手札,她也抄录了一份。她反复的研究着两份手札,特别注意一些上面的疑难病例,留意着脉相的记载,以及如何用药。 看完了手札后,她又去了一趟本草堂,临时借来的刘太医已经回王府的良医所了,但阿良却留了下来。 当锦书进去的时候阿良最先发现了她:“二奶奶怎么过来呢?” “闲着没事,我来看看。” 最近气温反常,即使新年里病人也不少。铺子里人来人往,周大夫和新请的那位柳大夫来回的忙碌。期间来看病的女病人认出了锦书,很是激动的拉着她说:“秦娘子,你帮我看看吧。” 锦书是妇人病的圣手,遇见了就推不掉。她给那个病人接了诊。 这一上午,她接连给看了六位病人,在面对病人的时候,她终于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忙碌完毕后,伙计帮她在隔壁买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还配了山西出的陈醋。锦书接连吃了几个,又喝了汤,浑身暖和,又立马精神抖擞了。 “这饺子不错,馅儿好。回头我再些带回去给那个人尝尝。” 周大夫在一旁看着锦书吃一碗饺子都这样高兴,心道这样的女人倒好养活。 下午时病人就要少一些了,锦书却和阿良一起正在做丸药。 “二奶奶,现在我做的丸药刘太医夸赞进步了许多,失误也少了。” “你只要认真努力,就会有回报的。” “今天过节,你没和你夫君一起团聚啊?” 锦书一抬头,赫然看见孙湛站在她面前。他这样不声不响的出现,倒让锦书吓了一跳。 “孙郎君怎么来呢?” 孙湛微笑道:“我来拿药啊。” 阿良听说,忙走到柜台后面,踮了脚尖伸手够着了放在架子最上方的一个陶罐。他小心翼翼的捧下陶罐,从罐子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来便递给了孙湛。孙湛拿了药放进了袖袋里,但他却没有立刻离开。 “公主娘娘的病可好些呢?” “想知道的话不如跟我去一趟吧。她老人家还抱怨,说好你给针灸的,你却一次也没露过脸。请去的这个大夫手法并不是那么的老道,她不是很受用。” 锦书听说满是抱歉道:“我身体原因没有亲临,真是抱歉了。” “你哪里不舒服?”孙湛偏着脑袋打量,却看不出锦书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锦书摇头道:“现在没事了。” “哦。”孙湛那语气分明就是不大相信她。 “今天过节,你还这样忙碌,看样子那秦溪客一点也不知疼老婆。” 孙湛的话音才落,后面就有一个冷彻彻的声音在说:“我疼不疼老婆与孙把总没有多大的关系吧。” 孙湛回头却见秦勉进来了,满脸堆笑的说:“哟,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你这是实力护妻啊。” 秦勉走到锦书跟前道:“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呢?” “在家闲得慌,所以来看看。” “跟我回去了,再磨蹭下去晚上可就看不了灯了。”在铺子一干伙计的众目睽睽之下,秦勉拉了锦书的手就走。锦书还想和掌柜交代什么,掌柜却笑着向锦书摆手,让她放心。 外面有车子在等着,秦勉扶了锦书上车,他也准备上车走的时候,孙湛却叫住了他。 “溪客,借一步说话。” 秦勉不知孙湛何故,便对锦书说了两句,两人来到了另一处的树下。孙湛一脸真诚的向秦勉道:“上次在我家,余威说得罪你了,想和你赔礼道歉来着,所以十七我在思味楼定了一桌席面,请你过去一道吃饭,余威也会去的。到时候你们有什么芥蒂的话可以坐下来好好的说。” 秦勉知道余威在打探他,那余威是控鹤监的,孙湛也是控鹤监的,他去做什么。 “还有谁会去?” 孙湛笑道:“你大舅兄程书墨。” 有程书墨在场,秦勉更是不会去了,他连忙拒绝:“不了,那天我有事脱不开身。”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再约别的日子也行。” “回头再说吧。”秦勉撩下这句话扭头就走。 孙湛目送着秦勉上了那辆马车,他心里暗道,这余威到底沉不住气,将人给得罪了吧。看样子结下了梁子,一时半会的也解不开。 秦勉送锦书回了家,让丫鬟替她妆扮起来。锦书却觉得太麻烦,又不是赶着去什么重要的场合,怎么穿衣不都一样。 “我知道你这个人爱美,穿得漂漂亮亮的出去有什么不好。” 流苏是个如意人,她将年底王妃给锦书新做的衣裳拿了出来,又给锦书重新梳了头,戴了那套点翠的头面,收拾得齐齐整整。 暮色四合的时候,秦勉带了锦书出了门。 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扫往日里的冷清,各处的灯笼也次第亮了起来。 锦书他们坐着车,一路往那洛河而去。 “丹娘,你说余威这个人为什么要接近我啊,我又没做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惹到他。他用的着这样打听?”秦勉也趁机将刚才孙湛邀请他赴约的事与锦书说了。 锦书却觉得没必要和控鹤监的人结仇,人家愿意冰释前嫌,没必要把人往外面推。毕竟控鹤监的人惹不起。 当锦书这样劝说秦勉时,秦勉却道:“我只和看得上眼的人交朋友,既然他们有目的的要接近我,我为什么还要主动送上前。” 锦书听他这样说也不再相劝。 等到了地,锦书下了车时,赫然见眼前伫立着一幢挂满了大红灯笼的小楼。这幢小楼在这万家灯火下显得格外的耀眼。 “这就是你要给我惊喜么?” “你往前面走就知道。”秦勉故作神秘的笑了笑。 锦书便往前迈步,每迈一小步,脚下就有一盏红莲灯被点亮。果然是步步生莲。这个真神奇,秦勉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欢欣 锦书一路走去,脚下的红莲灯纷纷点亮。她刚刚走到小楼下,却见数枝花火在夜空绽放,映亮了锦书犹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睛。 被照得红彤彤的小楼几乎吸引了街市上所有人的目光。这时候却见洛河中从河水上游缓缓的飘过来一匹发光的马,那马口中吐着火,做奔腾状。行至中间,那马突然破开了,竟然变成了一艘彩船,船上有几个伶人正吹拉弹唱,有一个仕女裙袂飘飘,手上举了一牌子,在灯火的照耀下牌子上的字清晰可见,却见写的是“五味楼”。 锦书被这眼前的景象弄得一愣一愣的,她偏过头去看了一眼秦勉,有些哭笑不得的说:“这些花样都是你想出来的?” “怎么样,够不够惊喜?” 锦书实在不知道秦勉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她笑着点头说:“足够吸引人的目光。” “那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锦书终于明白秦勉为何会选在今天开业了,他是想赚个噱头啊。 其实秦勉只是想方设法的想要逗锦书开心而已。 这个夜晚五味楼吸引了一众的目光,除了这些烟火、灯笼、画船之外,还将新招的伙计全部派了出去,站在每个街口给出来游玩的人发放印了五味楼宣传的单子。这一晚,五味楼的名字红遍了洛阳城的大街小巷。 “没想到你还很擅长造势,名声是打出去了,后面的你准备好了没有?” 秦勉笑着点头:“这个有何难,要没个万全的准备我也不敢这样的高调。” 锦书这才知道,秦勉这个人只要认准了一件事,他就会付出所有的心思去努力达到。 元夕佳节,游人如织。处处灯火璀璨,秦勉带了锦书说要游船,锦书道:“你不去忙酒馆的事吗?” “有掌柜和伙计们我那么辛苦做什么,今天更重要的事是陪你过节。” 有一艘画舫停靠在了岸边,秦勉牵了锦书要上船。 锦书想起了前年的元宵他们也游了洛河,也是在那天,秦勉向她透露出了他们原来是同样命运的人。后来他一直没有停下脚步开始绸缪着他们的将来。 夜风阵阵,秦勉心疼锦书身子娇弱忙把身上的斗篷解了下来与她披上。 “你不冷吗?” “我是男人扛得住的。”秦勉替她系好了带子。 锦书坐在窗下,河水幽暗,再仰望夜空,一轮碧玉盘从东边缓缓升起,洒向了万道清辉。 “要不要喝点东西暖暖身子。” 说话间秦勉已经向她递来了一个乌银刻花的折腰杯。锦书迟迟的没去接杯子,只道:“我不擅饮酒的。” “这是烫好的黄酒,喝少许对身子有益。” 在秦勉的再三催促下,锦书这才端起杯子微抿了一口。这酒并不呛喉咙,有些微微的回甜。她并不抗拒这样的味道。 秦勉依靠在美人靠上,仰望遥远的银河,吟咏道:“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这两句诗真美。” “锦书,你不用太忧伤,总有一天我们会带着孩子们一起来游河。这一次他只是没准备好而已。他的魂魄变成了星星挂在天上,会一直的守护着我们。等到合适的时机他还会回到我们身边。” “嗯,我知道的。” 他想尽办法再让自己开心,锦书不是不知道。她终于对他展露出了笑颜,是这半个来月她第一次笑。 秦勉微微的向前倾了身子,轻轻的在她的脸颊上印下一记吻。 这酒果然暖身子,只觉得脸颊微热。 侧耳倾听,有歌女在远远的歌唱,可隔着水面到底听不大真切。 秦勉便问:“要不要请一个上船来?” 锦书摆手说:“不用了,还是安安静静的好。” 尽兴而归,锦书依稀觉得又回到了以前的时光。这一夜她总算睡了个好觉。 隔日她还在睡梦中秦勉就出门了,她醒来时旁边空荡荡的。丫鬟进来道:“二爷说酒馆今天正式营业事情多,所以出门早。” 锦书听说点点头,这天她依旧去了本草堂。她看了大半天的病,累得腰酸背疼。下午回家后秦勉还没有回来。 “听说二爷请了德音班的来唱全本的《西厢记》吸引了不少的人,生意非常的火爆差点把门槛给挤塌了。” 锦书听说微笑的点头道:“我以前还看不出来原来他有经商之道。这样很好。” 江氏笑说:“以后奶奶只管在家坐着数钱就成。” 目前他们不缺钱用,但在家这样的呆着久了总觉得烦闷,锦书还是喜欢去药铺帮忙,虽然累一点,但能帮上忙,能给人治病她心中却是极快乐的。 玉扣从外面走了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奶奶,这是给您的。” 锦书心道谁还会给她写信呢,她接了过来两三下便拆开来看,原来是开封来的信。信上所叙七哥得胜回开封,家里要给他成亲,邀请她和秦勉去参加七哥的亲事。 锦书的嘴角不住的往上扬,她七哥的风光不减,和前世一样的出息。 快三更天了秦勉才回来。他见锦书还坐在灯下等他,不免埋怨道:“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等你啊。” “以后你不用等我,困了就睡吧。” 锦书接过了丫鬟手上的活,照顾秦勉梳洗,趁机将她七哥的事向秦勉说了。 秦勉点头道:“你这个表哥果然厉害。不过他之前在北边的大营里,没有受到燕王的牵连吧?” 信上没有说,锦书也说不上来,想来也没多大的问题,她道:“应该没有吧。再说不是打胜仗了么。” 夏凉的亲事定在二月十二,秦勉决定正月底便陪锦书去一趟开封。 “我听说酒馆生意不错,你也走不开吧。” “陪你的时间还有的。日常经营有掌柜们的负责,我不用时时刻刻的盯着。” 锦书这才放下心来。锦书又说要筹备贺礼的事,秦勉倒没什么意见,毕竟锦书是在开封长大的,和夏家更亲厚,再怎样丰厚都不为过。 正文 第五十七章 疯癫 正月十九,锦书陪齐王妃去万佛寺礼佛,并在万佛寺住了两天。 齐王妃让一个得到的高僧给锦书算了一卦,那高僧说锦书有旺夫命,将来贵不可言。 齐王妃心下疑惑,锦书能旺夫?她现在只求这小两口平平安安的过一生,别的却不是她要求的。 “母妃,和尚的话听听就算了,有些当不得真。” 齐王妃听罢笑道:“来礼佛就得心诚,你这样说是对菩萨的不恭。” 锦书心道这些都是套路的。这些和尚都长了一张利嘴,能想方设法的让你掏钱。她知道为了那一卦王妃可花费了不少。不过几句话能买王妃欢喜,或许也值得吧。 从万佛寺回来后锦书染了风寒在家养病哪里也没去。采买贺礼的事锦书交给了江氏和流苏,她呆在家侍弄着几盆锦兰让人捎来的兰花。 二十二这一天,程家来了两个婆子给锦书送东西。 锦书看着那些滋补药材,她问了句:“父亲定了什么时候去荆州?” 婆子说:“老爷还没定。” “按理说假应该过完了却还没动身,是不是仕途又受影响呢?” 这些婆子答不上来。 锦书收下了这些东西,又随口问了锦心的病好些没有。她小产之后再没去过程家。 一个婆子不敢开口,另一个婆子支支吾吾的半天才说:“吴姨娘发了疯,太太让吴姨娘去了道观静养,八姑娘也同去了,所以不大清楚八姑娘的情况。” “去白云观呢?” 婆子点头。 吴姨娘发疯的事锦书并不知道,猛然听说也是吃了一惊,便又问吴姨娘如何发的疯,请人看过没有。婆子便将初二那天的事再次告诉了锦书,锦书只觉得奇怪,那吴姨娘怎么就突然受了刺激。 程家的婆子回去后,锦书有些放心不下锦心。虽然如今白云观的观主早不是之前的玄素了,但这世道不好,她既担心白云观再次被人盯上,又怕阳氏对锦心母女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吴姨娘之前就是个软弱的人,如今又发了疯,境况可想而知,要是锦心再受什么刺激,发了病如何是好。 锦书思来想去的总是不放心,便叫来了管事婆子吩咐她:“你替我去一趟白云观,给送几套衣裳,再给送几瓶药。拿一些钱。再问问需要什么东西,让观主好好的看顾着。两人是什么情况探明了告诉我。” 管事婆子答应着去办。 之前在白云观住过一小段时间,在她的努力下过得还算惬意,虽然离开白云观的时候有些狼狈。 这天秦勉回来得还算早,当他到家时却看见锦书拿着把锄头正在小花园里除草,眼前的景象让他一愣。 “我说你这打扮是打算要下田里做农妇么?” “我这叫强身健体懂不懂?” 秦勉将她手里的锄头夺过去了道:“你身上不是病着么,怎么又来干活了。家里没人啦?” 秦勉帮她剩下的活干完,两人回了屋。流苏端来热水来两人洗了脸,换了衣裳。 “晏清,我爹的仕途是不是又遇到坎坷呢?” “唔,为何这样说?” 锦书便把程家婆子的话告诉了秦勉,秦勉听后不算意外,点头道:“岳父是蓝大人手下的,蓝大人又是丁首辅的弟子。其中的关系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吧。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查到他头上了,我担心的是之前的税银案会再次被提起。” 前世父亲的官是赵世恒帮忙给跑的,赵世恒到底走了哪条路锦书却是不知道的。到庆历十三年她死的时候父亲已经是朝廷的四品大员了,可谓是官运亨通。没想到这一世却多了这些波澜。 “这一关他过不过得了看造化吧,我们即便是有心也是无力。”锦书不再想去管程家的事。 秦勉笑了笑,他没有将那封信的事告诉锦书。 管事婆子回来了,向锦书回了话。 “吴姨娘疯疯癫癫的,观里的人没人敢管她。程家的八姑娘在照顾吴姨娘,八姑娘的身体看上去还好,知道奶奶给送东西去千恩万谢的很是感激。” 锦书微怔,又道:“吃得饱穿得暖吗?” “老奴和观主通融了一下,观主答应会好好照顾的。吃饭应该不成问题,也答应发病的时候给请大夫。” 锦书听说也就罢了。 白云观中,吴姨娘坐在炕上,衣衫凌乱,头发蓬松,望着那烛火嘻嘻的笑。 年幼的锦心之前面对已经疯掉的娘还很害怕,现在见这个模样已经不怕了,安静下来的姨娘她更是不怕。 “姨娘快看,这是长姐让人给带来的衣裳。这件松花色的袄儿还是新的,给姨娘穿。不然您总说一年也做不了几套新衣裳,现在不就有了,您说好不好。” 锦心将衣裳展示出来给吴姨娘看,吴姨娘从锦心手里一把夺过了衣裳就往身上套,连衣袢没有系好就跳下了炕,像个得了赏的孩子般那样高兴在屋子里撒着欢:“好看,好看。” 此情此景让锦心忍不住哭出声来,就在吴姨娘满屋子撒欢的时候悲剧的事发生了。衣角不经意间扫到了烛火,衣服一点就着。 吴姨娘急得跺脚,锦心顿时就慌了,连忙来与母亲扑火。两人闹了半天才将火给扑灭,好再没有酿成大祸。只是上好的一件衣裳给烧了个大窟窿,吴姨娘的头发也被烧掉了一截。 好不容易安抚好吴姨娘,锦心却累得筋疲力尽。 姨娘添了这样的病,几个大夫来看过都没用。后来当家的母亲发了话,让姨娘来观中休养,她就跟着姨娘再次住进了这白云观里。那时候他们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逃了出去,如今身边已没了长姐的庇护,但她会好好的守护着姨娘。不是的,长姐还在庇护着她们母女。 看着已睡熟的姨娘锦心流下了眼泪,也只有睡熟时姨娘才安静一些。 到了半夜时分,吴姨娘突然做起,在炕上不住的磕头:“太太我错了,我错了,您别来索命!” 锦心吓个半死,忙去拉她:“姨娘,快睡吧。” 正文 第五十八章 胡吣 第二日,吴姨娘将昨天那件烧坏的衣裳依旧翻出来穿在身上,无论锦心怎么劝也劝不了。吴姨娘穿着有大窟窿的衣裳满山的跑,逢人就说:“我的新衣裳好看吧?” 锦心的脸滚烫。她知道那些道姑们背地里取笑她们母女,锦心却不敢扔下她娘不管。因为她知道要是自己也放弃了她,那吴姨娘真正的变成了可怜虫。 道姑送了米粥来,锦心服侍吴姨娘吃。吴姨娘却像个三岁的小孩子似的,那米汤顺着吴姨娘的嘴角就溢了出来,锦心捏着帕子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好不容易给喂完了饭,吴姨娘却异常安静的看着锦心,像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一般。 锦心和丫鬟收拾好了,这才顾得上吃饭。 等到锦心吃完了饭,吴姨娘却突然和锦心说:“我要见你姐姐。” 锦心被吴姨娘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给惊了一跳,她忙问:“姨娘见她做什么?” 然而吴姨娘翻来覆去的就始终只有“我要见你姐姐”这句话,别的似乎不大会说。 一旁的丫鬟与锦心面面相觑。 “姨娘她似乎很想见姑奶奶呢。” “娘是要见长姐吗?” “带我去见她!” 锦心为了安抚她忙和她说:“好,好,我来安排。” 丫鬟将锦心带了出去,不安道:“姨娘现在这样带她下山合适吗?” 锦心想了想说:“我去找长姐,你帮我看着姨娘。” 那丫鬟害怕单独面对吴姨娘,忙摆手说:“八姑娘,不如您留下来照看,婢子去请四姑奶奶吧。” 谁去请都一样,锦心也怕自己走后姨娘惹出什么事来其他人拉不住,便只好答应下来:“好吧,辛苦你跑一趟了。见着了长姐好好的说。” 锦心去求观主给派了辆驴车,丫鬟坐了下山去。 这天锦书却不在家她又去了铺子上帮忙,当玉扣把那丫鬟带到铺子上时,丫鬟将吴姨娘的话告诉了锦书。锦书有些纳闷道:“她要见我做什么?” 丫鬟道:“姨娘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话,说得很认真。不满足她的要求好像不行,所以求求姑奶奶,请随婢子一道去观里看看姨娘吧。说不定她见到姑奶奶就立马好了。” 锦书心道她还没那么大的能耐吧,等她处理好手上的事还是决定随那丫鬟走这一趟。吴姨娘是怎样的疯癫状,她只是听过还没见过。 途中,她向丫鬟打听了吴姨娘的状况,问了他们在白云观的饮食起居。丫鬟有问有答,很是恭敬。末了,丫鬟问道:“姑奶奶能治好姨娘的病吗?” 锦书摇头道:“我没那本事。” 丫鬟听说,虽然在预料之中,可还是还有些失望。 折腾了半晌总算是又上了邙山,到了白云观。 锦心在院门口盼好了几回,总算是盼到锦书来了。她喜出望外的拉了锦书的手就往屋里走,边走边说:“长姐,你快来看看姨娘,她总说要见你。” 锦书满腹疑惑的来到那间屋子。只见吴姨娘犹如木雕泥塑一般的盘腿坐在炕上,双眼无神呆呆的看着某一处。一脸的青灰色,哪里有半点的往日的神采。 锦心见锦书迟疑的样子,忙和她说:“长姐别怕,姨娘虽然疯癫,但她却不会伤人。” 锦书迟疑不是害怕吴姨娘,而是觉得不过半个多月的功夫怎么能将一个人折腾成这般。 锦书跟着锦绣进了屋,一直到了炕前,锦书含笑着问了一句:“姨娘,我来了,听说你找我?” 这话将吴姨娘从遥远的思绪里给拉了回来了,她突然对锦书磕头,一面磕头一面喊:“太太,太太,冤有头债有主。婢子不敢害您,您别来索命。” 锦书和锦心当时就懵了,吴姨娘这是在做什么。 锦书小心翼翼的靠近了吴姨娘,顺势在炕沿上坐了下来,真切道:“姨娘,你看清楚我是谁?” “好多的血,好好多血。”吴姨娘面露惶恐。 锦书被这样疯癫的吴姨娘弄得莫名其妙,她继续耐心的说:“姨娘,你到底要见我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太太,婢子可不敢害您,都是姨娘。姨娘往您的汤药里加东西,婢子都看见了,是她,都是她想要取代您的位置,所以她要害您,婢子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让屋里的人吓了一跳,吴姨娘到底在说什么。锦心却听得心惊肉跳的,她这疯癫的娘到底要做什么啊。 锦书似乎渐渐的明白过来了,她的语气更加柔和了,拉着吴姨娘细问:“药里加了什么东西?” “桃仁,婢子看见了。就是桃仁。” “桃仁?”锦书念过这个词语,她通医术,晓药理自然也知道桃仁有什么功效,也着实的唬了一跳。 “是阳氏要害母亲吗?” 吴姨娘惶恐不安,哆哆嗦嗦的才扯出了一句话:“太太,您饶了婢子,饶了婢子。” “你看见了,还有谁知道?” “素英、兰花。” 这两个人名锦书从来没听过啊,她还要细问,却见吴姨娘突然往后一栽,直直的倒在了炕上昏厥了过去。 锦心吓得大哭,忙和锦书道:“长姐您别再逼迫她了,求您了。” 锦书不顾锦心,对吴姨娘又是掐人中,又是捏虎口,折腾了一阵吴姨娘才醒了过来。锦书见吴姨娘睁开了眼,忙追问道:“姨娘告诉我,素英和兰花是谁。她们在哪里?” 吴姨娘却疯疯癫癫的,口里说着不着调的话,不管旁人说什么,她也听不见。一会儿手舞足蹈,一会儿又哭又笑,全然是个疯子。 锦心默默的拭着眼泪,她去拉锦书。 锦书跟着锦心走了出来,锦心和锦书道:“姨娘她疯疯癫癫,不管什么都说。疯子的话毫无道理,冲撞到了长姐,长姐别往心里去。” “小妹不用害怕,现在我也能庇护着你们。” 夕阳染红了山坡,再过不久天就要黑了。 “长姐要留下来吗?” “不,我要回去。你好生看着姨娘,留心身边的人。回头我派人来保护你们,你不用担心。” 锦心道:“多谢长姐。” “道什么谢呢。好生保重,我这里走了。” 锦书心道若真有那两人的话她也能想办法打听到,倘或母亲的死真有问题,这一笔债她要好好的和阳氏算一算。 正文 第五十九章 追查 第二日,锦书处理好了手上的事便动身去了一趟程家。 她知道不能直接去问阳氏,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她直接去了庆余堂。 张氏正逗弄孙子呢,突然见锦书摇摇摆摆的来了,怔了怔。 锦书上前与张氏行了礼,张氏笑着点头说:“你大好了。” 锦书在张氏的手上看了一回还在襁褓中的小婴儿。这是她二哥书砚的孩子,如今快四个月大了,长得白白净净的,眉眼间清晰可见她二哥的影子。 张氏心道锦书小产了,怕见了这孩子心里更难过,便将孙子递给了奶娘,让奶娘抱下去喂奶。这才与锦书到了院子看芭蕉下卧着的仙鹤。 “出了那样的事谁都不想,你也要早日振作起来,调理好身子再养一个。二郎君他身边又没别的女人,独宠你一个,难道还怕没有儿女?这些都是迟早的事。”张氏只当锦书还没从流产的悲伤中缓过来。 锦书点头道:“伯娘说得是。” “傻孩子,好日子还在以后呢。别太钻牛角尖啊。五丫头被她父亲训责,想来也不大敢回家了,所以你别怕她,时常来家串门。再怎样说这也是你的娘家,出了什么事,娘家总会罩着你。” 听着张氏有些虚无的许诺,锦书正犹豫着怎么开口。 两人走着走着,又来到了凝曦轩,张氏先坐了,锦书实在憋不住了,见左右没人这才低声问道:“二伯娘,我这次来是想向你打听两个人。” “哦,谁呀?” “二伯娘可知道素英和兰花是谁吗?” “素英?这个名字倒有些熟悉,以前听谁叫过。”张氏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府里谁叫这个名字。 “她是我们府里的人?你打听她干嘛?” “有十分重要的事要问她,二伯娘可记得这个人?” 张氏想了很久才终于有了点苗头道:“是不是你母亲以前房里的人?我是说你生母。当初记得你生母陪嫁了八个丫鬟,你生母走后,那八个丫鬟一个也没留下来。我记得有个素洁,是你母亲最倚重的,后来你祖母做主将素洁许配人家了。” “许的是谁?二伯娘可还记得,还有其他丫鬟的下落,二伯娘可知道?” 张氏见锦书追问当年的事有些奇怪,忙问:“你今天怎么呢,怎么突然跑来问我这个。都过去十几年的事了,我记不大清楚了。” 锦书有些失望,接着又问:“二伯娘真记不得素英这个人了吗?那兰花呢?您知道吗?” 张氏摇头道:“更记不得了,我们家有这样的人?四丫头,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锦书犹豫了下才又问:“二伯娘,我母亲到底是怎么没的?” 张氏听到这里才明白,锦书是在怀疑她生母的死,她疑惑道:“是不是谁和你说了什么?” “二伯娘您只用原原本本的将母亲如何没的告诉我就成。您要是觉得不好开口的话,我就去问大伯娘。” “你是提前了大半个月出生的,你娘生你的时候很艰险,痛了两天两夜好不容易才生下你。可是你母亲连一眼都没看到你,就血流不止,大夫也毫无办法。你爹还没回来,就我和你大伯娘守着,看着那一股股止不住的血往外冒,然而一点办法也没有。还不到一个时辰你娘就走了。” 锦书紧接着又问:“为何会大出血?可吃过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药呢?母亲常吃的药可有不该出现的,例如红花呀,川芎啊,桃仁呀什么的?” “应该没有吧。”张氏有些疑惑不定。 那吴姨娘所说的桃仁果然是她疯癫之后的胡吣? “母亲走的时候都有谁在跟前?” “人好像挺多的,我、你大伯娘、还有你祖母。那时候你婶娘还没进门。” “阳氏呢?她在?” 张氏摇头道:“没有,她当时怀着五丫头,并没有露面,正养胎呢。那样的场面怎么可能让她出现。” “吴姨娘呢?她在不在?” “吴姨娘?哦,那时候她是阳氏跟前的丫鬟,好像在吧,我也记不大清楚了。”张氏心道锦书问这么细做什么。 锦书想起了吴姨娘是在她小产的那天发的疯,是不是那天的情形刺激到了吴姨娘,让她想起了十几年前的事?这中间是巧合吗? 锦书出了庆余堂,她去了外院找到了李管事。李管事正在耳房喝茶,突然听说四姑奶奶要见他,他以为耳朵出了问题,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来见了锦书。 “四姑奶奶,您找小的有何吩咐?” “管事在我们家待了多长时间了?” “不长不短,刚刚十年。” “也不短了。之前是谁在管事?” 李管事有些诧异道:“是林大爷,怎么呢?” “那我问你,府里这些下人的进出你们要记档吗?” “要的,要的。” “那将那些册子拿来我看看吧。” 李管事更是疑惑,忙问:“四姑奶奶想要打听谁?” 锦书想李管事现在程家做事,肯定想方设法的奉承府里这些太太、夫人们。她如今出了程家门,说话更不管用,他回头就能把自己打听的事告诉阳氏。 “你把记录的那些册子找来我自己看吧。” “姑奶奶得告诉小的要找谁的,小的也好替姑奶奶去翻阅。” “不用,都拿来吧,我自己来翻。” “呃,那就太麻烦了。” “我不怕麻烦。” 李管事无法,只好带了锦书去那间放着府里下人们档案的屋子。堆了半屋子的册页,要从中找点什么话不容易吧。 锦书将李管事请了出去,她关好了门窗,独自去翻阅那些东西。 过去十八年了,也不知还没有保存下来现在只有靠运气了。锦书坐在册页丛中,慢慢的翻阅着。时间一点点的溜走。 李管事守在外面有些纳闷,这位三房里的嫡长女到底要做什么?转眼间锦书进去已经一个时辰了,还不见她出来。后来他等得不耐烦了,便让个小子守着,自己喝茶去。 转眼已到下午过半,锦书才走了出来。李管事忙迎了出来,陪笑道:“姑奶奶可找到呢?” 锦书失望的摇头,她转身就走。李管事进到屋里去,却见满屋子的乱糟糟,也不知锦书到底找了什么。 新安莲花镇,这是锦书得到的信息。她几乎马不停蹄的便往新安赶去。 正文 第六十章 冤孽 李管事回头就将锦书的举动告诉了阳氏。 阳氏听后大惑不解:“她找那些下人的名册做什么?” “小的问过,不过四姑奶奶没有说。” “她翻了谁的?” 李管事摇头道:“姑奶奶将那些册子弄得乱七八糟的,根本就看不出找的是谁。不过依小的猜测,四姑奶奶可能再找当年府里的老人。” 阳氏更是疑惑,半天才点头道:“我知道了。” 锦书的古怪还是让阳氏起了疑,当年的府里的老人,是伺候过夏氏的? 那件事在她掌了权后处理得很好了,锦书根本就发现不出什么来。更何况现在吴姨娘已经疯了,锦书即便是疑心应该也发现不了什么。 不过吴姨娘始终是个威胁,阳氏谋划着能有什么办法让吴姨娘永远的闭嘴。 锦书费尽了心力赶到了新安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一旁的玉扣有些疲惫的说:“奶奶,我们还要继续赶路吗?夜里怕不安全。” 锦书道:“也不知莲花镇有多远,也罢,世道不好,我们两个女子也不好行夜路。还是找地方休息一晚,明一早再说。” 主仆俩投宿了新安城里的一家客栈。 “奶奶,你说我们都没和二爷留话,就这样的跑出来,二爷他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 锦书道:“他要生气就生气吧,这是我的事不用他插手。” 她现在想弄清楚的是母亲的死因。她也想知道吴姨娘到底是信口雌黄,还是接着疯癫向她道出当年的真相。她并没有在那堆的记录中查到关于素英的记录,但她找到了兰花的记录,上面记录兰花因为偷窃了阳氏的一个玉镯被阳氏打了一顿后来撵了,所以下落不明。她还查到了素洁的事,素洁被祖母郑氏许给了新安莲花镇的一户姓卢的人家。卢家是个做小买卖的。到时候她到莲花镇一打听应该就清楚了。 这一晚锦书睡得并不安稳,好不容易到了天亮,锦书顶着两黑眼圈就起了床。 玉扣伺候锦书洗脸时发现了锦书脸上的憔悴:“要不我去替奶奶买一匣脂粉遮盖一下吧。” 房里没有镜子,锦书也看不见她到底有多憔悴,但她的心思并不在打扮上,满不在意道:“我们还是赶快去莲花镇吧,正事要紧。” 玉扣这才道:“那好吧。” 两人匆匆的吃了点东西垫了肚子,玉扣向客栈的伙计打听了莲花镇,伙计告诉她们了方向要怎样走。 两人道了谢,牵了马一路往南而去。 太阳渐渐升了起来,可是天上的云层厚,才出了一会儿的太阳,又阴了。她们策马狂奔,马蹄踏过的地方卷起了丈高的灰尘。进入庆历二年来,还没有下过一场透雨。 等到她们赶到了莲花镇上时已经快到午饭时间了。 莲花镇是一处小小的集镇,只有一条街道贯穿东西,这里是通往长安的必经之地,长长的街道上却是稀稀疏疏有几间铺子,显得冷冷清清。 锦书下了马,挨次的寻找杂货铺,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她亲自去打探:“大爷,您知道镇上一户卖杂货的姓卢的人家吗?” 那老大爷耳背,锦书扯着嗓子重复了好几遍老大爷才听清楚了,同样扯着嗓子回到:“你要找卢远志吗?他们家挣大钱了,搬到城里去呢?” “城里,哪个城里?” 老大爷说去了新安。 那又得往回赶?锦书和玉扣互视了一眼,她们这一上午忙的是什么啊?两人只好又往回走。 可是走到半路时天突然下起雨来,她们只好跑到一座城隍庙前避雨。 “奶奶,你说我们今天是不是出门不利啊?” “没事的,这雨再过会儿就停了。”锦书说这话的时候一点底气也没有。 “哟,避雨啊。”小小的城隍庙里又塞进来一个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赵世恒那冤家! 怎么在这里遇上他呢?锦书像是避瘟疫似的躲到了玉扣那边去。 赵世恒见状不免笑道:“哟,这么害怕我啊。” 玉扣警惕道:“赵世子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避雨啊。” 锦书连看都不想看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的讨厌他。 三双眼睛齐齐的望着外面的雨。片刻的沉静后,赵世恒总算是开了口:“你们两个从新安到这莲花镇做什么?” “赵世子跟踪我们?” “一大早就看见你们往这边赶,因为好奇所以就一路跟过来了。你们在找什么?” 玉扣和锦书都没有回答他。赵世恒见她们做了声,无奈的笑了笑:“我还能吃了你们不成,我看自己是吃多了才做这等傻事。” 待那雨小一些,赵世恒先走了出去就要骑马离开,这时候清楚却突然叫住了他:“你认识一个叫卢远志的人吗?” “你想知道?” 这不是废话吗?锦书想给赵世恒一记白眼,赵世恒抓着缰绳已经上了马,他催着马儿快走。锦书简直想煽自己两耳光,她干嘛要问赵世恒,真是犯蠢。 赵世恒走了一段路,突然又回过身来朝锦书大喊:“你想知道求我呀,求我就告诉你。” “不用了!”锦书咬牙切齿。 赵世恒骑在马背上笑得天花乱坠。 玉扣和锦书道:“奶奶别理他!” 雨越来越小,锦书她们也要离开了。她们好不容易又赶了回去,重新找到了昨晚投宿的那家客栈。看样子今天是赶不回去了,只好又投宿了一晚。 “大兄弟,你知道城里有姓卢,做买卖的人家吗?” 伙计摆着手说:“这个不清楚,我们这家客栈腊月才开的张,新安还不熟。” 锦书听说便有些失望,新安可比莲花镇大许多了,要打听一个人怕没那么容易。十八年前素洁嫁给了做小本买卖的卢远志,据那老大爷所说卢家应该赚了钱搬到了城里,在城里还做不做杂货生意就不知道了。 “奶奶,不如我们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好好的打听吧。今天来回的跑也累了。” 眼见着天都要黑了,的确不是打听事情的好时候,只好点头道:“好吧。先睡一晚,不过明天必须得找到人问清楚,我们出来两晚了,怕家里人不放心。” 两人刚准备睡下,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却传了过来。两人皆是一愣,玉扣高声问道:“是谁?” “我,开门!” 这是赵世恒的声音,锦书太过于熟悉。 正文 第六十一章 旧人 大半晚上的来敲门,会有什么好事,锦书向玉扣摇头,示意她别开。 可是那赵世恒却不依不饶的敲个不停,后来惹得其他房间的客人抗议了,锦书不得已才让玉扣给开了。 赵世恒立马挤了进来,锦书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坐在床上,防备的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想和你好好的聊一聊。” 锦书心道她和这个人有什么好说的,嘴巴一撇转过了脸去,看也不看他。那赵世恒扫了一眼玉扣道:“我有两句话要单独和她说,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大半夜的。传出去锦书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让秦勉如何想。她梗着脖子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她是我贴身的丫鬟,有什么忌讳的。” “哟,看不出娇贵的程四小姐也是满口的粗俗之语。”赵世恒笑了笑。 锦书简直要被赵世恒给气个半死,她给玉扣使了个眼色,玉扣会意上前抓住了秦勉的胳膊,暗暗的发力。脸上却陪着笑容说:“赵世子要和我们奶奶说什么?” 赵世恒吃痛的看着玉扣,这样的场景仿佛许久以前也出现过,这个丫鬟力气可真大,为什么每次都能握住他的痛处? “世子不愿意说吗?”玉扣又暗自的使力,赵世恒连连嚷疼:“好,好,我怕了你们。我大老远的跑来就是想要告诉你们一句,我知道卢远志在哪里。” 锦书惊诧不已,赵世恒他知道?大半夜的来敲她的门,就是为了告诉她这个的?不对吧,这个人没吃错药吧? 看着锦书一脸的不相信,赵世恒往前走了两步,径直的往锦书的脸瞧去,他以前不知道原来程锦书脸上的表情这样的丰富有趣。 玉扣可没那个闲心陪着赵世恒耗,她困得不行,这会儿只想钻进温暖的被窝好好的睡一觉。她上来给了赵世恒一拳,恼道:“要说就说,不说就滚蛋。” 赵世恒平白无故的吃了玉扣一拳,脸都疼白了,他这才留意到这个不起眼的丫鬟,怪不得锦书总是将她带到身边,原来是个会拳脚的。他有些恼意的瞪了玉扣一眼,可自己又是个软蛋,连个丫鬟也对付不了。 “你要找的那个人住在锣鼓巷,他们家在东街上还有一处铺子,是开粮行的。” 锦书掂量着赵世恒的话有几分可信,赵世恒接着又道:“可是我费了半天力气打听出来的,你还不感谢我?” 这个人三岁小孩啊,跑到她跟前来邀功? 锦书和玉扣道:“送客!” 玉扣做了个请的手势,那赵世恒看了一眼锦书道:“我帮你了这么大的一个忙,你真不向我道谢啊?” “谢你个大头鬼,给我滚!”锦书看见这个男人就火大。 “得,我是吃错药了才会帮你打听,费力不讨好,何苦来哉!”赵世恒被玉扣给推出去了,玉扣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在没确定赵世恒是不是离开了,两人都不敢睡觉。 “奶奶,那个赵世子真那么好心?” “鬼晓得。”锦书嘟哝了一句,她想起了去长安的那次赵世恒对她的胁迫,这个人没有安好心,他的话自然不敢相信。 想归想,然而第二日一早,锦书与玉扣还是动身去了一趟东街那边。那些商家刚刚开门做生意,她们没有多大的力气便找到了一家粮行,锦书进去打听了:“请问卢远志是谁?” 一个三十几岁的汉子走了出来,疑惑道:“我是卢远志,你找我做什么?” 锦书粗略的打量了一眼,姓卢的中等个子,容貌普通,穿一身茶褐色的裋褐,两眼中透露着生意人的精明。锦书微抿嘴唇,忙又问道:“请问你家娘子可是叫素洁?” 卢远志目光微沉,很快又道:“不是。” 不是?她找错呢?不对啊,她按着册子上所记一路找过来应该不会错的,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素洁嫁了人很可能改了名字。 “你家娘子以前是不是在寿春伯府做过丫鬟,后来老夫人开恩让她出来配了人家,就嫁给了在莲花镇做小生意的你?” 卢远志心道这个小媳妇子是谁啊,怎么打听起内人的事来。锦书见那人迟疑,就知道错不了。她赶紧表明自己的身份。 “我是程家的人,有件事想要请教她,不知她在不在?” 卢远志淡漠的点头说:“在的,我带你过去吧。”卢远志说着向铺子里的伙计交代了一声便要领锦书过去。 果然卢家住在锣鼓巷,赵世恒没有骗她。 卢远志敲开了自家的院门,这时候却见一个婆子走了来,道:“老爷怎么回来呢?” “太太呢?” “太太正教琳姐儿识字呢。” 锦书和玉扣并没有跟着卢远志进那屋,而是站到了檐下等候。卢家的那个婆子不住的往两人身上看来,一脸的好奇。 玉扣则打量起卢家的这处小小的院子,阶下种了一棵桃树,如今已能看见点点粉红的花苞了,墙角堆积着小花盆,种着月季等花草。小小的院子倒还算生机勃勃。 没过多久,见帘子晃动了一下,卢远志先走了出来,后面一个妇人也跟着转过了身。妇人手里还牵了个小姑娘,那姑娘看上去不过五六岁的光景。 妇人穿了一身宝蓝色的夹袄,梳着光溜溜的圆髻。宽宽的额头,略显细长的眼睛不住的打量着锦书。 “太太!”素洁失神的叫了一句,又猛然的住了嘴,太太早在十八年前就去世了,那眼前这个有五六分相似太太的年轻媳妇是谁? 锦书便知道这就是素洁了,她倒还算镇定,低唤了一句:“你就是当年伺候过母亲的素洁?” 素洁愣怔了一下,许久没人这样唤她,她还有些不适应,怔怔的说:“你是,你是太太生的那个姑娘?” 一旁的卢远志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好在没有弄错。他和素洁道:“我倒前面去了,你好好招待客人。” 素洁只是不住的打量着锦书,压根没听见丈夫说的是什么。 正文 第六十二章 眉目 素洁请了锦书到内室坐。锦书看着那个小姑娘,微笑着问了一句:“这是你家姑娘?” 素洁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是我最小的孩子,大的已经出嫁了。” 锦书这才留意到素洁的年纪不小了。 素洁殷勤的给锦书递了茶,还捧了一杯给玉扣,玉扣知道这个女人曾经侍奉过太太,对她也是恭恭敬敬的,起身接住了素洁的茶。 锦书有许多的话要问素洁,便和玉扣道:“你带这个小妹妹出去玩会儿吧,我俩说会儿话。” 玉扣忙连饮了两口茶点头道:“好叻。”说着便去牵那个小姑娘,琳姐儿却有些怯生。素洁鼓励着她:“去和姐姐玩吧。” 玉扣把琳姐儿给带出去了,留下了锦书和素洁。 素洁依旧不住的打量锦书,锦书倒大方的笑了笑:“我和母亲长得像吧?” 素洁点头道:“像,姑娘长得是有几分像太太,特别这眉眼间简直和太太是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鼻子以下又不大像了,长得像三老爷。” “您伺候了母亲几年?” 素洁道:“当初在开封伺候了太太两年,太太见我算账还不错,就把我带到了洛阳,直到太太走。老夫人又开了恩把我放了出来。” 那就是说前后跟了母亲有三年多的光景,她没有性子和素洁叙旧,而直奔主题问了句:“您知道有个叫素英的婢女吗?是不是也是母亲房里的?” 素洁疑惑道:“素英?姑娘……”这才留意到锦书梳的是妇人的发型这才改口说:“姑奶奶问素英做什么?” “我有万分紧要的事问她,她在哪里?” 素洁眼眸低垂,有些哀伤的说:“素英她死了。” “死了?”锦书有些惊讶,忙又问:“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素洁见锦书有些激动,她心中有些好奇,锦书打听死去了多年的人做什么,她道:“宝兴三年秋天死的。” “那我才几个月大她就死了,病死的,还是被人害的?” “被人害?”素洁惊诧不已,忙摇头道:“谁会害她,她是病故的。死到群房里的,后来被抬了出去埋到了邙山下,和太太的墓地不远。” “母亲死后,她在哪里做什么?” “素英她针线很出众,被老夫人挑去做了两个月的针线,但那时候她就有病了,老是说心口疼,说睡不好觉。渐渐的针线上的事也做不了了,就被打发到了阳姨娘的房里做些粗活,也没人怎么管她。直到秋天她一病不起,再也没有起来过。” 听素洁讲得清清楚楚的,为何册子上并没有记录素英的下落,而张氏也忘记了这个病死的丫鬟呢?中间出过什么纰漏吗? 素英这条线是断了,那兰花呢,上面所记兰花因为偷窃而被撵,可撵到什么地方去呢,素洁她会不会知道? “还有个兰花听说被撵呢,你知道吗?” 素洁点头道:“知道的,兰花当初在茶房里做事,照顾着太太的茶水和汤药。可是她手脚不干净,竟然偷阳姨娘的镯子,被阳姨娘发现了,狠狠的给打了一顿,吃了不少的苦头。出去时候是被人给抬出去的。” “那她的下落你还知道吗?” 过去许久的事了,素洁想了好一阵才点头道:“依稀记得兰花的家是在四方街那边。” 锦书听得有些激动了,抑制不住的问道:“那她还在?” 素洁摇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四方街是洛阳的四方街?” 素洁点头。 锦书倒吸了一口气,这一趟没有白跑,总算是有点眉目了。她见外面天色还算早,不如就趁早回洛阳,知道了地儿,就不是没头的苍蝇乱撞了。 锦书便要告辞,素洁心道锦书急急的找来就是问她当年的那些旧人? 锦书才起了身又问了句:“当初母亲的那八个陪嫁丫鬟怎么一个也没留下?” 素洁脸色微赧,低头道:“有的回开封了,有的留在了洛阳,老郡主又说要亲自抚养姑奶奶您,用不了那么多的人,差不多都散了。” 锦书点头道:“谢谢你和我说这些。” “哪里的话,这是正该的。姑奶奶要走么?” “嗯,我还得去找兰花,耽误不得。” 素洁也不便多留将锦书送了出来,直到了门口,她才又问了句:“是不是当年的什么事被翻出来呢?” 锦书微怔忙回了头,诧异的看了眼素洁,问了句:“你怎么会这样说?” “姑奶奶找的素英和兰花都是当年伺候过太太的人,所以我有些好奇。” 锦书多余的话并没有向素洁吐露,点头道:“有点事要找人求证,你好生过日子吧。告辞了。” 锦书大步的往前走,玉扣和琳姐儿已经玩熟了,锦书突然解下来了身上的一个荷包给琳姐儿道:“拿去买糖吃吧。” 琳姐儿诧异的看着锦书,素洁忙走来让琳姐儿给锦书施礼。 出了锣鼓巷,她们便马不停蹄的回洛阳。 玉扣见锦书愁眉不展的样子,有些担忧:“是不是进展不顺利啊?” “不算是白跑。如今只求能顺利的见到兰花。” 玉扣笑道:“没想到赵世子还真的帮了我们一把,倒省去了一些麻烦,不然只怕还不知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两人飞快的往洛阳赶,然而祥云巷的宅子却要被掀翻了。锦书接连两天没有回来,程家没有人,能打听的地方都打听过了,谁也不知道锦书去了哪里,秦勉急得犹如热锅上蚂蚁一般。锦书从来不会不告而别,他甚至担心锦书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就在秦勉吩咐聂绍帮忙四处打听时,锦书和玉扣俩就回来了。 在见到锦书的那一刻,秦勉红着眼上来,见锦书毫发无损,心里悬着的大石头这才算落了地。 “老天,你到底上哪里去呢,差点把我急疯。” 锦书才想起忘了让人给他捎话,满是歉意的说:“对不起,我有急事没有顾上和你说。这不是回来了么。” 秦勉见锦书安然无恙,也就没有太深究。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抢人 就在锦书四处奔波的时候,阳氏也起了疑心。她弄明白了一件事,锦书先去了白云观见了吴姨娘,吴姨娘虽然疯疯癫癫的,但不知和锦书说了什么。之后锦书就来了家,先找了张氏,又去翻了记录下人的那些册子。她在找什么人?当年伺候过夏氏的哪些人? 没多久那秦勉就来程家要人,也就是说锦书并没有回家,那去了什么地方?是知道了什么吗? 当年她费尽心力得到的一切,自认处理得好好的,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她将身边的丫鬟给了程知允,程知允也顺利的收下了,后来丫鬟有了身孕被抬了姨娘便是吴姨娘。 吴姨娘还是她的丫鬟时就是软弱无能,最是胆小,不过还算有一处优点,便是忠心。等到吴姨娘顺利的生下了锦心,锦心就成了吴姨娘最大的软肋,她只要紧紧拿捏住这一点,那吴姨娘也翻不出她的手掌心。 如今看来情况有变,那吴姨娘是真疯还是假疯成了最大的疑虑。为了打消这个疑虑,消除最大的隐患,看样子她该出手了。 阳氏叫来了刘嬷嬷商议,刘嬷嬷又惊又怕,让她去害人,平生还从未做过啊。 却说锦书到家略休整,便又去了四方街,四方街那么大,她怎么去打听兰花?锦书与玉扣兜兜转转的在四方街盘旋,两人各处打听,后来问到了一户姓敬的人家。 “兰花?她是我女儿你找她做什么?” “她在吗?”锦书瞪大了眼睛,心中怦怦的跳个不住。 “在的。你等着啊。”那人朝门内大喊了一声:“兰花,有人找你。” 锦书静静的站着,这几天她所期盼的就是这一刻的来临,希望兰花能把当年的真相告诉她,她只想弄清楚吴姨娘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 一个瘦小的身影渐渐的近了,走路的姿势不大对劲,一瘸一拐的,是个残疾!锦书有过片刻的怔忪,兰花已经站在她跟前了。 不对,这眼神不对。锦书心里只觉得不好,兰花不是以前那个兰花了。她试着问了一句:“兰花,你还记得程家吗?” 一旁的男人听见程家二字,脸色大变,就要去赶锦书:“去,去。什么程家,就是程家把她害成这个样子的,难道还要她的命?” 锦书好不容易见到了兰花,总要问点什么:“兰花,你当年在茶房里做事,是不是一直再管茶水?” 兰花却冲着锦书傻笑,嘴角挂着口水。目光很是呆滞,喉咙呜呜的响,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人见锦书还要问,回头去拿了根棍子就要打她们,好在玉扣给拦住了。 腿残了,是个傻子,还不会说话!锦书只觉得瞬间跌入了冰窖里,她无精打采的拉了玉扣道:“我们回去吧。” “可是奶奶……” “走啦。”锦书将玉扣给拖走了。 坐在回去的车上,锦书很是懊丧,玉扣想方设法的要逗锦书开心,可是一点用也没有。 一个死了,另一个是个哑巴,还剩下一个已经疯了。锦书顿时觉得无能无力,难道母亲的死永远是个谜? “奶奶,您别难过,总还会有办法的。要不我们再去白云观。” “再去找吴姨娘?” “是啊,剩下不只有她了。那个兰花是开不了口了。” 锦书点头道:“道理是这样的,不过姨娘她疯了啊。” “奶奶认为一个疯子会和您说这些?” 锦书也疑惑,她道:“姨娘会是装疯?” “婢子不敢肯定。” 锦书呆呆的看着车帘发怔,很快就道:“我们先回家,带上帮手去白云观把人给接回来。不管是真疯还是假疯,我要保证那母女的安危。要是吴姨娘再有个好歹,这事就再也没真相大白的时候了。” 锦书回了祥云巷,她叫上了宋平,还有戴嘉,这两人的身手都是顶级的,再有个玉扣也够用了。 一行人飞快的往白云观而去,正好见了程家的人也来接吴姨娘。锦书一瞧,为首的是刘嬷嬷,她心里一沉,看样子阳氏是沉不住气要动手了。这下子不硬抢是不行了。她上前与刘嬷嬷盘旋。 “嬷嬷怎么来观里呢?要接妹妹和姨娘去哪里啊?” 刘嬷嬷皮笑肉不笑的说:“姨娘病了,太太的意思让给姨娘找个地方养病,再给请个大夫好好医治。” “病呢?”锦书故作吃惊,接着又笑道:“正好我懂点歧黄之术,不如让我给姨娘医治吧。” 刘嬷嬷见锦书要抢人,自是不让:“这样不好吧,姨娘现在是程家的人,而姑奶奶是秦家的人了,不好再插手娘家的事。” 这样的说教对锦书没有一丝的作用,她道:“嬷嬷这样说就不对了,小妹是我心心挂念的人,我接小妹去家做客有何不对?” “那八姑娘四姑奶奶带走,姨娘我们带走?” 锦书笑得更欢了,努努嘴道:“嬷嬷问问小妹可愿意和姨娘分开?” 锦心瑟瑟发抖的抓住了吴姨娘的胳膊,一个劲的摇头。 吴姨娘却是挣扎不已,趁着锦心分神的时候就挣脱了。锦书见状忙让宋平他们将吴姨娘给抓住。 双方正式的展开了夺人大战,到底是锦书带来的人伸手更矫捷一些,费了一番力气总算将吴姨娘给捉住。 锦书让玉扣护着锦心,那刘嬷嬷却是不依不饶道:“四姑奶奶您这样可不厚道了,还是把姨娘交给我们吧。” “厚道,谁不厚道谁心里有谱。你回去告诉太太,回头我会和太太好好的算账。” 锦书顺利的带走了锦心和吴姨娘,刘嬷嬷气得跺脚。当她回去回复阳氏,气得阳氏就给了她一耳光:“没用的东西,连个疯子也控制不了。这下如何是好。” “太太,依老奴看不如算了。四姑奶奶要个疯子也没用。” “你懂得什么,虽是个疯子,但谁知道是真疯还是假疯?到底是个祸害。” 锦书将锦心和吴姨娘带回了家,将她们母女安顿下,第一步便是要给吴姨娘治病,要让吴姨娘安定下来,到底是装疯还是真疯一试就能试出来。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清醒 接来了吴姨娘的事,锦书回头就告诉了秦勉。 秦勉点头道:“你的事我不会过问,但需要我帮忙的时候记得说一声。” 锦书微笑答道:“好。”她得尽快把这事处理好,回开封了才能给外祖母一个交代,距离动身去开封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她不能错过七哥的亲事。 锦书提着药箱就去了安顿吴姨娘的屋子。锦心正伺候吴姨娘吃饭,吴姨娘看上去倒挺安静的。她进去的时候,吴姨娘还回头看了一眼锦书,很快又扭头去吃锦心舀来的饭。 只是她吃得一点也不小心,洒了半桌子的饭粒。 待吴姨娘吃过了,锦心替她擦了嘴,锦书便上来道:“小妹,我给姨娘看病,你自己去吃点东西吧。”意思是让锦心不在跟前伺候。 锦心迟疑的起了身,不安的和锦书道:“长姐,就让我留下来吧,姨娘指不定什么时候又犯病了。” “不要紧的,你去吧。”锦书冲她摆手,锦心这才下去了。“那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长姐叫我。” 锦书点头答应。 锦心不安的看了一眼她亲娘,这才出去了。 锦书将吴姨娘拉到床上坐着,给她脱了鞋,让她好生躺着。锦书便去开药箱,取出了那套秦勉曾送她的那套金针。 最长的一颗有几寸长,看上去有些怵人。吴姨娘才躺下又坐起来了,蜷缩到了角落里惊恐道:“不,不要!” “我手法很好,不疼的。姨娘的病扎一扎就好了。” “不要,不要!”说着吴姨娘又发出一声惨厉尖叫,不知道的还以为锦书将吴姨娘怎么了。 锦书却面色平静的拿着银针在烛火上慢慢的烤,一面烤一面说:“姨娘最放心不下的是小妹吧,你要是肯配合我就庇护小妹一辈子。给她治病,将来帮她张罗人家,绝不会让程家的人给轻易的许人。” “不要,不要!”吴姨娘身子哆嗦得厉害,犹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 锦书见吴姨娘听不出她的话,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吴姨娘是真疯呢?再也开不了口呢?她烤好了针也没用,吴姨娘根本就不配合。 “姨娘当年做了亏心事吧,所以才害怕我母亲来索你的命是不是?那时候你是阳氏跟前的丫鬟,屈服于她的淫威,对她自然是忠心耿耿,身不由己的时候想来也是有过的。不过丧德的事做多了却是要遭报应的。举头三尺有神明,小妹得了难治的病,姨娘说是不是报应呢?” “啊!”吴姨娘再次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锦书继续道:“你软弱也罢,胆小也罢,难道想这样的躲避一辈子?可是阳氏并不想再留你下去了,你觉得自己还有多长的路可走?你走了也没什么,但阳氏会护住小妹,我那偏心的爹能护住小妹?你好好的想一想,想通了再告诉我要怎么做。”锦书又将金针插回了针套。她起身来收拾好了东西。 和吴姨娘说了这些,也不知她听进去多少,锦书提了药箱就要撩帘子出去了。 刚走到门口,吴姨娘却突然书道:“我要见老爷!” 锦书愣了下,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吴姨娘,却见她目光坚定,她点头道:“好,我把他带来。希望你见到他的时候能一五一十的将知道的全部说出来。你能用来做赌注的是小妹的一辈子,知道吗?” 吴姨娘却没有再说话了。 锦书出来时却见天色已经晚了,事不宜迟,得趁着吴姨娘还没改变决定,她得趁热打铁,叫来了宋平吩咐:“你去一趟寿春伯府,去帮我把我父亲接来。你告诉他有一件天大机密的事要告诉他知道。” 宋平答应着就要去,秦勉却一头走了来说:“我也去一趟吧。” 秦勉愿意帮忙自然最好不过,他与宋平骑了马飞快的往程家而去。锦书回了房,连日来忙碌的这件事,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吧。她坐在妆台前取下了发髻上的簪钗,听见帘栊响,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是锦心站在那里。 “站在门口做什么,你进来吧。” 锦心这才慢吞吞的走到锦书跟前,接着就对她跪下了,苦苦请求道:“长姐,请您放我娘一马吧。” “你起来吧。” “长姐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锦书转过身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言语间有些冷硬,直直的问道:“我不要姨娘如何,只要她配合我。至于她将来如何得看她当年到底做过什么事。” 锦心惊惶的看着锦书,感觉跟前这个女子她从来不认识一般。 “小妹,我只问你,你要是我,你会怎么做?” “我,我不知道。” “你起来吧。有些事你以后就明白了,不是我心冷,而是有些事要讲规则的,只要没触犯到那些规则一切都好说。触犯到了,我也是按着规则办事。” 锦心泪如雨下,她从地上爬了起来,慌忙的就跑到了吴姨娘的房里,她抱着自己的生母痛哭:“娘,娘。你告诉我,你什么都没做过,你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 吴姨娘呆呆的看着跳动着的烛火半晌才道:“心丫头,我做错了。” 锦心更加搂紧了她唯一的母亲。 梆子已经敲过了三下,院子静悄悄的一片。右面屋子的灯依旧亮着,高丽纸上映出了那道倩丽的身影。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静谧,婆子忙去开门,一面开一面说:“哎哟,轻一点,门都要被拍烂了。” “岳父大人里面请。”秦勉站在门口请程知允先进门。 祥云巷的这处宅子程知允还是第一次来,这么晚了,锦书说有急事找他,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事。是不是锦绣又惹她呢? 锦书听到了响动已经出了门,她站在灯笼下见父亲和丈夫迎面而来。 程知允到了檐下,沉脸问道:“到底何事?” “我没事,有个人要见您,她有话要和您当面说清楚。” 程知允愣了愣,锦书请了程知允走进了吴姨娘的屋子。程知允大惑不解的看了一眼锦书,道:“她不是疯了么?” “那父亲要不要听一个疯子的话呢?”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气极 原本在床上坐着的人已经下地,脸色苍白的走到屋中,遥遥的对程知允施礼。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疯疯癫癫,大吵大闹,程知允有些纳闷的看了一眼身旁的锦书:“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姨娘说有事要和父亲说,父亲何不听听姨娘她到底要说什么。” 程知允终于还是进去了,走到吴姨娘跟前冷硬的问了一句:“你的疯癫病好呢?” “罪妾不敢。” 罪妾?程知允有些玩味的想,他和锦书说:“行了,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听完她的话。” 不让她在跟前?这事到底该如何处置,父亲是有权利实施的。 锦书退了出来,秦勉正在外面等她,疑惑道:“你怎么出来呢?” “我们回房去等吧。”锦书主动的牵了秦勉的手,她的手心一片冰凉,秦勉忙替她捂了捂。 程知允已经坐下了,吴姨娘依旧跪在地上,头也几乎快要埋到了地上,她战战兢兢道:“罪妾有错,当初不该将药渣掉包。” “什么药渣?”程知允诧异道。 “太太的药被人动了手脚,是罪妾将药渣换出来的。” 程知允大惊,他死死的盯着吴姨娘,一字一顿的问她:“动了手脚,谁做的?” “是太太。” “什么乱七八糟的,太太自己害了自己?”程知允一头雾水。 “当今太太害了以前的太太,是她把桃仁偷偷加到太太的汤药里的。” “桃仁?桃仁能活血?” 吴姨娘哆嗦得更厉害了:“是,所以后来太太会早产,会出血不止……” 吴姨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程知允狠命的踢了她两脚:“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害敏君。” “罪妾错了,罪妾不敢再隐瞒这事,老爷只要用心查,总能查出来的。”吴姨娘看也不敢看程知允。 程知允这些年只当是夏氏身体羸弱,生产时遇到了意外,没想到竟然是有人故意为之。顿时只觉得血液都往脑门蹿,他气急而怒:“你要是有半句假话我能立即要了你的贱命。” “罪妾死不足惜,只求老爷弄明真相不要再受蒙蔽了。” 程知允不想再听吴姨娘说什么,他气势汹汹的摔帘出去,大步而去。 锦书却坐在灯下听江氏说父亲已经离开,看上去愤怒不已。 她心中了然,吴姨娘把知道的都说了,如此看来母亲果然是被那些人给弄没的。 锦书忍不住泪如雨下,后来伏案大哭。 秦勉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和她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善恶皆会有报应。你且等着吧。” 阳氏一早起来就见慧珠来和她报:“昨晚夜里四姑奶奶那边来人接了老爷去,到现在老爷还没回来。” 阳氏大惊失色,这一天果然到来么?都是她心慈手软放过了吴姨娘,后来又被人捷足先登,她真的失势。 阳氏片刻的惶恐后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她怕什么,她还有书平。书平是程知允的心肝,只要她还是书平的生母就不怕。到时候只要咬定吴姨娘胡话满天不可信,程知允也奈何不了她。 两天后,程知允终于回来了,他脸色铁青,双眼泛红,胡子拉碴。他手中还握着一把剑。 程知允提着剑进了青桐院,那模样就是要吃人。 上下和曾见过程知允如此,纷纷躲避不敢上前。有的已经悄悄跑到了二房那边告知程知节让过来拉人。 阳氏听见了动静也惊吓不已,慧珠挡在她面前安慰她道:“太太别怕!” 然而程知允却提着剑闯进了内室,吼了一声:“不想死就给我躲开!” 慧珠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身子虚软就滑落到了地上。 “老爷,老爷,您这是怎么了,中了邪吗?” “贱妇,我今天只要你的命。” 那阳氏但见不妙,就要跑,却被程知允很快就跟上了,剑尖直直的插进了阳氏的后背,鲜血顺着就流了出来染红了衣衫。程知允杀人了,下人们惊惶逃窜。 程知允没有再使力,阳氏已经倒在地上了。 程知节赶来时大声喝止:“老三,你这是在做什么!” 程知允眼圈通红的看了眼他二哥,怔怔的说:“为敏君报仇。” “你住手!”程知节叫人去看阳氏的情况。 好些人都不敢上去,后来还是刘嬷嬷大着胆子上前探了探,似乎还有气。 程知节将兄弟给拉了出来,训斥着他:“你闹这么大的动静干嘛?忘了自己的处境呢,不知道自己正留职察看?后半生你还要不要。都多大的人了还这样的冲动用事?” “我对不起敏君!”程知允手中的剑已经被程知节夺去了,他直直的跪了下来,眼泪长流。 程知章不在家,但乔大夫人、张氏、佟氏听见了动静都赶了来。 叫大夫的叫大夫,一时间忙开了。 那程书平听见了风声急匆匆的跑回家,见母亲昏死,他抱着母亲大哭不止。向来宁静的青桐院顿时喧闹不已。 大夫的一番努力下,阳氏总算是渐渐的意识清醒,她看见了守在床前的儿子,忍不住伸手去摸书平的脸。 书平脸上泪痕未干,又喊了一声:“娘!” 身上火辣辣的痛,阳氏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又被阎王给送了回来。 身上不仅痛,还烫得厉害,阳氏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恍惚中她看见了夏氏,夏氏坐在太师椅上,慢悠悠的喝茶,何曾正眼看过她一眼。紧接着程知允进来了,她被视为无物一般,程知允走向了夏氏,夏氏向程知允粲然一笑,两人携手离去。 阳氏在后面大喊:“老爷!老爷!” 阳氏在大汗淋漓中醒来,这次睁眼她看见的不是儿子,而是那个要她命的程知允。 阳氏惊吓不已,紧紧的抓住了被子,可是只要一使力身上的伤口被牵扯得火辣辣的疼痛。 程知允眼神凌厉的看着床上的女人,质问道:“你为何要害敏君?” “因为你啊。” 程知允微愣,很快又呵斥道:“死到临头你就没一句真话?” “因为你的眼中只有她一人,看也不曾看妾身一眼,妾身嫉恨她。”因为疼痛,阳氏的面容已经扭曲了。 正文 第六十六章 说项 “嫉恨?你有何资格嫉恨敏君?当初我不过帮了你家一点小忙,你父亲就巴着将你当礼物送过来,送来也罢了,我也抬举你,给你身份,给你安宁,并没有把你转送给别人。哪知却引狼入室,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歹毒的人。”程知允言语咄咄,平时斯文儒雅的脸这时候却显得有些狰狞。 “我心思歹毒?你还不是和我生了一儿一女,你难道不觉得恶心?” “我恶心透了,恨不得立即要了你的命!” 那阳氏自知程知允不会放过她,说的话也就更加的没有忌惮 “她福气好,郡主之女,高高在上,将谁也不放在眼里,又得到了一切。我就是个卑贱的庶女,然而又怎样,她有福没命,享受不了,不还是一场笑话。”阳氏只顾自己说得高兴,不曾想程知允因为气极,已经伸出手来拧了阳氏的下巴。 阳氏越挣扎伤口就越疼,她满脸都是汗,急急的喊道:“要死要活,你给我一个痛快吧!” “痛快?我不让你死,让你活着,慢慢的折腾。”程知允从来不知自己也有这样邪恶的一面。 阳氏汗如雨下,身子虚软无力的瘫在了床上。她满眼惊恐看也不敢看程知允,瑟瑟发抖。 程知允说够了转身欲走,阳氏突然开口叫住了他:“程知允,你心里从来就只有她,没有过我,是不是?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生孩子?” 程知允微怔,他看着这个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像个疯子一样的女人。他已记不清当初阳氏被抬进来时是什么样子了。他心硬如铁,对这个女人他再不会有半丝的温情。 程知允大步出去了。 阳氏伏在床上只是哭,不管跟前的人怎么劝也止不住她的泪水。要是当初没有被父亲当礼物一样的送来,要是她没有爱上这个男人,日子会不会好过一点? 第二天,程知允便说要休妻。乔大夫人等又来劝。 “书平还小,没个亲娘扶持怎么行。过去的事就过去了,阳氏再不是也和你生了一儿一女。你不看在五丫头的脸上也要看到平儿的脸上,得过且过吧,书平可是三房唯一的男丁。将来还要支应门庭,日子总要过下去的。一大家子人口多,磕着碰着的地方多得去了,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啊。你都动刀子了,也该消消气了。”遇着这样的事总是乔大夫人出来调停。她是府里的大夫人,平时大家也都听她的话。 然而这一次程知允却不干:“她心思歹毒我还留她做什么,只怕是有辱程家的家风。书平他也不是小孩子了,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也知道好歹。我只要一想到害死敏君的人和我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就觉得恶心,一刻也容不了她。大嫂,我敬重你,但这一次我实在是忍无可忍。” 乔大夫人见程知允不听劝,叹息道:“何苦来哉,吴姨娘疯了,你又要逼走她,这日子怎么过。书平和八丫头怎么办?” 程知允刚开始还气势十足,铁了心要休妻,被大嫂这样一说他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儿子不能没了娘,可他又实在没法和阳氏再继续过下去。一时间木木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乔大夫人见他默然不吭声便知道程知允心思浮动,又继续道:“听你二哥说,你现在是非常时期,一点也错不得。你说你要是这里把阳采芹给送回去了,那阳家倒打一耙,告你一状,你的前程还要不要?她就是再不是,也是书平的亲娘,书平不能没母亲。你不喜欢她,以后再不进她的门就是了。不过是多花点钱再去买两个如意的放在房里,不让她插手你的事,她还能怎样?” 程知允说不出话来。 “好了,就这样吧。再大的火也都该消一消了。毕竟你都动刀子了。家和才能万事兴。” 程知允静静的听大嫂训完话,这才缓缓的问了一句:“大嫂,您向来明察秋毫,知书达理。就是父亲还在的时候也对您多有夸赞。当初敏君生产的时候您是真的一点异样也没看出来吗?” 乔大夫人愣了愣,敢情这个老三是怪罪到她头上来了,她急忙道:“当初三弟妹痛了两天才生出书姐儿。书姐儿下来的时候脸上青紫,看上去很凶险,好不容易才救下来。书姐儿还没缓过来,三弟妹又大出血,当时母亲坐镇,请了三个大夫,又是两个接生婆,府里的这些稍微经事的嬷嬷都过去帮忙,可惜回天乏术,还是没能救回她。老三,他三叔,你在怀疑什么,你是怀疑我当时没出力吗?当时你不在家,我和你二嫂可是衣不解带的守了她两天两夜,直到她走啊。我还有哪里对不起你们的。”乔大夫人说着就滴下泪来。 程知允自知说错了话,忙作揖道:“大嫂,您别伤心,我不是怀疑您,是我不会说话。” 因为前有乔大夫人劝解,后有二房过来劝说。休妻的事暂且搁下。程知允的所有东西都从青桐院搬出来了,此生他再也不会迈进阳氏房里一步。 程知允如今只觉得愧对锦书,他拖延了两日才去了祥云巷那边,锦书却不在家,到药铺上帮忙去了。程知允打听了地方又来到铺子上。 锦书根本抽不出空闲来招呼父亲,她忙着给人看病,程知允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着忙碌的锦书,心中感慨,他要好好感谢岳母把锦书成了一个聪慧能干又坚强的好姑娘,并没有养歪。锦书匆匆忙忙的,一直到了午后时才清静一些。这时候也才顾得上填饱肚子。 伙计买了两碗饺子来,锦书请父亲也吃。 程知允拨拉着筷子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不是不合胃口,而是他实在是吃不下。 “很快我就和晏清要动身去开封了,七哥大喜,父亲您也收到请柬了吧?” 程知允摇头道:“你姥姥并没有邀请我。” 锦书有些错愕,很快又道:“那父亲可有什么东西要我帮你捎带的?” 程知允垂眉道:“书丫头,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娘。” 瞧着父亲这副模样,锦书什么都明白了。父亲他耳根子软,他是个懦弱迂腐的人。她就不该对父亲报以什么希望。 “那母亲就白死呢?” “不会的,不会的。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补偿你。” 锦书无奈的露出一丝苦笑。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憋屈 面对父亲的软弱锦书不知说什么好,程知允又说要接吴姨娘和锦心回去。 锦书道:“人我可以交给你,但希望你能护得小妹一世周全。” 程知允郑重道:“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小女了,我一定会好好的待她。”程知允亲自去接吴姨娘和锦心回家。倒把两人弄得惶恐不安。 吴姨娘和锦心一走,家里又清静下来。璎珞帮她拟好了礼单请锦书过了目。 锦书粗略的看了两眼,又将礼对了一遍,都对得上,便让人收拾好,便要准备东去开封。秦勉二更天的时候才回来,刚一进门锦书就闻见了他衣服上沾染的酒气,蹙眉道:“又喝酒呢?” “我没喝多少,不会误事的,放心吧。”秦勉伸手捧了捧锦书的脸,却见灯火下锦书的脸上似有一丝郁色,他关切道:“你怎么呢?” “没事。”锦书并没有向秦勉倾吐那些不快。 秦勉心道,锦书是个傻妞,不会掩藏自己的情绪,没事才怪,分明都写在她的脸上。什么事他大概也能猜到几分,肯定是还为了他那死去多年老岳母的事。 锦书拿着把梳子坐在妆台前慢慢的梳理着自己的头发,秦勉不声不响的走到她身后,随意的勾起一缕发丝,轻嗅着,上面有桂花的香气。 “丹娘,你还是不相信我吗?” “我没有。” “我希望能与你一道排忧解难,这个机会你要不要给。”秦勉已经放过了她的头发缓缓的蹲了下来,捉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一只白净的手,指腹上有一层薄茧,那是素日里她做药时留下来的。 秦勉温柔的摩挲着,抬眼看锦书,却见她大颗大颗的眼泪簌簌的往下掉。秦勉见不得女人哭,又伸手替她拭泪。然而那眼泪却犹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后来秦勉不得不用衣袖替她擦泪。 锦书顺势的扑到了他的肩上,秦勉忙将她搂得紧紧的。 “谁让你受委屈呢?我帮你揍他。” “我爹。” 呃,这个人他不敢揍啊。秦勉扶额。 “就因为他的软弱,所以我娘就得屈死,因为他的软弱,所以坏人得不到惩罚。你说这还有没有道理呢?” 秦勉这下全部明白了,他岳父还是不忍对阳氏下狠手,所以伤了锦书的心。他一个当女婿的不好劝,只是看着锦书难过心里也不好受,想来想去只好安慰她:“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好人不长命,祸害一百年。我看善恶不见得就有报应。”锦书说得有些激动,脸都胀红了。 “那你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做,你给我一把刀子,我去把她给杀了?” 锦书将秦勉一推,别过脸去说道:“你说这话有什么意思呢,不是存心要我怄气么。” “那还能怎样。要不我去找岳父好好的谈一谈,让他明确一下自己的态度,不然你母亲走得不明不白的,也得给一个交代是不?” 锦书不知还该不该指望那个父亲,她紧咬着嘴唇,眼泪依旧往下掉。 “这事要闹大也容易,要阳氏偿命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需要时间。毕竟都过去这么久了,有些证据搜集起来很费力,你急也急不来。想要痛快的话就是一刀下去,可这样是走投无路时才能想到的办法。当初你想退亲时不是挺有主意嘛,怎么到这件事上反而却束手无策呢?” 锦书道:“这事和那事不一样,我气的是父亲的态度,我就讨厌他那软弱的样子。” “等从开封回来后我好好的和聊聊?” “你能说动他?” “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要说起口才他也是有的。 锦书诧异的看着秦勉,她不相信凭着秦勉的三寸不烂之舌能说动迂腐的父亲。 “好了,这事暂且放一放,还是想想去开封的事吧。不过事先说好啊,见着了你姥姥,暂时别把这事告诉她。老人家上了年纪可经不起刺激。” 秦勉能为她考虑到这份上了,锦书有些感动的点头:“我知道的。” “别哭了。”秦勉替她擦脸上未干的泪水,锦书吸了吸发红的鼻子。秦勉见她一副海棠含露的样子楚楚动人,忍不住轻轻的噙住了娇艳的唇瓣。 锦书被秦勉突如其来的举动怔了怔,她现在没心情和秦勉缠绵,伸手推了他一下。秦勉却伸出长长的胳膊将她圈在怀里,温和的和她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还有我嘛。你没有办法了可以向我开口。” 锦书点点头。秦勉终于放开了她,揉了揉她的桃腮说道:“我去打水你洗脚。” 秦勉将锦书安顿在椅子里,当真出去端了一盆热水来,锦书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来。” “以前你不是常伺候我么,我也该回报你。都是两口子不用太客气。”说着秦勉已经帮锦书脱了鞋,露出了一双白白净净有纤长的脚。 他蹲下身来当真替锦书洗脚,还替她拿捏。锦书怕痒,缩回了脚,微笑道:“当真我自己来,还不习惯你这样伺候。” 就在锦书准备动身要去开封的时候。有人敲响了她的院门。 锦书在打开院门的那一瞬间怔住了。 “七……七……七哥。” 夏凉笑着要进来:“怎么呢,好久没见怎么变结巴了。” 夏凉这会儿应该好好的呆在家里安心的等待做新郎啊,怎么突然出现在家门口的? “要我进去吗?” 锦书这才闪过了身子请了夏凉入内。 这处院落不算大,但布置得很精巧。锦书见夏凉是一人来的,更是诧异。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问了你二哥,他告诉我的,倒是费了些功夫。我还以为你们住在王府呢。” 锦书请了夏凉入内,拿了上好的茶点招待他。原来夏凉和她四表哥是来洛阳接亲的。两地隔得远,不可能在同一天内结束嫁娶,所以先到女方家办出嫁酒。 夏凉娶的还是前世那位尹家小姐尹宝芝。看来有些事是命里注定的,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不会发生改变。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兄妹 “七哥你们来洛阳住在哪里的?” “在客栈住着。” “本来准备后日就动身的,这下我们一路有伴。” 夏凉笑着说好,两人多日不见。锦书成亲的时候夏凉已经去了军营了。哪知再见时各自都有了新的归宿。夏凉对尹家那位即将做他新娘的姑娘没多少的印象。他自小和锦书一处长大,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看着锦书一副已嫁妇人的妆扮,他略微有些不适应。 “哪天行礼?” “明日。” 锦书想了想,笑说:“那正好今天我和晏清请你和四哥吃饭。你们住在哪里的,我让人去将四哥也一并请来。” 夏凉只是想见见锦书,看她过得好不好而已,没想过要留下来吃饭的,可是锦书实在是太热情了,只得告诉了锦书落脚的地方。锦书听说忙让抱朴去跑一趟将人接过来。 七哥的到来稍微的冲淡了昨日父亲带给她的不快,脸上也有了笑容。她又让见素去酒馆请秦勉回来。 “丹娘。” 锦书听见七哥的低唤,她像以前那样回头,轻快的答应着:“嗯,七哥!” “你现在幸福吗?” 锦书微滞,秦勉是她自己选的。温柔体贴,关键的时候又靠得住。两人一路扶持走到现在,他们之间除了没有孩子,别的都还算圆满。 锦书片刻的犹豫后,点头笑答:“七哥,我很幸福。” 夏凉听说,脸上也绽放出了笑容,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他满是欢喜的说:“看见你幸福就好了,你七哥会一直守护着你的幸福。就像小时候那样,我守护着你,谁也不敢欺负你。” 闻言,锦书呆呆的看着他,心道前世她在赵家十几年,赵世恒即便对她没有爱,也一直敬重着她的嫡夫人的位置,林夫人也一直和她维持着婆媳的融洽。那时候七哥成为了威震一方的大将军,无形中成为了她的一道保护伞。前世七哥一直默默的守护着他,没曾想今生依旧得了他的庇护。两世以来,七哥一直都是她最敬仰的一个人。 “七哥,我也希望你幸福。”锦书想起了上次去开封的时候她和七哥发生过小小的不愉快,她希望七哥已经忘记了。 “一定会的。”夏凉如今心里已经够坦荡了,或许在得知锦书要嫁人的那一刻起,他就真正的放下了。如今对锦书的爱护全然是兄长对妹妹的关爱。 锦书听得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她举目看去,果然秦勉回来了。她嘴角微扬便迎了上去。 “七哥来了。” 秦勉会意的一笑,夏凉忙也跟了出来与秦勉两人见了礼。锦书这才发现她七哥又长高了一截,和秦勉站在一起竟然比秦勉还高半头,不仅高,又生得健壮。皮肤被关外的太阳和风沙侵蚀得又黑又黄,一改往日的矜贵之气,完全成为了一个糙汉,那秦勉站在旁边一对比就被衬成了一玉面书生。 没过多久,锦书她四表兄夏泠也来了。 秦勉知道锦书是在开封长大的,和夏家的这些哥哥们更加亲厚,因此他待夏家的两位兄长也十分的敬重。 在这之前夏凉和秦勉的接触并不多,不过是秦勉之前市场和书砚混在一起,几人出去打过猎,那时候秦勉给他的印象还只是一个文弱的贵公子,听说画画得好,可取的地方并不多。可为什么锦书就选择了他呢,夏凉也不明白。 “七哥,你一直在北边的大营里。之前燕王掌管着北边大营的兵权,燕王叛乱后,上面对北边的大营做过很大的调整吧。不知道燕王的事会不会让七哥受牵连?” 面对秦勉的问话,让夏凉有些意外,他微笑答道:“和燕王牵扯深的将帅们都处置了,撤职都是小的,杀头抄家才是大。不过我只是一不起眼的小兵,也暂且牵扯不到我头上来。” 秦勉也跟着笑了:“我听丹娘说七哥很勇猛,立下过不好的战功,很受赏识,怎么会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兵呢。不过您没事就好,也是万幸!” 不过同辈人,秦勉待夏家兄弟皆很敬重,这让夏家兄弟都有些意外。这个宗室子弟性情温和,又谦逊有礼,相处起来一点难度也没有。 秦勉又打听了北边大营的事:“如今谁是主帅?鞑子还来进犯吗?” 夏凉道:“刚从西边的大营里调来的陶姜做主帅。去年冬天的时候鞑子还大举犯过事,所幸都镇压住了,一直到现在也没掀起什么风浪。” 秦勉听说倒是一脸的欣慰,那夏泠疑惑的说:“看不出你对军营的事还这样的关心。” 秦勉道:“边陲一直不大安定,可惜我身份禁锢不能从戎,问问情况也是正该的吧。” 夏泠和夏凉都笑了,点头道:“此言甚是!” 锦书亲自下厨做了两个拿手好菜,又烫了上好的梨花白。收拾了一桌酒菜摆在了花厅上。秦勉请了夏家两位兄长入席。夫妇二人先敬了夏凉的酒。 锦书举杯道:“七哥大喜,真是可喜可贺。希望你将来和七嫂和和美美的过一生,也希望你平平安安,前程似锦。” 夏凉嘴角都要咧到耳际了,他欢喜的喝下了这一杯酒。第二杯是敬两位兄长的,放下了酒盅锦书便不肯再喝了。 夏家兄弟都知道锦书不擅饮酒,也没怎么为难她。 锦书陪坐了一会儿就下来了,她双頰发烫,满脸通红。这边还在推杯换盏。夏凉的酒量极好,一点也不用担心他会喝醉误了事。 酒过三巡,秦勉拿筷子的手有些发抖。夏泠这才劝了酒,扯下了快要冷掉的酒菜,重新上了热汤热饭,几人一处吃了。 秦勉还要留夏家兄弟住下来,夏泠却说:“不好再打扰你们,还是回客栈吧。明天一早还要去伊阳。” 秦勉听说也就作罢了,便商议了一道启程的事,接着将两位兄长送出了巷口,又命宋平一路把他们送回客栈。 锦书脑袋晕乎乎的伏在桌上休息,见秦勉回来了这才坐了起来。 “没想到你和我两个哥哥都挺聊得来的。” 秦勉呵呵一笑:“是啊。”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开封 锦书收拾好了东西,做好了准备跟着七哥回开封。 这时候程知允又上门了,锦书冷着脸不想见他。程知允明白女儿对他有气,他也识趣,再不敢随便开口,只是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银票来递给了锦书。 锦书诧异道:“父亲给我钱做什么,我现在不缺钱。” “我知道你不缺,这个钱也不是给你的。你帮我转给你七哥,就当是我随的礼。” 锦书暗道,她七哥成亲,姥姥没请父亲。父亲这里赶着随礼合适吗?她瞥了一眼上面的数目,却见是五十两。父亲拿的这个钱,是他的私房吧? 锦书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接,程知允见锦书不伸手,便顺道将银票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母亲的事上锦书讨厌这个父亲,恨父亲的软弱无能。父女俩相见,也没什么话说,那程知允尴尬的坐了一会儿就要告辞了。锦书自然也没挽留,只说了句送客。 锦书将那张银票攥在手里,片刻之后她跑了出去,幸而程知允还没有走远,锦书将银票往父亲手上一塞,说道:“夏家的女儿是怎么死的,父亲不是不知道。夏家也不要阳家女婿的道贺,您还是拿回去吧。” 程知允怔怔的站在那里,银票已经飘落到了地上,他木然的问了句:“书丫头,你说我该怎么做你才能高兴?” “我不要母亲不白的死去,难道您就不怕母亲的冤魂半夜来找您?” “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不用我说,父亲您难道心里没有数,还要让当女儿的来教您。您请回吧,希望您能早些时候想明白。”锦书别过了脸,她不想再去看父亲的脸。 父亲的出现让锦书原本冲淡的郁闷不快又却上心头。 一上午她不管做什么事都没情没绪的,好不容易捱过一天,等到秦勉回来时,两人又商议着去开封的事,锦书这才神色稍霁。 隔日早饭后,夏凉就派了一人来告诉锦书要启程了,夏家的人在城门外等他们一路同行。好在东西都备好了,夫妇俩坐了车便往东去。 两家人马,再加上尹家送嫁的队伍,这一路则格外的热闹。 新嫁娘尹宝芝还曾经给锦书送过两盆花,算是旧相识了。不过这次相见,锦书则要改口唤嫂子了,倒把尹宝芝弄得很不好意思。 “我七哥这个人别看他五大三粗的,但心思很细,对一个人好的时候真是掏心掏肺。他这个人又极重感情。” 宝芝听着锦书的话,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笑容。对于自己的夫君她是真不熟悉,所以也不知到底嫁了一个怎样的人。对于即将到来的远嫁,尹宝芝也感到忐忑,未来一片迷茫,不知道路在哪里。 一路上相伴,晓行夜宿过得倒也快。十来日后便到了开封,这一天正好是二月初十。距离正日子还有两天。 尹家前来送嫁的和新嫁娘暂且安置在夏家的一处别院里,等到吉时再派花轿登门将宝芝迎娶过去。 夏家礼数周全,尹家很是满意,只等吉时到来。 成亲快到两载,这还头一次和秦勉回外祖家。不过前世与赵世恒做了十几年的夫妻,赵世恒也没能有一次陪她回来过。 两人跟着夏家的两位哥哥一道出现在了夏老夫人的房里。那夏老夫人见了锦书嘴巴都合不拢了:“我的丹娘,姥姥可真想你。你怎么老不来看我?” 锦书一如往常般的滚进了外祖母的怀里,娇俏的说道:“我也想姥姥,只是一直没时间来看望您老。您还好吧?” “好,好着呢。”夏老夫人百般的呵护着锦书,接着又向地上站着外孙女婿看去。锦书出嫁的时候她没有去洛阳送嫁,所以严格来说对这个外孙女婿并没多少印象。却见秦勉瘦瘦高高的,戴着紫金冠,穿一身豆灰色的暗纹直裰。眉目俊朗,神态温和。要说容貌身段自是比不上赵世子,但看上去进退有度,举止恭谦。心道毕竟是宗室子弟也差不到哪里去。 “外孙女婿以前来过开封没有?” 秦勉恭敬的答道:“回姥姥,小的时候来过。” “那肯定也是多年前的事了,这次和丹娘回来就在开封多住两天。让你的那些表兄弟们带你出去走走。” 外祖母虽然白发苍苍,但精神还不错,饶是如此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她不敢想象要是外祖母知道了母亲的死因会怎样?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外祖母都是她最牵挂的人,她所想的不过是外祖母平安健康而已。 因为锦书要来家,夏老夫人早就吩咐人把焕彩阁收拾妥当等锦书回来住。 花草依旧,陈设依旧。锦书带着秦勉看她当初住的香闺,秦勉看着满屋子的金贵,忍不住道:“看来姥姥是真疼你。” “那是,从小宝贝似的疼了这么大,倒便宜了你。” “确实是捡了个大便宜。我是三生修来的福气。”秦勉说着便从锦书身后揽了她的腰。 锦书笑着将他一推说道:“这里虽好,你却是没有福分住进来的。” 当地的规矩,夫妇住宿在亲友家,是不允许同房同住,否则会被认为不吉利。因此秦勉的住处被安排在大舅那边的书房里。 晚上,夏老夫人宴请锦书与秦勉。 夏家的几位舅舅、舅母、兄弟姐妹们齐坐一堂很是热闹。 夏老夫人也格外的高兴,甚至还陪着大家多喝了半杯酒,看上去精神很不错。 饭罢,秦勉被夏凉给拖走了,夏老夫人则单独留下了锦书:“丹娘,你许久没有陪姥姥睡一处了,今晚就留下来吧。” 锦书瞧着外祖母高兴,自是不忍拒绝。 她给外祖母配泡脚用的艾草和生姜,盆底铺了一层薄薄的鹅卵石,水温也控制得刚刚好。 夏老夫人一面泡脚,一面享受着锦书给她按摩脚底的穴位,十分的受用。 “身边的这些丫头竟没一个比得过你,还是你仔细一些。” “以前姥姥最喜欢泡脚了,您总说泡好了脚夜里睡得舒服,连风寒也少。” “你都还记着呢。” “没过去多长的时间,自然不会望的。” 泡了脚,锦书又替外祖母解了头发,拿着梳子温柔的替外祖母梳理。看着外祖母一头银丝在灯火下闪闪发亮,鼻子有些泛酸。连一根黑发都没有了,姥姥又老了一些。 等外祖母睡下,锦书才得以梳洗,收拾妥帖后,她只着了中单躺在了另一头的外侧。 夏老夫人看见外孙女纤细的腰肢心中不免失望。 正文 第七十章 夏家 待锦书躺下后,夏老夫人忍不住问道:“你和秦家郎君成亲已是两年多了吧,怎么你肚子里一点消息也没有,他是不是待你不好?” 关于外祖母的这个问题锦书心理早有准备,她微笑着说:“时机还不到,时机到了就自然有了。” 夏老夫人见锦书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她可忍不住了:“孩子,有病得趁早医治。你现在还年轻,得重视。” “姥姥,我自己是大夫,心里有数,您就别操心了。”锦书不敢和外祖母说一个月前小产的事怕外祖母担心。 孙女中夏老夫人最疼锦书,哪里不操心呢,再说看见锦书总让她想起已故的女儿,她自然想对锦书更好一点。 “我就盼着你好好的。之前你要退婚我遂了你的心愿。后来你也知道我的心思是想把你和小七凑一对,姥姥就可以一辈子庇护着你,可你自己不愿意。如今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希望你能好好的走下去。” 锦书眼含热泪道:“我会的。” 夏凉是夏老夫人最中意的孙子,如今夏凉又是凯旋而归,一时风光荣耀。现遇着这般的终生大事,夏老夫人更是下令要风光大办。 夏凉娶亲的事惊动了大半个开封城,和当初的夏氏出嫁时的热闹无二。 待到吉日吉时,一顶八人抬的大喜花轿到了夏家别苑接了尹宝芝回夏家。夏凉一身大红的吉服,坐在高头大马上,一脸喜气洋洋接受了街坊邻里的道贺。 “你外祖家出手真阔绰,家里做什么买卖啊,这么有家底?”秦勉也忍不住感叹。 锦书笑说:“什么买卖来钱就做什么。夏家要没钱能娶郡主?据说当初老王爷就是看中了夏家的财力,才答应这桩婚事的。” 开封的夏家的名号秦勉前世就听闻过,当真是一方巨贾。 遇着大喜事,合府热闹。夏家连摆三日的流水宴席,宴请一众来道贺的亲友邻里。 晚上时,夏家又到那古御河两岸高放烟火,烟火足足放了一个时辰,火光闪耀,点亮了开封寂静的夜晚,引来家家户户仰头观看。 看着接连不断绽放的烟火,锦书心道姥姥果然出手阔绰。 “还有一个月是你的生日,有什么想要的东西?”秦勉拉了寄锦书的手说。 锦书想了想说:“暂时没有,该有的我都有了。”除了孩子,只是锦书目前的身体不适合有孕。 “不如你说说自己有什么心愿吧,只要我能办到的,都能想法去做。” 什么心愿,锦书最大的心愿是求牵挂的人平安,其次才是恶人能有报应。这两点秦勉好像都不怎么能帮上忙。她微笑着摇摇头。 刚跨入庆历二年对他们来说过得很糟心,只希望正月结束,霉运也结束了,希望后面的日子一片顺坦。 夏老夫人心疼锦书说要锦书他们多住几日,锦书答应再住五六日,毕竟他们现在手上经营着产业,轻易放不得。 等到夏凉的亲事一结束,锦书便带了秦勉去祭拜了她师父。 锦书在师父的墓前久久伫立着,脸上有些哀伤,秦勉安慰她:“师父老人家荣登极乐,不要太难过了。” 锦书轻轻摇头:“她登不了极乐。师父她是个苦命的人,虽然远离红尘,却无法将那些牵挂放下。要是她家里没有遭遇那场灭顶之灾,她肯定不会把自己逼上绝路。” 秦勉这才知晓墓中那位师太的死是她自己的选择。 拜祭完师父,锦书又和他一并游了大相国寺,一起鉴赏了寺内壁上历代大家留下来的手迹。 锦书告诉他小时候爱在什么地方游玩,哪一处的景致好,哪一家食肆的酒饭点心不错。 说起开封的这些风俗和美食,锦书如数家珍一般,最后秦勉忍不住笑道:“到底开封才是你的家乡。” 锦书眉头一扬含笑说:“那是。” 四处游玩,锦书兴致还算不错,也暂时放下了洛阳的那些不快。 来了开封几日,锦书心情放松,能吃能睡。又得外祖母疼爱,舅母们的关心,有夏家姐妹们谈心,只要放下不快,日子还是过得惬意,脸上红扑扑的,像是两个小苹果一般。 “看来王府的伙食不行,没能把你养好,还是只有瘦瘦弱弱的。我知道你喜欢吃鱼,这个季节又正好是吃鳜鱼的季节,我已经吩咐人去买了,专门做给你吃。” 锦书撒娇道:“我就知道姥姥最疼我。” 大舅母包氏笑道:“老夫人不能偏心,丹娘有的,新媳妇也要有。” “有,有。都有。我不偏心。” 夏老夫人说她不偏心,屋里人都笑了起来。 包氏和锦书道:“你母亲还在家的时候老夫人最疼你母亲,如今又最疼你,其他的都要靠边。” 要往常锦书听了这样的话不过一笑就过去了,如今想到了母亲的死,便觉得如鲠在喉,心中很是不痛快,又觉得憋闷得紧。 秦勉捕捉到了锦书表情的细微变化,他心中暗想,看来从开封回去得尽快把这事处理好,要不然这根刺始终卡在那里。 在开封过了几天舒服日子,虽然是安乐窝,可总不能一直住下去,她和秦勉便定了回程的日子,随即便告诉了外祖母。 夏老夫人听后有些不喜:“还说要给你过生日,偏偏这里就要走了。再见又不知是何时。” “姥姥,只要我有空,一定会时常回来看望您老人家。” 夏老夫人听了点了一下锦书的额头,笑骂了一句:“小没良心的,上次一别,两年后才再次踏进开封。还说时常回来,我看你是有口无心。” “姥姥,您就信我这一次吧,真的我会再回来看你的。” 夏老夫人指着锦书和众人说:“你们听听,立马又换了个说法了,鬼着呢。” 正好又赶上大相国寺的万姓交易盛会,锦书便说要带秦勉过来看看。大门那一带卖飞禽猫犬,珍禽异兽。第二进门、第三进门卖的都是些日常若用杂物。 锦书等弯了腰去看笼子里关着的一只暹罗猫,秦勉也正欲去看,却突然发现身后有人在关注着他们,等秦勉一回头,又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正文 第七十一章 跟踪 “你要养猫吗?”秦勉低头去问锦书。 “不,我就觉得可爱看看而已。” 卖猫的贩子听说锦书不买,脸登时就拉下来了,不悦的说:“去、去、去,一边去,不买你凑什么热闹呢。” 秦勉便去拉锦书走,才走几步,始终觉得不对劲,他脚下一滞,便拉着锦书往人多的地方挤。 锦书见秦勉一脸沉重,忙问:“怎么呢?” “我们被人盯上了,你别露出什么马脚来,装作不知道就行。” 锦书诧异的看着秦勉,暗道谁会跟踪他们。这是在开封,不是在洛阳啊。 两人顺着人流往寺内庭院而去,秦勉低声问锦书:“这庙里你可熟悉?” “以前来过很多次,门路大概知道。” “那就行,你带路,我来想脱身的法子。” 锦书带着秦勉往那里面走。庭院里几乎挤得水泄不通,不管是什么摊子前,都堆满了人。看样子这已经成为了开封的一景。 到那佛殿后面的资圣门前,都是些卖书籍、图画、玩器等物。这边的人较之前面的少许多。 两人无不担心那些跟踪他们的人又追了上来,因此也不敢在此多逗留。锦书带着秦勉进入了一偏殿,跟着那些转佛的一直到了后门,寻着合适的时机就溜了出去。 这是大相国寺的后门了,应该将那些人给甩掉了吧。可是他们的车轿都在山门外,难道要走路回去? 秦勉拉了锦书的手说:“我们先走出去再想办法吧。” 大相国寺的后门正对着景灵宫,夏家在新郑门那边,这一路过去的话有些距离。秦勉担心锦书体力不支,于是和锦书说:“不如我们去赁一辆马车吧。” “算了,要赁马车还得走一段路耽搁时间,我和你走回去吧。” “要是腿疼你千万要开口,不能忍耐啊。” 锦书心道她这个人很善于忍耐吗? 他们一路往西,快到府衙前时,秦勉依稀又看见了两双似曾相识的眼睛。这些人到底是谁,还能在此埋伏着等他们。 秦勉心下一沉,锦书隐隐的觉得秦勉握紧了她的手,他的步子也放缓了好些,锦书不免也担心起来,以至于后面低声问了一句:“他们又出现呢?” 秦勉道:“看样子今天躲不了了。” 他自己倒没什么,只是担心锦书会受牵连,他看了一眼锦书,有些犹豫。锦书却并未露出什么怯态来,反而道:“你别担心我。” 秦勉心道怎能不担心,不过眼下这情况是跑不掉了吧,当真遇到时反而没那么慌乱了,这些人到底是谁?为何要跟踪他们? 秦勉紧紧的拉着锦书,径直的朝前面走去。守在前面的那两人倒是有些诧异,他们看来是暴露了。 “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报上名来。”秦勉语气淡定。 锦书兀自打量那两个鬼鬼祟祟的汉子,一个二十来岁的样子,一个要稍微年长一些,一高一矮,皆穿裋褐,一色湖蓝,一色茶褐。 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就在秦勉问那两人话的时候,穿湖蓝色衣裳个子高的那位突然朝他们冲来,秦勉紧紧的护着锦书,迅捷的一躲,个矮的那位也上来了。在这有些狭长的巷道里,秦勉带着手无缚鸡之力的锦书与这两人起了冲突。 秦勉除了最近几年习了一些骑射,但毕竟不是练武之人,不会拳法,也不会擒拿术,再加上要分心保护锦书,应付起有备而来的这两人不免有些吃力。 没多久的功夫,秦勉气喘吁吁,好在他动作敏捷,暂时没受到什么伤害。只是这两人手上都拿着短匕,再耗下去可就不妙了。 就在他们进退两难的时候,好在宋平找到了他们,宋平不愧是一等一的高手,不过几个来回就将两人给制伏了。秦勉正要审问两人时,偏生叫他们给逃了。 宋平上来说:“两位没有受伤吧?” 秦勉摇头,匀顺了气息这才道:“好在你即使赶过来了。” 宋平却满是歉意道:“让二位安危受到威胁是小的失职,不过二爷你们是怎么惹上那两人呢?” “我哪里知道,才进山门不久就被盯上了。”秦勉很是无奈。 出门不安全,看样子一点也不能掉以轻心,以后出门必须得上防身的武器才行。有必要得向宋平他们学个一招半式的,让那些人轻易近不了身才行。 对于那些跟踪他们的人,两人都是不解,自认向来都是循规蹈矩的,也未与人结仇,说是想要谋他们的钱财吧,也算不上。处处都透露着一股蹊跷。 回到夏家后,锦书便把今天这事告诉了夏凉,夏凉听后大惊:“谁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打夏家人的主意,是活得不耐烦呢?”接着又问那些人什么长相,他要让人下去细查,希望能把人给找出来。 锦书道:“动作尽量别闹得太大了,要是姥姥和舅舅们知道又不得安生。” 夏凉点头说:“我心里有数。” 七哥愿意帮忙,无意有了一个大依靠。锦书告诉了秦勉七哥的安排,秦勉听后有些郁郁不快的点头。 “你放心只要七哥出马,肯定能把事情处理好。你和那两人对上的时候有没有受伤,我记得有一次那个穿茶褐色衣裳的刺到你的胳膊了。” 秦勉掩饰说:“没什么大碍。” 锦书却将秦勉左胳膊上的衣袖往上一撸,赫然看见一道长长的口子,血迹都还没干涸。她眼睛都瞪直了,忙去找药来与秦勉擦上。 “受了伤为何不告诉我?” “左右不过是一点小伤,我是怕你担心。” “可是伤口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更加严重了怎么办,你还要不要你的胳膊呢。以后有哪里不对劲,一定要告诉我。我们是共患难的夫妻啊。” 秦勉见锦书眉头紧锁,忍不住伸手来替她揉揉。 “锦书,你说那些人是冲着你来的,还是我来的?” “这个我说不上来。” “感觉是冲着我来的。”秦勉觉得那两人的跟踪能力超强,他们怎么甩也甩不掉,应该是专门训练过的,能接受这种训练的,十有八九怕是控鹤监的! 正文 第七十二章 疑云 控鹤监是当初太祖皇帝刚刚打下江山时建立起的一个暗卫机构。据说是当初太祖皇帝用于刺探敌军消息所设的机构,善于各种追踪、侦查,通过各种手段获得消息。所以跟踪的本领是一流的。 后来大乾的江山渐稳,控鹤监的作用不仅仅是用来刺探消息了,太祖皇帝还用它来铲除异己。当初前朝大臣吕进不肯归顺,太祖皇帝可是借了控鹤监的手将吕家男丁满门抄斩,女眷皆没入教坊司。控鹤监渐渐的有了自己的监牢,审问起犯人来,也是一等的手段,所以渐渐的,控鹤监的名声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被控鹤监的人盯上的确不是件什么好事,之所以被盯上,是上面那位新君授意吧?秦勉扭头看了一眼正在那边低头整理东西的锦书,他想起了燕王事败后,新君让锦书供奉崇庆宫给太后护理身体的事来,锦书不肯甚至做了违逆的事,是不是惹怒了上面的人?是冲着锦书来的? 秦勉心道若真是冲着锦书来的,他该如何应付?他又想起了出长安前,新君将他叫到太极宫中问的那番话,不就是不相信他,说齐王府和燕王有勾结,他据理力争好不容易才让新君暂时相信了齐王府,莫非还没有打消新君的疑虑? 不管是冲着锦书来的,还是冲着齐王府来的,都不好应付。他明白了母妃不让他入京的事,果然只要和朝堂牵扯上了,就是搅进了一滩浑水里,轻易脱不了身。 夏凉知道锦书他们被人盯上了,忙派了几个心腹去调查,不过半天功夫就有了眉目。来回话的是夏安。 “七爷,只怕表姑奶奶他们不妙,那两人的底细已经查出来了,说是控鹤监的人。” 夏凉震惊不已,锦书他们犯了何事竟然会被控鹤监的人盯上。只怕丹娘真的遇到麻烦了,夏凉在屋里踱着步子,显得有些焦躁,他一心想要求解决的法子。这时候秦勉来了。 夏凉将旁人都屏退了,秦勉顺势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了。夏凉便顺手给秦勉捧了一杯茶,和他道:“你先喝口茶定定心。” 秦勉接过茶盏兀自望着盖子上的一圈青花出了片刻的神,很快他已经拿定了主意,与夏凉道:“七哥,那余威在开封吗?他若在开封,请替我转告他一声,我要见他。” 夏凉微诧道:“你知道跟踪你们的是谁呢?” “不是控鹤监还会有谁。有什么事叫他们正面来,别这样的鬼鬼祟祟的惹人不安。” 夏凉微怔不解的说:“你们怎么会和控鹤监的人扯上关系,到底遇到什么麻烦呢?是否可以告知一二,我也可以替你们想想办法。” 秦勉便把长安的那些事悉数和夏凉说了,夏凉听到最后知道和造反的燕王有一定的牵连,满是忧虑的说:“只怕这事处理起来很棘手。大营那边只要是和燕王有过牵扯的那些将帅、士兵可都没落什么好下场。上面的人真要追究起来,只怕难脱身。被人这样怀疑很被动啊。唯一的法子是证明自己的清白吧。” “说来容易做来难,怕就怕是有意刁难。” 夏凉便说要去找大伯夏仪问问,秦勉也随他一道去了。两人在夏仪面前倒没说被控鹤监盯上的事,也没说秦勉他们现在的烦恼,只说要见余威。 夏仪道:“我帮人打听一下,看他是不是在开封。” 因为此事,秦勉便和锦书商议在开封再多留一日。锦书知道秦勉想要弄个明白,她担忧的问道:“那事有眉目呢?” 完全不和锦书通气,好像也说不过去吧。 秦勉斟酌道:“可能是控鹤监的人干的。” 锦书的惊讶程度不亚于夏凉,不过很快又平静下来了:“真的惹上那个余威呢?之前我就劝你好好的去会一会,有什么误解好当面说开,现在难办了吧?” “我是决定好好的会会他,这次我不躲,倒要问问是他是什么事。” 和控鹤监的人牵扯上不会那么容易就脱身吧?锦书还是很担心秦勉。 第二日一早,夏仪那边就让个小厮来传话:“余指挥使说未正时在会仙楼招待秦郎君。” 余威果然在开封! 秦勉自然是要去见他的,这一次他不躲也不逃。他换了身得体的衣裳,出门前,她低声问了锦书一件事:“这个余威前世的结局如何?” 锦书却茫然的摇头说:“不知。前世我只在大舅的外书房见过他一面,听七哥说起过这个人而已,别的全部知道。” 秦勉听说也就作罢了,他并没有为难锦书,安慰着她:“我出去了,你若是无聊的话就去陪陪姥姥吧,我尽早回来。” 锦书点头答应,可她到底不放心。秦勉毕竟没有武力,要是和余威对上的话一点胜算也没有,她将收好的袖箭给了秦勉,让他揣上,又道:“让宋平和你一道过去吧。” 秦勉悉数答应了。 锦书一路将秦勉送到了大门口,又和宋平再三交代,让他寸步不离的跟着秦勉。宋平知道自己的责任,对锦书抱拳道:“二奶奶放心。” 目送着他们出了门,心里就一直悬着。 明天就要回洛阳了,希望一切顺利。这是锦书心中最大的心愿。 秦勉骑在马背上,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余威时晕倒的事,到底是因为病发,还是这个人的出现给了他巨大的冲击?前世他和控鹤监的人没有往来,但他有没有见过余威呢?遥远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不过他可以肯定的是,前世并没有直接碰上,那间接呢? 思量间,已经到了会仙楼下。秦勉利落的翻身下马。此刻,他没有片刻的迟疑,径直的往约定的后院而去。 不知为何,这一刻竟然让秦勉想起了那次在泉州见到秦九的事来,明明是毫不相关的两个人,却让秦勉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会仙楼是开封首屈一指的酒楼,其装饰奢华让人叹为观止。刚刚绕过了一架山石屏风,到了天井时,就听到了不知从哪处閤子里传出的丝竹声。 这一切都让秦勉无心欣赏,他大步的往那间挂着“满庭芳”牌子半开的閤子走去。 正文 第七十三章 赔礼 侍立在外面的一个青衣小子替秦勉撩了黑漆的竹帘。 秦勉弯身进了屋,那黑漆的圆桌旁坐着一三十几岁的男人,中等身材,蓄着络腮胡,穿了身寻常的靛青色的茧绸圆领葫芦袍,此刻气定神闲的坐在那圆桌旁,慢悠悠的拾了个竹根刨的杯子正在喝茶。 余威听见了帘子响动,便扭头看了一眼,却见秦勉已经进来倒起了身,异常客气的与秦勉作揖行礼道:“秦郎君!” 秦勉点头道:“余指挥使太客气了。” 两人分别坐下,余威与秦勉添了茶,含笑道:“请吃茶。” 秦勉犹豫了一下,还是端了竹根茶盏喝了,这是上等的龙井,细品这口感倒像是新上的明前茶。 秦勉忍不住夸赞了一句:“好茶!” 余威笑道:“能请动秦郎君实在不易,我们在洛阳没有一处吃成饭,没想到来开封却能一处品茶了。多谢秦郎君赏脸。” 秦郎君不动声色的喝着茶,在来的时候他已经将要说的话总心中酝酿好几遍了。 “不我肯赏脸,是害怕和控鹤监的人往来。一旦被牵扯总怕有什么麻烦找上门。” “哈哈,秦郎君也忒胆小了,今天我们就不谈那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单纯的就为喝茶。” 秦勉可做不到单纯的喝茶,再说他和余威也没什么好聊的,等到一盏茶见了底,他索性开门见山道:“余指挥使这一顿茶喝得我胆战心惊的,想来就后怕。秦某什么地方得罪了控鹤监的地方,还请指挥使指教。” 哪知余威却是一笑,道:“这事是个误会,余某就为解开这个误会才请秦郎君喝茶的。多有得罪之处还请秦郎君见谅。” “误会?指挥使大人打算用一个误会将这事糊弄过去吗?有什么事直接冲着我来就成,不用搞跟踪那套偷偷摸摸的。” 余威接连道:“真的是误会,属下办事不利,认错了人,让秦郎君受惊了。”余威真心诚意的与秦勉道歉。后来余威又叫进来两人,秦勉一看正是昨日在巷子里交过手的。他眉头微攒。 余威使了个眼神那两人便齐齐的向秦勉作揖赔礼,一个说:“我们认错人了,给秦郎君赔礼。” 让当事人来赔礼,真认错人呢?秦勉也不免有些疑惑,但同样并没放松警惕,这会不会是控鹤监给他玩的一个花枪。像余威这样的人早就混成人精似的,只怕长了一千个玲珑心思,这样的人更不能掉以轻心。对于余威的话,秦勉自是一个字也不相信。 喝完了一壶茶,不等再续水,秦勉便起身告辞了。那余威还一个劲的向秦勉赔礼道歉,很是周到。 送走秦勉后,余威脸上的温和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阴沉的模样。他重重的拍了一下个高的那人的脑袋,低骂道:“不成器的东西,竟然能暴露自己,是不是还想回炉再造?” 那人脸色雪白,哆哆嗦嗦的说:“大人息怒,都是小的愚笨误了大人的大事。” “可不是误了我的大事,下一步要进行起来只怕就难了。人暂时不盯了,以免打草惊蛇,上面很是重视此事,交给你们我不放心,接下来我亲自来做。” 两人大气也不敢出。 “哼!回去好好的给我检讨各自的行为。看来我对你们还是太松散了,该让孙指挥使来管教管教。” 两人脸色雪白,听说无不哀声请求:“大人,我们真的错了。以后一定好好的办事,将功赎罪。” “看来还是孙指挥使的威名才镇得住你们。他的那些折磨人的手段我也会几招,迟早要你们领教其中的厉害。” 这边秦勉回了夏家,他径直去了夏老夫人的院子,此刻锦书正伴在夏老夫人跟前,陪着姥姥和舅母们打牌,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接连出错了几张牌,输了好些钱。 夏老夫人见秦勉回来了,向秦勉努努嘴说:“你媳妇今天手气不好,回头你好好的安慰安慰。” 秦勉爽朗一笑:“不就是几个钱吧,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她玩的高兴。” 夏老夫人见秦勉大方豪爽倒是又添了两分好感,她最讨厌那起为点芝麻小事都要精明算计的。 回头秦勉将余威的事和锦书说了,锦书听了很是意外道:“认错人呢?不能吧?就这样搪塞过去了,你的胳膊上可实实在在的挨了一刀,就是这样的说法?你相信吗?” 秦勉道:“我是一个字也不信,可又能怎样?目前只能选择相信他们。等回到洛阳了再好好的布置。” 秦勉已经决定要动用聂绍将余威好好的详查一遍,聂绍的能力可不是宋平戴嘉他们所比的,交给聂绍应该放心。 他们便要启程回洛阳了。夏老夫人很是不舍,抱着锦书千叮万嘱,后来甚至还流下了眼泪。 夏老夫人让夏凉去送他们出城。夏凉骑马,锦书他们坐车,一直出了城门,夏凉才住了马。 锦书撩了帘子跳下车来,秦勉也跟着下来了,他们与夏凉道别。 夏凉笑说:“以后我送尹氏回娘家住的时候就来看望你们。” 锦书答应道:“我等着七哥,下次我还蒸七哥喜欢的豆腐包子。” 夏凉笑了笑,让他们上车了,锦书便说要让七哥先上马。秦勉却拉着锦书的衣袖说:“七哥送我们,不见我们走,自己不会先离开的。” 秦勉与锦书先上了车,车子走了一段路,直到再也看不见影子了,夏凉这才上了马回城。 他们走官道,一路上还算顺风顺水,又没怎么遇上大雨阻路,回到洛阳时已经是三月初了。 到家后,秦勉便让锦书在家休息两日再去铺子上忙活,不许她那样劳累。他则休息了半日又出门了,先去了一趟落霞别苑,练了一个多时辰的射箭,接着聂绍来了。 秦勉吩咐他:“去帮我查控鹤监余威指挥使这个人,知道的越多越详细越好。” 聂绍是他偷偷豢养的死士比一般的护院还忠心,秦勉自是不必担心。从落霞别苑进城后,他没急着回家,而是改道去了一趟寿春伯府。 正文 第七十四章 休弃 f@d????????+>?赩?-??q?!???听说程知允要休妻,锦绣她大舅、二舅、三舅,并几个表兄弟,全部来了程家,要找程知允评理。闹得不可开交。\r 阳氏一家行事剽悍,锦绣两个舅舅推搡着程知允,差点将他推到在地上。反正就是不让程家休妻。\r 阳家闹得这样厉害,程知节和程知章都过来了,程知节如今袭了爵位,阳家的舅舅们总要给两分薄面。好不容易让阳家暂时消气,程知节与程知允低语:“之前大嫂是怎么和你说的,你都忘呢?”\r “我没忘。二哥,我也不是不知轻重的毛头小子,休妻是休定了。你们谁来劝我也没用。”程知允梗着脖子和阳家大舅道:“我为什么要休她,你们只问她到底干了什么好事。我留她一命已是仁至义尽!”\r 程知允甩袖而去,程知章忙追了上去,勾着程知允的肩膀道:“三哥,您是痛快了。可是八丫头和一个平哥儿你怎么办?你那妾侍死了,三房可是一个女主人也没了。不如暂且留着她,你要是觉得还不解气,不如送到观里去一阵子,吓吓她如何?”\r “你不用再劝了。”\r 程知允却了一趟清音阁,乔大夫人听见了三房的动静却并没有出门,突然见他三叔来了,便知道肯定有事要求她。\r 乔大夫人请程知允吃茶,程知允道:“茶我就不吃了,大嫂,我来是有事要拜托您。”\r “自家人就别那么客气了,说吧。”\r “八丫头她没了母亲,请大嫂将来收留她,好好的教导她,长成和大姐儿那般出色的人物,将来别走了弯路。”\r 乔大夫人万没想到程知允会托孤,她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头。\r 程知允见大嫂答应了,便给她行了礼。\r 将锦心托付给了大嫂他总归是放心的,又让四弟帮忙看顾着书平。\r 阳家的人依旧不依不饶的在三房争闹不肯离去,程知允却铁了心,趁其不备时,牵了一匹马便离开了洛阳了。\r 程知允走的时候没有和家里任何人打招呼,程家上下寻不见他,甚至还找到了祥云巷。锦书听说父亲不见了,还有些诧异,她忙让人四处帮忙寻找。秦勉却阻止了她:“岳父只怕短时间不会回来了,由着他去吧。”\r “是你给他出的主意?”锦书大惑不解。\r 秦勉摇头否认:“我没有,他做出什么决定那是他自己的事。”\r 锦书知道吴姨娘自杀,阳氏被休的事后,只是微微的蹙了一下眉头。那阳氏最终还是没有偿命,只是灰溜溜的回了阳家而已。或许这已经是那个懦弱的父亲能做出的最大的举动了。\r 程家的事锦书也顾不上了,她得忙手上的活。春天里病症多,药铺里很缺人手,锦书每天都要过去帮忙。晚上回来还要忙着炮制一阵的药材。不管是酒馆还是药铺,在夫妇俩的经营下都红红火火的。\r 手上的闲钱越来越多了,秦勉便和锦书商议:“不如我们再去买艘商船跑一跑海上生意吧,风险虽然大一些,可来钱多。”\r 锦书听后却是摇头:“不行,海上很快就要乱起来了,这时候在跑海上会亏得血本无归。还是收手吧。”\r 秦勉自是相信锦书的话,便就作罢,又和她说:“不跑海上的话,不如再多置些田产房产吧。这些东西捏在手上总比全部存在钱庄的好。”\r 锦书点头道:“也行,钱不能变成死钱,得发挥作用才行。要买田还是买房,你自己斟酌着去办,我没什么意见。”\r 得了锦书的允许,秦勉便能放手去做。眼下锦书的生日快要到了,秦勉思量着该如何给她庆贺生日,想着要不请了锦书的姐妹们来家热闹一天,可锦书如今除了和她三姐来往,其他的都疏远的,再说她这个人喜静不喜闹,又怕她觉得吵。\r 哪知锦书突然提出:“十二那天还是回王府陪陪母妃吧。”\r 秦勉听说,含笑着点头:“随你高兴。”\r 三月十一这天他从回家的途中路过了银楼,他想也没有想的就进去了。店里的伙计对秦勉很是熟悉,见是个大主顾很是殷勤的向他介绍店里新打的那些贵重首饰。\r 秦勉这一件看看,那一件摸摸,猜测锦书会喜欢哪一样,后来实在下不了决心,便和那伙计说:“将这五件全部装起来。”\r 谁不喜欢出手阔绰的主顾,那伙计脸上已经笑成了一朵花,点头哈腰,比家里的下人待他还客气。\r 太阳还没落山,这些天锦书回去得总是很晚,他便顺路去了本草堂。果见锦书还在给人治病。他进去的时候只是默默的找一个地方坐下来,并不给锦书添麻烦。\r 等到锦书好不容易给最后一个病人看完病,她不由得伸了个懒腰。\r “走啦,回去了。”\r 秦勉来接她回去,她是很高兴的。锦书扭头和铺子上的伙计交待了一声便就与秦勉一道走了。\r “明天午后想不想去划船?”\r 锦书听说摇头道:“我不会划啊。”\r “我会啊。不管怎样,明天你要自在的玩一天,什么糟心事都放下别管。”\r 锦书难得乐呵起来:“好。”\r 秦勉牵了她的手。等到家,锦书说要做面给他吃。秦勉知道锦书累了一天也没时间休息,自家媳妇自己不心疼,谁会心疼,他将锦书按回了位置上:“你乖乖坐着吧,我去下厨。”\r 锦书暗道她没听错吧。\r 不过半晌的功夫,锦书的面前就多了一个青瓷碗,碗里盛着雪白的银丝面条,上面盖着一个煎蛋,撒了细碎的葱花。白的、黄的,再用碧绿点缀,看上去很是清爽宜人,此刻正冒着热气,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r “吶,吃吧。吃了我陪你兜圈子,兜完圈子也好早些睡觉。”\r 锦书吃惊的看着秦勉:“这都是你做的?”\r 秦勉微笑道:“生为酒楼的东家,一碗面还是会做的。你尝尝咸淡合不合适。”\r 锦书拌了面,吃了一口,味道把握得刚刚好。这个人还真是深藏不露啊,看样子以后还要多多他鼓励做饭才行。 正文 第七十六章 闲散 (一更) 饭罢,秦勉便将买来的贺礼盛上,几件珍贵的首饰都装在一填漆嵌螺钿的一精美匣子里。 “你送我东西做什么?” “当然是要讨你欢欣啊,看着好就顺便买下来了,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秦勉说着便打开了匣子,锦书却见满满一匣的璀璨。她随手拿起一件,却见是枝累丝点翠的偏凤,口中的衔珠不是南珠,而是一颗颗的珊瑚珠。 锦书见了这簪子不免想起前世她得的那一枝,她怔怔的看了两眼,又重新取了一件,是串猫眼石的手链,光泽倒很好。这手链她是极喜欢的,当场就戴在了手腕上:“还真好看,只怕价钱不菲吧?” “贵就贵点吧,千金难买娘子高兴。” 锦书噗嗤一声笑:“说话倒是越来越豪气了,谁不知道你有两个钱啊。” 她将匣子里的东西收捡了一回,特意将那枝偏凤拿了出来和秦勉说:“我无福消受这个,还是送给母妃戴吧。” “你不喜欢么?” 锦书自然不好讲前世的那事告诉秦勉,只道:“点翠配红色,我不大喜欢,总觉得老气。” “看样子失算了。回头我再给你买个好的来。” “暂时就这样吧,那些首饰我还没戴个遍呢。” 夜里归寝时,秦勉拉着锦书缠绵,锦书却不大兜揽,推着他说:“累了,睡吧。” 距离锦书小产已经两个月了,期间秦勉也一直没有碰过她,今晚难得的兴致,锦书她却不愿意。秦勉却压了上来,一手捧着她的脸专注的吻着,另一只手顺着衣带滑进了里面,罩上了一团耸立的丰盈。锦书却不住的颤抖起来,唇角溢出了一句破碎的:“不要。” 燃烧起来的火焰被这一句不要很快就给浇灭了,秦勉便放开了她,给她盖好了被子,伸手替她理了理头发,歉意道:“我好像着急了些,对不起。” 夜静极了,两人分头而眠,然而锦书却睁着一双眼睛怎么也睡不着。自从有了身孕再到失去孩子,他们之间再没有过床笫之事。她明明知道秦勉在这方面需求很强烈,但还是将他给推开了。失去孩子的伤痛在锦书的内心深处并没有抚平,从身到心她并没有做好准备。 这件小小的事并没有让两人之间产生隔阂,隔日一早起床时,两人说笑如常,仿佛昨夜那个小小的插曲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饭毕,锦书装束一新,与秦勉一道坐车回王府。 齐王妃事先不知道他们会回府,因此当两人出现在跟前时还有些诧异,随即又欢喜道:“你们俩倒许久不来看我这个孤老婆子了。” 秦勉笑道:“事多,忙不开。请母妃见谅。” 齐王妃笑道:“我知道你们忙。也不怪你们,抽空回来一下也很好。” 齐王妃兴致很高,接着又让人去碧云居那边请张侧妃和令仪过来。不多时,母女俩一道坐车来了。大家彼此见过,言笑晏晏,倒是一片的祥和。 “前儿,我仿佛听见父王身子欠安,可请大夫给看过没有?” 齐王妃见秦勉问,便道:“请了刘太医去瞧过,说只是受了些风寒,没什么大恙。” “那就好,我和丹娘才从开封回来不久,也还没顾上去瞧他老人家。”其实时间挤一挤总是有的,但是他也有自知之明,他知道父王不喜他,自然也不好再到跟前去惹老人家生厌。 “知道你们去了开封,夏家娶亲一定很热闹吧。” 为了讨老人家欢喜,锦书便把夏家的热闹与齐王妃说了,齐王妃听后果然笑道:“到底是开封夏家,行事自然与别家不一样,出手就是阔绰。当初你母亲嫁到我们洛阳来,可是惊动整个洛阳城,看样子又重现了当初的盛况了。你姥姥家怎么就那么有钱呀?” 锦书道:“几代人积攒,好不容易才有了几天。” 齐王妃笑着点头道:“这倒是,家财万贯都是一点点的累积起来的。一夜暴富的例子实在是不多。夏家也是几代人经营有方了,一代代的传承下来,才攒下了今天的基业,所以你姥姥福气好啊,当初是庆王府里金尊玉贵的郡主,很得老王爷的宠爱,满天下的挑女婿,挑来挑到了夏家,果然嫁到夏家依旧是享福的命。可见也是前世积福。我等羡慕也羡慕不来。” 锦书趁机道:“母妃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今生才是王妃命。” 齐王妃听说却是淡淡一笑,那笑容里夹着一丝苦涩,别人未必明白。 秦勉又趁势说起今天是锦书的生日,那齐王妃才明白过来,笑道:“我这个人也活糊涂了,倒忘记了是你媳妇的好日子。正好我们两个当娘的给你媳妇过生日。” 锦书忙说不敢当。 齐王妃当下吩咐厨房做几个锦书爱吃的菜,又说花园里的牡丹开得好,应该将宴席设在丽景轩。 锦书陪着齐王妃和张侧妃赏花,满院子的春色迷离。 儿子媳妇在跟前作陪,齐王妃兴致自然不错。后来秦励过来了,秦勉见他安安静静的,倒还算不错。 “最近都念什么书?” “《大学》。”秦励恭声答道。 “倒也罢了。” 齐王妃听见秦勉问秦励的功课,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教他的那个师傅和我说想去别家坐馆,我还没答应。” 秦励读书只为明理,又不走仕途。师父再尽心尽力也无法捧出一个状元来,所以也没什么成就,久了自然便萌生了要辞馆的意思。这一点秦勉倒也体会,点头道:“他要走就让他走吧,难道还怕请不来别的师傅?” 在王府呆了一整天,秦勉瞅着时候差不多了,便要动身回祥云巷,齐王妃却道:“二郎,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秦勉心道他们在这里一天了母妃不说,怎么临到要走了才想起呢?虽然这样想,他还是跟着母妃去了别的屋子。 锦书见状,心道出了什么大事吗? 齐王妃和秦勉到了偏房,齐王妃刚刚坐下便和秦勉道:“二郎,上次世子和刘太医去瞧你父王的时候,你父王说要正式出家。” 秦勉听说愣了愣又道:“总算是正式提出来了,倒一点也不意外。” 齐王妃点头说:“是啊,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临了。看样子他对红尘一点眷恋也没了。”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奇怪 (二更) 齐王妃对于丈夫要出家她阻止不了,自从齐王秦长宁走进上清宫,沉迷起问道求仙起,她便知道这个丈夫是再也指望不上了。 这些年她一直守活寡,独自将几个儿女拉扯大,齐王没问过一句,她也忍受过来了。直到这一天来临,齐王妃便知道要永远的失去丈夫了。 这些年来所积累的那些苦痛和埋怨,让齐王妃有些支持不住,一低头间,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滚落了下来。 秦勉见母妃落泪,他心中被刺了一下,缓缓的蹲了下来,柔声道:“今晚我们不过去了,让丹娘陪陪你吧。” “没事的,你别担心。”齐王妃尽量的控制自己的情绪,拼命的忍住了眼泪。 这叫没事吗?他凝望着伤心难过的母妃好一阵才说:“我明天去一趟上清宫……”不等他说完,齐王妃却伸出手来阻止了秦勉继续说下去,摇头道:“不用再去劝他什么,他爱怎样就怎样吧。只怕他早就有了这个心,我们怎么劝也劝不回来了。” “母妃!” 齐王妃努力的笑了笑:“或许我该早就做好准备的,但是他猛然提出来我还是有些不适应。就这样吧,只要他顺心遂意就好。” 母妃的退让和顺从让秦勉心里难过。 “好了,你起来。我还有一事和你说。” 秦勉挑眉道:“母妃请讲。” “二月里出了一件怪事,王府里进了贼,事后怎么抓也没抓住那贼。” “丢什么东西呢?” 齐王妃摇头道:“值钱的东西倒都没丢,但是出事的却是药房,一些脉案不见了。” 偷脉案?什么人潜进府来专门偷脉案啊,实在是奇怪。 “脉案还回来没有?” “回来了,三天后就又回来了。二郎,你说这事是不是很奇怪?” 秦勉心中狐疑,忍不住又不问:“丢失的那些脉案里都有谁的?” 齐王妃道:“我的一部分,还有你母亲的全册、你的全册,你父王的一部分。” “算下来数量可不小,是怎么带走的?” “这个就不清楚了。不过都还回来了,阿良说一册也没少。二郎,这事告诉你,你得有个准备啊。” 秦勉点点头,又道:“来偷东西的人是冲着我或者母亲来的吧。” 齐王妃道:“我也这样想,只希望没事。最近你出入什么地方千万要小心,要不去别处避避风头。” “算了真的冲我来的,我也不怕,再说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倒不怕,就怕是冲着母亲或者母妃来的。可是你们向来门都没怎么出,又没招惹上谁。” “你说会是二房那边人的手段吗?”齐王妃担心的问,要说结怨的话也只有二房的,秦长宽死了,秦劝死了,剩下了李夫人还有个秦劲可都好好的,说不定一直在寻报复的机会。 “我来查查看。不过,他们应该没那么大的胆子吧。” 但这事谁也说不准,倘或真是二房的人干的,秦勉倒不怕,他现在怕的就是和控鹤监的人扯上关系。 走之前秦勉又宽慰了母妃几句这才不放心的离开。 回去的路上,秦勉便把母妃说的两件事与锦书说了,锦书听后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会不会是控鹤监做的?” “现在还不清楚,倘或真的控鹤监的话,那么说明我们王府真被盯上了,还得寻求脱身的法子。” 锦书心道要想脱身的话只怕没那么容易,她不由得想起了王府前世的结局,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里才庆历二年,前世王府的厄运莫非要提前? 眼下这一关,她和秦勉能闯过去吗? 秦勉意识到锦书的害怕,他揽着锦书的腰说:“不怕的,我们俩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难道还害怕?一切有我。” “可我就是担心你啊。” “遇上了躲也躲不了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法子的。实在不行还有破釜沉舟这一条路可走。” 这事暂时搁下了,锦书又和秦勉道:“以后我们还是经常进府来多陪陪母妃吧。她还是不容易。” “难得你这样的体贴,谢谢你。” 锦书微笑道:“我们之间说什么谢呢。夫妻本来就是一体的。” 这话秦勉爱听。他暂且放下了酒馆经营上的事,全权交给了两个掌柜。目前首要调查的是脉案丢失的事,他手上能用的虽不多,但个个都还算聪明能干,他进行了一番部署,同时告诉那些人要格外小心。 这天秦勉从郊外回来正好遇上了一辆车子坏在了半路,他留了心多看了两眼,发现竟然是曾经的师父黄岐。秦勉忙下车来来关心。 黄岐急得满头大汗,心道怎么就坏在半路了,距离城里可还有几里地,要走的话他上了年纪脚程不快怕是天黑也不见得能到。 “师父,您遇到麻烦呢?” 黄岐听见这声音熟悉抬头一看,却见是秦勉颇为意外道:“秦郎君怎么在此?” 秦勉笑道:“这事就交给下人们想办法吧。不如请师父坐了我的车进城?” 黄岐看了看并不高的日头暂且答应了下来。 秦勉请了黄岐上车。一路上秦勉问候了黄岐,黄岐却道:“岁月不饶人,近来身体每况愈下。去年底已经辞了程家馆,在家休养。” “师父您不在程家的族学里教习呢?” “暂时不坐馆了,想休养一阵子。” 秦勉听说有些失望不免又问:“师父哪里不舒坦?” “一身的病,老骨头不中用了。” 秦勉趁机向黄岐推荐了本草堂,让他去本草堂看看。黄岐欣然答应了。 车子快要进城门了,秦勉实在忍不住便向黄岐发出了邀请:“老先生才高八斗,闲着也是闲着,等您康健一些了,还想请您教一教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功课不限多寡,也没举业的烦恼,只有他一个学生。束脩嘛,程家当初给您多少,我出两倍,只求您能尽心教导弟弟,如何?” 这个条件很诱人啊,黄岐思忖了片刻才道:“那等老夫好好的想想再来答复秦郎君。” 秦勉笑着点头:“好,我等着师父的好消息。” 正文 第七十八章 余威 (三更 ) 秦勉回到家,锦书去了王府陪伴母妃还没回来,看样子今晚是不会过来了。 他先去净房洗了个澡,等待头发干的功夫便拿了本《大乾食货志》在灯下看。蜡烛结了灯花,芸芝忙拿着烛剪来将蜡烛挑亮了一些。 看了几页书,秦勉打了个呵欠,准备睡觉。锦书不在身边,长夜漫漫,只怕难以入眠。 秦勉丢下了书,出了门,到了檐下站了一会儿,夜风掀起了他的衣袍,头上的灯笼也跟着晃动。这时候听见院门响,立马有小厮跑去开门,秦勉诧异,莫非锦书赶着回来呢? 如今并不太平,赶夜路可不安全。他紧抿了唇,心中却有一股说不上来的不安。 院门被打开了,进来的人影依稀不是锦书,这么晚了会是谁?隔着树影不大能看清。片刻间,那人影越发的清楚了,是聂绍!摸黑找到这里来,看来是有很重要的情况要向他汇报。秦勉心里一沉,他让聂绍进了书房,关上了门窗。 “你坐下慢慢说。” 聂绍斜着身子坐了,两手都放在膝盖上,显得有些局促。 “二爷,您让小的去调查余威,大致已经调查清楚了。” 秦勉点头道:“你做事就是爽快,这么快就有消息了。控鹤监察觉到没?” 聂绍道:“小的很谨慎,所以也不敢太往细里打听,怕引起他们的怀疑。” “没关系的,你掌握到多少消息都可以告诉我,好好的想清楚,说明白,别有什么疏漏。” 聂绍应一声是,这才娓娓道来:“余威祖籍山东却是在绍兴长大的,他承的父职,十七岁起就入的控鹤监,凭着自己的能干不到十年里就做到了指挥使一职,很受上面的赏识。上面也经常给他派十分重要的任务,之前很受宝兴帝的赏识。听说四年前就是受了宝兴帝的秘密指派,所以来到了洛阳。” 四年前,那是他刚见到这个人的时候,秦勉接着又问:“是什么指派能想办法打听吗?” “请恕属下无能,不能打听到。” 秦勉也没为难他,点头说:“既然是秘密任务肯定就没那么容易知道,控鹤监的又个个是人精,让他们察觉到了的话对你也不利。” 话是这样说,但聂绍却依旧满脸的愧疚。 “你知道的就这些?” “大致就这些。”聂绍仔细的思量了一番,后来又想起了他从余威一个地位低微的手下那里听来的一件事。 “据说余指挥使因为私怨正在找一个凶手,说那个凶手害死了他的一个属下。” 秦勉漫不经心的问道:“属下叫什么名字?” “据说姓何,叫……”聂绍想起来了,忙说:“叫何金龙。” 秦勉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事震惊万分,何金龙,前世最终杀害他的那个人会是控鹤监的?还是余威的属下?可他不是秦九爷么,还是二叔的一个死士,死士怎么会变成控鹤监的人? 聂绍前面的那些话对秦勉都没什么用,但却给他带来了这样一个名字,让秦勉狐疑不已。 “聂绍,你可知道何金龙是谁杀的?” “小的不知。” “是我,他在泉州设了套想害我,没想到却被我反杀了。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他是听命于二叔的,没想到竟然和余威有关系。不过这个名字也算是常见,你说会不会是另一个何金龙呢?” 聂绍答不上来,但他却道:“小的可以再去查个明白。” 秦勉点头道:“那你帮我问问吧。” 聂绍领命去了,秦勉在书房里呆了好一阵才回内室睡觉。锦书不在家,总觉得要清净许多似的。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何金龙这个名字却一直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将两世的事从头理了一遍,也再次梳理了前世为何会殒命洪山寺。 倘或真是那个何金龙最终要了他的命,那他最终是死在控鹤监的手上,也就是说是上面那位要了他的性命。要他死,会不会和宝兴帝的秘密指派有关?会是什么秘密指派呢?秦勉百思不得其解,还有他再次想起了上京前母妃的异样,对他的不放心,用锦书的话说母妃是不是知道长安有危险在等着他? 闸门一旦被打开,思绪犹如潮水般的涌入他的脑海里。秦勉再次坐了起来,他看着黑乎乎的帐子出神,心道要不要去问问母妃,或许她应该知道什么。 等不到天亮,秦勉便起了床,他胡乱的洗了一把脸,梳了头,匆匆的扒拉了几口饭,便去王府。 天色刚刚亮,大街上还没多少的行人。倒是有两个扫大街的挥舞着长长的扫帚,扫帚划过地面,发出一声声嘶拉带着尖利的声响,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显得格外的刺耳。 一路坐车,到王府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等秦勉下车时,王府的大门前也有两三个正挥舞着扫帚扫地的仆人。 “二爷怎么这么早就过来呢?”一个老仆见了上来招呼。 秦勉心里有事,闷哼了一声,就大步往府内而去。 彼时齐王妃才起,锦书正伺候婆婆梳头,听见外面的丫鬟禀道:“二爷来了。” 齐王妃诧异道:“怎么这么早就过来呢。”旋即又冲锦书笑道:“看来是想你的缘故。你们俩的感情可真好,这一时半会儿的不见就忙着找来了。” 锦书微红了脸,羞涩的说:“母妃快别打趣我了。” 说话间秦勉已经自个儿进来了,他向母妃行了礼。齐王妃瞅着他笑:“不过一晚上不见就想她啦?” 秦勉陪笑道:“是啊。” 这母子俩一唱一和的,倒把锦书闹了个大红脸。看着小两口言和意顺,齐王妃心里高兴。齐王妃用早饭,让秦勉和锦书跟着一道吃,秦勉明明在家吃了几口,但母妃邀请他却没有拒绝,夫妇俩陪着齐王妃用了饭。 锦书见秦勉大清早的找来暗想是不是有事,便要和他回去。 秦勉和她道:“你先去令仪房里坐会儿,我有事和母妃说。” 锦书不知何故,但她听从秦勉的安排与齐王妃告了辞。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冷情 (四更) 待锦书走后,齐王妃脸上的笑容渐渐黯淡了。 “脉案的事有下落呢?” 秦勉摇头道:“暂时没有。” “我还以为你是来和我汇报此事的。那是有别的事?” 秦勉怔怔的看着这位抚养他长大的嫡母,虽然身上没有流淌着她的骨血,但从小到大对自己却充满的维护,对他甚至比对大哥还要疼爱,反而与生母却是一直疏远,没多少母子情分。对于母妃这些年的真心维护,秦勉有感于心,只怕再有几世也偿还不了母妃对他的恩情。 “傻子,你发什么愣呢?”齐王妃见秦勉半晌没有说话,不免笑了一句。 秦勉这才回过神来,解释说:“昨晚一宿没大合眼,在母妃跟前失态了。” “哦?到底出什么事呢?” “母妃,您是一早就知道长安有危险在等着我的,是不是?” 齐王妃见儿子问得奇怪,心道莫非他在怀疑什么,忙道:“怎么这样想呢?当初我提醒你,是希望你引起重视啊。好再有惊无险。” “母妃,控鹤监的人大概是冲着我来,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您一直瞒着我。” “控鹤监!?”齐王妃猛的吃了一惊,那控鹤监盯上二郎呢?她神情微乱:“是控鹤监的人偷走脉案的?” “目前还没查清楚,但我的确是被盯上了。”秦勉便将几件蹊跷的事悉数告诉了齐王妃,齐王妃听完,惊讶得合不拢嘴,同时搁在桌上的手也不住的颤抖,她心中大骇,莫非上面真的查出了什么?这一天马上就要来临了?这些年来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当初的秘密,没想到当真会变成王府最大的隐患? 齐王妃三缄其口,最终还是没有向秦勉道出那件最隐秘的事,这些年来她坐镇王府,管着王府大大小小的事,也练就了遇事不慌的本领,很快的她已有了主意:“也不知控鹤监的人要做什么,但被盯上了只怕没什么好事。要不你和媳妇出去躲一阵子,等过了这阵风头再说?” “母妃,控鹤监无孔不入,我们能躲到哪里去。难道您真的不知道些什么?” 齐王妃苦笑道:“我知道什么啊,你别瞎想。” 是他瞎想吗?但愿是瞎想吧。秦勉暗暗自嘲。 “母妃要是知道什么情况的话一定要和我商量,父王他打定了主意要出家,世子又还小。您身边也没个商量的人。” “会的会的。”齐王妃努力的笑了笑。 秦勉看着自己的母妃,依着这些年的母子情分,秦勉自是了解他母妃。母妃她心里不可能没事,但他从来都不愿意去逼迫母妃。或许还没到时机,等到那一刻来临时,母妃肯定都会告诉他。 儿子、媳妇刚走,齐王妃就再也坐不住了,她先叫来了张侧妃叮嘱:“二郎他可能要遇到麻烦了,这些日子你出入什么地方一定要万分小心,见到什么人也要警惕,不该说的话千万别说。” 张侧妃心中惊诧,但还是镇定的点头答应。 吩咐好账侧妃,齐王妃便让甘嬷嬷却帮她张罗车子,她要出门去一趟上清宫。 齐王妃出门并没多大的动静,甚至没有带丫鬟,只让心腹甘嬷嬷跟随,带了两个护院而已。从王府到上清宫一路也不算远。 她下车后,先去老君殿前施过礼。清灵道长是上清宫的宫主,陪着齐王妃说了一会儿话,清灵道长还只当是王妃来劝齐王断了出家的念头。 “王妃,灵虚道长心意已决,只怕是不会回头了,所以您还是回去吧,别打扰灵虚的修行了。” 齐王妃正眼也不瞧清灵道长,她只想问问丈夫接下来该怎么办。她有些不悦的说:“他出不出家我不想管,只是有另一件关系到王府存亡的事来请教他,你把他叫出来我来问他到底要不要管?” 清灵道长见齐王妃面有愠色,只好陪着小心道:“那麻烦王妃稍待片刻,贫道这就去清他过来。” 甘嬷嬷在下面小心伺候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了。眼见着香炉里的一枝线香却只剩下了半截。齐王妃正是等得不耐烦时才听得一阵低沉的脚步声渐渐的近了。齐王妃也终于举目向门口看去,果然齐王秦长宁出现了。 一成不变的道士髻,半旧的灰蓝色棉布道袍。下巴上的胡须似乎又长长了一些,人还是那般的清瘦。饱满的额头,两道浓眉,瑞凤眼。这样看来二郎还真和他有几分的相似。 齐王妃给甘嬷嬷使了个眼色,甘嬷嬷便知趣的退了下去,还顺便带上了房门。 “王爷,二郎怕有危险,请您救救他。” 秦长宁却是一脸淡漠的说道:“我已是世外人,不管尘俗之事。” “可他是您的儿子啊,难道真的忍心对他不闻不问。他自小在我身边长大,乖巧、懂事,又体贴人。即便不是我生的,我也从来没有因此而怠慢他。他是个惹人疼的孩子。我们的勤儿没了,身边还有个二郎宽慰我,我不忍心看他陷入泥沼中,所以请王爷帮帮忙。” “我帮他,你说我还能帮上什么忙。福祸相依,这也是他命中的劫数,我不是神仙,干预不了。”秦长宁依旧那样的清冷。 “王爷,算我求您了。”齐王妃说着便对秦长宁跪了下来,苦苦哀求道:“王爷,二十一年前是您把他带回来的,是您亲手把他交到我手上的。您选择了他做您的儿子,给了他再活一次的机会,为什么不愿意再帮帮他。我现在就只有这样一个儿子了,我不想他被人夺走,所以求您了。”齐王妃说着竟对秦长宁磕头。 然而秦长宁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也不伸手去拉地上的妻子,他异常冷漠的说了句:“你回去吧。” 面对丈夫的冷酷,齐王妃心如死灰。她自己起了身,擦了擦眼角,转过身去,终是不再看丈夫。 “克彦,你真是一个无情的人啊。” 秦长宁却已走到了门口,他拉开了房门,迈过了门槛。阳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尘俗里的羁绊再也绊不住他的脚步。 正文 第八十章 惊惶 (五更) 张侧妃带了女儿令仪外出上香还愿。 去的是经常走动的万佛寺,张侧妃捐了二两银子的香油钱,在菩萨跟前给令仪求了一签,是一枝上上签,张侧妃大喜过望,将那签买了下来送给了令仪。 “母亲买这个干嘛,难道就图上面几句吉祥话?” 张侧妃微笑道:“搏个好彩头,说不定会是枝灵签,能庇佑你呢。” 令仪扑闪着水汪汪的眼睛,真诚的看着母亲,半是撒娇的说:“那也替二哥也求一枝吧。” 张侧妃想起二郎君最近情势不好,略忖度了一会儿,她再次抱着那签桶摇晃好了几次,最后闭着眼睛抽出一枝来,却见是枝下下签。顿时张侧妃与令仪的眼睛都直了,令仪吓了一跳,忙说:“这个不准的。” 哪知庙里的知客和尚走了来,似有不悦道:“菩萨面前哪里还有假。”知客和尚虽然没有看见签上的内容,但已经料到了几分,他双手施礼道:“求签的那位只怕最近有血光之灾,最后会祸及家人。不过有解除厄运的法子,女施主要不要试一试?” 张侧妃脸色雪白,微微哆嗦着问:“解除厄运需要多少钱?” “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张侧妃暂时可拿不出那么多的钱来,令仪还只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手里即便有私房也是有限的。母女俩面面相觑,后来令仪将她母亲拉到一旁小声道:“要不去找母妃借一百两?” 张侧妃想了想说:“算了,也不见得就准,何必花这冤枉钱。” 母亲把钱看得很重,令仪却说不出话来,心中暗道那是她哥哥,亲哥哥啊。要真是应验了怎么办?难道母亲她一点都不担心?母亲不肯,也拿不出那么多的钱,令仪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回去问问母妃。 张侧妃心中有些不安,母女俩在庙里用了素斋。饭后,张侧妃觉得有些头晕,便说要歇歇。令仪陪伴了一会儿母亲,后来被人叫出去了。 张侧妃迷迷瞪瞪的躺着,总觉得床前站了一人,那人她从未见过,却问了她二十一年前和老爷在大名府的事。张侧妃只当是在睡梦中什么也不用担心,因此那人问什么,她答什么。后来那人便离去了。张侧妃翻了个身继续睡,又过了半个时辰,令仪才推门进去叫醒了母亲。 “母亲,太阳都西斜了,再不回去只怕就迟了。” 张侧妃穿了衣,觉得头晕。 母女俩坐了车往王府而去,车子摇晃着,张侧妃的头晕就更加厉害两分。这时候她想起了适才不久做的那个梦,为何现在想来有些害怕? “令仪我睡着后你在哪里?” 令仪道:“我在东廊下和一个小沙弥下棋呢。” “那你听见什么动静没有?” 令仪摇头。 张侧妃便没有再问了。 令仪瞧着母亲的脸色不大好,担忧道:“母亲哪里不舒服?” “吃了饭后便有些不适,觉也睡得不大安稳,总觉得梦魇了一般。” 令仪含笑道:“白天睡觉就容易被魇。回去请太医给母亲开点静心的茶喝喝晚上就好睡了。” 张侧妃并没有说话,等回到王府时太阳已经下山了。令仪与张侧妃一道去了重华殿,齐王妃见她们回来了,倒关心了几句:“可还顺利。” 令仪道:“挺顺利的。”母亲在跟前,她不好当着母亲的面说那枝签的事。 张侧妃对令仪道:“你先过去吧,我和娘娘说会儿话。” 不仅是令仪,就是齐王妃也感到诧异,张侧妃是闷嘴葫芦,平时最是寡言少语,除了在她姐姐面前和女儿面前,其他的时候根本就不大说话,就是在王妃房里也从来都是沉默寡言的。 令仪便当是要说那枝签的事,倒也识趣的说:“好,那女儿先过去了,母亲还是觉得不爽的话一定要请太医来看看。” 之所以要当着王妃说这事不过是希望引起母亲的重视,因为她母亲有点头疼脑热的从来都喜欢拖,很多少实在拖不过去了才让太医瞧。这样总归是不好的。 果然令仪刚一走,齐王妃就关切道:“侧妃哪里不适吗?” 张侧妃道:“有些头晕罢了,没什么要紧。” 齐王妃忙让人去传了刘太医过来,张侧妃有些不安的说:“都是令仪大惊小怪的,妾身没什么事。” “得了,你闭嘴乖乖接受治疗就好。自家就有太医一点也不麻烦,侧妃在担心什么?”齐王妃的话倒让侧妃哑口无言。 没过一会儿,刘太医提着药箱过来了。齐王妃守在跟前,让刘太医给张侧妃把了脉。刘太医越把脸色越奇怪,齐王妃见状不由得担心道:“侧妃可是得了什么要紧的病?” 刘太医慌忙说:“侧妃并无要紧的病,只是脉相有些不对。敢问侧妃今天去了哪里,吃过什么东西?” 张侧妃见刘太医问得奇怪,不免一五一十的告诉了。 刘太医又问:“那侧妃可吸入了什么有些奇怪的味道?” “奇怪的味道?”张侧妃仔细回忆着在寺里的点滴,她想起来了:“我刚睡下时,闻见了一股甜腻的香气,像是什么花香。” 齐王妃疑惑道:“庙里都点檀香,这甜腻的花香是哪里来的?” 这个张侧妃就答不上来了。 齐王妃忙问刘太医:“太医诊出了什么情况但说无妨。” 刘太医这才道:“下官怀疑侧妃可能被人下了毒,只是那毒并不明显,除了偶感头晕不会对身体造成多大的危害。” 他这一番话让两个女人吃惊不已。张侧妃的眼中更是写满了惶恐,果然那不是梦,而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有人趁她睡着时接近了她,然后她闻了致使心智迷糊的香气,从她口中套了一些话。张侧妃浑身汗涔涔的,她不安的看着齐王妃,很快从榻上下来了,便对齐王妃磕头:“娘娘,妾身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齐王妃见状先屏退了刘太医,又支走了身边的人。她坐正了身子,一脸凝重的说:“你着了人的道呢?” 张侧妃便把昏昏沉沉里说过的话一股脑的告诉了齐王妃,齐王妃听后惊惶万分,果然被控鹤监的人钻了空子,事到如今怕是瞒不住了。 正文 第八十一章 故事 (六更) “娘娘,妾身捅出这么大的漏子都是妾身的错。”张侧妃软弱得只会掉眼泪。 “得了,事情已经出来了还能怎么着。难道你还能将功赎罪,把控鹤监的那帮人给杀了不成?王爷不管家里的事,是个靠不住的。如今只能靠我们自己,只希望能平安的渡过眼下这一关。我看是时候把当年的事告诉二郎,让他有个准备也好。我们一起来想退路。” 张侧妃一点主意全无,如今只能仰仗王妃帮大家渡过眼下最危急的时刻。 打发走了张侧妃,齐王妃心中却是久久不能平息,蓦然回首,原来已经二十一年了。 她念了半本经书这才心中稍定,越到这危急的时候越不能慌乱,说不定会有法子的。她叫来了甘嬷嬷吩咐:“着人去一趟祥云巷,请二郎过来。他一人来就可以了。” 甘嬷嬷应诺了一声便去分派。 彼时秦勉才到家,锦书正在灶下忙活,做了秦勉最喜欢的吃的梅菜包。 秦勉刚刚到家,就闻见一股扑鼻的香气从厨房那边传来,左右不见锦书便知她定是又亲自下厨了。搓了搓手,便去了厨房。果然锦书正接了笼屉看包子蒸好没有。 “老远就闻见香气了,你做什么好吃的?” 锦书抬头一笑:“你爱吃的东西,你鼻子倒灵。” “娘子做的包子最美味,今天看来有口福了。” 锦书见差不多熟了,便让仆妇灭了火,她拿着厚厚的布巾包裹着,将小笼屉端了起来。仆妇帮她盛了别的饭菜,一并送到了这边的中堂上。 秦勉已经洗了脸,换了一身家常旧衣。 夫妇俩对坐,一处吃饭。 秦勉先捡了一个包子吃,软绵合口,鲜而不咸,两三口下去,一个已经进了肚。 “你慢点,没人和你抢。吃得这样快,当心不克化。”锦书见秦勉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像个孩子似的,有些好笑。 简单的吃完了晚饭,碗筷撤下了。两人挽着胳膊便到小花园里溜达。锦书却觉得秦勉今天仿佛有心事,她忍不住关切道:“是生意上有麻烦了,还是控鹤监又寻事呢?” “没呢。”秦勉没有对锦书说实话,他不忍告诉秦九便是何金龙,何金龙就是余威手下一位得力的干将,而他前世的确是死于控鹤监之手。 看着渐渐涌过来的乌云,秦勉顿时起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慨。上一次有这样的感慨还是遇上二叔的事,如今他只想弄明白为何控鹤监非要他死。 兜完两圈,锦书便说累了要去洗澡,秦勉自然也没拦着,他才进书房拿了一本书还没来得及看,就见灵芝慌慌忙忙的过来通禀:“二爷,府里娘娘有事要请您过府一叙。” 秦勉抬头看了一眼外面已夜色如墨了,诧异道:“这时候?” “是。” 秦勉犹豫着,锦书刚刚去洗澡,按着以往的规矩,没一炷香的功夫锦书绝对不会出来。灵芝赶紧又说:“王府里的人正等着您,您不必等二奶奶,听说娘娘只让您一人过去。” “那走吧。”秦勉放下了书。 他出门时瞥了一眼净房的窗户,窗户纸暗黄,一点声响也没有。他稍稍迟疑了下,便大步朝外面走去。 王府的车子果然在外面等他。坐上车后,秦勉隐隐的感觉到母妃此次叫他肯定有万分要紧的事要告诉他,说不定和他猜测的那个秘密有关。 街市上偶尔有一两家铺子没有关门,露出了微弱的灯光,那些灯光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赶车的是老王,道路是极熟悉的,所以虽然走得极快,却一点也不颠簸。 等到秦勉匆匆来到王府时已过了二更天了。 重华殿后殿中的灯火还亮着,窗户纸上映出了那个秦勉极熟悉的身影。这一刻竟然让他想起了还是很小的时候,他偷偷的与家里的小厮跑出去玩误了时辰,回来时也见窗户纸上映着母妃的侧影。那时候他却是胆怯害怕的,害怕母妃会责备他。 会不会和小时候一样,等到他走进去的时候迎接他的是一张焦急而又微怒的面庞。 秦勉自个儿撩了青色缎子的绣帘,却见母妃坐在炕上,正望着摇曳不定的烛火发呆,宛如一尊菩萨般,动也不动。 “母妃!” 齐王妃听见了这一声呼喊这才偏了头,见是秦勉,点头道:“你来了。” 秦勉乖顺的站在炕下,恭敬有加道:“这么晚了母妃叫孩儿来可是有事。” “你坐吧。”齐王妃指了指炕桌的另一面对她对立的方向。 并没什么异状,但却让秦勉极度的不安。他看了一眼炕上那个摆得整整齐齐的漳绒坐褥,便告了坐。 齐王妃跟前并没有摆茶碗,也没摆书,只有一串白檀的数珠,看样子在秦勉还没来到之前母妃一直在念数珠。 “二郎,我有个故事想要说给你听。” 秦勉神色一凛,他母妃大半夜的将他叫过来只是为了给他讲故事? 屋里静悄悄的一片,只有跟前的红烛在跟着摇曳。齐王妃的目光依旧定在那跳跃不住的烛火上,她神情淡然,像是一个年迈的老者在追忆着遥远的往事,齐王妃的语气也有些飘忽不定。 “建业十四年三月十六,英宗皇帝龙驭上宾。四月初一远在云南就藩的福王入京奔丧。福王进京偷偷的带了五千的精兵,初三丑初,福王带着五千的精兵闯入了大兴宫起事。宫中有杨太后接应,所以事情很是顺利。听人说闹了不过一个时辰事态就平息下来了。福王占据了含元殿,又闯进了东宫,杀了东躲西藏无处安身的太子妃。不,那时候已经是新皇后了,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册封而已。福王杀戮成性,不仅杀了太子妃,还将太子妃所养的一干儿女全部斩尽杀绝。新皇刚刚登位不久,连年后都还来不及拟,就被福王造了反。据说福王捉到他时,先太子正藏在仙居殿的闷橱里。” 齐王妃的语气听上去倒像是很平静的样子,但是秦勉却从他母妃的眼中看见了一丝痛心和愤怒。 “母妃为何突然和我说起这事?” 齐王妃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才道:“别急,故事才开始。”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大白 (七更) 齐王妃的神情越发的冷硬起来,她不在看烛火了,而是看向了面前的那串数珠,脸上笼了一层阴影。 她继续缓缓道来:“太子一共养育了四个子女,除却与良娣所养的一子衣女,其余的劝是太子妃所出。可怜宫变的时候太子妃最小的那个孩子刚刚满月。福王闯进东宫的时候早就杀红了眼,稍有阻拦的太监宫女全部成了他的刀下亡魂,四个孩子自然也没逃脱这场厄运。宫变之后的第二天,福王就大摇大摆的坐上了龙椅,当着一般老臣宣读了英宗皇帝留下的遗诏。遗诏说要改立太子传位给福王秦长安。这一招也不过是糊弄小孩子的戏法而已,谁不知道他威逼着内阁老臣篡改了遗诏,不肯就范的自然也是一个死。” 说得久了,口舌有些干渴,齐王妃下意识的舔舐了一下发干的嘴唇,秦勉忙去取了茶壶来给他母妃倒了一杯茶。 齐王妃润了润嗓子,继续道:“可是天算不如人算。太子妃身边有一个新进宫不久的乳母十分的忠义,趁着宫廷大乱的时候竟然将那刚满月的孩子给偷换了出来,抱着小孩儿连夜逃出了长安。福王登基暂时没有发现有变,也来不及追查此事。乳母带着太子和太子妃仅有的一点骨血,吃尽了万千的苦头一路往东,据说她原是要带着孩子去投奔太子的亲弟弟,在闽南就藩的裕王,可是路程实在太遥远,乳母又怕宫中的人追出来,最后一点的努力也就白费了。她带着本无半点血缘的孩子一直到了大名府,借宿到了一寺庙里。乳母劳苦奔波,又要奶孩子,到大名府的时候已经是百病缠身了。那座寺庙叫莲花寺,那天也是机缘凑巧,年轻的王爷带着新纳不久的侧室到莲花寺上香。乳母打听到了王爷的身份,便提出要把孩子交给王爷抚养。王爷当时念其乳母忠义,便答应了此事,抱过了孩子。第二天乳母在睡梦里就去世了。” “王爷和侧妃带着孩子去了大名府的庄上住了小半年,将孩子寄养在侧妃的名下,重新给改了孩子的出生日期。半年后,王爷和侧妃回了府,王爷亲手将那孩子交给了我,要我抚养他长大。” 秦勉听到这里,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他原本是站着的,这时候却觉得有些自持不住,不由得伸出一只手来撑住了炕桌。 “母妃,您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齐王妃百感交集的看着秦勉:“孩子,我本来不打算将这个故事说给你听,让你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也好,什么仇恨呀统统与你无缘才好。可是如今这情势,上面肯定发现了什么。二郎,我告诉你知道,是希望你明白自己的身世,趁早有个准备。” “所以父王他不喜我,所以母亲对我异常的冷淡。” “这怪不得他们,没有他们也不会有你的今天。” “可是母妃从来把我都当亲生骨血的疼着,从来都是护着我的。”秦勉艰涩的说着,眼底已有了一层水雾。 “因为太子妃是我堂姐啊,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姐姐。”齐王妃思起往事忍不住泪如雨下。 秦勉便对着齐王妃跪了下来,再次唤了一声:“母妃!” “诶!我苦命的儿呀。你别埋怨我们为何这些年一直不肯告诉你真相,我只想你做个寻常快乐的孩子,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齐王妃伸手去拉秦勉,那秦勉却对着齐王妃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天边有一弯浅浅的月牙,月牙孤零零的挂在树梢上显得有些寂寞冷清。 秦勉从重华殿出来后,脚步似有千斤重。他顺道又去了一趟碧云居,他知道母亲向来早睡此刻已是不早了,也不敢贸然进去打扰。他在院门外站了好一会儿,又对着碧云居拜了几拜,这才回了祥云巷。 锦书却坐在灯下打瞌睡,还没上床休息。 秦勉进去的时候,锦书便起了身:“你回来了。” 这时候已经是四更天过了,秦勉见锦书一脸的疲惫有些不忍道:“你怎么不睡呢?” “母妃连夜将你叫走,我不放心,所以一直等你回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秦勉怔怔的看着锦书,这事叫他怎么开口呢,告诉锦书他是先太子之子并非齐王府所出?这件事太过于震撼,他一时半会儿开不了口。 秦勉胳膊一伸,却将锦书揽在怀里,温柔的拥抱了她,低声在她耳边温和的说道:“没什么事,我们睡吧。” 秦勉没有说实话,锦书也没追着问,这些年来的相处使得她很理解秦勉,他不说,总有不说的理由。 移过了灯台,放下了帐子。依旧各自睡一头,秦勉躺在了外面。可能是太晚了的关系,没过多久,锦书那边就传来了阵阵平稳的呼吸声,然而这一晚对秦勉来说却注定是个不眠夜。 也就是在这一晚,他将前世今生所有的困惑解开了。为何前世会死在控鹤监的手上,为何在他死后会牵连姨母和书砚,只怕母亲也最终没难逃厄运,何止母亲,整个齐王府最终都落了难。就因为王府里藏着他这样一个最大的隐患。在他刚见到余威时为何会晕倒,他也清楚了。以及余威一步步的接近他,调查他,想来宝兴帝一定是发现了他的存在,所以才向余威发出了秘密指派,这个秘密就是他。 重新来过,难道还要重蹈上一世的悲剧? 前世这时候母妃早就走了,他也浑浑噩噩的,死也死不明白。重新来过,他不仅有了最放心不下的母妃,还多了一个锦书。他想护得王府周全,也想护得锦书无忧,哪怕是搭上他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 当秦勉再次睁开眼睛时,已是日上三竿时。他披上衣裳,穿了鞋,锦书已经去了药铺里。她总是那样的忙碌。 一个新进来的小丫头正忙着给墙角下的芍药浇水,抱朴和见素纷纷走来向了行了礼,询问今天去不去酒馆,要不要备车。 秦勉摆手道:“今天我哪里也不去。”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母亲 (八更) 不过一夜之间,秦勉就觉得自己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突如其来的改变竟然让他无所适从。 宝兴元年的宫廷政变他自小就听人说过,不过听了也就听了,他不过说长在齐王府里的一个少年而已,宫廷怎样与他并无多大的关系,哪曾想有一天,他会成为这场政变里的幸存者。 秦勉看着小花园里锦书刚刚前阵子播种下去的种子,如今已经冒了浅浅的嫩芽。嫩绿的颜色带来了生命的气息,再过几个月就能成势了。 将来该何去何从,秦勉陷入了迷茫里。不过余威既然受了宝兴帝的指派来调查他,目的就说想把他斩草除根吧。被控鹤监盯上,他难道还能脱身? 已经死过一次的他,对于死亡倒没什么可怕的,只是他死之后那些他牵挂的人呢,又该如何?他们又没做什么,难道就要他们跟着陪葬。 秦勉想要做点什么挽救眼前的局面,可却发现他什么也做不了。 这天他并没有去酒馆也没有去药铺找锦书,他骑着马四处游荡了半天,最后去了上清宫。以前他只当那个父亲是个淡漠寡恩之人,如今却是错了,若没这个父亲当初的高义,他肯定也活不下来。 上清宫今天在举行法会,他并没有立即闯进去去找父王。他牵着马在山门前伫立了许久,最终还是不愿意去打扰父王的清修。他恹恹的往回走,身后那一声声的三清铃的轻响已经渐渐的远去了。 下山之后,秦勉又去了一趟王府,这次他没有径直去重华殿而是去了一趟碧云居。张侧妃却在齐王妃跟前,只有妹妹令仪在院子和小丫鬟们荡秋千。远远的见他来了,令仪慌慌的秋千架上下来,脸蛋红扑扑的跑过来,如往常一般,笑吟吟的唤了一声:“二哥!” 看着妹妹青春健康的样子,秦勉嘴角带笑,他上前去将令仪头发上沾着的一片树叶给拿掉了,便和令仪说:“我们进去说话吧。” 令仪暗暗的偷看她哥哥,不由得想起了昨天的那枝会带来厄运的下下签,心道这会儿母亲去了母妃那边,会和母妃说那枝签的事吗? 到了令仪小书屋,书架上累放的书籍并不多,而是摆上了各式的玩器摆件。这些小玩意儿是令仪的最爱,这些年来也不知积攒了多少。 令仪随手将架子上新得的一个玉葫芦拿了下来给秦勉看,却是件翡翠雕的摆件,不过巴掌大小,碧绿可爱。 “二哥,这是母妃送给我玩的,你说好不好?” 秦勉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笑着点头说:“母妃的东西自然都说好东西,倒便宜你了。” 令仪甜甜的一笑。 秦勉在一张椅子上坐了,脸色渐渐的凝重起来,沉默了一会儿才开了口:“令仪,以后你少惹母亲生气。” 令仪听见她哥哥教训她,挑眉道:“我向来都说乖巧懂事的,可从来不会惹母亲生气。二哥干嘛又教训我?”令仪显得有些不服气。 “妹妹你先别恼,我并不说要责怪你什么。你知道的,我向来陪她陪得不多,怕她身边寂寞,所以想拜托你好好的和她说说话。我们母亲并不太擅长表达自己的想法,有时候又过于忍耐,甚至不惜自己吃亏。我希望你能好好的陪她几年。” 二哥怎么突然和她说这个?令仪有些感到纳闷。 半展茶的功夫后,张侧妃回来了,兄妹俩一道出来了。张侧妃的目光全在秦勉身上,儿子此时出现在这里,她微微的有些诧异。 “母亲!”秦勉毕恭毕敬的向张侧妃作揖行礼。 张侧妃一如往常般淡漠的点点头。 “二郎君跟我来,我有话和你说。”张侧妃说着便进了那边的屋子,令仪冲秦勉点头微笑,示意他赶快过去。 秦勉跟着进了屋,张侧妃就坐在寻常爱坐的那张铺了红色缎子椅袱的圈椅上。她抬头看了一眼,秦勉已经进来了。 张侧妃指着旁边的一张空着的椅子道:“二郎君也请坐吧。” “母亲,您用不着和儿子这样客气。不管怎样我始终是您的儿子。” 张侧妃从王妃的口中得知秦勉已经知晓了当年的事,因此说话格外的客气:“您是龙子龙孙,嫡根正枝的,我们也攀附不上。” “母亲,您说这样的话不是安心的咒儿子不得难生么?我虽然是个混账,但是伦常道义却是知道的。没有母亲您,也没有儿子的今天。” 秦勉说着便要对张侧妃下拜,张侧妃慌忙伸手将他扶住了:“好孩子,别拜,别拜。”张侧妃打量着秦勉,这个儿子长得很高,自己和他在一起,堪堪只到他的肩膀。儿子长得俊逸非凡,这两年来身体越发的强健起来,一扫小时候的病弱,在她不知不觉中就长成一个男子汉了。 要真是自己的儿子该多好啊,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儿子她睡觉也会笑醒吧。可是她是知道自己身份的,不过白白的占了一个圣母的名分,儿子却不是她的。王妃宝贝似的疼爱着,捧着,好不容易养了这么大,她即便是想亲近也亲近不了。 “不管世事怎样变迁,您永远是我的母亲。”秦勉凝望着张侧妃的脸,那样的慎重。 “孩儿,那天我和你父王去莲花寺上香,却是我失去腹中的孩子不过一个多月的光景。我在菩萨面前祈求让失去的孩子再回到我的身边,没想到你就出现了。你在你乳母的怀里那么幼小,还不会认人,我一伸手你就对我笑了。王爷做主让我养你,我便把你当真当成菩萨赐给我的礼物。那时候你一直很乖巧,就是饿了,撒了也不会大哭大闹,只是哼哼几声,只要满足了,你就会自己玩耍。夜里也不哭,在我怀里睡得可香了。好不容易回到王府,你父王做主让把你养在王妃的房里,王妃一见你就和我一样爱上了,舍不得撒手。她待你很好,和亲生的没两样。我想你了,就去王妃房里看你。直到后面我又添了令仪,才把对你的想念转移到你妹妹身上。” “孩子,我不是故意对你冷淡,我知道我爱不起啊。” 张侧妃说得动容,话语间早已说珠泪涟涟。 正文 第八十四章 羁绊 (九更) “你那乳母就葬在莲花寺后山上,坟前有一棵白杨树。是你父王亲手葬的她,还请了寺内的和尚念了七天的经文超度。这些年过去了,我没有再去坟前看过一眼,也不知那坟还在不在。二郎君,多亏了这位忠义的乳母,她舍弃了自己的孩子将你换了出来,一直带着你东躲西藏的,好不容易到了大名府,我们连她叫什么姓名也不知道。以后要是有机会去她坟前看看她。” 母亲的话还萦绕在耳畔,他又去了重华殿,齐王妃劝他:“你带着媳妇逃吧,天下这么大,总有容身的地方。控鹤监又不会遍布全天下,你们躲到大山里去,找一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只要好好的活着就够了。” 秦勉却说:“我们逃了,王府怎么办呢?上面那位难道不对你们发难?” 齐王妃道:“王府?王府也不会怎样的。我们是孝宗皇帝亲封的藩王,世袭罔替,也轻易动不了我们。都这时候了,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他能带着锦书一走了之?显然是不行的,前世他死后还牵动那么多的人,这次逃了,上面肯定会捉住王府的人引诱他出来。他不能让王府陷入危险中。 秦勉沉默不语,齐王妃看着难过,心道要是这个孩子没有这一层身份该多好,总能平安顺遂的过一生。 秦勉回到家,锦书也刚刚回来。 “听说你今天没有去酒馆?” “嗯,我去了一趟上清宫。” “王爷打定了主意要出家?” “是啊。” 锦书眉头微蹙,叹息道:“这条路可没有回头路可走,只是可怜了母妃。”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些年母妃一直都是一个人,母妃她早就习惯了吧。” 明明丈夫还在世,却半点也依靠不了,甚至连见一面也没那么容易,这样的过几十年,是一种折磨吧。 锦书不明白齐王为何非要走这条路,她自然而然的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父亲失踪了有些日子了,程家派了几波人去寻找,她也让人去找过,后来阳家也派人去找过,可是一点音信也没有。父亲会不会也遁入空门? 梳洗罢,秦勉进来时看见了一幕绮丽的美人灯下读书图。她已经换了一身银红色的宽松纱袍,在灯火的招摇下银红的颜色被晕染得有些橘红。黑缎子一般的头发如瀑布倾斜,垂在腰间。美人一手握书,一手翻弄书页,很是专注。 秦勉觉得自己的笔下有万千的技法也描绘不出半点眼前的美好。锦书听见了响动,她偏了头,一手轻轻的拨弄了一下耳边垂落的头发,微笑道:“进来了怎么也不吱个声?” “看你那样的专注却不忍心打断你。” 锦书已经放下了书,打了个呵欠。秦勉温柔的替她理了一下头发,说道:“晚了睡吧。” 锦书答应着,她坐在床沿上脱了鞋,秦勉却将灯烛已经吹灭了。 锦书悄悄的将她的枕头摆在了秦勉的枕畔,她刚刚躺下,秦勉也上了床。 “唔,你怎么睡在这一头。”秦勉说着就要拿了枕头到对面去。 锦书却突然拉着他的手道:“不用。” 秦勉这又才躺下,锦书便钻进了他的被窝里,身子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晏清,明天我再去忙一日,后天我们一起去郊外骑马好不好?” 面对锦书的突然邀请秦勉愣了愣,但还是说着好。 锦书是个明白人,总觉得这两天秦勉心里有事,他却不和自己说,什么都装在心里。这些日子来,她总是在忙自己的事,很少和秦勉沟通,她希望后日能与他出去散散心,顺便再让他打开心扉。毕竟夫妻同心,不管遇见什么,她都愿意和他一道面对,但她不想做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 温香软玉在怀,锦书又不住的往他身上靠,一下又一下的撩拨着他,然而此刻秦勉却绷紧了那跟弦,他强把心里的那些旖旎的场面给按住。 可是当锦书温热的嘴唇贴在他脸颊时,啪的一声,心中有烟火闪过,他再也忍不住,终将锦书压在身下。黑暗中,他看不清锦书脸上此刻是什么样的情形。在他低头欲吻时,锦书却突然开口道:“晏清,有什么事你千万别瞒我。” 秦勉轻哼:“嗯。” 黑暗中,他终于寻到了发出声音的地方,他只是温柔的衔住她的唇瓣,小心翼翼的像是在护着一件珍贵的宝贝一般。 当他察觉到锦书有些绷紧的身子时,他却并没有再前进一步,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吻她,带着一丝疼惜和一丝眷恋不舍。 锦书破碎的嘤咛一声,秦勉已经放开了她。 他再次在她身边躺好,一手揽着她的腰,锦书头埋在他的胸前,有些歉意道:“对不起,我还没准备好。要不然再来一次吧。” “不要紧了,睡吧。”秦勉便不再说话了。 他的身子明明已经有了反应,锦书仰头吻了他的下巴,秦勉却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 夜静极了。 曾经两人在床笫间那般的融洽,这才做了多久的夫妻,因为一方的冷淡,另一方也放弃了。锦书觉得问题出在她的身上。 她依偎在秦勉的怀里睡了一宿,醒来时秦勉已经不在跟前。 她匆忙的披上衣裳大步走到门外,却见秦勉在院里和宋平在说着什么。他还在!锦书心中大安。两人一并用过了早饭,锦书便坐了车要去药铺,临上车前,秦勉突然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锦书也踮起脚在他脸上印下一吻。 “你今天要去酒馆吗?” “可能晚些时候要过去一趟。” “我会早些时候回来的,明天我们一起去骑马。” 秦勉点头答应,两人挥手做别。 送走锦书后,秦勉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过了许久才出来。接着便去了一趟酒馆,又去了一趟王府。从王府回来后,秦勉经过了本草堂,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进屋,只是看着锦书忙碌的身影发了一会呆,很快就转身离去了。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和离 (十更) 锦书觉得嗓子渴得紧,正好伙计适时的端来了一杯温热的茶,她忍不住大大的吞咽了几口。 得了茶水的滋润,立马缓解那种干哑。 站得久了,不免有些腰酸腿疼。锦书自个儿揉了几下,这时周大夫过来了,和锦书道:“刚才仿佛看见秦郎君过来了,怎么他没进屋呢?” 锦书听说,忙走到外面一看,来去匆匆的人群,哪里看得见秦勉的身影,她回头和周大夫道:“周大夫莫非看错了吧?” “应该不会吧。老夫虽然有些年纪了,但是还耳聪目明,错不了的。我给刚才那个大汉看腿的时候确实看见秦郎君站在对面的檐下朝这边看呢。” 锦书听说也没太在意,她又和周大夫道:“明天我要休息一日,所以还请周大夫多多担待。” “东家太客气了,您肯来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最近事情多,您也很久没有休息过了。” 锦书点头道:“春天里病痛多,不过天气越来越暖和了,病人也会减少许多。到时候我就能和周大夫轮流休息了。” 周大夫笑着说是。他活了一把年纪,之前也在别家医馆坐过馆,遇到的东家也大致差不多,但像这位女东家却是头一个。不仅说因为东家是个女子,还因为东家直接坐诊也说头一个。一个女人又不缺钱,像东家这样过得辛苦的也不多见。不过东家她却是真的喜欢和病人打教导,一直都在精进自己的医术。这就很难能可贵了。 说话间又有病人找来,这位病人是找锦书的。锦书又投入到了治疗中去。 等到一天的忙碌终于可以告一段落时,外面已经彩霞满天。 来接她回家的宋平在外面已经等候多时了,见锦书总算出来了,主动的替她放了脚凳,上车前,锦书问了一声:“晏清他回去没有。” 宋平道:“没有。” 锦书已经坐了车,车夫赶着车,摇摇晃晃的出了这条街。 从药铺到祥云巷倒不算远,用不了半个时辰。下车后,她大步的朝院子走去。 芸芝在收衣裳,见她回来了,倒是抿嘴笑迎道:“二奶奶回来了。” “二爷他回来没有?” 芸芝摇头。 眼见着天都要黑了,往常这个时候还没回来也是有过的。锦书没有深究。她回房换了一身家常衣裳,流苏告诉她下午时曹京来过,送了账本过来。 锦书便让流苏把账本拿过来。璎珞帮她点了烛台,锦书便坐在灯下一心一意的看起账本。一共六册,这些年来积累的经验让锦书看得很快。 等到她再次抬头时,发现外面已经黑了。脖子有些发酸,她起身舒展了一下胳膊。秦勉他还没有回来,眼下已经入更了。 她让人叫来了抱朴。 “二爷他今天有没有去酒馆?” “回二奶奶,二爷他去过的。” 酒馆出了什么事他绊住了回来不了吗?锦书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依旧不见他回来,便让戴嘉去酒馆看看。 然而这一晚锦书却始终没有等到秦勉归来,他能上哪里去?锦书想到这几天里秦勉常常一人坐着发呆,问他什么他又不说,果真有什么事在瞒着他。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明明已经答应了明天要和她去郊外骑马,看样子是不可能了。她计划好了一切,然而秦勉却不配合。 锦书一直等到三更天依旧不见秦勉回来,便自己睡了。 半夜里狂风大作,紧接着雷声阵阵,很快便沛然成雨。雨声敲打着瓦片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说撒豆子一般,更兼风吹树摇,沙沙作响。被这突如其来的风雨惊醒,锦书坐了起来,就见一道白花花的闪电劈在了窗户外,格外的触目。锦书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在隔壁伴宿的流苏听见了这声动静,也顾不得披衣裳就慌忙的跑了进来,紧张的问道:“奶奶,您怎么呢?” 锦书抚着起伏不定的胸口喘息道:“没什么事。” 流苏相伴锦书好些年了,知道锦书素来怕着雷电声,便说:“二爷不在家,不如婢子陪奶奶睡觉吧。” 锦书倒没拒绝她的好意。 待流苏躺在身畔时,锦书却依旧睡不着,辗转反侧,流苏安慰道:“奶奶别担心,明天一早说不定二爷就回来了。” 锦书支吾了一声,她闭上了眼睛尽力让自己入睡。 一夜的风雨雷电,到天亮时才渐渐平息。 锦书醒来的第一句话便问:“晏清他回来没有?” 身旁人俱说摇头。一宿未归,也没个音信,以前可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即便偶有的不回来也会告诉她在什么地方。 风吹荼蘼架,已有不少的花瓣陷入了泥沼里。锦书看着一地的残红,心中渐生不安。这一天,她做什么事都没有心情,早饭也是只略吃了几口,随即去了秦勉的那间书房。 书房收拾得窗明几净,架子上还搭着他昨日换下来的一件宝蓝色的直裰。书案上的花插里养了几朵鲜红的蔷薇花。 花插一旁说块乌木镇纸,镇纸下仿佛压着什么东西。锦书几步上前,移开镇纸。却见是一封书信,书信下还有一张单独叠好了的纸张。她先将下面的那张纸拿来看,上面赫然写的是“和离书”。她惊了又惊,呆了又呆。再三确认,确实是秦勉的笔迹。她依次看去:“秦勉有妻程氏锦书,因性格不合,故立此书和离之。此后各自婚嫁,永无争执。恐后无凭,特立此文约为据。”末尾签上了秦勉的姓名,盖上了钤印。 她被秦勉休了!锦书看罢,一下子就跌坐在后面的那张椅子上。可是为什么啊?好个狠心的郎君!锦书紧咬牙关,说不清此刻心里到底是怨,还是恨。 她又去看那封信,然而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锦书,我两世所求的,从来都不是要和你天荒地老。惟愿一别两好,各自欢喜。” 在她自以为找到了信心,可以用心经营自己的婚姻时,她却变成了弃妇。 正文 第八十六章 离开 锦书默默的将书信和和离书收拾好。她心中已经平静下来,现在她最想做的是要见到秦勉,问问他为何要单方面下这个决定。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了相好的,所以才急着将她给赶出去。 可是左等右等依旧不见秦勉回来,王府那边也差人去问过了,秦勉昨天的确去了王府,但是并没停留多久,也并未在王府过夜,和她父亲一样,凭空消失了。 锦书问身边的人秦勉昨天离家之前有没有什么异样,流苏与璎珞都摇头,芸芝和灵芝也答不上来,倒是玉扣道:“二爷说让婢子以后好好的跟着二奶奶,别再让二奶奶陷入危险中。” 锦书呆怔了片刻,秦勉他还会回来吗?即便是要和离,他也欠她一个解释,怎能就因为一句“性格不合”而一拍两散。他们之间的裂缝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连锦书自己也不知晓。 她再也坐不住了,她打算先去一趟王府,问问齐王妃,或许王妃知道他的去处。锦书叫了车。 重华殿中,刘太医正给齐王妃请平安脉。 锦书进去的时候才诊完脉,刘太医退出来时便看见了锦书。他甚是谦和的向锦书问了好,又说王妃近来有些肝郁气滞。 锦书听后,茫然的点头道:“我知道了,辛苦太医了。” 她缓缓向后殿而去。齐王妃歪在榻上,有些懒洋洋的不想动弹。屋子的一角跪了个丫鬟,丫鬟揭了香炉的盖子,正将已燃尽的香灰换掉,重新点了香。 齐王妃见帘影晃了晃,她抬头一看,却见是锦书站在门口。齐王妃忙坐了起来,又问:“你一人过来的?二郎呢?” “娘娘,晏清他丢了。” “丢呢?”齐王妃诧异不已,不过不对呀,她明明让秦勉带着锦书一人走的,怎么将锦书留下了呢? “是,昨晚他一夜未归,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所以我来问问娘娘,可知道他上哪里去呢?” “他没带你一起走?” 锦书诧异,这是什么话。她愣了愣便低声问道:“娘娘,晏清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还是外面已经有人呢?” 齐王妃拧眉道:“那孩子什么都没和你说吗?” “他和我说什么。就是觉得最近他有些古怪。娘娘,看在往日我孝敬您的份上,请您告诉我实情,好不好?” 这孩子称呼不对啊,不是该称呼她“母妃”么,又暗道二郎果真什么都没和锦书说,扔下她独自走呢?可是这一走还不知能不能再回来。当初他费尽心力娶回来的如意人,难道就这样弃之不顾呢?留下这么个年轻媳妇,又没个孩子今后该怎样过活? 锦书见齐王妃半天没吱声不由得急了:“娘娘,晏清他到底去哪里呢,要是您知道他在什么地方的话,能否请他现个身,我有几句话要问他。” 齐王妃茫然的摇头道:“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过丹娘,二郎真的什么都没和你说吗?包括他的身世?” 身世?锦书不由得一震,这是什么新奇的说法? 齐王妃见锦书一脸茫然的样子,暗道二郎他果真什么都没说,这样对丹娘不公。她将锦书叫到跟前,甚至让锦书坐在她的身畔,携了她的手道:“你不知道他是先太子仅存的一个儿子?” 这句话无异于晴空霹雳,好半天锦书才缓过神来,她惊讶不已的看着齐王妃:“娘娘,您没有骗我?” “嗨,我骗你干嘛。我以为他已经告诉了你这事。我说让他远离洛阳,带你一起走,哪知他自己却走了,却把你给留下了。也不知他做的什么打算。” 锦书将那封和离书拿出来给齐王妃看,并道:“这就是他的打算。” 齐王妃接过来,来回的看了一遍,叫了一声:“老天,这叫什么事。这孩子……要走带你一起走便是,何苦来哉。” 齐王妃又拉着锦书道:“倒是苦了你。” 他走了,为了躲避控鹤监的盘查而离开洛阳了。因为坐罪不追究已休妻子,所以才选择了要与她和离? 锦书回想起前夜里他的温柔缱绻,那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打算吧。 “我两世以来所求的,从来都不是要和你天荒地老。”锦书再次看见了这句话,泪眼渐渐模糊,他到底要做什么? 秦勉会找个地方躲起来?这并不符合他的作风,锦书她并不死心,差了下人四处打探,看他昨日都去了什么地方,他最后一个见的人是谁。 被派出去的人分了好几波,天色渐晚时,抱朴给她带回来一个消息。 “二奶奶,二爷最后可能去找了控鹤监的人,有人亲眼看见他和余指挥使一道从茶楼出来。” 锦书心中大震,他去找了余威,并不是如王妃所说悄悄的离开了洛阳。秦勉他到底要做什么? 锦书又问:“那个余威还在洛阳吗?带我去见他。” 抱扑摇头道:“听说余指挥使已经离开了。” 是带秦勉一并离开的吗?秦勉会跟着他去哪里呢,上京吗?秦勉那样的身份正是新君忌惮的吧,恨不得要把他给除掉。 锦书急得在屋里兜圈子,身边没个可以商量的人,来回的绕了几圈。她终于想起了一个可以打听的地方:“叫人备车,我要出门。” 当锦书急忙赶往公主府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她焦急的站在孙家的外院里,过了好一阵孙湛才出来了。 “孙郎君,你和我说,余威是不是把秦勉给带走呢?” 没有任何的寒暄,锦书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真相。 孙湛倒是愣了愣,忙道:“你已经知道呢?” “这么说是了。上面的旨意是……”锦书顿了顿才艰涩的说了后半句:“是不是不留他呢?” 孙湛从未见过锦书这样慌张的样子,他倒是愣了愣,这才道:“余大人接手的这个案子,我并不清楚先帝是怎样托付给他的,他也并没和我详说,所以……”孙湛满是歉意道:“对不起,这事我可能帮不上你。” 锦书只觉得身子被什么抽空了一般,秦勉这是要去赴死啊。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孤灯 孤灯独坐。 他穿过的衣裳鞋袜都还好好的放在那里,他翻过的书也还在架子上。就是他时常带在身上的袖箭也还留在家里,屋子里全是关于他的气息,然而他却不在,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前世,他俩各自过着自己苦痛酸楚的一生,并无多少的焦急。从书砚的口中得知了他的噩耗后,她只是微微的蹙了眉。那时候她所有的喜怒哀乐统统与他无关。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庆余堂外,他与书砚双双出现在她面前,尽管之前来往不多,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再次相见她的感慨多了两分,为他的早逝而感到惋惜。那时候她从未想过会和这样的纨绔子过一辈子。 他在她面前露面的机会越来越多,后来才知道他这是一步步的向她靠近。她如愿的与赵世恒退了亲,他也渐渐的表露了心思,然而那时候她还是对他颇有些不屑一顾。可是命运的绳索将他们牢牢的绑在一起时,是她答应他要和他假成亲开始。 她正式的走向了他的生命里,配合着他的演出,帮他渡过难关。二房倒了,曾以为他前世真正的敌人也倒了。早在南下去泉州的时候,早在韩家那个姑娘有意向他接近时,她心中的闷闷不快就已经有了答案。在朝夕相处中,不知不觉中,她的一颗无处安放的心已经慢慢的在向他靠拢。虽然她发现得晚了一些,但不妨碍他俩并肩携手走余生的路。 曾经有人问她永远有多远,她觉得是一个人从小姑娘变成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的老妇漫长的几十年,用尽自己的一生。曾以为她和秦勉也能白头偕老,一路扶持走完这冗长的一生,哪知幸福却戛然而止。 他不会再回来了,上面已经察觉到他的存在,怎么可能轻易的放过他。他心里自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在最后的关头,他选择推开了自己。他能想到的是《大乾律》上那句罪不及已休前妻的话。他用了最后的方式给了自己保护。 灯火昏暗,锦书坐在灯下,她的手上还握着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两世以来,我所求的从来都不是要你和天荒地老。惟愿一别两好,各自欢喜。” 她心中钝痛,泪眼渐渐模糊了字迹,后来她伏案而泣。她不喜欢他的不告而别,讨厌他的遇事不与她商量,擅作主张。 等锦书醒来时屋子里漆黑一片,发觉自己躺在熟悉的床上。她猛然的坐了起来,急促的低喊:“晏清,你回来呢?” 片刻之后,下面才有个声音回答她:“二奶奶,您梦见二爷了吗?” 他不在啊!孤衾难眠。 以前总是笑话锦绣读那酸溜溜强说愁的诗句时,到如今才能细细体会到相思的苦痛。 好不容易捱到天明,饭菜懒吃,她只是呆呆的闷坐着。满心想的全是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一上午就这样过去了,旁边的人虽然不知秦勉为何突然失踪,可见锦书如此都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流苏端了个小茶盘进来,盘上放着一盅锦书以前爱喝的红枣茶。 “奶奶,您喝茶。”流苏屈了身将茶碗奉上。 锦书木然的摆手道:“拿下去吧,我不想喝。” “奶奶。天大的事您也不能这样的折腾自己啊,二爷回来了看见您这样不知有多么的难过。” 锦书呆呆的看着窗户外,碧绿的芭蕉丛上站了一只小小的麻雀,小雀正叽叽喳喳的乱叫着,没人能听懂它的啼唱。她呆呆的看着那只小鸟,木然的说道:“他不会回来了。” “可是奶奶……”流苏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说道:“不管二爷他在哪里都是盼着奶奶好的,他没有看见并不表明他不知道。您振作起来,才有力气去见他啊。” 去见他?锦书突然回过头来,眼睛也不眨的看着流苏,怔怔的说道:“我还能见到他吗?” 流苏不过是个丫鬟,跟了锦书好些年,虽然识字,但却没读过几本书,她本来没多少的见识,但此刻却说了一句至关要紧的话:“只要二爷他还在世上,不管是天涯海角,还是更远的地方,只要奶奶您想去见他,我想总能见到的。” 锦书终于接过了流苏递来的红枣茶,大大的喝了一口。她没有接着流苏的话往下说,目光又看向了远处。只要他还在世上,她总能想办法走到他身边去,可是他还在世上吗? 心中突然被揪紧了,暂时见不到或许也不要紧,只要他还活着就足够了。 上面那位要他的命,还有让他活着的法子吗? 流苏在一旁见锦书眼珠骨碌碌的转着,她心中暗暗的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奶奶在思考解决的办法了,奶奶她应该想明白了吧。 果然没过多久,锦书就站了起来和流苏道:“我要去王府。” 流苏忙爽快的答应让去备车。 再次见到齐王妃时,齐王妃已经卧在榻上没有起来。 她言简意赅的和齐王妃说了自己的想法:“娘娘,要让晏清能活下去或许还有一个法子。” 齐王妃猛然坐了起来,她呆呆的看着锦书,道:“你说什么?” “或许只有这一个法子了。娘娘,晏清的存在正是皇帝的忌惮。他父亲的位置就来历不正,我不相信他能完全做到若无其事。去长安的路上我听见不少的人怀念起英宗时候的事,对宝兴一朝多有抱怨。我看不如就将他的身份大白天下吧,让更多的人知道先太子之子还活着,不仅还活着,还有可能要受皇帝的迫害不得善终。声势越大越好,他刚登大位不久,天下又并不大太平,朝中的那帮老臣还时时刻刻的盯着他,我不相信他能做出不顾一切的举动,冒个并不聪明的危险。” 齐王妃听完锦书的诉说,这才恍然大悟的点头道:“丹娘,还是你聪慧。或许我们的思路一早就错了,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还活着,那么即便有人要对他动手,也会好好的掂量一番,看值不值得。” “嗯,事不宜迟,还请娘娘安排下去吧。我那边毕竟人手有限。” “这事容易,我来办。”齐王妃打起了精神,瞬间觉得身子也硬朗了不少。 正文 第八十八章 目标 消息放出去了,不过一两天的功夫,整个洛阳城大街小巷的都在流传先太子幼子还活着这件事。 一时间,坊间里都在流传此事。先有程家的张氏找上门来,拉住张侧妃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都说二郎君是先太子的儿子?二郎君不是你生的么?” 张侧妃无奈的笑了笑:“他要真是我生的就好了。” 张氏纳闷道:“这孩子叫了我二十一年的姨母,一直把他当外甥看,没想到竟然隐藏得这样深。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就不和我通通气呢?” 张侧妃为难道:“姐姐要我怎么开口呢,王爷让我收养他,后来又养在了王妃房里。王爷说这件事是王府最大的秘密,一旦被公开就会给王府带来灾难,我哪里敢再说半个字。” 张氏依旧纳闷,但很快又为妹妹担心起来:“王府会被牵连吧,毕竟是你们包庇了他,上面深究起来可没那么容易就放过了。去年年底的那场没有闹起来的宫变,他可是连亲弟弟都敢杀的。” “都到这一步了,想不被牵连也不可能了。该怎样就怎样吧。”张侧妃已经无所谓了。 张氏叹息了一回,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她不仅担心妹妹,还担心锦书。锦书可是程家的女儿啊,程家就是秦勉的妻族,真要株连的话程家可是跑不掉的。 这该怎么办呢?她想起了来之前大嫂和一番嘱咐,程家可经不起什么风雨了。好再两月前锦书肚里的那个孩子掉了,真要撇清关系的话也还来得及。她在妹妹这里坐了一会儿便就告辞了。 张氏坐着车来到了祥云巷这边的宅子,锦书却不在家,被告知在那边的药铺里。 都什么时候了,书姐儿她还有闲情与人看病。张氏心道这个女人的心可真大。二话不说她又前往本草堂。 锦书果然正与人看病,甚至还大大方方的与人说起秦勉的事,张氏听了,脸色煞白,她简直要被锦书气得吐血。这个傻气的女儿竟然还一点不知即将大难临头。 阿良在旁边说了一句什么,锦书抬头一看,却见二伯娘一脸气呼呼的样子走来,拉了锦书的胳膊道:“你跟我回去。” 锦书起身道:“二伯娘我这里正看病呢,暂时还走不开。二伯娘要说什么的话就请在这里说吧。” 药铺里有伙计、掌柜、大夫,更有不少的病人,此刻齐刷刷的向张氏看来。张氏活了这么大的年纪还从未被不认识的人如此围观过,她红着脸,有些尴尬的说:“找个说话的地方,我有话和你说。” 两世的记忆来,锦书对这个伯娘已经异常的熟悉了,这时候找来要和她说什么,她也完全能料道,她不想耽搁自己宝贵的时间,病人们可还等着她。 思毕,锦书淡然道:“二伯娘请回吧。不知是不是大伯娘请您来说项,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您也用不着来劝我。他们现在都唤我秦娘子,与程家已经关系不大了。我和他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张氏倒被锦书的话堵得说不出话来,讪讪然道:“书姐儿,你糊涂!” “二伯娘您请回吧。我有什么事要告诉程家的话,一定会让人捎话的。” 张氏没想到会在锦书这里碰了颗软钉子。书姐儿她真不识好歹。张氏气呼呼的回去了。 锦书已经坐下给人看病,其中有一个汉子打趣道:“没想到太子的儿媳妇给我治病,还真是长脸了。” 旁边的人打趣道:“可把你给美得。” 锦书略略一笑。 周大夫朝这边瞥了一眼,却见锦书说笑如常,即便是说起秦郎君的事也那么的大方利落,这个小姑娘还真是有意思啊。 接连看了几个病人,铺子就空闲下来了。 周大夫关切道:“东家现在准备怎么办呢?” 锦书微笑道:“怎么办。我还问周大夫可拿了主意没有,到底要不要买这间铺子?” 周大夫面露难色道:“买是想买,就是手上有点吃紧,还缺点银子。” 锦书听说,立马又道:“那我便宜点吧,总共一百五十两转给你。” 说好二百两的数,这才一天不到就少了五十两,降价也太快了吧。周大夫道:“东家急需用钱吗?” “是啊,要很多很多的钱。”锦书急着要去长安找秦勉,所以想赶快把名下的这些产业变成现钱。 “那我再考虑考虑。” “明天之前必须给我答复,不然我可便宜别人了。”锦书又催促了一回。 除了药铺,还有几处别的铺子、庄子,锦书已经拜托曹京在帮她寻买家。锦书打算在三天内将这些产业全部卖了,攒足了钱好上路。 有了目标,知道自己该怎么做。锦书也不迷茫了,除了每天睡觉时会非常的想念秦勉,其余的时候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也含糊。她又恢复到了以前明快的样子。 闲来与江氏聊天,江氏担忧道:“奶奶,二爷他不会有事吧?最近两晚总是做噩梦,梦见二爷他浑身是血,怎么叫他也叫不应。” 锦书只好安慰奶娘,也安慰自己:“梦死得生,说不定是个好梦。” 在放消息的时候,锦书同时将宋平、戴嘉、聂绍,还有王府那边的两个得力的护卫都派了出去,让骑上快马去长安,沿途见机行事保护秦勉的安危。锦书还让他们特意留意洪山寺。 洪山寺是秦勉前世葬身的地方,总觉得那个地方不吉利,害怕余威这次依旧会选择在洪山寺动手。 她要尽可能想办法的让秦勉活下来,只要他还活着,总能有出路。 五天过去了,那些产业大部分如愿的变了现。当曹京将一沓银票交到锦书手里时,无不惋惜道:“算是亏大了。” “只要有本事,有本钱,还会再赚回来的。”锦书低头数了数,总共有一千七百三十九两。之前她和秦勉还在银楼存了一笔钱,大概有一千两的数,还有秦勉名下的那些产业,她让王府帮忙处置,变卖出来应该还能凑一笔钱。 加上各处这些零散的钱,算下来有差不多两万的样子,有了这一笔钱要在京中立足应该够了吧。 凑了钱,锦书便拟定了去京的日期,她迫切的想要见到秦勉。 正文 第八十九章 重演 余威带着控鹤监的一队人马带了秦勉正欲往长安去面圣。 从洛阳到长安不算远,不过十来日就到了,离了洛阳已经快有五天了。再过五六天应该就能进长安了。 余威坐在灯下喝酒,手下来回余威的话:“大人,他很安静,吃了饭就没再出过门。” 余威点点头,继续独自小酌。这个秦勉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配合。难道他就不担心自己会半路上要了他的命吗? 宝兴十四年,先帝从别处打听到先太子的幼子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十六年初便派了他东往。据说当初太子妃身边的一个乳母是朝东逃的。这些年来辗转好些地方,总算是能交差了,可惜先帝已经不在了。此次回去面对的是新君,新君如何处置这个人他是不知晓的。不过很有可能秦勉是逃不过这一劫了。看在当初秦勉还给他送了两幅荷花图的份上,到时候就赏个痛快吧。控鹤监那二十四道刑罚就不让他尝了。毕竟也是英宗皇帝的嫡孙。英宗皇帝对父亲有恩。 桌上只有一盏微弱的油灯,墙壁上映出秦勉有些孤清的身影。他手上拿着一枝簪子正细细的把玩着。这枝簪子是锦书的珍爱。簪柄是白琉璃,顶部为一朵盛开的莲花。花瓣全是用细碎的红宝石攒成。样式大方,锦书很是喜欢,却没见她戴过几次。 刚刚将这簪子带出来时秦勉有些后悔,毕竟为锦书所喜,要是她再想戴这簪子找不到了会不会着急?不过在他和控鹤监的人上路时,控鹤监的人对他搜了身,这枝簪子自然也被搜了出来,但见是琉璃烧的伤不了人,才没有被收上去。 如今对着簪子睹物思人,与此同时锦书在做什么?他留下了那份和离书,她看了该生气吧。这一次他没有和她商量,擅自就做了决定,她肯定会怨恨自己。想当初骗她与自己成亲,用的理由就是事成时候要放她自由,如今她终于自由了。她应该很欣慰吧。 秦勉想起了年初那个还没来得及出世的孩子,若真有了孩子,他们的牵扯没那么容易分割开,如今看来才知道有些事冥冥中自有天定。她生得极漂亮,人又能干,再嫁不会多困难。 希望她遇见的下一个男人时能擦亮眼睛,不要再遇上赵世恒之流的软蛋,能找到一个值得托付终身,一辈子都只对她好的那个人。 曾经他用尽心思的去珍视她,想和她过一辈子。可惜造化弄人,终于还是到了分别的路口。倘若他明天就死了,希望死后的魂魄还能一直守护着她的幸福。前世也好,今生也好,将来也罢,与她的海誓山盟都是遥不可及的奢望。他的愿望从来只有一个。 秦勉小心翼翼的将簪子放进怀里,贴近胸口,宛如她还在怀里一样。 天刚蒙蒙亮,门被拍响了。秦勉揉揉眼睛下床开了门,余威的手下送来了饭菜,那人将饭菜放在桌上,又急不可耐的催促着他:“大人说今天要尽早起程。天黑前要入潼关,所以请动作麻利一些,别误了事。” 语气虽是客气,但却强硬得不让他有一丝说不的权利。 秦勉二话不说就坐在桌前,匆匆的吃过了饭。 太阳刚刚升了起来,又是崭新的一天,他们已经踏上新的路途。 这一路他和锦书走过两次,如今伊人不在,前面等待他的是不是死亡,谁也说不准。秦勉猛然想起了那个大雪纷飞的腊八,再次踏上这条不归路,他不像前世那样迷茫了。 中午的时候路过了一个路边小摊,余威做主暂时歇歇脚,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秦勉跟着他们吃了四个馒头,喝了一碗小米粥。饭罢便要起程,一控鹤监的人骑着马从西边而来,见着了余威便给他递了一张纸条。 余威将那纸条展开看了,上面只有四个字。余威看得心里一颤,他扭头看了一眼秦勉,秦勉坐在马车上。他们没有给秦勉戴枷锁,完全像是和他们出游的人一样,谁也不会怀疑他的身份。 余威将纸条装进了袖袋里,命继续前行。 他们行得很快,太阳还没下山,就已经过了潼关。 “大人,今晚何处落脚?” 余威道:“听说附近有一处寺庙就借住一晚吧。” 当下便去安顿。 秦勉下车时,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座成为了他噩梦一般存在的洪山寺。终于还是来这里了,上一次和锦书来的时候他还有一番感慨,没想到再次经过这里他却不得自由。难道前世的悲剧要重演? 秦勉心里打了个寒颤。 接待他们的那个老态龙钟的和尚给他们安排了住处,秦勉依旧是前世的那间屋子。眼见着夕阳一点点的消失了,黑夜再次降临。余威的手下照例给他送来了饭菜,这一次他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给什么吃什么,那些东西摆在桌上秦勉一下也没动。 困了便倒炕上就睡,昏昏沉沉的时候,有人进了他的屋子,熟悉的脚步声,熟悉的气息。秦勉却不再装睡,他坐了起来。 “大人是来索命的吗?” 余威见秦勉已醒,只好将已经拿出来的弓弦又背在了身后,道:“这是上面的意思,让我立地处决,所以郎君休怪余某无情。要怪就怪你不会投胎,下辈子做个平凡的大乾子民吧。” “我要进京去见皇帝,有话要和他说,请你让我活着见到他。”这是秦勉最后的请求。 “不行,余某身为控鹤监的人,只听命于圣上。你无权给我下任何的指令。” 看样子笃定要他的性命了。秦勉握紧了拳头,他的手心里握着一样东西,可还没来得及施展,那余威还来不及接近他时,听得外面大喊:“不好了,失火了。” 余威往外看了一眼,果见火光通天。他心里警觉,赶紧回到屋中,屋里漆黑一片,他唤了一声:“秦郎君!” 然而却没人回答他。 跑了?余威大骇,到底是自己疏忽,没想到在这最紧要的关头竟然让那个文弱的秦勉给跑了。这下该让他如何回去复命? 正文 第九十章 启程 火已经被救下了,着火的是洪山寺的柴房。 由于发现得及时,并没有酿成大祸。 看着那堆灰烬,余威心情很是颓丧,人是在他手上溜走的,那个秦勉看不出来竟然还有接应。不过他应该逃不到那么快,他随即命人四处搜查,就是秦勉躲到地里也要把他给挖出来。 控鹤监的人这一夜不敢入眠,打着火把四处搜寻。 秦勉他的确没有逃多远,他诧异的看着将他救出来的聂绍:“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二奶奶说您可能会在此遇险,所以吩咐小的们几个连夜赶往此处。”为了找到秦勉,他们几人这几日连休息都没顾得上,说来已经整整有三天没有睡觉了,马儿也再也走不动。人是救下来了,下一步要怎么做,二奶奶却没有吩咐。 秦勉听说是锦书的意思,他也不意外。 “她没有回程家吗?” “二奶奶哪里也没去,不过她做了一件大事,将二爷的身份四处宣扬出去了,听说整个洛阳城都知道您的存在了。” “她……”秦勉很快就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苦笑道:“在这关键的时候她的脑子还是那么的好用。看样子我不能辜负她的一片苦心,好好的活下去吧。” 余威带着部下辛苦一宿,还是没能将秦勉给找出来。眼见着天色大亮,他和部下们睡了个囫囵觉又要忙着上路,刚刚上了官道不久,却看见秦勉骑在一匹白色的马上,气定神闲的在等着他。 余威看傻了眼,他不是逃了么?怎么又现身了。余威气个半死,但见秦勉身边还有五六个汉子,各骑一匹马。就是这些人昨晚接应了秦勉吧? 余威不明就里的上前去,还没等他开口,马背上的秦勉却朗声道:“余大人,再下和你打个商量。” 锦书坐车去了一趟王府,正好张侧妃带着女儿令仪在齐王妃身边作伴。齐王妃的精神略好些,正说起秦勉的事来,两个母亲皆是愁眉不展时,锦书就进来了。 “丹娘过来了。”齐王妃笑了笑,秦勉走后,这个儿媳妇便成为了她心灵上的寄托。 “娘娘。”锦书与齐王妃和张侧妃行了礼。 令仪立马走到锦书身边,担忧的问道:“二嫂可有哥哥的消息呢?” 锦书摇头,不过她很快又仰面和齐王妃说:“我打算明日便上京,尽快的去与晏清会和。” “你要去找她?”齐王妃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二郎不是已经和她和离了么,就这样的断绝关系,对锦书也没多大的害处。她竟然还想着去找他。 “你见到他后又预备怎样?”齐王妃大概知道二郎为什么对这个女子痴迷了。 “娘娘,我会努力把他带回来,让他再回到你们身边,给你们做儿子。” 屋里人都惊讶不已的看着锦书,仿佛她说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般。 “嫂子真能将哥哥带回来?”令仪扑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锦书,锦书其实一点把握也没有,只好道:“我尽力让他好好的活着,如何再图回来的话。” “你要走,事情都安排妥当没有?” 锦书点头道:“差不多了,不过晏清名下还有好几次产业没人买,所以只好请娘娘帮忙处理,以后要打点各处,要立足,少不了钱。” “好吧,钱倒是小事,只是希望你俩平平安安的。”齐王妃暗道,看样子锦书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了。 宋平他们派出去保护秦勉了,齐王妃又重新给了锦书两个护院。毕竟一个女孩子上路非常不安全。锦书没有拒绝王妃的好意,她再次向齐王妃行礼。 齐王妃拉着她道:“好孩子,你再叫我一声母妃吧。” 锦书没有犹豫,清脆的唤了一声:“母妃!”下一刻就被齐王妃紧紧的抱住了,她不住的嘱托:“我将二郎就托付给你了,你替我好好的照顾他。将来再和他养几个孩子,回不回来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保重好自己。” “嗯!”锦书点头答应。 她自小就没了娘,从未享受过母爱,但齐王妃却让她看见了一位伟大的母亲。这位母亲可亲可敬。 “母妃和母亲也好好的保重。我们总会再见的。” 去王府做别后,锦书回家收拾了包袱,其实她带的东西并不多,几身能换洗的衣裳,几瓶可能用得上的药,那些银票还有些细软之物。别也没有再取。到了京城安顿下来,总可以再慢慢的置办。 她并未向程家告知,反正父亲不在,又分了家,别的她已经顾不上了。 终于又踏上了西去的路,这次出发,她带了一个丫鬟,玉扣,一个车夫兼护院傅明。就他们三人。 “流苏姐姐和璎珞都哭了,奶娘也哭了。奶奶你知不知道?” “当然知道啊。她们各自的去处我都安顿好了,即使将来不再见,她们也能无忧的过一辈子。”几人陪伴了她这些年,她尽自己所能的给了她们一个最好的结局。 晓行夜宿,很快就到了新安。锦书对新安没什么好印象,几乎不做停留很快又奔往下一地。然而走了还没半日,就遇上了暴雨。 他们急着赶路,希望能尽快找到避雨的地方。然而当他们终于找到一处破败废弃的小茅屋时,三人狼狈极了。锦书的头发似乎已经能挤出水来。锦书第一个跑进屋子,可那屋里竟然还有一人。 锦书很是诧异的唤了一声:“孙郎君!” 孙湛露出了结实的上半身,正低头拧湿透的衣裳,不曾想有人唤他。他抬头一看,却见是锦书也很是意外。 “程娘子,你怎么来呢?” 锦书这才意识到孙湛裸着上身,有些尴尬的别过了脸。玉扣和傅明过来了,气氛才要缓解一些。 “这雨真是讨厌,说来就来了。程娘子是要往哪里去?去庄上看庄稼吗?”孙湛依稀记得锦书有一处产业在新安。 锦书忙答:“我要上京。” 孙湛很是意外,心道她怎么要急着往火坑里跳啊?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借宿 小茅屋很是破败,外面下大雨,屋内下小雨。能避雨的只有一块地方,如今挤了四个人,更加显得狭小局促。 锦书担忧的看着外面的雨,还不知道几时能停歇。 孙湛已经将湿透的衣裳又套上了,双手环胸道:“云层还很厚,估计没半天的功夫停不了。” 真要半天的话,晚上该在何处落脚,锦书陷入了困惑里。 那孙湛仿佛看出了锦书的心思忙道:“大雨阻路也没法子,不如等到雨稍微小些时去找附近的农家借住一晚,待到明天再说。这里可过不了夜。” 锦书道:“也只好如此了。” 四人都在祈祷着雨能尽快小些。 “孙郎君也是上京吗?” 孙湛笑着点头道:“是啊,现在正好同路。”说着他又偏头去看了一眼锦书,笑问道:“也算是有缘了,可否结伴而行?” 锦书闻言扭头看了一眼孙湛,却见他一双分外明亮的眸子带着浅浅的笑意,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雨势总算是小了一些。锦书与玉扣和傅明说该上路了,玉扣扶着锦书重新上了车。孙湛也跟着出来了,牵过自己骑的那一匹马,也紧随在他们的马车后面。 雨并未完全停歇,地上有不少的坑洼,积了水就不见得能出来坑到底有多深,偶然栽进一个却怎么也出不来,最后几人只好下来推车。 孙湛见锦书也下来推车,便和她说:“你下来做什么,我力气大,我来。”便把玉扣和锦书都赶上了车。 玉扣撩了帘子一角,见两个男人费了半天的劲总算是将车轮推出了泥坑。傅明就不说了,本来就是个武夫,活得很粗糙,但孙湛却是个贵族子弟,此刻被雨水一淋,头发都贴在脸上,原本一身簇新的箭袖这会儿已经沾满了不少的泥点,裤腿、鞋子更是没法看。 “玉扣,你看什么,还不快坐好了,小心磕到你。”傅明上了驾车的位置好心的提醒了一句,玉扣这才放下了帘子坐正了身子。 “奶奶,那个孙郎君真是可靠啊。” 孙湛可不可靠锦书可没心思去琢磨,她现在唯一放在心上的便是秦勉的安危。希望她帮忙造成的这场舆论能给秦勉帮助,让皇帝有了顾忌。 雨势一直不大不小,没有停歇过,他们冒雨赶了两里地,总算是进入到一个有些偏僻的村落。 村子依山而建,农户星罗棋布的散落在各处。 孙湛牵着马敲开了一家农户的篱笆门。又拍了半天的门才有个妇人来开门:“下雨天的,谁呀,你轻点拍,门板都要被你给拍散了。” 妇人开了门,却见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男人,嗯,还是个模样好看的青年。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才懒洋洋的问道:“你谁啊,为何要拍我家的门?” 孙湛这才说:“我们是赶路人,遇上这场雨走不了了,到下一个驿站又还远,所以想和……”打量了一下这个女人,猜测到应该有二三十的光景,荆钗布裙的,一般的乡下妇人打扮,着才又道:请大姐通融通融,能否借住一晚,明天雨若是停了我们就走。” 妇人听说略想了想便说:“好啊。”便将门打开了一些请孙湛进去,孙湛却扭头喊了一声:“程娘子,快进来吧。” 还有其他人?妇人瞪大了眼睛,又出现了两女一男走来。不过那一男一女好像是下人,那个生得美貌,做妇人打扮的是眼前这个男人的老婆?他是娶了亲,还带着家眷的啊?妇人便有些后悔答应让这些人住进来了,不过当看见孙湛掏出了一串钱的时候,她的眼睛又亮了。 “娘子不嫌弃的话,我那里还有几件破烂衣裳,将湿衣服换下来晾起来吧。” 锦书只是微笑的点点头。妇人转头又去忙碌。这户人家好像只有这一个妇人在家,锦书便让玉扣去帮帮忙。 锦书换了衣服出来,却见孙湛正坐在门槛上,有些愁眉的看见屋檐下挂着的雨帘。 “说不定明一早就晴了,快到夏天了,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孙湛回头看了锦书一眼忙站了起来,道:“希望明天天气会好一些,不要耽搁了路程。”瞥见锦书已经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不过穿的是她自己的,头发还没干,此刻松松的挽了纂儿在脑后。 玉扣帮妇人烧火做饭,言谈间才知那妇人是个寡妇,如今就一人过活,连个孩子也没有。家里穷也拿不出什么好烦好菜来招待人,做了一笼粗面馒头,熬了半锅的棒子面粥,不见一点油花。不是客栈投宿,借住在农家能有东西填肚子已经够了。锦书也不挑剔,给什么吃什么。 勉勉强强的吃了些,算是应付了肚子。 锦书与玉扣和那妇人挤一张床,孙湛与傅明住在外面的堂屋里。好再不是大冷天,偶尔一晚这样也不至于挨冻受凉。 傅明的鼾声有些大,扰得孙湛不能好眠。外面哗啦啦的雨声好像小一些,看样子明天应该能上路了,还是住驿站舒服一些。 就在孙湛烦恼睡不好觉时,突然察觉到有人接近了他。他警觉的坐了起来,低问道:“谁,谁在那里?” 却听得一女人故作娇媚之腔,娇滴滴的说道:“郎君还没睡么?我见郎君的被褥滑到地上了所以来帮你拉一拉。” 黑漆漆的夜里,什么也看不见,能看见他没盖被子,鬼才相信。孙湛暗觉不好,莫非他们住进了一家恶霸人家,可这家人只有一个寡妇,一个寡妇还能行凶? 寡妇说着,突然低喊了一声:“哎呀!”便跌在了孙湛身上,孙湛忙将那妇人扶起,忙道:“大姐请回吧。” “好郎君,你和那小娘子不是夫妻吧?我亲耳听见她喊你孙郎君,待你很客气。”寡妇说着便一个劲的往孙湛怀里钻,意图已经很明显了,直到黑夜里想起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寡妇见孙湛不识趣,这才捂了脸气呼呼的起身,嘟哝了一句:“不识好歹!” 正文 第九十二章 疫病 隔日那妇人不肯再做饭菜给孙湛他们吃,全程冷脸,连一口热水也没有。 好再天气已经放晴,不耽搁起程。 妇人见他们要走了,走篱笆门前阴阳怪气的说了句:“你走不了的,还会再回来。”说着又往孙湛身上乱瞟却看得孙湛遍体生寒。 一行人离开寡妇家往村口走,还是上官道要走得快一些。 可当他们走到村口时,却见通往外面的那条路口被设了关卡,有几个大汉拦着不让人通过。 这是什么情况,几人都看不明白。孙湛上前去,陪着笑脸道:“几位大哥,这是怎么呢?我们是去京城的,途径此地,你们看能不能行个方便?” 其中一年纪稍长的起身道:“村里爆发瘟疫,许进不许出,这上面的规定。” 瘟疫?!孙湛大吃一惊,他怎么没听说过,可是他和锦书都急着上京,不过在此借宿了一晚,哪里就染上疫病呢?只好又请求道:“我们不是这里的人,不过昨天傍晚时在此借住了一宿,并没有染病。” “许进不许出,这是规矩,听不明白吗?”其中一个大汗有些不悦了。 那边车上的锦书已经撩了帘子,傅明和锦书说:“二奶奶,像是遇到麻烦了。” 只见孙湛悻悻而回和锦书说:“看样子我们走不了,那些人说村子爆发瘟疫,已经封锁了村子,能进不能出,不管我怎么说都没用。” “瘟疫?!”锦书的惊讶程度不亚于孙湛。 “是啊,所以我们可能暂时脱不了身了。”孙湛也很无奈。 锦书心里慌了,她只想早日见到秦勉不管是什么也无法阻挡她的脚步,可眼下…… 锦书终将下了车,她走上前去,那把关的人依旧说:“任谁都一样,上面可是下了文书的。我们是按规矩办事。” 锦书却不问通过的事而是问:“什么时候爆发的瘟疫,死了多少人,发病的时候都是怎样的情形?”她得确认看平时的治疗中有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疫病会不会已经蔓延到洛阳,但以她前世的经历来看,记忆中好像是没出过这样的事啊。 那些把守的人一愣,这个小娘子问这么多干嘛?不耐烦的说:“去去去,老实回去呆着,别乱跑。” 锦书见这些人不开口,只好放弃了。四人只好往回走,玉扣道:“那还去之前那家人借住?” 别人还没怎样,那孙湛却皱眉道:“不去她家。”他又扭头看了一眼锦书,问道:“程娘子是要去看看那些病人吗?” 锦书点头说:“正好我是大夫,又走不了,不如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玉扣却有些紧张的说:“可据说是瘟疫啊,万一被传染上了该怎么办?” 锦书道:“我们被困在这里走不了,什么也不做的话,难道要在此困一辈子?”她不想坐以待毙。 一行人只好往回赶,孙湛不愿意再去那户寡妇家,只好又寻了一户人家借住。这家人只有老大爷和老大娘在家,养了两个儿子,一个儿子在军营里,还有一个儿子在镇上做小买卖。老两口独自看家,院子宽敞,房屋空置着几间,要安顿下他们四人并两匹马是够了。 “大娘,听说村里有瘟疫,这是怎么回事啊?”锦书决定先从别处打听答应。 那老大娘道:“是二月里的事了,村里接连死了好几个人,上面派了医官来查,说是有瘟疫,便命封了村,我那儿子想回来看我也回来不了。” 锦书听说,不免好奇的问道:“发病的时候都是怎样的?” 那老大娘虽然有些年纪了,但耳聪目明,思路也很清晰,缓缓的与锦书说起了这村里的怪事:“死的第一个人是村西口老郭家的那个女娃儿,翠妞。翠妞才三岁,突然之间就染了重病,然后就接连的拉肚子,慢慢的就变成了水,最后还出了血。拉出血的时候人也昏迷不醒了,前后不倒三天就去世了。接着便是翠妞她爷爷,也是这样的病症走的。之前还说老郭家中邪了,请了神婆来跳了神好像就安静下来了,他们郭家就没有再出过这样的事。消停了半个月,郭家不远处的陈家也出现了同样的病,陈家一家七口人,死得只剩下一个老太婆。然后就是张家,张家死了一个。从二月到现在,村里一共走了二十多个人了。上面的人听说了这事,派人来看过,便说是瘟疫要封村。你说这日子该怎么过啊。” 锦书听得胆战心惊,问道:“这是霍乱还是痢疾?” 老大娘也说:“下来察看的医官也说过这样的话。我们什么也不懂,之前还有大夫进村来治病,前后来了两个大夫,一个大夫死了,一个大夫没有治好人连夜跑了,再没有人敢进我们村。” 也就是说整个村子目前的命运是在等死。锦书听得心寒,她又问老大娘:“最近还有染这种病的人吗?” “有的,有两户人家,一户是黄屠户家,一户是住在我们对面山下的李栓子家。” “大娘,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老大娘疑惑的看着锦书,不解的说:“小娘子不害怕吗?” “不能就这样坐着等死啊,反正也走不了了,还是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老大娘弄不明白这个小娘子想的是什么,但她却答应要带锦书去那两户人家看看。 先去了住在对面山下的李栓子家,李栓子家患病的同样是个小孩子,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因为接连的拉肚子,饮食不进,痩得皮包骨头,只有一口气还在胸间。 锦书见了那小孩,便是不忍。 她给那小孩摸了摸脉,脉象时断时续,很是不好。李栓子看着锦书的异样便问:“你是什么人?干嘛摸我孙子?” “我是大夫,能治病救人的大夫。”锦书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几分坚定。 “大夫?”旁边的人不解的看着锦书,不过是个年轻的小媳妇子,生得细皮嫩肉的,哪里像个大夫。 那李栓子也只是不信,不过他是见过大夫把脉的,跟前这小娘子把脉的样子倒不像是唬弄人,忙又问:“那大夫你看可还有没有救啊?” 病得这样厉害,前面又有那么多人得这种病走的,锦书治疗妇人病在行,此种病可是头回遇见,她想了想才说:“我没把握。” 那李栓子瞬间脸色就变了便将锦书给轰了出来:“哪里来的哄骗人的女人,快滚!” 锦书无奈的退了出来,却见一汉子过来了,向李栓子道:“爹,棺材已经有了。” 正文 第九十三章 治病 院子当中果然放着一口小小的棺材,锦书这时候想起了她那还来不及见到世面的孩子,心中有些钝痛。她扭头和李栓子说:“与其这样等死,不如让我帮着治一治吧。兴许运气好,也说不定。” “你还来!你不是说没有把握吗?”李栓子恼了,便要去推搡锦书,好再带她过来的老大娘拉住了李栓子说:“这小娘子心好,不如信她一回吧。” 李栓子的儿子,小孩他爹听见锦书说愿意治一治,这无异于天大的好消息,不管锦书是不是骗子,到底能不能治,此刻他都很是激动的上来摇着锦书的胳膊道:“当真?你当真能治病?” 锦书道:“我是个大夫,或许可以试试看。不过没什么把握,要是结果不理想的话,你们也别把所有的过错都迁怒在我身上,先说明白了我才治病。” 李栓子听了这话火冒三丈,就要赶锦书,他儿子把李栓子给拉住了,欣喜道:“好,只要你给他治,不管治不治得好我们都不怪你,横竖是我们李家的命。” “石头,你疯了!” 被唤做石头的那个青年这才道:“老爹,难道你就真的忍心看着你孙子走么,眼下你就这么一个孙子啊。” 李栓子眼圈一红,无奈的搓了搓手。之前村里来过两个大夫,可都是骗子,他再也不相信大夫,不过这女人真能治狗蛋的病? 锦书又跟着那老大娘去了屠户家,屠户家受伤的是个不到三十的青年,症状看上去倒比李家那个小孩要轻一些,但症状完全相同,如今只是拉水,还没到拉血的地步。 锦书看了一圈回去时,却见孙湛双手抱胸的站在院子里。 锦书向他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于是又叫了玉扣来。 “带上背篓,拿上锄头,我们上山挖药去。” 玉扣答应了一声:“好嘞!” 主仆俩便出了门,那孙湛也说要一路同行。 “山上难免会出现什么野兽,什么狮子呀、老虎呀、熊呀、狼呀的。你们两个女人对付不了,我保护你们。”孙湛故意说得害怕一些吓一吓她们。 锦书脸色却没什么变化,由着孙湛去了。身处大山里,这个季节倒是采药的好时节,但能不能采到需要的药,完全得看运气。 看着莽莽的大山要翻越过去太难,玉扣帮她背着背篓,锦书拿着锄头细细的寻那隐匿在丛林间,甚至是石头缝里用得上的药。孙湛则走在最后,留意着林子里的动静,手上紧握着一把倭刀,当真充当起了锦书的护卫。 只是一路上锦书都没什么话和他说。 山势陡峭,当孙湛先爬上一个山坡向锦书伸出手来要扶她一把时,她却并未扶着他的手上去。 孙湛显得有些讪讪的缩回了手,努力了半晌,背篓里不过才挖到一半的药,真正能用到方子里的却更少。 走了一段山路,便有些体力不支。玉扣将一块手绢铺在石头上请锦书坐,锦书便坐下歇歇脚。 “程娘子,你去看过那两个病人,当真是瘟疫吗?” 锦书道:“两人的症状完全一样,据说之前死的那些人也都是死于同一种病,我看差不多,但疫情的光靠我的话肯定控制不下来,没有人手。” 孙湛想了想说:“或许我能帮你一点忙。” 锦书偏头看了他一眼,心道他隐藏的身份可是控鹤监的一个副手,他是打算利用这一重身份呢? “你不相信啊,我就做给你看。”孙湛笑着拍拍自己的胸膛。 锦书点头道:“我相信,孙郎君只要肯做,有什么办不到的。” 那孙湛听了这话喜欢,也就顺势说道:“这是自然,我和那个病秧子秦勉可很不一样,他只能握着画笔画几片花瓣,难道还能像我拿刀啊?” 锦书听见他奚落丈夫,立马就起了身和玉扣说:“我们走,耽搁不起了。” 呃,他这叫祸从口出?孙湛真想扇自己两个耳刮子。 上山这一趟,花了差不多半天的时间,倒是采回了不少的药,加上她自己以前准备的也能勉强配一副药出来,不过还是缺少两味。一味白头翁,一味黄柏。 锦书正是犯难的时候,那孙湛站在旁边道:“缺药吗?我帮你想办法。” 锦书头也没抬的说道:“好啊。” 那孙湛便出去了,这里锦书拿了银针和两瓶丸药便去了一趟李栓子家。锦书刚走进院子,就听见屋内传来一阵哭声,她心中一惊,不过半天时间那小孩子还是没撑过去?她来晚呢? 锦书心中有过不祥的预感,她踌蹴着继续往屋内走,李石头从屋里出来了,眼圈已经哭得通红,鼻子也红了。七尺男儿哭得像个小娘们。 “小弟弟他走呢?”锦书终于问出了口。 石头忍不住又哭将起来:“应该快了。” 那就是还有气,锦书正好带了能起死回生的神药,再加上回阳针,不知能不能将他的命给吊住。 锦书忙道:“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石头给锦书让了路,这边昏暗低矮的茅屋内,土炕边围了四五个人,那李栓子见了锦书就激动的怒骂道:“你不是要救他吗?你这个骗子,看我不打死你!” 幸好跟前的人将他给按住了,才没伤害到锦书。 锦书治过不少的病,遇着这样情绪异常激烈的,之前也有过。她淡定的坐了下来,先给把了脉,那脉象微弱得的确快摸不到了。她又翻看了眼睑,确定了还有一口气在胸间,便给小孩喂了回转丹。毕竟是小孩子,一粒药她给咬碎了,只喂了半粒。屋里太黑暗,她让人给点了油灯来,迎着不太光亮的灯火,接着便施回阳针。 她技法娴熟,遇事淡定,旁边的人都看傻了。那李栓子也眼睛都不眨一下,这个女人真的是大夫啊? 回转丹和回阳针,是最要紧的关头锦书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办法,倘或这个办法也没用,那她也就彻底的没法了。 针已经取了。狗蛋还是在昏迷中,连日来的腹泻,小孩子瘦弱得皮包骨,已经不成人形嘴唇带着一丝的暗紫。锦书安静的守在旁边,静等着奇迹能够再次发生。 正文 第九十四章 失败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两炷香的功夫过去了,炕上的孩子还在昏迷中,要不是胸间还有微微的起伏,不然还以为已经去了。 李栓子见药也味了,针也扎了,还是没见好,便抡了拳头就要与锦书算账,却被一人挡开了他的拳头,与他理论起来:“大爷,这做人要讲道理的,程娘子好心治病,你们一句感谢没有,怎么还想要打人?” “你又是哪里来的?你是她丈夫?哪里来的人跑到我们村里来捣乱,我打死你们这群骗子!” 孙湛毕竟是行伍出身,一个农夫可丝毫动不了他一根毫毛。 就在李栓子愤愤不平要找锦书算账,被孙湛拦下时,一直坐在炕头上抹眼泪的妇人突然站了起来,惊呼了一声:“狗蛋眼睛动了一下。” 原本扭打的两人也突然住了手,李栓子赶紧跑过去,唤了一声:“狗蛋!” 被唤作狗蛋的小孩身子扭了扭,一脸痛苦的样子,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在众目睽睽之下,小狗蛋总算睁开了眼皮,狗蛋悠悠的看一圈,努力的发出了一个音:“饿。” “会说话了,饿了,还留着窝窝呢,你最喜欢的窝窝要多少有多少。”说话的那人应该是狗蛋的娘。他娘就要去给狗蛋拿窝窝来,锦书却伸手挡了一下:“他现在还不能吃那个,肠胃已经坏了,吃了也克化不了。熬浓浓的米汤来,米汤里稍微加一点盐。” 狗蛋娘诧异的看着锦书,不知该不该听锦书的话,就在她犹豫的时候,李栓子开口了:“忙听见神医说的吗?还不快去熬米汤。” 李栓子翻脸的速度让在场的人都为之惊讶。 好不容易熬了米汤过来,狗蛋喝完了一碗米汤。锦书便道:“接下来还要喝两天的米汤,依旧熬得浓浓的,倘若有明显的好转再给吃米粥。”接下来她该去给配药,不过她手上缺药,这才是现在最难的事。 “我去给配药,也不知能不能配全,配好之后,你们每天给他喂三次,饭前喝。有什么情况就来叫我。” 那李栓子满脸欢喜的将锦书送了出来,并道:“神医有什么吩咐一声就好。” 锦书与孙湛离开了李家,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田埂上,孙湛无不敬佩道:“那家人将棺材都备好了,没想到又让你救回来了。多日不见,你的医术还是这样的让人称奇。你说你要是凭着你的医术,扬名立万也很容易吧。” “我扬名立万的做什么。这点本事还是当初师父传给我的,正好手上有那样一味神药,不然我也没办法。” 孙湛见锦书谦虚,不免笑了:“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什么叫翻脸不翻书还快了,那个大爷倒挺有意思的。” “对了,你说你能帮我凑齐药材,这事办得如何呢?” “回去就知道了。” 锦书心道,他真能短时间内替她凑齐药?他们依旧回到这边老大爷家,已是天色渐晚的时候了,傅明帮着他们家担水,玉扣则帮老大娘烧火做饭,茅房上空已经飘起了依依炊烟。 等到他们回到家,锦书要的白头翁和秦皮都送来了,而且数量还不少。 孙湛站在一旁自信的笑道:“我这个人不轻易许诺的,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锦书费了心思才找来了一杆小秤称好了药,拿着草纸包好了,让孙湛再跑一趟送到那李家去。 填饱了肚子,玉扣已经睡了,那边房里傅明正和这家老大爷聊天。锦书则连夜赶着将采回来的这些药分门别类的清理了出来,老大娘取了一些竹筛来,草药就晾在了筛子里。老大娘很是好奇,锦书每晾一种药,老大娘就要问她是什么药,能治什么病。 等到晾好了药,锦书将孙湛想法弄来的那些药也清理了出来,想着李家的情况虽然凶险,但暂时应该无忧了,明天再去那屠户家看看。 收拾好一切,锦书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便去睡觉,然而这一觉睡到半途她却被人给叫醒了。 “程娘子,你快醒醒。” 锦书揉揉了眼睛坐了起来,帐子外漆黑一片,有人在拍透风的门板。一旁的玉扣睡得正酣,她胡乱的穿好了衣裳,摸索着过来开了门,满是憔悴道:“出什么事呢?” 敲她门的正好是孙湛,他焦急的说:“那屠户家的得病的人快不行了,让你赶快过去看看。” 锦书惊讶道:“不行呢?白天我去看过还能熬些时候啊,怎么这么快?” 孙湛道:“他们家的人在院子里等你,我送你过去吧。” 锦书答应一声,回头取了药和针匆匆的便去了屠户家。 黄屠户家上下都点着灯火,这边哭声震天,锦书在黄家人的带领下进到了那间内室。她大步上去,先给把了脉,脉搏已经摸不到了,又翻看了眼睛,瞳孔还没有散开。她忙给施针,又给喂药,只是这一次到底晚了一步,回阳针也好,回转丹也好,这一次统统都没了效用,还没到一炷香的功夫那人就走了。 失败了!锦书心里有些不好受,她颓丧的垂下了手,还以为只要手握这两项绝技就能走遍天下,事实却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 黄家忙着料理后事,谁也没功夫来搭理这两个外来人。 锦书还以为这个人能拖几天时,没想到竟然走得这样快,看来这种怪病的凶猛远超锦书的想象。 此时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那孙湛临时打了火把替锦书照路。可这乡间小路到了晚上一点也不好走,一不小心锦书差点栽进了一道沟渠里,幸好孙湛及时的拉了她一把。 好不容易回到这边临时借住的地方,锦书对孙湛道了谢:“今天多亏你了。” “程娘子对我无需客气,有什么需要,吩咐一声就好。”当下两人各自归房歇息。 一天中,一喜一忧却让锦书心中熬煎着睡不着。照这样下去,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个村子,什么时候才能上京见到秦勉。一想到秦勉,心中的钝痛感再次袭来。也不知他好不好? 正文 第九十五章 神医 第二天,村里又新添了两个病人。经过李栓子那大嗓门四处一宣扬,村里人很快就知道来了这样一位年轻的女大夫,李栓子又大肆添油加醋的宣扬锦书是神医,但同时又有人当面反驳:“她是神医,那么黄屠户家的大郎怎么没救回来?” 那李栓子憋得通红,想了半天才挤出来了一句:“屠户家拉了好多条性命,菩萨也饶不过。” 幸而黄家人并没听见这话,不然只怕当场就要和李栓子打起来。 经过李栓子的宣扬,那些患病的人家便主动来请锦书过去看,症状有轻有重,锦书将白头翁汤进行了一番加减让服用着。 其中有一个患病的女孩子才两岁,刚刚学会走路不久,病得可怜,锦书不免多费了些心思。 小姑娘上面有四个姐姐,她是最小的孩子,因为又是个女孩儿不受待见,就连她母亲也懒得管她。要不是怕她把病过给其他人,只怕早就放弃小姑娘了。 “神医,你把她带走吧。她病得这样凶险,我们也不敢养了。” 锦书见那小姑娘没人爱,她很心疼,和他们里人说:“我带过去先给治病,等好了以后依旧给你们送回来。” 小姑娘她爹明显是想不想养这个孩子,想送给锦书,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好了后让她跟着你吧。” 锦书哭笑不得,她带着怎么一丁点大的小丫头做什么,无奈道:“你是她爹,孩子不能没爹,不能没有家。我可不能收留她。” 玉扣帮她背了孩子便回了这边的家。 小姑娘长得不算好看,又瘦弱得紧。锦书接手了治疗,便一心一意的给其治病。 小姑娘毕竟年纪小,治疗的时候又不大配合,锦书只好玉扣帮忙给按住身子,换来的又是一阵的嚎哭。 给小孩治病总是非常的劳累。 来找锦书看病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甚至得了其他病的人也来找锦书帮忙看,还有谁家药生孩子了也请锦书过去帮忙接生。 可怜锦书孤身影只,分身乏术,哪里照顾得过来。孙湛替锦书担忧,便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替她悄悄的推掉了一些。 夜里那小姑娘哭闹不止,怎么哄也哄不住,锦书只好抱了她在屋里兜圈子,折腾了大半宿才安静了下来。 这么多年没有抱过孩子了,在放下孩子的时候,锦书累得腰酸背疼。 “奶奶,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啊?难道真的再也走不出去了么?”玉扣不想在此停留了,锦书也想早点脱身,可眼下的情况,她却是走不了的。 “再过几天,等情况好些了,我们再想办法吧。这样耽搁下去,我心里也是煎熬。” 玉扣心道那孙郎君能让人将药带进来,看来也是有几分本事的,那么也应该能将他们给带出去吧。她想找孙湛的商量商量。 又过了两日,村子里来了一位医官,那位医官是第二次来这村子了,也根本不看去看那些病人,知道有位年轻的女大夫在帮忙治病的时候,便说要见锦书,当见到锦书年轻又美貌的时候,两眼放光,大肆赞扬道:“你在帮忙治病?实在了不起!”医官向锦书竖了大拇指。 孙湛在一旁看着,这个肥头大耳的医官看锦书的目光让他觉得不舒服,忙走到锦书跟前,将她护在了身后,替锦书与那医官交流。 “我们偶然路过了这里,听说村子在爆发瘟疫,想走又脱不了身。你们惠医署的人为何不下来帮忙治病,让村民自生自灭吗?” 那医官心道,这个男人是那女大夫的夫君,真真是可惜了。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起来,为难道:“听说是瘟疫,没人敢来治病,再说也是治不好的病,谁还敢进来。” 孙湛不乐意了:“治不好?那程娘子怎么就将人给治好呢?你们这些做官的不为百姓着想,这叫疏忽职守。要是不赶快拿出个办法来,我去上面告你们!” 胖医官被孙湛这样一要挟,他也憋了一肚子的火,待要和孙湛分辨几句,但听人说这个人来历不小,轻易得罪不得,他才没将火发出来。相反还赔着笑脸道:“大人息怒,这事会有解决办法的。小的这就回去召集那些大夫,看谁愿意进村来给人治病。” 就在两人争论的时候,锦书从孙湛后面走出来道:“大人真认为这是瘟疫?” “能传染人,能死人。不是瘟疫是什么?难道你有什么发现?” 锦书道:“我怀疑可能是中毒。中的什么毒,为何会中毒,这些还得交给你们来。我们没那功夫深究了。” 这个小娘子的口气也挺大的,官太太嘛,谁不会摆架子摆威风。 医官听说,只好硬着头皮道:“调查的事我们会来,不过需要时间,在此还请你们多多担待。” 医官站着和锦书他们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孙湛低骂:“这些王八羔子只怕扭头就把这事忘在脑后了,不给他们施压是不行。哼,还想指望我们。” 锦书知道惹恼了孙湛是件害怕的事情,也不敢劝说。 好再在孙湛的施压下,隔日村里便来了两位大夫,还有昨日那位医官帮忙治病,帮忙分析到底这些人得的是不是瘟疫。 有了帮手,锦书暂时松了一口气,看样子他们用不了多久就能离开这座村子了。 锦书用心的照顾着那个可怜的小姑娘,拿了梳子给小丫头梳了梳有些凌乱的头发,接着拧了帕子给她擦了擦脸,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孙湛出门时,正好看见了这一幕,心道她好像很喜欢小孩子,可是为何自己没有养一个?锦书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忙回头看了一眼,正好与孙湛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孙湛便走上来,弯下腰摸了摸那小姑娘粉扑扑的脸蛋,笑说:“她怎么不爱说话?” “才这么大点的孩子能说什么话,她胆子很小,你别逗她,要是哭了你哄我可不管。” “奶……”玉扣匆匆跑进院子里,正想张嘴喊,突然见孙郎君和她们奶奶正逗那个小不点,此情此景倒像是一家三口,很是温馨,所以玉扣原本想说的话此刻全部缩了回去。 正文 第九十六章 解决 经过那些医官、大夫的勘察,终于找到了怪病肆虐的根源,原来这不是瘟疫,正如锦书所说是中毒的表现,而毒源则来源于村中的一口新打不久的丼。至于是不是人为的下毒还有待详查。 李栓子家的那个孙子还在吃药,饮食已经从米汤换成稀粥了。再吃几日肠胃能完全适应之后,应该就能恢复正常饮食了。 排除了瘟疫,那么封村的命令也就得到了解除。锦书他们定了明日一早出发。在村里已经耽搁了六七日,要是没有耽搁,他们只怕都已经到陕地境内了。 村中的这些病人本不该锦书管,如今有人接手,锦书也能放心的离去。她一手牵着那个小姑娘,蹲下身来,替她整理好衣衫,温柔的和她说:“不怕的,我一定会和你爹爹好好的说说,他不会不要你的。” 小姑娘虽然年纪小,但却听懂了这话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得小脸皱皱的,看上去可怜兮兮的,但锦书却不敢收留这个小姑娘。她和秦勉前途未卜,给不了这个小姑娘任何的保障,孩子总归还是要回到自己的爹娘身边才好。 她让玉扣背了孩子走,那个小姑娘却一趟跑开了,锦书很是无奈。老大娘便和锦书说:“娘子别理会她,明天你们走的时候我把她带到别处,她追不上你们的。” “走是能走,可这孩子的将来怎么办?”锦书想和那家人好好的说一说,再怎么说也是亲骨肉,不能弃之不顾。 小姑娘终究还是被刚刚进院门的孙湛给捉住了,孙湛一把抱住了她,小姑娘却是不依,手脚乱动很是抗拒,奈何小小的丫头,就是使尽全身力气也对孙湛丝毫起不了什么作用。 孙湛抱着孩子,锦书便与他一道去了那户人家。 那家人见他们把小女儿送回来了,脸瞬间就拉了下来,很是冷漠的说:“你们走吧。” “她的病我给治好了。我们药送她过来时,她不愿意,又哭又闹,但我还是给送回来了。孩子不能没有自己的爹娘,她能与你们做女儿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如果你们都不能善待她的话,还能指望别人善待她吗?”锦书不喜欢和人说教,但这家人对女儿的态度让她觉得窝火。 小姑娘的爹自是不喜听这些话,扭身就往屋内走,孙湛却拦住了他:“我们给治了几天,难道连一句道谢的话也没有?” 小姑娘的爹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与锦书谢过,小姑娘则眼巴巴的望着锦书。她年纪虽小,但谁对她好,她心里却很明白。 锦书蹲下身来,温柔的抱了抱小姑娘,低声在她耳边说:“我给你的东西你要好好的藏起来,记住我给你说过的话。” 小姑娘努力的答应着,还主动的亲了亲锦书的额头。 离开了那户人家,孙湛陪着锦书走了一段路,村中曾经被锦书治愈过的人见了她就出来和她打招呼:“神医要走了吗?” 被人叫神医感觉乖乖的,锦书有些尴尬的笑笑:“耽搁太多天了,是得走了。” 听说她要走了,有不少人家送了些地里出的东西来,什么鸡鸭鹅兔也拿了来,看着这些活禽锦书有些无奈的苦笑道:“你们的心意我知道了,我们还要赶路,要去京城,路上带不了这些,还是自己留着吧。” 后来又有人送自家蒸的馒头、烙的大饼,还有煮熟的鸡蛋等物,锦书实在推不过了才略取了几样。孙湛帮她拿着,笑道:“这下好了,干粮也不用置办了。” 回到这边,锦书让玉扣帮忙收拾。这些天从山上找来的这些药锦书不准备带走了,悉数都送给了老大娘,再次耐心的告诉了每种药治什么病,一次加多少的量。 老大娘认真的听着,对锦书很感谢,甚至说:“小娘子要是不走了该多好。” 锦书道:“我还有十分要紧的事,必须得离开。” 隔日天不过蒙蒙亮,大伙就起来了,收拾好行李,终于又踏上了西去的路。车子还没到村口,就见村口围了不少的人。 玉扣道:“莫非还走不了?” 那些人却自动的让出一条道来。这些人都是主动来送锦书他们的。因为锦书的到来,她给村人治病送药,分文不取,照顾每个病人都尽心尽力。不过几天的功夫大家都记住了她的医术,也记住了她的医德。 出了村,绕了一段山路才上了官道,官道上时不时的能看见飞驰而过的马,还有辘辘作响的马车。 终于又上路了,锦书的心才渐渐平复下来。玉扣也难得的好心情,甚至哼起了小调。 “你这般欢喜么?” 玉扣笑道:“是啊,总算是出来了,我还以为我们再也出不来了,被困在那里一点也不好受,还担心染上怪病,一命呜呼了怎么办。不过总算出来了,还得多亏了孙郎君。要不是他,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孙湛没有告诉锦书,锦书也明白是他找来了医官,医官屈服于他的权威又立马请了大夫来所以事情渐渐的就得到了解决。说来这事她该向他道一句谢的。 锦书正这样想的时候,突然听见车旁有人在说:“程娘子,要不要暂时休息一下?” 锦书撩了帘子,见孙湛骑着马行在马车旁,她仰面答道:“不用了,还是赶路要紧。”要不是夜里行径不方便,她还真想一直马不停蹄的赶往长安。 傅明驾着车,所以跑得很快。到天色渐晚时,他们已经到了运城。来不及去驿站投宿,而是在城里随便赵了一家客栈。 在车上颠簸了一天,锦书头晕脑胀的,用了简单的晚饭蒙头便睡。 玉扣倒水回来,却见孙湛在回廊上发呆。 通过前面的事玉扣对孙湛的印象很好,她忍不住上前关心:“孙郎君还不睡吗,明一早又得赶路,可是要早起的。” 孙湛微微一笑:“不要紧我能起来。对了,我见你家娘子出门总带着你,看你样子似乎也会两招,什么时候让我见识见识。” 玉扣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孙郎君笑话了,婢子只会点花拳绣腿,承蒙我家奶奶看得上。” 孙湛其实不想和玉扣谈论她的功夫如何,他想问的是关于锦书的事。 正文 第九十七章 不在 四月底,他们已过了潼关,京城已经在望了。这一次,他们并没有经过洪山寺,一直到了华阴城。 距离长安越来越近了,锦书心中的不安却一天比一天放大。 锦书在灯下看书,因为心里有事,一页她也看不进去。床上的玉扣已经传来阵阵的鼾声,锦书扭头看了一眼玉扣,心道要是像玉扣那样心中没多少牵挂,能吃能睡该多好。 锦书怕打扰到玉扣,终于还是放下了书。屋子里有些闷,她想出去透透气。锦书并没有灭掉灯火,她蹑手蹑脚的打开了门。 这座客栈一共两层小楼,她站在栏杆旁,仰望天井小小的上方,幽暗的天空根本就看不见一丝月色。 偶有房间的灯火还亮着,锦书站在这灯火阑珊的地方,心事重重,她猜想此刻秦勉在做什么,会不会不得自由。她迫切的想回到他身边去,再能好好的唤他一声“晏清”,也不知会不会已经迟了。 连日来的担心,让锦书心中郁郁不快,低低的长叹了一声。 “我那里有酒,你要不要喝?” 锦书被背后声音吓了一跳,好再这声音是极熟悉的,她身也没有转过去,一手轻扶着栏杆,夜风吹动了她淡蓝色的裙角。 “我不会喝酒。” “听过一醉解千愁的话吧,你心中苦闷忧愁索性买醉一回,醉了就能将所有的忧愁给忘了。” 锦书道:“逃避不是办法,我不躲,命运该怎样就怎样。” “锦书,敢问你今年芳龄几何?” 锦书微诧,没事他打听自己年龄干什么,她略低了头,并没回头看他,没有选择回答孙暂的问题,只是说:“问这个做什么?” “你还不到二十,年纪轻轻的,还有大把的时光,这样的消沉颓丧做什么。” 锦书就着衣袖擦了擦眼角,苦笑道:“我不消沉,还得打起精神来,想想入京后该怎么做。也不是消沉的时候了,谢谢你孙郎君,谢谢你替我打气。” 然而孙湛的本意并不是为了给锦书打气,他是想劝回锦书。 “这里冷,要不要进我的屋子坐坐?” 孤男寡女,黑灯瞎火的共处一室,这算什么?何况她现在是有夫之妇。锦书想也没多想的就拒绝了。 “不了,我还是回去睡觉了。明天还要赶路呢。” 锦书对他防备得很,孙湛无奈的笑了笑:“愿你好梦。” 锦书转身欲走,孙湛却突然从身后拉住了她,锦书有些惊惶的望着他,然而夜色朦胧,即便是这样面对面的对视也不大能看清他的脸。 锦书急切的低喊了一声:“孙郎君!” 孙湛被她这样一声喊,原本想说的话,全部都咽了回去,转而问道:“程娘子进京后第一步打算怎么做?” 锦书心中微定,她答道:“打听他的去处,想办法见到他。” 孙湛知道秦勉的身份是上面最大的顾忌,让余威来调查此事,只怕上面不会留秦勉了,要是秦勉没了,对这个小女人的打击该多大。孙湛终于还是放开了手,真心诚意的说了句:“进京后要是遇到困难,你一定要开口啊,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什么忙。” 锦书答应了。 在华阴稍作停留后继续往西行,两日后,车子便顺利的进了京。这一路虽然出过一点波折,但好再有孙湛在,也没掀起什么风浪,时隔几月后,锦书第二次跨进了长安的城门。 热闹繁华的长安城依旧,只是第二次进这座城,锦书已经有了完全不一样的心情。她和孙湛做别后,便迫不及待的往永和坊那边的宅子而去, 等到他们好不容易赶往宅子时,除了当初留下的一对年迈夫妇帮忙看守院子并无他人,见秦勉不在这里,锦书不免慌了。秦勉他能上哪里去? 年老的杜姓夫妇对锦书突然到来也是吃了一惊:“二奶奶怎么突然来呢?二爷呢?” “他也进京了,你们不知道吗?” 杜老爹摇头道:“老奴并没听说过。二爷他来京了怎么不来这边住?” 三人暂且住下,锦书却是六神无主的。秦勉很有可能被皇帝控制了,会不会已经被控鹤监给关押了起来? 刚到京城,还来不及喘息,锦书便让杜老爹和傅明帮忙出去打听。 两人出去了,锦书在家中也是坐立难安,要是四处都找不到,她要不要进宫去?锦书想到了那双冷厉的,甚至有些阴恻恻的目光,她浑身不自在。与皇帝对上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不到最后一步,锦书是不会走这条路的。 傅明和杜老爹出去了大半日,天色渐暗时才回来。 “可有消息呢?” 两人俱是摇头,锦书瞪大了眼睛问道:“可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傅明道:“小的们进不了宫,但向昭阳门那边打听过,说不知道。又去了万春坊那边的控鹤监问过,还是没有消息。” 锦书眼睛也直,她无奈的跌坐在椅子里。她心中早有准备,知道不会那么容易见到秦勉,但没想到会这样的艰难,连消息也打听不到。 无处可问,莫非真要请孙湛帮忙。 此刻锦书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希望秦勉还活着,只要他活着,总能有机会再见。 看着万般无助的锦书,玉扣嘴笨,不知该如何相劝,只是拿着帕子给锦书拭泪,一面拭,一面说:“奶奶,二爷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好的。” 锦书擦干了眼泪,艰涩的说道:“他不能丢下我自己就走了,我还有话要问他。” “奶奶,明天我们再想办法,今天好好的睡一觉。确实不行,就想办法进宫面圣。” 锦书哽咽道:“面圣没那么容易,再说也不见得就问得出来。上面那个人我实在不想应酬。” “奶奶,您要保重。再说我们后面不是派了宋平他们来暗中相助二爷么,说不定他们将二爷带去了别处,并没有来京啊。” 有这个可能吗?锦书哭过后,眼圈泛红,她细细的想过,便推翻了这个结论:“他是主动找到余威的,他肯定不会逃。” 正文 第九十八章 放弃 睡了不过两个更次,锦书就起来了,天色还黑蒙蒙的。 她简单的梳洗了一番,昨晚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已经在心里将秦勉的事梳理了一回。如今没处可问,或许只能去找孙湛这个控鹤监的人打听了。 好不容易捱到日头升起,大约巳时,锦书方出了门,去了孙湛给留下的在京中的住址。锦书坐了车,杜老爹赶的车,杜老爹熟门熟路的来到了宜阳坊。 锦书敲开了那扇朱红色的大门,来开门的是个青衣小厮,当她报上姓名时,小厮便弯腰对锦书道:“程娘子里面请,我家郎君正等着您。” 小厮给锦书引了路。 彼时,孙湛正在书房里淡定的习字,听见锦书来了,便把笔放在了笔搁上,请了锦书进来。 锦书上前与孙湛道了个万福,孙湛上前与她扶住了,并道:“我一直在等你过来。” “孙郎君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何事吧。” 孙湛微笑道:“你遇见麻烦了。没关系的,我帮你想办法。” 锦书见孙湛信守承诺,她略放了心,忙道:“知道孙郎君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我只有两个请求,帮我打听一下他是否还活着,在什么地方。这就够了。” 孙湛闻言,扬眉道:“要求倒简单,行,我帮你跑跑看。你就在我家等我的好消息吧,你先别急着回那边,这书房里的书由着你怎么看。我会吩咐厨房到了饭点送饭菜过来。累了的话,要是不介意的话,你和丫鬟说一声,睡一觉也行。” 孙湛的安排细致入微,锦书感激他的安排。孙湛又和下人们交代了一番,挎了那把不离身的倭刀便出门了。 孙湛刚走不久,便有一位穿墨绿比甲的丫鬟送了茶点进来,请锦书随意。 锦书一点心情也没有,只是枯坐着而已,眼见着太阳的影子渐渐的从西墙照到了东墙。到后面,锦书再也坐不住了。她在书房里来回的走动,后又出了门,更是无心欣赏满院的景色。 檐下挂着一个鸟笼,笼子里养着一只画眉鸟,鸟儿很安静的在笼子里剔着自己的羽毛。锦书看着鸟儿发了一会儿呆,这时候听见那边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大爷回来了。” 锦书匆忙往那边瞥去,果见孙湛披了一身的夕阳朝这边走来。他背脊微弯,脚下走得极快。在孙湛见到锦书那一刻起,他步子更加匆忙,几步就来到了锦书身边。 “我们进去说话吧。” 因为忙着赶路,锦书见他脸上有汗,双颊微红,她赶紧倒了一碗茶给他,孙湛顺势接过了,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大大的喝了半盏茶,才缓解了喉咙里的干渴。 “孙郎君,怎么样呢?”锦书急不可耐的问道。 孙湛凝视着锦书焦急的眼睛,他看见了她眼中自己的倒影,孙湛气息已经平定了下来,温和的和她道:“秦勉还活着,但打听不到他现在在哪里。” 知道他还活着的消息,锦书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不由得的说了句“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对不起锦书,我尽力了,但实在问不出他的下落。他的事情很麻烦,上面肯定已经封锁了他所有的消息,你再这样的追查下去,怕给自己带来危险,所以知道他还活着就足够了。接下来你还是回洛阳吧。” 锦书却摇头道:“我来京城,就是为见到他。” “他的存在就是个危险,你不能去接近危险。锦书听我一句劝,秦勉这个人还算有点良心,最后的关头肯要放你走,你现在是自由身,不如回到洛阳去,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锦书有些纳闷的看着他,只是摇头。 孙湛说到激动的地方,不由得扶住了锦书的双肩,他急于想把心里的所想告诉锦书。 “你只是个妇人,朝堂上的一些险恶你从未见识过,所以不知道。秦勉这件事很棘手,上面没那么容易就放过他,就算他还活着,你又能怎样呢。难道你能见到他,还想和他过一辈子不成?锦书,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活得更好,所以我不忍看着你往火坑里跳,你听我一句劝,等我把京城的事处理好,我们一起回洛阳好不好?” 锦书却已经是泪流满面:“他不在洛阳,我回去干嘛。” “没有他,你还有我啊。”看着心爱的女人哭泣的样子,孙湛心里犹如被猫抓一般的难受,他终于捧了锦书的脸,就要向锦书吻去时,锦书意识到他的举动,慌忙伸手将他挡开,转过身去,道:“孙郎君这是何故,我是有夫之妇。” “他给你留了休书,你和他已经没多大关系了。” “那你要一个弃妇做什么。” “我不介意的,只要是你,不管怎样都不介意。锦书,这些年来,我的心意从来就没变过,你跟我走吧。回去后我们重新开始,我绝对不会让你涉入到危险中,一定能给你一辈子的安宁。”孙湛一股脑的说着心里的话。 听着孙湛的表白,锦书的心意她自己从来都是清楚的,从未迷茫过,她终于转过身去,面向他:“那是他单方面的决定,我并未答应。孙郎君,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也多谢这一路的照拂,还有今天的事千恩万谢。”说着,锦书又深深的道了一个福礼。 “孙郎君,自此别过,望珍重。”锦书再拜。 孙湛怔怔的站着,有些木然的看着她的行礼。他有些无奈的苦笑了,明明就知道结果的,宝兴十九年他就知道了结果,为什么还不甘心。要是她心里真的有自己,那时候不会拒绝得那么的无情。而他看上的女人,绝对不会因为一点危险就立马撇清关系,他所认识的程四姑娘美貌、聪慧、有胆识,又医术出众,医德高洁,是世上最好的女子,所以才值得他倾心。 锦书离开了,房里再没有半点她的气息。孙湛来到屋外,却见残阳如血。他心中有过一个声音满是歉疚的在说:锦书,对不起,我到底还是骗了你。 正文 第九十九章 求助 孙湛是指望不上了,能指望的只有自己。不过眼下该怎么办呢,莫非真要直接进宫去,就算是要进宫也要做点什么,不然进去了出不来,无声无息的死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锦书知道秦勉还活着的消息后,一扫往日的消沉,重拾了信心,很快就振作了起来,筹谋下一步该怎么走。 这时候锦书想起了一个人,那人便是孟轲,丁首辅已经被关进了大牢,抄了家。丁首辅的派系也在彻底清查中,孟轲二月才刚刚升为新首辅掌了权。孟轲历经三朝,在英宗末期就已经入了内阁观政,只是宝兴帝忌惮前朝旧臣,孟轲就被外放了,到宝兴十九年才重新起伏,如今又迎来了官场的第二春。那孟轲很是正直,又见多识广,门路多。找到他,说不定能替他们想个办法。 锦书这样想着,于是写了拜帖,请了傅明送到府上去。接着这边又准备了两色的拜礼。到了约定的日子,锦书换了一身庄重的装束,坐了车,去了孟轲的府上。 这天天气融合,是锦书第一次来孟家。小厮领了她去见了孟老夫人,孟老夫人与儿媳妇们正在自家的花园里赏花,见下人将锦书带过来了,忙将锦书叫到跟前 “听老爷说有贵客盈门,没料到是如此年轻俊俏的一个小媳妇。”孟老夫人笑呵呵的与锦书说话,如孟老爷一样,很是和气。 孟家的几位太太也待锦书很好,留她吃茶赏花,又命备了饭。 锦书却急于想见到孟轲。 “首辅大人他不在家吗?” 孟老夫人笑道:“他最近事多,怕回来得晚,你有什么事要帮忙的,和我们说一样。老爷走之前交代过的,让好好的招呼你,你对我们老爷曾经有恩。” 锦书心道,她就算开口,这些女眷也帮不上任何的忙啊,她略笑了笑说:“是关于外子的事……” 锦书并未向孟家的女眷说出秦勉的事,倒是陪着她们赏了半天的花,说了些家长里短,她还主动给孟老夫人把了脉,孟老夫人患有消渴,锦书还特意给孟老夫人说了两个调养方子。那孟老夫人很是受用,更加温和可亲:“真没想到你这样年轻就能与人看病,说的和外面那些大夫一模一样。” “这样的病需要长期慢慢的调养,饮食要格外的注意,切莫贪图肥腻。饮食配合着药才能有用,我再告诉老夫人两个药膳方子。” 锦书将知道的悉数都告诉了孟老夫人和两位太太。下午过半时,孟轲才坐了轿子回来,刚一到家,便径直来了内宅。 锦书忙与他拜见了,称“首辅大人”。 孟轲捻须笑道:“秦娘子太客气了,对了,怎么不见秦郎君和你一道过来?” 锦书目光有些闪烁:“正是因为他的事,所以来求大人帮个忙。” 孟轲便请了锦书到外书房坐。他去内室换下了官服,着了一身家常衣裳方去见了锦书。 “秦娘子,秦郎君他遇到什么难事了吗?也不知老夫能帮上什么忙。”锦书和秦勉算是他的恩人,所以他带夫妻二人皆十分的敬重。 孟轲的话刚落,锦书便对着孟轲跪了下来,请求道:“大人,晏清他现在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我四处找人打听也打听不到他的消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所以才想到了大人,恳请大人能帮帮我。” 那个宗室才俊不见呢? 孟轲觉得有些奇怪,忙问她:“秦郎君可是来了京城,然后没了踪迹的?” 锦书点头,接着又道:“他是被控鹤监是人拿走的,可如今就是控鹤监的人也不知他在哪里,只告诉我还活着。我想营救夫君,可是苦苦无门。” 孟轲更是惊异,被控鹤监带走的,那就是皇帝的意思,忙问:“秦郎君犯了什么事吗?” 锦书顿了顿方说:“夫君他循规蹈矩,并无任何的过错,要真算是有错的话,可能就错在他的出身。我想,要是能重新选择的话,他绝对不想做什么先太子之子,白白的背了这样一个身份,什么也做不了,还要被人忌惮。” “等等,你说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来历,又和先太子有什么关系?”孟轲无比震惊。 锦书便将秦勉的事一一和孟轲说了,那孟轲平静的听到了最后,他站了起来,喃喃道:“之前刚见到他时就觉得他面熟,长得像谁来着,如今总算想起来了,他长得像英宗皇帝啊。也和先太子有几分相似。不过上次来京时你们怎么没和我提起这事?” 锦书道:“夫君也是最近才明白。” 这事难办了,可以说相当的棘手,孟轲细细的思量了一番才和锦书道:“秦娘子要老夫怎样做?” “帮我打听到他的下落,我想让他活着。” 孟轲这才觉得自己接了个烫手的山芋,但面对曾经的恩人他却是拒绝不了,便点头说:“好,老夫尽力而为。不过这事怕不容易,秦娘子还是要有个两手准备才好。” 锦书道:“嗯,只要大人肯伸出援手,我就很感激不尽了。” 锦书走后,孟轲在书房里独坐了许久,琢磨着这事该如何帮忙。丁首辅下狱了,他重新被提拔起来,在这个位置上还没坐热,难道因为先太子的事又要卷进去,赔上自己剩余的仕途,甚至还有可能赔上整个孟家。 这一刻孟轲犹豫了。 夜里睡觉时,孟轲左右难眠,孟老夫人被扰得也睡不好觉,坐起来问道:“那个小娘子和你说什么事呢?” 孟轲索性也不睡了,坐起身来与老妻夜话:“夫人,只怕我们孟家要大难临头了。” 孟老夫人很是吃惊,忙问怎么回事,孟轲便将锦书的来意说了一遍,孟老夫人听后沉默了好一阵才道:“你是受过英宗皇帝庇护的,要不是先帝宫变,你也不至于沉寂将近二十年,老爷,做人要厚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那个小娘子可怜见的,你能帮她的话就帮一把吧,暂时别想那么多。她能找到你,可能确实没别的路子了。” 孟轲听着老伴的话,却沉默了。 正文 第一百章 兴风作浪 求助了孟轲,接下来几天都毫无动静,锦书也不好再厚着脸皮上门询问。 这事孟轲不管帮不帮得上,锦书都不怪他,关键的时候选择自保,是一个人的求生本能。他们与孟轲并无什么大恩,所以他帮不帮都说得过去。 锦书还在洛阳的时候就明白一件事,大多数时候不能靠别人,只能靠自己。她自认自己不聪明,笨人的自然有的是笨办法。 锦书将傅明和杜老爹叫到跟前吩咐:“要想救晏清出来,还是得用在洛阳的法子。将他的事大肆宣扬出去,最好是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先太子之子还活着的消息。” 杜老爹迟疑道:“奶奶,这样大张旗鼓的闹,怕会引来麻烦,要知道控鹤监的眼线布满京城的每一个坊间,闹得太过了,怕对二爷更加的不利,要是上面动了歹心怎么办?” 锦书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总不能坐以待毙。总得让人知道他还活着。英宗一朝的百姓大多还活着,总有人替宝兴元年的事鸣不平。动静大了,他最想做的就是安定人心。” 玉扣却依旧担忧:“奶奶,您就不怕给自己招来祸事吗?” 锦书凄然笑道:“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了,所以我也没什么害怕的。你们几个只要遵照我的意思去做就成。天塌下来了,我替你们撑着。” 杜老爹心道这位二奶奶比之以前的世子夫人更有魄力和胆识,倒称得上女中豪杰了,他倒十分的佩服。 “二奶奶需要什么,只管吩咐。”杜老爹向锦书作揖。 锦书点头道:“别的吩咐暂时没有,先去把此事做好吧。” 傅明和杜老爹出去散播消息,锦书和玉扣留在家静等事情的变化。闲来无事的时候,锦书便在房里做丸药打发时间。 那傅明和杜老爹都是会行事的,两人分头行动,杜老爹找到了常年混迹于京中各大闲帮,将秦勉的事像讲故事一般说给那些闲帮听,一个年纪稍大的闲帮听后,其中一个诧异道:“不对吧,宝兴元年的时候据说先太子的那些子女一个也没留,如今又闹出来一个,莫非是假的?” “不是假的,要不然为何先帝会让控鹤监的余大人秘密中去办此事,为何那秦郎君进京后下落不明。据说他当初能活下来,全是靠奶娘忠义,用自己的儿子将他换出来的。” “这位老爹如何这样清楚?” 杜老爹笑了笑:“嘿,老夫我也是听人说的,不过是替那郎君觉得不公平而已。想想看,还是英宗时期的日子过得富庶啊,现在这日子,得了,再说下去,只怕被控鹤监的人给带走了……” 杜老爹看似无心的几句话却是一颗小石子投进了无波的湖水里,立马就泛起了波浪。在场的有怀念起英宗时的日子,也有暗自指责宝兴帝不厚道,甚至有人说宝兴来历不正,拭兄夺位。 宝兴元年的那场宫变再次成为了京城那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先太子之子被人念叨的次数越来越多。 孙湛听到了风声,却是替锦书捏了一把冷汗,这个无畏的小女子到底想要掀起多大的风浪,当真以为上面不敢杀她,不敢杀秦勉吗? 锦书虽然已经明确的拒绝了他,但他依然做不到对锦书的事完全置之不理。在一个微风轻拂的午后,他敲开了永和坊这边的院门。 给孙湛开门的是玉扣,玉扣并不知孙湛和她家奶奶的那点过往,见孙湛上门,只当是来送消息了,满心欢喜的说:“孙郎君来了,我们奶奶在家,快快里面请。” 玉扣请了孙湛进门,随即又飞快的跑到内室,笑吟吟的和锦书道:“奶奶,孙郎君来了。” 锦书抬了头,诧异的看着玉扣,问道:“他来做什么?” 玉扣笑道:“肯定是有消息要和奶奶说,您去见见他不就知道了。” 可是锦书不大想见到这个人,不过人已经找到家里来了,她不去见一面,那孙湛会赖着不走吧? 锦书让玉扣打了水来,她净了手这才过去。 刚一见面,那孙湛就忍不住斥责她:“你胆子也太大了,宝兴元年的事可是讳莫如深,你竟然敢重提,不想活了吗?” “孙郎君来是问罪,还是来带我走的?”锦书望着他,从未忘记过他隐藏的另一层身份。 “我不是来问罪的……”孙湛有些窝火,接着又道:“我是好心的提醒你一句。” “那多谢了。” 孙湛看着她乌亮的头发说:“我可以带你走,你只要点头,我明天就能把你带出长安。” 锦书微笑道:“不用了,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做,不能跟你走,也不会跟你走的。孙郎君的提醒我收到了,没事的话请回吧。” “你就折腾吧,哪天把自己折腾进去了怎么办?” “该来的我不躲。” 听着锦书云淡风轻的回答,孙湛气得简直想跺脚,跟前这个女人愚不可及,蠢得要命! 孙湛见他怎么劝说也没用只好放弃,临走前与锦书道了一句:“要是你爱上的人是我该多好。” 锦书微怔。 自此,孙湛再也没私下见过锦书。消息散播出去十天后,没过多久,整个京城都在谈论此事。麻烦终于在半个月后找上了门。 当锦书看见几个青衫绣燕子的男人挎着刀出现在她面前时,锦书显得很平静。 “你们来了,走吧。” 她的淡定让在场的人都是一震。玉扣见锦书被带走了,立马就慌了神赶紧追了出来和控鹤监的人说:“奶奶不能没有我,我要一直跟在奶奶身边。” 锦书却对玉扣道:“你回去,乖乖听话。” 锦书被请上了一架马车,车子载着她很快就离开了永和坊,一路往宜阳坊而去。早在前世,锦书就听说过控鹤监的一些手段,也打听过孙湛在审问犯人时那些狠辣的惩罚,所以在有人审问她时,她没有一句反驳和抗议。 “全都是我做的。” 她的坦白让审问她的人都愣了愣,这个女人有些古怪。在他准备让人将锦书关进牢里去的时候,宫中却来了人要传皇帝的口谕。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再见 “林大人,陛下要亲审秦程氏,所以人咱家可就带走了。” 林凯点头道:“既然是陛下要人,我们控鹤监自然配合。”林凯说着又往锦书身上看去,却见这个女人略低着头,虽然看不清脸上的神情,但自从这个女人进来后表现得无比温顺,倒让人意外。控鹤监的名声不是那么的好,跨进这扇大门的吓晕过去的有,吓破胆的有,惶恐不安,战战兢兢地的更是数不胜数,像跟前这个女人不哭不闹,一进来就坦白一切的,林凯还是一个见到,心中觉得奇怪。 锦书跟着那位蓝衣太监走出了控鹤监的大门,终于还是走到最后一步了,幸好一切都在她的计划里。她温顺的上了外面等着的那顶小轿。回想起上次与秦勉一道进宫也是场考验,还以为要深陷京城再也出不去,所以她不惜冒了个大险,最终得以脱身。说来上次的确是莽撞了一些,再次面圣,会不会连着上次的事一起罪责与她? 从宜阳坊到大兴宫还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小轿顺利的进了昭阳门,一路往深宫而去。 到了一扇宫门前,轿子落下了,锦书自己撩了轿帘走了出来,朱红色的宫门半开着,那蓝衣太监走上来与锦书道:“秦娘子里面请吧。” 锦书亦步亦趋的跟在那太监身后进到一层门内,过了一个穿堂,又穿过了一道门,及至一抱厦前,那太监推开了一扇门,对锦书道:“请娘子自己进去吧。” 锦书没有任何的迟疑,她就跨进了槛内,她刚刚进屋,身后就传来了关门落锁的声音。锦书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就把她关起来了,再也出不去了吗? 终于还是走到这最后一步了,因为她已经没路可走,既然说要亲审她,那么皇帝今天不来,明天也会来,明天不来,总有个时候想起这事就过来了。锦书还算平静。 她四下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因为是抱厦,被前面的房屋已经遮挡了一大半的光线,即便有窗户,屋里也不甚明亮。小小的一间屋子,屋子里只摆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墙壁雪白,字画一概也没有。此刻门窗紧闭着,或许外面有人看守着,她是绝对走不出这个小院了。 思前想后一番,锦书终于坐了下来,她开始接受了等待,等待皇帝的出现,她要亲口问问皇帝打算把秦勉怎样,她想见秦勉一面。 从下午一直等到掌灯时分,皇帝并没有出现,到了更深夜静时他也没有来。只是每到饭点时有人给她送饭菜进来,内急的时候有人给她送净桶,她一步也没走出过那扇门,吃喝拉撒,全在这间屋子里解决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三天,困极了时,锦书伏在桌上休息,可每一次睡觉最多不过一个时辰,姿势难受,她很快就醒来了。 一直的枯等,却没有半点消息,也没有鹤她说过一句话,再这样呆下去,锦书不知自己会不会疯掉,但想见到秦勉的信念却一直很强烈,并没有因此减少一丝一毫。 终于在第三天傍晚的时候,门被打开了,走进来一人,夕阳将那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锦书已是分外的憔悴,她扶着桌子缓缓的站了起来。这几日来她从未梳洗过,就这样的面圣,会不会殿前失仪,她已经顾不得了。 锦书对着那身影便跪了下来,接着拜了三拜。 “程锦书!” 当皇帝唤出她的名字时,锦书一个激灵,皇帝只怕已经将她祖上三代都查得一清二楚了,她的头埋得低低的,不敢随意乱看,怕触犯到龙颜。 秦劼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一手顺势的放在桌上,背脊挺直,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这个向他行礼的女人。 “数月不见,你倒是越发的胆大妄为,看样子上次朕就不该轻易的放走你们。你这是在挑衅朕的权威,难道你就不怕死?” 锦书那颗心已经沉到了谷底,到了这时候她已经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秦劼见锦书不回答他的话,不免有些怒了,这个女人真是可恶!他走上前去,一把将锦书给拎了起来,冷厉的问道:“朕问你话了,你怎么不回答。你是不是不怕死?” 锦书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她瑟瑟发抖道:“不怕。” 秦劼被锦书眼前的景象给逗乐了,什么叫口是心非,他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他继续道:“你不怕死,那好,秦勉要是死了你怕不怕?” 锦书接着又对他跪下了,祈求道:“罪妇的命贱命一条不值钱,但请好歹留着他的性命。您杀了他,只怕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这事朕原本只想悄悄的处理了就完了,可没想到你倒会兴风作浪,你这是在逼迫朕啊。控鹤监那一套刑具不知你尝过几样了。朕也是怜香惜玉之人,舍不得这如花似玉的容貌被那些没轻没重的人给摧毁了……”秦劼唇角微微上扬,一脸的玩味,说出的话语却带着几分轻佻。 秦劼继续冷硬的说道:“朕不杀他,但也不会如你的意,轻易让你们相见。上次让你给逃走了,这次可没那么容易。你不是会治病么,朕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母后身边缺人服侍,你过去服侍她,什么时候母后的病痊愈了,什么时候放你和他相见。” 高太后患的是中风,连太医院都断定高太后余生都将在床上渡过,他就不信这个女人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治好太后的病。 秦劼要将锦书永远禁锢在这深宫之中,一步步的让她变成自己的女人。 哪知锦书听了皇帝的话,目光闪烁,忙问:“陛下这话可当真?” 秦劼挑眉笑道:“朕是九五之尊,从不说谎话。” 皇帝的许诺让锦书仿佛看见了一丝亮光,她对皇帝叩首拜谢。 锦书出了这座抱厦,宫人将她领到了崇庆宫中,这是她第四次来这里,当她真切的跨进崇庆宫中时,她才意识到一件事。高太后是秦勉的仇人,如今她要给仇人治病,秦勉知道了,会不会怪罪她。不过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只为能早日见到秦勉。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侍奉 “娘娘,陛下的意思,着秦程氏来您身畔,照顾您的身体。”引锦书过来的宫女向高太后通禀了皇帝的意思。 高太后躺在床上,根本就起不了身,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锦书,她尖利的叫了一声:“我不要她近身服侍,她会害了我的命,将她打出去。” 锦书想起了皇帝的那句许诺,就算是仇人她也能从容应对,因此对高太后跪拜道:“娘娘,陛下许诺,只能臣妾能治好您的病,他就放我和夫君相见。臣妾知道轻重,自会用心服侍照顾您的身体,不敢有任何的胆大妄为。” 高太后听了这话,更是惊讶万分,忙问:“皇帝真这样说呢?” 领锦书来的那位宫女道:“回禀娘娘,陛下的确是说过这样的话。” 高太后在枕上略偏了头,怔怔的看着锦书,她的身体自己如何不清楚,太医都下了断言,这一辈子她是再也下不了地了,皇帝偏生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样子是要将这女子永禁在这深宫里了,而这小娘子也忒傻气,竟然就信了皇帝的话。 这真是件有趣的事,虽然上一次这个女人将她气得病发,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女人推拿的技术是比现今身边的两个医女技术高。 高太后想明白了些倒平静的接受了此事,淡淡的说:“既然是皇帝的意思,那你就留下来了。” 锦书拜了一拜。她万没想到再次入宫,她的境遇竟是如此的艰难。自此她便近身服侍起高太后的身体,每天早晚两次的推拿,除了推拿,煎药、熬药的事也都落到了她的身上。从此往后,除了睡觉,不是在太后跟前,便是在后面的茶房里。 因为她的身份特殊,崇庆宫中其他的宫女、内侍等也不敢轻易接近她,与她说话,所以锦书入得崇庆宫来半月有余,她没有一个朋友,也从未有人主动的和她说过一句话,大家都对她敬而远之。 这时候对锦书来说是不需要这些无聊的情谊,她只专注于太后的病。为了治太后的病,锦书四处翻阅医书,希望能从前人的智慧里得到启发。崇庆宫所藏的那些书籍关于治病的不多,锦书已经翻了个遍,没有找到答案。她得了允许,可以去太医院借阅书籍,但她自己无法出得宫门,只好拜托了一位内侍每天帮她带书籍进来。 这日宫女正服侍高太后用早膳,董皇后带领了六宫嫔妃来与高太后请安,跪了一屋子的人,董皇后接过了宫女手中的勺子,亲自舀了几口给高太后喂食。 高太后吃了几口便不再吃了,董皇后又与高太后擦了嘴角,宫女端了温水来,这是漱口的水,皇后服侍太后漱了口。 “皇帝最近在忙些什么,他有许久没有上我这里来了?” 董皇后道:“总归不过是朝堂上的那些事吧,最近不大太平,听说陛下总是睡得很晚。” “你回去和皇帝说,再怎样忙碌也得爱惜自己的身体。” “是。”董皇后应了一声,她四下看了一圈,却并未看见锦书的影子。 “母后,听说您身边来了个不错的医女,很会推拿,正好儿臣这几日头有些晕,想请那位医女给我按摩按摩,不知方便不方便?” 高太后自然明白皇后所指,微笑道:“你是要找秦娘子么?一会儿我让她去凤仪殿服侍你。” 董皇后欢喜的道了谢。 锦书听从指派,她来到了凤仪殿,董皇后还在午睡,只让锦书在廊下跪着等皇后醒来。她这一跪便从午正一直跪到了申初。 董皇后不过是小憩了一会儿,她早就醒了,懒洋洋的卧在宝榻上,跟前个宫女正与她捏腿。 良久之后,董皇后才道:“宣她进来吧。” 当下才有人去宣锦书,跪了这么久,膝盖早就酸麻了,她缓缓的站了进来,一手扶着旁边的柱子好一阵子才缓过劲来。旁边的人不满的催促着她:“磨蹭什么,难道还要让娘娘等你?” 锦书这才腿细酸软的跟着进入到董皇后的寝殿内。 董皇后顺势躺了下来,对于为何罚跪锦书的事她什么也没说,锦书上前与她揉捏了头,力道控制得很好,董皇后享受的闭上了眼睛。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锦书这才停止了手里的动作,与董皇后告辞。 董皇后悠悠道:“好生服侍母后,要是敢有二心,当心你的小命不保。本宫还会再宣你过来,去吧。” 锦书行礼告退。 通过这些天的解除,高太后倒不似前阵子那般的抵触,甚至还会和锦书闲聊几句,但有两件事是谁也不敢提的,一是关于燕王的事,二是关于秦勉的事。 “都说洛阳的牡丹好,老妇来想什么时候有机会去看看洛阳的牡丹,只怕这一生都没什么机会了。” 锦书却说:“去不了洛阳,不如让人将洛阳的牡丹移植几棵种到御花园中也行。” 高太后笑道:“你以为太液池畔没有吗?也不知是不是土壤的原因,长得也不怎样。” 两人说着,却听得帘栊响,锦书慌忙回头看了一眼,能这样胆大直闯的只有皇帝了,果见秦劼走了进来。 锦书赶紧起身下拜,秦劼匆匆的扫了她一眼,便径直走到高太后床前,在床沿边坐了下来,秦劼满是关切道:“母后近来身子觉得怎样?” 高太后微笑道:“还好吧,听皇后说陛下近来忙碌,怎么今天有空来我这里坐坐?” “再怎么忙碌也得来看看母后。”秦劼说着却禁不住用余光去打量跪在地上的那个女人,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见女人黑乎乎的头顶,却见锦书只挽了个圆髻,发髻上什么簪钗也没有。 高太后想和皇帝说说话,只是锦书在跟前不方便,便与锦书道:“秦娘子下去吧。” 锦书这才告了退。 锦书一走,秦劼心中顿觉有些失落。 高太后这才问了句:“皇帝预备把那余孽怎样?留了这么久了,要杀也杀得了。留着始终是祸害。” 秦劼却紧锁眉头,幽叹了一声:“母后,只怕现在没那么容易动他了。”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轻佻 秦劼近来心中很是焦躁,最近总有老臣重提当年的事,还让他尽快做出决定要放掉秦勉。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程锦书曾经掀起的风浪,给他惹下那么大个烂摊子,偏偏他还真不能说杀就杀。 即位之初,又才端掉了丁首辅一党,他羽翼未满,要顾忌的很多,再有他想对西用兵,此事比十个秦勉都重要,还有那些滋事的流民,东边的倭寇,北边的鞑子,哪一处都不太平。秦勉的事自然是能放先放一放,再有他还想留着秦勉吊着锦书。 “皇儿,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可要想明白了。”高太后劝解道。 秦劼点头说:“母后赐教,儿臣已经知道了。”很明显他不想说此事,转而又道:“那程锦书伺候母后可还算尽心?” 高太后道:“还好吧。只是我一想到她是那余孽的老婆,我心中就很膈应,怕她真生出什么邪念来。” 秦劼打消了母后的顾虑:“她不会的,她是个聪明人,不会犯傻。知道做什么有利,也明确自己的目标,我不过给了她一个空许诺而已。” 不说旁人,就是高太后自己也对她的身体没有任何的信心,儿子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也不怪罪他。 秦劼与母后说了几句便就出来了,锦书不在廊上,也不在院子里。他呆呆的站了一会儿,却去了后面的茶房。 锦书此刻浑然不觉,正坐在桌前认真的看着一本书,一面照顾着炉子上的火。秦劼进去时步子极轻,以至于到了跟前锦书也不知道。 “你看什么书呢,这样认真?” 声音猛然在头顶响起,锦书心里一慌,忙站起了起来,很是温顺的垂首侍立。 秦劼的影子照在锦书前面翻开的那本书上,秦劼似乎很感兴趣的将那书拿了起来看了来那个眼,笑道:“原来是正用功呢,近来嗓子疼,你替我看看。” 锦书道:“请陛下坐下。” 秦劼果然就坐了笑道:“要把脉是不是?”说着便顺从的将手腕伸了过去。 锦书却不敢与秦劼对坐,她弯了身与秦劼把了脉。 锦书的指腹贴在他的脉搏上,测量着他的脉数,也不知她的衣服里到底藏了什么香,一股股香气从她的衣袖里传出来,使得他恨不得将她的衣服剥开看看她身上到底有什么宝贝。 跟前没有旁人,他打量锦书的目光也就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两弯柳叶眉,一双水杏眼此刻正低垂着,那样的驯服。让他想起了曾经喂养过的一只暹罗猫,那只猫也如她此般的乖顺。再看她鼻尖有微微的汗珠冒出,两腮微红,樱粉似的两片薄唇此刻紧闭着,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正在邀请着。 有一侧的脸正好被阳光照着,如梨花般白净的脸笼上一层淡淡的晕黄,好似一枚温润的玉。 秦劼阅女无数,要说姿容,锦书绝对排得上前在,在此刻,后宫那些莺莺燕燕在秦劼看来加起来也不及锦书。在他见到锦书的第一眼起,他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他想得到这个女人,要让这个女人承欢在他的身下。他对她的身体只有欲,并无爱。 秦劼有一个羞于说出口的癖好,他喜欢成熟具有风情的身子,反而对青涩无味的少女没有感觉。只有熟透的女人才会懂得如何取悦人。 秦劼心中涌出了一股邪火,看锦书的目光也变得暗沉起来,他喉头滚动,欲念越深。 就在此刻,锦书已经放开了他的手,低声说道:“陛下不过是有些虚火上浮罢了,连喝几日菊花茶就好了。” 锦书已经转过身去,秦劼想抓住锦书的手,却扑了个空。 秦劼心道来日方长,不可操之过急,他头脑稍微清醒一点,便说:“母后的身体劳你多费心了。” 锦书没有吱声,就在秦劼转身离去的时候,锦书突然开口:“能告诉我他最近的情况吗?他好不好?” “你想知道啊?”秦劼听见锦书的话立马就转过了身,他身形高大,两人又挨得近,几乎要将锦书整个人都罩住了。 锦书抬眼看见了他那双明明泛着笑意,却让人感觉生冷的眸子,她害怕和他目光接触,很快又垂下了眼眸,低低的说:“我只想知道他过得如何。” “朕可以告诉你,不过不是现在。这样吧,今晚二更,你来太极宫,朕当面和你说清楚。”秦劼的话充满了**的意味,锦书脸色却渐渐发白,不安的手指交缠在一起,轻咬着嘴唇,她没有说话。 秦劼见她不吱声,便让她是默认了,笑道:“就这样说定了,朕等你过来。” 扔下这句话,他便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斜阳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直到消失在拐角处。 锦书却心如擂鼓,双腿发软,一下子就跌坐在地上。 秦劼私下见锦书的事很快就传到了高太后的耳朵里,当锦书来与她推拿时,高太后虽然没有吱声,然而却暗自观察着她。锦书是一等一的美人,难不成皇帝动了心思想要纳她为妃,所以才出了这么一个古怪的主意? 高太后思及此处,心中不免有些后害怕,她担心这秦娘子会成为一个祸害,此刻她甚至在想要不要动手把这个祸害给扼杀在摇篮里。 “娘娘,是不是手重了一些?”锦书看见太后皱眉,忍不住停了手。 高太后这才回过神说:“没事,你继续吧。” 一天的事情结束后,锦书回到了她住的屋子歇息,同屋一共住了四位宫女,她身份特殊,另三个宫女都不敢与她说话,见她来了也都住了声。 锦书视若无睹,回到自己睡的地方将东西整理了一遍,接着倒炕就睡。眼睛虽然闭上了,但心中却极为的不安。她知道那是个坑,她不敢再往里面跳。如今身处这深宫内苑诸事不得自由,见到秦勉却不知何时。皇帝的许多不过是句空凭,却是信不得。时间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她得替将来好好的打算打算。第一步,打听出秦勉在何处,第二步,想办法逃出去。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牢笼 锦书并未去太极宫,每天除了推拿的时间以外,她也不敢在太后跟前久留,尽量处处的回避着皇帝。 幸而接连几天里,秦劼都没去崇庆宫,就在锦书暗自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凤仪殿那边传了话来:“皇后娘娘着你未初过去。” 锦书不敢懈怠,只得前往。她刚到凤仪殿,侍奉皇后更衣的那位宫女出来了,不屑的睨了她一眼,倨傲的说了句:“跪下吧。” 就是这三个字让锦书足足跪了一下午,直到掌灯时,皇后也没露过面。就在锦书又累,又酸麻,又饿的时候,那位宫女出来了:“回去吧,娘娘今天不得空,没功夫见你,明天依旧是未初过来。” 锦书努力了好几次才扶着柱子缓缓站了起来,觉得这双腿再不像自己的,麻木得一点知觉也没有。刚迈出了两步,就重重的跌了下去。 好不容易回到崇庆宫,高太后知道被皇后叫过去了,也没多问她什么。等到夜里躺下来时,她自己一遍又一遍的揉着腿,今天的情况她心里清楚,不过就是皇帝和她单独说了几句话,所以引来了皇后的猜忌。如今的处境不妙,她已经等不到太后的病体痊愈那天了,得想个法子逃出去。 隔日到了未初时,锦书却没有去凤仪殿,和那次约定的太极宫一样,她临阵脱逃了。 董皇后在寝殿内等了许久却不见锦书来,气得咬牙:“她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敢违背本宫的旨意,看来是嫌自己的命太长。” 董皇后坐不住了,她要去崇庆宫看看嫌自己命长的臭丫头在做什么死? 董皇后让人给她盛装打扮了一回,接着坐了轿子便去了崇庆宫。此刻高太后正和赵贵太妃说话,锦书并不在跟前。 赵贵太妃董皇后一脸怒气的走来,心道发生了什么事。 董皇后向太后请了安,婆媳俩寒暄了几句,却并不见锦书在跟前。 赵贵太妃笑问了一句:“皇后娘娘在找什么人吗?” 董皇后便问太后:“那个秦程氏上哪里去呢?” 高太后道:“不在她住的屋子,就在茶房。她惹你呢?” 皇后咬牙道:“我宣她来伺候,她竟然敢违背我的旨意。母后,您说该怎样惩罚她?” “那她胆子是太肥了,竟然敢违抗皇后的旨意。要怎么惩罚都由你吧。” 董皇后忙道:“有了母后这话我也放心了。就怕母后不依呢。” 董皇后从高太后房里出来后,便让人去将锦书给捉来。这厢赵贵太妃与高太后道:“皇后娘娘好像很生气。” 高太后没有说话,赵贵太妃心道,看样子这下太后与皇后都不准备留那个人了。倒是个美貌的女子,可惜了福浅命薄。程锦书可差点成为了她的侄儿媳,赵贵太妃想来倒是替美人惋惜。 皇后身边的人找到锦书的时候,锦书正在房里缝补破烂的衣袖。 “罪妇秦程氏,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让娘娘亲自来寻你,还不快去向娘娘请罪。” 锦书缓缓起身,果然该来的躲不掉,她淡定的咬掉了线头,便与那人上前面去了。 董皇后坐在崇庆宫的偏殿里,跟前立了两个宫女伺候茶水。等了半盏茶的功夫,才见锦书进来了。 董皇后当时就把滚烫的茶水浇了锦书一头,滚热的茶水低落到脸上,火辣辣的疼,她避也没避一下。 “先先去领二十鞭子,回来本宫再告诉你犯了什么错。” 两个强有力的宫妇拖着锦书就往外走,董皇后心中犹不解气,想着怎么把这个惹人生厌的女人给惩治了才好。 那宫妇让锦书在院子里跪好,旁人适时的递上了鞭子。锦书闭上了眼睛,旁边有人在数数,一下,两下落在了身上。她咬紧牙关并未哼出声,然而这刺骨钻心的疼痛,她担心自己挨不了二十鞭子,三还没数出口,就听得一个声音在说:“够了!谁让你们打她的?” 这声音带这满腔的怒意,锦书睁开了眼睛,明晃晃的地上多了一道影子。 那人将宫妇手中的鞭子夺了去,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紧接着她被人给拉了起来,阳光很炽烈,她后背上已密密的全是汗,汗水让伤口更加钻心的疼痛。 她小脸煞白,拽着她走的人步子极快,她几乎是被拖出崇庆宫的。后来她上了一顶轿子,那人与她挤在一处离开了崇庆宫。 逼仄狭小的轿中,身畔之人衣服上愈发浓烈的龙涎香气一阵阵的飘进了锦书的鼻子里。 “朕不会再让你呆在崇庆宫中了,也再不会让皇后刁难你。从今往后你就住在太极宫的西暖阁里,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敢接近你。” 锦书却像只受了惊惶的小兽一般惊恐的望着秦劼,喃喃道:“让我出宫,放我去见他。” “你死了这份心吧,朕是不会放你走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了你。朕要你忘了他,安心的呆在这宫中,朕许你荣华富贵,永远的忘了他。”秦劼的语气里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那般的强硬。 锦书有些后悔了,后悔进宫来。 秦劼把锦书带往了太极宫,着两位宫女寸步不离的照顾着她,又给了一瓶药让给锦书擦伤口。 伤口上了药,有些刺疼,不过比起挨鞭子时的疼痛已经不算什么了。目前她举步维艰,成为了一只被囚禁的鸟儿,却怎么也飞不出这高墙里。 她浑浑噩噩的做了一个梦,梦中终于看见了秦勉,秦勉正向她招手,可是转眼他却掉入了万丈深渊里。锦书在梦中吓得大叫,几乎是叫着醒了过来。 “你梦见什么呢?”秦劼就坐在锦书的床畔。 锦书忽的坐了起来,抓过身边的丝被紧紧的护住了自己的身子,其实她原本也裹得严严实实的,什么也没脱。 “有朕这个真命天子在此镇着,你怕什么?” 就是因为他才害怕的,锦书忙下了床,秦劼察觉到她要逃跑,一个箭步上去就将她给捉住了,冷笑道:“你认为自己跑得了?” “陛下求你了,求你放过我吧。” “放了你?在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没有过这个念头,上次放你走,我已经后悔极了。你乖乖听话,或许还能温柔的疼你两分,不然把我惹急了……”秦劼有些狰狞的一笑:“你不怕死,他会不会死,我就不清楚了。”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重逢 孟轲轻咳了两声,生生的打断了这对久别重逢的男女。 秦勉这才讪讪的松了手,微微一笑:“孟大人也来了。” 孟轲倒是向秦勉行了一礼,秦勉忙去拉他,又道:“大人这是做什么,使不得。” 孟轲心道这位郎君本是生在帝王之家,如今沦落成一莽夫糙汉做苦力,那先太子在天之灵不知该多痛心。 “秦郎君,请随老夫一道回京吧,陛下他会好好的厚待你们。” 秦勉有些诧异,他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羽林军,还有埋伏不远控鹤监的人,知道这一生注定都将过得不自在。他有放不下的牵挂,做不到说逃就逃,这是命运给他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 秦勉也不好让孟轲为难,便点头说:“我回去取件衣裳,你们等着我。” 锦书忙跟了上去,秦勉却转身和她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过来。” 锦书这才住了脚,有两个羽林军忙跟了上去。七月初的天气还很燥热,即使站在这大树下也能感受到一阵阵的热浪,正在下苦力的那些人们哪个不是挥汗如雨。 没过多久秦勉便回来了,身上穿了一套浅褐色的裋褐,头发挽在脑后,还是一副农汉妆扮。 三人上了车,锦书却始终蒙着帕子,即使到了这车上也没有将帕子给摘下来,秦勉心中有些疑惑,锦书以前可从来不这样。 车上三人相顾无言,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天黑之前又到了户县,他们在城里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秦勉和锦书理所当然的睡一间屋子,锦书也终于有了机会和秦勉独处。 “你脸上怎么呢?” “没什么事。”锦书躲闪了一下,她还是担心秦勉看了他的伤疤会吓着他。 “不可能没事的。”秦勉伸手一拉,就将那张帕子给取下了,赫然见白净的脸皮上多了一道手指长暗红色的血痂,秦勉眼睛也看直了,他忍不住伸手温柔的抚道:“这伤从哪里来的?” 锦书却没准备告诉秦勉实话,只是说:“是我不小心弄的,不疼了,再擦几天药想来会好的。” 秦勉眼中俱是心疼,轻轻的吻了吻那道伤疤。 用了饭,两人泡了澡,终于躺到床上时,锦书却一个劲的往秦勉怀里钻。 “你为什么要和我和离?是不是不喜欢我呢?” “我不想你受牵连,如今我这样的身份怕是给不了你安宁了。趁着没有孩子,这样分开过对你也好。” “你个没良心的,你知道我为了见你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大的委屈,好不容易见面了,你还说这样的话。”锦书忍不住数落起来,可是数落到后面却变成了呜呜的哭泣。素日来受的所有委屈全部在这一刻发泄了出来。 “对不起……”帐子里黑乎乎的,他看不清锦书的模样,但她极力压制的哭声却刺痛了他。 秦勉终于翻了身,与锦书面对面的躺着。锦书只是低低的哭着,紧紧的抓着秦勉薄薄的衣衫,将他衣襟濡湿了一大片。秦勉伸出长长的胳膊,将她揽在怀里,让她紧紧的贴在胸前。黑暗中,他略一低头,便吻到了那张有些咸湿的脸,最后总算是寻到了发出声音的地方,密密的,深深的吻让锦书晕乎乎的有些辨不清方向。 最终他也只是吻了她而已,两人没有更密切的举止。 “晏清,以后不许再丢下我就走了,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商量,好不好?” “嗯,我知道了。这次是我不对。” “要不我们连夜走吧,长安已经去不得了。”锦书建议道,她实在不想再面对皇宫里的那些人。 “逃或许能逃出去,但母妃他们怎么办?丹娘,不是没有逃走的机会,但我做不到一走了之。我不想庆历五年的事重演,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本事,不能因为我再给王府带来灾祸。吃点苦,受点累没什么,只要母妃他们好好的,你好好的,做什么都值得。” 或许在秦勉刚得知自己身份的那一刻起,他就下定了这样的决心,牺牲自己,守护王府。那是他自小长大的地方,母妃待他如己出一般,他无法说放下就放下,这是他最大的软肋。 “我不管,以后你在哪我就在哪,你不许再扔下我独自走掉。前世已经是错过了,今生我不想再留下遗憾。你要和我和离,那是你单方面的决定,我这里不算数。” 秦勉柔情的唤了一声:“丹娘!” “嗯,这辈子我只想和你天荒地老。”锦书埋在他的胸口,说了一句她从未说出口的情话。 拥着怀里的温香软玉,秦勉心中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幸福感:“谢谢你能陪我一直走下去。眼下可能会有些困难,但我向你保证,总有一天我们会摆脱这样的困境,我会给你想要的生活。” 锦书两世以来最想要的生活莫过于身边的人能与她心意相通,从来都是如此。 隔日出发时,锦书已经罩上了那块帕子,孟轲见两人精神还不错,心道这小两口久别重逢,必是一度春宵,感情真好。 又回到了长安,锦书并没有和秦勉进宫,她先回了永和坊,这边玉扣、傅明和杜家老两口还在家替她守着屋子,突然见锦书回来了,家中无不欢喜。 玉扣更是朝她飞奔而来,顾不得那些什么礼数,竟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奶奶,你总算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你们二爷很快也会回来了。” “老天爷,总算是团聚了。” 锦书坐在妆台前,取下了那张帕子,玉扣看见了她脸上那道怵目惊心的伤疤,担忧的问她怎么回事,锦书只是微微一笑:“没什么,一切都过去了。”她打开了一个白玉盒子,里面盛着一盒碧绿色的药膏,没想到这药膏当真派上用场了。 锦书拿着簪子挑起了指甲盖大小一块,在手心里揉散了,轻轻的涂抹在伤疤上,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希望假以时日,这药膏能让她的肌肤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新身份 庆历二年,七月初五。 庆历帝秦劼为了安抚民心,像模像样的为宝兴元年的先太子事件翻了案,追封先太子为顺王,谥号“承”,封太子妃曾氏为王妃。其子秦勖继承其王位,不就藩,永居长安。薪俸折银五百两。 秦勖是当初英宗皇帝给年幼的孙子取的这个名字,可惜秦勉本人从未知道。 虽然封了王,但朝中谁都知道秦勉这是被秦劼软禁起来了,终身再也出不了长安。 秦勉为保护齐王府一家,他默然的承受了这一切,莫说是被软禁,就算当初被扔进山中做苦力他也活下来了。 顺王府并没有选址新建,将就了永和坊那处小小的不过两进大小的宅院。 秦劼为了表现出自己的宽仁,还送了顺王府几位侍卫,几位侍女。侍卫和侍女都成了秦劼监视的眼线。 秦勉平静的回到永和坊的家中,锦书正在家里等着他。 “丹娘,我回来了。” 锦书听见声音忙迎了出去,却见秦勉迎着阳光大步的朝他走来,太阳照着他的脸越发的显得黝黑,身姿因为数日的劳累显得有些驼。他穿了一袭宝蓝色的软绸直裰,那衣裳似乎有些不大合体,明显短了一截。 锦书迎了上去,她在家并未蒙帕子,秦勉怔怔的看着锦书的脸,伤疤上了药,他担忧的问了句:“疼不疼?” 锦书微笑着摇摇头。 “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是不是?” 秦勉点头道:“不会再分开了。” 他与锦书十指交缠,两人进了屋。 秦勉平静的将皇帝的旨意告诉了锦书,锦书听后沉默了一阵子才说:“看样子只怕一辈子都回不到洛阳了。” 秦勉道:“是啊,不过以后总有机会见一见一见家人吧。” 锦书拉过秦勉的手,以前他的手白皙纤长,骨节分明,如今手掌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茧子,她只要一闭眼睛就能想起他光着膀子和人做苦差时的情景,锦书很是心疼。 她轻轻的抚摸着那些已经变厚的茧子,喉头哽咽,什么也说不出来,秦勉揽了她的肩膀说:“这都好多了,起初时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血泡,疼痛难耐。磨得多了也就好了。” 大颗大颗的泪珠似断线的珠子滚落而出。秦勉与她拭泪道:“以前从未见你这样爱哭过,从昨天见面到今天你都哭了几次呢。好啦,我是男人,受点苦,受点累又算什么,不都挺过来呢,如今日子虽然不大自由,但总算在一处的,也尚过得去。” 锦书依靠在他肩上说:“总会好起来的,总有一天我们能冲破这牢笼能出去。” “嘘,隔墙有耳。”秦勉低声在她耳畔轻语。 锦书这才知道在自家里说话也没那么自在了。 玉扣和杜老娘在厨下收拾了一桌饭菜。 玉扣和杜老娘低声嘀咕:“家里多了这些人,只怕做什么都不方便了。” 杜老娘道:“以后少说话多做事吧。” 家里的人个个都是明白的,等到饭菜上桌全是两人喜欢之物,秦勉又让送了一壶酒来,这次锦书并没劝他,就算他喝得酩酊大醉,她也不愿扰他的兴致。 两人在灯下推杯换盏,把酒言欢,直至三更天,那边早已经备下香汤。 锦书沐浴回来,却见秦勉已伏在桌上睡沉了,锦书上前去给秦勉身上搭了件袍子,又撤走了烛台。动作原本轻微,却也将他吵醒了。 “我怎么睡呢?” “你定是太累了,早点歇息吧。” 秦勉支吾了一声,便出去了一趟,没过多久回来时,见锦书正在清点她带来的那些银票,身边虽然有了一笔钱傍身,但是这些钱也不知能不能用出去。 “你变卖了自己的嫁妆?” 锦书点头道:“是,身边没钱办不了事。” 秦勉丝毫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是心疼的说:“以后我再帮你置办起来。” “无所谓了,还不知有没有地方可以花出去呢。”锦书无奈的苦笑了一下。 两人登床入寝,在自己家里,比在外面放松许多,当锦书的身子主动贴上来时,秦勉并没有推开,顺势一边抚摸,一边就吻了下去。 他们的身体原本就很契合,只是自锦书查出有孕时,秦勉不敢再碰她,后来孩子没了,锦书对这档事再没了兴趣,如今夫妻二人历经磨难,再次重逢时,彼此的渴望却变得更加的强烈。 她的身体终于在秦勉的努力下为他绽放了,终于水到渠成,被翻红浪。 秦勉累极,他终于从锦书身上下来,两人赤身相拥,他轻轻的抚摸着她光滑的身躯,如玉般温润,后来摸到锦书后背上凸起的两道痕迹,他目光一沉忙问:“这里怎么呢?” “没事的,睡吧。”锦书翻了个身,正面仰躺下来,他她不想秦勉发现那道印迹。 秦勉却下床来,重新点亮了烛火,长帐子里立刻就明亮了起来。 他柔声哄道:“丹娘,给我看看,你身上是不是有伤?” 锦书原本不肯,后来竟被秦勉翻过了身子,他清晰的看见了在锦书光洁的后背上出现了两道长长的,暗红色的印迹他不住的抚摸着,目光焦灼。 “你被人抽了鞭子?” 锦书没有说话,秦勉又道:“在宫里留下的。” 锦书翻了过来,柔声哄着秦勉:“已经没事了。” 秦勉却将她搂在怀里,又是心疼,又是愧疚的说:“对不起,我并不知道你受了这些磨难,要是我知道的话,一定会想法子来救你走。” “你都自身难保,还说这样的傻话做什么。只要你不嫌弃我,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锦书已经淡然了,在她看来,所有的委屈和苦痛都过去了。 “嫌弃你,我不是成了猪狗不如的东西么。我知道,是你一直在努力的救我出来。为了救我,才吃了那么多的苦。” 原来这个男人是会落泪的,当他滚热的泪水滴落在锦书的肌肤上时,她紧紧的拥抱着他,心道未来不管有多大艰险,他们二人一心,总能迎刃而解。眼下这一关,他们最终也能顺利的渡过。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有序 阴亮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低头展开了纸,随即恭肃的禀报道:“顺王申正归家,与秦娘子闲话至申末。酉正两人用饭,一盘白灼虾、一道清蒸鱼、一道爆羊肝,还烫了金华酒,秦娘子只饮了一杯,顺王大醉。二更时两人归寝……”阴亮顿了顿,又继续道:“今早辰初顺王起的床,在书房习字至巳初,秦娘子是巳正起的……” 阴亮禀报着永和坊的情况与秦劼听,事无巨细,吃了什么饭,看了什么书,做了什么事很是详尽。 秦劼站在窗下呆呆的看着阶下的太监们正在搬花,随口又问了一句:“昨晚两人可有敦伦之事?” 那阴亮脸微微的有些发热,声音暗哑了些,道:“昨晚夫妻共敦伦三次。” 三次?!秦劼想起前不久西暖阁的事来,他那么的想要得到她,她竟然不惜自残来守护住那可笑的贞洁。一夜三次,那秦勉有那么好的体力?她瘦瘦弱弱的可受得住,心里又道怪不得巳正才起。秦劼嘴角浮出了一抹有些不屑的笑容来,他摆了摆手道:“好了,明天再来向朕禀报吧。” 阴亮行了礼便退出去了。 这边顺王府内,锦书在内室描花样,描到一半墨没了,高声叫了一句:“玉扣!”连叫了两声玉扣都没有现身,倒是一个面生的女子撩了帘子匆匆进来。 “秦娘子有什么吩咐?” 锦书瞥了一眼,这个女子是宫里送来的,她不会用宫中的人,摆摆手说:“出去,没有我的命令这内室也是你能随便乱闯的?” “可是婢子听秦娘子唤玉扣姐姐,玉扣姐姐不在,想着秦娘子有需要才进来的……”那语气越发的委屈起来。 这时候秦勉撩帘进来了,他见锦书粉面含怒忙问道:“你怎么呢?” “这些蹄子越发的可恶了,竟敢擅闯内室。” 那位婢子忙向秦勉求情:“王爷开恩啊,婢子听得秦娘子使唤……”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勉喝了一声:“跪下掌嘴!” 婢子有些懵了,显然没大弄清情况,迟迟的没有动手,秦勉上前揪住了那婢子的头发道:“本王叫你掌嘴,你耳朵聋了,是不是要本王亲自动手?” 婢子这才慌张的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又凄凄然的看了一眼秦勉,秦勉没有叫停,她只得继续扇,秦勉替她数着了,一直扇了十下,秦勉才慢声道:“好了。” 锦书有些诧异的看着秦勉,心道何必去惹宫里的人,到底给自己寻不痛快,其实她也没有那么生气,却听得秦勉慢条斯理的说:“可知本王为何要让你掌嘴?” 婢子战战兢兢道:“奴婢不知,请王爷指教。” “第一,你唤我为‘王爷’,为何称呼她为‘秦娘子’?这是哪门子的规矩?是谁教你的。第二,这内室是你敢擅闯的?是不是我们王府没有立规矩,你就视规矩为无物了。要是这样,我也可以把你送走。” 婢子忙与秦勉和锦书磕头道:“奴婢错了,奴婢错了。请王爷息怒,请王妃息怒。” 秦勉便问锦书:“王妃可愿意饶了她?” 锦书已经没了心情,摆手道:“你下去吧。” 那婢子又磕了个头这才退下,刚走到门口,锦书突然又叫住了她:“你叫什么名字?” 那婢子赶紧回答:“回王妃,奴婢青莲。” 锦书点点头,那青莲便退下了。 “莫非你还想用她不成?” 锦书摊手道:“什么事都叫玉扣来,玉扣也累。家里摆了这么多的闲人,总得利用起来才成。不然凭什么供着这些人的白饭,然后他们什么也不做吧。” “好吧,只要你不担心,那就用着吧。” 锦书道:“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就算是我们不用他们,难道你觉得我们房里还有隐私可言?只怕我们吃了什么饭,夜里起床几次宫里的人都一清二楚的。” 秦勉握了锦书的手道:“让王妃受委屈了。” 锦书却不屑的嗤笑一声:“什么劳什子王妃我也不稀罕。” “我也不稀罕。我只是讨厌那个丫鬟区别对待,心里不舒坦。” 锦书听着倒笑了,和秦勉道:“好了,即便是有气也该消一消了。” 两人又商议着怎么过七夕的事,他们刚经历了磨难,好不容易团圆,加上如今这境遇,锦书是不想出门的,但秦勉却道:“只让我们不出长安,又没说不能出门。到时候我带你去夜游,如何?” 锦书见秦勉在兴头上,只好道:“好吧。” 玉扣依照锦书的旨意去挑了四个还算看得顺眼的侍女进来,锦书坐在炕上,挨次的看了一圈,高矮胖痩,各不相同。容貌没有十分出挑的,但都还称得上清秀端正。其中便有那个前两天冒冒失失的青莲。 她点头道:“报上你们的名字来。” 青莲、翠微、秋月、佳雪,竟是些风花雪月的名字,锦书微微的蹙了眉,此刻她倒想念起用惯的流苏和璎珞了。也不知两人过得怎样。 片刻的怔忪后,锦书又问:“你们中间谁会写字?” 青莲和翠微出了列,锦书扫了一眼,点头道:“好吧,你们一个在书房侍奉,一个来我身边吧。” 青莲会梳头,理所当然的留在了锦书身边,翠微沉默寡言被派去了书房。余下秋月和佳雪便充当了二等丫鬟,也不派她们重任,只管着房里的洒扫和茶水。 余下的那些婆子有些被派到了厨房,有些被派到了花园伺候花草。送来的那些侍卫全部充当了护院,锦书让傅明管着他们,还给排了班。给每人分派了事务,当然也立了规矩,赏罚分明。 自此,顺王府除了府邸小了些,但各司其职,渐渐的也就井然有序,颇像个家了。 当阴亮将顺王府的这些情况一一禀报给秦劼时,秦劼没有吱声,心道这个女人倒会随遇而安,不管境遇如何,仿佛都能泰然处之,倒有两分的聪明,看事情看得很明白。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赏赐 两个护院忙着将锦书购来的十几盆花草给搬了进来,玉扣站在院子里,叉着腰指挥这指挥那,气势十足。这些年来,她一直跟在锦书身旁,历经过生死,成为了锦书最倚重的人。俨然从一个小丫鬟长成了一个一等大丫鬟。 此刻锦书正在书房里跟着秦勉学画,她蘸了一些藤黄的颜料正跟着学画菊花,秦勉在一旁指导:“不对,你下笔之前脑中没有菊花的形状,所以你看看,画出来的看着不自然。” 锦书又勾勒了两笔笑道:“我本来就不擅长画的,你别笑话我啊。” 秦勉见锦书好不容易画出了一朵花,无奈的摇头道:“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擅长的事,你擅长医术和写字,不擅长作画。” “没事,只要你擅长就行了。”锦书也不愿意再学了。 秦勉将桌子上的东西一推,让翠微来清理。 两人出了书房,却见玉扣正安排那些人做事,锦书又说要去小花园看看。她让人扦插下去的忍冬藤已经长成势了,锦书帮着理了一下枝条和秦勉说:“我一直有个想法,可能需要你帮忙。” “你请说。” “我想写一本关于各种草药的书,其实也不是写,而是汇集。需要有人配图,你知道我作画的水平实在太……”锦书说得都不好意思起来。 “行,难得我还有用武之地。不过我们要作这本书的话,怕是要出门游历山川才行吧。没有看见实物,我画出来的也不像,不是误导别人么?” 锦书是给秦勉找点事情做,她怕秦勉在家憋出病来,如今他肯配合,锦书自然是高兴的,点头道:“这个也没什么要紧的,家里不是养了这么多的闲人么,让他们帮我们找去。我们先从最简单的开始,慢慢的写,慢慢的画,说不定要花上三五年的光景才能最终汇集成书。” “要真成了,你也算是积了件大功德了。” 锦书笑道:“这份功德里也有你的一半。” 两人便商议了一番,秦勉又去瞧锦书脸上的那道伤疤,擦了锦书自己制的药膏疤痕已经快要消失不见了,只有一道淡淡的粉红色的印迹,那印迹也丝毫不影响她的容貌,不管是出门还是在家,她都不再蒙帕子。至于背上的那两道印迹也逐渐消失了。 更残漏尽,锦书满脸红潮渐渐褪去,她正要起床唤人送热水进来,秦勉却按住了她的身子说:“我还想你再有孕,就让它在里面多停留一会儿,别急着洗。” 锦书红了脸又往他怀里钻了钻,声如蚊蚋道:“之前掉过一次,也不知还会不会再有。” “那我们就努力一些,肯定会再有的。”秦勉说着又朝着她挺翘浑圆的地方揉捏了上去,锦书轻哼了一声,在他的身下早就瘫软如泥。 “顺王教秦娘子作画一个时辰,在花园里伺候花草半个时辰,未正两人出的府,去了西市的焕彩笔墨馆买了两刀熟宣,大小毛笔共七枝。兰花墨共两锭。接着又去糕饼店买了两匣素点心,一筐脆梨。申末回的家。到家后两人一直在书房未初,戌初才用的晚饭。夜里夫妇敦伦两次……” “买那么多的笔墨他们是要做什么?” 阴亮道:“听说秦娘子要写什么书。” “知道了。下去吧。” 阴亮暗自打量着皇帝,心道这位主每次听完顺王府的事都是一脸的阴沉,这时候谁也不敢去招惹,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怪罪上了。 秦劼看着那张纸上最末一句的“夫妇敦伦两次”不由气得咬牙切齿。那秦勉精力得不到发泄夜夜拉着程锦书做那事,秦劼不免觉得心中有一团火在烧灼着,片刻后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叫来一内侍吩咐道:“宣顺王觐见。” 秦勉被宣不知何事,只得坐了轿子进了宫。 “陛下,顺王已经带到了。” 秦劼这才从怔忪中回过神来,他踱步去了偏殿,秦勉此刻垂首侍立在那,目不斜视,一副温驯的样子。 秦劼走上前去,暗中将两人的身量比了比,要说身高,秦勉的确算得上高人,秦劼自认自己不矮,也只堪堪到秦勉的下巴处。再看容貌,都是秦家子弟,皇室贵胄,龙子龙孙。两人眉眼间依稀有相似之处,秦劼自认在容貌上胜秦勉一筹,更莫说威严权势,那秦勉更是比不上他。两人站在一对比,秦劼是威风凛凛,气势十足的皇帝,那秦勉面黑肤糙就是个莽夫农汉。那可恶的程锦书挑人的眼光确实不行啊。 此刻秦勉心里正打着鼓,皇帝又起了什么心思要摆弄他,此时真应了那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秦劼走到了几案前已经坐下了,慢声道:“顺王今年二十一了吧?” 秦勉应了一声是,秦劼接着又说:“顺王家里只有王妃一人,且王妃至今未能为我们皇家诞下一儿半女,这样下去顺王岂不是断了后?这怎么行呢,朕念及同宗同族的份上,也不忍如此,所以今日特将两位美人赐予顺王。望顺王能好好厚待两位美人,可别厚此薄彼啊。” 秦勉来不及辩解,美人就赏赐下来了,这时候也容不得他说半个不字吧。秦勉面色如水,静静的谢了赏。 秦劼见他如此的恭顺,终于脸上微微的有了笑容,道:“希望这两位美人能早日替我们皇家开枝散叶,为顺王延续香火。” 秦勉出来时,外面已经刮起风了,他心里琢磨着,回去该怎样和锦书说此事。 黄昏时,宫里来了两顶小轿,将挑选好的美人送进了顺王府。 锦书却见秦勉正坐在那里若无其事的看书,她好心上前提醒他:“人都送来了,你不去瞧瞧?” “没兴趣。” “公然的违背旨意怕是不妥吧。”前世赵世恒的姬妾不少,锦书也也容忍过来了。 “那你要我怎样做,立刻去把那两个女人收用呢?” 锦书欲言又止的看着秦勉无奈的脸,她暗暗的咬唇,这是她的丈夫,专宠专房这些日子来,她早已经有了贪恋,她从未想过要和别的女人分享。此刻的她变得无比的自私起来,她只希望这个男人身心永远都只属于她。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贺寿 程锦书坐在花梨木的圈椅里,玉扣与青莲分别站在她的两侧。 锦书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下面跪着的两位美人,一位肤色白净,娇小玲珑,脸上的婴儿肥才褪去不久,约莫十三四虽的样子,身子还没有长开,完全是个花骨朵。再看那容貌,生得清雅秀丽。说话时语气软糯温柔,这是赵世恒喜欢的款式。 锦书又去看另一位美人,那美人生得高挑丰满,尤其是胸前一对鼓涨高高的傲然耸立着。美人头发卷曲,高鼻深目,瞳色竟然是浅褐色的,右边的眼角处有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痣,颇具西域韵味,悉数风情全在眼底。只有一点,肤色稍黑,但却丝毫不损她的美貌。 锦书心道,那皇帝也不知从何处找来的这两位女子,还真是别具一格,各不相同,倒是煞费苦心了。 娇小玲珑的那为自称雪娘,今年十四岁,西域风情的那位官话说得并不大流利,带着浓厚的异域口音,自称麦琪,今年十七。一黑一白相互辉映,都是两朵名贵的花。 锦书并未接两人递来的茶,淡淡的说了句:“进了这扇门,就给我守规矩,各自好自为之。若是坏了规矩,被我知道了,可有得你们受。” 这两人让锦书觉得碍眼,她摆摆手两人便退下了。 玉扣适时的给锦书递了一碗茶,锦书才抿了一口,一旁的青莲便好心建议:“娘娘,您不接两人的茶,怕说不过去。” “玉扣,给我掌嘴。我房里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丫鬟来置喙。” 青莲咬牙,暗恨自己多嘴多事,也不劳玉扣动手,自己就扇了几下。 见锦书放下了茶碗便问玉扣:“你们二爷呢?” 玉扣忙道:“二爷这会儿应该在花园里浇花吧。” 锦书起身便往后面而去,果见秦勉一手拎一桶水往花圃而去。 去伐木几月别的本事没学到,这气力像是增长了许多,人也变结实了,看样子受苦有时候不见得是坏事。 秦勉提水,锦书便拿着水瓢舀水浇花。两人相互合作。 浇灌完一片月季丛,又去给兰圃浇水。 “那两人我已经见过了,一黑一白煞是宜人,你是喜欢丰满的,还是喜欢娇小玲珑的?” “我喜欢你。” 锦书直了身说:“喂,你当真放着两人不管啊?” “那我把她们送进庙里去?” “行了,我再也不问你了。不就是多两张嘴么,这碗饭我们家也吃得起。”锦书从此不再和秦勉提那两位美人的事。 秦劼听完阴亮的汇报,那对夫妻在家每日不是养花浇水就是看书写字,锦书偶尔做点药。夫妻融洽和谐,过的潇洒惬意。送去的两位美人,秦勉至始至终看也没看过一眼。 秦劼与阴亮道:“顺王府的事不必每日汇报,没什么要紧的也不用悉数告知,但依旧让人密切留意着,切莫疏忽大意。” 阴亮应诺了一声。 八月二十六原是孟轲的寿诞,今年正遇上六十正寿,早在八月初的时候孟家就向顺王府送了请柬,邀请顺王与顺王妃届时前往孟家吃寿宴。 中秋才过,锦书便让人打点了寿礼,又将礼单给了秦勉过目,秦勉看了一眼,礼物不算贵重但却很有心。他点头道:“都是妥当的,明天便让人把贺礼捎过去吧。” 锦书见他没有二话,便将此事分派了下去。 饭间,锦书与秦勉商议:“到了正日子我们要不要去呢?” 秦勉想到锦书在家苦闷,也没什么可说话的朋友,便说:“去吧,去吃了午饭就回来。你也自在半天,总好过天天在家呆着大眼瞪小眼。” 锦书却犯了忧愁,上面对他们盯得很紧,孟首辅如今官居一品,前来奉承的人不少,到时候出点什么事该怎么办。如今他们的身份敏感,就怕被人拿来做文章,她可不想和秦勉再因为什么事而分开了。 秦勉看出了她的担忧,温和的一笑:“我们去做客,谨守本分,不多说,不多听,不多看就行了。” 锦书这才点点头。 到了正日子这一天,锦书用心装扮了一回,秦勉也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裳,夫妇两人坐了车,在宫里派出的那些侍卫的护送下,两人便去了孟家。 这是锦书第二次来孟家了,相比于上次的六神无主,惶恐不安,这一次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坐在车内,大街上人语嘈杂,谁也听不见车中两人说什么。 秦勉将锦书揽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脑袋,低声和她说:“我给母妃他们写了一封信,也不知他们能不能收到。” 锦书忙抬头问:“信上你说什么呢?” 秦勉怔了怔才说:“让母妃去拜访一下你姥姥家。” 锦书更是疑惑,半晌才明白过来,他是想两人的境况辗转告诉七哥,难道他想借助七哥……七哥在北边已经渐渐的有了威名,不过到底还不成气候啊。 秦勉见她一副疑惑的样子,忍不住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了句:“唉,就是亲戚间多走动走动,你别多想啊。” 锦书暗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能不多想吗?她可不想一辈子都困在长安,更不想一辈子被人监视,她和秦勉的将来不能葬送在此,只是不知秦勉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锦书思忖着,便往秦勉脸上看去,却见秦勉双手抱胸,微闭了双眼,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 锦书忍不住伸手来刮了刮他的脸颊,秦勉却将她往怀里一拉,锦书推了他一把,娇嗔道:“别把我的妆容弄花了。” 车轮滚滚,行了许久的路,终于缓缓停了下来。有人上来替他们开了车门,放了脚蹬,秦勉先下了车,这才转身去扶锦书。 孟家门外车水马龙,如今孟轲身居高位,前来奉承的的确不在少数。 刚刚一下车,就有人眼尖立马就认出了秦勉夫妇,其中一位身子壮硕的青年走上来,与秦勉作揖行礼:“见过王爷。” 秦勉自然不认得这人,那青年便毛遂自荐:“不才乃米方,两广总督米一乃家父。” 不管是米一,还是米二,秦勉都不认得。他神情冷漠的点点头,接着对锦书低语了几句,锦书便在孟家仆妇的引领下先进了门。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碎语 锦书来到了孟家的内宅,今日孟府大喜,随处可见前来道贺的官家贵妇。 锦书在仆妇的引领下来到孟妇的内宅,及至花厅,却见已有许多贵妇女眷,俱是陌生的面孔,她也认不得。 那孟老夫人见锦书露面了,忙起了身还向锦书福了福,满脸堆笑道:“顺王妃过来了,一路辛苦。” 座中之人听见了孟老夫人这一声称呼,脸色瞬间都变了,随即所有的目光都朝锦书看去。锦书倒大大方方的与孟老夫人还了礼,并陪笑道:“老夫人您这是折煞晚辈了。” 锦书年纪虽轻,但如今身份贵重又特殊,孟老夫人忙请了锦书上坐。 孟老夫人待锦书客气又周到,倒让锦书有些不安来,忙和孟老夫人说:“老夫人,您还和以前一样就行。这样才敢走动,要不以后我也不敢上你们家来了。” “怎能和以前一样呢,如今王妃身份贵重,该讲的规矩还是要讲的。” 其实她头上这个王妃的头衔所有人都知道并不是那么的光鲜,好运。甚至一点自由也没有。 当下那些人瞧着锦书这般的年轻,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出挑,也不知她到底是好命,还是歹命。 孟老夫人的两个孙女过来了,上次锦书与她们见过一面,长名倩音,次名倩琳,都是规规矩矩的深宅闺秀。 孟老夫人让两个孙女与锦书行了礼,锦书却一手拉了一个,直呼“妹妹”。 女眷们的酒席就摆在孟老夫人的院子里,满满当当的一共围了七桌。孟老夫人有意抬举锦书,请她入了上席,同一张桌子上的锦书发现了一张有些面熟的面孔,那人便是宁惠公主。宁惠公主前世可是她的亲家。前世她死的时候女儿还小,也不知将来女儿嫁到公主家去后,会不会受到公主婆婆的磋磨。细细想来心中竟有些后悔了,当初女儿在身边的时候就该多伴她一切时日,多教她一些处事之道,也不至于将来走弯路。 宁惠公主本人此刻心中有些诧异,在这之前她并不认识什么顺王妃,但这顺王妃却向她这边看了好几次,后来她终于忍不住问道:“顺王妃在什么地方见过我吗?” 锦书微笑道:“瞧着公主面善,倒像是旧相识。” 宁惠公主听说也跟着笑了:“那怎么敢当呢,王妃是什么地方的人?” 锦书便答道:“洛阳程家,但却在开封长大的。” 宁惠公主心中倒没其他人那些顾忌,她是个开朗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渐渐便与锦书多话起来。 这一席,只宁惠公主与锦书地位最高,两人低声说话时,旁人也不敢插嘴。 宴席散去,孟家花园里设了戏台,请了长安有名的戏班子来府中唱戏,锦想着出门前和秦勉说好的饭后就回去,但抵不住孟老夫人盛情,只好答应看了戏再走。 去花园的路上锦书和宁惠公主一道走的,身后几丈远的地方有两位官家太太正用小小的声音在传着小话。 “听说当初这位王妃被上面那位软禁在崇庆宫,据说还惹来皇后吃醋,让这位王妃受了鞭刑。” 另一位咋舌道:“不会吧。就算她容貌出众,但也是嫁过人的,又不是黄花闺女,那位也想弄到手啊。” 起初说话的那位呵呵的笑着:“宫里的秘辛你还是听得太少了。还说皇后打了她,上面那位吃了醋,硬从皇后手里把人给抢过来了,后来就安顿到太极宫的西暖阁里。你说说太极宫的西暖阁是个什么待遇,就是我们皇后也没有……”接着又压低了声音道:“据说三天没让她出过门,三天后就放她出来了,然后这位顺王也被放了,还赐了王爵。你说说这三天里能发生什么事,怕我们这位王爷的头顶早就绿油油的一片,都快绿成大草原了。” 另一位惊讶得下巴都掉了,后来道:“这么说这位王爷的自由是靠王妃给睡出来的?” “不然呢?像这种出身的不杀还留着过年啊,肯定是美貌的王妃付出了什么,将那人伺候舒服了才有今天。” 两人说得眉飞色舞的,高兴之余还哈哈大笑两声。 “做人要厚道,你们这样背后的乱传人家的话成什么呢?和那些市井妇人有什么区别,亏得都是官家太太。” 两人都唬了一跳,面如土色的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是永宁伯夫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她们身后。 最先传闲话的那位官太太忙陪笑道:“原来荣昌郡君,几时不见您了,身体可还康健?” 荣昌郡君并不理会那人的寒暄,沉着一张脸就上前面去了。那位刚才还陪笑的太太当时笑容就凝住了,轻声的啐了一口:“呸,假正经!” 孟家今天唱全本的《牡丹亭》,锦书也不知看了多少遍,陪着宁惠公主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她忙起身向公主告了个内急,公主笑道:“王妃请自便。” 孟倩音主动来领锦书去净房,走到半路,锦书与倩音道:“倩音妹妹,你替我找人去看看前面的情况劝劝王爷少喝几杯酒,不然回头又要说烧心。” 倩音笑道:“王妃和王爷的感情真好,我这就找人去传话。” 倩音忙叫了一位婆子带锦书过去方便,这边亲自找人去传话。等到锦书出来时,却见净房外站着一位妇人,这妇人像是在等着谁。 “请问您……” 那妇人便是荣昌郡君,荣昌郡君倒先笑了起来:“王妃贵人多忘事,去年先帝大丧跪灵时我们还有过一面之缘的。” 锦书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人,后来还是荣昌郡君自报了家门,锦书才若有所悟点点头道:“我这人忘性大,夫人别介意。” 荣昌郡君笑道:“如今在孟家再遇还真是缘分。” 两人一路花园,快到观戏的地方,荣昌郡君便伸手一指,低声和锦书道:“王妃要小心提防这两人,一位是户部侍郎家的太太,一位是轻车都尉家的太太。” 锦书一凛,她不解的看了一眼荣昌郡君,荣昌郡君却道:“为避嫌,我就不和王妃一道过去了,您先请吧。”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比试 却说孟倩音帮锦书传话,孟倩音走到园子外,找了个仆妇吩咐她:“帮我去外院带句画,找到顺王爷,和他说,就说是王妃的意思,嘱咐他少喝几杯酒,当心烧心。” 那仆妇笑说:“二姑娘放心吧,老奴这就去捎话。” 仆妇一路去了外院,这边也唱戏,不过唱的却是各种热闹非凡的武戏,舞枪弄榜,又是吞剑,又是吐火,很是热闹。戏台设在院子里,席面则摆在廊下。仆妇翘首望了一回,说起顺王,她还不大认识是哪一个呢。 仆妇只好叫了一个小厮来低声与他说了两句,小厮嘿嘿一笑,忙说:“好嘞,我这去传话,没想到我们王妃还挺关心王爷的。” 小厮兴匆匆的跑到秦勉跟前,秦勉正与孟轲喝酒,向孟首辅道贺,小厮就来了,低声在秦勉跟前耳语了几句,秦勉听后含笑着点头:“我晓得,和她说让她放心。” 那小厮就去了。 这边热闹依旧,秦勉与那孟轲已经碰了杯,孟轲此刻已经有了七八分的醉意,满脸通红,兴致不减。 他很尊敬秦勉,除了当年秦勉的赠马、赠药的情谊之外,年轻时受过英宗的提拔,所以他对英宗一直都深深的怀着深深的敬意。要不是宝兴元年那场宫变,他不至于坎坷大半生头发都白了才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上。 “当初老夫见秦郎君第一面起就觉得面熟,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现在总算明白了,秦郎君深肖其父,又有几分英宗皇帝的样子。到底是嫡孙。” 秦勉忙笑道:“孟大人您喝多了。” “没醉,这点酒怎么可能就让我醉了。只是人到了我这个年纪不免有些念旧了,想想老夫王爷这么大年纪的时候,正高中状元,风光无限。哎,可惜造化弄人啊,后来蹉跎大半生,到了这满头白发时人生才有了转机。这一路走来着实不易。” 孟轲深深的感叹,他年少成名,是大乾出过最年轻的状元。年少得志,以为这一生都将风光无限,可是刚刚派了六部观政,板凳还没坐热,英宗皇帝就崩逝了,紧接着遇上福王入京,这天下就成了福王的了。他们这些前朝旧臣大多被遭到了清洗,他自然也是其中一个,要是当年没有那场宫变,说不定他也不至于沉寂几十年。 孟轲想到此处,又去看秦勉,秦勉虽不是先太子嫡长子,只是个幼子,皇储的位置虽然轮不上他,但要做个太平的藩王总是容易的,不至于像如今这般憋屈窝囊。 孟轲心中有些痛惜,便又去敬秦勉,秦勉却不敢再喝了,忙笑着推让:“酒虽好,但却不敢多饮。改天再陪大人,今天就算了。” 坐在另一侧的另一位大人也附和道:“这日子越过越回去了,最近这几天天灾人祸的还少了不成?听说山东等地涌出了不少的流民,那苗疆怕是又坐不住了。” 秦勉脸色微变,他知道接下来的话题他不便再参与,遇事装聋作哑,只留心那些热闹的戏文。 果然听得身后的人在讨论起民生大事来,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官爷已经酩酊大醉了,嘴里跑出的话也不经过大脑。 “还是英宗皇帝时期的日子好啊,百姓安居乐意,生活富足,现在过的是什么屁日子。上面成天就知道打仗,打了这些年了也没增加领土,倒是一年年的苛捐杂税,养那么庞大的军队,朝廷早就负担不起了。” 虽是酒后胡话,但孟轲也好,秦勉也好,都听得胆战心惊的,孟轲忙提了酒壶给那人灌酒,一面灌,一面说:“张大人再满饮此杯吧。” 秦勉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一些武将觉得干坐着没意思,于是提议比试射箭。孟轲是主家,尽量满足来客的需求,忙吩咐人去后院立了箭靶。这边一些青年才俊便相约着要去射箭。那米方过来拉秦勉:“王爷也过去乐一乐吧。” 秦勉如何敢在这样的场合出风头忙摆手道:“不会骑射,还是不去丢脸了吧。” 无奈那米方太过于热情,硬要拉秦勉去,孟轲也说:“王爷去和年轻人玩一会儿吧。陪着我一个老头子也没什么意思。” 秦勉最终还是被米方给拉去了。 后院里的箭靶子已经立了起来。孟首辅的次子走了出来说:“我们立个规矩,中靶者最多者为优。评选三名优胜,第一名奖励西域马一匹,第二名奖励一张天弓,第三名奖励二十两银子。” 这奖品很是优渥,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接着又从不同的角度上取了五个点,每个点上三枝箭。有一青年已经上前去了,先活动了一下手腕,随接过了旁人递来的弓箭,第一个点是正对的位置也最容易,不出意外,三箭齐发,箭无虚发,枝枝都正中靶心。赢来了喝彩声一片。 接着又试了左下角、右下角等其他点位,剩下的两个点不仅角度刁钻,而且是骑在马背上是活动靶,可惜这头一个参赛的只有正中点射中,其他无一例外的全部偏了,或者根本就没到靶子上。 看似容易,其实有些困难。 秦勉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一脸的平静。接连几个上去了,没有谁能五个点全中。这时候米方接过了弓,回头冲秦勉一笑:“我七岁时就开始练习骑射,今天请王爷开开眼。” 秦勉心道这口气倒不小,的确是个热血的牛犊子。 那米方向秦勉扬了扬弓,接着就上了场,秦勉站在廊下观看。第一个最容易的点米方毫无意外的全中红心,接下来的左下角、右下角也全部射正。后面两个是骑在马背上更刁钻的角度他也箭无虚发,全部射中,出现了全场的第一个全中之人。观看的人掌声雷动,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虎父无犬子,这两广总督之子的确有几分真本事!秦勉心里由衷的佩服,怪不得人家那样的志得意满,看来的确是有真本事的。 米方满脸笑容的下来了,他顺手将弓箭塞到了秦勉手里,秦勉握着这弓,手心都在冒汗,忙道:“我不会啊。” 米方笑道:“有什么不会的,弓拉圆了,箭头瞄准那个点,松开左手指就射出去了。”米方还给秦勉做了一番示范。 秦勉在大家的注目下便拿着弓走到了第一个点上。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窝囊 十二岁那一觉噩梦醒来后,秦勉渐渐的意识到了许多事,他也更加坚定了以后的目标。他跟着黄岐师父读书,暗暗的跟着强身健体,落霞别苑也有这样的一把箭靶,他已经练习过无数次,所拉弓的石数也在增加着。去山里做的那几个月苦活,将他的身子练得更加的结实,浑身都是力气。 这弓箭他许久没有拉过了,当他再次拉开这张弓时,并不感到吃力,他知道所有的目光都在看向他,他也不再是齐王府里的二公子秦勉,他是先太子唯一还在世的幼子秦勖,是皇帝刚册封不久的顺王。他习惯性的闭了一只眼,箭头瞄准了那个靶子,箭在弦上,正要射出去的一刹那,他却突然将又收回了手,长吁了一口气。 廊下的人看见了,有人小声议论:“架势摆得倒挺好看的,怎么不射呢?” 又有人说:“是不是没力气啊?是不是没胆量啊。” 在众人的猜测里,秦勉已经闭上了双眼,耳畔的风呼啸而过。他心中从不做没把握的事,这一刻也不例外。 底下有人在催促着他:“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快射呀,别是胆子小不敢吧。”嘲笑声也随之而来。 在大家的催促下,秦勉终于又搭好了弓,瞄准了那个红点。这一次他没有迟疑,第一箭射出去了,然而力量不够,那箭到了中途就猝然落了地,他闹了个大红脸,自然是引来哄堂大笑。 他却丝毫不理会底下那些嘲笑,第二枝、第三枝箭悉数射了出去,第二枝力量稍微强了一些,然而还是没到靶子就掉了下来,第三枝方向偏得厉害。 后面的哄笑声更加厉害了,秦勉也不试后面的点了,一脸的羞愧,将弓递给了一人,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米方大笑不止的拍着秦勉的肩膀说:“顺王爷今天也让大家开了眼界了,能把箭射成这样也是需要本事的。” 秦勉手颤抖得厉害,后来也站不住了,蹲下了身子。 米方关切道:“王爷怎么呢?” “一点力气也没有,心里突突的跳。” 米方听说无不笑道:“王爷胆子也太小了,莫非连弓也不开,力气看来不行啊。” “不成,不成。”秦勉越说越害怕。 米方将秦勉拉了起来,米方接下来很是大方的秦勉道:“王爷要是看得上我这点本事,我也不吝啬,愿意将自己的技术教给王爷。反正我要在长安呆两年,时间有的是。王爷刚才摆的架势很好,几乎完美,可惜只是个花架子。”米方说着又去捏秦勉的胳膊,一边捏,一边说:“肌肉倒还结实,可惜力量不够。第一步要练的是力量,第二步再练准星。不然就算有了准星,力量却跟不上也是不行的。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也不要王爷的束脩,就当是交个朋友。” 米方半点也没有嘲笑秦勉的意思,完全是出于好心,然而秦勉忙摆手道:“算了,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天生就不是这块料子,还是回去画画写字更适合我。” 那米方从小是被家里宝贝似的捧了这么大,也向来洒脱惯了,不好听的叫做有些纨绔。很多时候都是率性而为,因此很多时候说话不经脑子,这时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和秦勉说:“王爷也真是不容易啊,受人制伏,终将是仰人鼻息过活。背负着血海深仇过活。我要是你呀,总要寻机翻身,这样窝窝囊囊的过一辈子算什么事呢……”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见那秦勉突然捂了耳朵,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身子颤抖得如筛糠一般,脸色如土的大喊:“罪臣不敢,罪臣不敢。” 米方当时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人倒被秦勉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了一跳,忙问米方顺王怎么呢。米方笑道:“我和王爷开句玩笑呢。哪知王爷的胆子比针尖还小。” 比赛结束后,米方自然得了第一,威风凛凛的骑上了那匹西域马,一脸的春风得意。 米方坐在马背上,向秦勉看了一眼,心道真是个没胆的孬种,怪不得活得这样窝囊。 今日人多嘴杂,是非之地秦勉不敢在孟家久留,让人给锦书捎了话,夫妇俩便向主家道了谢,坐了车依旧回顺王府。 车上时,秦勉见锦书不大高兴,忙问她:“你怎么呢,身体不舒服吗?” 锦书点头说:“小腹酸疼,可能那个要来了。” 秦勉听说,心中微微的有些失望。对于射箭比赛的事,他并未对锦书提半个字,锦书也没和他说那两个官太太传的谣言,各自怀揣着心事回了家。 隔日,阴亮向秦劼禀报了秦勉和锦书去孟府做客的事,当秦劼听说了秦勉比赛时出的糗,不免大笑:“我们秦氏一族可是马背上得的天下,他那点本事真是让祖宗蒙羞。” 过了两日,米方暴毙的事就传到了秦勉的耳朵里,听说那米方与人喝酒至深夜,回去的路上中了歹徒的袭击,横死在巷子,第二天尸体才被人找到。米家的人报了官让捉拿凶手,秦勉心里却极清楚,那是控鹤监的手段。 又过了些时日,轻骑都尉家的太太在家逛花园时不小心跌落湖中,捞上来时已经断了气,户部侍郎的太太却突发暴病,无药可医,在床上挣扎了半日就去了。孟轲被人捉住了小过错,皇帝动了怒,让他在家闭门思过半月,罚了三月的俸禄。 几人全是与秦勉夫妇有过或多或少的关系,全部受到了牵连。秦勉和锦书俱是惊了一跳,如今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必须得赔上更多的小心。 对夫妇俩的处罚下来得最晚,完全的禁了两人的足。禁令解除前,他们连自家的大门也不能出。 当禁令下来时,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夫妇二人呆得最多的便是书房,两人一处看书写字,一处画画,共同研究医书的编著的事。小小的顺王府就是他们所有的天地,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小花园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风雪 秋去冬来,转眼又是一载,庆历二年很快就要过去了。 这一年对秦勉和锦书来说是人生中最大转折的一年。这一年里他们尝遍了酸甜苦辣,忽悲忽喜。注定不平的一年,总算是要过去了。 雪已经下了两场,锦书站在廊下,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阵阵吹来的寒风将她风帽上的狐狸毛也掀动了,直直的往脸上扑来。 秦勉一早被叫进宫中去了,转眼已有两个时辰却还没回家,锦书在屋里坐卧难安,又不好遣人去打听,只得这样苦苦的盼着。 天色越来越暗,几阵风吹过,又下起雪来,渐渐的那雪越来越大了。就在此刻,锦书听到了院门被敲响的声音,很快有人去开了门。她伸长了脖子盼望,终于透过了茫茫的白雪,终于看见了那个高大的身影。 锦书心里一紧,赶紧大步上前去。 “外面这么冷,又是风,又是雪的,你呆在外面做什么?” 锦书见他的脸冻得红红的,忙说:“你走后我心里一直不安宁,什么事也做不进去。就盼着你回来。” 秦勉对她微微一笑,他拉了她的手,不出他的意料,锦书的手果然已经冻僵了。他拖着锦书飞快的往屋子里去。 屋里笼了火盆,倒温暖如春。只是两人衣服上的雪片很快就化成了水,锦书伸手替秦勉解了带子,替他将外面的斗篷解了下来,那青莲赶紧上来接了。 屋内只剩下了夫妻二人对坐,外面风雪阵阵。 “他有没有为难你?” 秦勉摇头道:“没有。”他不愿意锦书难过,在太极宫的殿前跪了一个多时辰的事他是不会对锦书说的。吹了一个多时辰的寒风,他的身子早就僵了。 “那他对你说什么呢?是不是又降罪呢?” “无端被训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算了,也没什么好说的,没的叫你伤心。不过我得到了一个消息,母妃他们要入京了。” 锦书吃了一惊,很快又问:“母妃也要入京朝贺吗?” “你忘了吗,太后的寿诞是在正月里,快要到了。据说藩王都要来的。我也收到了母妃他们的消息。” “我们能见到他们吗?” 秦勉摇头道:“我不清楚,不过见不见有什么要紧的,只要他们过得好好的,我不拖累他们就够了。” 锦书知道,秦勉受尽一切的折磨和委屈,只为换齐王府的安宁。然而这样憋屈的日子却看不到头。两人静坐着,时间慢慢的流淌,除了外面的风雪声,屋子里却是一片的寂静。 秦勉瞧得锦书心情抑郁,想要让她高兴一些,忙和她说:“我们还是继续去编书吧。都过去几个月了,还没编多少。” 锦书暗暗的擦了擦微润的眼角,努力的配合着他:“好吧。” 锦书眼角的那点润泽被秦勉看在眼里,他心疼的一把将锦书拉到怀里,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诉:“我连这点苦都吃不了还谈什么以后,大丈夫能屈能直我倒没什么,只是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锦书心里憋得难受,她紧紧的攀住了秦勉的肩膀,泪水润湿了他的衣料,浅蓝色的缎子上立马染出两朵花来。 “我只是心疼你而已。” 秦勉扳正了她的身子,温柔的替她拭去了脸上晶莹的泪珠,笑道:“你也要学会苦中作乐才成,要不然这日子更没法过了。乐观一点,说不定以后会有好事发生。” 锦书已经不敢有太多的奢望了。 秦勉又低声在她耳畔轻语:“第一步要先活下来,然后再努力让活得好一些。晚上我还有事要问你。” 枕畔边的那些话自然是不能让旁人知道的,锦书暗道他又想预知些什么吗?前世她毕竟比他多活了十几年,多了十几年的先机,两人互通一下,也好走下一步。 心中的抑郁总算冲淡了一些,两人去了书房研究该怎样编纂药书,书房里渐渐的高谈阔论,没过多久也有了欢声笑语。 守在外面的玉扣和杜老娘相视一笑,各自松了一口气。 天气冷,早早的用过了饭两人便一床而睡。今天青莲因为染了风寒,锦书便让她早早的去休息了,守在外面的人是玉扣。 玉扣值夜向来警醒,又有些功夫底子,有她在外面锦书倒很是放心。 锦书头埋在秦勉胸前,两人虽然只着中单却也异常的温暖。 “直到庆历十三年,发生过些什么震动天下的大事你还记得几件?特别是京城里的?” 锦书道:“前世我终其一生也没有进过京,所以京中的事知道的胜少。再加上以前也没大出门,成天呆在宅子里,所以我怕说不上来。不过要说震惊天下……”锦书回忆了好一会儿才记起了一事:“也记不清是庆历几年的事了,有一年山东大旱,后来有一个地方地震了,据说死了很多人,朝廷正忙着打仗呢,也无心安抚灾民。后来久了,就有揭竿而起的,有一个叫陶咏丰带着据说几万人马一路杀到了京城里,差点就闯进昭阳门了。虽然没有最终进到大兴宫,但据说在京城烧杀抢掠了一番才走的。” “这支人马最终怎样呢?” 锦书道:“应该被剿灭了吧,因为再没听过这个人的名号。这事还是听成国公说的。” 秦勉又问:“还有别的事吗?” 锦书又仔细想了好一回,后来她说:“能惊动天下的大概就这一件了吧,前世我去过的地方有限。他不大喜欢带我出门。” 秦勉道:“想不起来也不用想了,你知道的事有限。再说今生有许多已经发生了改变,谁知道有些事还会不会再发生。不过流民的情况一直都有,像这样大规模的却不多,最终也能起事的更少了。可惜都是些乌合之众,被剿也是迟早的事。” “嗯,大概吧。”锦书对朝堂上的那些事不大懂得。前世她也只是个生活在深宅里的妇人而已。 夫妻俩又说了一会儿夜话,两人才相继沉沉的睡去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融洽 眼见着就到岁末了,家家户户都忙着备年货准备过年迎新春。 只有顺王府冷冷清清的,禁足还没出来时,倒遇着几次老臣打听到秦勉的住处上门来拜访过两次,秦劼杀了几个人,那些老臣们就再也不敢动了,因此就再没相往来的人。 再怎么艰难,年还是要过的。锦书便与秦勉商议过年的事,秦勉道:“让人买一些酒菜过来,收拾两桌好饭菜就算过了年了。” 锦书道:“好吧,这个倒很容易。”锦书叫来了杜老娘和另一位灶上的婆子,给了些钱,分派了一番。 这里锦书又让秋月和佳雪俩去收拾几间空屋子出来,预备着齐王妃他们来京好住,秦勉却阻止了她的举动:“他们不住我们这里的,不用麻烦了,再说也实在住不下。” 锦书这才作罢,失笑道:“我是太激动了忘记了这一着。他们若住在外面的话,只怕连见个面都不容易。” “王府会安排好的,你别担心。” 玉扣拘在家里好些天总是出不得门,杜老娘叫了她一道出去采买东西,倒十分的欢喜。出去了半天,回来时带来了好多的玩意儿。 玉扣兴致勃勃的与锦书道:“我们今天去逛的东市。遇上要过年了比平常热闹好些倍,卖什么的都有。看看这年画,这桃符是不是比洛阳的那些还出挑?” 玉扣将一大堆东西摆在炕上,一一的指给锦书看,左右都是些寻常见的东西,并没多少的稀罕,但是玉扣却说得极认真,仿佛一样最平常不过的东西,也能被她说出花来。 锦书轻轻的摸了一下玉扣的脑袋笑道:“我从来不知原来你这样的能说会道,有这嘴皮子去做买卖都成了。” 玉扣笑道:“奶奶别取笑我,您听着高兴,能博您一笑不是比什么都强么。奶奶您也是个爱热闹的人,如今出不了门,婢子替你买了这些来,您看着喜欢就当是出了一趟门。” 原本是句逗锦书高兴的话,却听得人鼻子发酸,锦书微笑着和她道:“难得你出门一趟还想到我,你自己玩吧。” 玉扣与翠微两个忙着将这些年画呀、灯笼什么的都妆饰起来了,平静的顺王府才有了一丝年味。 到了年三十这一天家家要开了祠堂祭祀祖先,不管在开封还是在洛阳,祭祀总是少不了的。如今到了这里,为了避嫌,他们也不敢设香案祭祖。 厨房里筹备了酒菜,夫妻二人的席摆在了暖阁里。只是两个人难免有些冷清。 锦书道:“我们俩也没意思,不如让玉扣他们把桌子也摆进来吧,一来屋里暖和,二来人多也热闹。” 秦勉自是没话说,锦书想起了府里的那两位美人,此刻她发了善心,叫来了青莲吩咐:“去把雪娘和麦琪叫来,就说过年大家一起喝一杯酒。” 青莲立马去请了,秦勉却有些犹豫:“这样何时吗?” “有什么不何事的,她们两个也是可怜虫。我虽没接她们的茶,但总归是住在一起的,她们和我们一样都是有家不能回的人。一起过个年也没什么大碍。” 麦琪听说嘴巴一撇,冷冷的说道:“我头疼病犯了,怕过给王妃就不去了。” 青莲见这西域美人虽然歪在榻上,有气无力的样子,但见她双颊微红,眼波流转,看上去健康得很,哪里像个病人,因此冒死的又多嘴了一句:“难得娘娘心情好,您不趁着这样好的时机多露一下脸吗?” 那麦琪心高气傲,不屑道:“得了,没得叫人生厌。去吧,就说我病了。” 青莲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又转身去了雪娘的房里,雪娘倒不似麦琪那般的高傲,听说王爷王妃有请,立马就应承下来:“好,待我换件衣裳立马就过去。” 青莲见雪娘配合,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这边的暖阁里已经重新布置过了,秋月搬来了一个青花的花觚,花觚内插了一大捧腊梅,腊梅香气给温暖如春的暖阁里带来一抹明亮的颜色。高丽纸糊的窗户上已经贴上了窗花,地上铺着的毡子也换了猩猩红。 下面又多添了两张小桌,一桌备给麦琪和雪娘,另一桌是让玉扣、青莲和翠微等坐的。哪知麦琪并没有过来,雪娘倒是露了脸。当锦书听说麦琪病了,二话不说忙让青莲给送了一瓶药和一个荷包过去。荷包里装着二两银锞子,算是压岁钱。 麦琪得了赏也没来露脸,只让身边的侍女过来给锦书磕了个头。锦书亦不勉强,大家各得其乐。 雪娘不好单独占一桌,主动的去了玉扣那边挤了一处。 锦书道:“就这样的吃饭喝酒也没意思,要不行个酒令,要不谁讲个笑话。” 屋里这些人多有顾忌,谁都放不开,也没人敢打头阵,后来还是那雪娘起身道:“奴自幼习得一些丝竹技艺,王爷王妃要是不嫌弃奴愿意献艺一曲。” 秦勉没有做声,只低头喝酒,倒是锦书道:“好,捡你拿手的献来。” 雪娘让人将她的瑶筝取来。雪娘生于伶人之家,父亲是做琴的好手,母亲是个歌妓,从良后嫁给了父亲,从小耳濡目染,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父母恩爱,家庭和睦。那雪娘也过了几年的好日子,只是后来双亲相继去世,她被无良的伯父变卖,从小被养瘦马似的养着,辗转之余才又到了京城。 雪娘坐定之后调弦试音,螓首低垂,先弹了一曲《梅花三弄》,接着又弹了一曲《春江花月夜》。琴声缭绕,余音不绝,令人为之称叹。后雪娘又低唱了一曲《小重山》。歌喉婉转,犹如黄莺出谷。 锦书听得高兴,道了一句:“有赏。” 当下便抓了一把钱给雪娘,雪娘谢了赏,接着又酒杯满斟,捧了杯先敬了秦勉,又敬了锦书。却听得她娇声说:“王爷、娘娘新春纳福,万事顺意。” 秦勉微点头一扬脖子一杯酒就下了肚。锦书命人给雪娘又添了两个好菜,大家其乐融融算是过了年。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华诞 正月初一,百官入宫朝贺,不过没锦书和秦勉什么事。两人在府闲散了一日。 正月初九,太后华诞。宫里特意传了上谕,邀请顺王与顺王妃初九入宫朝贺。 两人犯了愁,锦书无论如何是不想再踏进皇宫半步,她为难的看了一眼秦勉,秦勉道:“你不想去吗?” “实在不想去碍那些人的眼,但又怕被挑刺,将来更没好日子过,还是去吧。” 秦勉看着她言不由衷,勉为其难的样子,他蹙眉道:“算了,你不想去就别去,省得回来又憋屈。” “可是……妥当吗?” “我觉得妥当就行。”秦勉告诉锦书这时候不要想那么多。 很快的就到了正日子这一天,一大早起来,锦书亲自伺候秦勉梳洗。虽然封了王爵,可和一般的藩王又不一样,只有一个名号而已,一概的冠冕都没有。 锦书只好命人取了一件年底新做的袍子与秦勉穿了,石青的颜色,紵丝料子,团福暗纹。腰间系了松花色的宫绦,垂着一块镂雕的圆珮。 收拾齐整后,锦书上下看看,摇头道:“这颜色老气。” “老气就老气吧,穿那么鲜亮做什么,这个时候越低调越沉稳才好。” 锦书也没说什么,让青莲将帽子取来,青莲取了一顶同色的帽子来,与秦勉戴了,锦书交待他:“让傅明跟你一道出门吧。” “还是让傅明留在家,你有什么事也要吩咐他。如果我回来得晚,你也不必一直等我,自己睡,我去书房安顿就好了。” 锦书点头答应,她想说的是秦勉没有回来自己也睡不下。磨磨蹭蹭的她将秦勉送上了马车,车子还没走出巷口她就在盼望着他早点回来了。 驾车的人是宫里派给他的侍卫,驾车的技术倒十分的娴熟。秦勉坐在车内,他双目微闭,甚至都没有好奇的往街市上看一眼,时不时的有爆竹声传来,巷口又有孩童的打闹声,到了那繁华的街市上吆喝声不绝于耳。 这是属于市井的热闹,如今被拘在小小的一处,他们离这热闹隔着天堑。 车子走得又快又平顺还得得力于京城这平整的青石路,热闹渐渐的离他远去了,他便知道应该已经入了朱雀门。又过了一阵子,车子缓缓的停了下来,等到完全停住时,车夫隔着帘子和他说了一声:“王爷,已经到光顺门了。” 秦勉兀自开了车门,下了车。 却见此地距离光顺门还远着,前面已经挤得水泄不通。这一段路只好走过去。秦勉埋着头只顾着走,旁边也无人敢和他搭话,一直进了光顺门。径直往北,出了仙居殿,过了北街,不远的地方便是崇庆宫。 才走过了仙居殿,右上角有一带巍峨的宫殿耸立着,阳光照在房梁上的鸱吻闪闪发光,除了鸱吻,就只看得见一带红色的高墙。那便是东宫,储君住的地方。秦勉也不知怎的,看着那鸱吻发了一会儿呆。 心中暗道,二十几年前,他的生父、生母也是住在那里的,他也是在那里出生的。可惜今生再也不能踏进一步凭吊从未谋面的父母。二十二年前的那场腥风血雨改变了他的一生。他一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见福王提着带血的剑冲进了混乱的东宫,哭喊一片,母亲安顿好他之后,最终还是没逃过福王的杀戮,母亲临死之前不知怀着多大的惊惶和绝望。父亲躲到闷橱里还是被找出来了。可怜那些他至亲的人,除了他,竟没一个逃出来。 虽然没有见过,但到底是给了他生命的亲人,对他有生恩,齐王府与他却有养恩。他不能为报当年的血仇,却将于他有养恩的齐王府推向火坑里。 他想起了那天米方的话,甘心吗?窝囊吗?要这样过一辈子吗?答案却是否定的。他只是被暂时困住了,却不甘心就这样困一辈子。 发了一会儿呆,直到有人在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秦勉回头一看,哪知却是赵世恒。他有些冷淡的侧身过去,冷冷的说:“赵世子这是何故?” 赵世恒看笑话似的讥笑道:“看着背影眼熟,还以为认错了人,没想到真是我们新进的顺王。王爷金安,给您纳福了。”赵世恒说着竟朝秦勉作揖行礼,然而秦勉却并不领他的情转身就走。 “王爷也是去贺寿的吧,正好同路。” 秦勉才没心思与他行一路,赵世恒着他走到半道,秦勉突然回头和他说:“旁人都避我如瘟疫,难道赵世子却不怕被牵扯?前不久有一位和世子差不多自以为是的家伙可是半夜横死了。” 那赵世恒听说脸色微变,果然呆住了,再没有紧随秦勉的步子,秦勉这才甩掉了他。 赵世恒心道那新王妃也会进宫吧,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见上一面,顺便还能恭喜她高升了。不过想到那个女人就是一肚子的火,遇上了也应该是运气差才对。 来到崇庆宫,能进到殿内道贺的只有命妇们,外臣只得在殿前行礼,司仪太监唱喝一声而已。 “顺王爷向太后娘娘道贺!”那公鸭嗓扯得让人头皮发麻。 高太后听见这个顺字就是不喜,蹙眉问左右:“顺王妃怎不见?” 宁惠公主趁机和高太后禀道:“娘娘,顺王妃告了病,据说在家休养。” 高太后听说便作罢了,心道眼不见心不烦倒正好。 没多久赵贵太妃和其它太妃、太嫔来了,向高太后贺了喜。今天她身穿喜庆的衣裳,身上佩戴了不少的珠宝首饰,宫女还重新给她梳了头发,也算是喜气洋洋,但却什么用也没有。她只是被人搬到了这殿中的榻上,坐了一屋子的命妇,她却连坐起来的力气也没有。要这热闹有何用? 左边安惠公主和高太后说:“听说陛下要给母后上徽号了,正让礼部选字,看来很快就要颁布下来了。” 高太后也没什么心思,也没多少的喜色。 这时候又听得宫女传话:“太后娘娘,齐王妃前来与娘娘行礼。” 高太后虽不喜齐王府的人,但还是答应让齐王妃进来。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羞辱 齐王妃被宣进殿,齐王妃躬着身子入内,坐了一屋子的人,她也不敢随意乱看。见那榻前不远的地方有一绣团,轻步上前与高太后跪拜,诚惶诚恐道:“齐王府曾氏恭祝太后千秋,愿太后凤体安泰,福寿绵长。” 高太后偏着身子,轻声道了一句:“给我茶。” 一旁的安惠公主忙捧了茶去,她不安的看了一眼地下跪着的齐王妃,心道母后这是要用茶泼齐王妃么? 果然高太后开了口:“拿茶泼她!” 此言一出,殿中寂静无声,齐王妃动也不敢动。 安惠公主是高太后所养的唯一的一个女儿,深受帝后的宠爱。被娇惯了二十来年,如今突然给她出了这样一个难题,安惠公主端着茶碗的手微微的有些发抖,那碗中的茶水已经晃了出来。 高太后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没听到我说的吗,让你泼她!” 安惠公主身子哆嗦了一下,母后这是要让齐王妃没脸,当众羞辱她啊。她虽然被娇惯,但并不刁蛮,也不骄纵,这样的事她从来没做过。她犹犹豫豫半晌,终于起了身,缓缓走到齐王妃跟前,没有将茶水直接照着齐王妃头上泼去,只泼到了她的脚边。 齐王妃战战兢兢,连头也不敢抬一下。 接下来,高太后又问另一旁的宁惠公主:“宁惠才和我要说什么,我没听清。” 宁惠公主脸色惨白,哆哆嗦嗦的说:“府里老太太问候母后安康。” “安康,多谢她想着。请她硬朗些还来宫里走动走动。” 宁惠公主点点头,不敢再言。殿中再没谁说话,那高太后便觉得没意思,道:“你们不是来和我贺寿了么,怎么这样安静。寿恩侯夫人,你不是最会说笑么,又有什么新闻笑话说一个来我听着解解闷。” 被点名的寿恩侯夫人脸色都吓白了,期期艾艾道:“我……太……娘……娘”好不容易将舌头理直了才道:“臣妾没听见什么新闻笑话。” “侯夫人今天舌头打架,连话也不会说了。怎么平时就那么利嘴?”高太后取笑了一回,那寿恩侯夫人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 这里高太后又点了赵贵太妃的名,赵贵太妃心中明白,太后是想要孤立齐王妃,因此倒也配合。 “太后娘娘,想听什么故事,妾身前不久才从书上看来一个笑话,要不说来逗您一笑。” 高太后笑道:“说吧,说吧。老妇听着呢。” 赵贵太妃看也没看地上跪着的齐王妃,言语温和的与高太后道:“说有一个土秀才进城……” 赵贵太妃妙语如珠,又说得极投入认真,还没等她说完,高太后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个猴儿编着话来骂读书人。” 赵贵太妃笑道:“倒不是妾身骂,是那写书的人再骂。” 她说的这个笑话确实很好笑,当下就有几个命妇原本还憋着的,后来实在憋不住了才笑了出来,就连刚才还惴惴不安的安惠公主也跟着笑了,倒是宁惠公主心里别扭,到底是让齐王妃难堪了。 因为赵贵太妃的笑话,屋里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大家言笑渐渐如常,只齐王妃一直跪在地上,一声也不敢吭。 没过多久,又有宫女通传:“太后娘娘,信王妃来给娘娘拜寿了。” 高太后应了一声:“宣她进来吧。”她看见了地上的齐王妃,这才满意的说:“多谢齐王府的道贺,王妃请回吧。” 齐王妃向又拜了三拜才敢起身,缓缓的退了下去。 她曾明华活了四十二岁,从未受过今天这样的屈辱。 齐王妃想到地砖里有个洞就好了,她还能钻进去躲一躲。 受了这样的屈辱,齐王妃自然是没脸面在宫里呆下去,她便琢磨着要回落脚的地方,然后想法子和二郎两口子见一面。 齐王妃这样想着,在侍女的搀扶下已经过了北街,正要往光顺门走的时候,却见不远处站着一人,那身形她一下子就认出来了,神情有些激动,忙和侍女说:“是二郎!” 秦勉此刻似乎心有灵犀一般,忙回头来看,哪知这一看竟然看见了心心念念的母妃。秦勉喜出望外,大步走了过去,正要与齐王妃行礼,却被齐王妃一手拉住,上下打量了一番,忍不住哭了出来:“我的儿呀!” “母妃!您还可好?” “好,好,就是想你们想得紧。”齐王妃又心疼道:“黑了,瘦了。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又瘦回去了,像个杆子似的,不好看了。” 秦勉自嘲的笑道:“哎,不好看就不好看呗,只要丹娘不嫌弃。” 齐王妃这才又问:“丹娘呢?怎么不见她?” 秦勉道:“她身上不爽利,在家休养,没和我一道出来。” 齐王妃想起了刚才在崇庆宫中所受的羞辱,便道:“不舒服养着也好,虽然已经过了立春,但这风还是刺骨的冷啊。” 母子俩站在这北街上说话终是不妥,秦勉亲自搀扶着齐王妃,好不容易到了光顺门,先送了齐王妃上轿,接着他才上了车。车子跟着轿子从这长巷里半天才挪了出去,一直出了昭阳门,往南而行,过了朱雀门,继续往南走。经过一条街道时,那轿子在一家布庄前停了下来,很快车子也跟在后面停下了。 齐王妃先进了布庄佯装要挑选布料,秦勉后脚跟着进了店铺,母子俩先是看了一会儿布料,有伙计过来招呼。 齐王妃眉头也没皱一下,随手一指道:“将这些匹全部要了。” 那伙计见是桩大买卖,忙请了两人到隔壁屋子喝茶休息,又陪笑着说:“小的还要替夫人打包,请稍等。” 齐王妃却说:“我一点也不急,你慢慢来吧。” 母子二人被请到了隔壁的屋子,秦勉的侍从却并未上前去,只站在店子里充当门神。 齐王妃刚坐下,秦勉便匆忙跪下,与齐王妃磕头:“儿子不孝,儿子不孝!” “这是什么话,你起来!”齐王妃满是心疼的去拉他。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牵连 内室静悄悄的,随行的都在外面替他们守着。 齐王妃坐在椅子上,秦勉垂首侍立在下方。在崇庆宫受过的屈辱此刻齐王妃已经不记得了,此刻满心满眼里只有这个命运坎坷的养子。 “二郎,那次你媳妇跑到我面前说你不见了,我只当你是跑得远远的,这些人再也找不到你。然后隐姓埋名的过一辈子,哪知你还是冲到了这刀口下面。我听人说你现在的日子很艰难,儿呀,你这是何苦啊,明明当初有机会跑的。” “母妃,你真的认为我跑得掉?就算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再说我有软肋,我怕他们拿我的软肋来要挟我,还不如不跑,乖乖的送上前。” 齐王妃眼泪掉了下来:“可到底让你受尽了委屈,听说你和媳妇都软禁在家,哪里也去不了。这样下去怎么好。我知道你最喜欢洒脱自在了,这样的日子岂不是委屈了你?” 秦勉苦笑道:“没什么,只要母妃你们平平安安的,我受点委屈不算事。男人能屈能伸才像个样。倒是儿子没在身边,母妃也要多保重。不知小五最近长进了没有,有没有跟着黄师父好好读书,还惹不惹母妃生气。” 齐王妃道:“你现在还操心我们做什么,先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对了……”齐王妃一面说,一面伸手往怀里掏,掏了一阵才掏出个绣花荷包。她将荷包递给了秦勉,又道:“之前你媳妇让我帮忙做的事,都已经妥当了,你好生收着。” 秦勉接了过来,荷包被捂得很温热。 齐王妃怔怔的看着他,这个养在身边二十来年的儿子,终于还是到了离开她的时候,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这个儿子很能体贴人,她捧在手心里疼了二十来年,终于还是到放手的时候了。此刻她的心中只有一个愿望,她希望二郎能好好的活下去。 “二郎,那个堂姐我却是最能知晓她的心思,她把你交出去,让你奶娘带着你逃的时候,心中肯定只有一个愿望,就是你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延续着他们的骨血。希望你能一生无忧。” 秦勉知道母妃说的是他的生母,赐予了他生命,他却从来没有喊过一声娘的女人。 “母妃,您放心。” 齐王妃欣慰的看着他,又道:“你媳妇呢,她好不好?” “她挺好的,只是出门不便,在家久了难免有些憋闷。不过她最近在做一件大事,我和她在一起编一本药书。母妃您说是不是一件造福百姓的大事?” 齐王妃微笑着点头道:“是啊。你好好的待她。当初你没看走眼,她确实是个不错的女人,有她在身边我也放心了。” 伙计已经包好了齐王妃想要的布匹,齐王妃心里嗔怪,怎么京城里的这些伙计手脚如此麻利?她还想和儿子多聊聊。不过立马又想到儿子如今的处境,怕呆得太久了给儿子带来什么麻烦,便起身与儿子道别:“你们好生保重,等以后宽松一些再书信联系,有时机了再见面。” 秦勉深深的作了一揖。齐王妃先走了出去,看着那一堆收拾好的布料,她叫过来秦勉的那位车夫,吩咐道:“这些布料你帮二郎抱上车。” 秦勉跟着走了出来,他送母妃上了轿子,在轿帘放下的那一刻,齐王妃低声和他道:“我已经去过开封了,见到了郡主。她让丹娘好生保重。你且放心吧。” 秦勉没有吱声,轿子已经起了,他才上了自己的车,最终一车一轿往两个不同的方向而去。 齐王府前来道贺的不仅有齐王妃,世子秦励也来了。他是被册封世子以来第一次进宫,刚开始还显得有些拘束,后来倒也放得开了。只是这些宗室子弟总没人搭理他,秦励又显得很失落,蔫蔫的坐在角落里吃着并不好吃的点心。 这时候一个比他小好几岁的小男孩走了过来眼巴巴的望着他,秦励忙弯腰问着那小男孩:“你要和我玩吗?” 小男孩的目光却又看向了秦励跟前的一个白瓷盘子,那盘子里放着云片糕。 “来,你拿去吃吧。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一支的?”秦励抓起了云片糕就往小男孩手上塞。小男孩终于给秦励露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秦励又弯了腰,眉眼含笑的与他说:“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好不好?” 小男孩正要说,却见一个内侍匆匆走来拉了那小男孩就走,小男孩欲吃云片糕,却见那内侍夺过了又悉数的给秦励还了回来。那内侍也不敢看秦励,拉了那小男孩就走了。小男孩的哭声渐渐传了过来。 秦励心里憋得慌,一下子就盘子里的云片糕给倒在了地上还不解气,又忙踩了两脚。 这时,有人在外面说:“陛下过来了。” 秦励一旁的小太监才和他说:“世子爷,我们也该过去了。” 小太监替秦励理了一下衣袍,秦励也跟着去了那边的正殿了。却见殿中已经来了不少的王子王孙。大家齐整整的与刚刚升了座的秦劼行了跪拜大礼。 秦劼面色无波,抬头手:“诸卿请起。” 秦励虽从未入过宫,但早在之前他已经被母妃念叨了千万次,又请了教习嬷嬷来教导他该如何行礼。到了跟前虽然脑子发热忘得差不多了,但他跟着有样学样,也不至于露怯。 下面寂静无声,秦劼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让大家去后殿入席。秦励也跟着大家一起走,哪知却被秦劼叫住了。 “你就是齐王世子?” 秦励惊了一跳,忙回头一看,却见秦劼身边的太监正向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秦励只觉不好,心里虽然有些害怕,但好再此刻头脑够清醒,待那些人都走了,秦励这才直直的跪了下来,苦苦哀求道:“陛下您明鉴,我们王府早就和秦勉那个余孽断绝所有关系了。他为非作歹的和我们王府半点关系也没有,请您您明察秋毫。” 秦劼冷冷一笑,他可什么都还没说啊。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端倪 秦勉回到家,下人帮他把车上的那些布匹全部抱了下来送到了西面的屋里。 锦书听见秦勉回来了,忙迎了出来,又见他带回来这么多的布,疑惑道:“这些布哪里来的?难道你打算贩布啊?” 秦勉道:“买的。你选两匹做身衣裳穿吧,挑剩下的让他们拿去。” 锦书瞧了一眼,花花绿绿的,好些颜色,布料也是不等,有昂贵的织锦缎,也有不大值钱的紫花布。她看着这些布料一头雾水,随手拨了拨便让青莲她们忙着收拾了。 两人来到了暖阁里,秦勉刚坐下,锦书就给他端了一杯茶,不让人在跟前伺候着,两人肩并肩的挨坐在一处。 “我见到母妃了。” 锦书并不意外,忙问:“她老人家还好吗?” “好着呢,还问你来着,这些布是她买来送你的。” 锦书不明白婆婆干嘛给她送布,秦勉又道:“如今见一面也不容易,再次见到她还不知什么时候了。心里有好些话却说不出来,希望他们能过得好就行了。” 锦书却想,因为是秦勉养母的关系,想要过得好也难啊。 紧接着锦书又问:“轲打听到母妃他们什么时候回洛阳,能不能……”锦想说能不能上门去探望,但想到禁令没有解除,问了也是白问,只好又改口说:“要不我们置办一些土产让人给送过去吧,也算是敬了一片心意了。” 秦勉道:“母妃说过了灯节就走。” 那还有六天时间,要备礼也足够了。 “这次来京有哪些人?” 秦勉点头道:“只有母妃和世子。母亲和妹妹都在洛阳。相处的时间很短,有些话我也来不及问。看后面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一次。” 小的时候他喜欢在母妃怀里撒娇,母妃觉得他很腻歪,长大了不好再撒娇,但也喜欢往母妃房励跑,每天总要见上一两回才安心。如今却成了见一面也无比的困难了。可惜过去的二十来年里,他没有在母妃跟前好好的敬过孝,和母亲也始终有隔阂。 秦勉呆呆的坐着,想起往事因此有些后悔。 锦书起身来走到那边的妆台上,突的一声拉开了抽屉,从里面取出个绣花香囊来。她将香囊拿给了秦勉。 “喏,你看看这个。” 秦勉诧异的接了过去,端详了一番,不过是个寻常的绣花香囊,大红的绸料,绣着忍冬花纹,结了红色的穗子,他轻轻的嗅了嗅,芬芳无比。 “这个有什么奇怪的吗?” 锦书又拿了回去,接着去取了一张白纸,将绳索轻轻一拉,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了纸上。一包的香料全部暴露在空气里。 秦勉指着一块还不及指甲盖一半大小的土色东西道:“这个是麝香吧?” “夫君慧眼,倒一下就认出来了。不过这里面可不止麝香一种。”锦书说着,将纸上那些药一一指给秦勉看:“这是大戟、皂荚、蛇蜕。”锦书说着又拿起另一种药和秦勉道:“这是莪术。” “这些配在一起能治什么病?”秦勉不通药理,但心中却觉得古怪。 锦书道:“不治什么病,但这些东西每一样都是能让人滑胎流产的药。你说我们房里怎么就这么多的这些东西呢?” 秦勉有些意外道:“怪不得几个月来你肚里一点消息也没有,原来是让人给做手脚了。我就说那些人用不得,你硬要用。如今出入我们这房里好几个丫鬟,不过要查出来是谁干的还是很容易。” 锦书将那些药又都塞回了香囊,慢吞吞的与秦勉道:“晏清,你想岔了。我不是要把放药的人给揪出来,而是觉得松了一口气。你想想看,这些东西是不是让我有意发现的?这是个好征兆,不管怎么说,这些人的心是在向我们靠拢的。这事就当不知道好了,闹出来了谁都落不到好处。该辜负了那个人的一片好心。” 锦书这样一分析秦勉便明白了。 “那好吧,不过这些东西都搜干净了没有?” 锦书道:“多留个心思,总能全部找出来的。” 两人心里都明白,这肯定是皇帝的意思,皇帝不想让他们诞下孩子。 “我从来不知道要个孩子会这样艰难。”秦勉心疼的搂了锦书。 锦书倒看开了,道:“我们都还年轻,身体也不差,孩子总会有的,可能目前不大适合要。你说,要真有了,难道他长大了也和我们一样出不了院门么?我希望他出生在一个清平安宁的年月里。” 这句话刺痛了秦勉,他温柔的和锦书说:“再忍忍,只要时机成熟我们就能脱身了。” 锦书搂紧了他的脖子:“已经是庆历三年了,时间过得很快的,在这之前我们先有个万全的计划才成。” 秦勉点头答应。他想起了母妃交给他的那个荷包,于是又拿了出来给锦书,并道:“听说是你让母妃帮忙办的,里面装的是什么?” 锦书手轻轻的按了一下,便知道里面装的是银票,她道:“我把你的大部分产业也给变卖了,加上我之前筹备的……”她打开荷包数了数,又道:“有将近二万了,这笔钱可能就是我们将来立足的根本了。” “你就没给自己留个后路吗?” 锦书微笑道:“我这是破釜沉舟了,要是留后路的话,也就不会来长安找你了。除了这些钱应该还能再筹一些,还有我继承的母亲那一部分的陪嫁,有两处庄子因为隔得远还不及处理,还有外地的几处铺子,我嫁过来时父亲给的湖北一处的庄子,大概还能再凑几千两。有了这笔钱,你需要的时候也不至于没处抓拿。” 锦书的心意他很明白,这是两人最后的路了:“我向你保证,每一两银子都会花在刀刃上。” 锦书笑了笑,转身去将这些银票放在了一个安全稳妥的地方。 回头秦勉拿了些银钱让人去买了几样土物再差人将礼送到了齐王妃那边,包括令仪和张侧妃的那两分他也让人特意标注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病了 一直到齐王府的人离去,秦勉和锦书都没再见过齐王妃。 灯节那天,锦书和秦勉在家自己做了几个灯笼让挂在各处。到了晚饭时,秦勉命人将房里的那架水墨画的屏风抬了出来放在小花园里,屏风上挂了两盏灯,两面粘了不少的诗谜。 秦勉将家里那些读过书的人都召集起来,让大家猜诗谜,猜中的有赏。另花园还设了两张桌子,桌子上堆积着不少的果品点心,不猜谜的还能随意吃喝,大家都不拘礼。 不大在人前露脸的麦琪也少有的走出了房门,她虽然识字,却不大会猜谜,更何况是这些文绉绉的诗谜更是没兴趣。少有的来锦书行了一个礼,锦书赏了她一盘点心,那麦琪也自得其乐。 倒是雪娘才思敏捷,一连猜中了好几个谜。锦书让人给她赏了一对银锞子,接着又命她:“你歌喉不错,唱支曲子来听听吧。” 雪娘谢了赏,悠悠的唱了一支《金缕衣》。雪娘才情出众,模样又惹人怜惜,满身江南的韵味。满腹才情,又身世可怜的女子总会掬起人的同情心。自这俩个女人进府后,因为是皇帝赏的,亲近不得,也扔不得,只好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雪娘的歌唱得真不错。”锦书扭头与一旁喝酒的秦勉说了一句,秦勉却没听见一般正端着酒往肚子灌。 锦书忙将他手上的杯子夺了,不悦道:“我正和你说话呢。你喝这么多的酒做什么,一会儿别喊烧心,别喊头疼。” 秦勉本来想说这葡萄酒不醉人,但锦书已经将杯子拿掉了,他还是乖乖的不再喝了。这样的坐着也没意思,便说要起来走动走动。 秦勉带着两分的酒意出了花园往前面走去,经过耳房时听见了杜老爹和傅明俩正在把酒言欢,他忖度了片刻便上前叩了叩门。 杜老爹有些纳闷的看了一眼傅明,最终还是上来开了门,赫然见秦勉站在门外,微微的有些诧异,很快便请了秦勉进屋。 傅明已经起了身,两人都是恭恭敬敬的,秦勉道:“你们依旧喝酒说笑吧,别拘束。” 杜老爹又去找了个杯子来给秦勉倒了酒,接着傅明和杜老爹两人敬了秦勉的酒。 秦勉只喝了一杯就不喝了,又问傅明:“刚才你们两个说什么呢,继续说吧,不用理会我。” 杜老爹和傅明都知道秦勉心里有苦说不出,两人哪敢在秦勉跟前肆意说笑。傅明放下了酒盏,坐正了身子,低沉的和秦勉说:“二爷听说一件事没有?”傅明习惯了这个称呼,不愿意称呼秦勉为“王爷”,再有他心里明白秦勉并不喜欢这个爵位。 “唔,什么事,你说来我听听。” 傅明虽然喝杜老爹已经喝了大半壶的酒,但脑子却是极清醒的,此刻他的言语也十分的清晰,只听得他道:“二爷,听说初九那天娘娘在崇庆宫中受过太后的责难。后来世子怕皇帝刁难,急着在皇帝面前撇清了王府和二爷的关系。” 秦勉怔了怔,心道那天见到母妃,母妃并未流露出半点受过委屈的模样,后来反倒是安慰他许久。回想起那天的事,秦勉有些后悔,后悔并没有好好的关切母妃。但是秦励的举动却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其实他并不埋怨秦励的绝情冷漠,反而还很欣慰。那个只会闯祸的小五渐渐的长大了,如今也懂得什么叫明哲保身。小五如今是世子,将来便是齐王,作为继承人就要一肩担负起王府的将来。他给小五选了黄岐作为师父,自然是希望小五在跟前黄岐读书的时候明白更多的道理,只有他才放心。 傅明说完后却见秦勉脸上并无多少的表情,喜悦还是哀怨,统统在秦勉的脸上看不见。他心中有些诧异,暗道难道二爷他心里就不难过吗,他可是准备了一肚子的安慰的话,甚至连“人情薄如纸”这样的句子也想到了,哪知却用不上。 秦勉发了一会儿呆,接着又给杜老爹和傅明斟了酒,请两人喝酒,随即又嘲笑了傅明一番:“小傅都快跟着我熬成老傅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吧,也该娶妻生子了。将来是怎么打算的,你想要出的话我可以来想办法。” 喝了些酒的关系,傅明的脸色微微的有些发热,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功不成名不就的,何谈娶妻生子,没的叫耽误了人家好姑娘。” 秦勉听说倒和杜老爹笑道:“老爹你听听这小子嘴里的狂妄。” 难得的欢乐一直持续到了深夜方休。 睡到半夜时便起了风,也不知是哪个丫鬟偷懒,将一扇窗户没关好,吹得那窗户呼啦啦的作响。锦书被这响声惊醒了,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好,身畔的人倒是睡得挺香。 辗转反侧,后来她怕惊扰了秦勉,只好拉过了另一副被子钻了进去。刚裹上不久,她又觉得浑身滚烫,脑袋却晕沉沉。这番滋味有些难受,锦能的察觉到她是受了寒凉了。 到了第二日,秦勉已经醒来,却见锦书大半个胳膊露在外面,头偏向一处。他无奈的将裸露出的胳膊重新塞回被子,见她睡意昏沉,双颊飞霞,他忍不住俯下头来吻了吻锦书的脸,当嘴唇贴上去时,接触到的却一片异样的滚热。他感觉伸手摸了摸,的确有些发烫,再瞧她嘴唇,红艳艳的像是涂了上好的口脂。 锦书病了,秦勉忙将她叫醒。 “你醒醒啊!”他又是唤,又是揉她的耳朵,锦书这才醒来,她哼唧了一声:“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你睡多久都没关系,可是得先吃药啊,你病了,知不知道。” 锦书眼睛这才睁大了一些,道:“你去帮我拿药吧,琥珀色琉璃瓶的那个,取三粒来。” 秦勉却担忧的问:“只吃丸药有用吗?” 锦书道:“你先拿来我吃吧。” 秦勉赶紧下了地,找了药来与锦书吃了。锦书觉得口苦,又大大的喝了几口水,才又睡了。 秦勉吩咐厨房熬了浓浓的白粥,放了些许的盐,后来哄了半天锦书才吃了半碗。她身上高热不退,秦勉虽然跟着锦书认识几种药,可他到底把不了脉,又开不了方子,正琢磨着要不要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到了下午时,见锦书实在没有好转,便让人去请大夫,可是请了半天,那些大夫打听到是去顺王府看病个个都不想来。下人来回话时气的秦勉骂娘。 依旧吃着琉璃瓶里的药,接着让人熬了葱白和芫荽根的汤来让锦书喝,可能那味道确实太难喝了,刚一进肚就搜肠刮肚的大吐特吐了一番,秦勉没了注意,连夜守在锦书跟前,衣不解带的照顾她了一宿。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捉奸 浑浑噩噩的睡了一宿,锦书终于睁开了眼皮。 帐子里已有蒙蒙的青光了,病了一整天,身子虚弱无力,嘴巴里更是又干又苦,她慢慢的想要坐起来,动作可能有些大,原本趴在被角休息的秦勉已经起了身,一脸担忧的问道:“你觉得怎样?” “先给我一杯水喝。” 秦勉忙去取了桌上的茶壶,一摸壶,冰凉一片,想到锦书病了,喝这凉水可不好。于是又忙出去找温水来。 灶上依旧熬了清粥,吃了大半碗后,锦书将碗一推便不肯再吃了。 太阳暖暖的照进了屋里,玉扣和青莲在忙着整理闷橱里的那些衣裳,身上软软的,但她不想再躺着。想着天气后该出去晒晒太阳,锦书起了身,随口问了句:“晏清呢?” 青莲忙笑答:“王爷在书房写字呢。” 锦书去廊下晒了一会儿太阳,随即便去了书房,还没进门就见翠微走了出来。 “嘘,王爷睡了。” 锦书偏着头看了一眼,秦勉在罗汉床上已经睡熟了,想到昨晚他几乎一夜没睡也不好再去打扰。 翠微抱着一堆写废的纸,锦书忙问:“这些要拿到字塔里去烧吗?” 翠微点头道:“是呢。” 锦书也没多问。午后的时候家里少有的来了客人,来的竟然是宁惠公主。 看着这位前世的亲家母,锦书有些感慨。她请了宁惠公主到花厅上坐,秦勉过来露了一下脸便就回书房去了。 他刚进屋,就听见了响动,忙问:“谁在里面?” 片刻后,却见从书架后闪出一道倩影,竟然是雪娘。雪娘手里还握着一本书,脸上倒不惊慌,大大方方的与秦勉行了礼,又道:“禀王爷,娘娘说奴可以随意取这里的书看,所以奴冒犯了。” 秦勉瞟了一眼她手中的那本蓝皮的封面,是本乐天诗集。雪娘似乎察觉到了秦勉的目光忙笑道:“随便找了本书打发时间,王爷莫见笑。” 秦勉双手负于身后,薄唇微抿,冷淡的说道:“这屋里大多是些医书、药书,你能找出一本诗集来也不容易,去吧。” 雪娘想了想,方又抿嘴笑道:“奴看见了那幅才画的仕女图了,王爷画的是娘娘吧,画得真好看。” 秦勉微微点头,并没有顺着雪娘的话继续往下说,那雪娘又见秦勉似乎一直没多少的兴致,甚至也不正眼看她,知道是嫌弃她的缘故,也不在跟前惹人嫌,忙屈了礼便就退下了。 直到了那边的廊下,雪娘才回头遥望了一眼书房的门窗,眼中似有淡淡的忧愁。 “雪姑娘!” 雪娘抬头一眼,却见是翠微正站在假山那处向她点头微笑。 那宁惠公主来顺王府也没呆多久,不过半个时辰就走了,公主走后,秦勉才从书房出来。 “这位公主从未和我们有往来,今天怎么突然来呢?”秦勉疑惑道。 锦书微笑道:“当初在孟大人的寿宴上认识的,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也见过她。” 秦勉自然知道这个很久很久以前指什么,他愣了愣才又问:“公主是来找你串门的?” “不是的,她是受了太后的派遣来关心问候我们的。” 秦勉眼里的神色凝重了两分,不过很快就明白其中的深意,太后这是在假模假样的做着场面文章,为的是安抚那些老臣的心。他们才不要这劳什子的关心问候,他们想要的是自由。 到了夜里归寝时,锦书主动提出:“要不你今晚在书房睡吧,我让青莲陪我就行。昨晚你就没睡好,今晚再熬夜对身体不好。” “你身上还没好全吧?” 锦书说:“没事的,有丫鬟照顾你也可以歇歇。” 秦勉见她坚持也没有拒绝她的好意,便让秋月收拾了被褥送去了书房,青莲便将自己的被褥抱了过来铺在了榻上。 青莲替锦书梳头,佳雪与她梳头。佳雪笑眯眯的和锦书说:“娘娘,您要的那些新鲜的草药,下午妹妹来捎了话说后天就能送来。” “那敢情好,辛苦你妹子了。” 佳雪笑说:“能替娘娘做事也是她的福气。” 身上到底没有好全,锦书收拾齐整便睡了,青莲就歇在不远的地方,有什么需要她唤一声就好。一人躺在拔步床上,锦书觉得这床太宽阔了一些,只好裹紧了被子,没多久便进入了梦乡。 隔日她是在旁人的摇晃中醒来的,能这样摇晃她的除了秦勉就只剩下玉扣了,锦书睁开眼睛,果见是玉扣,她忙问:“出了什么事呢,我都快被人给摇散架了。” “奶奶,您快起来出大事了。”玉扣性子使然,一遇到什么事还是咋咋呼呼的。 锦书听说出大事几个字忙坐了起来,被子滑落到了腰间,头发蓬松。 玉扣又气又怒,急急的与锦书说:“雪娘那个小蹄子竟然爬了二爷的床,被我堵到了房里。门已经被我上了锁,你快随我去看看。” 锦书当时就懵了,显然还没怎么弄清情况,她就被玉扣给拽下了床,接着几乎是拖着她来到了书房外,门上挂着一把大大的锁。玉扣亮出了钥匙这才开了门。 锦书和玉扣进去的时候,却见那雪娘还在穿衣裳,脸色雪白,哆哆嗦嗦的颤抖个不住。锦书上前将被子一掀,雪娘裸着身子,连亵裤都还没穿上,才将一个红色的兜衣套上连绳子都还没有系好。 这一刻让锦书愣了片刻,她还没怎样,玉扣先上去给了雪娘一个巴掌,骂道:“不要脸的小娼妇,还会爬爷的床了。看我不打烂你的脸!” 雪娘胡乱的将衣裳套了,才从罗汉床上滚了下来,向锦书磕头:“娘娘,娘娘,您别生气,是王爷他……硬把奴给拖上床的,奴……奴还请娘娘给奴做主啊。” 躺在床上的另一个当事人竟然还没有醒,竟然睡得这样死!锦书上前去彻底将被子掀开了,却见秦勉只齐腰间有一条犊鼻裤,别的一概没有。因为晨起的原因,裤子底下高耸着,玉扣慌忙的别过了目光。 锦书在秦勉耳朵边大喊了一声:“起来了!” 秦勉这才揉了揉眼,正要问锦书怎么呢,才发现这屋里还有两人,除了玉扣还有低低哭泣的雪娘,雪娘怎么也在此?他脑子有些发昏。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处理 “怎么呢?”秦勉脑子昏沉沉的,不大灵光。 “你自己做过什么难道不清楚吗?”锦书的语气有那么一丝生硬,但她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这一刻让她想起了前世的事来,记得前世似乎也有过这么一次,她把赵世恒和丫鬟堵在了房里,那时候几人都很尴尬,最终那丫鬟也没被抬姨娘,只是做了个通房而已。 秦勉已经穿好了衣裳,他恳切的和锦书道:“我什么都没做过,你相信我。” “我……”这叫锦书如何相信,女人都脱得光溜溜了,那秦勉想来也不是什么柳下惠,难道还能坐怀不乱?再看了一眼雪娘,哆哆嗦嗦的像只受了惊的小猫,这是皇帝赏的女人,秦勉要收用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此刻她也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只是颓然的看了一眼雪娘,低喝了一声:“穿好衣服给我出去。” 那翠微听见动静要进来收拾,却被玉扣给带出来了:“暂时别到跟前去,让二爷和奶奶好好的说会儿话,没的又碰钉子。” 翠微却道:“我给王爷和娘娘倒茶。” “这时候是喝着茶慢慢聊的时候吗?” 翠微似有不甘的不住的往这边房里张望,直到玉扣嘭的一声关好了门,将空间留给了那对男女。 锦书坐在书案的椅子上,秦勉坐在罗汉床上,两人彼此无话。好半晌秦勉才走过去温和的与锦书道:“丹娘,我早说的,这辈子除了你,我再不会碰别的女人,请你相信我。” “捉贼捉赃,拿奸拿双。都被我们堵在床上了,你还和我说这样的话,把我当三岁小孩哄呢。”锦书终于还是抑制不住的怨恨,没错,她就是恨,恨这个男人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也怨自己将他的那些甜言蜜语给当了真,相信世上真的有一世一双人的佳话。 男人嘛,不都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秦勉他不是圣人,自然也不能免俗。终究还是自己看不开而已。 锦书想到这里倒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一本正经的和秦勉说:“要我安排她侍寝吗?” 秦勉怔怔的看着她,依旧坚持道:“我说过的,我没有碰她。虽然一晚上有些浑浑噩噩的,但自己做没做什么事我还是清楚。” 难道她亲眼所见还能有假?锦书虽然心里难受,但她对这个男人却是说不出什么恶语的,她偏着头看了一眼秦勉,却见秦勉双颊微红,眸光有些迷离,不似往常的纯粹,即便是在看她,在认错时也是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她心里一颤,忙对秦勉说:“你伸手过来。” 秦勉不知何故,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将手伸过去了,锦书迅速的给把了脉,眉头微蹙,很快又问道:“是不是脑袋晕沉沉的?” 秦勉点头,锦书又问:“嘴巴发苦吗?” 秦勉摇头道:“我没有生病。” 锦书仔细的辨认了秦勉的指甲盖,又将他的眼睑翻开看了,后来锦书得出了一个结论:“晏清,你着了那个小姑娘的道了。” 秦勉的目光看快便看向了案上的那把茶壶,他想起了昨晚的事,忙将茶壶的盖子揭开,倒了半杯茶来,尽管茶水已经完全凉掉了,但药性应该还在。他将茶杯给了锦书,问道:“你看看这茶有什么古怪。” 过夜茶颜色会变成红褐色,这茶汤的汤色也是红褐色的,她用手指轻轻的沾了一些,放在嘴里舔了一下,倒没什么特别奇怪的味道。味道真的很不对劲的话秦勉当时应该就能吃出来才对。不过倒有一丝的甜蜜。 “你别再尝了。”秦勉赶紧将她手里的杯子给夺了。 “有不正常的甜味,应该是被人加东西了吧。但是她们竟敢给你下药,也太猖狂了,要不要处置你来决定。” 怎么处置?雪娘是皇帝赏的美人,让秦勉收在房里的,难道还能打一顿赶出去?不怕上面那位龙颜大怒?再加上发生了昨晚那样的事,锦书看了秦勉一眼,很显然,她不想再插手这事,遇上将难题扔给了秦勉。 锦书已经起了身,走到了门口就要去拉房门,秦勉一个箭步上来,揽了锦书的肩膀说:“我真没动过她,你要是不相信,可以让人去验身。” 锦书目光一沉,道:“说这些也没用了,怎么善后你自己裁定吧。” 秦勉心里有些沉闷,没的叫个小丫头给算计了。他穿好了衣裳,匆匆走了出去。 锦书回到房里,没情没绪的伏在桌上休息了一会儿。心道前世赵世恒女人可有好几位,那时候她虽然也有拈酸吃醋的时候,但最终也能调停好和那些侍妾的关系,唯一触怒她的还是赵世恒与锦绣的苟且。她被两人联手背叛,那种痛是深入骨髓一般。 身上的病没有痊愈,她呆呆的坐了一会儿,脑袋发昏,这时候玉扣掀帘子进来了。 “奶奶,二爷找了两个婆子把雪娘给拘了起来。这事奶奶可不能容忍下去,不杀杀邪气,将来那麦琪也跟着有样学样怎么办?那些婆子丫鬟都在议论此事呢。” 锦书正色道:“去看看是哪些人在传小话,谁还敢乱议一句,就给我罚。” 玉扣忙道:“是,婢子现在就去看看。” 秦勉找了婆子看管着雪娘,又让人给她检查了身体,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至于那壶茶水也找人查验过,里面确实混了让人迷幻的药,只是加入时量没把握好,致使秦勉直接昏睡过去了。 不到一天,事情就真相大白了,总算还了秦勉一个清白。 茶水是翠微照顾的,翠微和雪娘都留不得了。 “这事若不处置的话,难免不保证没有下次,所以还是想办法送走吧。趁机也好敲打敲打府里这些不安分的人。” 听着秦勉的话,锦书没有意见,点头道:“办法不是没有,只是有些麻烦罢了,你让人替我备几样东西,让杜老娘去办吧,不要旁人插手。” 秦勉听说这才忙去传话。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中秋 朝廷要对西番用兵了,这个消息不胫而走,甚至连不能出门的秦勉和锦书都知道了。 锦书知道后只说了句:“这场仗打了两年也没打下。” 秦勉疑惑的说:“据说西番国土不大,莫非也是块硬骨头?” “是啊,越想吃越吃不到。” 秦勉终于理解了锦书之前说皇帝穷兵黩武,好大喜功的事了。 这天孟府来了个人给顺王府送东西,一筐才上市的樱桃,还有几个空白扇面。据说是孟首辅向秦勉求画来着。秦勉倒没有推辞,握着湖笔先给画了一幅山水,又给画了一幅花鸟,剩余的扇面全部给画了荷花。 “少有的见你这样认真,你一连给画了五个扇面,其余的人来求画也没见你这样的热情。” 秦勉道:“承蒙孟大人看得起我,再说他帮了我们的忙,画也一幅也不耽搁什么。” 锦书又留心去看秦勉笔下的画,被软禁的这些日子来,他别的本事没见涨劲多少,画技倒是愈发的炉火纯青了。想想曾经溪客二字就能值不少的钱,只要他肯画,有人愿意捧,市价肯定就提上去了。倒是一个来钱的路子。 秦勉见锦书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便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轻笑道:“我不要那才名,要来也没用。才名救不了你我,说不定还会被牵连。” 锦书笑道:“你随心所欲的做自己的事吧,这样也很好。” 时光易过,转眼已是庆历三年七月底了,锦书和秦勉被软禁也有一年的光景了。出不到外面去,但下人们却能经常将外面的消息给带进来。 在八月初一这一天,秦勉终于又收到了齐王府里让人捎来的一封家书,信上所叙齐王已经正式出家,秦励便从世子荣升为新一代的齐王,给秦励定了朱明家的十一小姐,只等朱十一小姐及笄后便嫁过来。程书砚中了举,明年是大比之年,要准备春闱。别的事倒没怎么写。 秦勉与锦书看完了家书,别的倒罢了,书砚中举还是令两人都吃惊不小。锦书说:“二哥前世落魄成那样,今生没想到倒迎来了转机,前途无限啊。” 秦勉也松了一口气道:“好再没有因为我受到牵连。” 前世因为秦勉的关系,张氏与书砚可都没落什么好下场,今生总算没有跌入低谷。 时近八月,金桂飘香,初春时,杜老爹从别处移栽一棵丹桂树在书房前,数月过去了,树子长高了一截,也开了小花,满院子都能闻见那馥郁的芬芳。锦书带着佳雪俩摘了不少的桂花,打算渍糖桂花。 八月初八的时候,宫传出了话,中秋节京里所住的宗室都要入宫赏月。秦勉和锦书的名字也是在列的,然而两人谁都不愿意去,端午的时候赐宴两人就没去。 秦勉道:“宫里的月亮和我们家的月亮有什么不同,所以这次还是不去吧。” 秦勉让人去推掉了宫中赏月的邀请,理由当然还是生病。 高太后听罢,倒丝毫不意外,不是他们不够仁厚,而是对方躲着不出,也怪不到他们冷漠刻薄了。 高太后略沉吟方吩咐下去:“让人送两盒月饼、一壶桂花酒、五斤花红给顺王府。” 侍者便去传达太后的旨意。 董皇后听说了,撇嘴说:“到底是母后仁慈,先给下帖子请,人不来,还眼巴巴的送吃的去。要是我才懒得理会这些不识相的人。” 高太后无奈道:“表面文章总是要做一做,不然又被人揪住把柄说我们不够宽厚。容不得人。你也听说了吧,据说还有老臣建议取消那两人的软禁,可把皇帝一顿气,当场就给驳回去了,这样好吃好喝的养着,又给封爵,难道还不算善待。” 董皇后立马道:“这就叫不识好歹。不过我心里总觉得不安,一天不除掉这些余孽,一天都不踏实。” 高太后道:“等大家渐渐忘记了此事再慢慢行动吧,哪能一辈子如此呢。” 董皇后听说也就作罢了。 高太后又问赏月的事,董皇后道:“宴席依旧设在太液池畔,臣妾已经让人布置下去了。” 高太后听说也没多问,毕竟董氏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就已经经过好几件大事了。那董氏心性要强,自然处处都要求妥帖。 太液池畔已经被数盏灯笼点缀得明如白昼一般。蓬莱殿内更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此处地势高,视野开阔倒是赏月的绝佳妙处。 沉香亭盘已经摆放了瓜果点心,设了神位。董皇后率领一群命妇祭了月神,这才去了蓬莱殿。 二楼绝佳的位置自然是留给皇帝的,只是皇帝今天过来得稍晚了一些。 对面池中有一大船,船上张灯结彩,红幔高挽,有一群舞姬正在表演霓裳羽衣曲。 此刻明月初升,清辉万道,水光潋滟。不管是美景,还是不远处湖面上的歌舞,都没能让秦劼展开眉头。 对西番用兵,几月来竟然只拿下了一座小城池,如今那番兵士气正盛,想要再进一步确实难上加难,想要抽身也是不可能。 秦劼甚至想过,对西番用兵是不是个错误。秦劼应酬了不过半个时辰,那些歌舞看着有些无趣,后来竟忍不住呵欠连连,也就早早的退下了,但蓬莱殿的赏月却并没有结束。 秦劼身边只有一个贴身大太监,前面还有两个小太监在点着灯笼引路。 今晚的月色很美,微风轻拂,秦劼并没有乘轿立即回太极宫,他想趁着月色,沿着池畔走一走。 秦劼伫立在栏杆旁,一望波光粼粼的水面,今晚他并没有喝多少的酒,然而却有了些许的醉意。 贴身的内侍安静的立在一棵柳树下,并没有近身服侍。 秦劼颇有些意兴阑珊,吹了一会儿夜风,正准备回太极宫的时候,突然听得有女人说话的声音从那边渐渐的传了过来。 内侍正要去驱逐,却被秦劼制止了。没过多久,却见有两个女人亲昵的挽着胳膊走了过来,前面有两个打着灯笼的小侍女。 “姐姐,你不知道,我那婆婆最是刻薄尖酸的人,错的永远是别人,自己从来就没有半点错。前天可把我气哭了,还不能当着她掉眼泪,只敢躲回房里偷偷的抹眼泪。” 女人们之间的家长里短,也没多少意思。 等两个女人转过来时,才赫然见那栏杆边有一人,刚才说话的同伴忙忙的拉了一下那女人的衣袖。 那人怔怔的看了一眼,秋香色的常服在夜色中看得并不大真切,但身形却大致清楚了,心下一慌,忙拉着同伴下跪行礼赔罪:“不知陛下在此,冲撞陛下了。” 秦劼有些冷淡的说:“无碍!”他正转身欲走时,却无意间瞥到了那说话妇人梳着百合髻,头上插了枝菊花金簪,心中觉得这簪子熟悉,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程锦书的头上似乎插戴过一枝相同的。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打算 半月之后,秦勉得知了宫中一件秘辛事。伍翰林休了妻,重阳后就被皇帝外派去了云南。随即那翰林的下堂妻便去了城外的三清殿出家做了道姑,下元节这一日,宫中举行法会,便有三清殿的道姑入宫为生病的太后祈福。 一位年轻的道姑被皇帝留下住进了大兴宫的上清宫。据说董皇后曾为了这道姑和皇帝翻了脸,甚至还拔剑相向砍掉了太液池边的一棵树。 “这件事外面都有密传,说这道姑也是有来历的。被皇帝看中也不知到底是幸还是不幸。”杜老爹和酒后向秦勉说起了这事,在杜老爹看来不过是件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说来一笑而过。 秦勉却蹙了眉头道:“听说取消了选秀,却相中了道姑,那道姑曾经是位官太太吧?” 杜老爹笑道:“外面都这样传呢,哪里有人不喜欢黄花大闺女,偏偏爱有夫之妇的,真有意思。” 曾经那些只言片语不是没有飘进过秦勉的耳朵,他也知道锦书在宫中受了一番磨难两人才得以相聚,曾经锦书脸上的那道伤疤就是很好的证明。他从未去向锦书过问过此事,也不愿多想。只道他如今身陷困局,一无所有,锦书依旧不曾嫌弃他半分跟着他,他没有资格去质疑锦书什么。但这事却给他提了个醒,必须得想办法将锦书送出京城了,久留在此终不是办法。 秦勉叫来了傅明商量。 “你如今出门那些人还跟着你吗?” 傅明道:“跟得不是太紧了,但怕有暗卫盯着。” 秦勉想了想道:“你这个人警惕性高,我倒是放心。这样,你帮我与一个人取得联系,他应该在京城。我要和他搭上线。” 这是一年多以来,秦勉第一次这样吩咐傅明的任务,傅明知道事情重大,不允许有半点闪失,于是也慎重起来,道:“请二爷吩咐!” 傅明被派出去了,秦勉倒不心急,这事需要慢慢计议。他去了小花园,锦书正带着佳雪挖药,又和佳雪说那药能治什么病,与什么配伍,有些什么偏方。 佳雪听得极认真。 直到佳雪看见秦勉走来了,她才一脸恭肃的向秦勉福了福身子。随即就识趣的退下了。 秦勉见锦书手持锄头,不免嘲笑道:“好端端的王妃不做又做农妇了。” 锦书嘴巴一撇,低声说:“我才不稀罕什么劳什子的王妃,倒情愿做个自在的农妇。” 秦勉也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道:“好啊,到时候我耕田来你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喂几只鸡,养几只鸭,你想吃野味了我上山打猎去。” 锦书捂嘴笑道:“还打猎,就你那射箭的功夫还是算了吧。” 秦勉也不恼,又继续和锦书说笑了一通。 如今两人也惯会苦中作乐了,倒能时常听见两人的笑语声。 两日后,傅明来回了话:“二爷,您要找的那位聂兄弟小的已经找到了。” 秦勉心中微动,点头道:“很好,你切勿和他来往太过密切引人怀疑,他现在在哪一处?” 傅明道:“聂老弟在一家武馆里帮忙打杂混口饭吃。” 秦勉道:“看样子他想办法站稳了脚,倒挺不错。先这样吧,等我安排你再去见他。那些人问起你来,你知道怎么说了吗?” 傅明想了想道:“就说是阔别许久的一个老乡,认了出来去喝了一碗茶。” 秦勉道:“也罢了。” 庆历三年的冬天来得早,十月刚到京城就迎来了初雪,天气骤冷,倒增添了许多的病号。别的不说,就顺王府也每天医药不断。 高太后中风已经三年了,三年里卧床不起,多亏身边不缺照料的人,相比起三年前倒富态了不少。人一发胖,久了各种毛病也出来了,这里遇上天气突变便有些扛不住,病情越发的严重起来。到了腊月出的时候,太医院也无法控制太后的病情,日益恶化,已经快到医药无效的地步了。 秦劼为了彰显自己的纯孝随即命人拟了皇榜,向天下召集各路名医。不偏不倚的,锦书竟然也是在召集之列。 “我算哪门的名医,昭我去做什么?”锦书对自己的医术很有自知之明。 秦勉却满腹的担心:“肯定没安什么好心思,你要接受这个邀请?” 锦书沉闷道:“目前的情况好像不允许我们说不。” 闻言,秦勉心中便有些无奈,这样的一直受制伏非长久之计。 他担心皇帝用心不纯,看来得加快脚步布置,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便将锦书送出去。 车子到了光顺门就停下了,自有人领锦书去崇庆宫。 深宫内苑曾是锦书最忌惮的一个地方,这一生也不想再踏进这一步。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跟着宫人来到了崇庆宫。崇庆宫的偏殿内几位年老的太医正在对高太后的病进行会诊,锦书过去的时候,那些经事的老太医也不把她放在眼里,心道一个妇人凑什么热闹,但锦书和皇帝曾经闹出过那么一段往事,所以那些太医也不把锦书当一回事,只当是皇帝趁机玩的一个计策。 锦照例先去去给太后问诊,高太后时而清醒,时而昏迷,锦书进去的时候又陷入了昏迷中,嘴角不住的流涎。她先给把了脉,脉象很是不稳,又向跟前贴身侍奉的人询问了情况,心中已经有了底。料着高太后曾经底子不错,应该还有一段时日可捱。 她并没有久留,出了太后宴息室,立马有侍女过来向锦书道:“顺王妃,请到偏殿一叙。” 锦书微怔,心道这是要她参与会诊?连那些老太医都束手无策,她又何德何能。锦书还是去了偏殿,迈过门槛后,她四下打量了一眼,在座太医有七八人,有的人白胡子一大把,那年纪和她姥姥差不多。最年轻的一位应该也是三十出头蓄着八字胡的那一位了。 当下太医们见她进来了,有不自在的,更多的是不屑一顾和鄙夷。 锦书也无视这些目光,寻了一个最僻静的角落,安然的坐在那里,只是静静的听着这些太医们分析病情,并不显山露水,甚至连一句话也没说。 会诊没进行多久,便听见内侍传皇帝来了,屋里一众人纷纷离了席,忙跪地迎驾。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会诊 秦劼进了偏殿,见跪了一地的人,他没有费多大的力气便寻找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他不动声色的入了座,这才免了礼。他故意不去看锦书,锦书也始终埋着头,两人的目光不曾汇聚过一次。 “众卿认为母后的病情如何?” 几位太医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大家看向了年纪最长,资历最老的纪太医。纪太医上前禀道:“启禀陛下,微臣们商议,太后娘娘沉疴旧疾,如今又添了新症,只怕治疗起来十分棘手。” 秦劼微怔着眼睛,脸上的神情似有一丝惫懒:“棘手?算了,你们太医院还有什么办法,你们拿着朕给的薪俸,如今连病也治不好,这太医院存在还有什么意思,依朕看,还不如拆了算了。” 那些太医听说皇帝要拆掉太医院,个个噤若寒蝉,再不敢出声。纪太医年事已高,所见所闻也最多,在他还在小的时候就听说过一陆姓太医牵连进了宫廷事件里,后来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秦劼冷漠的看了众人一眼,后来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锦书,故作平淡道:“程娘子去问过诊了吧,意下如何?” 终于还是被点了名,锦书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去,她低着头,先行了礼,接着才道:“禀陛下,臣妇才疏学浅,见识微薄,依臣妇愚见,怕太后病症在肾上,臣妇担心是肾痹,如今需用五痹汤,加独活、肉桂、萆薢、杜仲、牛膝。” 这直接就给药方呢?秦劼有些疑惑,心道这些老家伙们个个不敢揽事,小小的程锦书倒很是狂妄。他对医药不通,也说不出锦书辨症、用药到底对不对。 秦劼是个外行,但殿中其他人可都是内行人,那几位太医听了锦书的话,无不持怀疑的态度,却见年纪稍少的那位太医向前迈了一步,他也不看皇帝,径直向锦书请教道:“顺王妃,再下想向您请教,请问为何王妃觉得太后的病在肾上?” 锦书微诧,很快又镇定自若的答道:“脉细数,五心烦热,正是肾阴虚的症状。” 那太医瞪直了眼,忙说:“脉细数?难道不是结脉?” “我并未把到结脉,只是细数。” 那太医有些急了,又接连向其他几位太医求证,所得的结果皆是结脉。年轻的大夫毕竟年轻气盛,有些沉不住气,又一心想要证明自己,便直言不讳道:“王妃到底是年轻,又是个妇道人家,见识能有几何,护理病人或许尚可,但要说治病,王妃只怕还得多经历几年。能将结脉和细数弄错,可是会误人命的。” 锦书疑惑道:“当真是结脉啊?那可能刚才我把错了,回头再好好的把一把。” “够了!”秦劼一声冷喝,殿内的议论声便戛然而止,他又朗声道:“细数也好,结脉也罢,你们只说还有没有办法。” 众人无人再敢应答,在站的心里都是清楚,高太后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再有灵丹妙药也是捱时候吧。 秦劼面有愠色,后竟拂袖而去。 皇帝走后,那些太医们也相继离去,锦书也打算去光顺门见秦勉,刚刚走下石阶,那年迈的纪太医便在后面唤她:“王妃请留步。” 锦书回头看了一眼,便站在原地等那位纪太医。 纪太医虽然上了年纪,但走路走得极沉稳,说话也不气喘,身体看上去极好。 “老夫猜测,王妃不可能分不清细数和结脉,这是王妃的一个计策吧?” 锦书愣了愣,随即笑道:“老人家猜错了,晚辈真是把错了,您老就别笑话晚辈了。” “哈哈,把错脉谁都会犯,我向你这般年轻时还在给人当徒弟,没有出师呢,犯的错就更多了。” 纪太医也是好心开解锦书,锦书倒也领情。 两人一路交谈着便走出了崇庆宫,又出了长长的巷子,锦书见那巷口处站着一人,风吹动了他的袍子,石青袍子上绣着江水海牙,五爪金龙。 纪太医明白,皇帝这是在等身后这个小妇人,他无权多问,便与锦书告了辞,又匆匆走至皇帝身边行了礼,皇帝点点头。 只有锦书一直站在那日头底下,冬日里的阳光并不灼人,照在身上倒暖洋洋的。 “你过来!”秦劼见锦书久久未动不免有些恼了。 命令她过去,她不得不走上前去。 秦劼身后立着两个内侍,但那俩内侍都隔得远远的。 锦书不敢抬头,目光死死的盯着地上自己的影子。 “我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 锦书一个哆嗦,更是不敢随意乱动。 “一些时日不见,你倒越发的张狂起来了,偏偏胆子还这样的小。”秦劼说着竟然笑出了声,随即又说:“母后的病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锦书忙说:“臣妇无能。” “得了,朕也没有指望你能治好她。”秦劼悄然的向锦书迈进了一步,声音压低了两分和她说:“我只是想见你一面。” 锦书瑟瑟发抖,紧抿了嘴唇,好一会儿才道:“望陛下自重。” “哈哈,这江山是朕的,天下的子民也是朕的。朕想要什么有什么,可如今想要一个女人却得不到,还真是讽刺啊。你知道玉真仙姑吗?朕为何会不顾一切将她送往上清宫,因为她有只和你一样的鼻子,还有和你一样的菊花簪,喏,就如你头上所戴的这一枝。朕爱极了她的鼻子,爱到恨不得割下来养在水晶罐里。” 锦书闻言,果然吓得面如土色,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 秦劼见锦书害怕的样子,心中大快,唇角上扬:“不,我就舍不得伤害你半点。你可知道,我搂着玉真仙姑的时候满脑子想的却全是你?” 锦书惶恐不已,连一个字也不敢吭,好再这光天化日的,皇帝只是凑近了和她说了几句话,逞了口舌之快,终将也没把她怎样。 当锦书终于回到光顺门的时候,秦勉早在那里等候多时了。锦书颇有些劫后余生的心情,忙和秦勉说:“我们快快回家去吧。”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丢了 庆历三年,腊月十七,高太后崩逝于崇庆宫,终年五十二岁,皇帝给生母上了孝慎皇后的谥号。 高太后病逝,百官命妇入朝吊祭。锦书却以身体不适为由一直没有露面。秦勉也只去上过一次香,后来据说在家扭伤了脚,也没有再露面。 这两人出不出现,旁人也无心再管。 转眼便是庆历四年了,距离前世齐王府的覆灭还有一年的时间。但在庆历四年正月的时候,秦劼趁着各处藩王来京吊祭高太后之机就颁布了一项旨意:“从今往后,各处藩王不允许再从商置产,藩王府的俸禄统一由朝廷拨发。藩王每年需派儿子入京到国子监读书,一年一轮换。” 此番旨意一搬出,立马掀起了各藩轩然大波。藩王没了军政实权,只好大捞特捞银子,如今连财路都断了,算是动摇了那些藩王的根本。再有每处王府谁家没有几百口人,要养几百口人,朝廷拨的一年一万银子,对于过惯了花天酒地的子弟们来说,这点钱远不够他们挥霍。 齐王府自然也不敢违抗旨意,只是秦长宁已经出家,世子秦励继承了王位,成为了新一代的齐王,但秦励还没有子嗣,因此等到太后的梓宫入了帝陵后,秦励却并未跟着齐王府的人回洛阳,而被留在了京城。 秦勉知道后,也没有再主动上门去见过这个弟弟,大家独自过活。 庆历四年二月十七的深夜,数道闪电惊雷在京城的上空闪过,其中一道闪电直直的劈中了顺王府的柴房,火光烧着了柴禾,火势迅速的蹿上了屋顶,熊熊的燃烧了起来。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火,打破了向来安宁的顺王府,叫喊声此起彼伏。大家忙着救火,早就忙乱了。 那熊熊的大火一直烧到了天色渐亮时才渐渐停止,府里的人早就累的人仰马翻。秦勉看着火终于被扑灭这才松了一口气,累了大半晚上,他让人去休息,等缓过劲来再来清点损失。 他有些疲惫的回到内室,晨光已经将窗户纸渐渐染白了,内室里寂静无声,一个人影也没有。 “丹娘!”秦勉唤了一声,无人应答。 可能锦书去了别处,他身上极累,无心顾及其他,和衣便睡。这一睡一直到了未时,肚子咕咕的叫着,他才被饿醒。 秦勉穿好了鞋子下了地,他正欲出去时,却见玉扣撩了帘子走了进来,玉扣见了他便陪笑道:“王爷醒呢?” “嗯,损失清点出来没有?” 玉扣答道:“柴房被烧得干干净净的,厨房也遭了殃,马厩那边也有损失,两匹马死了,这些都是看得见的大损失的,其余的还没有细细统计。” 秦勉倒没说什么,又问:“那还能找地方做吃的嘛,我快饿死了。” 玉扣笑道:“能做,能做。刚熬好的米粥,王爷要不要来一碗?” 这时候有米粥吃,应该是不错的。秦勉没说什么,玉扣正欲去传话,秦勉突然问了句:“丹娘呢,怎么一直不见她?” 玉扣疑惑道:“娘娘她没有和王爷一道睡?” 秦勉诧异道:“没有啊,我一直没有看见,就昨晚失火的时候和她说了几句话,等到我回来就没再见过她了,还以为她在别处呢。你没看见她?” 玉扣越听越古怪:“没有啊,娘娘她能上哪里去。” 秦勉只觉不好,亦不多问,便大步走了出去四处寻找锦书,然而锦书爱呆的药房里没有,常去的书房也没有,药圃没有,他连下人们住的群房也找过了,依旧没有。 锦书丢了! 这对秦勉来说更无异于晴天霹雳,府里的人随即都行动了起来,四处寻找锦书,然而就是将整个齐王府给翻过来也没找到她半点影子。 玉扣急得大哭,甚至跑到了那堆被烧毁还来不及清理的瓦砾下双手去刨,然而还是没有。 秦勉急得跺脚,一个大活人竟然会丢了。他忙将府里的人四处派了去各处打听寻找,眼见着天马上就要黑了,然而还是不见锦书的踪迹,被派出去的人也没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顺王妃丢了的事,瞬间在京城蔓延开。那秦劼自然而然也得到了消息。 “一个大活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能找不到?肯定是偷偷的跑了,这些人是把朕当傻子耍么?”秦劼自是一个字也不相信,他想也么想的就吩咐:“让控鹤监的去打听,只怕已经出了京城,往洛阳去追。” 阴亮听说了,忙又请示:“人找到了怎么处置?” “如何处置?”秦劼眉头一皱,很快又计上心来道:“就地处置了,手段要干净利落,不给人留半点的把柄最好。这事交给暗卫去办。” 控鹤监有两套组织,余威的是明卫,孙湛便是暗卫的人。暗卫们对外都有其他的身份。 阴亮点头答应便去了。 秦劼吩咐下去后,便觉得脑门疼,心道顺王府里的那场大火来得真是时候啊,甚至让他抓不住半点的漏洞。不管这程锦书是真丢,还是假丢,他都要把她给找出来,他不杀她,所以才让孙湛去寻,他要程锦书成为第二个玉真仙姑。 凤仪殿的董皇后也快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她眉头微锁,恨狠的说了一句:“丢了就丢了,死了才好。” “听说陛下派了暗卫出去寻找,也不知是真丢还是假丢,听说找到后要处死呢。” 董皇后神色微变,忙问:“处死?他舍得?当初我不过让人摔了她两鞭子就心疼得什么似的,如今却舍得杀呢?怕不是要掩人耳目,好成为第二个玉真仙姑吧。母后刚走,他就要胡来?去找连九,想办法早皇帝一步找到程锦书,要干净利落。” 孙湛并没有亲手接过此事,此刻的他正在洛阳,倒是他的部下领命去打探程锦书的下落。先后几波人便出了京,一路往东而去。 锦书丢了,秦勉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再见还不知何时,心里唯一的愿望,便是希望锦书能平安顺遂。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北去 一前一后两匹马在羊肠小径上慢慢的行走着,前面的那匹马上坐着一青年公子,公子二十不到,一身翠绿的直裰,挽着道士髻,容颜清秀俊朗。肩上背着一个褡裢,再没多余的行装。公子体格娇小,衣衫在身上显得有些宽大,并不怎么合体。后面马上的男子则是一身豆灰色的裋褐,肩上同样背着褡裢,只是腰间多了一把明晃晃的佩剑。 两人俱是风尘仆仆,一路往北而去。 眼见着日头渐渐的快要躲到山后面去了,后面的男子才说:“郎君,我们还是想法先找地方落脚吧。” 青年公子道:“好,舆图上说再过不远便有一小镇,我们到镇上再寻落脚的地方。” 两人便夹了马肚,吆喝一声,身下的马儿跑得便更快一些了。 舆图上的标注并不十分的精确,等到他们好不容易找到那座小镇时颇费了不少的功夫,天黑许久后,两人都是疲惫不堪,又饥肠辘辘,才找到了一家破旧的小客栈。 两人刚刚住下,要了些吃的填饱肚子,公子便说要洗澡,等到小二送了热水进来,将浴桶的水兑好了,同行的男子才退了出去,公子在屏风内拆了头发,解了衣衫,除了胸前紧裹的布巾方入了水。 水温刚刚好,锦书双手紧扶着浴桶的边沿,整个身子都浸入到了水中,只将脑袋露了出来。她微闭了双眼,身上的疲惫暂时得到了缓解。 二月十七顺王府的那场大火是天灾,也是人祸。不管怎样,她总算是按着计划逃出来了。她乔装打扮,跟着接应她的聂绍顺利的出了长安,挣脱了那个牢笼。 日子已经过去有五天了,他们还没走出陕地。 洛阳是回不去了,开封自然也去不得,他们将目的地选在了燕云之地。她要去投奔七哥,七哥那边已经有了回音,替她妥善的安排好了一切。 她是走了,却独留下了秦勉去面对一切。起初锦书并不赞成秦勉的这个计划,她想留下来陪着秦勉一道进退,但秦勉心意已决,她也不能成为秦勉的绊脚石。 离开的这些日子,她无时无刻不在想他,因为她知道这一别,两人再见面不知是何年月。想来她丢失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宫中,皇帝会不会为难他,会不会有危险,这些都是锦书所担忧的。 泡了良久,水温渐渐的有些冷却了,锦书才出了水,擦干了身子,继续穿上了那套并不怎么合体的男装。 她主动的开了门,一直站在门外的聂绍才回头看了一眼,恭敬的说道:“郎君洗好呢?” 锦书点头道:“好了,早些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怕引人注意,两人大多时候都住一间屋子,只在锦书沐浴和方便的时候聂绍回避一下。睡觉的时候聂绍自然的将床让给了锦书,中间用屏风挡了一下,他则将桌子收拾了,打算趴在桌上睡一夜。 聂绍自幼习武,几次出生入死,这点苦头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锦书睡觉根本不敢脱衣裳,甚至连外衫也不脱。 屋子里黑乎乎的一片,锦书躺在帐中,却左右睡不着,她满脑子想的全是秦勉的事。远远的,听见了更夫打更的声音传了过来,接着又是一声声的犬吠声。 良久过后,终于要入梦了,外面却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响了起来。锦书瞬间清醒了,她骨碌的坐了起来,聂绍比她更早一步的警醒了。 “夫人别担心。”聂绍已经走到了门前,脚步声纷乱,外面应该有好几人。被敲的是隔壁的房间,猜测应该是有什么官府的人出来搜查,只要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倒容易应付过去。 片刻之后。那些人已经来到了他们的房门外,门板拍得山响。 聂绍不悦道:“轻点,轻点,门都要被你们拆掉了,我可赔不起,你们给赔啊?” 聂绍磨磨蹭蹭的,终于给开了门,却见门外有三四个举着灯笼的人,皆穿着官服,官靴。屋里本来没有点灯,几盏灯笼进来便打破了黑暗。 聂绍赔着小心应付:“官爷们大半夜的还辛苦啊,是在找什么人吗?” 那些官差才不想和聂绍多说一句,一盏灯笼举到他的脸上照了半晌才作罢,接着又问:“床上有人吧,躺的是谁?” 聂绍赶紧道:“主家的小郎君。” “小郎君?!”有位官差已经用佩刀挑起了悬着的帐子,聂绍却暗暗的攥紧了拳头,做好了应对的准备,眼下不过三个人,还有一个守在门口,看这些人的身形一拳一个他足以能应付过去,此时倒不怕,只要那些人不挟持夫人做威胁。 锦书端坐在床上,心中虽然打鼓,但神情却极镇定,帐子被撩起来,有光亮直直的照在了脸上,她也没怵过一下。 “倒是个好生俊俏的郎君。你们这是从哪来,打哪去呀?” 锦书没有开口,聂绍连忙说:“回各位官爷,我们是从铜川的生意人,要到晋阳去谈买卖的。” 那些官差见这两人不是要搜寻的目标,也没有多问,便准备离开了。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官差提着灯笼又多打量了床上的那位郎君几眼,心道这郎君唇红齿白,肤光胜雪,哪里像个郎君。 聂绍注意到那人打量锦书的目光,忙上前去将床帐掩在身后,不悦的说:“既然没有各位官爷要找的人,那请回吧,我们也要休息。” 见人逐客,几位官差便相继出来了,一人告了句:“打扰。”随即又去了隔壁的屋子。 两人绷紧的神经并没有立刻松懈下来,聂绍走至屏风前,低声安抚道:“夫人受惊了,看样子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夫人请睡吧,想来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好,聂兄也请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得赶路。” 那些官差搜查的声音渐渐远去了,锦书这才放心下来重新躺下,将被子拉至胸前盖好。 她知道,这只是个开端,北去的道路还很遥远,不知会遇见多少艰险的事。她远不是被外祖母娇养在深闺里的那个娇娇女了,也早就做好了一切应对的准备。她不能成为秦勉的牵绊。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仗义 搜房的风波过后,锦书只睡了一个囫囵觉,天刚刚亮就得动身继续往北地而去。 春日的暖阳照在身上说不出的惬意舒适,路旁的草丛里开满了各色的野花,引来了蝴蝶蜜蜂流连忘返。南去的燕子也回来了,正忙着筑新巢。才涨过水不久,溪水淙淙,溪旁几棵野生的杏树开满了粉色的花,像是一抹绚丽的云霞。 这些动人的风景锦书统统不见,她只是拼命的夹着马肚没命的赶路,想早点走出陕地到了晋地,从晋地到七哥的大营就不远了。 行了大半日的路,又渴又累。锦书便提议休息一会儿,她下了马,走至一棵大树下打算在歇会儿脚。 聂绍上来道:“小的去饮马,请郎君稍待片刻。” 锦书点点头,她在树下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这是一棵古槐,树干粗大,也不知长了多少年,如今正是花期,枝桠上累累的花朵热烈的绽放着,好似堆积的白雪一般,花香扑鼻。阳光从稀疏的枝叶里穿透下来,洒在锦书的衣袍上印出斑驳的影子。 锦书解了水囊正喝着水,微热的天气,她的额头上已经布了一层薄薄的汗。难得的休息,总算可以暂时的放松。她耐心的等待聂绍回来,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得有人语声远远的传来,后来渐渐的近了,锦书站起了身,却见一个女子仓皇的向这边逃来,后面跟着两个莽汉。 那女子边跑边叫:“救命啊,救命啊!” 锦来无心管这等闲事的,哪知那女子见了她,仿佛看见了救星似的,直直的朝她奔来:“郎君救救我!” 锦书心中忐忑,如今我自身难保如何救你,但那女子已经躲到了她的身后去,紧紧的拽住了她的衣裳。那两个莽汉很快就追了上来,一人手里拿着根粗大的棍子,一人手里握着一把菜刀,气势汹汹的样子,活像要吃人似的。 “臭娘们,给老子出来!” 女子更加用力的抓紧了锦书的衣裳,苦苦哀求道:“郎君救命,他们要杀了我,请救我。” 锦书便高声问:“出了什么事,你们要为难一个弱女子?” “她偷东西,是个贼!你要是护着他,我们可要连你一起收拾。”握着刀的那位咄咄道。 锦书便扭头看了一眼拽着她衣裳的女子,那女子急忙辩解道:“我没偷,我给了钱的,是你们讹人。郎君,你来评评理,我不过是吃了他们一碗面,就要收我五钱银子。” 五钱一碗面,五钱银子吃五十碗也够了,那是什么面,用龙肉做的不成?锦书又看向了那两人,道:“你们真的卖五钱一碗的面?” “哼,明码标价,她自己愿意的,又何不不对?” 女子气急:“明码标价,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们就是摆明要宰人,难道我还乖乖的等着被你们宰,我才不做冤大头呢。” 那两人便伸手问女子要钱,女子只说没有。其中一个恶狠狠的说道:“吃了我们的面不给钱,没钱也行,拿身子抵账吧。见你细皮嫩肉的,要卖也还能卖个几十两银子,面钱是足够了。” 锦书看不过了,道:“你们开黑店,要坐地起价,仗势欺人,这是何道理?如今还要拿人去抵债呢?” 那两人难得和锦书争辩,就要去抢人,锦书到底也是个女人,又生得单薄,力气有限,即便是有心维护也有些吃力。 幸好这时聂绍及时赶回来了,他冲了上来,一招一个便将两人给击退了。 女子低低的哭了起来,那两人本来想玉面书生好对付,哪知又冒出来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眼见着也落不到什么好处,因此撂下了狠话:“你们给老子等着,老子去搬救兵来。” 聂绍倒不怵,只是担心锦书:“郎君没事吧。” 锦书道:“我没什么事。”她又去看身边的女子,那女子脸上的泪痕未干,倒给锦书硬扯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来,笑容太过明亮闪花了锦书的眼睛。 “你一个独身女子,身边没个办就出来闯,逮着被人宰肥羊,要不是遇见我们,就真的被那些人给抓走了。你难道就不怕?” 女子笑道:“不怕,出来闯就得面临各种危险,倒觉得很有趣呢。说来多谢两位救命之恩。”说着便向两人行礼。 锦书没有当回事,歇息得差不多了,就该重新起程了,时间可耽误不得,不然只怕天黑了要露宿这荒郊野外了。 锦书踩着马鞍上了马,那女子却眼巴巴的站在一旁问道:“郎君要去哪里?” 锦书冷淡的回答:“晋阳。”她是打算到了晋阳稍作停留再去燕地的。 女子眼睛一亮,忙说:“我也要去晋阳的,郎君能不能可怜可怜我独身一人,和你们作伴一路去晋阳好不好?” 锦书听说,便看了一眼聂绍,聂绍没什么意见,他的任务是负责护送锦书顺利到达燕地,别的事他也没权管。 锦书道:“你一个女子跟着我们两个男人做什么,我们素不相识,你就放心?” 女子却格外嘴甜的说道:“我知道你们是好心人,捎我一程吧。” 面对女子的奉承,锦书却没有心软,她策马便走,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本来是在逃难中,说不定控鹤监的人已经出动了,她得尽快到达安全的地方。 聂绍见锦书已经走远了,他看也没看那女子,赶紧追上了锦书。 女子见他们不管自己,只好撒开腿,一路跟着跑。她用尽了全力的奔跑着,小的时候哥哥们扔下她,她也是这样跑着追逐,她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因为从小跟在哥哥们后面跑,所以她的脚力很不错。刚才那两个恶汉追着她足足跑了两里地,这次她也一定能追上他们。 只是人家骑马,她只有一双脚,双脚跑得再快,也抵不过四条腿的马儿。也不知跟着跑了多久,她身体实在支撑不住了,便一头栽进了路旁的草丛里,再没了知觉。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一道 温热的水滋润了嗓子,昏沉沉的她一点力气也没有,甚至连睁开眼皮的力气也没有,这水不似一般喝的白水,而是泛着熟悉的苦味,被喂的是药。 药?为什么要喂她吃药?她一个激灵,总算是清醒了过来,努力的睁开了眼皮,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极漂亮的眼睛,璀璨得犹如天上的星星一般。 “醒呢?那自己喝吧。”锦书将药碗放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冯似珍费力的坐了起来,好奇的打量着周围,却见黄墙茅屋,墙上都漏风,身下躺着的是坚硬的土炕,这是在一户农家里? “郎君救了我?” “你没命的跟着我们跑,体力不支晕过去了。我给你把过脉了,你有些体虚,便给你配了点药,你喝了药好生休息着吧。”锦书起身欲走。 “我姓冯,闺名似珍。家里三个哥哥,就我最小。也是唯一的女儿,上个月因为负气离家,想学着那些江湖儿女快意情仇,可是到头来吃看不少的苦头。郎君别笑话我。”冯似珍自己说着也觉得怪臊的。 突如其来的自报家门让锦书有些不适应,心道这个女孩儿还真是没什么心计,就这样还敢离家出走,学着人家江湖儿女?难怪会进黑店被人宰,看着冯似珍年纪不大的样子,心道肯定在家也是被娇宠坏了。 冯似珍自报家门后,见锦书没什么反应,又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还没请教恩人高姓大名。” 锦书淡淡的回答道:“我姓程。” 冯似珍又立即含笑着招呼:“程郎君,我可以跟着你一块回晋阳吗?” 锦书实在不想带着个麻烦上路,但这女人能跟着他们跑两里地也实在了不起,看样子她拒绝是不可能的了,只好道:“由着你吧。” 冯似珍见锦书答应了,欢喜得在炕上便和她磕头感谢。 锦书没有在这屋里多留,她走出去的时候聂绍正在院子里和这户的当家攀谈了,聂绍见她出来了,匆忙的住了话题,朝她大步走来。 聂绍刚在她面前站定,锦书便有些为难的和他道:“我答应那个女人跟着我们了。” 聂绍神色恭谦的应了一声是。 在农户家休整了半日,算是养好了精神。冯似珍本没什么大碍,有这半天的功夫也足够缓过来了。 三个人,两匹马,这是个难题。锦书最后还是做出了让步,让冯似珍和她共乘一骑。那冯似珍虽然娇羞,但却满心欢喜的答应了。为了避人嫌,甚至也换了男装。还体贴的和锦书说:“程郎君,您别怪我多事,这样大家都好。” 锦书还没怎样,那聂绍见状心中暗道,两个乔装女子,倒是件稀奇事。 锦书男装的事一直没有点破,冯似珍也真拿她当男人。住店的时候他们会要两个房间,单独给冯似珍一间,另一间里锦书依旧睡床,聂绍要不打坐,要不睡桌子,一路上倒还相安无事。 “程郎君,你去晋阳做什么?” “有点事。”几天下来,虽然彼此熟悉一些了,但锦书还是不可能把自己的底细全部透露给这个大大咧咧的女子。 “哦,程郎君不是晋阳人吧。” 锦书点头,冯似珍立马又说:“那去晋阳了一定要去我们家做客,我们家最好客了,知道郎君您救了我,一定会厚待您的。” 锦书却淡淡的支吾了一声,没有说话。 冯似珍见程郎君不苟言笑,冷冷清清的,也不知要怎样才能引得郎君一笑,为此她很有些懊丧。 一路上锦书都不怎么说话,一是为了扮男人,她要粗着嗓门说话感觉很累,二是不管面对聂绍,还是这个结伴的冯似珍她都没什么可说的。因此很多时候都是一人默默的发呆。 等到他们出了陕地到山西境内时已经是三月初了,本来不算远的距离,没想到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 三月初一过了临县,他们走的是官道,没想到竟然引来了一群马贼。聂绍不是吃素的,论拳脚,论刀剑都是顶尖的高手。他是秦勉豢养的死士,至死效忠主人,如今护送锦书北上,锦书的安危便是他最大的责任。 聂绍有一招制敌的本事,但这次遇到的这些马贼和以往的不同,显得十分的难缠,锦书和冯似珍两个又是拖累,聂绍行动起来总要瞻前顾后的,那些人很快就抓住了聂绍的弱点,一心想要接近锦书。 “这个小子细皮嫩肉,倒长得像个娘们似的,老大最喜欢这样的货色了,捉回去献给老大,肯定能得一笔奖赏。”一个戴眼罩的汉子肆无忌惮的说着,虽然只有一只眼,但露出的凶光也能让人不寒而栗。 冯似珍双腿哆嗦得如同筛糠一般,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话来。聂绍见锦书有危险,忙抽出了身上的剑递给了锦书。 锦书迅速的接住了,接住之后脑袋便有些犯懵,她没杀过人啊,就是那次被人劫持,她逼不得已向人放箭也没把人给射死,再说这剑该怎么用?她完全没个章法,冯似珍紧紧的抓住了她的衣裳,聂绍此刻也自顾不暇,这时候只有靠自己了吧。 她想不出任何的剑法,只是双手紧握着剑柄,一阵乱砍。 “小子,你往哪里坎。”戴眼罩的瞧出了锦书不会使剑,便随口嘲笑了一句。 锦书只知道危险靠近,保命要紧,她才顾不得那么多,依旧一通乱刺,在回掣中,没想到当真刺中了那人的脸。 那人原本戴着眼罩,如今脸上又新添了口子,鲜血直流,模样更是瘆人。她依旧靠着自己原本就不怎么强大的力量挥舞着手里的剑,虽然没有章法,但也能唬人。这时候聂绍已经将麻烦解决掉,冲到了锦书身边,几招过去,就解决了一个。 然而锦书觉得胳膊都快要断掉了,手中的剑也终于落到了地上。那些马贼也被打得落花流水,逃的逃,散的散了。 聂绍将剑取回,重新装回了剑鞘里,他扭头看了一眼程锦书,却见她气喘微微,神情有些慌乱。心中暗道,也不知这个女人到底害不害怕。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倾慕 出了陕地,到吕梁后山地越发的多了起来,山地一多,行程就便慢了,再加上人烟稀少,没能在天黑前找到落脚的地方渐渐的也成了家常便饭。好再这个季节不算冷,蚊虫也不算多,也还没到雨水的季节,因此倒还不算太坏,三人倒能勉强应付过去。 又遇上了露宿时候,这次的运气依旧不算太坏,他们找到了一个安身的山洞,这山洞虽然不够大,但三个人将就一晚是足够了。 面前已经生了一堆火,冯似珍靠着岩壁坐着,锦书正拨弄着火堆,聂绍出去了,说是找些吃的回来,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了,天知道他能找些什么吃的回来。 洞中两个男装打扮的女人都没有说话,冯似珍虽然靠壁坐着不大动弹,但一双眼睛一直都跟着锦书转,锦书举手投足间都让她觉得那般的赏心悦目,看得痴了,冯似珍怔怔的说:“我长了十几年,从来没有见过犹如程郎君这般俊俏的男人。想来程郎君很招女人们的喜欢。” 锦书听了这话先是愣了愣,后来才暗道,原来一路走来,自己女扮男装的事还没败露啊,她冷淡的答道:“有个姓赵的世子才是风度翩翩,姿容无双。可惜啊,人不能只看容貌。” 冯似珍笑道:“我不认识什么赵世子,我只知道程郎君。我只知道程郎君是天底下最俊俏的男人。” 这是什么夸奖的话,锦书一点也欢喜不起来。 “程郎君不像个读书人,您说自己是个商人,但我瞧着也不大想。郎君到底是做什么的?”冯似珍很想和锦书单独说会儿话。 锦书心道真的不像啊?她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是个大夫。” “大夫?哪里有这样年轻好看的大夫,那我天天生病也乐意。程郎君娶妻没有?” “我有家室了。”锦书淡淡的说。 冯似珍听说,不免有些失望,轻咬嘴唇道:“程郎君那天与马贼搏斗的英姿一直在我脑海里盘旋,也总是梦见那一幕……” 还没等冯似珍说完,聂绍就进来了。 “老天,聂兄你哪里来的本事。”锦书在看见聂绍提着已经处理过了野鸡,一只剥了皮的野兔,手上还有几根莴苣。 “我来料理这些吧。” 聂绍点点头。他怕两个女人见不得血腥,兔子和鸡他都宰杀好,在溪水边已经清洗干净了。 身上还有一大块好不容易留存下来的粗盐块儿,锦书将野鸡和兔子用粗盐抹了一遍,架在了火上烤了起来。没有锅,即便是有蔬菜也煮不了,好再莴苣生吃的话也能勉强下肚。 肉质在火上烤着,没过多久肉香四溢,闻着就咽口水。 等到肉烤好,锦书拿着刀先割了鸡腿给了聂绍,接着又将一块肉质好的地方给了冯似珍。 这肉闻着真香,尤其是在这饿了许久后,她撕咬了一块下来,细细的品尝,这野鸡肉并不好吃啊。虽然烤之前已经用粗盐抹过一遍鸡身,但盐味并没有浸入到内里,所以吃来淡而无味,甚至还带着一股难咽的土腥味,而且十分的柴,一点油水也没有。和想象的美味相差甚远,怎么说呢,她有些咽不下去了,冯似珍嘴巴里包着野鸡肉,嚼了几下,犹豫着要不要吐出来,她暗自抬头看了一眼,却见另两人吃得都很像,她也只好梗着脖子努力的吞下了肚。 吃过了野味,锦书已经将莴苣的皮剥掉了,露出了里面青翠的部分,她将莴苣分给了另两人。聂绍眉头也没皱一下,握着莴苣就大口的嚼了起来,见他吃得有滋有味的,冯似珍也咬了一口,有一股苦涩的味道,她只咬了一口就没再吃了。 胡乱的应付了肚子,大家靠着岩壁便准备睡觉,火堆并没有熄灭。 睡到了半夜,冯似珍被风给吹醒了,她似乎听到了什么野兽的嚎叫,睡意顿时就给吓跑了,却锦书睡得正香,她心中害怕,便挨了过去,贴着锦书的身子,依偎在锦书怀里顿时觉得很温暖,再也不会害怕。 一跋山涉水,餐风饮露,吃尽了苦头,进晋阳城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初十了。 辛劳了这些日子,锦书打算在晋阳好好的歇息两日休整好再出发。到了晋阳后,冯似珍便要与锦书他们道别了。 “我先回家去,等回去告诉父兄他们后再请程郎君到家里做客。” 锦书淡然道:“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此别过吧。” 冯似珍走的时候有些依依不舍。 投宿了晋阳当地还算一处不错的客栈,这次锦书要了两间房,总算可以放心的睡一晚。眼见着锦书的生日又要到来了,这一年她十九周岁,然而这个生日她孤身一人,能给她过生日的人统统都不在身边。 初十到的晋阳,到了客栈后她就没出过房门,就是饭菜也让人送至房里。她要么睡觉,要么躺在床上看书。呆大半天后终于有些厌了,她开了房门,正好见聂绍守在门外。 “聂兄,我想要出去走走。” 聂绍自然乐意奉陪。 行走在陌生的街市,街上的行人并不多,甚至显得有些冷清。要说繁华,晋阳比不上洛阳,更不能与长安相提并论。 走了两条街道,锦书去熟食铺子买了些肉食和糕点,去药铺里买了两瓶需用的药,又去成衣店里新置了两套男装,她和聂绍各一套。 之后再没去别处,回到客栈后,她让客栈的伙计送了一坛酒来。聂绍疑惑道:“郎君要饮酒?” 锦书微笑:“我哪里会饮酒,这是给聂兄买的。这些日子实在辛苦你了。”又将买来的肉食分给了聂绍一大半。聂绍也没推辞,回了自己的房里独饮。锦书则依旧回了自己的房间。 锦书简单的吃了饭菜,便让小二送热水进来沐浴。 她宽衣解带的入了浴桶,正难得的享受,这时候敲门声却猝然响起,锦书心里一慌,心道是谁啊,偏偏这个时候找来,她才刚入水,便扯着嗓子回答:“等一会儿。” 隔壁的房门似乎打开了,接着又听见了聂绍的声音,看样子聂绍已经接应去了。她匆忙的擦干了身体,头发还没来得及洗只得又出来了。要是遇上搜房的可就不妙了,她依旧裹好了胸,换上了有些宽大的男衫。 她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冯似珍的声音传了来,心道那冯似珍找来呢?犹豫之下还是拉开了门。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驻足 冯似珍听见房门响,扭头一看,立马喜笑颜开说:“程郎君,我带了我三哥来。” 果然冯似珍身旁还站着一个青年男子,比冯似珍足足高出了一头。冯似珍忙去拽兄长的衣袖,冯兄这才转过身来,先是向程锦书作揖行礼道:“听妹妹说多亏了程郎君一路相助,妹妹才能平安回到晋阳,冯敬三再次多谢程郎君。” 锦书回了礼随即粗着嗓门道:“好说好说。” 那冯敬三又道:“得知程郎君在此下榻,所以冒昧打扰,烦请程郎君过府一叙,冯家也也好略尽地主之谊。” 锦书却说:“不过小事一桩,冯兄不必太介怀,还是不去贵府打扰了。”锦书说得很客气。 冯似珍见锦书不愿意去家里,眼圈微微的泛了红。冯敬三瞧着心爱的妹子如此,心里也难受。当他留神去打量这位妹子口中如谪仙一般的郎君时,却见锦书唇红齿白,眉是黛山青,眼是水波横,他心里暗自吃惊,这是个郎君,明明就是个女郎!又去看聂绍,倒是个赳赳武夫,这两人是两口子?不过见聂绍一副恭敬的样子,很快心中就推翻了那个结论,不对,这个武夫怕只是个护卫打手的角色,充当的只是女郎的护卫而已。 冯似珍满心的委屈,冯敬三只觉得这两人奇怪,忍不住问了一句:“不知两位来晋阳是有何贵干?” 锦书说:“略做停留而已,明天就要动身走了。” “要前往何处?” 面对冯敬三的追问,锦书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因此也没回答他的话,便开始逐客:“两位请回吧,贵府就不去了,你们的好意心领了。” 冯似珍眼巴巴的说:“程郎君真不去了啊?” 锦书心意已决,聂绍自然一切都听锦书的。 冯敬三见妹妹没出息的样子,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丑态来,硬将妹妹给拉走了。等到出了客栈,冯似珍还心有不甘的和她哥哥说:“三哥,当真没有办法了吗?” 冯敬三无奈道:“人家不乐意,我又不能把人给硬绑回去,算了吧。你也死了这份心。” “三哥,你最疼我了,我很仰慕那位程郎君,你能不能想个办法……” 冯敬三听了妹子的话,忍俊不禁道:“你还对人家芳心暗许了啊?” 冯似珍见三哥嘲笑她,面色绯红,嘟着嘴说:“难道不行啊?” “她和你一样都是女人,你还想着人家啊?”冯敬三心道他这个妹子是不是傻,和人家结伴回程,难道就真没发现过? “女人?不会吧?!”果然冯似珍一脸的惶惑,看样子的确不知道,随即又道:“不能吧,我回去问问他。” “你站住,别给我们冯家丢人了,这事就此打住了啊。我也不会其他人说的,只要你乖乖听话,别再乱跑了。” 冯似珍见哥哥阻拦,想要掀起什么风浪来也是不可能了。她离家出走那么久,气坏也急坏了双亲,如今被禁了足,再偷溜出来已是不可能。 好再冯家人再没上门打扰,为了以防有变,锦书决定提早出发。她不想再冒出什么麻烦来,想着越早到七哥那边越好。 补足了所需,提前一日上了路。出了晋阳继续一路北去,按照舆图上所标记的方向和位置,估摸着路上顺坦的话最迟月底应该就能见到七哥了。 想到距离燕地越来越近,锦书浑身都是力量,一点也不觉得疲惫。可是天不遂人愿,才出了晋阳的第三天就开始下雨,下雨便无法再前行。他们趁着雨赶往了保德,找到了落脚的地方。 “小的刚才已经打听过,说这场雨下不了多久的,郎君别担心。” 锦书无奈道:“没人能掐指会算,这天气的事还真说不准。罢了,呆在这小县城里比在晋阳安心一点。就当是休息吧。” 聂绍默然答应。 雨下了一天一夜也没停,呆在这小客栈里也去不了别的地方。客栈虽小也有两层楼,楼上是客房,楼下是个小小的饭馆,堂内摆了有七八张桌子,这时候不是饭点,但也有一桌临窗的客人正在那里喝茶闲聊。 锦书在房间里呆得无聊,想要出来透透气,可是外面又下雨。锦书只好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坐了下来,问伙计要了一壶清肝明目的菊花茶,一碟茶点慢慢的喝着打发时间。 锦书刚刚坐下不久,就见两个男人走了进来,看样子是两个闲帮,无所事事,不过找个地方打发。坐下后要了一壶酒,没钱买什么好的下酒菜,便要了一碟盐水黄豆、一盘炒花生。 两人坐下后嘴巴就没歇过,两人一面喝酒,一面闲聊。一人嗓门又大,他一开口,只怕楼上楼下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这日子不好过啊,又要征兵。看来上面是打定主意要打下西番了。西番屁大点的地方,又穷,有什么好的。” 一个跟着附和:“想不明白朝廷到底要怎样,好好的过日子不行。非要吵着打仗。对外打不下来,对内又安抚不了。听说上个月鞑子又跑来闹事了,还杀了一个村,据说死了几百人,幸好我们有一员姓夏的猛将,连夜行了上百里的路为了村民报了仇。” 锦书听得热血沸腾,那是她七哥啊,前世因为七哥一直坐镇北方,鞑子始终没有进犯到燕地,没有对大乾构成巨大的威胁。 锦书听见他们讨论北边的事,不由得竖起了耳朵,可惜那两人已经没有说鞑子的事,更没有提姓夏的猛将,而是又闲扯了别的事,锦书不免有些失望。 外面的天色依旧阴沉得厉害,厚厚的云层还不知几时能散开。原本还是小雨的,下着下着,竟然又能挂起雨帘了。 两个闲帮依旧肆无忌惮的在议论朝政,店里的掌柜脸色都吓白了,忙上来好心劝阻:“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怕什么,这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人啊。”那两人只是不怕,掌柜却担心得紧,控鹤监的人无孔不入,他担心这小小的铺子保不住,多次劝说无效的情况下,便只好将两人给请走了。 无端被赶,两人俱是不痛快,双方发生了口角,还差点打了起来。 这段插曲过后,又恢复了平静。锦书依旧默默的喝着茶。 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了声音:“有茶吗?” 这声音太过于熟悉,锦书惊讶的忙偏头去看。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相认 雨声潺潺,有些狭小的店内出现了一个男人,男人穿一身浅褐色的直裰,头戴同色幞头。正忙着收伞,虽然有伞,但鞋子上还是映出了几团水迹。 男子身姿挺拔,举止清雅。即便是有了些年纪,也未像同龄人那样发福或是秃顶。他的状态一直保持得很好,一点也不像四十的人了,倒还像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锦书原本是坐着的,但见着门口的这人却已忍不住缓缓站了起来,她喉头滚动“父亲”这个称呼却迟迟的叫不出来。 她一点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肯相信会在保德这个小小的地方偶遇失踪许久的父亲。看上去他还康健,衣裳虽然朴素但却并不寒酸,看来也还过得去。 程知允一直低着头,并未注意到锦书的目光。他收好了伞,又拉了拉衣裳,这才抬脚跨进了门内。 伙计上前去殷勤的招呼着:“程老爷来了,快请进!” 父亲是这家店里的常客呢?看样子缘分真是妙不可言。然而要不要和父亲相认,锦书却有些犹豫不决。一来现在这身装束,二来如今的处境。再有父亲在对母亲的事上始终让锦书无法释怀。 程知允始终没有注意到角落里异样的少年郎便是自己的女儿,伙计招呼他在另一个角落坐了下来,正好能看见锦书的背影。 坐下之后程知允如女儿一样,要了一壶菊花茶,却没有要任何的茶点。 锦书背对着父亲坐着故作镇定的喝着茶,因为之前那两个闲帮,那便原本闲聊的人声音压得更低了,也听不出他们谈论的是什么。 雨声清晰的传了进来,对锦书来说着哗啦的雨声让她有些焦躁不安。她埋着头,还没拿定主意要不要相认,却见聂绍走了下来,她慌忙的给聂绍使了个眼色,聂绍立刻就明白了,又忙退了回去。 锦书这才又重新的起了身,缓缓的走到了父亲的桌前。那程知允心事满怀的样子,也未留意到眼前的异样,直到有人在他跟前低唤:“父亲!” 程知允吃了一惊,慌忙抬头,却见跟前站了个少年郎,斯斯文文的样子,不管怎样装束,然容貌没有改变。这是锦书?! “锦……”程知允满脸惊诧,嘴唇翕翕,还没叫出口,锦书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慌忙对父亲道:“我在楼上住了一间房,我们房里去说吧。” 的确是长女没错,程知允诧异极了,满腹疑惑的跟着锦书上了楼。 锦书推开了自己住的那间屋子。她等到父亲进到屋内便带上了门。 “父亲,您请坐。” 这房里除了一张床,一个净桶以外就只有一个小小的几案,案上摆了一副粗陋的茶具,还有两把椅子。 程知允却站着没动,这里没有旁人,他也无需顾忌其他,疑惑道:“你怎么在此?还有这番妆扮又是怎么回事?” 锦书温和的说道:“这里面的故事长了,一时半会儿的怕说不清。不过我倒是想问问父亲为何会在这里?您离家这么久了,您回去过没有?” 程知允摇头道:“那个家我不想回去。” 难怪,只要父亲回去的话,她和秦勉的事父亲一定会知道的。 “父亲还真是洒脱,将家里的事都抛下了躲到了这个地方来,难怪大家都找不到你。”锦书苦笑了一声。 “你是路过这里,还是找到这里来的?” 锦书淡然道:“路过而已,要不是这场雨困住了,想来我们父女也不会相遇了吧。说来还得感谢这场雨。” “你要去哪里?为什么这副妆扮,秦勉呢?怎么不见他?” 锦书怔了怔,有些为难道:“他……不在。父亲,这其中的缘由有些复杂,一时半会儿的我怕说不清。” “说不清?也别住这破烂的客栈了,搬到我那里去吧。你也别穿着古怪的衣裳,弄得这样男不男女不女的,我看着碍眼。住到我那里好好的说。” “父亲在保德安了家?” “家说不上,但有个吃饭睡觉的地方。” 锦书跟着父亲去了父亲在保德落脚的地方,程知允从未见过聂绍,因此还有些好奇,当锦书说聂绍是秦勉留给她,一路护卫她的人时,程知允也没有再问什么。 保德不过是个小小的县,并不富庶。程知允没花几个钱就在城里买了一处两进大小的宅院。 院子里没有栽种什么花草,也没有假山水池,只有一棵高大的银杏树。这个季节已经长出了鲜绿的叶子也没多少的看头,想来到了秋天时树叶变黄倒还有一番韵致。 “我自己住,还有一对老夫妻是下人,所以空房间多的是,随你爱住哪一间。” 锦书没有想过常住,她还是要去北边见七哥的,所以不过随便指了一间屋子便暂时安顿了下来。 程知允看着锦书的装束碍眼,不悦道:“不换了衣裙来,你这样像什么话。” 锦书却为难道:“我没带女儿家的衣服上路。” 这是什么说法,程知允便让那对老夫妻上街去给锦书买两身女儿家的成衣回来。 锦书解了头发,不再挽道士髻,而将头发笼在了脑后,挽了个纂儿。用一条布带绑着,一色的饰物也没有。等到女人家的衣服买回来时,锦书这才换上。 翠蓝色的棉布春衫,袖口捻了黄色的丝线绣了一圈卷草纹,一条石青色的素面马面裙,什么纹样也没有。 这套衣裳很是老气,但总比男装顺眼。 程知允没有多余的话,吩咐老夫妻做了饭菜来,点的全是锦书爱吃的那几样菜。 等到饭菜上了桌,父女俩一处坐了,默默的吃过了饭,锦书填饱了肚子后,程知允便终于和她道:“这下可否告诉为父那一时半会儿说不清的事了吧?” 雨倒停歇了,只有瓦沟还在滴着水,天上的云也悄然的散开了,看样子她很快又能踏上北上的路。 “父亲,这是个冗长的故事,有些复杂,但希望您能耐心听小女说完,听后您别动怒,也别生气。希望您能和小女一起面对。” 锦书的声音无比的平和,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身边还有个父亲,她的境遇还没那么糟糕。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邻里 风吹得一扇没有关好的窗户哗啦啦的作响,屋子里寂静一片。 锦书说得口干舌燥,这才端起面前的茶盏想要喝一口水润润嗓子,茶水早就没了热气,到了嘴里已经是冰凉的一片。 程知允坐在另一旁一脸的沉思。 锦书说了一大通话也有些累了,于是就要起身告辞:“父亲,我回屋休息去了。” 程知允木然点头道:“去吧。” 锦书退下后,程知允一直呆坐在那里,虽不是一脸的惊惶,但内心早就波涛汹涌。原以为女儿嫁的只是个无能的王府纨绔而已,他原本是不赞成这门亲事的,可那时候抵不住齐王妃苦苦的请求,齐王府又一再的保证,加上女儿的倔强,他只好默认这场原本只是作戏的婚姻。 想着不过立了文约,契约一满解除了就是。 等到契约满后,两人却告诉他已经木已成舟的事,他也恼过。可女儿毕竟嫁过一次人了,再闹出和离退婚之类的事更不好嫁人了,安心的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那秦勉也不算是太差,总还能担些责任。 他虽恼,可到底是接手了这个女婿。就在他以为女儿能跟着秦勉平稳的过一辈子时,锦书却突然跑来告诉他宝兴元年的那场宫变和秦勉有关,秦勉竟是那先太子的遗孤。 古往今来,牵扯到这些宫闱秘事的哪个又得了好下场。听说秦勉被软禁在家,连门也出不了,女儿跟着他几年了,一男半女皆无。看不到希望,给不了女儿平稳,这样的婚姻苦守着到底还有什么意思。虽说好女不侍二夫,但毕竟事关女儿一辈子的幸福,他也还没迂腐到那个地步。心道女儿不满二十,这一生还长着呢。 锦书暂时在保德住了下来,保德僻静安宁,不容易被外面找到,在这里暂时落脚休整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沉稳的睡了一觉,一夜无梦,醒来时外面已经大亮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锦书立马就坐了起来。 锦书几下套好了衣裳,却瞥见床的另一角多了一套鲜亮的衣裙。她有些疑惑的翻了翻,一件丁香紫的短襦,一条浅黄的绫子裙。裙子上绣满了大朵的折枝花,蝴蝶围绕。 父亲是希望她穿上这样的衣裳吗?她还记得父亲看见她一身男装时流露出的嫌弃来,锦书翻弄了一下,还是装束起来了,随即梳了头,挽了象征妇人的圆髻。 锦书收拾齐整后走出房门,那对老夫妻正在廊下说话呢,见锦书出来了老妇忙迎了上来,笑吟吟的与锦书行了礼,又赔着笑脸,温和的说道:“姑奶奶起来了,饿了吧。灶上还热着饭菜呢,老奴去给取来。” 锦书点点头。 待用过了饭,锦书便无事可做了,只是不见父亲在家,那老妇也是热心,怕锦书无聊,收拾了针线活计来陪伴锦书。 老妇不是姓名,但老伴姓罗,人们也就跟着唤一声罗大娘,罗大娘一面做针线,一面与锦书絮叨起来:“老爷从来不说家里的事,没想到老爷有这么大的女儿了。” “父亲他几时来的保德?” “去年夏天吧。” “买了这处宅子后,还置办别的产业没有?” 罗大娘摇摇头,有些茫然,锦书又问:“他身上余钱应该不多,难道就没个营生,没营生的话如何生活下去?” 罗大娘笑道:“姑奶奶还不知道么,老爷他在县学里做学正。月银虽然有限,但每个月用钱的地方也不多。老爷他又没多少的交际应酬,也不爱酒爱赌,日子也还过得下去。” 父亲完全放弃了仕途转而做了学正教书育人,这大大出乎锦书的意料。前世父亲在官场上虽然偶有沉浮,可到她年满三十死的时候已经是四品大员了,今生因为她和秦勉的干预已经发生了太多的改变。 “他难道想在这里呆一辈子不成?有家也不回。撇下儿女躲到这里就算解脱呢?”锦书有些愤愤的,她这个爹可真是懦弱无能,出了事就只会逃。书平和锦心他都不愿意再理会了吗? 午后时,家里来了一位客人。一位三十左右的妇人,罗大娘正陪着那妇人在耳房里说话,听见这边屋里的响动,便知道锦书已起,忙带了那妇人过来,罗大娘引荐了两人。 “姑奶奶,这是瞿娘子,住在我们隔壁,瞿娘子人很和善,常来我们家走动的,曾帮了不少的忙,你父亲也很敬重她。”罗大娘笑眯眯的说道。 锦书心中却疑惑,这个女人是谁啊,父亲敬重她做什么?她大大方方的打量着跟前这个女人,望之三十如许,身量苗条,个头与她差不多高,鸭蛋脸、略尖下巴。一双丹凤眼,眼角处有一颗黑痣,精心描过的眉,脸上已经敷了粉,嘴唇更是涂抹得红艳艳的。和她一样同样挽着圆髻,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湖绿色的袄裙,手腕上戴着一只明晃晃的翡翠镯子,蓄着寸许长的指甲,指甲染得通红。 这个瞿娘子是精心打扮过才过来的,只是邻里间的串门需要如此妆容?看着那红红的嘴唇和红红的指甲,锦书的心里也没什么好感。 锦书杵着没动,只是懒懒的道了一句:“原来是瞿娘子,父亲多得您的照顾,多谢多谢。” 瞿娘子满脸堆笑道:“不曾想程老爷还有如此出众的女儿,在你身边一站谁都会成为陪衬。什么叫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姿,活了这么大,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面对瞿娘子的奉承锦书却没有丝毫的触动。 瞿娘子见锦书有些冷淡,不大言辞,她却努力的要与锦书找话说:“程姑娘今年还没二十吧,看着真是娇花一朵。” “……”锦书实在不知能和这个女人说什么。 罗大娘适时的在跟前帮了一句腔:“姑奶奶,瞿娘子送了一捧玉簪花来,姑奶奶要不簪上吧,又香又好看。” 锦书却道:“我不喜欢簪花。” 罗大娘一愣,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瞿娘子见锦书不大理会她,她也不恼,想到人家刚来保德和自己不熟,也没什么好说的,扭头她又去了罗大娘那边。 下午过半的时候程知允回来了,瞿娘子听见了动静忙从罗大娘的屋里走了出来,甚是热情的招呼:“程老爷回来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困局 锦书冷眼旁观,那瞿娘子对父亲嘘寒问暖,分外的热情,处处的透露着一股古怪,那女子莫非是想做自己的后母? 程知允对瞿娘子始终都是笑脸相迎,问什么答什么,很是客气。 锦书有些看不下去了,上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父亲回来了,正好我有事要问父亲。” 程知允见了女儿心中稍安,点头答应:“好,我也有事要和你商量。” 那瞿娘子还想纠缠一会儿,但看其情况好像再留下去已经不妥当了,便告辞道:“程老爷,妾身这就过去了。” 程知允点头答应:“好,娘子请自便。” 瞿娘子又对锦书一笑,无比鲜艳的红唇快要咧到嘴角了。锦能的有些反感。 待那瞿娘子走后,程知允这才回自己房里换了一身家常衣裳。锦书这里已经泡好了一壶茶,静等父亲过来。 “你有什么事要问我的?”程知允双手负在身后便走了进来。 锦书起身道:“您是父亲,还是您先说吧。” 程知允微诧,他坐了下来,锦书便捧了一杯茶给父亲。 程知允接过女儿递来的茶,似有些歉意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女儿不敢。”锦书已极是淡漠,她不敢对这个父亲抱太多的期望。 “你母亲的事上我做得是不够好,我承认,可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满意。阳采芹已经回她的阳家了,这事就算过去了。” 要不是因为阳采芹她也不至于自出生就没了娘,锦书只想呵呵两声,但她却忍着,并未对父亲怎样。 “那父亲为何躲起来呢?有家也不回,连官也不要了,跑了这么个地方来做个勉强能糊口的学正?不是您心虚吧?” “我……”程知允一时语塞,他都忘了这个女儿是个伶牙俐齿不曾饶人的,他有些尴尬,只好一下下的拨弄着茶盖,待平复些才又道:“我知道对你有亏欠,也想好好的做个父亲,弥补以前的疏忽大意。你能给我这个机会吗?” 锦书却只是无奈的笑了笑,道:“弥补?算了,我知道奢望不了。难道父亲现在还能帮我和晏清摆脱困局?您能有办法?”锦书摇摇头。 程知允便趁势道:“办法不是没有。” 等等,锦书难道耳朵出了问题,她诧异的看向了父亲,道:“父亲您真的有办法?” “啊,有的。想来你刚过十九,这一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没必要为了那样危险的一个男人绑在一辈子。后路总会有的,只要你能想明白,我可以帮你想办法。” “这就是您所想到的办法?”锦书一脸的错愕。 程知允点头道:“想办法让他答应你们和离,你和他就再也没有关系。你要再嫁也是可以的。只要要求适当放低一点,不愁嫁不出去……” 锦书听到这里笑了起来:“父亲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让我改嫁么?” “虽然有些无奈,可也不失一个法子。你好好的考虑一下吧。”程知允自认他已经替女儿考虑得够周全了。他总不能眼见着女儿一步步的往火坑里跳再也爬不出来。 锦书搁下了茶碗,坐直了身子向父亲通告道:“后日一早我就走了,不敢再打扰父亲。” “要走?你要上哪里去?哦,你说你要去找你七哥。北边鞑子来了,你去给你七哥添乱?这么大了怎么一点也不懂事。哪里也不许去,乖乖的呆在这里。你的未来我来给你好好的谋划。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了。”程知允也少有的拿出了他做父亲的威严来。 “这就是父亲所谓的弥补么?”锦书轻咬嘴唇。 程知允没有说话,他只是能想尽一切办法能让锦书过上平稳的日子,不再担惊受怕而已。他要尽父亲的责任去教导她。 程知允扔下这番话,也不管锦书愿不愿意就要转身离开,刚走到门口,突又转身问锦书:“你要和我说什么?” 锦书红唇紧咬,憋出了几个字:“我不要那些妖艳贱货做我的后母。” 程知允一头雾水,诧异的看了女儿一眼,终是无话,这才扭头大步走出去了。 程知允训导了女儿,却不知女儿到底听进去了多少,他在廊下站了一会儿,却见聂绍回来了。因为程知允是锦书的父亲,所以聂绍对程知允还算恭敬。 “程老爷!”聂绍上来向程知允行了礼。 程知允点点头,突然想起这人是秦勉派来护卫锦书的吧,女儿要和秦勉斩断关系,还需要秦勉出个文书,需要人去帮忙捎话。他想了想便把聂绍叫进了屋吩咐。 “锦书她不去找她七哥了,从此就跟着我。关于她的将来我也会替她打理好的,你能将她带出来,想来也能帮我带封信给秦勉。” 聂绍心中疑惑,不去呢?不是早就计划好了么,有变动。 程知允见聂绍久久没有答应,有些不高兴道:“你到底去不去长安找秦勉帮我带这封信?倒是吱个声啊。” 聂绍越发恭敬的说:“小的只听命于主人和夫人的安排。” 这话让程知允气得脸色发白,当即就拉下脸来气呼呼的说道:“臭小子,我还指使不动你了,滚!别在我家吃白饭!” 聂绍被程知允给轰出来了,可把程知允给气了个半死。 指望不上这个臭小子,可手下又没其他人可用,不像在家的时候房里总有几个人可以差遣。总不能他这个做岳父的亲自找上门去求女婿休掉女儿吧。 锦来想立马就走的,可是想到瞿娘子还没处理好,便决定再留几天。 下来她向罗大娘打听过,瞿娘子是个寡妇,有一个十岁的女儿。丈夫走后留了个庄子,她就靠着庄子过活,连殷实之家都算不上。 原来是寡妇,怪不得看上了她那位人模人样的父亲。只怕还打听到了父亲是寿春伯府里的嫡子,所以就更动了歪心思吧。难怪每天都要没事找事的过来晃悠,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跟个妖精似的。 想到这里锦书就觉得浑身不适,她实在不喜欢这样的女人。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怨怼 两日后,瞿娘子邀请锦书去家里做客,锦不愿意去的,但为了摸清这个女人的底细和用途还是答应了。 两家挨着,也不远。程知允一早去县学里了,罗大娘陪了锦书一道过去。罗大娘还擅作主张的捎带上了两样见面礼。 锦书道:“你这礼数倒挺周全的。” 罗大娘笑道:“也不好空着手上门啊,瞿娘子平时对我们又那么照顾……” 锦书知道,父亲身边没个女主人,对钱物什么的过问不多。平时的开销都是罗氏夫妻在帮忙打点,这个罗大娘也厚着脸皮充当起管家娘子来。 “你也真大方,这盒子里装的是父亲昨天刚买回来的茶叶吧,听说他就爱喝碧螺春,你今天就拿去送人,怎么不问问父亲的意思,是不是平时习惯做主了啊?” 罗大娘吃了瘪,没想到这个新来的姑奶奶会这样较真,只好陪着笑脸说:“老爷他不在乎这些,再说瞿娘子往日来往我们家也送好些东西过来,从来就没皱过眉。这么一盒茶叶而已,老爷应该也不在乎。要是姑奶奶觉得不妥的话,老奴就把它还回去。” 那神情一点诚意也没有,锦书道:“行了,拿了就拿了。下次有什么事还请你和我们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可好?” 罗大娘老脸泛红,只有点头答应的份,心中却是不屑,暗道老爷都不介意,一个即将大归的妇人神气什么。 主仆俩来到隔壁宅子,瞿娘子的那个仅十岁的女儿正坐在门槛上晃动着肥短的小腿,见人来了也不招呼一下,正往嘴里大把大把的塞东西吃。 罗大娘倒弯下腰来,笑拧了一把小丫头的脸,嬉笑道:“灵姐儿越来越会吃了。” 那灵姐儿只是呵呵的笑了两声,不住的往锦书身上瞟,没教养的小姑娘,锦书打心眼里的不喜欢。 这时候瞿娘子出来了,笑着招呼锦书:“姑奶奶过来了。”接着又轻斥着女儿:“怎么就只顾着吃,连人也不会叫,这位是姐姐,快叫姐姐。” 锦书却板着脸正色道:“她还是个小丫头,我都嫁了人了,哪里好意思再叫姐姐,不介意的话喊一声程娘子吧。” 瞿娘子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尴尬了,暗道这个程小娘子是什么意思,这样称呼下来不就和自己一辈了,那程知允不就高了她一辈。她心里觉得别扭,又忙着纠正锦书:“这样称呼不对,不是把姐儿给喊老了么。想来你也没大灵姐儿多少岁,叫姐姐也使得的。” 锦书不愿意和瞿娘子过多的纠结称呼的事,那瞿娘子吩咐女儿去照看炉子里的火,亲昵的挽了锦书的胳膊,将她带到了内室。 瞿家这边的宅院比他们家的略小一些,家里只有一位使女,三人住着也不觉得小,反而还有些空荡。 瞿娘子虽然是个寡妇,但却极爱妆饰打扮的,每日的擦脂抹粉不必说,就是这屋子里也妆点得极热闹的。银红色的绣团花蝴蝶的纱帐,杏色的被褥。大红色的绣花门帘。壁上挂了一幅字。 仔细看去,临的是张芝的《八月帖》临摹的水平尔尔,不过锦书在款识处却看清了那枚钤印。“梦坡山人”,这不是父亲给自己取的号么? 瞿娘子见锦书一进来就盯着墙上的字瞧,忙上来笑说:“程老爷字写得好,过年的时候我还去求了几幅对联。又央着他给我写了这么一张。姐儿也觉得好吧。” 锦书却道:“不过尔尔。”心道模仿的痕迹太过,一点自己的风韵也没有,还不如赵世恒写得好。 “这还不好吗?听说程老爷是两榜进士出身,诗书了得,很有才学。我辈十分的仰慕。”瞿娘子在夸赞程父的时候眸光闪烁,倒是真心佩服一般。 “哦,看不出瞿娘子也通书墨。” 瞿娘子赧然笑道:“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通什么书墨。先父倒是个举人老爷,可惜也没教会我读书识字。” 锦书哦了一声,暗道那屋里挂着父亲的手迹做什么?寓意已经很明显了。 使女端了瞿娘子亲自下厨做的糕点来,央着锦书半天,锦书总算尝了一个,这个瞿娘子还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做糕点的手艺了得。锦书接连又吃了两块。 瞿娘子见锦书喜欢也松了一口气:“姐儿要是喜欢的话,回头我多做两盘送过去你尝尝。” 锦书拿着手绢先擦了擦嘴角的碎屑,又擦擦手道:“不用了。还有瞿娘子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唤我一声程娘子。你这样姐儿姐儿的叫,我不习惯。” 瞿娘子再次的陷入了尴尬里,她暗自瞥了一眼罗大娘,心中却是无奈,这个已嫁的女儿不大好搞定啊。 瞿娘子招呼了锦书吃午饭,全是她自己下厨做的拿手好菜,就只为搏锦书一笑,哪知锦书至始至终都表现得很平淡,饭菜都没动几筷子,瞿娘子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是不是不和程娘子的胃口?” “啊,是的。”锦书也趁势说了。其实瞿娘子的厨艺真不错,只是她不喜欢这个人而已。 瞿娘子尴尬的笑笑:“那程娘子喜欢吃什么,回头我做了请你吃。” 锦书却很是客气道:“这怎么好麻烦您呢,我又不在这里久留的。” 用过了饭,便是闲话家常的时间。 瞿娘子却主动关心起锦书来,甚至还替她深深的感到惋惜:“你年纪轻轻,又长得这般好,可惜福分上浅了些。也不知什么不长眼的臭男人连你也要休。不过嘛,听说你没生养过,再嫁也不是太困难。难得做了邻里,回头我帮你好好的相一个安稳过日子的。” 锦书听傻了眼,这瞿娘子敢情是要替她相亲呢?她忍耐了这个女人大半日,终于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她也口不择言起来:“瞿娘子虽然是个寡妇,但也不清闲。您还真是热心啊,要替我张罗亲事吗?你不还没进我们程家的门,就以程家妇自居呢?” “不是我……”瞿娘子窘得满脸通红,她没料到这个年轻的小娘子会直接给她没脸,幸而当前没有别人,不然她这脸可没法搁。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得罪 锦书脸不红,气不喘,神情不怒而威。 瞿娘子被个小自己将近一轮的女子呛得还不了口,半晌她才抡圆了要说的话,才替自己辩解道:“程姑奶奶,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只是好心想关心关心你。” 那边的罗大娘也回过神了,插了句嘴道:“姑奶奶别这么说,瞿娘子也是好心。您这样让瞿娘子下不了台啊。” 锦书正色道:“我敬你是个长辈,所以才唤你一声大娘,但我想说,大娘这碗饭是谁赏的,你不糊涂吧。别给脸不要脸。我们程家也是勋贵之家,规矩多得是了。从来没有主人在说话的时候下人来插嘴的道理。” 罗大娘满脸羞愧,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瞿娘子心道这个小娘子的嘴巴还真是不饶人啊。锦书与瞿娘子撕破了脸,自然是不会再坐下去,转身就走。瞿娘子怕锦书回去告程知允的状,让她不得脸,只得相留道:“程娘子,你别走。” 不让她走?锦书蓦然转过身来,问道:“瞿娘子可还有指教?” 瞿娘子赔着笑脸道:“程娘子别恼啊,邻里间的要是恼了就不好看了。你在家也无聊吧,多来我这里走动走动,也算是有个说话的地方。” 哪知锦书却丝毫不留情面,冷哼了一声:“不用了,我和瞿娘子也说不到一处去。” “程娘子……” 锦书终将还是走了,瞿娘子气得银牙暗咬,都说继女难对付,看样子果真不假,幸好是已经嫁出去的了,不对啊,据说要大归了。遇上这样的冤家,只怕她这一辈子都不想安宁了。要是锦书知道瞿娘子此刻内心的想法,锦书一定会大骂一句“不要脸。” 锦书得罪了瞿娘子,那瞿娘子也一连两天再没往这边跑了,终于不再看见那张过度涂抹的脸,锦书顿时觉得畅快了不少。 这天罗大娘领了两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到锦书跟前,告诉锦书这是程老爷给买的丫鬟,让伺候锦书来着。 锦书睨了一眼,却见两人模样有几分相似,便问:“你们是姐妹?” 稍长的那一位答道:“是的。” 两人都是低眉顺眼,言语不多的样子。锦书并不大在意,反正不会在此长住,也不可能带着她们去七哥那里,好不好用都无所谓。 锦书有午后小睡的习惯,这天她照旧午睡。在睡梦中遇见了秦勉。秦勉站在空旷的含元殿上,戴着脚镣枷锁,而那秦劼对站在含元殿的楼上,张着弓,箭头已经瞄准了秦勉正要射去。锦书慌忙从后面跑了出去对他大喊:“快跑呀!” 然而秦勉似乎听不见自己的叫喊,直到那枝箭直直的朝秦勉射去,秦勉后来应声倒下。锦书飞奔上前,用力的摇着他,然而他的胸口却露出了一个拳头大的窟窿,一股股的鲜血往外涌着。不乱她怎么叫他,唤他也叫不醒他。 锦书终于叫出声来,她从噩梦中惊醒了,便觉满头的大汗,后背上的衣衫也被汗湿了。午后的阳光穿过了窗户上糊着的高丽纸,屋子里也沐浴着一层淡黄,外面树上的鸟儿正嘀呖的啼叫着。锦书抚着愈加跳动不止的胸口,再也无法安眠。 她索性也不再睡了,坐了起来。 这时候有丫鬟走了进来,却见锦书坐起了身,一副慵懒的样子,忙上前请示:“姑奶奶醒呢?” 锦书闷哼了一声,出了一身的汗口干舌燥的便要喝水。 另一个丫鬟走了进来,一个替锦书穿衣,一个给她倒水。锦书又说要沐浴,当下便去准备热水。 等到锦书沐浴完毕,她便坐在廊下晾头发,正好聂绍回来了。锦书将他叫到跟前,低声问他:“你能想办法帮我带封信去京城吗?” 聂绍见吩咐,便说:“办法有的。” “那太好了,回头我写封信,你想法子帮我送出去。” 聂绍点头答应,在出长安前,他已经和傅明商议好了联络方式,只要傅明能出门就能拿到信。不过路途遥远将信送过去还是有些困难。 “夫人尽量写短一些,小的想办法飞鸽传书。” 锦书点点头,又和他道:“你准备一下,我们后天一早就动身。” 聂绍暗道,程老爷不是说不走了么,看来夫人并没有改变心意,他背负的使命并没有结束。 待到太阳落山后,程知允才回来。 锦书闻见了酒气,便知道父亲今天出去应酬过了。自那次后,父女俩便有些隔阂,两人没有在一处吃过饭,一天下来甚至话也说不上一句。 她要走了,总得告个别吧。锦书想到这里,还是起身恭敬的唤了一声“父亲”。程知允淡漠的点点头,道:“你总算是愿意理会我了。” 程知允到家后便命摆饭,父女俩总算又坐到一起吃饭了。吃饭的时候两人都没有说话,锦书胃口一般,见父亲放下了筷子,她也不吃了。 撤去残席,这里便上了茶。 “新买的丫鬟你用得习惯吗?” 锦书道:“没什么不习惯的,现在好多事我都习惯自己来了。” 程知允微微一笑:“这样也不错。” “父亲,我决定了,后日一早就走。” 程知允见女儿态度坚决的样子,忙道:“我前面和你说的那些,你还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锦书道:“父亲,我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了,您就别管那么多了吧。您少管一些女儿女儿没那么的烦恼,您也畅快一些。” 程知允沉声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是你爹,难道不该管着你?难道不盼望着你好?你长这么大哪一次听过我的话。”程知允说着越发的激动起来,后来竟接连咳嗽起来,咳得厉害了,痰中竟然带出了血丝。 程知允见了那血丝当时就心冷了大半,语重心长的与锦书道:“孩子,为父这一辈子就想着你们几个好好的,可偏偏叫我不省心。你说要我怎么做。” “您别再说了,我替你把把脉吧。” 程知允有些诧异的望着锦书,差点就忘记了女儿会治病的事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殷勤 程知允病了,锦书给诊了脉,开了方子,她亲侍汤药,命父亲在家多休息几日。 那瞿娘子从罗大娘口中得知程知允病了,接下来又是送鸡蛋,又是送酒酿,还让人去乡下买了一头羊宰杀好了送了过来。 面对瞿娘子的如此热情大方,不说锦书,就是程知允也觉得受之不安。 “父亲要是觉得不安,那不如都折成现银给她吧。就当是我们买的。” 程知允却道:“这样好吗?” “我倒觉得很好,父亲手上不宽裕的话,这笔钱我来出。只是话必须得由父亲您来说。”锦书的用意很明显,她要让父亲自己表态,断绝了瞿娘子的痴心妄想。 程知允始终觉得邻里和睦些是件欢喜事,也从来没有往别的地方想过。 锦书见父亲有些举棋不定,这次她替父亲做了主,叫来了罗大娘吩咐:“你去隔壁带句话,请瞿娘子来家用饭。” 罗大娘听说,立马欢喜答应:“好嘞,老奴就去告诉瞿娘子。” 那罗大娘欢欢喜喜的就去带话,锦书心道不是招呼客人么,她也会,而且周数比谁都周全。 程锦书一挽衣袖打算亲自下厨做几个菜,瞿娘子听说程家要宴请她,倒十分的欢喜,立马将自己收拾得妥帖了,又将年初新做的衣裳拿出来穿上。她明白程锦书嘴上不饶人,因此拿定了主意要不惜一切的去拉拢这个未来的继女,不管说什么她都不会生气。 瞿娘子打扮好,拉了女儿灵姐儿说:“去人家家里做客,别只顾着吃,嘴巴也要甜,该怎么称呼千万不能忘了,知道吗?” 灵姐儿有些不以为然的拉了拉自己的衣裳,又看了看她娘的打扮,道:“娘这般用心,就那么想嫁隔壁的大叔?” 瞿娘子拧了一把女儿的脸,道:“你懂得什么,过去了不该说的千万别说。当心祸从口出,那个程娘子可是个不好应付的。” 娘俩计议了一番便来到了隔壁。刚进院门一股诱人的饭菜香就传了过来,灵姐儿大大的吸了一口,沉醉道:“真香,今天有好吃的了。” 见女儿这穷酸样,瞿娘子暗暗的掐了一把女儿的胳膊。 罗大娘先迎了出来:“娘子和灵姐儿过来了。” 瞿娘子忙道打扰了,接下来最关心的便是:“程老爷好些没有?” 罗大娘悄悄的与瞿娘子递眼色道:“这会儿在屋里看书呢。”又暗暗的指了指厨房,瞿娘子是个灵透的人,立马就明白过来了。 锦书收拾出两个菜,锅里还在炖煮着,估摸要过一会儿才能出锅。洗了一把油腻湿滑的手,在布巾上抹了抹,随即便走了出来。 那灵姐儿正坐在银杏树下,见锦书出来了心不甘情不愿的喊了一声姐姐。锦书再次纠正她:“和你说了要叫程娘子,别乱喊。” 锦书不见瞿娘子,那罗大娘倒在将被褥抱出来晒,却独不见瞿娘子。锦书立马明白过来了,她大步走到父亲的房门外,也不敲门,径直就推门进去了。 开门的声音惊动了屋里正说话的两人,瞿娘子原本坐着的,也站了起来,见是锦书,忙陪笑道:“程娘子来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个瞿娘子到底要做什么?锦书将两人审视一眼,程知允显得有些尴尬,忙替瞿娘子解释:“书姐儿,瞿娘子好心来问问我的病如何呢。” “哦,关心病情到了要关上房门的时候了。” 程知允自认行得端,坐得正,见女儿语气如此,不悦道:“你这说的什么话,瞿娘子是个清白人家,你这不是让人家难堪么?” 锦书只想呵呵一声,她也不怕瞿娘子恼便道:“瞿娘子好意我们心领了,您又是送蛋又是送肉的,据说还给我爹做过衣裳。非亲非故的,也不好白占这些便宜。所以我和父亲商议好了,这些都折给现银付给瞿娘子吧。” 瞿娘子还以为锦书要说一番不堪的话,她能趁此在程知允面前扮一下委屈柔弱,倒未料到锦书竟然和她说起了这个,所以有些诧异道:“哎,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大家住在一起也是缘分,分那么清楚做什么,说什么钱,显得多生分。” 锦书却皮笑肉不笑道:“亲弟还明算账呢,你们家姓瞿,我们姓程,连亲都沾不上,怎么好意思白白占你们瞿家的便宜。再说你一个寡妇娘子,还要独自拉扯一个女儿,日子也过得艰难,就别再客气了。” 瞿娘子心中只觉得锦书厉害,她知道自己说不过锦书,便直接和程知允道:“程老爷,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说起钱就不亲热了。再说我是心甘情愿的想对程老爷好。” 程知允一时不知如何接口,倒是锦书插了话:“心甘情愿?瞿娘子一个寡妇对我爹这样的热忱,难道就不怕什么流言蜚语,就不想要什么好名声?” 瞿娘子顿时羞红了脸,半张着嘴欲要辩解,却听得程知允终于开口了:“书姐儿,你这是怎么说话的?” 锦书心道她马上就要走了,不把这事解决好的话,她睡觉也睡不安稳,实在不想父亲娶个这样的女人做自己的继母。今天她还真得当一回恶人。 “我娘是怎么走的,父亲你心里这下清楚了吧。希望你曾经对她的那些深情都不是假的。你要续弦我不拦着,但也请擦亮眼睛找个靠谱的。” “我几时说过要续弦了,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程知允微恼。 锦书见父亲如此倒暗自松了一口气,点头道:“那自然是好。不过父亲在教训的同能否想一下自己。书平和锦心没了娘,可不能再没了爹。” 这对父女后面说的什么瞿娘子已经听不大清楚了,她脑中盘旋的始终只有程知允那一句“我几时说过要续弦了”的话,弄了半天自己是一头热,始终都没有打动过他啊。瞿娘子心里空落落的,在她接过了锦书递来的银两时,她感觉自己付出的一切受到了侮辱。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同 那瞿娘子收下了锦书的钱,觉得自己的一片心意受到了糟践,也不好再厚着脸皮吃程家的饭,不尴不尬的说了两句话,便带了灵姐儿回去。 等那瞿娘子走后,程知允便嗔怪起女儿:“你也太会得罪人了,难怪日子会过成这样。” 锦书不后悔当了这个恶人:“你以为一个寡妇那么殷勤的跑到这边来是做什么,就算是她热心,怎么没见她对别人这样热心过。带着如此明显的目的,你就是看不明白吗?爹爹,我不是阻拦你续弦,只想和你说,这样的女人不配进程家的门,爹爹的身份也还不至于跌落到如此,不是随便拉个女人就能当程家三房的女主人。” “哼,你少来干预我的事,你自己的事都还没理清呢。”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将来也不会后悔。明天必定是要走的了。” 程知允怔怔的看着女儿,道:“你不后悔,甘愿跟着那个秦勉受苦?” 锦书坚定道:“已经重新来过了,我不会后悔。” “你可要想好了。如今我官也没地方做,可给不了你们半点的帮助。” 锦书就从来没有指望过父亲,她道:“父亲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女儿不听话,对程知允来说颇为头疼,他一片好心为女儿着想,没想到半点都不领情。那秦勉还有什么出路,只怕是这一生都被软禁在府邸出不来。他还想着好好的开解女儿,哪知女儿油盐不进,后来他也想明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嫁出去的女儿胳膊总是向外拐的,索性不再多管。 锦书打定了主意要趁早见到七哥,留下了药方,嘱咐了丫鬟如何煎煮。第二日一早便与聂绍再次踏上了北去的路。 女儿走的时候程知允并未去相送,他精神略好,站在屋檐下仰望那棵还很青翠的银杏,暗自忖道,那秦勉是先太子之子,当初先太子是怎么死的,大多数人都知道。秦勉知道了真相难道不想替父母报仇? 他冒着危险将锦书给送了出来,是不是就已经有了打算? 程知允虽然有些昏沉,但这一刻却无比的清醒,心中暗叫不好,秦勉这是鼓动夏凉要造反啊。夏家和程家又有姻亲关系,程家迟早脱不了干系。他这时候才后悔没把锦书给硬留下来。 锦书没料到能在保德逗留半个月之久,按着之前的计划,这时候她已经到了燕地了,所以她出了保德后,便与聂绍快马加鞭,努力的往北面而去。 过了雁门关,距离大同就更近了。 到了四月中的时候,他们总算是来到了大同的城墙下。城墙上站着不少来回巡逻的士兵,城门也是层层把守,戒备森严,进出城门都得经过盘查。 锦书有些犹豫,她能进得去吗? 聂绍骑着马过来和锦书道:“我们还是进去吧,这样徘徊不前,更会引人注意,到时候闹出什么误会可不好解释。” 锦书点头答应,毕竟她现在乔装中,被戳穿了不大好解释。 两人分别下了马,一前一后的往城门而去。果然看守城门的见有人要进城,立马有两个小兵上来盘问:“哪里的人,做什么的?” 锦书也不看聂绍,心中已经想好了说辞:“去城里拜访亲戚的。” “亲戚?你们是哪里来的?” 锦书略一想,又道:“保德来的。” “亲戚住在哪里,报上姓名。” 盘查得这样详细,锦书还得现编,但怕编出来的立马就被识破了,正犹豫的时候,突然听得城门上的有人在喊:“有敌军来犯,快快关上城门。” 这一声喊,却见几个士兵赶着去关城门,锦书他们也顺势进到了城内。盘问他们的也来不及再问下去了,看样子很快就要有一场战役即将打响。 锦书与聂绍并未在城门逗留,很快就进了城。聂绍仰望城墙,却见弓箭手已经蓄势待发了。 “郎君,我们是要先找一处地方住下来吗?” 锦书点头道:“是,先落脚再说。”暗道只怕进来容易,出去就难了,只是不知她七哥如今在哪一处。 锦书正这样想着,却突然见一队人马往城门处匆忙赶来,城里的百姓却仓促躲藏。她仔细看清楚了,冲在最前面骑在枣色大马上,那位一身铁灰色铠甲,威风凛凛的竟然是夏凉!七哥怎么在大同?之前没听说过啊? 锦书满腹疑惑,夏凉没有看见她,锦书自然也没叫住他。 两方几乎是擦身而过。 锦书与聂绍找了处安静的地方落了脚,锦书顺势向掌柜打探道:“鞑子又来了吗?” 掌柜满脸不安的说:“是啊,这些畜生想进城,幸而夏千户大人来了大同坐镇,那些人也进不来。” 锦书又问:“夏千户几时来的大同?” 掌柜说:“来了大概有十来日了吧。要不是有千户大人,只怕大同早就丢了。” 锦书以为那些鞑子只在漠北一带流窜,没想到已经出现在了大同附近,看样子这些人的野心很大,大概想占据了大同一路南下,最后往西进攻长安。好再前世就有七哥坐镇北地,那些鞑子最终也没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锦书刚回屋,便叫来了聂绍吩咐:“你去打探一下,看打起来没有?战事如何。” 聂绍答应一声便去,锦书又不放心的说:“小心一点。” “夫人放心。” 聂绍走后,锦书一直有些坐立不安。她知道世道不安稳,从长安到大同这一路也遇见过几次土匪恶霸什么的,但都是小打小闹的,有聂绍在身边,那些恶人也近不了她的身,唯一的一次危险也是带着冯家那个妹子,但真正的战乱她也是今天才体会到的。 却说聂绍往城门处而去,还没到城墙一带,就听得喊杀喊打声一片,城墙上的弓箭手一拨一拨的轮换,有受伤的战士已经被士兵用担架抬下来了。 聂绍也是个热血男儿,见同胞被欺负,心里怎样也咽不下这口恶气,他从一个负伤的士兵的身上取过了弓箭便上了城楼。聂绍箭无虚发的本事终于引来了夏凉的注意。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相聚 这样战役持续了大概一个时辰,敌军见这边的人反抗得厉害,个个都是精兵强将,久攻不下,无奈之余只好撤退。 看着敌军撤退了,夏凉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回过头去,叫住了正欲走下城楼的聂绍。 “这位好汉,能否留下高姓大名?” 聂绍抱拳道:“某奉命送夫人来燕地投靠亲友,姓名已经不足挂齿。恳请夏千户能去见夫人一面,某就完成自己的使命了。” 夏凉挑眉,很快明白过来,这位英雄好汉莫非是送丹娘来找他的,怎么就在大同遇见呢?他心中大喜,忙与聂绍道:“行,你带我去见她。” 锦书原本在房间里呆着的,可久不见聂绍回来,她坐立难安,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到了大堂里,屋里有不少的人都在议论战事。 “那些鞑子真是凶狠,杀人从来不眨眼,之前就做出过屠村的事来,要是让他们进了城,怕是要屠城。” 另一位百姓说:“有夏千户在他们进不了城的。” 又有人道:“去年底北边遭了雪灾,那些鞑子更加猖獗起来。如今多亏了夏千户来我们这里,那些鞑子也进不来。” 无人不感慨。 有受伤的士兵被担架抬着经过了门前,便有人立马涌出去问道:“仗打得如何呢?死伤如何?” “鞑子已经退兵了,死伤还好。” 众人听到这里便舒了一口气。 锦书见那战士胸口上还插着箭,鲜血将铠甲都染红了。此刻她明白自己是个大夫,清楚大夫的职责,知道救死扶伤的大义,忙上前道:“我帮兄弟处理伤口。” “你是大夫吗?营地那边缺大夫,要不一道过去?”帮忙抬担架的一个士兵说道。 锦书听说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在这一刻她认为这些甘愿为子民抛头颅洒热血的是最敬的人,她跟着士兵们往北面的营地而去。 营地里驻扎着几千士兵,这些都是夏凉的部下。锦书跟着来到安顿伤兵的营帐中,还没进帐子,就闻见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血腥味夹杂着药味,在越来越的天气中显得有些浓烈。 营帐中只有一位随军的军医,带着两个徒弟显得有些忙不过来了。锦书二话不说便跟着进了营帐帮忙捣药,帮忙上药,帮忙处理伤口,做起这些事来很是熟稔。 遇着了战事军医总会格外的忙碌,忙得脚不沾地的古大夫如今见多了一个帮手,也来不及看是谁,便张口吩咐:“将我用的尖刀用酒吹过,再拿去烤好了给我。” “欸,马上就好。”锦书机敏的答应着。 夏凉跟着聂绍来到客栈要找锦书,哪知找遍了楼上楼下都不见她的人影,聂绍有些慌了:“才离开不过一下下,夫人就失踪呢?” 夏凉忙道:“你先别慌,找人问问吧。” 城中的百姓大都认识夏凉,当夏凉要向人打听有没有看到一个容貌出众的女子时,聂绍立马纠正:“夫人她穿的是男装。” 夏凉有些愕然,好再锦书跟着伤兵走的时候店里有人看见了,便告诉了他们:“有一个俊俏的郎君跟着伤兵走了,只怕去了北边的营地吧。” “那郎君穿的可是青色的衣衫?”聂绍又比了一下身量个头。 那人点头答应。 夏凉有些无奈的笑笑,他的这个妹妹可真是与众不同。 所以当夏凉匆匆赶往营地的时候,他见到的是一个满身血污,正埋头苦干的程锦书。 夏凉见锦书一直在跟着忙上忙下,一直没有开口叫她。直到古大夫出来时才发现夏凉站在门口,诧异的问道:“千户大人,您也受伤了吗?” 夏凉笑着摇了摇头,直到锦书端了污水出来倒的时候,才赫然见了她七哥。 锦书张了张嘴“七哥”两字始终没有叫出口,后来化成了“千户大人”的称呼。 夏凉笑着点头,旋即对锦书道:“你来我营帐。” 锦书端着盆子有些无所适从,古大夫接了过来,道:“大人叫你去,你就去吧。” 锦书这才跟着夏凉去了那边主将的营帐。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呢?要不是聂老弟说,我还真不敢认你了。” 锦书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束,还有衣服上新添的血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不这样的话只怕难得见到七哥吧。”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淘气。没想到在大同就遇见你了,还真是缘分。” “七哥,我幸而还懂一些医术,见你这里也缺人,不如我留在你身边,帮你照顾伤兵吧?” 哪知夏凉想也没想就拒绝了锦书的这个提议:“军营都是男人窝,你一个女人往里面钻做什么。实在是不安全。我们是缺少军医,但还用不着你一个女人出头,我会想法去城里请几个大夫来帮忙的,你还是住在别处吧,我得闲了便去看你。” 锦书不想给七哥添麻烦,见七哥这样安排她也欣然答应了。 “好吧,那我还是先住回刚才的客栈。” 夏凉点头道:“也好,回头我再帮你安排。” 这时候有属下来禀报事情,夏凉也没让锦书回避,等到夏凉处理完公务,这才和锦书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夏凉脱了铠甲,换了一身利落的裋褐,与锦书两人各骑了一匹马回客栈。 太阳已经落山了,西天一带只剩下被余晖烧得通红的晚霞。 夏凉行在锦书身侧,却见霞光染红了锦书俏丽的脸。两匹马并头而行,他有了回到小时候的错觉。那时候锦书不过十来岁,他偷偷带了锦书出去骑马,在外面嬉闹半天,也是这样到了天色渐晚才回去,回到家总少不了祖母一顿呵斥。 祖母舍不得呵斥丹娘,而被骂的始终是他。那时候他就觉得祖母偏心,母亲却总是劝他“你丹娘妹妹自小没了娘,没人疼,所以你祖母才多疼她两分。你是哥哥更应该让着她。” 锦书突然扭头一笑:“七哥,你想什么?” 夏凉忙说:“想小时候的事。现在看来当初教你骑马不是件坏事。” 锦书轻笑道:“是啊,不仅是骑马,你还教我射箭。说来也得感谢你。”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会面 两人回到客栈,锦书已是极饿,随即吩咐掌柜送几道可口的饭菜到客房里。 小二殷勤的来替他们栓了马,夏凉跟着锦书上了楼,直到了门口,夏凉才惊觉这是擅闯丹娘的闺房,总觉得有些不大妥当,因此到了门口却迟迟没有进去。 锦书已经倒了茶,却不见她七哥进来,有些诧异道:“七哥,你怎么不进来?” “我……”或许是第一次夏凉在面对锦书时这样的别扭,夏凉终于还是走了进来,两人坐下,茶水已经有些凉了。 夏凉打量着锦书,虽然沾染了血污的衣裳已经换下来了,但穿的却是他的一件旧衣裳,衣裳有些宽大,一点也不合体。 “你还是穿回女装的吧,有我在大同,也不会有人把你怎样。” 锦书点头答应:“好。” 夏凉接到锦书要来的消息是正月初的时候,没想到兄妹俩真正会面时却已经到了四月,这几个月里锦书不知受过多少累,吃过多少的苦。 他有好些话要与锦书商议,然还没开口,饭菜已经送来了。锦书道:“将聂兄也叫过来一道吃吧。” 夏凉倒没意见,锦书亲自去请聂绍,那聂绍却推脱道:“夫人陪着千户大人吃就行了,小的就在自己房里吃也一样。” “一人吃有什么意思,七哥对你可是赞赏有佳,说想和你喝酒。”锦书硬将聂绍拉了来。 夏凉便又让伙计送了一壶酒来,三人都坐了下来,也不分什么尊卑主次。果然夏凉对聂绍很是赞扬:“聂兄本事不错,我的那些兄弟们个个都夸赞聂兄好身手,能以一敌十,说不定能以一敌百。” 聂绍倒很谦虚:“小的徒有力气,不过一莽夫,比不得千户大人英武神勇。” 锦书笑了:“看不出聂兄倒挺会说话的。” 夏凉又敬了聂绍一杯酒:“丹娘一路上多亏聂兄照料,辛苦了。” 聂绍起了身才饮了这杯酒。夏凉军务在身,不敢多饮酒,几杯下来也不再喝,随意的吃了些饭菜。那聂绍知道这对兄妹必是有一番话要说,因此也识趣的早早退下,替他们守在外面。 锦书只喝了半杯酒,却已经脸色绯红。夏凉道:“你既然投奔了我,我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顾你周全,也会尽量让你和妹夫团聚。只是怕需要等待一些时日。” 锦书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不想给七哥带来麻烦,或是牵连上你,团聚的事先不想,先安定下来吧。再说如今也不太平,您不仅是我七哥,也是夏千户,还得抵御敌军呢。” 夏凉想了想方道:“客栈里人员混杂,你又不能一直男装下去,还是得重新找个地方。” “嗯,我都听七哥的。”夏凉知道锦书刚到,需要好生休息,便不再打扰了,于是起身告辞。锦书也亲自去送他,将他送到楼下后,夏凉再三让她回去了,同时又嘱咐了掌柜几句,让帮忙多照看一下。 夏凉如今在大同的威望很高,深得百姓们的爱戴,就是他不吩咐也会多费心的。 就这样,锦书在大同住了下来。接下来的两日虽然没有战事,但夏凉也没来客栈找过锦书。第三日的时候有个陌生面孔找到了锦书他们:“夫人,小的冯敬一,奉了千户大人的命令来请夫人搬家的。” “等等,你说你叫什么名字?”锦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又见这张脸竟然有几分似曾相识。 “小的冯敬一,乃千户大人麾下一名小将。” “你一个弟弟叫冯敬三,一个妹妹叫冯似珍是不是?” 这下该轮到冯敬一惊诧了,愣了半晌才道:“夫人是如何知晓的?” 锦书微笑道:“还真是缘分啊。” 夏凉托人给锦书临时找了处宅子,虽然只有小小的一进,但却足够锦书居住了。 她也没什么箱笼,几乎是空手过去的。这边的宅子里却一应的家具齐全,对于七哥的细心周全锦书有感于心。 冯敬一将锦书送了过来,替她安排好一切,又道:“夫人已经有什么事直管吩咐小的就好。明天再送两个婆子来替夫人煮饭和打扫屋子。” 锦书便道:“有劳费心了。” 冯敬一笑道:“夫人在大同的安危都在小的身上,夫人不必客气。” 锦书在绸缎巷子住下后的第二天,冯敬一果然领着两个婆子出现在了锦书面前,锦书瞧了一眼,两人年纪差不多,不过三十左右的妇人,收拾得干净利落。 一个姓范,一个姓李。 锦书需用的地方不多,手上有这两人帮忙烧火做饭,收拾屋子,帮忙跑腿买东西则是足够了。下午稍晚些时候,夏凉出现了。 “临时找的屋子,比起焕彩阁差得太远了,你将就住着,回头合适了,我再给你置办更好的宅子。” 然而锦书的要求却并不高:“七哥,我早就不是被姥姥娇养在焕彩阁里娇滴滴的丹娘了,这些年不是没吃过苦头。如今对我来说有一处安身的地方已经足够,别的都不在乎。” “可到底是委屈了你。你先住着,等到我们把鞑子赶回老家,我就带你回开封,让你跟在祖母身边,有她庇护着你我就放心了。” 锦书暗道,她是偷偷跑出来的,只怕皇帝早就暗中派出了控鹤监的人四处捉拿她,开封也是个危险的地方,她不能牵累外祖家,她想了半晌才道:“我先跟着七哥吧,至于回不回开封再看。” 夏凉点头道:“也好。”他低头大大的喝了一口茶,跟前也没旁人,这才与锦书说:“当初要是早知道秦勉的身份有玄机,我就把你带走,把你藏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你也不会像如今过得这般艰难。” 七哥和她说了这样的话,锦书心里有些诧异:“七哥会有这样的打算?” “是,可惜我们谁都预料不到。丹娘,以前我觉得他这个人不算太差能给你一世安稳,如今看来人算不如天算,到底还是看走了眼。” “不是的,不管是我,还是他都不甘心这样过一辈子,所以他才想法子将我送了出来。我也不能成为他的牵绊。七哥,血海深仇也好,所收的屈辱也罢,总不能就这样忍气吞声的过去了,七哥,到那时候,你可愿意帮助我们?” 这下惊诧的人换成了夏凉,丹娘这番话是要劝他……跟着秦勉造反?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封城 胸腔里剧烈的跳着,他夏凉虽然二十出头,但也是靠着一己之力好不容易才坐上了千户这个位置。他走到今天一颗热心完全是向着朝廷的。前面燕王造反的事已经给了大家深刻的教训,他的顾忌很多,不能因为一个冲动而牵连上整个夏家。 锦书见她七哥久久的没有回话,她心中已经明白几分。 “七哥,我最不想看见的事情就是有一天你和秦晏清站在对立面。” 夏凉心里有些烦躁,他便要起身告辞:“丹娘,你安心留在这里。我给不了你太多,但一份安宁总是能给你的。” 锦书没有去为难她七哥,因为现在为时尚早,七哥也给不了她答案。 锦书将夏凉送到了门口,锦书与他互道珍重。夏凉微笑道:“你也好生珍重,没事千万不要出城,外面现在正乱着。那些鞑子可都是不讲理的,招惹不起。” “嗯,我乖乖的呆在这里,不会随意走动。不过七哥那里要是缺少人手的话我和聂兄都能帮忙。” 夏凉点头道:“好,有需要我会开口的。” 锦书站在门口目送着夏凉远去。夏凉走了一段路,他蓦然回首,却见锦书依旧站在门口,她一手扶着门,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要是以前,他肯定会不顾一切的朝她奔去,走到她前面将她拉入怀里,告诉她这些年来心中压抑着的情感,但他明白,他们之间兜兜转转的其实早就已经错过了。她已有夫,而家里还有一位正等着他回去的妻子。 夏凉冲锦书粲然笑着挥手,示意她快进屋去。 锦书笑着点点头,这才退回了门内,轻轻的带上了院门。 夏凉终于回过身去,脚下的步子也更快了。丹娘给他出了一个巨大的难题啊,而且还是他办不到的难题。 夏凉匆匆回到营地,立马就被人给叫去了。 “大人,接到线报,据说鞑子潜入城里了,而且还不少的人。” 夏凉吃了一惊,忙问:“消息可靠吗?” “潜伏在那边的同伴带回来的消息。” 夏凉听说便立马下了命令:“吩咐下去,命人关上城门,不许进出。” 部下忙道:“封城是件大事,会不会造成百姓不安?” 夏凉说:“不封不行啊,百密总有一疏,不能再给敌人任何的机会了。亡羊补牢,得赶快行动了。” 当下便去安排封城事宜,鞑子入了城,势必会搞破坏,这下就难办了。夏凉随即又安排人马到城内日夜巡视,若有异样,立马禀报。 过了两日知府那边遣了人过来要请夏凉过府一叙。 夏凉心中奇怪,暗道他们来大同这些时日,和地方政权没什么往来,怎么突然叫他过去?算了,反正迟早要和这些人对上的,便也答应前去拜访。 夏凉巡城刚回来,也没怎么准备便与知府派来的小厮去了一趟知府家。 如今大同知府乃刘连胜,丁戊科的进士,算来和程知允乃同科。在大同知府的任上刚满一年。 刘连胜在家设了酒宴招待这位抗击鞑虏的英雄好汉。夏凉是孤身过来的,没有带亲兵也没带部下。 刘连胜见着了夏凉倒是笑迎上前:“千户大人辛劳了。” 夏凉还礼道:“知府大人客气。” 知府的府邸修建在府衙后面的一条巷子里,一处三进的宅院。刘连胜上任后,将妻儿老小都从老家接到了大同一并来享福,所以府邸一直很热闹。 款待夏凉的地方设在了花厅,也没去酒楼里定席面,就着府里的厨子收拾了满满一桌的酒菜。 夏凉对吃喝的兴趣不大,坐下之后,刘连胜便说:“听闻千户大人是开封人士,所以特地让厨子烧了几个开封的菜式,就是不知合不合大人的口味。” “知府大人您太费心了。” 夏凉这才留神看了一眼,什么黄焖鱼、套四宝、烩菜、驴肉汤等都出现在了桌上。看样子这知府在请他的时候,已经将他的底细给摸了一遍。这顿宴请怕是有什么目的。 刘连胜叫了两个丫鬟来给夏凉布菜斟酒。 夏凉忙推让道:“我不喝酒。” 刘连胜忙说:“男子汉怎么能不喝酒呢,大人别不是看不起下官吧。” 夏凉忙说:“知府乃四品大员,某不过五品千户,知府大人怎自贬下官,您这样到底叫我不安。” 刘连胜笑道:“哈哈,那随意随意。” 刘连胜十分殷勤的招呼夏凉喝酒吃菜,夏凉始终没有喝过一口酒。刘家厨子的手艺不错,烧出来的开封菜式和在家吃到的没什么两样。 席间,刘连胜又对夏凉一顿夸奖:“千户大人仪表堂堂,又这般年轻,没想到就已经坐到千户的位置上了,前途不可限量。” 又说:“听闻千户大人的祖母乃是郡主,也算是宗室子弟。果真是名门之后。” “看样子知府大人对我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了。”夏凉已经放下了碗筷,正色道:“只是不知知府大人有何指教?” 刘连胜忙陪笑道:“指教倒不敢,不过请千户大人过来的确有一事相商。” 夏凉心道莫非是为了封城的事?果然听得那刘连胜盗来:“千户大人要封城,这事很是重大,千户大人为何不让人来支会我一声?” 夏凉挑眉,果然是为了此事,言语间依旧带着几分恭敬:“某让部下来和知府大人通过气的,知府大人莫非不知晓?” 刘连胜道:“我也是事后才知晓的。封城这么大的事,千户大人不该擅作主张的,如今百姓们多有怨言,怕是扰乱民心。千户大人您说这该如何解决啊?” 夏凉道:“封城也是迫不得已,据探子所报,有鞑子乔装打扮已经潜入了城内,怕是要生事,再不采取行动的怕晚了。” 那刘连胜听闻吃了一惊,诧异道:“这个消息可靠吗?” 夏凉笃定说:“不会有假,难道知府大人没听说过?” 刘连胜说:“没有,也不知道,是说千户大人会下封城的命令。下次再有这样的事还请大人和某商量一下。” 夏凉恭肃道:“知府大人教训得对,下官这次是莽撞了一些。” 那刘连胜见夏凉倒没什么倨傲之色,又说:“封城的事还是再好好的商议下吧,要不还是解除吧,这样人心惶惶也不是对策。” 夏凉心道,解除封城?这才封了没几日,那些混进来的鞑子也还没捉住啊。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诡异 “知府大人,没把混进来的鞑子抓住,就解除封城的话,怕是不行?” 刘连胜却一脸严肃道:“千户大人,再封禁下去怕是不行啊,城里一切的秩序就乱了。也影响到了大家的正常生活,明天必须得解除了。” 夏凉沉默了一会儿恳切说:“请再给下官两天。” “两天?两天里千户大人能将鞑子的内应给找出来?” “可以试一试。” 刘连胜看着这位后生,心道这小子的口气可真不小,两天时间,也亏他说得出口,不过借此能杀一杀这小子的威风也好。好让这小子知道谁才是这大同府的老大。 刘连胜含笑道:“那好,我就静候佳音了。” 夏凉也没在知府府里久留,很快就回了营地,吩咐士兵们连夜的搜城,特别是要留意那些行踪诡异的人。 府衙并没有派任何的人马支援,夏凉只好将自己的手下都派出去了。 锦书还在睡梦里,院门被敲醒了。去开门的是范婆子,那范婆子见外面围了好几位身穿甲胄的士兵,惊惶道:“出什么事呢?” “搜查。” 范婆子胆小,慌慌的跑去告诉了锦书。 那锦书在睡梦里被叫醒了,她披了衣裳,胡乱的抓了几下头发刚走出房门,却见聂绍已经关上了院门走了回来,向她禀报:“夫人,他们已经走了,没事了。” 不是冲着她来的,虚惊一场,锦书便问:“出了什么事呢?” 聂绍禀道:“听说鞑子跑到城里来了,正满城的找呢。” 锦书惊异道:“那非同小可。” “是啊,惊扰到夫人了,眼下没什么事了,请夫人早些休息吧。” 锦书只好又回了屋,犬吠声四起,又隐隐的有雷声。锦书在床上左右睡不着,她想秦勉的事,同时又想起了七哥的事。 前世七哥一直镇守北方威慑,那些鞑子最终也没兴起什么风浪。七哥威名在外,风光无限。她记得庆历十年的时候七哥就做到了都督这个位置,十二年又加封了将军衔,可谓是顺风顺水。 不过真要她和秦勉真要拉拢七哥的话,只怕有些不易吧。锦书想起那天七哥的神情,前途茫茫,她和秦勉的未来又在哪里? 锦书努力的回忆前世经历过的那些事。想到顺风顺水的七哥有没有经历过什么波折。后来她想起来了,具体已经记不清到底是哪一年,记不清七哥到底犯了什么事,被人弹劾,他便回了开封,据说过了一年后才重新启用的。 她记得有那么一次,带了年幼的柔茵回开封,七哥还给柔茵亲手扎了一个燕子式的风筝,那风筝异常的景致,后来那风筝丢了柔茵还哭了许久。 当年七哥到底犯了什么事?锦书至今也不知道,她在想,既然那件事还没有发生,要不要借机给他提个醒。可是最近几日七哥一直没有上门来,她想说也说不了。 搜城还在继续,加上封城的事,大家都人心惶惶。 翌日,锦书说要出门去买些药回来。她不能去军营帮忙,但想着配些能用得上的药送过去也算是尽了自己的一片心。 锦书要出门,聂绍却加以了阻拦:“夫人,现在是非常时期,您还是呆在家里别随意走动。等过了这阵就好了。” “外面已经戒严呢?” “也差不多了吧。反正您不易走动。” 锦书听说也只好作罢,她便将一张单子交给了聂绍:“上面的药你想办法替我配齐,我就不出门了。” 聂绍接过来看也没看,就作揖答应:“小的定会尽全力。” 锦书给了他一些银钱。聂绍便出了门替锦书办事。 因为戒严,街上已经没什么行人了,就连摊贩也减少了一大半。 聂绍袖子里揣着那张单子,他找到了一家药铺,哪知已经关了门。心中无不失望,暗道夫人交给他的事只怕办不好了。 接着又向人询问别处的药铺,走街串巷了好一阵,才终于找到一家正在营业的铺子。 聂绍见人进人出的,生意倒没受丝毫的影响。 他走近店内,便说要买药,将单子递了出去。 那伙计看了一眼,疑惑道:“呀,量倒不小,谁生病了,用得了这些?” 聂绍只好如实说:“我家主人是要送到军营去的。” 这么一说,伙计倒豁然开朗了。 聂绍要的东西不少,店内只怕凑不齐,伙计告诉他:“请先等会儿,还得让人去取货。” 聂绍点头答应,他便在一条长凳上坐了,双手环胸,安静的等待着。 又过了一阵,店里又来了两位大汉说要买药,伙计接了单子看了半晌又问:“大爷也是要送到军营去的吗?” 两人微微一愣忙点头说是,伙计只好让两人也等着。 那两人也不找地方坐着,而是倚靠着柜台,任意的打量着店内进出的人。一人的目光与聂绍相遇了,那聂绍暗道,只是不知这两人到底什么来历,看起身形,只怕也是练家子。 等等,腰间鼓鼓的是什么东西?聂绍看见了异样。他眼睛微眯,心中暗自猜测。然而还没等他弄明白,伙计就将他所要的东西给拿出来了,他忙着和单子对照了一番,又让伙计算了钱。就在此时,两个大汉所要的东西也弄好了。 聂绍已经结好了账,准备出来时,赫然见一人在掏腰间荷包的时候,腰间藏着的东西已经露了出来,一把短剑,皮鞘上的花纹,镶嵌、样式皆不像内地所造的东西。 这两人有些古怪! 聂绍跟着那两人到了一巷子里,人烟稀少,那两大汉也清楚有人一路跟踪他们,所以故意往这巷子里带。 到了无路可走的时候,那两人突然回头,聂绍便站住了。 一个大汉突然回头道:“你是哪条道上的,竟然敢一路跟踪我们?” 聂绍面不改色道:“你们是异族人吧,是那些官兵们四处正搜寻的人吧。你们侵占我们的土地,屠杀我们的同胞,还想做什么?” 不多时,巷子里便传出了噼噼啪啪的打斗声,很快的就引来了正巡逻士兵的注意。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感谢 聂绍武艺出众,但此刻赤手空拳,要对付两人的联手攻击。这两人一人带着短剑,一人袖子里不知藏着什么暗器。几个回合下来,双方都没怎么占到便宜,聂绍没料到有人带着暗器,不防备的时候,竟然被放出了一枝飞镖给射中了肩头。 聂绍也是杀红了眼,手上脚下再不留情,一招招的直奔要害而去。 寂静的巷子里打斗的声音更加明显,没多久,聂绍终于将一人给撂翻在地,只剩下一个便容易许多了。 终于巷子里的打斗声传了出去,引来了巡逻士兵的注意。 “做什么的?”一身穿甲胄的士兵喝了一声,那两人见有士兵便要作势逃跑,却被聂绍及时的给制伏住了。 “官爷,这两人可能是鞑子派来的奸细。” 这两人被士兵给捉住了,聂绍才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个小兵询问聂绍:“这位英雄好汉,还没请教高姓大名。” 聂绍无意透露,只是抱拳道:“身为大乾子民,这是该做的。” 其中有人认出了他:“这不是那日在城楼上箭无虚发的英雄好汉么?这次又帮了我们的大忙了。” 聂绍捡起地上的药材包急着回去复命,因此迅速的离开了此地。 锦书在家等候多时,总算见聂绍回来了,聂绍有些歉疚道:“路上耽搁了些,让夫人久等了。” “不急用,倒还好。”锦书说着,目光正好看见了聂绍的肩头,那肩头上的衣服多了个破洞,除了破洞还有血迹,锦书目光一沉,担忧的问道:“你受伤呢?” 聂绍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肩头,他也没当回事,很是轻松道:“无碍的,夫人不用担心。” 锦书见聂绍自己不说何处弄来的伤,她也没有多问,但她还是给了聂绍一瓶药膏,让他自己上药。 聂绍回到自己住的屋子,关好了门窗,这才将衣服脱掉露出了伤口,暗器是一根铁针,准确来说是枚铁钉,比针要粗壮一杯。他咬着牙,将那枚铁钉给拔掉,当初就带出许多的血迹。 聂绍行走江湖这些年,这点伤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也没大放在心。自己简单的处理了伤口,敷上了锦书给的那瓶药,然而刚刚将药膏抹上,一股钻心的疼痛直冲脑门。聂绍咬牙忍受,却禁不住额头上冷汗直冒,后来他实在忍不住了才哼了一声。 敷好了药,他缠好了纱布,又重新找了一套衣裳穿上。 锦书则关在屋里配药,一日后,李婆子回来告诉大家:“已经解除封城了。” 锦书诧异的问:“已经捉到那些混进来的鞑子呢?” 李婆子笑吟吟的说:“听说是的,大街上涌出了许多人,很是热闹呢。夫人要不要去看看?” 锦书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想也没想的就拒绝了。 那范婆子便和李婆子正在外面议论鞑子的事,锦书则心无旁骛的忙着配药。晚些时候,夏凉过来了。 “七哥这些日子辛苦了,听说混进来的人已经逮住呢?” 夏凉点点头,道:“逮住了几个,但还有没有漏网之鱼就不清楚了。”夏凉来这边不单是为了看望锦书,而是要找聂绍的。 “那个姓聂的,在家吧?” 锦书点头道:“在的,最近他都没有出去。” 夏凉亲自去看望了聂绍,聂绍在房里休息,没曾想千户大人亲自来探望,一骨碌的就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的与夏凉行礼。 夏凉有些激动道:“听下面的人说是聂兄帮忙逮住了图辛和察音,你立了大功呀。” 聂绍道:“也是凑巧,捉住了就好。” 夏凉欣慰道:“多亏了你,不然我们还不知从哪里抓拿,我会向上面禀报给聂兄请功的。” 聂绍有些吃惊,他向来低调行事,被秦勉养做死士后只效忠秦勉一人,他愣了愣,这才推辞说:“不过一点小事,哪里敢占功劳二字,大人快别折煞小的了。” “怎么是小事呢,要不是你出面解决了这个大麻烦,我还不知该如何头疼呢。你也别太谦虚了,我一定会秉公办好此事。聂兄如此英勇,不如投入到我的麾下,我们一起建功立业怎样?” 聂绍脸色微变,急忙摆手道:“大人,小的一心效忠我家主人,志不在此,求您快快打消这个念头。” “男儿建功立业不是很应该么?怎么落到你头上你还不愿意呢?”夏凉颇为纳闷。 聂绍只好道:“小的奉主人的命令守护夫人的安危,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建功立业的事也从未想过。” 聂绍的反应大大出乎夏凉的意外,心道哪里有人不慕功名的,可聂绍确实是个人才,不笼络的可惜了。 夏凉见自己说不通他,便想到了丹娘,心道要不让丹娘去帮忙说项说项。 夏凉告辞的时候,聂绍再三恳求:“大人,请功的事也请您打住,小的不要那些功名,也担不起。” 夏凉笑道:“聂兄还真是与众不同啊。行了,你安心吧。” 他走出了聂绍的屋子,心中无不纳闷。他来到了锦书这边,却见锦书正忙着打包东西,桌上已经堆了好些纸包,纸包里胀鼓鼓的,也不知装的是什么。 “七哥来了,你来得正好,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将这些药帮忙带过去吧。”锦书灵巧的系好了麻绳。 “药,这些你都是要给我们营地的?” 锦书点头道:“是啊,我想过去帮忙,七哥你又不让,我只好凭着自己能做的尽一点力罢了。这些都是治疗创伤的好方子。” “辛苦你了。”夏凉看着锦书忙碌,这是他能想到的话了。 锦书包好了药,夏凉沉默了一会儿,才把聂绍的事和锦书说了一遍,锦书知道后并不意外。她低声和夏凉道:“他是秦勉培养的死士,怎么可能入伍呢。” “死士?!”夏凉吃了一惊,又道:“怪不得他会说出那样的话来,看样子也不好强求,只是怪可惜的。” 锦书笑了笑:“每个人的志向不一,再说我能见到七哥也多亏了他。” “想着他是个人才,好好的提携一把,将来肯定前途无限。如此我也不再为难他了。” 夏凉走的时候带走了那些药,锦书依旧将他送出了院门,夏凉与她道别时,她才记起要叮嘱他的话:“七哥,您做事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给什么人留什么把柄。” 夏凉疑惑道:“你知道些什么吗?” 锦书笑着摇头:“我什么也不知道,不过叮嘱你一声,你记在心上就好。”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疼痛 聂绍上了药,就没把那点小伤放在心上,两日后,伤口处却越发的疼痛起来,后来以至于无法抬起胳膊。 聂绍终于意识到坏事了,再不想办法的话,只怕右面的胳膊就要废了,没有左手或许行,可他不能没有右手啊。 立马去找夫人,夫人或许能找到原因帮助他,可是夫人是个女人,男女有别终于还是让聂绍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只好独自出了门,去找了别的大夫来给他察看伤势。 大夫觑着昏花老眼看了半晌才下了结论:“你这是中毒了,胳膊怕是保不住了。” 聂绍骇然道:“当真没有法子呢?” 大夫无奈的摇了摇头。聂绍心情沮丧的回了家,锦书正在院子里晒药,聂绍心里有些忐忑,不知该不该把自己中毒的事告诉她。 锦书让范婆子帮忙将麻袋里的药都倒了出来,她低头整理了一回。等她忙完手里的活,抬头时发现那聂绍还站在不远处的楸树下,锦书忍不住笑道:“花开过没多久,果子成熟还早得很呢。” 聂绍讪讪的说了一声是,便转身进房去,刚刚推开门,就听得锦书在背后叫他:“聂兄,你的伤怎样呢?” 聂绍感觉心里被刺了一下,忙道:“没什么,快好了。” 听得他这样说,锦书便放了心。 却说聂绍帮夏凉捉住了混入城内的鞑子,那两人经受不住严刑拷打,又供出了几个同伙。夏凉趁机将同伙一举拿下之后,却并未到高枕无忧的时候,他与人商议是不是到了该反击的时候,这样的苦守也不是办法。 “大人,既然我们捉住了奸细,不如来一计反间计如何?” 夏凉挑眉:“这反间计该如何用?” 提出反间计的正是冯敬一,他跟随夏凉已有两年,上场杀敌的时候异常的勇猛,私下人缘又极好,大家都很喜欢他,所以深得夏凉的信用,所以还托了冯敬一帮忙找屋子安顿表妹。 如今冯敬一提出见解,夏凉自然是要听两分的。 冯敬一道:“这个很容易,大人,您听小的为您道来……” 帐中除了夏凉、冯敬一还有一位百户,两个小旗,都是自己人,冯敬一也没什么顾及,便将心中所想一股脑的告诉了夏凉,夏凉听后并没有立即发表意见,倒是陈小旗忙跟着附和:“冯总旗的提议不错啊,计谋用好了能省多少事。” 杨百户仔细想了想,鼓动着夏凉道:“大人不妨好好的考虑考虑。” 夏凉点头道:“自然是要仔细思量,可一步也错不得。”最主要是他信不过图辛和察音。 这个提议并没有立即被采用,当然也没有否定,夏凉需要好生琢磨一番。 一天后,锦书终于察觉到了聂绍的异样,她开口叫住了他:“你坐下!” 聂绍不解,但只得依命,便坐了下来。锦书弯了腰捉过了他的手腕,给他把了脉,把到后面大惊失色:“你中毒了,你不知道吗?” 聂绍无奈点头道:“知道的,也找大夫看过,但大夫说没有办法。” 锦书不假思索道:“把衣裳脱了,我给你看看伤口。” 脱……脱衣裳……聂绍今年虽然二十有六了,可他尚未成家,也从未接触过女人,如今叫他在夫人面前宽衣解带,他有些尴尬。 正好冯敬一从外面进来了,锦书见了他,便吩咐他:“你去帮他把衣裳脱了。” 冯敬一满是疑惑道:“夫人您要做什么?” 锦书急忙道:“他中毒了,我要看看他的伤口。可是他扭捏得像个娘们似的,我也不好亲自动手,正好你过来了,帮他脱吧。” 冯敬一这才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聂兄弟得罪了……”还没等冯敬一动手,聂绍这才别别扭扭的自己脱下了右边的依旧,左边的依旧斜斜的挂在身上。不过伤口处总算是暴露了出来。 血迹浸染了纱布,血迹不是鲜红,而是带着暗红。她解开了缠好的纱布,伤口已经有腐烂的迹象。 锦书倒吸了一口冷气,道:“都这样了,你还瞒着我,当真是不想要这条胳膊呢?” 聂绍冷汗涔涔,不知道说什么好。冯敬一征战沙场,大大小小的伤见识得多了,看见了聂绍的伤口当即惊呼:“老天怎么弄成这样呢?” 锦书随即叫来了李婆子吩咐:“去把我做的黄纱布拿来。” 锦书随即又吩咐人去烧了滚热的水,准备了黄酒。她和聂绍道:“我先采取保守措施,先观察两天,如果还是没有丝毫的作用,就只有一个法子了。” 聂绍暗哑道:“是要截掉这条胳膊吗?” 锦书摇头道:“不是的,将这些腐肉给剜掉。” 冯敬一听到这里打了个寒颤,挖掉肉啊,这该多么的疼痛。光是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聂绍没有吱声,这个痛他能忍受,只要能保住这条胳膊,他什么苦、什么痛都能忍受。 锦书替他处理好了伤口,吩咐他这两日要好生主意,千万不能牵扯到伤口。 “冯兄来是有什么事吗?” 冯敬一忙陪笑道:“千户大人他这些天忙碌,没时间过来,吩咐小的来看看夫人有什么需要,小的好替夫人办好。” 锦书闻言忙道:“我现在没什么特别需要的地方,其他的他们都能替我跑,别的倒好。”锦书想了想又问:“七哥那里还好吧?” 冯敬一笑道:“好,就是大人最近很忙,至于忙什么,请恕小的不能说。” 锦书也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习惯,点头道:“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聂绍的伤势成为了锦书目前最牵挂的一件事,她时不时的关心聂绍的情况,又要想办法弄清楚聂绍到底中的毒,有没有办法解。 夏凉经过一番斟酌,最终还是同意冯敬一的计谋,让人将图辛和察音给放了回去,让人暗中监视着这两人,希望这两颗棋子最终能起到作用。 转眼十来日过去了,刘连胜又下帖子请夏凉去府上做客,夏凉不敢和地方上的官员接触太多,只好拒绝了这次邀请。那刘连胜见夏凉不肯来,心中有些不高兴。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疗伤 锦书尽其所能的找遍了所有记录,询问过不少的人,也没弄明白聂绍中的到底是何种毒。聂绍的伤口依旧在恶化中,看样子锦书前面采取的措施丝毫没有作用。 如今只剩下了一条路了。 锦书在灯下与聂绍道:“你做好准备,我帮你把被毒液侵蚀过腐烂的肉给剜掉,再不采取行动的话,你这条胳膊是保不住了。” 那聂绍一脸坚毅道:“我不怕的,到时候只要夫人能给小的准备一壶上等的烈酒就好了,小的能忍受住。” 锦书听到这里便笑了:“聂兄不用担心,我被了麻沸散,不会生剜的。到时候你没什么知觉,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聂绍有些赧然道:“那好啊,有劳夫人了。” 以前流苏能给她打下手,后来玉扣也勉强能帮上忙,现在两人都不在,范婆子和李婆子两个帮忙递一下东西还是可以的,别的也不敢指望。 锦书准备好了止血药、煮沸过又暴晒过的纱布、一小碗已经煎煮好的麻沸散、烤过的小刀、还有一副银针、一瓶丸药。 这些东西就摆了将近一桌。她先让聂绍喝了麻沸散,药已下肚,渐渐的就起了效用,他觉得头昏沉沉的,很快就闭上了眼睛,安然入睡。 锦书以前帮师父打过下手,给人做过类似的治疗,但自己单独上阵还是头一回。她在开始之前双手合十,默念了一句佛号,又默念师父保佑。 范婆子与李婆子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心照不宣的想,这女人看上去二十都不到,她能行吗?这可是给人动刀子啊,为什么不去找外面经验老道的大夫呢,还真是儿戏! 锦书又将银针烤过,撩起了聂绍的衣裳,找到了穴位,熟稔的刺了下去。随即便开始处理伤口。 先用纱布蘸着烧酒将伤口清理了一番,这才上了刀。锦书握着刀子的手有些发抖,两个婆子看着血肉模糊也是不寒而栗。锦书小心翼翼的终于将一块腐肉割下来时,那李婆子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还叫了一声:“呀!” 锦书心无旁骛,继续埋头处理自己的事,她第一次上刀,知道一点错也不能有。伤口扩散到有酒杯大小一片,她细心的将所有的腐肉都割下来了。 忙伸手道:“给我止血药。” 范婆子见那么多触目的鲜血一股股的涌出来,她吓得瑟瑟发抖,腿软无力,见锦书伸手问她要东西,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锦书只好扯着嗓子喊道:“快给我止血药!” 这一声喊后,范婆子终于清醒了,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她迅速的给上了药,接着又要了黄纱布。处理得差不多了,这才熟练的给包扎伤口。屋子里一股刺鼻的血腥气弥漫开来,带血的纱布已经丢了有小半盆。 不过总算是处理好了,锦书绷紧的神经这才得以松懈,只是聂绍还没有醒过来,还得继续守在身边时刻留意到聂绍的情况。 她漠然的说了句:“你们把这里收拾一下。” 两个婆子这才战战兢兢的上前,默然的帮着清理打扫。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远远的传来了更夫打更的声音,此时已经是四更天了,她已困得睁不开眼睛,然而必须得强打着精神。 她伸手摸了摸聂绍的额头,好再没有发烫,不过怎么这么久了他还不醒呢?第一次使用麻沸散,剂量她已经向经验老道的大夫求教过,莫非还是没把握好? 锦书心里忐忑不安,热切的盼望着聂绍能快些醒来。 后来她捏着针刺激聂绍身上的穴位,半晌聂绍这才悠悠转醒。 “喂,聂绍,你还认得我吗?” 聂绍觉得嘴巴发苦,暗哑的喊了一句:“夫人,治疗已经结束了吗?” 锦书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好再你已经醒了。”她忙给把了脉,情况还算稳定。 “接下来麻醉过去了,伤口会很疼,希望你能坚持。等过几日就好了。我再给你些药,疼得受不了的时候你就吃一粒。明一早再给你送汤药来。” 锦书收拾了东西,转身便走开了。聂绍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后来竟然是被伤口给疼醒的。那种灼热的刺疼一直困扰着他,甚至连觉也睡不了。 聂绍的伤口在锦书的细心照料下已经在慢慢的恢复中。经过此事,两个婆子对锦书的医术敬佩不已。 七日后,伤口已经结痂,也渐渐的不疼了。右边的胳膊抬起已经完全没问题,脸色总算是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锦书见他已没有大碍,这才完全的放了心。 聂绍将锦书给他的那瓶药还给了锦书,锦书打开看了一眼,发现药并没有少,疑惑道:“药你都没吃?” “嗯,夫人制这些药不容易,能省一点就省一点。几天也很快就过来了。” 锦书汗颜:“这个也能省啊?好再你身体不错,毅力比别人强,恢复得倒快。不过今后做事可要小心,不能再鲁莽行事了。” 聂绍越发恭敬道:“夫人您教训的是。” 夏凉已经许久没有过来过,锦书知道他在忙,也不去打扰他。 闲来无事的一日,锦书决定出门去逛逛。聂绍当仁不让的担当起了锦书的护卫。眼下正是盛夏时节,头顶上是明晃晃的太阳,她手里撑了一把蓝色的油纸伞慢慢的走在青石街上。 屈指一算,她出了长安已经四月有余。 暑热难耐,大街上行人并不多。走不多久,锦书就觉得又热又渴,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去找家茶肆喝碗茶解渴。刚走过一个转角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眼前一晃而过,锦书吃了一惊,心道那是秦勉吗? 她想也没有多想,便迅速的跟了上去,然而那道影子转过了巷口却已经消失不见? 莫非是太想他出现了幻觉?锦书揉揉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她刚回头,聂绍也跟了上来,锦书忧虑道:“我看见秦勉了,可是一眨眼他就不见了,你帮我去找找。” 聂绍诧异道:“夫人莫不是看走了眼吧,哪里有主人的身影。” 聂绍没看见啊,锦书无不失望的想,难道当真是天气太热,她看花了眼,认错了人?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探病 自从那天锦书晃眼在街上看见过秦勉的身影后,她便病了。 范婆子和李婆子悉心在跟前照顾,然而三四天过去了,锦书却始终没有见痊愈。聂绍有些心急,正琢磨着该请哪一处的大夫来时,却见冯敬一上这边来探望。 冯敬一听说锦书生病的事后,急忙就回了军营将此事告诉了夏凉,夏凉听说吃了一惊,道:“我许久没过去,她怎么就病呢?” 他让人牵了马来,急着要去见锦书,又将古大夫给拉上了马,一并去了绸缎巷子。 夏凉匆匆赶往绸缎巷这边的宅院里,院子里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听不见。 他径直的来到了锦书的内室,在掀帘子的时候终于顿了一下,意识到早就不是小时候和程家妹妹一起住在祖母房里时的光景了。 他站在帘外先是轻咳了一声,接着才问:“妹妹可在?” 范婆子听见动静走了出来,见是夏凉,神情端肃的与夏凉行了礼,夏凉点头道:“妹妹呢,她怎样呢?” 范婆子道:“夫人这会儿已经睡了。” “睡呢?”夏凉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进去,不过他手上事多,可经不起耽搁,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走了进去,进去的时候叫上了古大夫。 锦书卧在床上,帐子已经放下来了,夏凉上前去撩了帐子,瞥见锦书躺在那里,身上搭着一幅淡红色的素面夏被。乌黑的头发散了一枕头。锦书微闭双眼,正合目安睡。几日不见,她那张原本丰润的脸庞像似清减了好几分。脸色雪白,一点颜色也没有。 他坐在床沿边,让古大夫上脚踏来,古大夫弯着身子与锦书诊了脉。 男女大防,古大夫只是给摸了脉就诊断完了。 夏凉有些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睡着的锦书,这才跟着古大夫走了出去。 “大夫,我妹子的病怎样?” 古大夫忙道:“暑热所致,吃两剂药,休息两天就好了。” 夏凉眉间的郁色却并没有解开,又问他:“可是她都病了好几日了,听人说也请了大夫来看过,真是暑热的怎么一点也不见好。” 古大夫陪笑道:“大人莫惊惶,令妹真是暑热伤身,另外只怕最近心情抑郁,情绪不佳,有些不思饮食,如此一来才让邪气外侵的。小的会给她开些健脾胃的药,改善一下胃口,但情绪方面,请恕小的无能。”夏凉嘴唇微抿,点头道:“你去开吧。” 接着他又将伺候锦书的两个婆子叫来问过,得知锦书生病几日饭菜懒吃,话也不想说,成天躺在床上,连房门也不愿意出。这样就算没病也要憋出病来,问锦书为何会如此,两个婆子却都答不上来。 夏凉有些沮丧,心道莫非是因为他没有答应要帮助秦勉,所以她抑郁不快么? 可是这叫他怎么做决定,他不能带着部下们去送死啊! 聂绍买了米面回来,夏凉忙把他叫过来询问:“妹妹到底怎么病的?” 夏凉略一沉吟,将那天外出,回来就病了的事就告诉了夏凉。夏凉听后吃了一惊,忙道:“秦勉当真悄悄来大同呢?” 聂绍却不相信,摇头到:“小的只是认为夫人她看错了人小的同夫人一道,并没看见主人。” “……”夏凉心中有些纳闷,他站在廊下沉思了一会儿,锦书还没醒,他也不准备去打扰她了,便道:“她醒了后,你们和她多说说话吧。我忙过了这一阵才能来好好开解她。” 聂绍心道,男女有别,尊卑有别,他又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能说出什么开解的话来,因此有些苦恼。 “大人,您真要帮助夫人的话,请想办法让主人也从长安出来和夫人团聚吧?” 夏凉怔怔的看着聂绍,好一会儿才道:“这个我暂时还办不到。” 聂绍有些失望,但他没有再强要求。 夏凉让聂绍和范婆子他们别告诉锦书他来过,随即便就走了。 锦书大汗淋漓的从睡梦中惊醒了,醒来后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她的胸口剧烈的跳动着,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唤人要水喝。 答应她的是范婆子,范婆子挂起了帐子,给锦书递了水,锦书大大的喝了几口,随口问道:“有谁来过吗?” 范婆子记起了夏凉的叮嘱,摇头道:“没有啊。” 锦书便不再说话了,她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见七哥打了败仗,尸骨成山、血流成河。七哥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后来七哥竟然和秦勉对上了,两人厮杀不休。 果然只是一场梦,七哥战无不胜,怎么可能会吃败仗?锦书无奈的笑了笑。 饭后锦书喝药,察觉到所喝的药与往日有些不同,诧异道:“药是谁给我换呢?” 范婆子和李婆子相互看了一眼,见锦书只尝了一口就不继续喝药了,知道瞒不过她,便将夏凉请了大夫来看的事一并告诉了她。 锦书听后,随口问道:“最近战事有些吃紧么?” 两个婆子俱是摇头。 锦书也没有再问,心道为何七哥最近总是躲着她,果然还是为了刚见面时她和七哥说过的那些话,使得他们兄妹间有了罅隙。 却说夏凉回到营地,还没走进营帐,就见一小旗匆匆跑来向他禀报:“大人,有消息。” 夏凉道:“进来说话。” 那小旗进到营帐拿出一张纸条来递给了夏凉,夏凉接来看了一眼,神情凝重的问了句:“这个消息可靠吗?” 小旗道:“可靠。” 夏凉随即道:“去将冯敬一、廖允春、蒋百枝他们叫来。” 小旗答应一声便去请。 不多时,几人都来到了夏凉的营帐。夏凉坐在上首,沉声道来:“接到消息,图辛传来的消息,说鞑子那边一位大将折损了,我认为主动反击的好机会来了,几位意下如何?” 那廖允春疑惑道:“消息千真万确?图辛可靠吗?” 夏凉说:“已经让人去确认过,错不了。” 冯敬一显得比别人还激动:“千户大人,一直防守太被动了,早该采取进攻,眼下这个好机会要是错过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早点把鞑子给杀绝,我们也好回家去。” 当下便商议了一番,确定了进攻的时机,指定了作战的方案。夏凉谨慎的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战败 六月三十,人们还在睡梦中,城门却已经大开,一队队人马已经出了城,径直往西北的方向而去。 冯敬一打头阵,他心思迫切,只想早点把这些鞑虏赶到关外去,不让他们侵占我们的土地虐杀我们的百姓。 冯敬一在家中是长子,他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二弟继承了家业,经营着家里的铺子、三弟是个读书人,二十不到,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唯一的妹妹顽劣淘气,却是父母眼中的珍宝。他早就做了父亲,一年也回不了一次家,只想着赶快结束这边的战乱早些回晋阳和家人团聚。 他们一行人终于到了鞑子驻扎的营地,冯敬一大喊一声:“杀!” 他们冲破了第一道防线,顺利的进入到了腹地。 刚刚闯进去,夏凉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一仗要是敌人早就准备的话,只怕是场血战。 冯敬一见帐角挂着白色的灯笼,扎着硕大的白花,看样子的确是有重要的人物去世了,消息不假。图辛没有骗他们。 冯敬一大喊一声,抽出了腰间的佩剑,他这一声喊后,却见四面八方出现了数枝火把,将幽暗的夜空照得分外的明亮。冯敬一傻了眼,这是什么情况,莫非有诈?他本能的想要往后退,夏凉低喝道:“闯都闯进来了,难道还有退路?” 冯敬一握紧了剑柄,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要证明给大人看,他并不是叛徒。 夏凉一踏进营地就感觉不安,直到这四面八方的火把照亮了夜空,敌方有诈,那两个人信不过,但是他们中间出了内鬼,所以他将计就计硬闯了来,好再他还给自己留了后手。 一场残酷的厮杀再所难免。 对于前面的战事,身在宅院里的锦书是不知晓的。她的病慢慢的有了起色,李婆子厨艺不错,总能想法子做了好吃的哄着锦书多吃一碗,渐渐的精神也略好了些。午饭后,聂绍形色匆忙的走来,见到锦书后,从衣袖里掏出一管卷得极细的纸管来,毕恭毕敬的呈了上去。 “夫人,主人回信了。” 锦书瞬间来了精神,接纸管的手甚至有些发抖。 暑热的天气让人有些闷燥,锦书紧紧的捏着纸管去了内室。 屋子里静悄悄的,香炉里焚着淡淡的檀香,外面树上的鸣蝉不知疲倦的叫着,一声声扯得有些冗长。 她独坐窗下,颤抖着手展开了纸管,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用极细的毛笔写得比蝇头小楷还小的字迹。确实是秦勉的手迹。 锦书胸口怦怦的跳着,时隔几月来,她第一次收到了秦勉的信。 “见字如面,一切平安,勿念。” 只有短短的十个字,然而这十个字却给了锦书莫大的安慰,她的唇角不住的上扬,后来终于绽放出一抹微笑来。 范婆子站在门口,瞥见了锦书的笑容,微微的有些诧异,心道发生什么好事了吗?这些日子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锦书这样发自内心的笑。 “夫人,有什么好事吗?” 锦书微笑着摇头道:“没什么。” 范婆子愣了愣,似乎有些不相信,但她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一脸凝重的和锦书说:“夫人,千户大人吃败仗了。” “败……败仗,怎么可能?”锦书瞪圆了眼睛,心道怎么可能,七哥他一向有勇有谋,怎么可能败。 范婆子道:“是真的,如今大半个大同府都在传此事。夫人您要有个心理准备啊。” 锦书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她做过的那场梦,她心中有些害怕。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世上很难出常胜将军,但因为前世的那些记忆,七哥的战败会给他带来磨难吗? 聂绍很快也知道了打败仗的事,他还安慰锦书。 “夫人,只是一场战败而已,大同没有丢,千户大人也没被俘,没什么大不了的。您要相信大人一定能振作从来的。” 聂绍的话多多少少还是安慰到了锦书,她急切道:“你帮忙去打探一下,看情况到底怎样呢?” “是!”聂绍应声而去。 营地那边他是去过的,牵了马来,骑上马背飞快的往北面而去。 这时候的营地如死灰一般的沉寂,夏凉的营帐里跪着几个部下,他的腿受了伤,绑上了绷带,连床也没有下。 廖允春牺牲了,蒋百枝和冯敬一以及两个小旗跪在了那里。夏凉目光冷冽,咄咄质问道:“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蒋百枝忙说:“大人,一定能查出来的。不过当初提出这个建议的冯敬一是不是该好好的审问审问?” 那冯敬一脑袋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纱布上还有斑斑的血迹。他梗着脖子急忙辩解道:“大人,您不能怀疑小的一片忠诚,小的虽然无能可从来没有做过卖国的事,没有做过对不起子民的事。这次的事小的愿意担全责,您军法处置小的,小的一句话也不会说,但请您别怀疑小的。” 夏凉苍然道:“你固然有错,我何尝没错?只是我们中间出了内鬼,不早些把内鬼捉出来,迟早这支队伍会被击灭。” 那蒋百枝急忙说:“大人明鉴,这内鬼就是冯敬一!” 冯敬一见蒋百枝一口咬定他,他满脸紫胀,又是赌咒发誓。 底下两人争吵不休,夏凉喝了一声:“都给我住嘴!内鬼的事我亲自来过问。不管是谁,找出来绝对不会轻饶!” 底下的那些人都被赶走了,夏凉耳边才清净下来。伤口的疼痛让他咬牙咧齿,现在这副鬼样子,也没脸去见锦书了。一场败仗给年轻气盛的夏凉浇了一盆凉水。 他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一定要把内鬼给找出来。 聂绍赶到了营地,然而营地已经戒严,任凭聂绍怎样恳求也没被同意进入到内里。他想打听关于战事的事,士兵们以一句“无可奉告”就打发了他,这让聂绍颇为纳闷。 聂绍牵着马,遥望主帐,暗道这场败仗让士气大跌,人心慌乱,希望能尽快打一场翻身仗。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内鬼 蒋百枝怀疑冯敬一里应外合捣鬼,将夏凉往沟里带。两人渐渐的已经势同水火,互不顺眼。 而冯敬一一心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苦苦找寻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古大夫替夏凉将纱布解开,察看腿上的伤势。 古大夫诧异道:“大人,您下地活动过呢?” 夏凉不怎么在意道:“我躺不住,有一大堆的事要处理,再有躺久了浑身不适,身上难受。” 古大夫连忙劝阻:“大人您要好生保养伤势才能慢慢恢复,等到您大好了,才能继续指挥我们作战。眼下最要紧的是养伤。” 解决不了眼下的糟心事,夏凉心中焦躁。任由古大夫给他处理伤口,他却兀自望着营帐出神。 古大夫处理好了伤口,却见夏凉一脸的凝重,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得又劝道:“大人,您要好生保重,没什么过不去的坎,这一关总会过去的。” 夏凉摆摆手,古大夫有些放心不下的退下去了。他刚走出营帐,就见蒋百枝和陈固走了来。 蒋百枝随口问道:“大人的伤如何呢?” 古大夫摇了摇头,叹息说:“两位好好的劝一劝大人吧,这次的腿伤不好生养着的话,怕以后落下什么后遗症。” 蒋百枝苦笑道:“这次出了这么大的漏子,满城的百姓都在议论我们,大人他又怎么能安心养伤。都是大人维护冯敬一的缘故,我们这就去和大人说,让他把冯敬一交出来,给死去的廖允春一个交代。” 古大夫忙阻拦道:“蒋大人,切勿去激怒大人了,他真的需要好生养伤,别的事慢慢再说。要拿谁虽然不关小的事,但也要证据确凿才能让大家信服。” “证据确凿,连你也包庇那个姓冯的?” 古大夫忙道不敢。 冯敬一受伤的是头部,但他更顾不上休息。他现在一心想要洗刷自己的冤屈。要洗刷冤屈,就得找到真正的内鬼。 出事后,他就没睡过一晚好觉。第一个怀疑的便是指证他的蒋百枝。冯敬一将蒋百枝调查了个遍,然而蒋百枝却是清白的,并无任何的疑点。冯敬一只好将那天在主将帐中出现过的人一一调查个遍。 调查这些人颇费了一番功夫,但功夫不负有心人,事情过去五天后,总算是出现了一丝的苗头。他惊奇的发现经常跟着蒋百枝一道出入的陈固有些古怪。每隔两天,到了傍晚时分,陈固就会消失一段时间,等到天色完全黑时又出现了。陈固消失的这段时间去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或许就成了问题的关键。 察觉到这一现象后,为了谨慎起见,冯敬一将这个发现告诉了夏凉。 夏凉听后疑惑道:“那个陈固两次都出现过?” “是的,第一次商议送图辛和察音出去时他在,第二次制定作战方案的时候他也在。” 夏凉听后沉吟了半晌,才道:“查,往深处查。不管是谁,这次决不罢休,我们廖百户不能白死。” 冯敬一应了一声是,得了夏凉的支持,他也就可以放开手脚去做此事。夏凉让冯敬一去查陈固,也让蒋百枝去调查冯敬一。 在冯敬一的不懈努力下,终于发现了陈固消失的那段时间总会隐蔽的和一人接触。那人四十来岁,个子又高又瘦,留着长髯,冯敬一远远的看着料到应该是大乾的子民。 冯敬一顺着陈固接触的这个人继续往上查,哪知动作大了一些,最终终于引来了陈固的注意。 陈固从树林里走了出来,皮笑肉不笑道:“冯总旗,您在这里做什么?” 冯敬一尴尬的笑了笑:“古大夫说我这伤要想恢复得快,必须得多走动,所以四处转转。” 陈固心道冯敬一应该是发现他了吧,看样子后面都不能来这边散步了。他主动的勾了冯敬一的脖子,与他故作亲昵道:“总旗大人,你可知道千户大人让我们百户大人在调查你?” 冯敬一听后却并不感到意外,他道:“那请蒋大人好好的查,他不是一直怀疑我么,趁机查清楚了,还我清白。” “你不介意啊?” 冯敬一笑道:“我介意什么,不是正好有这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么?” 陈固心里忐忑,这冯敬一发现什么了吗?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将一切的过错全推给他好了。陈固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当晚,冯敬一和蒋百枝先后走进了夏凉的营帐,告诉夏凉他们所掌握的情况。有意思的是冯敬一怀疑陈固与人暗中勾结,蒋百枝怀疑冯敬一私下有动作。 夏凉让这些人互查的同时,他暗自也有动作。 几天后,事情渐渐的有了眉目。陈固私下接触的那个人夏凉让人调查出来了,令他意外的,那个人竟然是刘连胜身边的人。 陈固和刘知府有往来?!刘知府要做什么? “大人,要不小的去查一查这刘知府的底细?” 夏凉摇头道:“你不能出面了,你在陈固那里已经暴露了,不适宜再行动。” 冯敬一只好作罢。他看着夏凉最近情绪不好,听古大夫说伤也恢复得缓慢,不免有些担心:“大人,内鬼很快就要抓住了,您可要保重啊。” 夏凉点头答应,他看了冯敬一一眼,道:“老冯,幸好这个人不是你。” 冯敬一笑了笑:“小的别的本事没有,但忠心二字是怎么写的,小的还是知道的,再怎样也不能背叛大人的信任。” 夏凉道:“你也去休息吧,以后还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冯敬一退下了,他心中暗道千户大人近日来状况不佳,情绪低落,那场败仗对大人的打击不小,内鬼的事让他烦心不已,身边这些人又开解不了他。什么人能说动大人呢?他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绸缎巷里住着的那位娘子,那位娘子大人向来很敬重,不如请了她来宽慰宽慰,说不定就好了。 冯敬一拿定主意后,便吩咐部下去接锦书过来,悄悄的布置好一切。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拿住 伤口的恶化,让夏凉陷入了高烧昏迷中。 他躺在硬梆梆的行军床上,感觉骨头也灼热起来。 古大夫额头上的汗大颗大颗的往下调,捏针的手抖个不住,始终不能平息下来。 锦书见状忙上前道:“古大夫,还是让我来吧。” 古大夫抬起了衣袖擦了一把汗水,自嘲道:“人老了,定力也不行了。” 锦书接过了银针,银针已经被古大夫捏得滑腻腻的,她拿着手绢细细的擦拭了一遍,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按住了穴位,右手捏稳了针,轻刺了下去。 一枚,两枚,悉数扎好了。 “古大夫,七哥的这条腿还能保住吧?”锦书甚是担忧。 古大夫忙道:“恢复得很慢,会不会留下后遗症我也不好说。” 锦书的目光全在夏凉受伤的那条腿上,她想起来了前世她回开封的时候见到七哥,那时候七哥走路的姿势就有些古怪,右腿有些跛。外祖母告诉她七哥是在战场上受的伤留下的后遗症。 虽然跛脚并没有影响到后面七哥的英勇无敌,但多多少少还是给他带来了一些不便。 这一次,她想尽一份自己的力量,极力的挽救她七哥受伤的腿。 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再疼痛,夏凉感觉自己掉入了炼狱一般。他与病痛殊死搏斗,仿佛要将生命也为之燃烧殆尽。灼热的身体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夏凉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他贪婪的吸收着这点凉意,意识渐渐回笼,他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个女子的侧影,女子挽着圆髻,露出一截洁白的脖颈,耳朵上戴着小小的银丁香。在烛火的照耀下,银丁香反射出柔和的光芒。 “你怎么在这?”夏凉嘴里又苦又涩,说话的声音带着重重的嘶哑,仿佛已不是自己的了。 “你醒呢?”锦书听见了身畔的声响,偏过头看了夏凉一眼。 夏凉再次问道:“你怎么来呢?” “听人说你受了很严重的伤,我来看看你。嘶哑得这样厉害,我去给你倒水。”锦书急急的走过去,提了桌上的茶壶,壶里的水已经冷了,她并没有太多的犹豫,倒了大半杯水,很快就捧到了夏凉跟前,蹙眉道:“自己喝,还是要我喂你?” 夏凉可不好意思让锦书喂,费力的坐起了身子,接过了杯子,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带着凉意的水,将身上的闷热和烦躁驱走了大半。 “军营不允许女人出现,你还是不要久留,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锦书点头说:“我知道你们的规矩,也不会给七哥添麻烦的。七哥要好好的养伤,胜负没什么大不了的,等到七哥养好了伤,还能从头再来。” 夏凉笑道:“谢谢你宽慰我。” “我……”锦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小的时候兄妹俩常在一处淘气,那时候两人之间无话不说,越大反而越生分了。 她呆呆的站了一会儿,抬头微笑:“七哥,身体才是本钱。你现在别想那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你说是不是?” 夏凉点头答应。当下他便安排了人将锦书给送回去了。如今关键时期,他不希望有人盯上锦书,毕竟锦书现在的处境有些尴尬。 锦书走后不久,蒋百枝便进来了。他看了一圈帐中,并没有看见有什么女人。 夏凉知道他在看什么,薄唇微抿,问了句:“蒋大人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事?” 蒋百枝这才道:“大人,刘知府那边派人给您送了东西。”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匣子。 夏凉听见刘知府这个称呼不由得眯缝了眼,他看了一眼蒋百枝递来的这个不大起眼的匣子,伸手打开盖子一看,里面装着枝百年山参,那山参有拇指粗细,品相十分完好。夏凉苦笑道:“知府大人可真会来事,听说我受伤了,连忙让人送了山参来。只怕我这腿就是吃十斤的山参也无济于事了。” 蒋百枝忙道:“大人您别这样说,好歹也是知府大人的一片好意啊。他也盼望着大人能尽快好起来。” 夏凉将那匣子一推,似乎并不领情,默然道:“让人给知府送回去吧,就说我这外伤,吃再多的山参也不管用。” “大人!”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再说我也不宜和地方上的这些官员走动太亲近,怕人闲话。” 见夏凉坚持,蒋百枝也只好作罢了。 蒋百枝走后,夏凉却一直想不明白,那刘连胜在他们中间安插一个眼线做什么?掌握了他们的动向到底有什么用?一个念头很快出现在了脑海里,暗道,莫非那刘连胜和鞑子有什么往来? 事实让他不得不往这方面去怀疑,就在夏凉起了这个心思的时候,一天后,冯敬一给他带来了消息。 “大人,这个刘连胜,怕是有些不干净啊。” 夏凉似乎并不意外,忙问:“和鞑子有勾结?” 这下吃惊的是冯敬一了,他疑惑道:“大人您已经听到风声呢?” “我只是猜测,你说他和鞑子有勾结,可发现什么呢?” 冯敬一眼底带着些许的怒意:“发现他和鞑子私下做生意,用便宜的价钱贩了好些名贵的药材。大人您也知道的,鞑子的山参好,听说刘连胜买了不少,从中得了不少的好处。” 夏凉脑中立马浮现出蒋百枝递来的那只匣子。刘连胜拿来送他的那枝参应该也是从鞑子手上买来的吧,幸好他没要,不然该是件多么讽刺的事。 “牵扯上了知府,这事怕麻烦了。这个陈固留不得了。不如杀鸡儆猴,灭一灭刘连胜的气焰?” 冯敬一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陈固不过一小旗,处理就处理了,没多大的影响,但这刘连胜始终是个祸害啊。这样的官善恶不分,还不知给百姓带来多大的疾苦。” “弹劾他!”这是夏凉能想到的办法了。 冯敬一又说:“只是不知这刘连胜身后站的是谁,大人您根基才稳,只怕斗不掉他。”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该怎么办?”夏凉只是一个武夫,只知打仗,官场上的那一套他觉得糟心又无聊。 “办法嘛,总会有的。”冯敬一是个粗人,也是个爽直的人,这样的人想到的办法自然就更加的简单粗暴。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麻烦 一场暴雨过后,院子里那棵楸树就遭了殃,枝桠被折断了一大段。 锦书披了一件衣裳,站在檐下看范婆子正收拾那些残枝败叶。这场暴雨洗去了闷热,带来了不少的凉意,仿佛已经听见了秋天的脚步声。 李婆子在旁边道:“这个院子虽然小,但要拾掇拾掇还是能看的,等几天去买些菊花的苗,沿着围墙种一圈,再过两个来月,在家中也能赏菊了。” 锦书的心思却不在这里,淡然道:“不用太麻烦的。” 敲门的声音陡然传来,李婆子连忙去开门,门外的是聂绍。李婆子见聂绍满裤腿都是泥点子,不免笑道:“聂爷这是去哪里踩了一圈?掉到泥坑去了吗?” 面对李婆子的嘲笑,聂绍根本没有心思去回答,他匆匆的进了门,一眼就看见锦书站在檐下,倒是愣了一下这才快步走上前去。 “夫人,城内出了一件大事,您听说过没有?” 锦书见聂绍一脸的凝重便知肯定是件严重的事情,忙问:“什么事?” “听人说,刘知府昨夜死了。” 这大同的知府她又不认得,死了也和她没有太大的关系,但见聂绍这样的慎重,便知肯定有什么内情,接着锦书又问道:“怎么死的?” “听说半夜被人在家里给杀死的?” 锦书吃了一惊,忙道:“刺杀朝廷命官,这是谁做的?” 聂绍道:“还不清楚,官衙里的人正在查这事,不过外面流言盛行,有人说是惹上了鞑子,被鞑子杀的,也有人说知府惹上了什么黑道上的仇家,被人灭了口。还有人说……”聂绍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锦书知道这才到了最关键的地方忙问:“说什么?” “说是夏千户手下的人干的。”这话说出来聂绍自己都不相信。 锦书傻了眼,觉得很是奇怪:“刘知府惹到军中的谁了吗?” 聂绍答不上来:“这个,小的不清楚。” 锦书心道这事果然和七哥有什么关系的话,七哥会被牵连吧,少说也要治他一个驭下不严的罪名。 前世七哥因为什么事而回家的,锦书至始至终也不清楚,但到如今,锦书心中难免不担心。七哥伤势未愈,出不了军营,她又不方便过去。 “你能帮我去把这事打听清楚吗?” 聂绍道:“没问题,夫人给我一两天的时间或许就够了。” 对于聂绍的能力锦书自然相信:“好,不过你也要当心。我们不是这里的人,牵扯到的又是官府的人,还有不要给七哥添麻烦。” 聂绍谨慎道:“夫人放心,小的知道分寸。” 那聂绍便去了,锦书也回了房,她真心希望这事和七哥没什么关系,官场上那一套只要被牵扯上就不会有好事。 知府横死,让整个大同府都沸腾起来了。关于刘连胜这个人也传出了许多的流言蜚语。有人说他纵容家人强买强卖,惹怒了对手所以买凶杀人。也有人说刘连胜暗地里与鞑子勾结,事情败露了,终被有侠义心肠的人所杀。还有人说他惹怒了军中的某位大佬,为人不所容才得如此下场。 那刘连胜到任以后搜刮民脂民膏从来不手软,早就惹得天怒人怨,如今被人刺杀,大同府的百姓却大都拍手称快,认为狗官总算得到了报应。 对于民众的反应大大出乎聂绍的意外。可能是刘连胜口碑不好的关系,刘家也不敢接受民众的吊唁,聂绍自然也不好扮普通民众到刘家去打听,但这些都难不倒他。 锦书在家焦急的等待消息,等了半天聂绍也没回来,不过却等来了冯敬一。 “夫人,大人让小的过来看看夫人这边有什么需要没有?” 锦书道:“我很好,让七哥费心。”她看了一眼冯敬一,知道他是七哥身边的亲信,或许能通过他打听一些事情,于是忙叫人奉了茶来。 “冯总旗,七哥的伤恢复得如何呢?” 冯敬一道:“听古大夫说比前几天略好些了,如今也能下地试着走几步,只是还出了了营帐,所以才遣小的过来看看夫人的情况。” 锦书赶紧又道:“我闲来无事的时候做了些药膏,一会儿还请您帮我带过去。” 冯敬一笑道:“夫人真是关心大人,大人知道必定也很高兴。” “他是我七哥,关心他不是很应该么。”锦书犹豫着该怎么问那件事,她斟酌了半晌,最后才试探性的打听了句:“冯总旗,我听他们说我们的知府大人半夜被人给杀呢?” 那冯敬一面不改色的点头道:“是,夫人也知道了吗?” 锦书轻笑:“听说满城的人都在传,我知道也不奇怪吧。”她看了一眼冯敬一,那范婆子和李婆子都不在跟前,她这才压低了声音询问道:“这事和七哥没有关系吧?” 冯敬一眼睛也直了,片刻之后才回道:“大人连地也下不了,能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夫人多虑了。” 锦书听到这里才松了一口气,含笑道:“那就没事。阿弥陀佛,就怕七哥牵扯上什么,耽误了他。” 冯敬一端起跟前的茶碗,一口气将剩余的茶水全部喝了,随即又问锦书需不需要什么帮忙,锦书摇头。那冯敬一便起身告辞,锦书一路将冯敬一送到了门口。 院门才被拉开,冯敬一还没走出门口,突然看见有两个皂隶正往这边而来,他脸色大变,忙回跑,一面跑一面和锦书道:“夫人帮我应付那些人,要当心!”寓意再明显不过。 还没等锦书反应过来,冯敬一却已经翻过了墙头,从后面逃跑了。 锦书心如擂鼓,暗道这事莫非是冯敬一做的?! 她想着要去将院门关上,两个皂隶已经走上前来,其中一个问道:“冯敬一来过没有?” 锦书已经满脸的淡定了,她摇头道:“没有。” “真的没有?没有哄我们吧?” 锦书道:“二位官爷不信可以进去搜一搜。” 两个皂隶互视了一眼,果真走了进去,里里外外的找了一遍,却不见冯敬一半点影子。告别之前,他们和锦书道:“若发现他的踪迹立马到衙门来告诉我们。” “他犯了什么事吗?” “无可奉告。” 锦书心中只叫不好,七哥他果然惹上大麻烦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转移 那两个皂隶走后,锦书明确了一件事,刘知府的死和冯敬一有关系,不管是不是冯敬一动的手,但七哥肯定会被牵连上。 莫非前世就是因为此事七哥才沉沦了一年,回了开封的? 今生还要走前世的路子? 二更天了聂绍才回来,锦书却坐在中堂里等着他。 聂绍还没说话,锦书便和他说:“你先去休息吧,明天帮我带封信给七哥。” 聂绍见锦书不问他调查的结果,嘴唇张了张,好几次都没有说出口,只得应了一声是。 隔日一早,聂绍便去了一趟营地,帮忙将锦书写的信交给了夏凉。夏凉并未见着聂绍,他将锦书的信来回看了一遍,暗道丹娘已经知道了,看来也瞒不过她。如今非常时期,要是将控鹤监的人引来怕给丹娘招来麻烦。 夏凉仔仔细细的思量了一番,他找来了纸笔,简单的写了几个字,让人带给聂绍。 聂绍走后不久,官衙的人来了。夏凉倒十分镇定,反正他现在下不了地,就在帐中接见了这些人。 聂绍连忙赶回绸缎巷,一进门就和锦书说:“夫人,我们得赶快收拾东西离开大同。” 锦书疑惑道:“走,上哪里去?是七哥的意思?” 聂绍点头道:“是,大人让小的护送您离开。大人说怕夫人牵扯进这件事,怕给夫人招来麻烦,您如今不适宜露面。控鹤监的人又无处不在。” 锦书听说,她只好遵从夏凉的安排。她的东西也没几样,利落的收拾了一番,聂绍则去招呼车马。范婆子和李婆子俩都懵了。 “夫人要走吗?” 锦书道:“是的,你们不用跟我上路。我将这个月的月钱提前结给你们,你们自谋他路去吧。”锦书行事大方,这个月刚开始,但两人的月钱却分文不少。 聂绍已经将出远门的那些东西给置办好了,这次锦书没有再骑马,而是坐了马车。午后时分,聂绍驾着车,两人便出了大同府。 此去何方,锦书一无所知,但她知道,七哥肯定和聂绍交待了什么,一定会把她送往一个安全的地方。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锦书意料的那般,聂绍驾着车并没有奔波太久的时间,车子兜兜转转的,在天黑之前终于停了下来。 锦书下了车,眼前却是一户普通的农家。 她愣了愣,直到聂绍和她说:“我们暂时在此住几日,等到风声平息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千户大人说会带消息出来的。” 锦书点头答应。她没有再犹豫,跟在聂绍身后缓缓的走进了那个开满了丝瓜花的篱笆门。 投靠的这户农家家里只有一个老汉带着孙子过活,老伴早些年就走了,儿子、儿媳皆被鞑子所杀,当初夏凉带着人马来大同的时候,才从鞑子的手上将老汉唯一的孙子救了下来。老汉对夏凉十分的感激。 老汉带这唯一的孙子相依为命,老的老,小的小。家里没有地,老汉是个樵夫,靠着打柴拿到城里换些口粮过活。 家里突然多了两口人,聂绍又正当壮年,饭量自然也是可观的。锦书不好白吃白住人家的,拿了一笔钱出来交给老人家,让老人家去城里买些米粮和生活所需。 那老汉原是不要的:“既然是夏大人的人,老汉我一定会好好的招待你们,钱就不要了。吃得差点不要紧,但保证你们吃好。” 聂绍在一旁站着脸色有些不好看,心道人家堂堂王妃,你让人家吃差点,这样委屈也不成,所以替锦书将银两硬塞到他的手里。 换了地方,锦书勉强睡了一晚,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起来了。 那个小孩子不过四五岁的样子,面黄肌瘦的,一看就是没有吃饱过饭。锦书殷勤的帮忙做饭,小孩子则主动的过来烧火。 装面粉的缸里已经见了底,锦书扫了半天才清出不过一碗的面粉,又找到一把玉米渣、不过两把小米渣。 锦书将玉米渣和小米渣掺合在一起,熬了清粥,最后发了面粉,做了一顿简陋的疙瘩汤。 早饭便是每人一碗疙瘩汤,连肚皮都还没哄饱。随即聂绍便带了老汉要进城去,一是为了买口粮,二是为了打探情况。 天有些阴沉,时不时的还有风来。锦书便坐在篱笆旁,伸手去拨那些开得正好的丝瓜花。一扫往日里的暑热,这凉爽的天气让人疑惑是不是秋天已经来呢?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七哥的事,这一次七哥会不会也和前世一样,挂冠而去,然后回开封呢?虽然她很想见一见姥姥,但又怕她如今的身份给夏家带来危险。 锦书沉思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欢快的脚步声,她匆忙的抬头看了一眼,却见那个小男孩一手拿着枝白荷花,一手举着一柄碧绿的荷叶跑了过来。 小男孩看见了锦书还有些胆怯,并不敢来锦书跟前。 “好漂亮的花,哪里摘的?” 小男孩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见他开过口。 锦书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沉默了一会儿才抬头说:“没名字。” 锦书低头看见了小男孩光着一双脚丫,心道昨天仿佛看见他穿过一双草鞋,今天怎么连草鞋也没有了。左脚的脚背上不知被什么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已经结了痂。小腿上却有好几处指腹大小的红色的疙瘩,猜测应该是蚊子叮咬的。 小男孩见锦书盯着他的脚丫看,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拿着荷叶遮挡了,怯怯的说:“爷爷叫我铁头。” “铁头?!”锦书心道这是人名? 小男孩高兴的答应了一声,随即又羞涩的往屋里走去,刚走到屋檐下又跑回来了,将那枝白色的荷花塞到了锦书的手里。 荷花的清香扑鼻而来,锦书低头嗅了嗅。 午后时聂绍和那老汉才回来,马车里已经装了许多的东西。 铁头看见了一袋袋的米面,还有一大块肉,几只活鸡、活鸭,欢喜得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可惜聂绍并未带回来什么消息,锦书只好继续等下去。 等到聂绍再进城的时候,锦书吩咐他帮忙买些布匹,称些线头回来。等到她需要的东西买回来时,针线就上了手,她有了打发时间的东西。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闲情 来了村里已经有四天了,聂绍跟着老汉去山上打柴。锦书和铁头留在了家里。院子里放养着买来的那几只鸡。鸭子已经被铁头赶到水塘去了。 老汉总说要杀鸡来招待锦书,锦书却挡着没让。对于这些穷苦的农家来说,鸡鸭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留着生蛋,对生活也是种改善。 锦书以前在青要庄上住着的时候,见李家娘子用粗糠拌着剁好的青草喂鸡鸭。如今她也学着做了些,盛鸡食的木盘放在院子里,很快几只鸡就围了过去欢快的吃了起来。 锦书没什么事,便拿了针线坐在门槛边低头做针线,或许是做得太认真,以至于没察觉到篱笆外已经站了一人,直到那人开口叫她,她才抬头去看。 “喂,你是这家的亲戚吗?” 锦书瞥了一眼,却见是个普通的农妇,年纪不好说,乡下妇人日子过得艰辛,常年风吹日晒的显老,跟前这人二十以上肯定是有的。穿着最普通的灰蓝色的布衫,布衫浆洗得已经发白了,肩膀上有一处大大的补丁。头发挽在脑后,露出了有些高的额头。 锦书犹豫之余,拿着针线走了过去。她隔着篱笆和那妇人招呼道:“是啊,我们是走亲戚的。” 那村妇瞥见锦书衣裳虽然简单,但布料却在摆在布店里她看也不敢看的布料,再细看容貌,只觉得光彩照人,一时惊住了,忘了说话。 锦书见这女人呆呆的,她又不认识人家,也不好和人家尬聊,转过身就要走开。 “你手里做的是什么针线?” 锦书听见问,又回头答道:“一双袜子而已,你要看吗?” 妇人已经将手伸了过去,锦书将做了一半的袜子递了去,那妇人道:“这么柔软的料子拿来做袜子太可惜了。” 锦书笑道:“一些边角余料做其他的也不够啊。再说袜子就得柔软的料子穿着才舒服。” 两个女人原本互不认识,后来竟然因为针线活而讨论了起来,话也就越来越多。锦书看见了妇人手里牵着的那个小姑娘,小姑娘生得单薄,黑黄黑黄的,丝毫和漂亮二字不沾边。但锦书还是对那小姑娘笑了笑,又问她多大了。 妇人又问她:“你会描花样吗?” 锦书点头道:“会一些。” “那敢情好,回头你帮我画几张,明天我就来找你,我住在你们家的后面半山上的……”妇人伸手指了指。 锦书笑着点点头。 聂绍他们回来的时候,聂绍帮着背了一大捆柴禾,老汉手里却提了几只野兔,还有鸟,一条大花蛇。 锦书见着蛇的时候,吓得后退了好几步。老汉见状笑着说:“小姑娘还怕它啊?多亏了这位聂大爷身手好才逮住了它,可是大补的东西。一会儿我们杀一只鸡和它一起炖了就是龙凤汤,就当今天过年。” 接着老汉便与聂绍商议该如何处理这条蛇,说得眉飞色舞,满脸欢喜,当真像是过年一样。锦书吓得退了许远,再也听不见他们的讨论为之,反正她是一口汤也不敢喝。 转眼间,锦书在农家住了有十来日。农家悠闲的日子让她焦虑的情绪暂时得到了缓解,铁头不似刚来时那般怕她。当她将做好的两双鞋子递到小家伙的手上时,小家伙还有些害羞的给锦书道了谢,后来据老汉说铁头睡觉也抱着那两双鞋子舍不得撒手。 锦书欢笑的时候还有些无奈和心酸,可怜没娘的孩子,家里连个女性长辈也没有,衣服鞋袜也没人照顾。她让老汉将家里那些破烂的衣裳全部翻了出来,她能补的就帮忙缝补了。不仅如此,锦书还和住在后面那户人家的年轻媳妇混熟了,两人常在一处做针线,闲扯几句家常。 “你男人力气真大,昨天我看他帮忙担水走路带风,水还没洒出来一滴。” 锦书知道她误会了,只好笑着解释:“他不是我丈夫。” 媳妇子呆怔了:“不是啊,那是谁?” 锦书不好说是护卫,只好道:“算是兄弟吧。” 媳妇子一头雾水,显得有些懵,心道这长得不像啊,她满脑子的疑惑,又问:“那你男人呢,怎么从来没见过他,是不是参军去呢?” 锦书不想费心和她解释什么,只好笑道:“是啊。” 媳妇子倒叹息了一声:“身边没个男人是不行的啊。”接着又痛骂了几句鞑子可恶。随即那媳妇子又碎嘴的问着锦书:“你家兄弟多少岁了,成家没有?” 听这口气是要给聂绍做媒,她弄不清楚聂绍年纪几何,但可以肯定的是没有成家。她笑道:“没有成家,嫂子这意思是想要给他做媒?” 媳妇子笑道:“倒是有这个心思。我见他生得壮实,又浑身是力气,人还勤快。哪个姑娘跟了他日子都会过得好。我保证给他说一个我们村最漂亮的姑娘才配得上他。” 这个女人当真了呀,这下难堪的成了锦书。她不咸不淡的笑说道:“我们远道而来走亲戚,只怕在这里安家不合适吧。” 媳妇子见锦书并不热情,也知道这事不成,好再她很豁达,笑道:“哎,看来我们村的这些姑娘们没那个福气了。” 锦书一笑而过,这事就揭过去了,回头见着了聂绍时,她根本一个字也没提。 聂绍身份特殊,是秦勉苦心栽培的人,她做不了这个人的主,但是难道要让聂绍打一辈子的光棍? 锦书疑惑的多看了他几眼,聂绍心里有些纳闷,笑问道:“夫人有什么事吗?” 锦书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你有没有打算成个家?” 那聂绍先是脸红了,后来才有些不适的说道:“夫人您是知道的,小的这情况好像也不大适宜,家人只会是牵绊。小的一心为主,别的也不愿意去想。” “这样过一辈子是不成的,等到大局稳定了,晏清他不再需要的时候,我一定会替你好生张罗一门亲事。” 聂绍的脸更红了,露出了有些腼腆的笑容:“好啊,多谢夫人的恩典。”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走了 在村里住了半个来月,锦书给铁头做了两双鞋子,帮老汉将家里破烂的衣衫被褥给缝补好了,她还给聂绍做了一身衣裳。 聂绍穿在身上试了试了无一不好,脸上虽然没多少的表情,但看得出来他是极喜欢的。 乡下的日子虽然闲适,但锦书越等越焦急。她三番两次的派了聂绍去城里打听情况,但军中和衙门两处都如铁桶一般,实在不好打听。 大同的夏天过去得很快,天气一日凉似一日,秋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了。 七月二十四,这天天气还不错,早饭后,锦书便和铁头一道上山,她打算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挖到什么有用的药草。所以一大早就出了门,铁头帮她背着背篓,在山上转悠了半天,割了一把紫珠、采了一些艾蒿等常见的草药,并没有新奇的发现。 铁头早就和锦书混熟了,话语也多了起来。 “听爷爷说这山上曾经有土匪,还下山来抓过人上去行凶。” “那这些土匪后来哪里去呢?” 铁头道:“听爷爷说被官兵给剿灭了,当初还挖了一个大坑埋这些杀死的土匪。你要不要去看那个坑。” 锦书连忙摆手说:“算了吧。” 走了半天的山路有些累了,锦书见背篓已经快满了,又找不到什么稀有的药材,只好道:“我们回去吧。” 铁头答应一声,两人便往回走,然而还没下山就见那位年轻的媳妇子正往山上走,两方相遇了,那媳妇子刚看见锦书就热情的向她招呼,又大嗓门的说道:“妹子还不快回去,你男人来接你了。” 锦书吃惊道:“家里来客人呢?” 媳妇子笑道:“骑着马,好威风,肯定是你男人。” 男人?!锦书猜测,莫非是七哥来呢?她和铁头慌忙的往家赶,还没到家门口,就见院子里多了一匹褐色的大马,果然是七哥的坐骑。他终于来了,锦书心里一喜,脚下的步子也就更轻快了一些。 铁头替她推开了篱笆门,锦书站在门口唤了一声:“七哥!” 夏凉正和聂绍说话,听见这声呼喊忙回过头来,对她咧嘴笑道:“听说你出去了,才回来啊,我都来了半天了。” 锦书只好说:“我不知道七哥你会来的。”她看见了夏凉穿了一身寻常的葱绿色的裋褐,绿色将他本来就黝黑的皮肤显得更暗,腰间挎着他形影不离的佩剑。肩膀上还多了一个褡裢,褡裢里胀鼓鼓的,也不知装了些什么。见他这副妆扮,锦书已经料到几分。 聂绍知道这对兄妹有话说,于是找了个借口就走开了。 锦书站在距离夏凉几步远的地方,笑问:“七哥这是准备来接我回开封吗?” 夏凉笑道:“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猜到了,果然是个人精。” 锦书便往夏凉受伤的右腿看去,裤子遮盖着也瞧不出什么,她关切的问道:“七哥腿上怎样呢?” “勉强走路没多大问题。” 果然,还是和前世一样。锦书想到这里便有些懊丧。 对于老汉来说,夏凉是他家的救命恩人,对夏凉十分的敬重,将家里能拿得出来的好东西全都拿出来要招待夏凉。 对于老人家的淳朴和热情夏凉也没多说啥,这边兄妹俩回了房商量事情。 锦书一脸忧虑道:“七哥,这事对你的影响很大吧。将来你是怎么打算的?” 夏凉说:“倒没什么,拿得起,放得下。我是以要养伤为由告的假,再有军中除了我还有其他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 锦书见他挺看得开的,倒也释然了。 “我跟着七哥回开封,对你们怕是不好吧。” 夏凉拧眉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是在开封长大的,夏家也是你的家。有什么困难夏家陪着你一起承担。丹娘,你别见外,七哥说过要好好的庇护着你,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能做到。” “七哥!” “我这个人不说谎的,你是知道的。”夏凉信誓旦旦的说道。 锦书却似笑非笑的说:“哼,那是你忘了小时候的事了。那次你偷偷的把姥姥喜欢的一个镯子拿去藏了,害的满屋子的人到处找,姥姥还罚了两个丫鬟,你就是不说,问你,你说没见过。” 夏凉笑道:“哈哈,你只记得是我藏的镯子,那你忘了是谁想的这个捉弄人的鬼点子呢?” 锦书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是我啊。”又道:“小时候我们还真淘气啊,我又爱跟着你跑,天天把看管我们的丫鬟婆子累得人仰马翻。” “是啊,也不知那时候哪里来的那么好的精力。” 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总是让人觉得很开心,锦书瞥见她七哥的脸上的笑容,心道这时候还能由衷的笑,看来七哥并没有把这些事存在心上,这样很好。 夏凉的腿伤并没有完全恢复,走路的时候除了隐痛,还有些跛。她忙着去找了好些能治疗筋骨损伤的药材来,所以又在农家多留了两日。 等到她终于准备好一切时,三人便向老汉和铁头告辞。 老汉和铁头一路相送,一直送到了村口,祖孙俩还依依不舍的向他们挥手。 锦书坐在车厢内,夏凉也和他坐在一处。聂绍帮忙赶着双马车。 锦书将车内的东西整理好,等到她坐正身子时,才发现七哥已经闭目休养。她抬头往车窗外看了一眼,赫然看见那半山腰上站着一人正和她挥手告别,锦书也朝她挥手。 住在后面的那位热情的年轻媳妇,锦书终于想起了她的乳名,好像叫做“春杏”。 “丹娘,我们加紧赶路,希望能赶回去和老夫人一道过中秋。” “七哥这样的长途奔波不要紧吧?” 夏凉微笑道:“没事的,我坐在车内又不用走路,再有你弄了那么多的草药来,我这条腿就交给你了。” “我尽力而为吧,只是到时候姥姥知道了不知多么难过。” “战场上刀剑无眼,受伤在所难免,希望她老人家能释怀就好了。” 事到如今也只好这样想了。锦书看着外面疾驰而过的风景,心道再过二十来天,又能回到从小长大的地方了,这也是种幸事。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疼爱 从大同到开封,一路往南。 锦书帮忙照顾夏凉受伤的腿,聂绍驾车,路上遇上了几场暴雨阻路耽搁了些时日。还遇见过几次小毛贼,不过都被聂绍几下就拍飞了,倒没给他们造成多大的影响,一路还算顺利的就到了开封。 她和夏凉同时出现在夏老夫人的面前时,夏老夫人又惊又喜,颤巍巍的走过去,一手拉了一个,都是她心爱的,倒叫她不知该先看哪一个好。 “小七,丹娘!你们要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锦书抿嘴笑道:“那是因为要给姥姥一个惊喜啊。” “实在是个大惊喜。”夏老夫人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全是褶子。 不多时大舅母、四舅母、四嫂、七嫂,夏家的妹妹们一并都来了。夏老夫人看着儿孙满堂,满脸俱是喜悦。 锦书却默默的端详着她的外祖母,一些时日没见,外祖母精神虽然还不错,但整个身子像是苍老了许多。她想到了自己的那些糟心事,想到了外祖母一把年纪了,还要让外祖母替她操心,锦书想到这里便有些过意不去。 大舅母包氏忙去厨房张罗,让准备几桌丰盛的酒菜,大家乐一乐。 与家人团聚总是快乐的,等到饭菜上了桌,小辈们都围在夏老夫人的身边,敬酒布菜。夏老夫人吃得很是开心。 四舅母梁氏低声和锦书道:“老郡主今天是真高兴,就因为你们回来了。你看她比平时还多了半碗饭呢。” 锦书笑着点头,笑了之后心中又有些无奈。 饭罢,夏老夫人便道:“你们各自回房去吧。焕彩阁还没收拾出来,丹娘就暂时和我住一处。小七你一路辛苦也该和媳妇好好的团聚团聚,晚上就不用过来了。” 夏凉倒还算淡然,尹氏倒显得有些害羞。 夏老夫人有午睡的习惯,大家也不便打扰,相继退下了,只有锦书还陪在跟前。夏老夫人见她随身并没带什么东西,就连身上的衣裳也简陋不已,她看着就心里发酸,搂了锦书的脖子道:“苦了我们丹娘了。” 锦书努力笑道:“顺利的见到了姥姥,一点也不苦。” 夏凉仔仔细细的打量起锦书来,一边看,一边摇头:“晒黑了,也变黄了。眼睛越发的大了,瞧瞧你的脸不过巴掌大小,哪里还有半点往日的风采。丹娘,你这样姥姥心疼啊。” 锦书先还强撑着,但外祖母这句带着哭嗓的话,却直接将她眼中的泪水惹了出来。 “姥姥,丹娘不孝。您都这般年纪了,不能让您欢喜,还让您替外孙女心疼。” “傻孩子,你永远是姥姥的宝贝儿,姥姥不心疼你心疼谁去,就是心疼你一辈子也是正该的。”夏老夫人让锦书依偎在她怀里,就像锦书小时候那般,她轻轻的拍着锦书的背脊,温柔的和锦书说道:“哭一哭也没什么,姥姥永远也不会笑话你。” 哪知这句话却让锦书的眼泪掉得更凶了。这些日子来所受的苦,所受的委屈在此刻全部都发泄了出来。 夏老夫人什么也没有问,只是温柔的抚慰着锦书。这时候她的脑中想起了锦书小时候来,那时候锦书才几岁大,有一次闯了祸,她不过训了几句,锦书也是这般委屈的在她怀里哭。这是她女儿唯一的一点血脉,她好不容易的养到这般大。捧在手心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恨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送到丹娘面前。 哪知在嫁人上却出现了分歧,夏老夫人这时候不禁想,要是当初没有和赵家退亲,丹娘在赵家会不会过得快乐一些,至少宫廷政变的阴影不会罩在她的头上。 对于锦书的归来,夏老夫人自是一百个欢喜的,让锦书安置在自己房里,旋即又命人给锦书重新打首饰,裁衣裳。不仅在吃穿上给予锦书最大的关怀,就是这样她还怕锦书住着委屈,因此背着锦书将家里住着的儿子、儿媳全都叫到跟前来说话。 “你们都知道丹娘是我心爱的,她自小没了娘,实在可怜。在我身边长了这么大,在我这里没有亲孙和外孙之分。拿她和家里的姑娘们都是一样的看待。如今她遭了难回到我们家,我依旧如以前那样的捧着她,惯着她,希望你们几个看在我的份上也对她好一些,让她过几天称心如意的日子,别给她添气,别让她受委屈。” 儿子、儿媳们皆明白老郡主的用意,老郡主当着大家发了话,就是说夏家和秦勉是站在同一条线上的。 夏老夫人又去看长子夏仪,道:“你如今是大老爷,当着家。我也和你明说了吧,不管将来如何,我都是要护着她的,你也给我做好准备。将来丹娘需要用钱的地方,我也希望你这个当家的不要说二话,能拿钱出来支援她。” 夏仪自幼不敢违背母亲的话,然而此刻他却有些犹豫,不安道:“母亲,这事只怕还得好生商量。” “商量?你和谁商量,不就和我商量么?我都发话了,你还和谁说去?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在这些大是大非上我就得有说话的地方!”夏老夫人又拿出了自己强硬霸道的那一套来。 夏老夫人接着又说:“她娘家靠不住,就只有靠我们外家。别以为现在撇干净就什么事也没有能够求自保。只要我们是丹娘的外家,这事就摘不干净。与其如此,还不如同心协力。” 儿子、儿媳们个个冷汗淋漓,那个丹娘到底给这老人家灌输了什么信念啊。 夏老夫人性子执拗,越老越是如此,晚辈们都不敢拂她的意,当下谁都不敢多说一句。 从老夫人房里出来后,夏仁叫住了夏仪。 “大哥!” 夏仪回头看了一眼兄弟,站住了等弟弟上前来。 “大哥,您真的要遵从母亲的意思啊?” 夏仪道:“老母亲那里不好应付啊。不过这事吗我看还没到那一步,慢慢看吧。反正我不会无缘无故的就将夏家赔进去。”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冷清 又是一年中秋,顺王府一如往常般的沉静。 秦勉手执画笔,终于将一幅侍仕女图晕染完毕。 他久久的凝视着图上的女子,随即又将目光移向了案上摆放着的花插,花插里并没有养新鲜的花朵,只有一枝白琉璃簪。他伸手轻轻碰了碰顶端那朵盛开的红莲。 等到画干之后,秦勉将画收了,随即叫来了一个人吩咐:“把这画给孟大人送过去。” 锦书走后这半年里,依旧是除非宫中召见,不然他哪里也去不了。秦勉最是能耐住寂寞的人,可以在书房里呆一整天。 秦勉的画技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孟轲竟然有本事能将他的画给卖出去,还能把价钱炒到一个更高的地步。就这样,他的画成为了京中文人雅客间争相追捧的对象。 皇帝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认为秦勉没有煽动人叛乱也就过去了。再说如今内忧外患的,他也顾不上一个小小的秦勉了。 虽然如今不得自由,但节还是要过的。秦勉拿钱出来让杜老爹去买些酒菜回来。下了一上午的雨,下午也一直阴沉着,看样子是无法赏月了。 到了天色渐晚时,厨房已经收拾了一桌还算不错的席面。 秦勉一人坐着喝酒也没意思,便将杜老爹和傅明都叫过来作陪,府里的其他下人秦勉也赏了席面和月饼,大家坐着一乐。 秦勉看着满桌子的佳肴,他却没怎么动筷子,而是端着酒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傅明和杜老爹都知他心中苦闷,但像这般的猛灌却是要不得的。傅明将酒壶拿了,陪笑道:“王爷,您吃点菜吧。这样一个劲的喝酒哪里成。” 秦勉红了眼睛,已经有几分微醺了:“我就想喝酒,给我满上。” “王爷……之前王妃在的时候,是不会让您喝这么多酒的。您还是别喝了,毕竟对身子 不好。” “之前她管着我,如今她不在了,你们还要管着我。就不能让人痛快!” 杜老爹有些看不过去了,便和傅明使眼色,让他把酒壶给秦勉。 没多久,酒壶就见了底,秦勉脑袋胀得厉害,后来是怎么爬到床上去睡觉的,他也不清楚。 等到他第二天醒来时,只见满屋子的亮光,不知什么时候了。他坐起身来,因为宿醉,脑袋有些发疼,他开始有些后悔昨晚喝那么多的酒。 秦勉不习惯丫鬟伺候,自己便换了衣裳,利落的笼了头发,他缓缓的走出了房门,却见傅明一脸焦急的样子在院子兜圈子,秦勉有些纳闷,暗道这傅明又怎么呢? 傅明听见动静,抬头一看,赶紧走上前去。 “王爷,有情况。” 秦勉便当傅明给他带来了锦书写的信,忙道:“去书房里说。” 傅明跟着秦勉来到书房,秦勉关上了门,便伸手问傅明要:“你拿到呢?” 傅明诧异了下才道:“王爷,您误会了,小的不是拿到了王妃给您写的信,而是打听到了一个天大的消息。” 宿醉过后脑子果然还是不大清醒,秦勉一撩衣袍坐了下来,淡然道:“什么事,你说吧。” “王爷,听说夏千户大人吃了败仗,又惹上了事情,如今已挂冠去了。” 秦勉又再次站起来了,担忧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傅明道:“听说是上个月时候的事。” 夏凉打了败仗?!据锦书之前所说,前世的夏凉可一直都是风光无限,怎么突然就败呢?事情又发生了偏移。那夏凉是回了开封,锦书也回跟着回外祖家吗? 秦勉满脑子想的全是锦书的事,担心她回了开封会败露给她带来危险。 可是如今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冲破牢笼的那一天迟迟没有到来。 接下来好长的一段时间里,秦勉都不敢和锦书写信,他怕锦书暴露。九月初二这天傍晚,孟轲上门来了。 秦勉被软禁在此,早些年还有些英宗时期的旧臣前来看望过他,后来怕牵连,也就没什么人敢来了。但孟轲却一直和秦勉保持着往来。 “孟大人今天怎么过来呢?” 孟轲笑道:“今天下衙早,没处可去,所以来你这里走走。” 秦勉十分热情的接待了他。 孟轲接过茶,就直接开口道:“王爷,您的画还真是热销,您也别闲着还是得画起来。上午时遇见户部的杨侍郎,杨侍郎说很欣赏你的画,如今点名要。” 秦勉想着也是谋生的一个手段倒没拒绝,因此也满口应承下来:“好啊,他什么时候要?” 孟轲笑道:“什么时候要倒没说,您加紧一些不会错。不过杨侍郎……”孟轲低了头,脸色显得有些尴尬,吞吞吐吐道:“杨侍郎很欣赏你画的美人,说也要美人图。” “成啊,要几幅?”反正秦勉除了时间别的就一无所有了。 孟轲轻咳了一声,道:“他要二十四幅的册页,就书那么大就可以了。至于画什么,想来王爷也应该明白了。” 让他画避火图?秦勉也有些不自在,他画了这么多年,还没画过这样的,因此迟迟的没有说话。 孟轲见状,以为秦勉不同意忙又说:“杨侍郎愿意出一千两银子买这本册页。” “一千两?!”秦勉惊呆了,又道:“他可真有钱。” “说是买来自己珍藏的。”孟轲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看在钱的份上,秦勉并没有推辞。 说完了画的事,秦勉便向孟轲打听起最近有哪些大事,有些朝政上的事孟轲也不敢向秦勉提起。只说了一件和秦勉没多少关系的事。 “八月初,山东有个地方地震了,听说房屋都倒了,死伤无数。陛下最近为了此事焦头烂额的,派了人去赈灾。” 锦书没有说错,这事果然应验了,秦勉听得一震,随口便道:“可真是天灾不幸。” “是啊,陛下已经决定重阳祭天祈福。” 秦勉没有说话,他知道这场地震只是个开头,后面的动荡也会逐渐而来。他一直在等这个时机,也早就准备好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出门 夏老夫人背着锦书给老齐王妃写了一封信,信上隐晦的告诉老齐王妃锦书在开封的事。 老齐王妃收到这封信后分外的激动,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锦书,于是找到张侧妃商量:“不见她一面我寝食难安,再艰难也得去看看她。” 张侧妃疑惑道:“太妃您真这样打算?” “是,去见见她。我不去夏家,重新找个地方和她见面。”老王妃已经拿定了主意。 张侧妃还想再劝,但知道老王妃心意已决,旁人是改变不了她的,只好顺从着老王妃的心意道:“太妃您要妾身怎么配合您?” 老齐王妃想了想便说:“很简单,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你扮演我。” 张侧妃傻了眼,暗道这样也行啊? 老齐王妃见张侧妃一脸惊诧的样子不免笑道:“怕什么,我让甘嬷嬷协助你,安排好了保证不会出问题的。” “太妃您要去多久?” 老齐王妃道:“少说也二十来天吧。” “二十来天?!”她顶多能装两三天,能保证二十来天不露馅?这不可能! “我会安排好一切再走。你放心,不会让你冒险。”老齐王妃仔细的思量此事,不能出半点的漏子。但张侧妃却无比的心虚,她没把握做好此事。 十来日过去了,夏老夫人便收到了老齐王妃写的回信,她将信上的内容看了一遍,不免露出了笑容,心道这老王妃的鬼主意可真多。 “姥姥,您笑什么?”锦书端着漆盘走了进来,一进门就见她姥姥在笑。 “是丹娘啊。”夏老夫人笑着点头,锦书便将漆盘里盛着的一盘萝卜饼放下。 夏老夫人打量着锦书身上新做的一身褙子,点头道:“这杏红色好看,显得你也人精神。小姑娘家家的就得穿鲜艳的颜色才好。” 锦书却说:“姥姥活糊涂了,我都快二十的人了,还说我是小姑娘。有我这么老的小姑娘吗?” “能有多老,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小姑娘。丫头啊,最近这些日子不冷不热的,正适宜出去走走,要不你陪姥姥去庙里住几天,好不好?” 锦书自然是答应的,笑着奉承道:“好啊,只要姥姥不嫌我吵闹,我甘愿在跟前伺候姥姥。” 于是夏老夫人便找来儿媳们商量十月初一要去庙里清修的事,儿媳们自是没话说,夏老夫人又道:“让七郎媳妇、九丫头和丹娘陪我一并去。” 梁氏忙说:“好,只是小七的腿还没好利索,我看不如让四郎护送吧。” 夏老夫人道:“倒也罢了。” 夏凉的腿伤还没有痊愈,但是一路有锦书的护理倒没有前世那般的严重,最近稳定下来了,药是唾手可得很是方便,再精心的将养一些时日,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锦书才给夏凉换了药,夏凉半卧在榻上,手里握了一本书正打发时间。尹宝芝轻步的走了进来。 夏凉听见了脚步声抬头看了她一眼。尹宝芝忙住了脚,有些含羞带怯道:“郎君您在呢。” 夏凉见妻子有些怕她,心中有些不快,暗道我又不是大老虎,你怕我做甚。 “老夫人叫你过去做什么?” 尹宝芝依旧有些怯怯的回答:“商议初一去普化寺的事。” “哦,老人家是打算去庙里住几天么?” 尹宝芝点头,夏凉接着又问:“让哪些人作陪?” “九妹妹、程家妹妹,还有……妾身。” 尹宝芝嫁他也有两年多的时间了,但夫妻俩聚少离多,尹宝芝对他似乎还有些害怕,面对这样的妻子夏凉觉得有些恼火。 “你不愿意跟着一道去吗?” “我……妾身怕惹得老夫人不高兴。” “你这是什么话,老夫人疼你才让你跟着,在跟前好生伺奉,别东想西想的。还有,我也不是老虎,不会吃了你!” 尹宝芝一个哆嗦,红润的下唇有些许淡淡的牙印。她的确有些害怕这个夫君,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夫君相处。嫁过来这么久了没有身孕,尹宝芝觉得自己始终融入不进夏家。 且不说尹宝芝内心的惧怕,却说锦书并不知这是夏老夫人的一场安排。她帮着丫鬟收拾要去庙里的东西,打点好了姥姥的东西,她自己却没什么好准备的。 终于迎来了十月初一这一天,一大早,锦书赔着外祖母理完佛,用过了素斋。车轿早已经备好了,她搀了外祖母上了马车,夏老夫人让锦书和她坐一处,尹宝芝和夏家九姑娘上了后面一辆翠盖车。 夏凉不放心,便和他四哥一道去相送。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门,坐在车内的锦书挑着帘子不住的往外面看,夏老夫人便取笑她:“多大的人了,出个门还像小时候那样的喜欢。” 锦书便嘴甜的说:“我最喜欢跟着姥姥一道出门了。” “你这孩子,嘴巴上是抹了蜜。” 夏老夫人顺着帘缝看见了行走在前面,骑在马背上的夏凉,无不摇头说:“小七这也是性子倔,体谅他腿脚不好,让他别出门,还真要跟来。” 锦书笑着说:“姥姥放心吧,七哥的伤好得差不多了,适当的走动一下更加有利于恢复。” 但夏老夫人却一脸的凝重,心道腿伤慢慢的好了,但前途呢?因为手下的莽撞行事自己受了牵连,一气之下就辞了官回来躲着,怎么还是小时候的性子?她最心疼的小七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锦书已经放下了帘子,端坐好,见外祖母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倒能预料到几分,因此还宽解外祖母:“姥姥,七哥他需要时间好好的休养,您就别给他负担,由着他去吧。他的本事大着呢,将来还有风光的时候,您就别担心他了。” “我怎么不担心?不仅担心他,我更担心你。想着什么时候你能和外孙女婿团聚就好了。” 团聚啊?锦书暂时不敢想,唯一敢想的便是秦勉能平安就好,来日方长,他们有的是时间等。 夏老夫人发出了一声幽叹:“我老了,没别的什么盼头,就想着晚辈们好好的就行了。” “姥姥,会好的。不管是七哥,还是我,都会越来越好。”锦书说得有些动容。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婆媳 普化寺在开封以西十来里的地方,是一座尼姑庵。 普化寺是观音道场,据说这里的送子观音很灵验,因此不少慕名而来的香客。 夏家的车马到了山门前停了下来。 锦书搀扶着夏老夫人下了马车,后面的人也都陆续下来了。 夏凉看了一眼蜿蜒盘旋的石阶,他下意识的捶了捶腿,暗道爬上去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尹宝芝看了眼丈夫,心道他还真是倔强,身上有伤不好好的养着,还到处乱跑。 夏老夫人回头看了一眼尹宝芝便向她招手,尹宝芝被叫,只得上前去。 夏老夫人将另一只手递给了尹宝芝,宝芝会意,便稳稳的搀住了。夏老夫人冲她笑道:“七郎媳妇,一会儿你好好的在菩萨面前磕几个头,这里的菩萨最灵验了。” “老夫人,孙媳妇没什么求的。” “怎么会没有呢,你肚里一直没消息,趁着小七在家,快快的给我们夏家添个孩子。” 尹宝芝还带着做女儿时的羞怯,顿时臊得满脸通红,娇嗔道:“老夫人,程妹妹要笑话的。” 夏老夫人道:“她也是嫁过人的了,笑话你什么?开枝散叶不是每个女人正该经历的事么。你也别害羞。”夏老夫人说着又和锦书道:“丹娘也跟着多磕几个头,我去给你们捐些灯油钱。” 锦书暗道,她就是磕再多的头也没用,秦勉根本就不在身边,她和谁生孩子去。 一行人缓缓往上行,好再开封也没什么崇山峻岭,一从山门到大殿也不算太远,待到殿内,庙里的知客便迎了出来。夏老夫人双手合十与那知客行礼道:“阿弥陀佛。” 锦书主动去挽了尹宝芝的手,尹宝芝对锦书的热情还显得有些不适应,锦书微微一笑道:“我们同是洛阳人,你又是我嫂子,别见外啊。” 是啊,以前在洛阳的时候宝芝还给锦书送过花,她脸上的羞涩渐渐褪去了,也愿意和锦书说话。 在夏老夫人的要求夏,宝芝与锦书在送子观音前拜了又拜。夏老夫人当场又捐了六两银子的香油钱。给两个人求了平安符。 “我们要在庙里住几日,不知厢房收拾妥当没有?”随行的管事婆子问着那知客。 知客道:“阿弥陀佛,早就备好了,备下了东院,请随贫尼一道过来。” 管事婆子让几个跟出来的大丫鬟去帮着布置收拾。这边夏老夫人正听庙里的主持大讲佛法。 夏凉见是尼姑庙,进出都是些女人,他留在这里多少不方便,于是叫过来尹宝芝吩咐道:“这些天你勤谨一点,我让夏安、夏讲他们住在山门外,有什么事你让管事婆子直接去找他们。” 尹宝芝点头答应。 夏凉又仔细的看了一眼这个娶回来虽然两年,但却没怎么看过的妻子,再三嘱咐:“你别怕,老夫人很喜欢你。丹娘也喜欢你。早些把开封当成你的家就好了。” 尹宝芝做女儿时在家被宠着,无忧无虑的长了十几年,如今成了媳妇,又背井离乡的,她将往日里的轻狂和淘气都小心翼翼的收拾起来,生怕婆家不喜她。 锦书走了出来,见这对小夫妻站在那里说话,锦书上前嘲笑说:“七哥和嫂子真是感情深厚,背着说什么悄悄话呢?” 尹宝芝红着脸说:“哪里有。” 夏凉冲锦书道:“丹娘,我回去了。你好生伺奉老夫人。” 锦书点头道:“七哥放心。回去的路上你也要注意安全。” 夏凉骑了马便走,锦书去拉了宝芝的手,两人并肩往回走。锦书和宝芝道:“七哥他这里遇见了麻烦事,我看他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肯定还是有疙瘩,过意不去。回头你好好的开解开解他。” 尹宝芝只知丈夫因为腿伤回来休养,听见锦书这样道,忙问:“出什么事呢?” 锦书道:“七哥手下的人杀了朝廷命官,上前就这事要过问七哥。七哥也是无奈,只好推有伤就解甲归家了。” 尹家也是官宦人家,听说了此事,尹宝芝眼睛瞪得大大的,吃惊道:“这么大的事,那他将来怎么办?是不是前程都毁呢?” 锦书想起了前世之事,便摇头说:“不会的,七哥还有出山之日。嫂子你好好的开导开导他,渡过眼下这道难关就好了。” 姑嫂俩一路说着便去了那边的东院。 出家人的地方收拾得极清洁,又分外的清静。连一只鸟也没养。锦书过惯了寺院里的生活,伴随着晨钟暮鼓,锦书也跟着做早课和晚课,与外祖母一道吃素斋。就这样在庙里过了三日。 锦书见外祖母丝毫没有回去的迹象,锦书心道不知这次要住多久。 就在来普化寺的第四天中午,锦书和宝芝、夏九姑娘一道逛完庙里的菜地回厢房的时候,她们惊奇的发现又来人了。 九姑娘对锦书道:“不知是谁来了。” “兴许是什么有来往的人家也上庙里来上香,两家遇上了,姥姥要留人家说话。” 三个年轻女子往夏老夫人住着的屋子走去,锦书听着声音有些熟悉,暗道不会吧,肯定是耳朵出了问题。然而当她跨进槛内,看见了炕上坐着的那个身着普通衣裳,一副乡下婆子打扮的妇人时,她便呆住了。 后来还是夏老夫人提醒她道:“丹娘,见着了你婆婆,怎么也不唤人?” 锦书这才福了身子去行礼,恭敬道:“母……母妃。” 老齐王妃点头答应一声,显得有些激动,忙道:“二郎媳妇快过来。” 锦书走到跟前去,老齐王妃一把将锦书搂在怀里仔细的打量:“瘦了,也黑了。” 夏老夫人道:“王妃不知道啊,她这里都好许多了,刚从大同回来那阵子才是又黑又瘦,看着才心疼。” 老王妃看见了锦书,就当看见了儿子,说话间,喉头哽咽,到后来禁不住流下眼泪来。 锦书只好柔声劝道:“母妃别难过,我收到过晏清写的信,他现在很好。” “好,又能好到哪里去。连自由都没有,和坐牢也没什么两样。这个二郎生性最爱洒脱,如今却叫他吃这份苦。” 老王妃眼泪簌簌的落着,屋里人也都感同身受,忙去劝慰她。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道出 好一番劝慰下,老王妃心情才算平复一些。 锦书这才知道与婆婆相见都是姥姥暗地里安排好的,果然外祖母还和以前一样,处处都替她着想。 老王妃拉着锦书的手和夏老夫人说:“有一件事说出来怕老郡主恼,但不说又总觉得瞒着您不好。当初二郎和我说要娶程家的四姑娘,我还总笑话他不上进的话,四姑娘才瞧不上他。那时候家里正乱着,二房虎视眈眈,二郎便和我说让四姑娘过来帮忙捉住二房。四姑娘也正好和赵家退亲不久,我说四姑娘看不上他,不会答应的。他却和说是假结婚,不算数的,等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了,就放四姑娘走,还给四姑娘一笔丰厚的补偿。” 夏老夫人闻言,果然脸色一变,不悦的说:“还有这等事,可把婚姻当做儿戏,丹娘,你怎么一个字也没和我提过?” 锦书被斥也是心虚,低了头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也不好让姥姥操心,到后面也不好解释了。” “那这场婚姻是不作数的?”夏老夫人心里有气,感觉受到了欺骗。 老王妃察觉到老郡主情绪不好,忙笑着解释:“一开始的确是有契约的,等到将家里的事情解决后,丹娘也自愿留了下来。我还给两人摆了圆房酒,当然是作数的。” 夏老夫人只问锦书:“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我……姥姥,我不想让你一把年纪了还替我操心。” “你没娘,爹靠不住,又有后娘,我不操心你,谁操心你。” 老王妃见老郡主是真心爱护这个外孙女的,便又说:“都过去好久的事了,郡主您就别埋怨丹娘了。只是到如今觉得二郎到底耽误了丹娘,好端端的一个名媛闺秀,却没过过几天顺心的日子。这场婚当初没结就好了。” “哼,你们王府就是有意诓骗我们。一步步的把丹娘往坑里带。我问你,在他们成亲之前你为什么不把秦勉的身世告诉丹娘,或是告诉我?” 面对老郡主的质问,老王妃哑口无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老王妃红着脸,过了好一阵,才和夏老夫人道:“郡主,我承认,这事做得有些不地道。当初他父王把他从大名府带回家,抱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家里来了一分威胁。这份威胁不知什么时候会危急到整个王府。当初我那做了太子妃的堂姐拼了老命才将他送出来,奶娘带着他辗转数百里,上千里的地,终于让他得以平安。堂姐和奶娘都走了,他活下来了。这些年来,我一直把他当自己亲生的养着,甚至比疼之前的世子还疼他。二十年来,我心里只有一个愿望,我要他平安的过一辈子,那个秘密最好是一辈子都不知道才好。我不希望他带着血海深仇,只要他好好的活着,延续堂姐的骨血就够了。所以我……若不是控鹤监的动手,我是打算隐瞒他一辈子的。” 听着老王妃的话,夏老夫人紧抿着嘴唇,半晌才说:“你真是个自私的人啊。还想隐瞒他一辈子,你要让他一辈子都蒙在鼓里,那当初他双亲、兄长们的死都白死了不成?” 这话一出,屋里人都变了脸色。这个老郡主果然年纪大了,竟然敢替当年宫变的事,这不是鼓动秦勉去造反报仇么?夏家九姑娘年纪小,还不大懂事。尹宝芝是个胆子小,在人前不大爱说话,锦书在此事上保持了沉默,只有管事婆子有些尴尬的陪笑道:“老夫人,您说了半晌的话,茶水都凉了吧。老奴给您添了热的来。” 夏老夫人这才道:“给我和王妃都换了热茶来吧。” 尹宝芝忙接过了茶碗,笑吟吟道:“让孙媳妇来吧。” 夏老夫人明显肚里有气,老王妃是知道这位老郡主有些霸道强势的,因此也不敢再说话,一时屋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锦书杵在中间不好做人,但必须得出来调和。 “母妃您怎么这身穿扮啊?” 老王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为了避人耳目,不得已为之。怎样,我像个乡下走亲戚的妇人吧?” “像,真像。我刚进门时还以为认错了人呢。” 锦书接着又去和外祖母说:“姥姥,母妃难得来一趟开封,我们请她四处逛一逛吧。” 然而还没等夏老夫人表态,老王妃便说:“不敢随处逛了,我连夏家都不敢去,怕给丹娘你招来麻烦。能够见你一面,知道你和二郎好好的就行了。” “您千里迢迢而来,只为了见一面吗?” “是啊,你要好生保重。有办法和二郎联系的话,告诉他千万要保重,别顾及家里。如今小王爷也长大了,我还能依靠一二。” 齐王妃是个苦命的女人,儿子早逝,丈夫又不回家,半生操劳艰辛。但又是位让人敬重的母亲,给了养子无私的爱,深明大义,包容着一切。 就这样,老王妃在普化寺住了三天,便说要回洛阳了。 夏老夫人心里有芥蒂,老齐王妃走的时候她也没去相送,倒是锦书一路将婆婆送出了山门。 在车帘放下以前,老王妃和锦书叮嘱:“这次怕是真的得罪你姥姥了,你帮我给她陪个不是吧。” 锦书温和的说道:“母妃,您不必太介怀了。姥姥她只是一时想不开,心里的别扭想通了就好了。姥姥也是个深明大义的人,心却是极赤诚的。她能背着我安排下我和母妃的见面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老王妃想了想,便道:“好了,我该走了。洛阳那边还怕出什么纰漏。丹娘,你自个儿保重啊。我们一起想办法把二郎给解救出来,希望大家能早日团聚。” 锦书点头答应:“一定会的,请母妃好生保重。” 老王妃拉着锦书的手说:“你也一样。” 车子终于走了,锦书又嘱咐宋平和戴嘉路上要多加小心。 看着车子远远的走了,锦书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夏九姑娘过来叫锦书:“程姐姐,老夫人叫你过去。” 锦书拉了九妹妹的手,微笑道:“好,我们一道过去吧。”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呵护 送走了婆婆,夏老夫人便说要回家了。 管事婆子带着丫鬟们收拾好了东西,锦书便搀了外祖母坐上了车。 锦书知道外祖母心里有疙瘩,也不知该如何的劝解她,所以上车之后一直很沉默。 夏老夫人默默的数着念珠也没说话,就这样一路沉默的到了家。 回开封后,锦书一直和外祖母挤在一处,这次从庙里回来后,焕彩阁倒收拾出来了,锦书想长期打扰外祖母也不好,便向夏老夫人请示:“姥姥,我还是搬回以前的屋子住吧。” 夏老夫人点头答应:“好吧,我给你多派两个丫鬟服侍。” 就这样,锦书又回到了焕彩阁,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房屋依旧、花草依旧。 锦书坐在书房的窗下,窗外种了一棵槭树。已是十月初,秋风将树叶吹得通红一片。给有些苍凉的秋天带来了一丝绚丽的颜色。 锦书看着窗外的红叶不知发了多久的呆,手中的书却始终没有看进去。 四舅母梁氏带着尹宝芝过来了。锦书去花厅接待了她们。梁氏进屋就说:“听说你搬回来了,我们过来看你这边缺不缺什么,回头好让人去置办。” 锦书忙道:“多谢四舅母关心,什么都不缺。” “你是在这里长大的,千万别客气啊。” 锦书含笑道:“外祖母这里就是我的家,自然不会客气。” 梁氏见锦书心情不大畅快的样子,儿媳已经将普化寺的事告诉了她,也知道了为何老夫人会生气。她作为儿媳妇,又是舅母在此事上不便多嘴,梁氏心里明白,因此不该说的话,她绝对不多说一个字。 “丹娘,你安心的住着,别的也不要想,后面总会有出路的。” 面对舅母的安慰,锦书点点头,应了一声好。梁氏让宝芝多陪一会儿锦书。 宝芝看见了书架上累累的书籍,感叹道:“程妹妹读过这么多书吗?” 锦书微笑道:“读过再多的书也没用啊,如今连自己也救不了,还要拖累他人。” “可读书不是坏事啊。”宝芝道,接着又说:“老夫人真是疼爱你,这书房里的宝贝随意拿一件都是价值连城。” 锦书微微一笑,这些摆设全是从外祖母房里搬来的,饶是如此外祖母还怕她厌倦了,经常让人给她更换摆设。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外祖母始终是对她最好的那一个人。 想到这里,锦书便觉得对不住外祖母。晚上归省时,别人都退下了,只有锦书留着没走。 “奔波了大半天,你还没累吗?还是想再和我睡一床?” 锦书撒娇道:“只要外祖母不嫌弃我,我就一直挨着外祖母。” “你呀,永远都是一没长大的孩子。”夏老夫人终于还是对锦书笑了。 锦书亲自服侍外祖母梳洗,待外祖母躺到了床上,锦书这才忙着收拾了。锦书央着要和外祖母躺一处,像小时候那般撒娇一样的窝在外祖母的怀里,柔和的说道:“姥姥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气味,闻着就让人感到安全。” “你小时候可没少在我怀里哭过。” 那是,小时候的锦书就是个哭包,一惹急了她就放声高哭,声音能从后院一直传到外院,还能哭一炷香不歇气,所以那时候谁都不敢招惹她。 “姥姥,对不起。” 锦书靠在外祖母的肩头终于向夏老夫人道了歉。 夏老夫人沉吟了一会儿才说:“你是觉得我在生你的气吗?” “我没有和你商量,擅自就做了决定,欺瞒了姥姥,所以向您道歉。” “都这时了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还是想想后面该怎么走吧。丹娘,我就你这么一个外孙女,自然想着你好好的。你婆婆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您没生她的气啊?” “想明白了也就没什么好气的。”夏老夫人无奈的笑了笑。 祖孙俩终于冰释前嫌,心中再没了芥蒂。夏老夫人心疼的帮锦书掖好了被子,道:“我和你舅舅们说过了,夏家全力的支持你们,别的或许帮不上忙,但要有用钱的地方开口就行。” 听着外祖母的话,锦书感激的往夏老夫人身边靠了靠,有些暗哑的说了一句:“姥姥,谢谢您。” 夏老夫人笑道:“谁让我就只你这么一个娇娇呢,我可舍不得你受委屈。” 这些年,外祖母对她的娇宠从来就没有改变过。当夏老夫人问锦书怎样才能把秦勉给救出来时,锦书想了想才回答她:“姥姥,他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不然只怕会前功尽弃。” 夏老夫人便知道小两口有过商议,便也不再过问了。第二天,锦书依旧回焕彩阁。到了腊月初的一天,尹宝芝在夏老夫人跟前突然晕倒了,当时所有人都惊了一跳。幸而锦书在跟前,仆妇忙把尹宝芝抱回了炕上。锦书连忙上前去给尹宝芝把了脉。 很快她便向外祖母禀报了好消息:“姥姥,您又要添曾孙了。” 夏老夫人这才知道七郎媳妇是有喜了,自是欢喜。梁氏这个做婆婆也无比的欢喜。 “只是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呢?” 锦书道:“刚坐上胎不久,胎气未稳,更加需要注意。” 当下尹宝芝便成为了夏家上下重点保护对象。夏老夫人又说该去普化寺还愿。 夏老夫人已经有好几个曾孙,可是小七是她最喜欢的一个孙子,自然心里也格外的欢喜,忙让人给宝芝身边多派了两个经事嬷嬷,只要对身体好的,悉数都做给宝芝吃。 “丹娘,你别吃味,等你将来怀了,我依旧疼你。” 锦书无奈的笑了笑,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还能和嫂嫂吃醋?看样子她在姥姥心里永远都没长大。 夏凉的腿伤已经痊愈了,幸亏锦书一直帮忙护理,并没有如前世那样落下跛脚的残疾。 “七哥,你的腿虽然好了,但以后只怕要小心保暖,别受寒气。” “没事的,只要走路利落就成,我还以为这腿是保不住了。多谢你了,丹娘。” 锦书想他们兄妹间还说谢的话就太生分了,她微笑道:“七哥要做父亲了,高兴吧?” 夏凉憨厚的笑了笑,点点头,他是真喜欢,所以才在尹宝芝刚诊出有孕时,他便让人给洛阳的尹家报了喜信。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找来 锦书想要和秦勉取得联系,但是只有在七月的时候收到过秦勉的一张简单的字条后就再没了他的音信,她后面又给写了一封信,然而几个月过去了,一点音信也没有。 锦书迫切的想要知道他在京城的情况如何,想来想去,只好派聂绍去一趟京城,于是找来了聂绍商量此事。 “你收拾东西赶紧上一趟京吧,说不定还能帮上什么忙。” 聂绍怔道:“主人让小的一心保护夫人的安危,夫人……” “我在这里挺好的,安危什么的也有保障。七哥说还可以让夏安继续跟随我,所以我这里你尽可以放心。倒是晏清那里只有一个傅明,多一个帮手也没有。” 聂绍只好道:“那好吧,小的听夫人的安排。” 锦书想了想,交给了聂绍一瓶药,并道:“这个是回转丹,你拿去带给他,希望关键的时候能派上用场。” 就这样锦书打发了聂绍回长安接应秦勉,她留在开封等秦勉早日归来与她团聚。 庆历四年很快就要过去了,庆历五年便是前世齐王府覆灭的那年,她不知道这一世庆历五年齐王府还会经历什么。 腊月二十,大舅母包氏要出门去家庙甘霖寺里上香,夏老夫人见锦书多日没有出门,便让包氏带了锦书一道去。 锦书惦记着师父的坟前已许久没去过,该去祭拜一番,便答应与大舅母一道出门。出发前,她备了些瓜果素点心,又准备了几色金银纸锭。 锦书与大舅母同乘一驾车,大舅母向来寡言少语,所以一路上倒很沉默。等到甘霖寺,锦书先去拜过了菩萨,包氏便和寺中的主持静航师太说话,对锦书道:“知道你要去拜祭你师父,现在就去吧。别顾忌我。” 锦书恭敬的应了一声是,方退下了。 锦书的师父静慈师父的墓地就在甘霖寺后面菜地的不远处。她没有让水月师妹陪她,她想单独的陪着师父说说话。 墓地在一片寂静的树林深处,这个时节却是一片的肃杀冷清,连鸟儿们也早就飞到了温暖的地方过冬。更远处原本有一条河流,然而河水早已经干涸,再也听不见河水流淌的声音。 锦书刚回开封的时候,暗自来过一次师父的墓地,这是第二次来了。师父的坟堆似乎又矮了一截,坟前没有立石碑,只种植了一棵松柏,那松柏已经长得比锦书还高。 她蹲下身来,将带来的祭品一一拿了出来供上,出家人不饮酒,锦书献的是茶。 “师父,您老人家在那边还好吗?有没有和您的家人团聚。徒儿想见一见您,但您却始终不来徒儿的梦中。” 锦书直直的跪在坟前,低声与坟中的人契阔。依稀还是稚龄之年,锦书在庙里静养,跟着静慈师父学医。静慈师父见她聪慧,天分高,将一生的所学倾囊相授,毫无保留。锦书的医术精进迅速,不出两年,静慈师父便觉得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教给徒弟,于是便让锦书出师治病。 师父教给她的不仅是医术,还有许多为人处世的智慧,让她受益一生。 锦书端肃的与师父磕了头,正欲起身时,耳朵敏锐的她似乎听见了什么动静。她忙回头一瞧,却什么也没有,倒是一阵风吹过,卷起了地上刚燃尽的纸灰,差点迷了锦书的眼睛。 不对,的确有什么动静!警惕的她忙站了起来环顾着四周。 “喂!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有人从那坟堆后面走了出来。 锦书听着这声音仓皇的扭过身去,却见那人正朝她走来,却见他身着绛色的裋褐,裹着巾子,腰间挎着佩剑。 锦书惊惶的看着他,喃喃道:“孙……孙……” 孙湛露齿一笑:“许久不见怎么结巴呢?” 锦书低了头说:“你猛然蹿出来,着实的吓了我一跳。” 孙湛莞尔:“没想到唐突了美人,孙某给程娘子赔个不是吧。”那孙湛当真给锦书作揖行礼。 锦书却弯了身子低头收拾祭品,大舅母还在庙里等她,回去得迟了总是不恭的。 “这里埋的是谁?” 锦书淡然道:“我师父。” “哦?那该好好的行个礼了。”孙湛说着,便向墓地恭恭敬敬的鞠躬致意。 锦书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就要准备离开,她并不想和孙湛有什么牵扯。 “程娘子,请留步!” 锦书住了脚,便问:“孙郎君还有什么指教?” 孙湛双手环胸上下打量了一番锦书,这才道来:“你可知道我一直在找你?” 锦书讶然,很快她就明白过来了,孙湛必定是知道她和秦勉被软禁的事,如今她偷偷溜出来,孙湛却说在找她,那么只说明的一个问题,孙湛必定是知晓了什么。她镇定道:“孙郎君是奉了什么旨意要来拿我的吗?” “如果我说是呢。”孙湛目光灼灼的看着锦书,锦书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而是看向了别处。 她心中紧张不安,但此刻这种情绪却帮不上她半点的忙,她索性将这种情绪强压了下去,向师父的坟墓看去,良久才道:“拿下我,接着又会怎样?” “说是要就地处决,你看……” 锦书一个趔趄显然没有站稳,她又抬头看天,灰蒙蒙的天空云层堆积得很厚,刺骨的寒风吹打在脸上,她眼中似有不甘。前世她只活了三十岁,但也尊荣享贵了几十年,今生她却连二十不到,生命就在此结束了吗? 已经重生过一次的她,虽然格外珍惜自己的生命,然而她却并不惧怕死亡。回想起这不到二十年里走过的岁月,回想和秦勉走过的一路坎坷,唯一遗憾的,便是没有亲口向他道别。如果她的死能换回他的安稳,她是愿意的。 片刻间,锦书已经想明白了,她一脸决绝的看了一眼孙湛,道:“你救过我的命,如今你要拿走我的命,我并不怨恨你,但临行前,我还有一个请求。” 她并不怕死?!孙湛心中疑惑,他薄唇微抿,眉头微蹙,极冷淡道:“请说。” “告诉那位,请他别牵连上夏家,放过晏清。” “你到死想的都是他么?” 锦书微微一笑:“我和他夫妻同心,彼此牵绊。孙郎君,可否答应我的请求?” 孙湛道:“我尽力而为。” 锦书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了,她终于闭上了眼睛,淡然道:“请动手吧。”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揭竿 一场天灾让数以万户的人家失去了栖身的家园。有些人还在睡梦中还来不及逃脱,不过顷刻间的功夫,身子已经埋在了废墟下,再也没爬出来。 死伤无数,几十万人流离失所。 灾情刚出来的时候官府还要过来组织救援,接济,朝廷也拨了赈灾款,派了赈灾的官员。可赈灾的款项迟迟没有到位,只靠地方官府解决,渐渐的就有些露短了。大灾过后不久便出现了疫情,又死亡了一批人。 入冬之后又接连下了两场暴雪,灾民们得不到安抚,便屡屡出事。因为争抢东西打架斗殴都是小事,据说还有饿极了杀人吃人的事传了出来。 一时间人心惶惶。就在民众们极度不安的情况,有人站出来了。 这个人是长水村一个普通农民,这人生得魁梧高大,很有力气,平时喜欢舞枪弄棒,有些拳脚功夫,今年三十来岁,一腔热血,颇有些打抱不平。如今见乡民间出了乱子,官府又不管,他便看不过去了,要出来主持公道。 “而今正是困难时期,还不等人从外面打起来,我们自己倒先乱了像个什么话。大伙儿听我一句,各家各户的把能吃的东西都集中起来,我指派几个人帮忙照管,每天按时按人分发口粮。” 陶咏丰素日里也有些威望,如今出来主持公道,大多还是愿意听他的。就这样陶咏丰带着受灾的民众开始自救,又将男女老幼各自分批分派事务,组织重建家园。 不出半个月,自救就已经初现规模了。官府的人见这些人不用衙门施救就能自力更生,来察看过几次就不再来。 陶咏丰再有本事也无法真正的安抚好这些受灾的民众,见官府不作为气得骂娘。 民众里有偷鸡摸狗的事情一爆出来,陶咏丰眼睛里又揉不得沙子,便让人将那些人捉出来,当着大伙的面给杀了,一时倒震慑了大众,再没了那些蝇营狗苟之辈。 寒冬腊月,无处避身,又冻死了一批人。 陶咏丰自是热心肠,见父母百姓倒在他脚下,他却丝毫没有办法,不由得骂娘,又骂官府不作为。 开春的时候,有消息传到了他的耳朵,说朝廷派来的赈灾官员私吞赈灾款,他再也按捺不住,带着几个平日交好的兄弟一伙人就杀到了官衙大闹特闹了一番。官民相斗,陶咏丰们到底没有落到好处,好兄弟还被打断了胳膊。回到废墟地,他越想越气。 有伙伴便趁机和他说:“陶爷,再不想办法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娘的!老子就不信凭着一副好拳脚还活得这般窝囊,娘的!我看干脆反了算了。”此言一出,下面有好些人对官府彻底死了心,也跟着附和起来:“反了反了。” 几十个年轻力壮的小伙聚在一处,一呼百应。大家说要跟着陶咏丰干一番大事要建功立业。 “娘的,赤手空拳的,干不过那些带武器的官兵。”有的人从废墟中翻出了齐眉棍,有的拖出了镰刀。 陶咏丰见了这些东西虽不成事,但也比什么都没有的好。他将这些人组织到了一起,还传了些拳脚功夫与这些人。 当上面再有官员下来装腔作势的来巡视的时候,陶咏丰突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一刀杀了那个官员。长水村的这些好汉们便正式和官府结了仇,大家揭竿而起,推举陶咏丰为头领。 陶咏丰安抚了乡民组织重建,还没等过年,他就带着村里跟着他起事的这些小伙儿们冲了出去。 手下只有几十号人,没有马,连像样的兵器也没有。手里没有钱,如何起事。陶咏丰能想到的便是劫富济贫。于是组织手下的兄弟们杀到了镇上几户有钱人家,抢劫了一番,又一路进了县城,专干劫富济贫的事。 陶咏丰等便成为了官府里最为忌惮的对象,通缉令贴遍了全城。然而陶咏丰的队伍却逐渐在扩大,不出一月的功夫,依旧纠集了有上百人了。 他将从大户人家抢来的那些东西一半分给受苦受穷的民众,一半拿来武装自己的队伍,久久的,他在这些民众中竟然也有了侠义的名号,民众们甚至会主动的给他们打掩护。 陶咏丰头脑聪明,他惯会和官府捉迷藏。打一枪换一个地方,颇让官府头疼。 陶咏丰自认闯出了一番名堂,就想占山为王。因此找了地盘安营扎寨。慕名前来投靠的流民越来越多,陶咏丰甚是欢喜。陶咏丰买马、造兵器。又去捉了读书人来充当他的军师。让这些人日夜训练,一支颇具规模的队伍则在渐渐壮大。 除了训练手下,陶咏丰也强买强卖的置了些田产,组织生产作为粮草。 有了这些之后,陶咏丰却突然迷茫了,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便找到军师商议:“军师,你说我现在什么都不缺了,为什么还是觉得空虚,总觉得得不到满足。” 军师笑道:“大将军并不安于现状吧?” “在这三不管的地方当大将军似乎也没多大的意思,我想去外面闯一闯,说不定还能闯出个什么名堂来。” 去外面就意味着风险加大,但对于陶咏丰们来说做个山大王也确实没多少的意思。军师安明德便顺着陶咏丰道:“大将军志在千里,可以好好的谋划谋划。如今天下大乱,朝廷又忙着打仗,流民越来越多,倒是一个时机。” 当晚陶咏丰想了大半夜,到了天快亮的时候,终于拿定了主意:“娘的,反都反了,叫官府捉住就是杀头,就这样死了也没意思,还不如轰轰烈烈的干出一番事业来,也不枉来人间一趟。” 当下就吩咐下去,加强操练,准备下月出去讨伐天下。当下一众听大将军说要带着大伙出去建功立业,也都纷纷响应。 自此陶咏丰带着他的人马从东向西一路征战,人数越来越多。庆历五年五月,陶咏丰带着人马已经过了潼关,剑指长安。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来了 轰隆隆的雷鸣声,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人们。 一道白花花的闪电直直的穿过了窗户,劈了雪白的墙头上,发出了刺眼的光芒。秦勉被这雷声吵醒了,再也睡不着。 紧接着瓢泼大雨如期而至,秦勉撩了帐子,唤了一声:“茶。” 很快的,便有在隔壁值夜的小厮点了烛火给秦勉倒了一碗茶来。自从锦书走后,秦勉将值夜的人全部换成了小厮,丫鬟并不近身服侍了。 “现在什么时候呢?” 小厮见问,忙将秦勉珍藏的一枚怀表拿来与秦勉看,秦勉看了一眼,已是卯初了,索性不再睡,便穿了衣裳。 外面这时候轰隆隆一片,风声、雨声、一下下的雷鸣。将才起的暑热一扫而尽。 小厮给他多添了件衣裳,秦勉命多点了两枝蜡烛便坐在桌前看起书来。 就在他专心读书的时候,这时候突然听见什么坍塌的声音发出了一声巨响。他猛然站了起来,大声问道:“出什么事呢?” 小厮赶紧进来回复:“王爷,东墙倒了。” 东墙被老鼠打了几个大洞,如今突发洪水,墙根泡软后便不堪重负终于坍塌了。 此番预兆也不知是凶是吉,他便吩咐下去:“先不让人去接近拿一带,当心垮塌下来压着人。” 待到天明,秦勉打着雨伞去察看了垮塌的墙体,好再倒塌的并不多,不过等到天气晴好后只怕整面墙都要重新修葺。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还没到午后就停止了,这场暴雨摧毁的不仅是东墙,还有后院里锦书曾经让人种的一片忍冬花。花架子被暴雨袭击冲挎了,倒在了一片泥污中。今年这花才开过两季。 秦勉蹲下身来便去扶架子。当初锦书还在的时候时常往这后花园里转悠,最心疼这些草药。要是她见了这副景象不知该多么的难过。 “王爷,哪能劳烦您亲自动手呢,让小的们来收拾吧。” 秦勉已经满手的污泥,鞋底也浸了泥水,裤腿上沾染了泥点。他也丝毫不嫌弃腌臜,跟着下人们一道将架子重新立了起来。 杜老爹心疼道:“可惜了,要是王妃在家说不定又要难过。” 秦勉抿嘴不语,待立好了架子,又见别的草药还有被糟蹋的,便交给杜老爹让再想办法补种。 看着这些草药,秦勉总觉得锦书还在身边。他呆呆的看了一会儿这才回去换了衣裳,洗了手,随即便去了书房。 他和锦书联手编写的那册药物书籍还没完成,如今正摆在架子上。才编了有数十种的药。锦书走后一年多来,他时常翻阅睹物思人。 秦勉正在怀念锦书的时候,有丫鬟向他禀报:“王爷,孟大人过来了。” “哦?快请他到花厅上坐。” 秦勉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去了花厅。 “首辅大人今天怎么这般早?” 孟轲笑道:“王爷还不知道吧,陛下去骊山泡汤了,所以大家将手里的活干完就都散了。我这两天棋瘾犯了,所以来找王爷切磋切磋。” 秦勉自认不是孟轲的对手,笑道:“晚辈倒是下不过大人。” “王爷也太谦虚了,每次和您下棋老夫都得琢磨半天才能勉强赢一子半子。” 当下秦勉请了孟轲到书房坐,摆了棋坪,两人对弈。 两人的目光都在棋盘上,秦勉却装作无意般向孟轲偶尔问起宫的事,也问一些朝堂上的事。起初孟轲遮遮掩掩的,不大好相告,后来来往得多了,觉得秦勉身世遭遇可怜,又见秦勉极沉稳,不会将这些事拿去乱招摇,因此也愿意告诉一二不是十分要紧的事。很多时候秦勉只是安静的听着,并不发表什么见解。 孟轲犹犹豫豫的落了子,缓缓道:“山东那边大乱了,听说为首的土匪还杀了我们的命官。” 秦勉依旧安静的听着并无所动,孟轲又絮絮叨叨起来:“一两个土匪陛下可能没怎么放在心上,陛下他忙着打仗,怕是无暇顾及这些内患。” 秦勉扬眉道:“沿海可是出事呢?” “出事啦,好再韩总督家的那个儿子不错,这些年一直在练水师,听说还有些成效,也能抵御一二。陛下很欣慰,还说等到冬天要召见韩家那位郎君。” 秦勉面色无波的跟着落了一子。 两人下了三局棋,双方各赢一局,还要一局和棋。两人倒旗鼓相当,秦勉便说要留孟轲吃晚饭。孟轲见天色发昏,也不敢久留,便告辞道:“王爷好意心领了,只怕又遇上大雨阻路就不美妙了。” 秦勉听说倒没强留。 早上起得早,秦勉用了晚饭后便准备睡觉。 到了后半夜又起了风,不过好再没有再下雨。 秦勉朦朦胧胧的进入了梦乡,还是在齐王府的样子他正从重华殿看望母妃出来,见锦书在前面走,他心上一喜便开口叫她,可是无论他怎么开口叫,锦书都像是没听见一般,没有回头看过他一次。他急了,便想要追上锦书,可双脚似灌了铅一般,他越心急越走不快。后来却见围墙上跳下一人拦住了锦书的去路。那人向是孙湛,孙湛亮出了明晃晃的长剑,冷漠道:“陛下要我来取你性命。”说完便一剑刺向了锦书的胸口。锦书应声倒下,可他急的在原地打转转,始终到不了跟前去。 秦勉叫喊一声,终于从噩梦中惊醒了。原来睡觉的时候一手压在了胸口,所以心跳才那般的快,他猛的坐了起来,汗水已经湿透了后背。这个梦实在是太可怕,也不知锦书到底过得好不好。 屋子里漆黑一片,却遥遥的听得犬吠声此起彼伏,过不多久又有人语声顺着风传来。 出什么事了吗? 秦勉再也不敢睡,待心跳平复一些,他便下了地。 秦勉才走出房门,却巡夜的人正在院子里来回的走动,秦勉便问:“外面出了什么事吗?” 这时候傅明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与秦勉道:“王爷,听说有土匪闯进城了,正大肆的抢掠,您好生呆在屋里,别出来乱走动。小的们牢牢的守着,那些人进不来。” 秦勉当时就僵在了那里,他的手却渐渐的已经拢成了一个拳头。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贵人 陶咏丰带着人马从东至西,五月初五凌晨,队伍冲破了京城的防线,进入到了城中。手中的火把点亮了长安的上空。 陶咏丰也没想过进入到长安会这般的顺利,刚一进城,京城的繁荣让部下便再不服约束,肆意的掠夺。 陶咏丰知道手下大部分都是穷苦人家的出身,跟着他一路吃糠咽菜受尽了苦头的闯到了今天也是不易,如今到了这富贵地方个个都是急红了眼,显得有些迫不及待了。 军师见状忙在一旁建议:“大将军,这样只怕不成。” “有什么不成,一路辛苦,也得犒赏犒赏大伙。我们也不做必定事,抢够了就走。” 军师汗颜,这进来容易,出去只怕就难了。安明德骑在马上遥望北方,手指那个方向和陶咏丰说:“听人说过了朱雀门一路往北便是大兴宫了,大将军您要是能入主含元殿,这天下都是大将军的了。” 要他直接去把皇帝干翻改朝换代?陶咏丰不过是个粗人,他也知道自己也几斤几两重,大字不识几个,让他去做皇帝?他知道自己的能力当个大将军是够了,但这天下却是没那么容易坐的,他笑道:“军师,不是我们的就不去想了。至少现在不成。” 安明德心想这个大老粗倒还算明白,陶咏丰没有约束部下。 他们才进城不久,便引来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前来围剿。 乌漆抹黑的,这京城极大,人生地不熟,不是久留的地方。他迅速的做了决定:“速战速决,叫下面的人都机灵一点,别丢了性命。” 当下随即传话下去,掠夺一番大家收获都不小,一行人便准备往回撤。城门已经严加把守,要冲破拿道防线只怕是不易。 陶咏丰气得骂娘:“去他娘的,想叫老子有去无回,只怕没那么容易。” 安明德骑着马从后面过来了,禀告与陶咏丰:“大将军,往西南方向走,那边的防线松动。” 陶咏丰疑惑的看了一眼,问道:“军师如何知道的?” 安明德笑道:“自有贵人相助。” 陶咏丰留下了一部分的人抵挡,自己带了一部分人马悄悄撤走,天色黯淡,五城兵马司的人一时也没发觉。 哒哒的马蹄声踏破了长安宁静的长夜。陶咏丰起事以来早就习惯和官兵躲迷藏,也知道该怎样有效的逃脱。 这京城不是他们打过的那些县城州府,京城不好进更不好出。 陶咏丰心里有些发虚,他冲在前面直到发现那不远处的桥上似乎站了一个人,人影模糊,看不大真切。然而此刻谁也绊不住他的脚步,有阻拦着只有死路一条,他举着火把照了照,却见那人身量颇高,只怕与他差不多的身量,只是过于清瘦了一些。那人没有骑马,手里也没有任何的刀剑之类的武器,想是个寻常的百姓。 他们只劫贫济富,不滥杀无辜。 “别挡大爷的道,滚开!” 却听得那人说:“我帮你们引开了官兵,陶咏丰你不感谢我么?” 陶咏丰见那人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很是诧异的问了句:“你是谁,如何晓得本大爷的大名?” 那人笑了一声:“陶大英雄劫富济贫的名号某还是听过一二的。” 陶咏丰心中觉得奇怪,他举目往城门的方向一看,果然冷冷清清的没一人防守。也不知是不是陷阱,他倒有些犹豫了。 “你是谁,报上名来!” “再下秦勉!” “秦……什么的,大爷不认识,滚开,别挡道。”陶咏丰一摔鞭子,在地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安明德却暗自伸手阻拦了一下,接着下了马来,将自己的马让给了秦勉,秦勉道了句:“多谢!”他利落的翻身上马。 陶咏丰大惑不解的问安明德:“军师这是何故?” 安明德急忙道:“大将军,我们还是赶快出城要紧,安全后属下再向您禀报。” 陶咏丰便知这人大有来头,军师的意思是带着这个人一起走,于是也没说什么。一队人马没有费多少的力气,终于从京城里顺利的逃脱了。 秦勉道:“往西南走,五十里远有一处险要地带易守难攻,可以先在那里歇息。” 这个人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要帮他们?陶咏丰满心的疑惑。军师却一路听从他的安排,这让陶咏丰更是不解。 这里是个关口,背后有崇山峻岭作为屏障,短时间能抵御外敌。 “军师,你下去清点一下我们损失了多少人马,还有收获多少。” 安明德答应要去办,同时将陶咏丰拉到一边和陶咏丰说:“那个贵人你千万别得罪了。要不是他让人放的一把火,我们还没那么容易脱身。” 陶咏丰一头雾水道:“他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要帮我们?” “他啊,先太子的幼子,如今被皇帝封为顺王,据说皇帝怕他造反,将他软禁了好几年,一直没有自由。在下猜想可能是一直在寻求机会出逃。” 陶咏丰大震,他没料到会和皇室的人拉上关系,还是身份如此特殊的一个人,又道:“那他为什么会知道我们会进京,感觉他事先就做好了准备,甚至将我们撤退的路线都规划好呢?” 这也是安明德疑惑的地方,他答不上来,便笑道:“管他那么多,我们平安出来了,不是比什么都强吗。有了他这颗棋子我们会更加容易。等到将来再没什么价值,您除掉就是,又不费劲。” 陶咏丰是个聪明人,如今他倒立即想明白了,便和安明德道:“那我好好的去拜见一下我们这位来之不易的贵人。” 安明德去清点人马了,陶明德便往山洞而去。微弱的阳光照进了洞中,秦勉正靠着洞壁闭目养神,此刻倒是完全松懈一点防备也没有。 陶咏丰看着这个睡着的男人,暗道今后或许真能光明正大的一争天下了,含元殿总要进去的,只是时间的问题。不过令他大惑不解的是,为什么这个人会算准他要打入京城,就像预先就知道一样。难道他的威名早就传遍天下呢?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扎根 秦勉奔波了一宿早就困极了,他靠着洞壁就呼呼大睡。 虽然没有软绵绵的床,但这一觉睡得却格外的踏实,终于从那个牢笼里逃出来了,重获自由,还有什么比拥有自由更难能可贵的? 等到他再次睁眼的时候,发现洞中多了两个人。是陶咏丰和安明德,昨晚天黑他也没大看清陶咏丰到底什么长相,如今接着太阳照进来的亮光,倒打量清楚了。 却见陶咏丰是个彪形大汉,蓄着一圈络腮胡,脸色黧黑,三角眼,身上的甲胄都还没脱下来,头上没有戴盔帽,也没裹巾子,只扎着一个发髻,太阳照射下,偶尔能看见黑发中夹杂的几缕银丝。再看一旁的安明德则完全一副读书人妆扮了,一身灰色的直裰,还戴着幞头,蓄着两缕长髯,眯缝眼。言辞间不像陶咏丰那般的粗鲁,还算有几分书卷气。 “不知王爷降临,昨晚有失礼之处,还请王爷见谅。”或许是秦勉的身世让陶咏丰一个糙汉起了几分的怜悯之心,这个赔礼也是真心诚意。 秦勉淡然道:“久闻将军大名,今有幸相见,乃某福气。将军气度不凡,一看就是成大事者。” 陶咏丰被秦勉恭维的这两句心里正受用,不免有些飘飘然,笑道:“哈哈,王爷您太抬举陶某了,不知王爷可否愿意跟随陶某成大事?”陶咏丰好心的相邀,倘或秦勉说不愿意,他也不会轻易就放走这样好的一颗棋子。 秦勉如何不知晓陶咏丰的心思,再说他已经出逃了,难道还能再平安的回到长安去?再主动的往那个笼子钻?当年双亲的死,还有他的那些兄长、姐姐们的死,这可是血海深仇,还要不要报?他受了几年的窝囊气也早就忍受够了,再不还击的就成了龟孙。 “某愿意跟着将军闯荡天下,再有将军也别再称呼某为王爷,这个王爷当得来气,实在不想再当什么劳什子的王爷。某秦名勉,字晏清,号溪客,将军随便怎样称呼某都成。” 陶咏丰见秦勉没有丝毫的王爷架子,倒十分的平易近人,是个爽快人,忙点头说:“好,陶某长王爷几岁,也就不知羞耻的当个兄长好了,秦老弟只要真心诚意跟着我,当哥哥的一定会好好的罩着你,将来我们共富贵。” 秦勉倒没拒绝陶咏丰的好意,陶咏丰心里极是痛快便说要拜把兄弟,军师安明德当了见证。 自此两人便以兄弟相称,陶咏丰又将秦勉带至军前,告诉了部下,让部下如尊重他一般尊重秦勉。 这次进京,陶咏丰损失了上百的兄弟,战马几十匹,当然也掠来了不少的金银财宝。手下还有六百多的跟随,加上留守老巢的那些加起来还不到两千的人马。 已经进了京,大干了一票,接下来该做什么,陶咏丰有些茫然了。安明德到底也只是一介书生,早些年中过秀才,虽然一心想要辅佐陶咏丰称霸天下,但那陶咏丰却没坐拥天下的本事,他的眼界到底也有限。一时间大家都有些迷茫,不知前方的路在哪里。 秦勉这些年倒是早就谋划好了一切,因此也趁机向陶咏丰建议:“大哥手下虽然个个勇猛,可到底势单力薄,该继续壮大自己的队伍才行。” “唔,兄弟有什么好建议?” 秦勉道:“我们去攻打其他的土匪,将其纳入我们的麾下吧,趁机也好树立自己的名声。打家劫舍的事暂且不要做了。” 陶咏丰心道这小子的想法倒还是不错,略一思量便点头道:“成,就信弟弟一回。我们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安营扎寨,待整顿好部下再战。” 秦勉从怀里取出一卷早已珍藏许久的舆图,他想也没想就献给了陶咏丰,陶咏丰接来一看,却见上面画着大乾的地势,虽然他识字不多,但也知道这是件宝贝。有这个在身,再也不像拿没头的苍蝇乱撞。 “好兄弟,你从哪弄来的宝贝?”舆图可是朝廷的管制物,轻易间是拿不到手的。 秦勉笑道:“早些年得的,想来大哥拿着有用,便献给哥哥了。” “好兄弟,难为你一片赤诚。”陶咏丰识字不多,看了半天也没怎么看明白,便随手将拿舆图给了安明德。 几人商议了一番,便决定往那南面而去。 他们一路向南,出了陕地往鄂地而去,到了梁州一带,背面秦岭可以作为屏障抵御朝廷的部队从北面进攻。天然的屏障的确是个安营扎寨的好地方。 他们顺利的进了梁州,沿途打听得在那大山深处有一个旋风寨,住着一窝土匪,大约有好几百人,这些人不干正事,经常下山滋扰百姓,干些烧杀抢掠的事。 陶咏丰自己虽然也是土匪,但却是个还算有正义感的土匪,从不伤及无辜,更不会将刀举向普通百姓。听说此事后便有些按捺不住,说要去攻打。 安明德早就习惯了陶咏丰这鲁莽的作风,忙拉住了他:“大将军,这里我们人生地不熟的,若是硬闯,只怕会全军覆没,不如好好的谋划一番。” 陶咏丰又去问秦勉的意思,秦勉点头道:“军师说得不错。我们先安顿下来,慢慢的谋划。” 陶咏丰倒冷静一些了,笑道:“好,我听你们二位的安排。” 当下休整了几日,陶咏丰带着大伙日夜操练,丝毫不敢懈怠。另一面安明德已经悄悄的让人扮作普通百姓悄悄的往旋风寨内打入摸清虚实。 大伙操练的同时,秦勉也拉起了好些年没有练过的弓箭,这些年他虽然不敢再练习射击了,但力量练习却从来没有间断过。他书房里藏着一对铁锤,一只就重达几十斤,他每天都要暗地里轮上上百次。 秦勉瞄准了箭靶,略一犹豫,右手食指略一松,那枝箭便直直的朝箭靶飞去。 准星上差一些,但总算是插在箭靶上了。 陶咏丰在身后笑道:“老弟多加练习以后只怕不容小觑。” 秦勉谦虚道:“让大哥见笑了,许久不曾射击,已经十分生疏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心思 陶咏丰接过了秦勉手中的弓,秦勉适时的递上了一支箭。 陶咏丰对秦勉道:“老弟看好了,看看大哥的本事。”陶咏丰拉圆了弓,瞄准之后,正要射击时,突然听得有大雁叫,忙举向了天上,只听得嗖的一声,原本飞着的大雁便应声落下。 陶咏丰自是一脸的得意的扬了扬手中的弓,朝秦勉笑道:“老弟可看清楚呢?” “看清楚了,多谢大哥指教。”这时候他想起了几年前米方向大伙展示的出色射技,心道要是让那米方和陶咏丰比一比,还不知哪一位更胜一筹。可惜那米方早就被死亡了。 “来日方长,老弟你也不必难过,这些都是能练的。”陶咏丰拿出了大哥的胸怀,表示愿意亲自教秦勉射击。 秦勉也十分恭敬的谢过了。 “晏清!”安明德一脸焦急的走了来,正要找秦勉,秦勉答应一声便和陶咏丰交代了一句便转身而去,就在此刻听见了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从秦勉的怀里掉了出来,他自己浑然不觉,倒是跟在后面的陶咏丰忙拾了,却见是枝极漂亮华贵的簪子,可惜白琉璃的簪柄已经跌落成两段,顶端那朵红莲倒是安然无恙。 秦勉揣着女人的东西做什么,不过陶咏丰很快就明白了这枝簪子必定是秦勉的心爱之物,说不定是他老婆的。陶咏丰也没多想,便将那簪子用袖子笼了,随即大步走了出来。却见安明德正嘀嘀咕咕的不知与秦勉商议些什么事。那秦勉一面听,一面点头。言语间安明德对秦勉又充满了恭敬和奉承,这一刻,陶咏丰心里有些滋味。他的军师和秦勉未免走得太近了一些。 安明德向秦勉商议了事情,抬头间才见陶咏丰似有不快的往西间去了,他心里有数,低声和秦勉道:“晏清,你自己好生保重。” 秦勉不明白他为何这样说,但还是点了点头。安明德便去了陶咏丰的屋子,将禀告给秦勉的情况又说一遍给陶咏丰听。 陶咏丰将安明德晾了好一阵,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好一阵才哂笑道:“军师是不是对我不服气啊?” 安明德心下一慌,连忙就对陶咏丰跪下了,禀道:“大将军对再下有再造之恩,再下不敢对大将军有二心。” 陶咏丰瞧了一下安明德的脑袋道:“你要清楚自己的主人是谁,谁赏给你这碗饭吃的,别忘了你们安家还有几十口人在秀坪。” 陶咏丰又颇有些自负道:“是,我只是个乡野匹夫,只知弯弓射箭,空有一身的武力。比不得人家出身高贵,又足智多谋……”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安明德的头已经埋到了地上去。 “好了,你起来吧。”现在关键时期,陶咏丰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毕竟他现在还要十分倚重这位军师。 安明德这才谢恩站了起来没,心中却暗道,原来你不是拿秦勉真的当兄弟啊。 陶咏丰事后也没去问秦勉什么,大家如今正齐心协力要拿下旋风寨。 派去的探子将打探到的情报已经传过来了,几位商议了作战的方案,选定了日子,便准备开始进攻旋风寨。 秦勉没有留下来静等消息,他也穿上了甲胄,带上了弓箭,与陶咏丰一道上山进攻。 旋风寨的寨主虽然平时威风凛凛,没少干坏事,但却是不禁打的,不过用了一个多时辰,陶咏丰他们就顺利的侵占了旋风寨,陶咏丰亲手将寨主斩杀。余部见寨主被杀,群龙无首,立即就成了一盘散沙。 陶咏丰趁机也拿出气度来,表示愿意接纳众位兄弟,顺利的将几百人编入了自己的部下,加上自己原有的余部,队伍已经有一千多人了。 占据了旋风寨,在秦勉的建议下,组织人发展生产,做好长期征战的准备,一面还要应对官兵的围剿,渐渐的这一千多人在梁州已经站稳了脚跟。 这日寨里举行庆功会,不分上下,大家围坐一处把酒言欢。陶咏丰性子豪爽,酒量见长。一巡酒下来,一点醉意也没有。倒是秦勉不过三五杯下肚就已经上了头,后来推脱道:“不能再喝了,我不善饮酒的。” 因为秦勉身份的关系,也美人强劝。他便离了席,自个儿的出去了。 陶咏丰当没看见一般,继续与大伙喝酒吃肉好不痛快。陶咏丰一个人凭着酒量就干番一拨人。后来无人敢再与他拼酒,陶咏丰又吃了一肚子的菜,让部下自娱自乐,他便有些趔趄的走了出去。 四下不见秦勉,找人问了才知秦勉在外面吹冷风。 陶咏丰也跟着所指的方向走了出去,却见秦勉独坐寨口的那块大石头上。今晚月色正好,朦朦胧胧的,倒能辨清周遭。 陶咏丰走了过去,在秦勉身边坐了下来,他瞄了一眼秦勉,却见秦勉心事满怀的样子,道:“老弟你有心事啊?” 秦勉看着天上的明月突然喟叹一声,感慨道:“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陶咏丰皱眉道:“老弟文绉绉的,大哥听不懂。” 秦勉淡然一笑:“不过是有些伤感罢了。” 陶咏丰与他道:“老弟可是想家了,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呢?” 秦勉微笑道:“大哥没有猜错。我这里出逃,还不知他们安危如何,心中实在牵挂。” 那陶咏丰便和秦勉道:“老弟还有家人实在是幸事,不像大哥我,一场地震家里的人都死绝了。包括我那才刚出生不久的小孙子也没找到。” “你好歹都当过爷爷了,我现在连个孩子都还没有。” 陶咏丰疑惑道:“不会吧,老弟难道还没成亲?老弟今年到底多少岁呢?” “我有妻子的,只是不知她是否安在。”秦勉许久没有锦书的消息了,加上那场噩梦,让他始终提心吊胆。 那枝簪子看来就是他妻子的,陶咏丰暗想,随即又笑说:“我就说嘛,老弟出身不错,又相貌堂堂,不可能没有妻室。要不将老弟的家人接来如何?” 秦勉忙扭头问道:“将他们安置在这寨中?” “城里去寻一处地方也好啊,只要我们掌控下这梁州,也没什么不可以。”陶咏丰说得很有信心。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缁衣 陶咏丰和秦勉将旋风寨作为营地,在秦勉的建议下,陶咏丰便不再下山滋扰百姓,劫贫济富的事也不再做。 但是这样一来就少了财路,山上上千号的弟兄要养活,还得打造兵器,便有些吃紧。这时候秦勉二话不说拿出了一笔钱来解决了大伙吃饭的问题,同时让人开荒种地,大搞养殖发展生产,做到自给自足。 陶咏丰见秦勉做事大方,对秦勉也更加敬重了两分。两人称兄道弟,同进同出。 旋风寨的名号越来越响,梁州下面一些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的流民也有不少慕名前来投靠的,除了流民,也有一些土匪恶霸惹了事,在城里呆不下去了,为了躲避官兵的追剿因此也跟着上了山。 起初陶咏丰什么人都收留,那些恶霸不好管理,经常有生事的,秦勉便和陶咏丰商量:“任其这些人乱来会扰乱军心,必须得好好的约束这些人,有个明确的赏罚制度,屡教不改的,将他逐出去,不希望再留下害群之马。” 秦勉的这番话陶咏丰是听了进去的,又找来了军师商议,几人制定了赏罚制度。 陶咏丰的队伍一天天的在慢慢壮大,在秦勉的制约下名声不至于太差,但毕竟是一支叛乱军,朝廷可不容许这样的队伍存在,因此先后派了好几批人马来围剿。陶咏丰带出的人训练有素,朝廷也没有把旋风寨给拿下。倒是军师想出了个主意,那安明德亲自去拜访了梁州的各处官员,带了东西上门,加上他的一张利嘴,竟然将那些官员给公关了。一时官匪相处平安无事,只要旋风寨的人不太作奸犯科,官兵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不费一兵一卒,就换来了和平相处,对双方来说都是好事。 待局势稍微稳定,陶咏丰便主动提起要帮秦勉把家人接过来。秦勉每天都惦记着锦书和两位母亲,于是点头答应。让人先去开封找锦书,又让人给两位母亲捎信。请两位母亲来和他同住,虽然有王府依靠不缺吃穿,但毕竟自己出逃的事怕王府受牵连。他只有尽其所能的保护自己牵挂的人。 …… 甘霖寺内,锦书一身缁衣正跪在蒲团上一手敲着木鱼,一手慢慢的翻动着经卷,轻诵经文。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双腿已经麻木,她这才阖上了经卷,又虔诚的拜了两拜,才缓缓的起身来。 锦书的师妹水月快步走了来向锦书禀道:“师姐,有人在找您。” 锦书答应一声便轻快的走了出去,刚出了厢房的门就见一个女子身上背了个褡裢神色匆匆的朝她走来。 她定睛一看,见是玉扣,不免大惊。留在长安的玉扣突然回来了,是不是就意味着…… 那玉扣见了锦书显得比锦书还要激动,快步上前来,也不论什么尊卑,就给了锦书一个大大的拥抱。 “王妃娘娘,可算是见到您了。” 锦书也分外的激动,拉着她的手说:“没想到你还是找到我了。” 玉扣笑道:“虽然费了些功夫,但不算太难。”接着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锦书,却见锦书戴着灰色的尼帽,同色的缁衣,胸前挂了一串佛珠。这番打扮着实的让玉扣吃惊,无不诧异道:“娘娘您这是……”心里又暗道,莫非娘娘已经死心,所以才出家呢? 锦书微笑着点头道:“如你所见。” 玉扣愕然:“怎么,怎么可能……娘娘您……您不要王爷呢?” 锦书打断了玉扣的话,道:“我们进屋去慢慢说吧。” 两人进屋后,锦书摘掉了帽子,乌黑的头发挽了个发髻盘在脑后。她淡然的在一蒲团上跪坐了,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个蒲团让玉扣坐。 这是间禅室,用做锦书平时参禅打坐所用,室内设了香案,墙上挂着西方三圣的画像,画像下设着香案。室中只有两个蒲团,并无其他坐卧家具。 “娘娘,您怎么就出家呢?”玉扣始终不相信。 锦书便把当日祭拜师父时,孙湛寻来要杀她的事与玉扣说了,玉扣听得心惊肉跳的,锦书又继续道:“他最终还是放了我一马,顺便还给我出了个主意,让我出家,他也好回去向上面禀报,说我已出红尘,或许能逃过上面对我的围追。” 玉扣有些悲哀的说:“那娘娘是真出家呢?” 锦书淡然道:“静航师父知道我的处境,便帮我想了法子,让我在这里修行一段时日,等待时机。度牒什么的至今也没有传给我。” 玉扣听到这里明白了,笑道:“我就说嘛,娘娘与王爷情深义重,怎么可能撇下王爷做个方外人。” 锦书将自己的事情交代清楚了忙又关心起长安的情况来,玉扣不慌不急与锦书说:“五月的有一天,京城大乱,王爷趁机就走了,至今未归。我也跟着跑了出来,害怕人识破,只好一路扮作男人从西往东,可惜身上银两不多,一路走走停停的,想办法赚些盘缠才好继续上路,所以到了今天才见到了娘娘。” “你知道他的情况吗?” 玉扣道:“毫无所知,也不知凶吉,听人说王爷很有可能被土匪给掳去了,也没处打听。” 锦书默然,这是她还在长安的时候就和秦勉商量好的结果,因此也不觉得意外,接着又问:“府里怎样呢?” 玉扣道:“王府被查封了,控鹤监也出动了,正四处打探王爷的行踪。” “其他人怎样呢?杜老爹两口子、傅明呢?”这些毕竟是秦勉的亲信,锦书还是很担心。 “娘娘到这地步了还关心他们的安危么?您放心吧,这几人应该没多大的事,不然我也逃不出来了。至于其他人就说不好了。” 锦书便知道秦勉早就制定了完整的脱逃方案,肯定方方面面都考虑好了,她也不用多担心,长叹一声:“这些日子来,我日夜诵经,祈求的全是你们平平安安的。” 玉扣微笑道:“娘娘一片赤诚,菩萨一定会感动的。”又道:“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从那个笼子里出来了,只是不知以后的路在哪里。” 以后啊?走一步算一步吧,锦书暗道。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去吧 玉扣在锦书身边留了下来,日夜都在一处护卫着锦书的安危。 锦书在没有秦勉消息的情况下,继续过着出家人的清苦生活。庙里谁有了病痛,她也义不容辞的给看病。 念佛、治病,成了锦书生活最重要的两件事。 夏老夫人心里惦记着锦书,时常派家里人给庙里送米面油盐。好再是夏家的家庙,家里也能照顾一二。 中秋过后的某一天,尹宝芝顺利的诞下了一子,夏凉大喜过望,给幼子取名容谨。宝芝又给儿子取了一个乳名金秋。 锦书知道此事后自然也是替七哥感到欢喜,给了玉扣一些银两,让玉扣去城里的银楼打了一块金锁给了刚出生的外甥。 九月底的时候夏凉接到朝廷的征召,鞑子正在山海关一带作乱,让他出征。夏凉倒也答应了,于是放下了刚满月不久的幼子,整装待发。 出发前一天,夏凉来了一趟甘霖寺。这还是锦书决定在家庙出家修行夏凉第一次亲自来看望她。 当夏凉看见一身缁衣的锦书时,夏凉心里很不是滋味。锦书知道七哥这一去将来都是顺途了,她由衷的和夏凉道:“七哥,您要好生保重。我给你做了两瓶用得上的药,您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对于锦书的好意,夏凉没有拒绝,他接过了还带着余温的琥珀瓶,点头道:“难为你想得这样周到。” 锦书也没别的话交代就往屋内走了,夏凉却叫住了她:“丹娘,我不希望你真的远离红尘。倘或有一天妹夫找来了,你还是跟他走吧。” 锦书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夏凉微抿薄唇,犹豫了许久才和锦书道:“老夫人和我说了一些事情,她的态度我是知道的。老夫人至始至终都护着你,我这个当哥哥当然也会护着你的,所以等到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妹妹千万要开口。只要不是太为难的事,我都会答应。” 锦书点头道:“嗯,我也不让七哥太为难。你快去吧,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可得当心啦。” 夏凉笑道:“我知道的。”他与锦书道别。 锦书双手合十向夏凉施礼道别,夏凉终再没任何的犹豫转身走向了斜阳里。看着表兄渐渐离去的身影,儿时的那一幕幕又重新浮现在锦书的脑海里,虽然不是亲兄长,但两世以来都有这样的一位哥哥陪伴身旁,对锦书来说都是何其荣幸的事。 转眼间已是初冬了,一日,锦书念经打坐刚结束,玉扣便从外面焦急的走来和锦书道:“奶奶,有情况。” 锦书平静的问道:“有什么事?” “有人自称是王爷派来,要接您走。” 秦勉有消息了!还有什么比这个还激动人心的?她忙问道:“人在哪里?” “在大殿呢。” 玉扣话音刚落,锦书就不管不顾的往大殿而去,玉扣连忙紧随其后,要是事情有假,有人对她家奶奶不利的话,她当场就能把来者打趴下。 锦书匆忙来到大殿,却见殿中多了两个汉子,那俩汉子正会儿正拈香拜佛,别的不说,姿势倒是毕恭毕敬的。 见到有人从后门进来了,其中一绿衣汉子还抬头张望了一眼,却见一容颜姣好的尼姑走了过来,那汉子心里还在惋惜,长这般容貌怎么想不通要出家? 锦书站定了问道:“是陶咏丰派你们来的?” 两人皆是一愣,暗道他们可没报大将军的名号,这个小尼姑是如何知道的?莫非大将军的威名已经扬名天下了,他们自己怎么不知道呢? 绿衣汉子忙说:“你知道我们大将军?” 锦书心道,看样子错不了。只是这大殿中时不时的有前来上香的人出入,终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和两人说:“两位好汉请借一步说话。” 那两人互视一眼,心中已经明了了,这位美貌的小尼姑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锦书请了他们去了埋葬师父的那个小树林。玉扣一直跟在她身边,不曾离开过半步。两人便开始自我介绍,绿衣裳的叫孔林,灰衣裳的叫祝况,两人都是陶咏丰的老乡。他们将陶咏丰目前的情况粗略的与锦书说了一遍,锦书听后道:“是在鄂地么,梁州那个地方我倒听过。行,我能跟你们走。只是得明日一早才能出发,手里还有事要处理。” 两人便答应了。因为秦勉在一众兄弟中威望高,又和陶咏丰是把兄弟,大家都对秦勉很敬重,如今两人对锦书也是毕恭毕敬的。 锦书回了寺内,她找到了静航师太。 静航师太早就猜到了她的来意,不等她开口便说:“去吧,我也不会挽留你。你本来就没真正的脱离红尘。” “多谢师太这些日子的照拂。”锦书对着静航师太拜了几拜。 静航一手默数念珠,一面道:“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说这些话太见外了。此去艰险,好生保重。” 锦书应了是,再次拜谢过。 静航看着锦书离去的身影,心中暗道,这女子将来还有风光无限的时候,小小的甘霖寺留不下她,反而还辱没了她。 锦书走的时候并未亲去与外祖母道别,倒是写了一封长长的书信,让人转交给夏老夫人。隔日天刚亮不久,她便坐上了孔林与祝况备的马车,携玉扣一道往梁州而去。 此去山高水远,相逢还不知几时。 斗转星移,她与秦勉分别的时候还是庆历四年二月的时候,转眼间已经是庆历五年底了。一晃这些日子没有在一起,锦书哪天不是将秦勉想个千万回。她热切的盼望着能回到秦勉身边去。 锦书默然的坐在车内,倒是玉扣兴致勃勃的望着外面闪过的风景,心情显得有些雀跃。她怕锦书愁闷,便把逃出长安,一路往东的趣事说给锦书听。 “都怪平时的习惯不好,没存下几个钱,有了钱也每个规划,见什么都想买,还没出潼关,身上的钱就没了。连住店的钱也没有,很是狼狈,好再奶奶没有经历过。” 锦书微笑着问她:“那你是怎么渡过难关的?” “去了一家饭店里,叫了几个菜吃喝一顿,但是没钱付啊,只好被留下来帮忙干活。这样以来有地方睡觉吃饭,日子勉强能过,一个月后欠下的债还完了,我又多做了一个月拿了工钱上路。这一次知道该节省着花了,所以每到一处城都要想办法赚钱。当过伙计,还搞过杂耍,帮人打过架。” 锦书笑道:“你还真是厉害啊,这一路倒让你受苦了。” 玉扣并不在意的笑道:“虽然苦了些,但是我觉得极快活,也见了不少的世面,尝遍了人间百味。回过头来还是觉得奶奶才是对我最好的人。”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喜悦 没有什么比重逢还激动人心的事了,这一别已快两载。两人所经历的辛酸苦痛,只有尝过的人才能体会。 玉扣知道这对夫妻久别重逢,必定是有许多的私房话要说,因此也识趣的将空间留给了这两人。 “你怎么又像是黑了两圈似的,再这样下去我都不敢认你了。”锦书打量着秦勉,却见秦勉面黑又清瘦,可能是这些年来不得志的关系,还显得有些憔悴,眼角甚至已见明显的老态。 秦勉笑道:“没事,只要你还记得我年轻好看时候的样子就够了。”秦勉说着,低头欲吻锦书,锦书想着大白天的,玉扣要是突然进来了看着不好,便轻轻的将他给推开了。 “你的东西呢,什么时候搬过来,还是没打算和我一起住?”锦书见秦勉两手空空,连件换洗的衣裳也没有拿。 秦勉挠了挠头道:“这个不急,我本来也没多少东西。”他又见这里不过是处普通的农家小院,加上厨房一共才四间屋子,而且还都是茅草顶,大风吹来都怕把屋顶给掀翻了。屋内更没什么像样的家什。想到锦书自小得外祖母的宠爱,是在锦绣堆里长大的。如今让一个伯府嫡女住这样的雪屋,秦勉心里自是过意不去,便和锦书道:“你先将就两天,我已经让人在城里寻一处好宅子,过年前我们就搬进去。” 锦书心道现在秦勉是土匪啊,那么高调做什么,忙道:“这样妥当吗?” “没什么不妥当的,只要寻一处僻静的地方就好。等到两位母亲来了,才住得开,不然这样挤着,也让她们受委屈。” “你要让母妃她们也一道来梁州?” “我现在的处境都这样了,怕朝廷为难她们,只有将她们接到身边来才能更好的保护。” 两个母亲都对秦勉很重要,特别是老王妃给了秦勉所有的母爱,在老王妃的教导下才养成了他坚韧又乐观的性格。 锦书明白秦勉的用意,便道:“那也好,我还和玉扣商量说要养鸡养狗呢,当个普通的农妇也挺好的。” “当什么农妇,我会努力把最好的日子带给你。”秦勉本来想说愿意把天下捧到锦书面前的,但觉得这时候说这样的话未免有些轻狂了。 玉扣弄了简单的饭菜来,夫妻二人一处吃了。 秦勉胃口好像还不错,棒子面粥就接连喝了三碗,又啃了四个馒头。吃饱了饭他便和锦书道:“我还得去一趟寨里取些东西,你乖乖在家等我。” 锦书点头答应,秦勉便走了。 玉扣帮锦书重新收拾了一遍屋子,不知玉扣从哪里摘来一大捧的腊梅,腊梅花就插在一个一个土陶罐里,陶罐往窗下一摆,即便是破败的茅草屋也带来了一抹明丽的颜色。 “这个季节你还能摘来花,也真是厉害。” 玉扣笑道:“这个季节也只有腊梅之类的花了,这些天我总往外面跑,就看见那边的井旁长了一棵腊梅,早就想把花摘回来了。” 收拾好了屋子,两人又商议做些什么可口的饭菜。玉扣杀了一只鸡,炖上了鸡汤,锦书做了她拿手的豆腐包子, 斜阳西照的时候,秦勉就回来了。 饭间秦勉和她说:“大将军说帮我们找房子,之前就看好了一处,可是出了点麻烦,再有不是那么合适我就给推掉了,他说五天内就能替我们找到合适的房子。还说等我们搬过去后,他请我们吃饭。” “大……大将军?” 秦勉微笑道:“嗯,他早就自封是大将军了,也喜欢下面的人这样叫他。如今他和我算是把兄弟,对我还算看顾,要是没他,只怕我还没那么容易出得了长安,到现在朝廷的人还没来找我麻烦。” 锦书心道这陶咏丰毕竟是个土匪,前世也没什么好下场,今生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转变。不管怎么说,先搭上这条船再说。尘封几载,想必秦勉也早就想好了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两人在灯下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宿的话,直到锦书已经开始打呵欠。秦勉便揽了她说:“睡吧,明天还要早起,我身上还有几件事,也不知晚上能不能过来。” 锦书有些疲惫的点头。 这户农家没有土炕,也没备汤婆子,被窝都是冰凉的。两人搂在一处相互依偎取暖。没过多久,锦书的身上渐渐的有些暖和了。只是脚怎么也热乎不起来。 秦勉却突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热气都喷在了锦书的脸上,在黑暗中,秦勉原本想亲锦书的嘴唇,没曾想亲到了她的耳朵,他便在锦书耳边低语:“不如我们做些让身子尽快暖和的事吧。” 锦书却有些羞赧道:“玉扣在隔壁呢。” “那我轻一些。”秦勉说着一只不安分的大手顺着锦书的衣领伸了进去。两人已经分别快两年了,在这一刻秦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用身子狠狠的疼爱锦书。事实上他也这样做了,当锦书已经准备好时,他就迫不及待的闯了进去。此刻脑子发热,哪里还想得起要轻柔,大力挞伐。原本就有些摇晃的床,这时候便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锦书埋怨道:“叫你轻点。” 秦勉仿佛想将离别的这些日子所欠下的恩爱都一一的给锦书。 等到秦勉餍足而眠,锦书觉得浑身都是酸疼,只怕明天一早起不了床。 事实上等到锦书第二天起来时旁边的位置早就空了,要不是旁边凹陷的枕头她还真以为昨夜只是一场梦而已。 她坐起身来,身上的被子就滑落了下来。被冷风一刺激,锦书这才惊觉没穿衣裳,忙拉了被子盖上,低头的一瞬间才赫然看见雪白晶莹的肌肤上有一团淤青,锦书在心里暗骂秦勉一点也不知怜香惜玉。 她摸索着穿好了衣裳,感觉身子像似散架一般。走到外间一看,却见玉扣正在院子里踢毽子玩。 锦书便问:“晏清呢?” 玉扣回头笑说:“二爷天刚亮就走了,还说不让打扰奶奶休息。” 锦书想起了昨夜之事,不由得脸一阵阵的发烫。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安置 陶咏丰巡营回来,见秦勉正练习射击。他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点头道:“涨劲不小,我看兄弟可以拉更重的弓了。” 秦勉谦虚的笑了笑。 陶咏丰接着递给了秦勉一把剑,要秦勉和自己对打。这些日子来陶咏丰也教了秦勉几招剑法,便于近距离的搏斗。 秦勉拿着剑摆好了姿势,很快一个回合过去了,他并没有刺中陶咏丰,接着又来了两个回合,勉强沾到了陶咏丰的身。 陶咏丰不大满意的摇头说:“动作虽然够敏捷,但招式太乱,还不成章法。” 秦勉无奈道:“到底底子不行。” “先别泄气,好好的练着,总有一天成功的。”陶咏丰鼓励道。 安明德走了来,向两人禀道:“晏清要的房子已经找到一处合适的,你什么时候过去看看。” 秦勉道:“明天吧,明天带了内人过去。” 陶咏丰趁机便说:“听兄弟们说弟妹是个绝色女子,我还没见到一面呢,我可事先说好要去吃顿饭,为弟妹接风。” 秦勉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快,但他还是点头说:“等搬过去了就请大哥和军师过去喝酒。” 当天回农家小院那边的时候,秦勉牵了一匹马。 等他到这个临时的小家时,却见锦书正坐在门槛上迎着光亮正纳鞋底,一针针的做得格外的认真。 “嘿,你给谁做鞋子呀?” 锦书听见声音才抬了下头,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正笑吟吟的盯着秦勉看。她已经站了起来,含笑道:“回来呢?” “嗯,你坐在这风口上难道不觉得冷么?”秦勉伸手捏了一把锦书的胳膊,觉得穿得单薄了一些。 “不冷的。” 夫妻俩回房说话,秦勉便将房子的事与锦书说了。 “听说是个两进大小的宅子,一共有二十来间屋子,只是没有小花园不够你去折腾。但等到母妃她们来了住下是没问题了。” “你们兄弟做事挺快的嘛,这就找到房子呢?” 秦勉笑道:“是军师替我张罗的,就这样还惹得陶咏丰不高兴呢。明明是我自己出的钱。明天我们一道过去看看。要是你中意的话就决定好了,我再让人买些东西置办起来,家也要有个家的样子。” 夫妻俩商议了一番,到了夜里秦勉还要拉着锦书缠绵,然而昨夜的孟浪还没让锦书缓过气来。秦勉顾及锦书的身体只好作罢,两人相拥着睡了一夜。 隔日一大早,秦勉牵过了马,先将锦书抱了上去,自己才上去了。嘱咐玉扣看好家,便与锦书策马而去。 寒风阵阵,锦书像只小猫似的扭了扭身子,秦勉这时候将身上黑色的斗篷解开了,把锦书揽入怀里。 “要不要和我面对面的坐着?” “那像什么话,这样就够了。”锦书总觉得那样的姿势太暧昧了些,让人看见不好。 秦勉的下巴正好顶着锦书的脑袋,她头发上的馨香阵阵的飘来,让秦勉心驰神荡。 两人出了村一路往南而去。锦书躲在秦勉的怀里只探出了个脑袋,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不住的往外瞧。其实这个季节也没什么可看的风景。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着小话。 “还在长安的时候我第一次收到你的来信时可把我激动坏了,后来我给你写了回信,你收到没有?” 锦书嘟哝着说:“在大同的时候收到过一次,回开封就没收到了。” 说起大同,秦勉倒记起夏凉了,两人重逢的这两日白天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夜里也没顾得上好好的说话。 “对了,你可我们的事好好的和你七哥说呢?” “说了,但七哥那里似乎有些难办,他有自己的坚持,并没有答应要帮我们。” 秦勉叹息了一声:“好把,我们也不强人所难,他有自己的坚持也正常。听说鞑子又在作乱呢,他可又出征去呢?” “可不。若按着以前的路,七哥将来的路会越来越顺坦,威名也会越来越响亮。给夏家带来了无尽的荣耀。” 秦勉听到这里便道:“由着他去吧,毕竟现在我也还不成气候,实在说不出让他跟着我干这样的话。他好好的打鞑子,我想法子在南边一带立足脚。” 锦书道:“目前很困难吧,只怕朝廷里的人没少为难你们。” 秦勉笑道:“最艰难的时候都挺过去了,不怕的。接下来该怎么走我已经想好了,只看姓陶的愿不愿意按着我所设计的路而走。” 秦勉想要成长到朝廷要除掉也要好好掂量掂量的时候。他知道这条路不好走,或许三五年,或许十几二十年,或许要赔上一身的光阴,但秦勉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他选择了这样一条路,就已经不许他再回头退缩了。 两人来到那处宅子时已经快到中午了。秦勉推开了漆色有些斑驳的院门,锦书紧随其后,两人走过了石阶。 眼前是个来算宽阔的院子,院子里一棵古树参天,可惜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枝,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树木。 正面一排屋子,两明一暗,加上正屋正好五间。南面是三间倒座。 屋子里有些空荡荡的,窗棂上也积了不少的灰尘,看样子许久没人住过了。 “军师说这房子以前的主人高升了,全家去了任上,本说旧宅要一直留着的。可惜儿子不成器,欠了一屁股的赌债,要还债,不得不四处变卖财产。” “看样子老子再努力,但有了拖后腿的儿子也是不行的啊。” 秦勉笑道:“以后我们有了儿子,我们一起好好的教导他,希望不要拖了我们俩的后腿。” 锦书没有接他的话,便说要去后面看看,秦勉连忙跟了上来。后面一进屋子和前面差不多大小,但是却多了下人住的群房,还有东西两处厢房。 阶下有一丛芭蕉,可惜只剩下了枯败的叶子了。围墙边有一棵高高的梧桐树,枝桠已经伸出了院墙外。 两人里外的看了一遍,秦勉便征询她的意见:“你觉得怎样,要是不好的话,我们再寻别处。” 锦书却不想再折腾了,点头道:“还不错。” “你觉得行那就定下了,回去后我就让人过来打扫出来,再置办一些像样的家具。不然家也没有家的样子。”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接风 腊月十八,锦书带着玉扣从庄户上搬了过来,算是正式的在梁州安了家。 秦勉从陶咏丰手上把孔林和祝况要了过来帮他看家护院。 锦书给两人付月钱,两人倒也没推辞。 明天中午陶咏丰和安明德要来吃饭,所以锦书和玉扣提前预备了,两人商议了一番菜谱,确定好之后,便叫来了祝况给了他银钱,让帮忙去买酒买菜。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锦书和玉扣便忙碌了起来。 还没到午时,秦勉就带着陶咏丰和安明德过来了。陶咏丰见这处宅子虽然旧了一些,但还算不错,点头笑赞:“老弟要买下这处宅子只怕花了不少钱吧。” 秦勉看了一眼安明德方说:“是军师帮我找的,花了多少钱军师最清楚不过了。” 安明德便和陶咏丰说:“花了七十二两银子买下来的。” “七十二两?这么多年够我们庄稼汗一家几口能吃两年了。”陶咏丰心道这秦勉到底有多少钱?之前见他拿钱出来给兄弟们打造兵器,又拿钱供兄弟们吃喝。之前他们做的是劫富济贫的事,殊不知身边这个把兄弟才是真正的富人,买房子买什么的,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富人果然当得舒坦。 秦勉请了两人到正中堂喝茶,说话。 陶咏丰感叹道:“什么时候我也弄处大宅子来住着,这样的来回奔波实在是辛苦。” 秦勉趁势说:“大将军要置房产的话,我可以替大将军打探打探,要是有合适的了替大将军留意着。” 陶咏丰又是一笑:“得了,就算有大宅子住着也是孤家寡人一个。没个家的样子,回来锅灶都是冷冰冰的,想要喝口热茶还得自己烧水。”陶咏丰说着,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突然间他又想起了亲人们被埋在废墟下,无论他怎么去喊,怎么去刨,也没人答应他了。长水村陶家只剩下了他一个。 安明德和秦勉都察觉到了陶咏丰的伤感。秦勉忙岔开了话题:“大将军是不是打算收拾鸡公山的那些人呢?” 陶咏丰慢慢的缓过神来,才点头道:“是啊,听说鸡公山的那些人个个都是横行霸道的恶霸,让我们的佟知县很头疼,便向我开口,要我帮忙把这些人给除掉,我也答应了。你们也要有个准备,说不定一过了年就得动手了。” 安明德又道:“鸡公山的人是太狂妄了,早就该好好的教训丫的。收拾了这些人,梁州这些山寨霸王什么的也都清静了。接下来大将军有什么打算?” 陶咏丰目光不长远,再说这些日子来的劳苦奔波让他有些厌了,他看了一眼秦勉,这才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们总归是支土匪,不可能一直和朝廷玩躲猫猫的游戏,总有一天会正面对上。别的不说,人数上我们就处在劣势,如何和人家去对抗?兄弟们跟了我这么久,我自然也得给他们想条后路。” 陶咏丰虽然没有明说,但秦勉却听出了他话语中隐藏的深意,陶咏丰是起了招安的心?这成了秦勉的一个隐患,他还想带着陶咏丰一道好好的闯出番名堂来,就又要被送到前面去?他的血海深仇呢,还要不要报? 秦勉沉郁的将盏中的茶一喝而净,便起身道:“我去看看饭菜做得怎样了。” 秦勉给屋里的两人甩了一个冷漠的背影。陶咏丰诧异的看了一眼安明德道:“军师,这个姓秦的怎么呢?” “大概是大将军的刚才的那番话让晏清心里转不过弯吧。” 陶咏丰暗自咬牙,这个秦勉或许是个威胁,最终会让他手下的那些好兄弟断送了性命。然而安明德此刻却又有自己的想法,只是没有把握能不能将跟前这个目光短浅的大老粗给说动。 锦书和玉扣俩忙得脚不沾地,终于收拾出来了几个像样的酒菜。好菜上了桌,秦勉便主动的给陶咏丰斟了酒。 陶咏丰四下一看,才和秦勉说:“弟妹怎么不见?本来说给弟妹接风洗尘的,她这样避着不见只怕说不过去吧。” 秦勉道:“她一个妇道人家……”话音未落,安明德却暗暗的拉了拉他的衣袖说:“见见女主人也正该。” 秦勉才没多想便让玉扣把锦书叫来。 锦书倒不怕这个陶咏丰,身着家常旧衣,只是油腻腻的手不舒服,拿过了抹布擦了擦手,就随玉扣一道去了。 陶咏丰这个人前世在公公的口中只听他提过一次,那时想不过是个土匪,和她的生活半点关系也没有。没想到今生却成为了丈夫的盟友,还真是世事难料。 她轻快的来到中堂,席上的三人已经开始吃菜喝酒了。 锦书瞥了一眼,坐在正上方那位蓄着络腮胡的大汉就是陶咏丰了,下方的便是秦勉提起过的军师。 她没有犹豫,就进了门。 陶咏丰站起身来,爽直的笑道:“弟妹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锦书知道秦勉认了陶咏丰当大哥,她礼数周全的与陶咏丰施礼。 陶咏丰两只眼睛都在锦书身上瞟,心中暗惊,好生美貌的一个小娘子,就和那画上的美人无异。秦勉这厮艳福不浅,实在令人羡慕又嫉妒。 锦书温和的说道:“没什么好酒好菜,请大将军见谅。” 陶咏丰笑道:“有酒有肉还不算好啊,弟妹的手艺不错。” 秦勉察觉到陶咏丰并不怎么善意的目光,他突然往锦书前面一站,高高的身子挡住了陶咏丰的目光,温和的陪笑道:“大哥别笑话,内人没怎么出过门,面子薄,还是让她回去吧。” “唔,倒也罢了。”陶咏丰并没有表现出急色的一面,他虽然欣赏美人,但也算明白是非的。兄弟妻不可欺的道理他还是懂得,因此也打消了让锦书来给他斟酒的念头。他不能明着给秦勉找不快。 锦书退下了,秦勉尽了主人的责,招呼两位来客痛快的吃喝。陶咏丰酒量惊人,转眼间两坛酒全部装进了他的肚子里,然而言谈举止依旧如初。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过年 陶咏丰和安明德吃饱喝足之后便告辞了。 送走了这两人,秦勉便去了后宅。 锦书早和玉扣俩一处用了饭,锦书也没午睡,坐在窗下依旧忙着那双还没有做完的鞋子。她听见了脚步声,不用抬头也知道是秦勉回来了。 “他们走呢?” “走了。” 锦书嗅得他身上的酒气,便仰面问道:“要不要我去给你做碗醒酒汤?” “没事的,我没喝多少。”秦勉顺势在锦书身边坐了下来。 锦书见他情况还算好,便也没有动身,继续忙活着手中的事。 两人相对无言,锦书飞快的穿针引线总算上好了一只鞋面,便让秦勉将脚上的鞋脱了,试试她新做的这只合不合脚。 秦勉试穿了一回,点头道:“很适合。” 锦书听罢这才松了口气,也不做针线了,将针线都收了起来。 秦勉见这屋里也没笼火盆,锦书一双手冻得通红,心下有些不忍便说要替锦书捂一捂。 “天气冷,你就别做了,小心长冻疮。” “闲着也是闲着,我找点事做打发时间,不然这样的枯坐着也无聊。” “等到母妃她们过来了,你在家也不至于连个说话的也没有。” 锦书又问:“她们什么时候能来啊?” 秦勉摇头道:“不清楚,可能要过了年以后吧,我估摸着二月里就应该到了。” 那还有一个多月的光景,这段时间里锦书可以再好好的添置一些东西,两位母亲来了不至于住着不方便。 “晏清,我们会一直住在梁州吗?” 秦勉蹙眉道:“目前这里是安全的,背靠着秦岭,外面的人想要打进来也不容易。不过我想也不可能一直住吧,说不定再过一两年又得搬家。” 提起这些,秦勉又想起了陶咏丰的那番话,上午的时候他也明确的表现出自己的不满来,但不可否认的是,自从他投奔陶咏丰来,两人就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只是这种矛盾一直压制着,没有爆发出来而已。当然他也不敢指望一个大老粗能有什么长远的想法。 锦书见秦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料想他必定是为山寨上的那些烦心,可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为了让秦勉转移注意力,便和他商议怎样过年的事。 秦勉拥着娇妻,听着妻子俏丽的话语,他那烦躁的心情在此刻似乎渐渐的安宁下来。不住的用微带着薄茧的指腹去摩擦锦书滑嫩的脸颊,时不时的跟着锦书的话附和两声。 “过年是件大事,只怕寨上有什么安排,但我都会想办法脱身赶着和你团聚。”这是秦勉的许诺。 锦书笑着点头道:“好,我们也许久没有在一处过年了。” 是夜,秦勉拉着锦书缠绵,他紧搂着锦书的身子,在她耳边低语:“丹娘,我们生个孩子吧。” 两人成亲数载,然而在孩子的问题上却成为了一个疙瘩。这是锦书曾经的伤疤,但几年来,一路所经历的大悲大喜早就冲散了失去孩子的那点痛楚,她也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变得坦然了。 锦书主动的攀上了秦勉的脖子,娇媚的答应了一声。 这一声给了秦勉最真切的鼓励,当晚两人春风数度极尽欢娱。 小年过后,距离除夕就不远了。虽然身在异乡,身边也没别的亲人,但年还是要过的。祝况想法雇了一辆骡车来,锦书带了玉扣坐了。 他们去了梁州城里采买年货。梁州不大,城区也不过才两三条狭长的街道,卖的都是些本地出的一些土物。 锦书也玉扣来回的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满意的东西,但年货不能不准备。只好先去肉铺里买了半只羊,预备着包羊肉饺子。接着又买了两只鸡,一条鱼。 想着秦勉如今在陶咏丰的手下做事,处处要看陶咏丰的眼色,还是得和人家处好关系,便去成衣店买了两身男人的衣裳。一套给陶咏丰,一套给安明德。 乱七八糟的买了一通,已经有半车的东西,但好再梁州的物价不高,也没花多少钱。 回到家,锦书将买来的红纸裁了,让玉扣磨墨,她写了几幅对联,两人又绞了窗花张贴起来。拿着红纸扎了几个小灯笼挂在那秃树枝上,有些陈旧的宅子总算有了一丝过年的喜气。 腊月三十这一天秦勉依旧一大早就出了门。锦书和玉扣忙着擀饺子皮、剁羊肉馅。包好了饺子就等秦勉回来下锅煮。可是秦勉一直到下午时才冒着寒气回来了。 锦书做了一品羊肉汤锅,煮好了饺子。 夫妻二人在内室一道吃了,算是过了年。 喝了滚热的羊肉汤,身上很是暖和。秦勉也不出去了,到了夜幕降临时,玉扣就和锦书一道去放爆竹。 起初锦书不敢放,加上天黑,虽然玉扣在旁边打着灯笼,但她好一阵都没有找到引子。握着线香的手一直在发抖。 好不容易点燃了,却见火舌迅速的蹿了起来,她赶紧往屋子里跑。 一不留神,便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只听得后面一声巨响。 秦勉这时候温柔的在锦书耳畔道:“有我在,不怕的。” 别处人家也在陆陆续续的燃放爆竹,一时轰隆隆的声响惊醒了宁静的寒夜。 放过了爆竹,秦勉也没打算守岁,便说要早些歇息。两人叽叽咕咕的在床上说了一会儿话,外面的爆竹声依旧没有停息,但锦书依偎在秦勉怀里却是极踏实。 等到外面的动静小一些了,秦勉正阖上了眼睛正要睡的时候,却听得玉扣在门外焦急的喊:“二爷,孔林来了,说有急事要禀告。” 秦勉这才坐了起来,心道大过年的又是深更半夜能有什么事,但他还是披了衣裳穿了鞋。 锦书蜷缩着身子丝毫没有察觉到身边的人已经离去,此时她睡得正香。 秦勉见到了站在院子里来回走动,显得有些焦急的孔林。孔林一见到他忙上前禀报:“副将,大将军派人来传话,说准备今夜就动身,马也备好了,您还是赶紧收拾一下起程吧。” 秦勉道:“今晚是除夕啊。” “大将军说今晚是好时机,就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秦勉便没说什么,他没有再回内室惊扰锦书,而是跟着孔林一道出去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迎新 在喧闹的爆竹声中终于迎来了庆历六年。 等锦书睁开眼睛的时候,身旁的人早已离去多时。他躺过的地方已经没了热气。 锦书略有些失望的起床穿衣,心道明明昨晚两人商议好今天要一道去赶庙会的,看来已经成为了一纸空言。 她起床来,想着给大伙发压岁钱,才知孔林昨天半天就和秦勉一道走了。她便给了玉扣和祝况一人一吊新钱。 玉扣想着今天能出去游玩,原本还兴致勃勃的,但见锦书有些闷闷的,也不知该不该开口。 锦书最是清楚玉扣的性子,便和她笑道:“今天正月初一,随便你乐去,不用管我。” “婢子怎么好撇下奶奶自己去快活,还是陪着奶奶一道等二爷回来好了。” 锦书也没怎么理会,她独自回了房先去菩萨面前上了香,随即就在内室坐着看书。可是满脑子都想的是秦勉的安危,书上的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 齐王府在爆竹声声中也迎来了自己的新年,齐王秦励也从京师赶回了洛阳,陪着家人一道辞旧迎新。 老王妃散了压岁钱,秦励也得了一个簇新的荷包。 自从皇帝下旨将各处藩王府的田产铺子收上去后,王府的日子也不是那么的好过。今年秦励得的压岁钱就只有往年的一半,甚至还不如做王府庶子的时候。 秦励谢了母妃的赏,却并没有立刻退下,他攥着荷包,犹犹豫豫的问了句:“母妃,您是不是有二哥的消息呢?” 老王妃眉头微皱,她并没有刻意隐瞒跟前这个庶子,点头说:“是,前些天我才收到他让人送来的信。他现在过得也不是很好,不过总好过被人软禁连门也出不了。” “二哥他在什么地方?” “他……信上没有明说。”老王妃似乎有些保留。 秦励便伸手道:“把他写的信给我看看。” 面对庶子的强硬,老王妃没有接招,摆出了嫡母的架子来,看秦励依旧像看小孩子似的说:“没什么好看的,你出去玩吧。” 秦励却道:“母妃,我是担心二哥。” “他好好的,没什么好担心的。”老王妃几句话就将庶子给打发了。 秦励见母妃对他还是像打发小孩子似的敷衍,离开的时候脸上细微的表情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快。 然而这一切落在了张侧妃的眼中,她默默的垂下了眼睑,缓缓的拨弄着茶盖,尽量不发出让人厌烦的声音来。 老王妃让身边的人退下了,甘嬷嬷便知道两人有要事商量,也识趣的去了外面帮忙把守。 这里老王妃才和张侧妃说:“前两天我给你说的那事你拿定主意没有?” “妾身……”张侧妃刚开了个头,就觉得满是艰难,她下意识的轻咬了一下下嘴唇,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终于做了决定:“我听太妃的。” 老王妃温和的笑了,道:“你舍不得仪姐儿吧。你有女儿牵挂是件很好的事。不像我现在……小王爷虽然也还算孝顺,但你看刚才那劲,我却喜欢不上来。” 张侧妃这一辈子顺从惯了,她此刻也真拿定了主意和老王妃道:“妾身真的想好了,太妃在哪,妾身就跟到哪。仪姐儿有了自己的家,也该有自己的日子了。再说二郎君也算是妾身名下的儿子啊。跟着儿子享福去也没什么不好。” 老王妃如何不知张侧妃心中的想法,微笑着点头说:“你若愿意的话,我就让人好好去安排。不过真要走的话,还是得将小五的亲事定下来才行。我已经给郑家下了帖子,请郑家的老太太和其他几位太太来吃饭,得赶快把事给决定了。就算也要走得没有牵挂。给他找一门靠谱的媳妇,齐王府的将来才有希望。” 张侧妃自然是老王妃说什么她便应什么。 初二这天是出嫁女儿回娘家的日子,令仪带着新婚不久的丈夫回来了。成亲不过半年,新嫁娘的羞涩还没有完全褪去,比之在家做女儿时又多了两分温柔。 令仪和丈夫双双出现在重华殿,老王妃打量着这个女婿姿容自是不用说,又温和谦逊,举止投足间有几分当年秦勤的影子。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老王妃才从几位候选人中选中了这位林郎君。林郎君的父亲只是个不入流的县丞,但林郎君这个人上进,如今有功名在身,老王妃愿意给林郎君铺路。 令仪羞涩的拉了拉夫君的衣袖,低声道:“你去找王爷说话吧,我陪一陪母妃她们。” 林郎君羞涩的点头答应,便与两位母亲告了辞。 夫君不在跟前,令仪也没那么紧张了。老王妃拉了她在炕上坐了,见令仪一身装束还算光鲜,头上的首饰也还华丽。 老王妃低声问她:“你婆婆待你还好吧?” 令仪点点头。 张侧妃又忧心的问她:“你肚子励还没有消息吗?” 令仪的脸像一块红布似的,脸上一阵阵的发烧,声如蚊蚋一般低语道:“找大夫看过,说我是宫寒的体质,不易受孕。” 张侧妃听到这里便叹息了一声,老王妃也略略的有些失望,但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来。 秦励见姐夫过来了,他倒把自己王爷的架子端得十足。待理也不理会林郎君,甚至连表面功夫也不肯做。 那林郎君给秦励行礼,秦励却哼了一声说:“我还有事要先出去了。” 把林郎君晾在那里好不尴尬。 秦励如今是齐王府的支柱,再无人管他,他大摇大摆的出了王府,骑了马正准备出门,才走到巷口就有人跑了出来保住了他起的马:“小五,你终于出来了,走,我们喝酒去。” 秦励定睛一瞧却见是他那许久不见的四哥,忙道:“四哥,你怎么藏在那里,差点把我给吓死了。” “嘿,你胆子真小。”秦劲嘲笑了一声。 之前没出事的时候这哥俩常在一处,自从秦长宽被杀,二房被赶出去后,兄弟俩也没什么来往。二房只剩下了个秦劲,李夫人已故,他本来就纨绔惯了,每日不做正事,就寻思着怎么快活。如今见秦励做了王爷,心思便又重新放在了王府里。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不满 今天是大年初二,许多铺子都还没有开始营业,街上行人也不多。 兄弟俩以前常流连的酒肆妓馆也够关着门,兄弟俩走了一圈,竟没有找到一个地方可以寻欢作乐。 秦励兴致缺缺,他不愿意回那个家。想到母妃有事瞒着他,依旧把他当小孩一般的哄,心里就不舒坦。 秦劲惯会看人眼色阿谀奉承,见秦励不高兴了,便笑着提议:“王爷,不如去我家坐坐吧。” “去你家啊?”秦励想起了二房自从被赶出府后,几口人就挤在一个破败不堪的院子里,闹得鸡飞狗跳的,十分不得安宁。李夫人现在也去世了,之前秦劝死后,王氏就回了娘家再没回来过,那边便成了秦劲的地盘,不知现在又变得如何了。 秦励没处可去的时候听见了秦劲这个建议倒是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点头道:“那好吧。” 秦劲倒是真心的欢迎。秦长宽夫妇死了,秦劝也死了,现在二房只剩下了秦劲支立门庭,可那秦劲又是个只会游手好闲,贪图享乐的混虫,当年的那点家底早就被他给败光了。如今见秦励袭了爵位,成为了王府的主人,秦劲心思早就活络起来,重新把眼光看向了王府。 秦励站在院门外,向内张望了一眼,却见院子里破败不堪,比上次来的时候还更糟。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会不会有损于他藩王金贵的身份。 秦劲见秦励犹豫,还在身后推了秦励一把。兄弟俩进了院子,秦勋和令冬在炕上抓子儿玩耍。令冬耍赖皮,秦勋不干了,便大哭起来。 秦劲将一推,不悦的说:“大过年嚎什么丧,还不快去别处。” 秦勋如今年幼跟着秦劲过活,他一抹眼泪鼻涕只好下得炕来。令冬惊惶的看了一眼秦励,嘴唇微微的抽了抽,终将还是没有叫出声来,扭头拉了秦勋的手姐弟俩便就出去了。 秦劲无奈的笑了笑,便拉着秦励上炕坐了。又拾了个杯子来,拿着帕子擦了半天,杯口的黑渍才少了一些,给秦励倒了茶。 秦励强忍着恶心,最终也没喝那茶。 “王爷您什么时候回洛阳的?” 秦励道:“二十五到的家。” 秦劲佯怒道:“亏得我以前去什么地方都带着你,如今你高升了就把旧时的情谊都给忘了。既然回来了,为何不来告诉我一声。” 秦励不好说他不敢明着来找秦劲,怕母妃知道又不得痛快,因此支吾道:“刚回来事多,连门也不大能出。” 秦劲又嘿嘿一笑:“嘿,王爷你别往心里去啊。你去长安呆了大半年,只怕也见识了不少的兴盛繁华吧,有什么有趣的新闻说给哥哥我听一听。” 秦励看了一眼秦劲递上来的一碟炒瓜子,他也始终没有伸手去抓。 “四哥,你想去京城吗?” 秦劲听了这话,眸光一闪,激动道:“王爷愿意带我京城闯荡?” 秦励道:“我过了龙抬头就走,到时候四哥和我一道吧。” 秦劲自是欢喜,又直呼好弟弟。 兄弟俩说了一些京城里的风光繁荣,后来秦劲又好奇的问着秦励:“老二呢?你有消息没有?” “母妃收到了他的来信,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秦劲却叹息了一声道:“没想到我们家竟然养了这样一个祸患。我爹爹哥哥,竟然死在这样一个祸患的手上。他虽然不在洛阳了,但王爷你也应该拿出个章法来。不然上面怪罪起来,只怕整个齐王府都会受牵连。” 秦励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道:“我会想办法打听到他的寻踪。”秦励想捉秦勉邀功,但他自知不是秦勉的对手。可恨的是母妃知道秦勉的去处,偏偏要瞒着他,想到这里他心中就很不舒坦。拿起了杯子大大的喝了两口粗茶。这茶水苦涩不堪,他皱着眉头将茶碗一搁,再也不愿意喝第二口。 秦勉对秦励来说是个危险,然而却秦劲来说却是有着血海深仇。他想替父兄报仇,可他就是个无赖,又是个软蛋连吃饱喝足都成问题,更别提报仇了。 兄弟俩聚在一处,将秦勉给咒骂了一通。后来秦励实在不想在此多呆便要告辞。秦劲也没多留,他已经说动了秦励,目的已经达到了。 秦励出来的时候见令冬站在那屋檐下拿着篦子梳理头发,粗布衣衫哪里还有半点宗室女的样子。他又想起了今天回娘家的令仪,秦励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情,上前和令冬说了句:“令仪回来了。” 令冬咬牙,眼睛也瞪直了,满脸愠怒,转身就进了屋去。 呃,他也没什么歹心,怎么这样大的反应?秦励自是想不明白。 秦励回到家,左右不舒坦。他叫了心腹吩咐:“想办法把秦勉写的信给我偷过来。” 心腹道:“王爷放心,小的这就去安排。” 到了入夜时,一封叠得整整齐齐的信果然就到了秦励的手上。秦励飞快看了,越看越吃惊,胸口噗通的跳个不住,老二这是要做什么?他果然要害了王府,如今又怂恿着母妃他们跟着去,可真是大逆不道。 初三的时候,老王妃请了郑家来王府做客,郑家的女眷们都过来了,老王妃知道郑老夫人喜欢看戏,还特意请了戏班来家里唱戏。 秦励硬着头皮应酬了半天,老王妃早就看出了他的不耐烦。等到郑家人一走,老王妃便叫住了秦励。 “你不喜欢郑家的那个九姑娘吗?” 秦励想也没想的说:“是不喜欢。” 老王妃语重心长道:“郑九姑娘素来有贤名,性子端方又温柔,这样的人娶进来有什么不好。难道你还惦记着外面的那些花花草草?你现在是王府里的主人了,也趁早给我收一收心。” 从来都是这样,这个嫡母对一个余孽还当亲生儿子般的疼爱,他一个正儿八经的齐王府公子却正眼也不看。他心里早就憋着一口气,一股脑的说道:“母妃,您未免也太偏心了一点。当初二哥看上了程家的姑娘,你还想办法替二哥弄来,讨二哥的欢欣,为什么现在不问我的意思,还强给我房里塞人?” “胡闹!我的话你不听了是不是?郑九姑娘哪点配不上你呢?人家郑家不嫌弃我们家已经是万幸了。”老王妃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些。 秦励脑子一热,就脱口而出:“所以母妃您打算抛下王府去投靠那个余孽是不是?”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弑母 秦励脱口而出的那番话当时就让老王妃怔住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厉声质问道:“小五,你让人搜我的屋子,动我身边的东西是不是?你二哥写的信你给我藏到哪里去呢?” 秦励脸上的笑容显得有几分狰狞:“母妃不用知道了,想不到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还维护着那个余孽,难道就不顾王府的安危呢?王府上下几百口人您都不顾了吗?” “你给我住口!”老王妃面红耳赤,这个庶子真是越来越狂妄,她得拿出嫡母的身份好好的训导一下这个儿子。 “我问你,你口中说的是什么?他可是你二哥,你一辈子的二哥,你不放尊重一些,嘴巴里胡乱叫的什么?”老王妃已经恼羞成怒。 “我要做什么?我要延续齐王府百年的基业不被动摇,我要清理门户。”说时迟,那时快。却见秦励突然从袖子里亮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来。 老王妃见了这匕首心里一慌,这个逆子难道还想弑母不成?她惶恐不已的望着秦励,秦励却不再给嫡母任何的机会,从幼时就累积起来的嫉妒和屈辱此刻全都涌了上来,他的心中只有恶念,要除掉这个老妇,只有这样皇帝才会相信他的忠心,才会继续给与他富贵荣华。他不想被秦勉那个余孽而牵连,也不想被这个老妇打破了自己的计划。 老王妃正要失口大喊,却被秦励捂了嘴,老王妃只想从庶子的魔爪下脱身,于是拼命的反抗,身子却从炕上跌落到水磨石的地砖上。她双目圆瞪,满眼的惊恐。万没想到这个身边唯一可以依靠仰仗的庶子竟然会要了她的性命。然而到底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身子也算不得硬朗,如何敌得过十几岁的少年。她正欲张口咬秦励的手,然而那把明晃晃的匕首已经插到了老王妃的胸膛上。鲜血顿时染红了她身上淡黄色的褙子。 等到秦励回过神的时候嫡母已经倒在了他的脚下,鲜血不住的往外涌,已经没了呼吸。 看着触目的鲜血,秦励的神智一点点的恢复了,迅速的拔掉了匕首就要往外跑。恰巧这时张侧妃进来了,本来要和老王妃商量事情,没想到却遇见了秦励。她才唤了一声“王爷!”然而却见秦励脸上有血迹,手里还握着带血的匕首,她吓得已说不出话,双腿虚软得紧,想要拔腿就跑,然而却脚似乎却迈不开。秦励却步步的逼迫着他,终究还是没有放过这个庶母,一刀杀了秦勉这位名义上的生母。 秦励接连杀了两人,一位自己的嫡母,一位庶母。他失魂落魄的跑回自己的寝殿。到底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他钻进了房里,手中的带血的匕首已经跌落在地上。他也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抱了头,一想到老王妃那双圆睁的眼睛,他就害怕得大叫。 秦励的心腹刘广都听说府里出事了,连忙过来帮着秦励控制住了局面,接着又来瞧秦励。 “王爷,您真的动手呢?” “广都,现在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秦励失神的逮住刘广都的肩膀用力的摇晃着。 “王爷事情既然已经出来了,还是想办法稳定局面吧。府里人多口杂,先要堵住悠悠之口,就说太妃她们欲要逃跑和余孽勾结,您为了大义让她们选择自我了断,彻底和余孽划清界线。” 秦励此刻已顾不得这个说辞妥不妥当,他认定了刘广都是个可靠之人,能帮他收拾残局,努力的抓住了这根救命的稻草。 令仪没几天就接到了秦励派人来告诉她的噩耗,母亲猝然离世的消息让她无比的正经,生母和嫡母同时殒命,这个打击让令仪一时脑子发昏,忘记了要怎么思考。她与丈夫一道浑浑噩噩的去了王府吊唁。看了两位母亲的遗容,等到缓过来时,她已经站到了秦励跟前。 “你这个魔鬼,你为什么要杀她们,她们到底做错什么呢?”令仪悲恸的质问着秦励。 秦励目光冷漠的看着这个略比他小一点的妹妹,道:“给你个选择,你是选择王府,还是选择那个余孽?” 令仪失神的望着他:“莫非你还要杀了我不成?” “我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到齐王府百年来建立的基业,祖父挣来的家业不能毁到我手上。” 听着秦励冠冕堂皇的话,令仪觉得好笑,这个人就是个魔鬼,甚至比魔鬼更可怖,但想起她那横死的母亲又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令仪疯癫了,秦励看着疯癫的妹妹终于还是放了她一马。 往日里在重华殿和碧云居伺候过的人他全部清洗了一遍,或杀或卖。泱泱齐王府被秦励闹鸡犬不宁。 在刘广都的建议下,秦励将秦勉写给老王妃的那封信送到了控鹤监的手上。还没到二月,秦励就踏上了回京的路途。与他同去的,还有秦劲。 二月暖暖的春风吹绿了柳树,吹红了桃花。 近日来,锦书神思困倦,正是好眠。这日她午睡才醒,只见那帘影轻轻的晃动了一下,接着见玉扣走了进来。 “奶奶,您醒呢?” 锦书答应了一声,玉扣便顺势的将一盏茶奉上。锦书揭了茶盖,见那汤色却皱了皱眉道:“换了红枣茶来吧。我喝不惯这个。” 玉扣心道往日里常饮的,怎么突然又喝不惯呢?但她还是立即去换了。锦书突然想起什么,便伸手给自己把了脉,不出意外的把到了脉象来往流利,应指圆滑。锦书终于欣慰的露出淡淡的笑容,可惜秦勉不在梁州,不能将这好消息告诉他。 玉扣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奶奶,快出来,来客人了。” 锦书心道她在梁州有什么客人,但还是答应一声,披了衣裳就走了出去,院子里站的那位竟然是许久不见的宋平。 宋平见着了锦书,忙与她行礼。 锦书含笑道:“你怎么来呢,一路辛苦了。母妃她们呢?” 宋平却一脸凄然的说:“二奶奶,她们来不了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知道 玉扣送了酸汤来醒酒,秦勉让安明德大喝了两晚。此刻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安明德来的时候又没带任何的兄弟,摸黑走山路他担心会出什么意外,便吩咐孔林去送安明德回寨里。 送走安明德之后,秦勉转身就去了内室。 这时候锦书正在灯下发呆,见秦勉进来了,有些诧异的站了起来。 “客人走了吗?” “再不走就应该醉倒在这里了。回去又怕陶咏丰给他脸色看。”秦勉走上前去,揽了揽妻子的腰,温和的在锦书耳边说:“这种平静迟早会被打破的。” 锦书迟疑的看了一眼秦勉。 秦勉又道:“矛盾迟早要被激化,到那一天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陶咏丰这个人有时候是不会讲道理的。” 锦书听了秦勉的话,又有些犹豫了,到底该不该说呢。又怕拖得久了,让秦勉心里更难受。 秦勉的手自然而然的放在了紧缩的小腹上,那里还十分的平坦,一点也感觉不到新生命的诞生。 锦书为了缓解气氛,笑了笑道:“还早着呢。” 秦勉轻轻地吻了锦书的耳朵,温和的说“你别太累了。” 当下夫妻二人便准备上床睡觉,锦书怕秦勉伤着孩子,提议让秦勉去外面睡。 秦勉却说:“别给我让我抱着你就可以了,我不会乱动的。” 锦书依偎在秦勉的怀里,她心如擂鼓,最是忐忑难安。 秦勉早就察觉到妻子的异样,探寻着问她:“丹娘,你是不是真的有事瞒着我呀?” “我……”锦书心道真的不能再瞒下去了,横下心来,硬着头皮说:“晏清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要瞒着你。我知道,不说清楚的话,这一辈子你都会怨恨我的。” “说吧,不管是什么事,我都会好好的听着,也不会怪罪你。” “王府出事了。” “是不是,母妃她们遭遇了什么。” 锦书心里怦怦的跳着,秦勉的直觉果然很准,一猜就猜着了,她也只好顺势而道:“你弟弟不是东西,简直禽兽不如。小小的年纪就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竟然将屠刀举向了两位母亲。” 秦勉听到这里,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忙问她:“她们果然出事呢?” “宋平跑来告诉我,说秦励察觉到母妃他们要走,竟然亲手杀了他们。”锦书的话语已经十分的艰难。 秦勉顿时就坐了起来,悲愤不已道:“杀,他还能杀人呀。再怎么说,一个是他的嫡母,一个是他的庶母,他真的下得了手!”秦勉满腔的怒火。 “所以我说他是猪狗不如的畜生。”锦书和秦勉一样的激动。 秦勉又呜咽道:“到底是我害了她们,让她们受了牵连。” “这怎么能怪你呢?都是秦励的错!” “不是因为我,她们也不会死。”今生和前世一样,他都没有救回母亲的命。秦勉想到这里,再也难眠。他已经拿过了衣裳穿上,对锦书道:“你睡吧,我去问问宋平。” 秦勉转身就走。锦书在后面叫他:“晏清,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好歹也得保重自个儿。” 秦勉顿了顿依旧走出去了。 二月的春风还透着凉意,鸣虫也还没开始鸣唱,夜已经漆黑,无限安谧。母妃对他的宠爱又一次次的浮现在了心头。原本想着也是好好的保护母妃,偏偏还是走上了这样的结果。秦勉心里既愤怒又憋屈,偏偏还不能马上找到弟弟报仇,他狠狠的砸了砸墙壁泄愤。后来又极痛苦的蹲下身来,抱着头,眼泪哗哗而下。 他从未料到竟是这样的结果,早知道如此的话,他也就不逃了,乖乖的呆在那个笼子里。 一切皆是因他而起!秦勉深深的感到自悔,当初冒着一切的危险,将他抚养了下来,却没有落个好下场。他还想让母妃好好的享受几天,可这一天始终没有等来。世上他最敬重的那个人,竟然就这样走了。 秦勉心有不甘,他想弄清楚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母妃会招来如此的横祸?片刻的颓丧之后,秦勉再次站了起来,他要找宋平问问。 宋平被叫来后,情绪还算镇定,或许他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和锦书一样,都极其的忐忑,想早点把一切告诉秦勉。 “太妃和侧太妃都是被利器刺中而亡的,听说之前王爷和太妃发生了争执,两人拌了什么口角。但即便如此,也不应该动杀心呀。王爷后来竟然对人称说是大义灭亲而已,二爷你听听这是什么话呀。这事一出来之后,他就带着二房的秦劲跑去京城了。” “秦劲?这事和秦劲也有关系?” “这个小的不敢肯定,但王爷一直和二房那边的人有来往,却是府里好多人都知道的事。” 秦勉感觉到身上的热血这一刻都在沸腾着,那是养了他二十年的人呀,他这一辈子最敬重的人,竟然会把性命结束在这样的人的手上。 “我要杀了他,我在这一刻也会在下一刻。不报这个仇,我就枉为人子。” 此番血海深仇,宋平也不好说什么。 “我到底还是看走了眼,没想到那个胆小如鼠的弟弟竟然是这般的恶魔。父王也看走了眼,将家业交到这样的一个人的手上。齐王府或许真的是保不住了。” 言语间,秦勉的脸上已满是泪痕。宋平在王府这些年还是第一次看见主子落泪。 母妃的很是打击着秦勉,接连几天里,他都不和任何人说话,甚至是锦书也一样。他让人买来了纸品祭奠亡灵,接着就一个人关在房里,门也不出。陶咏丰派人来问候,他也不见。锦书看着这样的丈夫却爱莫能助,或许只有报仇雪恨,才能抚慰他内心的伤痛。 “晏清,路还是要走下去。你也应该好好的振作起来,想法子杀到京城里去,只有杀了那个人这样一条路可走。” 秦勉艰涩的抹了抹眼泪,他不能倒下,他还还有锦书,将来还有他们的孩子。悲伤过后,路还得走下去,前方还在等着他。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相左 秦勉暂时收起了伤痛,再次振作起来。锦书现在有孕在身,身边却只有一个玉扣,那宋平之流又不能近身服侍,便决定再去买几个丫鬟仆妇进来。 锦书由着他安排,也没说什么。只要秦勉能够振作起来,就能够看到希望。 秦勉的伤在锦书的照料下,已经有明显的好转,他渐渐的也要回寨里去忙活。锦书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在家的日子。 寨里队伍渐渐壮大,名声不胫而走,从梁州已经传到了隔壁的市县,秦勉和大家都清楚,名声越大,带给他们的威胁也就越大。他们迟早一天要和朝廷的人对上。 陶咏丰想的退路便是招安,或许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意料,或许是他已经厌倦了打打杀杀的日子,只想清静的过完余下的日子,能够有一个家享享清福。真正的建功立业,他却是不敢想的。 南疆的叛乱已经传出来了,秦勉便打算去平南疆。因为此次他又和陶咏丰意见相左,两人发生了口角。军师前来劝架,倒惹得陶咏丰十分不快。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安明德也想不通,秦勉为什么会动了要去平南疆的心。 “天下越乱,不是对我们越好么?” “非也,现在我们更需要一个好的名声,让大家渐渐接受我们,认为我们不是一般的土匪。只有打着正义的旗帜,才有可能取胜,赢得民心。所以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民心二字。” 安明德一早就知道秦勉的想法,原来他每走一步路都有自己的计划,安明德愿意跟随他。但寨里兄弟们大多是跟陶咏丰起事的,更愿意替陶咏丰卖命。 “晏清,我会好好的劝一劝将军,听说你老婆有孕了,还是回去照顾她吧。” 秦勉点头道:“那好,这里的事就交给军师你了。” 秦勉起了马,下了山。 安明德忖度一会儿,便往陶咏丰屋里走去。 陶咏丰站在那里发呆,见他来了,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高兴的说:“你来做什么?给我滚出去!” 安明德连忙求饶:“大将军息怒啊!” “哼,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非得我把你带出来,你就是这样孝敬我忠心我的吗?”陶咏丰突然拔出了腰间的剑,欲要砍向他。 安明德也不躲,唰的一下,剑竟然将安明德的头发削下来一段。 “我问你,你为了要跟着他,不惜和我作对,就不怕死吗?” “将军我怕死,我很爱惜自己的生命。但也请你想一想,寨中的兄弟们的未来的路。当初大家愿意跟着你,也都是想建功立业的,好不容易闯出来一番名堂,难道就这样罢手了吗?晏清,他的计划我觉得还不错。” “我都知道你如今信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听我的。他把我们带往火坑里,你也跟着往下跳是不是?你说说现在我们成个什么样呢?” “大将军,您得长远的地方想一想呀。” “出去我不想听你说话,谁不知道你现在和他穿一条裤子。”陶咏丰把安明德给赶出去了。 静下来的陶咏丰得想退路了,早知道他的权力会被秦勉架空的话,当初就不应该把秦勉从京城里给带出来。这种滋味实在让太窝囊。陶咏丰得想个办法对付秦勉。军师已经不可信任,好在寨中的其他兄弟还是愿意跟着他,陶咏丰想了半天,让人把吉冬和奎三叫了来。这两个都是和他一样,都是从长水村里出来的,一路走南闯北到今天,也是他最信任的人。 却说秦勉回到家,见锦书正在和丫鬟们在檐下说话。 他大步走了过去,含笑的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锦书见她回来了,连忙起身道:“今天倒还早。” “那是因为我放不下你们娘俩。” 两人相继进了屋,锦书给秦勉奉了茶。 “新来的人可还用的习惯?” “还好吧。这里事情又不多,一切又有玉扣帮我打理。” 秦勉看了妻子一眼,心想,再过些时日,他又要出远门了,心中微微的有些不安:“锦书我不知道在家里面还能够呆多久。” “又有战事吗?” “南蛮叛乱,我可能要去南疆了。”其实秦勉之所以想要去南疆,还有他的私心,因为据说那里有陆范在。陆范是他的人,又多次向他表了决心,这个人可以用,说不定到关键的时候还能起大作用。因此秦勉便动了心思,要去投靠陆范。匪军迟早会被剿灭,他需要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这样才方便行事,总不能一辈子走下去,因此在朝廷的军队赶来之前,他得想到退路。 锦书眨巴着眼睛询问道:“去南疆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吗?” “和我一起?只怕不方便吧。”秦勉有些疑惑。 “我只是不想和你再分开了,分开的话又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数。跟着你,说不定还能帮上什么忙。我不是懂医术吗,据说那边的各种毒物多,我总能帮上点什么。” 但秦勉更担心锦书和锦书肚里的孩子:“不行,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安定,不能劳苦奔波。好不容易才有的身孕,不能像上一次那样无缘无故的就掉了。” 然而饶是如此,锦书还是想跟着秦勉。 “难道你就放心我留在这里吗?一直没有你的消息,让我日夜的为你悬心?” 秦勉想了想道:“我得好好的考虑一下,不能轻易的冒这个险。现在我们是一步也不能错了。” 如今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的依靠,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秦勉想要成其大事,更想要报仇。锦书现在却想的是生死相依,谁也别离开谁,他们已经受够了离别的日子。锦书更希望她的孩子出生后第一眼就能看见父亲。 意见有分歧,两人沉默不语,各有心事。 晚些时候宋平来了,递给了秦勉一张纸条。 秦勉打开一看,上面的字迹是军师写的,然而只有两个字,写的是“当心”。 秦勉向了窗外,陶咏丰是有什么计谋要针对他吗?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围堵 轰隆隆的雷雨声响彻了原本宁静的夜晚,然而对于锦书来说仿佛丝毫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她窝在秦勉的怀里睡得正香甜。 秦勉听着风雨却了无睡意,那张纸条已经被他烧了,然而却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在他的身上。 陶咏丰会对他有行动,虽然不知是何行动,但他也应该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如果连陶咏丰这个坎都过不去的话,又如何谈将来呢? 睁着眼睛过了半夜,带到风雨声略小一些,他才沉沉的睡去了。 隔日一早,又是一个大晴天。阳光染黄的窗户纸,锦书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早已经去了。她披了衣裳,唤人进来伺候。一个穿着丁香紫比甲的丫鬟走了进来,这个丫鬟是新买来的。锦书给她取名连翘,还有一个丫鬟,名叫半夏,都是方子里常用的药。 连翘走了进来,笑盈盈的问道:“奶奶怎么不多睡会儿?” 锦书睡眼惺忪的问道:“现在什么时辰呢?” 连翘回答说:“已经是巳正了。” 自从有了身孕以后,锦书却总觉得睡不够似的,除了贪睡,就没别的毛病了。 连翘服侍锦书穿好衣裳,梳洗完毕。半夏便把早饭送了进来,都是锦书爱吃的饭菜。 今天她的胃口还不错,全部都吃完了。 “二爷,他今天早上什么时候走的?” 连翘回答说:“回奶奶好像是天刚亮就走了。” 他到也忙碌,只是不知这些天究竟在忙些什么,也不知哪天去南疆。锦书不再去想秦勉的事,她拿了一本书,在窗下看了起来。 却说一早秦勉就来到了寨中,兄弟们在陶咏丰的带领下正在训练。因为昨天的事,两人见了面都有些尴尬。秦勉也跟着练了一回射箭。陶咏丰已经许久不和秦勉练习对打了,秦勉只好自己拿了剑比来比去。他知道自己起步晚,所以必须得比别人更加卖力,更加吃苦。 不一会儿秦勉就有些汗流浃背,但是气息却还算平稳。 陶咏丰从后面走了来,秦勉收了剑。还是秦勉先打断了尴尬,道:“我还等着将军再指点我呢。” 陶咏丰也不乏奉承道:“秦老弟悟性好,又聪明,学什么都快。当哥哥的已经没什么好教你了。对了,你的伤没有大碍了吧?” 秦勉便将受伤的右胳膊举了起来,让陶咏丰看。 陶咏丰见已经没有任何的异样,便笑道:“到底是年轻,体质不错,恢复的也很好。这下大家都该放心了。” 秦勉微微一笑,顿时化解了昨天的那场不愉快。 陶咏丰又勾着他的脖子,依旧和往常一样亲密。 “好兄弟,到了这最关键的时候,我们应该齐心协力,彼此心中都不要有什么芥蒂才好。昨天是我火气大了些,老弟要见谅啊。” 陶咏丰放下了身段认错,不管诚意几何,秦勉还是要给十足的面子。 “彼此有争议也是很正常的事嘛,希望大哥不要太往心里去。”说完两人又是哈哈一笑,仿佛已经放下了彼此的恩怨和矛盾。 秦勉不在陶咏丰面前提去南疆的事,陶咏丰自然也不敢和秦勉说招安,曾经的那些不愉快,仿佛真的过去了。又过了一些时日,有一天,小兄弟们来汇报:“将军,黄龙坡那边已经乱了。” 陶咏丰听说,当时就吹胡子瞪眼,气呼呼道:“这些人难道还敢反了?不成必须的给点颜色看看。只是我身上的伤还没有好,眼下该怎么办呢?该派谁去?”陶咏丰故作为难的说着,眼睛已经瞟向了秦勉。 秦勉是个识趣的人,连忙起身说:“大哥,这点小事就不让您操心了,还是我带一队人马过去吧。” 陶咏丰立马露出了笑脸说:“还是老弟最能宽解我的心了。那就这样说定了,你带人去吧。我给你一百人应该够了吧?” “成,不过人要我自己来选。” 陶咏丰愣了愣,还是爽快的答应了秦勉的要求,又嘱咐说:“行事稳妥一些,一路小心,等到老弟回来我给你摆酒宴。” 当下秦勉去挑了人,又派人去和山下的锦书说了一声,也没来得及回家,带了人马,便向黄龙坡而去。 黄龙坡地势险要,当初陶咏丰带着人连征好几次,才把这块地方给拿了下来。好不容易掌握了控制权,没想到竟然又出了乱子。 秦勉带着人进了山坳,几乎并没有遇到什么阻挡。一路顺风顺水,不免让秦勉感到疑惑,这里真的有叛乱吗? 异常敏锐的秦勉留了心,一行人缓缓的向那山顶而去,然而才到山下突然见上面围了好些人,一个个的搬了石头正往山下砸。 秦勉忙道:“后退,别接近!” 一阵乱石滚落下来后,接着便上了弓箭手。秦勉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只怕有几百人之众。小小的黄龙坡在黄响的带领下不过才七八十人之众,陶咏丰夺过来后也没额外的再派人过来,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人?秦勉顿时了然,他今天是掉进陶咏丰给设的陷阱里了。 他身后能仰仗的就只有这一百人,是他亲自挑选的,往日里他能信赖的人,如今只能靠着这一百人脱身,难度好像大了一些,但现在他被陶咏丰架在火上烤,已经没了退路,唯有拼命。 一时喊打喊杀声在山谷里回荡着,久久不绝于耳。秦勉舞着手中的剑抵挡那些朝他飞来的箭羽。他们身处劣势,今天想要冲出去,只怕艰难。 秦勉抵挡了一阵,很快肩膀就被射中了,身旁的战友也一个个的倒下,他有些孤立无援,莫非今天就要葬身此处?他壮志未酬,也还没看见自己的孩子,大仇未报,可不能就这样的死了。 秦勉想到决定不硬攻,回头看了一眼还剩下的人不过五六十人,道:“我们回去!” 秦勉带着残余正准备后撤,后面却又有追击。正是奎三带得人马,约有三四百人之众。 “诸位兄弟,听我命令捉拿反贼。谁能取得秦勉项上人头,赏银五百!” 此话一出,个个都斗志昂扬,势在必得要将秦勉给拿下。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厮杀 一场厮杀在所难免。秦勉一直有一个强大的念头,在支撑自己。 他必须活下去,锦书在等着他。 秦勉握紧了手中的剑,这一刻,他不需要软弱,唯有强大的自己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秦勉大喝一声“杀”! 双方人数悬殊,几个来回之后,秦勉这边的人就明显有些支撑不住了,但他知道没有退路了。 秦勉想要杀出一条血路,只要能够活下去,就天无绝人之路。 他凭着自己的勇猛,杀红了眼,接连斩下五个往日的兄弟,今天的敌人。 他就有一股劲头,倒让对方的人有些惧怕。 奎三从没见过这样的秦勉,只当他是一个落魄的贵公子,没有什么胆识,阻碍兄弟们的发展,想要一除为快。哪知血性的秦勉,还是让他有些忌惮。他亲自上来与秦勉打了一个回合,请你出手又快,那奎三差点为他挑下马。 就在双方难解难分的时候,山上的那些人从背面袭击,眼看秦勉就要亡矣,这时候又听见远远的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会是陶咏丰吗?秦勉他们兄弟今天就要在找黄龙坡下分个胜负了。这样也挺好的! 待得马蹄声近了,仓皇之下,秦勉看清楚了来者。 不是陶咏丰,而是宋平带着孔林带着住框过来了。宋平竟然拿着一支连弩,连发数箭。 虽然只有三个人,但给孤立无援的秦勉,却带来了一丝希望。 喊杀声一直不绝,渐渐的已经到了日移西山,双方竟然都是死伤不少。秦勉回头看了一眼,同一阵营里的兄弟不过只剩十几人呢。加上他和宋平他们或许刚刚二十。 秦勉身上受伤的地方不少,然而此刻,他已经顾不得那些伤痛了,活下去的信念一直在支撑着他。直到他将奎三完全的挑下马,剑尖指向了奎三的喉咙。 奎三到底是个好汉,没有求爹告娘,也没有嚎哭不止,而是仰着脖子一脸决绝的说:“要杀要砍,悉听尊便。” 秦勉已经顾不上要杀他了,硬扛了几个时辰,实在有些扛不住了。他艰难的对宋平说:“人我先交给你。” 然而秦勉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此刻残阳如血,横尸遍野。宋平大惊,赶紧蹲下来呼喊秦勉,又试了试他的鼻息。确定还有呼吸,这才放下心来,将秦勉抱上马。 锦书接到军师的密报之后,一直心神不宁,她来回的在家里踱来踱去,后来又去念半上的经,祈求菩萨保佑秦勉。 提心吊胆的过了大半日,终于听到仆妇来报:“宋爷他们回来了。” “回来了。”锦书慌忙的往外走。当他看见宋平抱着秦勉回来时,锦书看见秦勉浑身是血,她整个身子虚软,差点栽倒在地上。 锦书和玉扣联手将秦勉身上的衣服脱去,看着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不住的冒血,锦书强忍着伤痛,熟稔的替秦勉包扎上药。 玉扣也忍不住说:“只怕二爷是从生死关口走一遭,幸好平安的回来了。”其实玉扣本来想说捡回了一条命。 锦书知道秦勉经历刚了生死战,但总算是脱险了。 她不由得想起十几年前在泉州的那一次。也是这样的昏迷不醒,但这一次的上比一次还严重。 锦书没有办法,只好用尽平生所学的去救他。 这边的陶咏丰直到天黑,也没有等到奎三他们回来。他便知道多半是失败了。到底还是小瞧了秦勉。如今两个人总算是正式的撕破了脸,有秦勉没有他,有他就没有秦勉。 “军师呢?”陶咏丰问着左右,然而左右说,并不见安明德。 此刻陶咏丰明白了,这个安明德在最后的时刻还是背叛了他。他到底还是疏忽大意了没有将安明德给捉起来。 待到夜深时分,陶咏丰派出去的人总算有人回来了。 那人拖着伤痛将黄龙坡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陶咏丰,陶咏丰听得最后不得不感叹,这个秦勉的命可真硬。可惜他损失数百还是没有将秦勉给杀死。或许这就是命数,那秦勉命数不该绝。 属下连忙建议:“将军,我们要不要乘胜追击?” 陶咏丰蹙眉道:“什么哪里胜呢,当真胜利的话也不会让他还活着回去。” 如今双方算是正式的撕破了脸,寨里已经不能同时容下他们两人。陶咏丰这一夜过得并不怎么痛快,第二天一早大家训练的时候,他就当着大伙说了:“秦勉叛变,我要清理门户。留下来的,都是愿意跟着我,卖命的兄弟。大家齐心协力才有肉吃。再有二心者,我便是要杀的。” 陶咏丰放出了狠话震慑了一番。 然而手下这些人,特别是后加入的这些人,并不如陶咏丰说的那般忠心。底下的兄弟们也知道是陶咏丰容不下秦勉,一个说要招安,一个说要继续打下去闯出一番名堂来,两人因为意见不合,所以才闹翻了脸。那些听人又觉得陶咏丰这个人是嘴里喊哥哥,手上掏家伙的人,为人薄情寡义,不值得深交卖命。 当下就有些人要偷偷的溜走去投靠秦勉。 陶咏丰知道后气得骂娘,这些兔崽子们竟然敢背叛他,他生平最憎恶背叛的人,便下决心要给这些人一点厉害瞧瞧,同时也没打算就此放过秦勉。因为他心里明白,有他就没秦勉,有秦勉就没他。 一晚上过去了,锦书守在旁边连眼睛都不敢阖,但是床上的人依旧没有醒。出血的地方还没有止住,她强撑着身子继续去配药。 刚走到外间,连翘就进来了,瞧着锦书一脸的疲惫道:“奶奶一夜没睡,还是去休息一会儿吧。” “不,我不困。”锦书即便是想睡也睡不着,秦勉他还生死未卜。 锦书重新给秦勉调配了药,让人帮忙熬煮了,看着人给他灌了下去。接着又替秦勉把了脉,脉象很不稳定。她便紧紧的握着秦勉的手,低头和他说:“有我在,就不许你死。现在你保护不了我了,我就来保护你。” 床上的人并没什么动静,锦书接着又道:“你还要报仇,还要和孩子玩耍,这些都是你答应过我的,不许失约!”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投奔 锦书守着秦勉一步也不敢乱动,现在她只希望秦勉能早点醒过来。 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玉扣突然走了来,焦急的和她说:“奶奶外面来了许多人,这下该怎么办?” 锦书顿时清醒了,连忙问道:“那些人是来穷追不舍,趁火打劫的吗?” 玉扣连忙解释道:“奶奶,您先别激动。据说那些人是来投靠二爷的。” “投靠?”锦书心想那旋风寨,莫非是已经分崩离析了?不是号称十分团结的吗?也不知虚实如何,但锦书却不敢粗心大意放松警惕。 “带我过去看看吧。”锦书又让连翘和半夏守在秦勉身旁,一有什么动静,就跑来告诉她。 锦书跟着玉玉扣来到外院,孔林已经把人都放进来了,小小的院子顿时挤了不少人。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呀?是不是想趁火打劫,要来给秦勉最后一击吗?” 孔林听说,连忙过来解释:“夫人,您误会了,他们不是来取秦二爷的性命,而是要投靠秦二爷的。” 锦书对于这些人的忠诚表示了质疑。 当下便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先对锦书抱拳,接着又跪了下来:“夫人我等都愿意追随秦副将。跟着姓陶的,也混不出什么名堂。他并不是做大事的,做事总是畏首畏尾。我们想跟着副将建功立业。” 这番话却并没有说动锦书,她看了一眼,这院子里的人大概有一百多人。 她便对孔林说:“这些人我先交给你了,千万不能出什么事,不然我唯你是问。” 孔林领命道:“谨遵夫人的安排。” 锦书知道,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一点错也不能出。 午后时分,秦勉终于醒过来了。他一睁眼睛就看见锦书坐在身旁打盹儿。只要稍微动一下,浑身都是伤痛,让秦勉疼的咬牙切齿。 察觉到身边人细微的动静,锦书忙睁开了眼睛。 “你终于醒了吗?”锦书一脸的焦虑。 秦勉艰难道:“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再次从鬼门关逃了出来,我还真是命大呀。” 秦勉想要坐起来,锦书却按住了她的身子:“还是躺着吧,现在你身负重伤,不适宜乱动。” 秦勉便乖乖听话不再乱动,锦书过去给秦勉倒了水,服侍秦勉喝下。 “你的伤很严重,只怕要歇上几个月才行。” 然而秦勉知道,只怕那陶咏丰不肯让他休息,趁着他还清醒便急忙吩咐锦书:“这里不能再停留下去了,得赶快离开梁州。” “可是你现在受这么重的伤,能够经得起劳苦奔波吗?”锦书满脸的担忧。 “放心吧,我不会轻易死的。但绝对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锦书又问:“外面有一百多人说要投靠你,你准备怎么办?” “是从山上下来的兄弟们吗?” 锦书点点头,又道:“但我不敢保证他们的忠心。” 秦勉清楚锦书的疑虑,道:“那些人一直都分作两派的,如今我都这个田地了,他们还愿意追随我……”秦勉迅速的做出了决定:“带上他们一起走,越快越好,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锦书考虑了一会儿,又问他:“往哪个方向走呢?” “去南疆找陆范!” 锦书只好答应下来,又让秦勉好生休息,她这就出去吩咐宋平,准备出发的事。 事实上,锦书是不准备远行的。毕竟秦勉受了那么重的伤,更需要的是一个安静的地方,好生休养。但眼下情势所迫,得尽快做出决断来。 这一次,她并没有把连翘和半夏扔下。 不过半天功夫宋平就找来了要远出的车马。 玉扣很快就替他们收拾好了,秦勉还不能够自己下床活动,依旧是宋平将他抱上的马车。 锦书在车上守着秦勉,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梁州。 刚出梁州不过两里远的地方,一行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来者正是陶咏丰的余部。 那陶咏丰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身穿铁灰色的盔甲,威风凛凛,还真有几分将军的气势,可到头来到底还是个土匪。 “你们这些人上哪里去呀?”陶咏丰声如洪钟。 锦书坐在车内,她知道遇到了麻烦,驾车的是宋平,宋平隔着帘子低声和她道:“夫人别怕,小的会尽量掩护您和二爷。” 这几年来,什么艰险没有遇到过,此刻的锦书倒还算镇定,平静的说道:“你也要当心。” 秦勉又昏睡过去了,身子还十分的发烫,血也没有完全的止住,正是危急的关头,心慌取不到任何的作用。 外面的厮杀声很快就传了过来,有人在一步步的接近他们的马车,宋平拼命的护着他们。 陶咏丰的目的十分明确,他早就垂涎秦勉的那笔财产许久了,有了那么大一笔钱,还打什么仗呀。 陶咏丰冲着马车来,宋平欣然应敌。嗖的一声,有剑尖刺破了帘子。锦书慌乱之余整个身子挡在了秦勉的面前。 陶咏丰毕竟人多,很快就有人来接应他。五六个人一起围攻马车,宋平显得有些孤掌难鸣。 几个回合过去了,宋平的肩膀被刺中了,鲜血直流。然而此刻的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他用生命保护着身后的马车。 有了手下的帮忙,陶咏丰终于拿着剑尖挑开了帘子,他看见了车内的情景,喝了一声:“秦勉,你给我滚出来。我们的账还没算清楚了,躲在女人身后算怎么回事。” 然而陶咏丰话音未落,却见锦书突然直了左臂,右手轻轻的摸了一下袖子,她轻轻的按动了某个开关,从那袖子里迅速的飞出一枚铁镞。太过于迅速和意外,陶咏丰甚至没有来得及躲避,那枚铁镞就刺进了他的喉咙,紧接着锦书又迅速的发出几枚铁镞,枝枝命中要害,陶咏丰摔下了马,应声倒下。一代枭雄竟然命丧一个女人手里。 众人看见陶咏丰已死的慌了神,但是锦书还算镇定,冷声道:“谁敢再接近,就是和他一样的下场!” 厮杀在这一刻停止了,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样。半晌后大家才缓过来,那些残余纷纷的跪下来投降。 宋平等惊讶的看着锦书,却见锦书面不改色指挥着大家:“愿意跟着我们走的,就得好好听话,我要绝对的忠诚,不愿意跟着就此解散。”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辗转 等到秦勉再次醒来,已经是一天后的事情了。 他看着周遭的环境,没有什么变化,看来又回到了家里,守着他的人是连翘。 连翘见他已经醒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含笑着说:“二爷,你总算是醒了。” “丹娘呢?” 连翘连忙回答说:“奶奶说身上有些累,已经下去休息了。” 连翘又把陶咏丰的事情告诉了他,秦勉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锦书在这最关键的时候,还十分的镇定,实在是难能可贵。又觉得自己的身体拖累了大家,一心想着快些好起来。 等到锦书睡足之后起来,却见秦勉已经坐起来了。 “你能够坐了不要紧吧?” 秦勉轻轻地回答她:“还好。” “艰难已经过去了,现在第一要紧的是养伤。等到你痊愈了,再说后面的事情。”尽书温柔的宽慰着她,怕她心里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地方。 “丹娘,幸好有你。”秦勉的话,无比的温柔。 锦书温和的笑道:“你可以保护我,我自然也能保护你。幸好我把袖箭带上了,不然只怕凶多吉少,还不知道怎样呢。” 陶咏丰死了,除了几个逃跑的,还有一些死了的,余部一共剩下七百来人都愿意归顺秦勉,听从秦勉的指挥。 秦勉现在没功夫来管这些人,便把这些人交给了宋平他们。 那安明德在消失几天后又出现了,他主动的上门来找秦勉。 “晏清,你没事吧。” 秦勉微笑道:“暂时是死不了,可能是我命太硬了吧。说来还得感谢军师帮我这个大忙,要不是你,我肯定就命丧黄龙坡了。” 那安明德得并不居功,只道:“是大将军他不仁不义在先的,将你逼上了绝路。就叫倒行逆施,遭到报应。以后我们可都跟着晏清了,拥你为大将军。” 秦勉却呵呵的笑了:“什么劳什子大将军,你们太抬举我了,这个我却做不下来。只要大家以后齐心协力的就可以了。” 大家的训练并没有松懈,军中再也没有第二种声音。 勤勉的伤在锦书的精心照顾下,慢慢的恢复着。十日之后已经能够下地了,只是依旧需要人搀扶着,又过了两日,他让宋平去给他弄来了一副拐杖,秦勉便不需要人的搀扶,自己拄着拐杖,慢慢的走着。 转眼已是两月有余,秦勉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锦书的胎像也已经十分平稳了。 初夏的梁州,已经微微的有些炎热了。这一天,秦勉和锦书两人坐了车,打算去城里走走。 此处虽然不及洛阳、开封繁荣,但买卖的东西还是应有尽有。锦书给未来的孩子买了一些东西,又买了几包药。秦勉去了一家打铁铺,给自己买了第一把佩剑。 锦书见那剑身寒光闪闪道:“总觉得你佩剑有些怪怪的,不及七哥那样自然。” 秦勉笑道:“没件武器怎么行呢。你看习惯了就好了。” 秦勉的身体完全康复之后,他将陶咏丰教的剑法又练了起来,宋平还能指点他一二,虽然起步晚了一些,但进步非常的快。 锦书知道,放下画笔拿起刀剑的秦勉,和之前那个病弱的贵公子,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种变化却让锦书觉得安稳。眼前这个人一定会为她撑起一片天空。 又过了一些时日,梁州的知县悄悄跑来告诉秦勉:“接到上面的密报,上面很有可能已经派了一批人马要杀过来了,说是要剿匪。秦郎君,还是赶快想个法子撤走吧。” 知县亲自来给他报密,看样子事情错不了。他感激知县在关键的时候给他递出的这个信号,也不想让知县为难,便道:“多谢大人相告,我们会尽快撤离此处不给大人增添麻烦。” 知县道:“自从你们进来之后,并不像其他人那些惹是生非,还给我们减少了不绍的麻烦。这一年来的相安无事还是仰仗的你们,我们都想和平相处,可是上面……上面自有上面的打算,我也不好评断什么。希望秦郎君和兄弟们一路平安。” 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了,陶咏丰还在的时候他就已经暗地里和陆范取得了联系和他说了自己的情况,陆范依旧不改往日的许诺,竭诚的欢迎秦勉过去。至于秦勉说要带的人马,他也会一一安排好。 有了陆范的保证,秦勉也放了心。手下这些人愿意跟着他,他得给大家想好将来的出路,总之不能做一辈子的土匪。 隔日,秦勉就和大伙说了:“你们信任我,我也信任大家。大家都是热血男儿,谁不渴望建功立业,要建功立业的话就不能一辈子都呆在这山坳里。得去外面闯一闯。我已经决定了,明日便起程前往南疆。那边正在招募人马对抗叛乱,我带着大家去应个名,闯出一番名堂来,也好过做土匪。” 愿意留下来的,也都是心怀理想的人,当下谁也没有异议。 这边宅子里锦书他们也在为远行做着准备,上一次本来也决定要离开此处的,可是秦勉身体不允许,如今倒是个好时机。 好再从这里到南疆也不算太远。她也问过了连翘和半夏的意思,两位婢女也都愿意一路跟随。 再有几个月孩子就要生下来了,到时候身边更需要人手,锦书便答应带她们一道走。 祝况去张罗了车马,宋平帮忙收拾行李,等到秦勉回来时,东西都准备好了。 锦书看着地上的那些箱笼,心道在此不过才住了几个月,没想到就攒下了一堆东西。 “都带走吧,我看你也舍不得扔。”秦勉突然在锦书身后来了这么一句,锦书忙扭头道:“会不会太麻烦了些?” “算不上麻烦,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这么一点东西也带不走吗?我给安排一辆骡车,再派两个人,特意帮你拉这些东西。” 锦书却有些过意不去。 隔日一早,一切准备就绪,大家整装待发,向西南地区而去。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江陵 从梁州到陆范驻扎的地方并不算太远,但身后的队伍浩浩荡荡的,有七百多人,不是人人都有马可骑,因此行径得并不算快。 锦书怀着身孕,在车上颠簸久了,感觉身子骨都要散架了。因为天气闷热,长时间的在车里摇晃着,所以明明过了害喜的阶段,到了最平稳的中期,她竟然在这个时段开始了孕吐。一早一晚的吐,胃口也不大好。除了肚子一天天的变大,脸蛋、胳膊、腿却一天天的变小。看着日益消瘦的锦书,秦勉满心的焦急,偏生还帮不上什么忙。 “这一路实在让你受苦了,等到了地方好好的养起来。不然只怕还没到生下他,你自己却先倒下了。” 锦书懒洋洋的靠在板壁上,有气无力的说道:“再坚持些日子,等安顿下来后,养一养兴许就好了。”车上的窗户开着,将帘子放了下来,吹在脸上的风都是热乎乎的。她身上汗黏黏的,就想痛快的洗个澡,倒在床上睡一觉。 连翘给她递了水过来,锦书正是渴得紧,接过了水咕咚咕咚痛快喝了一气,很快就见了底。 这边玉扣又给锦书拿来了一碟切好的桃子,对于水果锦书还算喜欢。她吃了一块桃子,然而刚嚼了两口就吐在了帕子里,皱眉道:“太甜腻了。有李子没有?” “李子?有的,就是味道不怎么好。”玉扣道。 “拿来我尝尝。”玉扣又赶紧去找李子。 这边秦勉伸手拈了一块碟子里的桃子吃了起来,清脆的水蜜桃,清甜的很是好吃。并没有如锦书说的甜腻,看来她怀了孕连口味也舌头也变得奇怪起来。 玉扣好不容易找来了李子,那么一盘李子刚刚成熟,有些甚至还有些生涩,光看就觉得酸涩不已。没想到锦书一个接一个的吃着,竟然吃得津津有味。 爱吃酸的,她肚里怀的是个儿子?秦勉心中暗想。儿子也好,女儿也罢,只要是他的孩子,他都一样的心疼。 除了了带着酸味的水果,锦书吃别的东西是吃什么就吐什么,好不容易熬到了地方,她身上已经没了多少力气,下地也要连翘和半夏左右搀扶。 他们到达目的地已经是七月初,正是酷暑难耐的时候。南地的夏天闷热而潮湿,比北边的夏天难捱。 陆范得到了消息,提早来到城外迎接他们。 陆范见人马已经到了,他便下了马。秦勉看见了城门。看见了在路边等候着的陆范,他也下了马。 陆范并没有穿盔甲,而是一身简单利落的裋褐。两人甫一见面,陆范便欲向秦勉行礼,秦勉一手握着陆范的拳头说:“从今往后我听你的指挥,让打哪就打哪,你这样太客气了。” 陆范却依旧满脸恭敬的说:“秦郎君对某有再造之恩,是某一辈子的恩人,某一辈子都敬仰秦郎君。” 自从庆历元年陆范回洛阳见了一面秦勉,转眼间已去庆历六年了。岁月不饶人,那陆范已是快四十的人了,鬓角边更是添了许多的白发,眼角也有了深深浅浅的纹路。看上去倒是威风不少,很有大将的气势。 “这些兄弟一路跟着我从北到南也算是吃了不少的苦,虽然出身上差了那么一点,但现在都改邪归正了,愿意走正道。你帮忙带他们一把。” 陆范举目看去,这泱泱数百人虽然比不得正儿八经的军队,但一个个看上去都是训练有素的,只要好好的磨练,到时候都能派到战场上去。 他点头道:“郎君放心,某一定会安排好他们。” 两人在城门寒暄了几句,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就进了城。 陆范知道秦勉带着家眷来投奔的他,也早就在这江陵买下一住宅子安顿他们。 车子终于缓缓的停了下来,玉扣先跳下车,接着回头去搀锦书。 头顶上是白花花的太阳,连翘忙给撑了伞。玉扣和连翘搀了锦书,半夏替他们将车上的东西给抱了下来。 一行人缓缓的进到了那座宅子里。这一处宅子和梁州的那处形制差不多,都是两进的宅子。 不过这里的后院的阶下遍植几丛碧绿的芭蕉。夏天一见这些绿色就觉得凉快。 她进到屋内,原来这屋子也早就有人看守。陆范给配了一个仆妇,一个丫鬟,还有一位管事。一切的家什都是齐全的。 锦书心道没想到那陆范看上去是个武夫,倒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处处都是周全的,她们放下东西就能入住。 “这里还不错的样子。不过总算是安定下来了,奶奶也不咏再吃什么苦头。” “是啊,这一路也算是受够了。”她在一张躺椅上躺了下来,连翘过来给她打扇。 这边玉扣和半夏便忙着将随行带来的东西一一安置好,大家正是忙碌的时候,宋平来到窗下正犹豫着要不要让人通传时,却见玉扣走了出来。 宋平忙上去和玉扣道:“二奶奶这时候得空吗?” 玉扣连忙冲他摆手说:“不行,奶奶才睡着。你有什么急事可以先告诉我。” 宋平心道玉扣是二奶奶身边的一等大丫鬟,自然什么事都能说。 “也不是特别要紧的急事。二爷让孔林带了话出来,说今晚陆将军要给他接风洗尘,二爷要晚些时候才回来。” 玉扣听说便点头道:“我知道了,一会儿二奶奶醒了就转告她。” “多谢,多谢。”那宋平忙向玉扣抱拳道谢。 玉扣道:“等过两天你要教我拳法,之前可说好的,不许耍赖。” 宋平差点忘记这一着了,见玉扣提起,只好笑道:“好的,好的。” 锦书并没有睡多久就被热醒了。 “二奶奶醒呢?口渴不渴,有大西瓜。” 西瓜属于寒凉之物,怀了身孕要少吃。锦书很快点头说:“拿来吧。”此刻她感觉满心的灼热,只想吃些冰冰凉凉的东西才好。 吃了西瓜之后,这宅子里原有的下人便来给锦书行礼。 锦书依次看去,仆妇和管事是两口子,二老四十左右的年纪,丫鬟是陆范买来的,约莫十五六岁生得乖巧温顺。 她很满意,让玉扣给三人赏了见面礼。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忧虑 夜已深沉,然而那些鸣虫却并没有安歇,时不时的发出一声声的鸣叫。更有远处稻田里的蛙声远远的传了来,打破了宁静的夜晚。 或许是白天睡多了的关系,锦书一直没有困意。连翘在灯下缝小被子,锦书随意的翻阅了几页书,许久之后,她才抬头问连翘:“几更天呢?” 连翘道:“怕要三更了吧。”说完又打了一个哈欠。 锦书见此忙说:“你困了就去睡吧,不用陪着我煎熬,我是想睡也睡不着。” 连翘便起了身,收拾了针线道:“奴婢就歇在隔间,奶奶有什么吩咐唤一声就来。” 锦书点头答应:“去吧。” 连翘转身便退下去了,锦书看了一眼叠好的布料,这副被子还没有缝好,她拿了过来又接着一针针的缝着。 直到外面的更夫敲三更鼓的时候,她才听见了院子里的动静,许是秦勉回来了。她便放下活计去迎接他。 走到外面一瞧,祝况在前面替秦勉打着灯笼,那秦勉的步子已经有些虚浮了,看样子喝不了少的酒。 秦勉见锦书站在檐下等他,虽然此刻的他已经是醉醺醺了,然而头脑却是极清醒的,秦勉大步过去,担忧道:“都三更天了,你怎么还不睡?” 锦书答道:“白天睡多了,新换了地方有些睡不着。”秦勉身上酒气逼人,她蹙着眉头道:“又喝得烂醉如泥了,快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锦书说着就捂了鼻子。 自从有了孕,对气味也更加敏感了。秦勉不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今天别想上她的床。 等到秦勉沐浴完毕回来,却见锦书正坐在妆台前拿着梳子梳理头发,丫鬟们都不在。他便走上前,揽了锦书的肩膀。 锦书扭头看向了他道:“喝这么多的酒,明天你起不来怎么办?” “没事的。我的酒量在跟了陶咏丰就慢慢的练出来了。”秦勉说着又瞥了一眼旁边没有做完的针线,蹙眉道:“你熬夜做这个也不怕费眼睛?” “是连翘缝的。” 两人在灯下说了几句话,接着便准备上床睡觉。锦书躺好后,秦勉俯下身子,将耳朵贴在锦书的肚子上,想听听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动静。听了一会儿没什么反应,他又轻轻的拍了一下肚皮,还是没什么动静。 “白天动得欢的时候你又不在身边,这会儿肯定睡觉了。” 秦勉有些失望的在锦书身边躺了下来,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碰着了锦书的身子。 “你最近爱吃酸的,肚子里说不定是个儿子。” 锦书立马又道:“要是个女儿的话,你不疼她呢?” 秦勉觉得锦书最近异常的敏感,连忙告饶道:“我几时说过这样的话呢?就算是女儿,也流着我的骨血,一定和你一样的漂亮,我怎么会不喜欢,怎么会不心疼呢。说不定我对儿子很颗颗,自己却是个女儿奴。” 女儿奴?这个说法倒挺新奇的,可那幅场景锦书还真的想象不出来。前世她就只生了一个女儿,虽然是国公府里的嫡出大小姐,可婆婆和赵世恒一直都不是特别喜欢女儿。端端养在她身边,可到底不是亲生的,隔着肚皮,也始终亲近不起来。 秦勉见锦书没有作声,便当她睡着了,探着身子吹灭了烛台上的火光。 屋子里一片漆黑,锦书不自禁的往秦勉的身边挪了挪。 “你还没睡啊?” “嗯,晏清。我们还会不会再辗转呢?” 秦勉在黑暗中拉了锦书的手,发现她的手微微的发润,柔声安慰她:“短期内不会了,我们总要在江陵呆一两年。我知道这次着实让你吃了不少的苦头,但短期内不会再让你奔波。以后有了孩子更不适合来回的折腾。你们娘俩更需要的是安定。” “那这里可靠吗,够我们住一两年吗?” “陆范将江陵经营得很好,今天又和他说了很多事,他说了愿意竭尽全力的帮我。目前要做的是先把叛乱平定了,然后再提下一步。” 锦书道:“你现在做的事其实也是招安,和陶咏丰想做的没多少区别,那些兄弟可服气你?” 秦勉面向锦书躺着,耐心的和妻子解释:“怎么会没区别呢。他那是想自己做大让朝廷来招安他,然而我想等不到那天就被剿灭了。我这是主动投靠。再说有陆范,没有落到别人手上,主动权是自己手上的。你想,我们若是跟了别人的话,我的命运又将如何?” 锦书不大安心的问了句:“那个陆范可靠吗?” “可靠的,我这个人看人应该不会偏。当初我冒险把他从孙湛的眼皮子底下转移出来,就是看中了他这个人将来是个可造之才。那时候只想拉一把走投无路的他,没想过今天这样的局面。就当是以前种了善因,如今结了善果。” 锦书听秦勉这样说,自然是相信他的,她也想帮上什么忙,便和秦勉说:“现在恐怕有些吃力,等到我生了孩子,我也出面各处走动走动,争取将江陵经营成我们的地盘。” 秦勉微笑道:“到那一步再说吧,现在最要紧的是养胎。对了明天陆范的妻子要来看望你,你得有个准备呀。” “陆家的家眷都在江陵么?” “是的,妻儿老小都在,改天都见见。” 夜已阑珊,帐子里夫妻二人的谈话声渐渐的不可闻了,相继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锦书起了个大早,然而秦勉起得比她还早,早就出门去了。梳洗过,用了早饭,锦书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 陆范的妻子都快到午初了才到这边的宅子。 听人说陆夫人已经到了,锦书顾不上不大方便的身子,亲自迎了出来。却见一个身材丰腴的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款款而来。陆夫人梳着挑鬓髻,穿一身葱绿遍地金妆花褙子,戴着赤金头面,看上去倒雍容华贵,很是气派。 那陆夫人见锦书亲自来接,三步并作两步急速上前,向锦书行礼道:“给秦夫人见礼了。” 这里锦书连忙还礼:“陆夫人快别客气。”又道:“天气炎热,夫人一路辛苦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陆夫人 陆夫人生得胖,最惧炎热。下了轿走这一段路就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锦书忙道:“请陆夫人屋内说话吧,外边热,屋里要凉快一些。” 两人进了屋,分了主宾坐下。连翘便捧了切好的西瓜,一碟放在锦书跟前的小几上,一碟放在陆夫人跟前。 “夫人,吃点西瓜消暑。” 丫鬟捧了盆,递了帕子,请陆夫人净手。陆夫人净过手后,道了谢才拾了一块西瓜轻轻咬了一口。沙甜可口,汁水又多,十分的爽口。她吃着,眼睛往坐在上首的锦书看去,却见锦书挺着个大肚子也正吃瓜。 陆夫人便好心的劝解:“秦夫人身怀六甲,只怕吃不得这些寒凉生冷,怕肠胃受不了。怀着孕,最忌拉肚子。” 锦书笑着点头说:“我吃几块而已,不拿它当饭,身体倒还能承受,暂时没问题。” 等到两人吃过了瓜,丫鬟又捧了水来,两人洗过手,在帕子上擦拭了。 陆夫人又盯着锦书的肚子看,笑问:“还没给秦夫人道喜,秦夫人这是几个月的身孕呢?” 锦书道:“快满八个月了。” “肚子挺大的,算来时间也不早了。不过秦夫人还真是瘦啊,脸上也没肉,细胳膊、细腿的,这样不好。你要多吃,肚里的孩子长得才好。夫人之前生养过没有?” 锦书笑着摇头道:“说来都好笑,还以为熬过了初期就不怀害喜了,没想到这里赶上走远路,一路奔波,天气又热,我基本上没什么胃口,每天吃什么吐什么,这清凉的东西倒还能勉强尝几口,一心想要解脱,却还不知哪天是个头。” 陆夫人听说便说要给锦书送些滋补的药材来,锦书趁机向陆夫人道了谢。 “夫人家里养了几个孩子?” 陆夫人连忙笑着回答:“两男一女。不过我都是做祖母的人了。今天本来说要早出门的,偏偏我那小孙子病了,又是请大夫,又是抓药。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出于大夫的本能,锦书关切了一句:“不知小郎君得的是什么病?” “说是绞肠痧,半夜里喊肚子疼。我让人给他刮了痧,一早不放心,还是请了大夫来瞧过。给开了宝花散,让吃两天就好了。” 锦书笑着回答道:“孩子体弱,一时不防就乱爱吃东西。逮什么塞什么。” 陆夫人深有同感的点头道:“说的正是。” 两位夫人就是儿女的话题说了许久,那陆夫人生性开朗,极爱说话,很快两人就相熟了。 陆夫人见锦书身边没个长辈,又身怀六甲很不方便,自然要多关心几句。 “奶娘请了没有?小孩子的鞋袜衣服准备了吗?还有尿布也该准备了。这时间过得很快的,没个准备的话,怕到时候没处抓拿。” “针线活一直没有落下,尿布也有上百条了。只是初来这里,奶娘还没请。” “该准备了。我在这里生活了三年,还算熟悉。要是秦夫人信得过我的话,奶娘我帮夫人请。对了还有接生婆,也该去找一个来认认门。” 这些锦书都是考虑过的,如今见陆夫人十分热心,顺势的就请了她帮这个忙。那陆夫人一点也不觉得麻烦,十分爽快的就答应了。 说过了孩子的事,两人又闲叙了几句家常。下人传饭,锦书请了陆夫人一道用饭。 陆夫人见锦书果然胃口不开,便又说要帮锦书请大夫。 饭罢,锦书请陆夫人到内室说话。 陆夫人就趁机把陆范交代的话,转告了锦书。 “我们那口子的意思,说请夫人不要有二心,好好的住在江陵。我们家受了秦郎君的恩惠,理应帮忙。所以夫人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千万别见外。我们陆家上下都一心追随秦郎君。知道他受了天大的冤屈,我们尽其所能的帮助。” 陆夫人的话说得情真意切,让锦书十分的动容。一度竟让她热泪盈眶,她拉着陆夫人的手说:“夫君眼下正是最困难的时候,眼见着就要没路可走了。谢谢你们愿意帮助他。他曾经受过的那些磨难总算是都抵过了。” “我们也没什么高深的见识,但知恩图报的道理还是懂的。秦郎君的出身遭遇我和夫君都很同情,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也挺不容易的。” 对于陆家的忠心不容怀疑,锦书也知道为什么秦勉到了最后要来投靠陆范。也知道当初他为什么要冒着危险救陆范一命。 陆范比起陶咏丰之辈,才真正的算得上侠义二字。原来世上还是有值得深交的朋友。 一直到了酉初,日头没有那么高了,陆夫人才告辞。 第二天一早,陆家来了两个仆妇,送来了许多东西。 有小孩子穿的衣服鞋袜,也有几盒滋补药材。衣服鞋袜都洗的干干净净的好些,且大部分都还很新。药材也全是补气血的,正适合锦书服用。 等秦勉下午回来后,锦书把那一堆东西都给他看了,道:“陆家是真热心,还说要帮请奶娘请产婆。” 秦勉便说:“你看吧,当初我果真没有看走眼。” 锦书又关心随行而来的那些兄弟们,秦勉道:“这个不捞你操心,陆范都安排下了。” 锦书又道:“千万要约束好他们,不能给陆将军惹麻烦。” 秦勉笑着说:“这是自然。军纪十分严明,不管谁犯了事都会按照军纪处罚的。” 有了陆范的庇护,秦勉他们便在江陵扎下了根。江陵不大,甚至还比不上梁州大,但身处腹地,南北货物都会在此汇集,所以倒是个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锦书想自己尽快的融入这里,等到身子略硬朗一些,等到秦勉得空,两人便坐了车去江陵各处游览。 锦书的孕吐在来江陵的十来天里就渐渐消失了,没有孕吐,胃口也好了一些。脸上渐渐也的恢复了往日的颜色。 陆夫人替她找来了两个奶娘,又请了产婆来认了门,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待着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发作 秦勉从外面回来一身的臭汗正换了衣裳,这时候祝况匆匆而来,禀报道:“二爷,那边出事了。” 秦勉正在系带子的手停顿下来了,扭头道:“什么事?” 祝况忙说:“廖武与人打了架,陆将军让他反省,他心里很抵触,不接受惩罚,正嚷着要找您。” 秦勉道:“他还当在旋风寨当土匪呢,就是在旋风寨,难道陶咏丰会允许他这样胡闹。你带我的话过去,就说我不管此事,让他乖乖的去领鞭子,要是再不依,就赶出去。” 祝况答应着却并没有去传话,呆呆的站了一会儿,秦勉见他没有动,又问:“还有什么事吗?” 祝况这才犹豫道:“据说是陆将军的手下欺负我们这边的人,廖武看不过去了才和人打了架,说是要为兄弟出头。” 秦勉心道,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得了,还是亲自走一趟吧。初来乍到不处理好这些事,一来怕给陆范添麻烦,二来后面更不好约束。他迅速的系上了带子就往外面走,正好见半夏走来,他叫住了半夏吩咐道:“丹娘问起我,就说我有事出去了。要是回来得晚别让她等我。” 半夏答应着,心道都是傍晚了,才回来又要走啊。 半夏回到房里,见锦书和连翘在做针线。 “二爷他又出去呢?” “是,看上去匆匆忙忙的,好像遇上什么事了。” 锦书心道多半又是军中的事,这些有秦勉操心,她也管不上。 玉扣回来了,一进屋就神色慌张的和锦书说:“二奶奶,今天我看见控鹤监的人了。” “控鹤监?是孙湛吗?还是余威?” 玉扣便答:“都不是,就看见两个穿绣燕子服的人从大街上而过,还差点撞着我。” 控鹤监来江陵了呀,这里会不会有危险呢。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安身的地方,锦书又临产再即,实在不适宜再奔波。 锦书又担心起秦勉,怕他出什么意外,便和玉扣说:“带话给宋平,让他出去找晏清。” 玉扣答应一声就出去了。 连翘手上的针线活并没有停下来,还笑嘻嘻的和姐锦书说着闲话:“今一早起来的时候,见玉扣姐姐和和外面的宋护卫在后边院子里练拳呢。两人有说有笑的倒十分的欢喜。” 锦书有些诧异,什么时候这两个人如此要好了? 夜已阑珊,如今锦书肚大如箩,夜里也不得好睡。秦勉自出去以后一直没有回来,不免提心吊胆的,在屋子里兜着圈子。一圈又一圈的走下来,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后来竟然肚子有些发疼。锦书慌了,莫非孩子要出来呢?可应该还有半个来月呀。 她不敢再走,扶着椅子坐了下来,一阵阵的酸疼让她心烦,气喘吁吁的和连翘说:“让孔林去莲花巷一趟,请送婆子过来。” 宋婆子是夫人帮忙请的产婆,连翘倒心慌了,紧张的问道:“奶奶是要生了吗?” “看样子是差不多了。”锦书不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因此还算镇定。 连翘听说慌忙的跑了出去帮忙传话,一会儿家里经事的仆妇也过来了。 锦书下体已经见了红,只是疼痛还不怎么规律,婆子让她上床躺着等产婆过来。 锦书心道,这是第一胎肯定下来的慢。痛的时候就休息一会儿,不痛的时候依旧在屋里转着圈子。 远处有犬吠声传来了,宁静的院子也开始逐渐忙碌起来。 半个时辰后,宋婆子来了。 “产室准备好了吗?羊水破了没有?” 连翘说:“事发突然提前了这么多天,产室还没来得及准备,羊水大概还没破吧。”她是一个未婚的小姑娘,也不懂得那么多。 宋婆子便让人帮忙准备产室,让人烧了热水,将要用的剪刀、纱布、棉线之物煮过。 宋婆子让锦书上床上躺着,张开了腿。她用热水洗了手,帮忙检查一下宫口是否开了。 锦书强忍着不适,宋婆子已经检查完了道:“夫人宫口并不算软,只开了一根手指头那么大,只怕还早着呢。要十指全开才能生下来。” 疼了这么久才开了一只指呀,锦书有些灰心丧气。 宋婆子让锦书想睡就睡,想吃就吃。要下床活动也行,但不能太累了。必须得积攒力量,到时候生产了才有劲。 秦勉是后半夜才回来的,听说锦书已经发动了,他哪里还坐得住,慌慌张张的就跑到这边来。 秦勉满是担忧的问道:“还要多久?疼得厉害吧?” 锦书无力道:“产婆说还早,你外面去休息吧,还不知明天能不能生下来,这第一胎就是很慢。” 秦勉见锦书疼痛起来的十分的痛苦,又说还不知什么时候能生,更加着急:“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你也疼的话就咬我好了。” 锦书此刻已经顾不上他了,折腾了一晚上,到天亮的时候实在是熬不住了,才依偎在的肩头打了一会儿盹。秦勉轻轻地把她抱上了床。 后来锦书是被疼醒的,中午的时候,陆夫人带着自己的大儿媳过来了。 见锦书还没有生下来,又说才开了三指,便说怕要到晚上才会生。 这一天对秦勉来说过得太漫长,锦书在受苦,他也一道在熬煎。只想这种痛苦快些过去。他向各路神仙,故去的母妃,仙世的父母,通通祈祷了一遍,让他们保佑锦书母子平安。 暮色四合,最后一丝阳光也看不了,已经是戌初,这时候,他听见产室那边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这一声声十分洪亮,终于让秦勉放下心来,他当爹了!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往产室而去。 宋婆子将包好的婴儿抱了出来给秦勉看,笑着说:“恭喜老爷,夫人生了个儿子。六斤六两,小公子长得真好,脸上白白净净的,一点红斑也没有。” 秦勉在宋婆子手里看了一眼,也没瞧清到底是什么模样,他更担心锦书,不管不顾的就推开了产室的那扇门。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子嗣 极度劳累疲惫的锦书已经昏睡过去了,两个丫鬟正忙着收拾血污。 秦勉也丝毫不曾在意,他走到锦书的床边见锦书正在睡觉,担忧的问了句:“睡着了不要紧吧?” 一个仆妇答道:“奶奶太累了,让她睡吧。” 昨晚就没怎么合眼,加上生产太耗体力,不过总算是解脱了。 秦勉拉了拉锦书放在枕边的手,低声在她耳边说道:“谢谢你。” 陆夫人一直守在这边没有回去,直到锦书平安的生下孩子,她还抱了抱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儿。 小婴儿半睁着眼睛瞧了瞧她,打了个呵欠依旧要睡自己的。陆夫人笑着和大儿媳说:“这孩子真可爱。我见秦夫人那般瘦,还以为生下来的孩子也十分的瘦小,没想到竟然有六斤多,看样子都长孩子身上了。不像你那阵生琪哥儿的时候又猛吃,养得又白又胖,结果生下来琪哥儿连五斤都没有。” 陆家大儿媳布氏心道婆婆这也能带上她,她只是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陆夫人见秦勉出来后,这才向他道了喜,秦勉笑道:“同喜,同喜这些日子多亏嫂子费心了。” 陆夫人笑道:“正该的,等到洗三的时候我再来讨杯喜酒喝。” 锦书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日头高升了,睡得太久她脑子有些懵,她问着左右:“什么时候呢?” 玉扣上来笑答:“辰正了。” “都这时候呢?我睡了多久?” 玉扣笑说:“奶奶是太累了,整整睡了六个时辰。” 说到累,除了身子有些虚软无力,疼痛感、酸胀感这一刻统统都消失了。鼓胀的腹部已经消了下去,一身的轻松。 她这才记起了刚生下来不久的孩子,昨晚产婆好像和她说是个儿子,可是她都没怎样看清楚因为太累就睡着了,便问孩子在哪里。 玉扣忙道:“婢子去请奶娘把小公子抱过来。” 不多时,奶娘便抱着襁褓过来了,奶娘轻轻的将襁褓放在了锦书的身畔,锦书侧了身子,却见孩子正在睡觉。嫩嫩的小脸红扑扑的,她忍不住伸出手来摸了*******奶,小公子多可爱啊,也很乖。吃饱了就睡根本就不哭闹。” “刚生下来的孩子大多都这样。除了吃就是睡。”锦书满脸温柔的看着儿子,说来她也不算是第一次当娘了,但这却是她和秦勉的孩子,她心里既激动又满是甜蜜,看着儿子睡觉也能看一上午。 秦勉回来了,见锦书已醒,总算是放了心,过来关切道:“觉得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你来看看他,长得像你还是像我。” 秦勉这才细细的打量了一眼儿子,笑着摇头说:“这么大点孩子也看不出来,不过都说儿子肖母,可能和你有几分相似。” 锦书心道那会不会太阴柔了一些?男孩子还是阳刚一些才好看。 在父母的注视下,小婴儿像是能感受得到,半睁着眼睛哼哼唧唧起来,很快嘴巴一咧就哭起来了。奶娘听见了哭声忙说:“小公子肯定是饿了。” 锦书让秦勉将儿子抱给奶娘喂奶,那秦勉一个男子汉然而对着幼子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急得一头汗,后来说了一句:“这么小的孩子,我不会抱啊。” 小婴儿的啼哭声并没有停止,只好奶娘过来将孩子抱下去了。 秦勉便在床沿边坐下来,一本正经的和锦书说:“我想了一晚上终于将他的名字给定下来了。你说叫秦铭怎么样啊?” 锦书觉得这名字倒还顺口,也就答应了:“好吧,要不我再给取个乳名?” “成啊。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长大,等到三岁的时候就给他启蒙,六岁的时候就找个武师教他骑射剑术。要是黄岐师父在就好,让他给秦铭启蒙跟着好好的读书。再大些我教他画画,你再教一些医理,就完美了。” 锦书见秦勉滔滔不绝的说着,越说越带劲,后来打断了他的话:“你还想我们的儿子给累死啊,什么都要学。” 秦勉这才意识到说得有些过了,含笑道:“现在说这些好像早了些。不过我对他可是寄予了厚望,谁让他是长子呢。长子就应该承担一切。我希望他将来成器。” 一出生就被寄予了重望,锦书突然觉得还是养女儿好。 夫妻俩就孩子的事说了半天的话,当连翘将回奶的汤水端过来时,锦书却拒绝了:“这个我就不喝了,还想着后面能奶他一段时间。吃我的奶长大也才和我亲近。” 秦勉担心锦书太累,锦书却道:“我想好好的当一个母亲,给他所有的关爱,把最好的都给他。” 孩子和奶娘亲和生母不亲的例子也是有的,对于锦书的决定秦勉并没怎么干预,让她自己选择。 锦书诞下长子刚两日陆家送来了贺礼,除了陆家,江陵一些官宦人家见陆家和秦家走得亲密也送了贺礼来。这实在让秦勉和锦书意外。 玉扣将这两日收到的贺礼告诉了锦书:“陆家送了一副婴戏莲的缂丝被子,除了被子还有一对金项圈。项圈是实心的,大概有二两重,上面挂着金锁片,镶着大大小小的红、蓝宝石,很是漂亮。” 锦书听说诧异道:“这也太贵重了,他小小的人儿怕是承受不起如此重礼。” 玉扣笑道:“见陆家送过来的时候眉头也没皱一下,他们家太有钱了吧。” 锦书心道有钱也不是这样的铺张奢侈啊。 玉扣又道:“余者不是尺头就是镯子、金锁。庞知府家、万同知家、章翰林家都送来了贺礼。” 这三家从未走动过,锦书甚至连人都不认识。他们赶着送礼过来,也都是看在陆范的面子上。 锦书听罢道:“有这些添盆已经足够了。” “是啊,别的不说,就陆家那两样东西也完全够了。” 之前陆夫人和她提起过,等到她将养一阵子,带着她去拜见拜见这江陵的贵妇们,她还没上门,这些人就主动上门了。看样子得趁此机会好好的走动走动。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洗三 转眼间就到了秦铭洗三这一天。 锦书他们初来乍到,在江陵也没一个亲朋,陆夫人便自作主张要替锦书张罗秦铭的洗三礼。 对于陆夫人的热心,锦书十分感激。 “多亏了夫人帮忙,不然我还没处抓拿,不知道怎么办。” 陆夫人笑道:“相互照应也是应该的,你别往心里去。对了,秦郎君都喊我嫂子,你要是不介意的也喊我嫂子吧,我就当又多了一个妹妹。” 陆家长媳布氏和锦书差不多的年纪,认陆夫人当姐姐,锦书觉得有些叫不出口。 陆夫人又安慰锦书:“你好生歇息,我帮你出去看看。” 这时候帮忙接生的宋婆子来了,那宋婆子特意妆扮了一番,穿了身簇新的衣衫,抱着秦铭看了几眼,笑着夸赞:“小孩儿果真是一天一个样,才三天就感觉变化了许多。夫人美貌,这小公子长大了肯定也是个美男子。” 锦书躺在床上脸上挂着笑容,初为人母她满心的欢喜。 接着那庞知府、万同知、章翰林家的女眷们相继来了,军中的几位官太太也差不多到齐了。陆夫人鞍前马后的替锦书张罗着。 众人看在陆夫人的份上对锦书也十分的恭敬。 “多谢诸位前来贺喜犬子出生,身上不便,有失礼的地方还请各位包涵。” 那知府太太见锦书说话娇俏,又是个一等的美人,笑道:“娘子别管我们,安心的坐月子,养好身子。” 陆夫人也在跟前帮腔道:“知府太太说得对,妹妹调理好身子再多生养几个,人多也热闹一些。” 知府太太见过了秦铭,见这小孩子粉妆玉琢的很是可爱的又着实的夸赞了一番。 大家闲话了几句,陆夫人担心人多吵着了锦书休息,便起身对大家道:“我们去中堂坐坐。” 一起起的便出去了。 陆夫人俯下身和锦书说话,锦书万分感激道:“多谢夫人。” 陆夫人拉拉她的手说:“你就别和我见外了。”接着她也转身出去了。 准备给秦铭洗三的药汤在宋婆子的指点下已经熬好了。众位官太太前来参观,送来添盆的礼已经堆在了桌上,不少的金银玉翠,当然最显眼的还是陆家送来的那两样东西。 待到吉时,秦勉出面上香祭祖完毕后。那宋婆子从奶娘的手上接过了孩子,轻轻的解开了襁褓。她抱着刚满三天的秦铭慢慢的放入早就备好的热水里,水中加入了不少驱秽除邪的草药。 那宋婆子做这事已经做了几十年了,动作极其的熟练,一手轻轻的长着秦铭幼嫩的身子,托着他的头,一手拿着巾帕慢慢的洗着。洗一下说一句吉祥话。 “先洗头,做王侯”,宋婆子拿着巾帕轻轻的给秦铭擦了擦柔软的胎发,接着又道:“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那秦铭似乎被宋婆子这样洗得不大舒服,又被一众人有些不自在,张嘴就哇哇大哭起来。 哭声十分的响亮,传到了锦书的耳朵里,她不由得担心问道:“他不会是害怕吧?” 连翘笑说:“奶奶别担心,据说这产婆是老手了,不会有什么差错的。还说哭声越响越好。这叫响盆。” 天气有些冷,怕小孩子受冷,仪式有所简略。宋婆子已经洗好了孩子,旁边的奶娘早已经长好了干净柔软的毯子将小孩儿裹住了,哄了好半晌才将秦铭给哄住。 秦勉见那宋婆子会说,心中大快,亲自给宋婆子给了一个封赏。宋婆子接了过去,掂量着份量不轻,满脸欢喜的称贺道:“多谢老爷的大礼,小公子一定福泽深厚,平平安安。” 当下又备了宴席,陆夫人便主动招呼这些前来道贺的女眷们。 这时候小秦铭已经回到锦书身边了,锦书掀了衣裳正给孩子喂奶。小秦铭闻着熟悉的气味就往前面拱了拱,心满意足的吃着奶。 锦书轻轻的拍着儿子的背脊,没一会儿,小秦铭就吃饱喝足乖乖睡了。锦书小心翼翼的挪动了下身子,给儿子盖好了被子。 这边饭罢,知府太太等也没有再继续打扰下去。秦勉亲去与各位来客道了谢,知府太太很是客气的转达了丈夫的话。 “夫君听说秦老爷带着几百人来归顺陆将军,帮忙一起平乱,对秦老爷的侠义心肠很是赞扬,说秦老爷做了一件大好事。” 江陵城的这些人除了陆家,其余的根本就不知秦勉的底细,只当他是一般的起义军如今归顺了朝廷。秦勉听说后忙道:“也是想着给兄弟们找一碗饭吃,侠义二字却是当不上的。” 知府太太笑道:“秦老爷您也太自谦了,这二字您是极当得的。夫君还说要上表秦老爷的义举,此番作为该受到上面的旌表。” 秦勉听到这句后大为不安,急忙道:“太太,这……这使不得……”。 陆夫人在一旁听见了,暗道庞知府这不是给人家添乱么,她忙上前来和知府太太道:“对了,你不说要找料子么,我那里正好得了一块,我让人给你送过去瞧瞧,看是不是要找的那一块。” 那陆夫人把知府太太给带走了,要出门时陆夫人回头看了一眼秦勉,给他递了个眼色,让他放心。 秦勉额上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幸亏有这陆夫人不然他还不知该怎么圆场。 送走了这些前来道贺的人,秦勉便转身去了内室看望锦书母子。 小秦铭躺在锦书身旁,那锦书却睡不着,兀自的看着帐子发呆,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侧过了身子看了一眼,果然是秦勉来了。 “客人都走呢?” “都走了,今天可多亏了陆家的嫂子。” 锦书微笑道:“是啊。不然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来得又都是女客,你又不方便招呼。她可是帮了我们大忙。” 秦勉在床沿边坐了下来,伸出手来温柔的摸了一下儿子娇嫩的小脸。 “丹娘,再过两个月,你身子完全好了,还是跟着陆家嫂子多走动走动。江陵的各处必须打点好。” 锦书自然明白秦勉的意思,笑着说:“我心里有数,你放心。”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牌局 锦书给秦铭取了个乳名叫元哥儿。只是在喂养上因为奶水一直不大好,所以勉强喂了三个月就完全交给了奶娘帮忙喂食。她大多数的时间都在陪孩子玩耍。 锦书轻轻的晃着摇篮,元哥儿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睡沉了。锦书也想睡一会儿,然而连翘走了来,在锦书耳边低语道:“奶奶,陆夫人那边有请,已经派了车子过来接您去。” 锦书只好道:“好,我去换身衣服。”她不舍的看了一眼儿子,这才去了另一间屋子,换衣梳头,又多带了两串钱。 玉扣没在跟前,她叫上了半夏跟随。 陆家派的车子正在外面等着锦书,锦书上车之前突然见宋平和玉扣两人各骑了一匹马回来了,两人见了锦书忙下马来。玉扣快步上前,含笑问道:“奶奶这是要去陆家?” 锦书点点头,那玉扣便说要跟去,锦书道:“你看好家就成。”说完她已经上了车,半夏帮忙放下了帘子。 车子已经在前进了,锦书端坐在车内,有意的问了半夏一句:“咱们玉扣和宋护卫走得倒挺近的啊。” 半夏笑着说:“奶奶您才知道啊。他们经常在一切切磋武艺,玉扣姐姐时常向我们夸赞说宋护卫的武艺好。” “这两人能谈到一起倒不算意外。”锦书仔细想想玉扣跟了她已经好几年了,是她身边的老人了。当初就因为看重了玉扣会些拳脚,身手不错才把她从开封接了来。刚来的时候有些贪吃粗笨,这些年过去了,好几次生死瞬间玉扣都一直在身边陪着她。玉扣也有二十了吧,别人家的丫头这般大早就放出府了。 玉扣的年纪也早就到了,但她离不得玉扣,想着是不是该好好的安顿玉扣。 锦书怀着这样的心情一直到了陆家。 车子才停下,陆家的长媳布氏就在那里候着了。锦书刚下了车,布氏就热情的挽过了锦书的胳膊边走边与锦书道:“就等秦娘子了。” 陆夫人闲时喜欢玩几圈,等到锦书身体养得差不多后也常叫了她来作陪,锦书自然是欣然前往,一来二去的,她就和江陵几位有头有脸的太太们成为了牌友。 牌桌自然还是设在陆夫人住的这边厢房内,她到来时那知府太太、万同知家的太太都先一步到了,陆夫人正招呼两位太太喝茶。 “对不起,我来迟了。”锦书满脸的歉意。 万家太太笑道:“你们家的孩子那么小,难免不被绊住。” 陆夫人见人已到齐便命摆桌子。 外面虽然冷,但屋子里笼了火盆倒十分的温暖,锦书进屋后就将身上莲青色的斗篷解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一袭柳黄色紵丝妆花褙子。 知府太太瞧着锦书盈盈细腰忍不住赞道:“到底是秦娘子年轻恢复得好,这身段哪里像刚生过孩子的,分明就还是一个大姑娘。再看这皮肤也是白里透红,嫩得掐出水来。别说是男人,我一个女人见秦娘子这等出色容貌也心爱得紧。” 知府太太的一番话把锦书给逗笑了,乐道:“太太真会抬举我,还大姑娘……二十来岁的人了,孩子都养了,也不敢再装嫩了。” “什么装,这是真嫩。”知府太太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 那陆夫人一边码牌一边道:“知秋,你可知道我们秦娘子为何保养得这么好吗?” 知秋是知府太太的闺名,她忙问:“将军夫人知道?我正想问秦娘子可有什么秘方呢。” 陆夫人捂嘴笑道:“那是因为人家夫君宠爱啊,你们不知道吧,他们小两口甜蜜着。有了情郎的滋润所以气色才这般的好。” 锦书微赧,低了头说:“我年纪最小,你们就喜欢拿我醒脾。不闹了啊,正经打牌吧。” 陆夫人低声和知府太太说道:“你看她还不好意思了。” 大家住了这个话题,正儿八经的开始打牌。锦活了两世,牌技还算可以,她出牌的速度有些慢,好再左右都不催她。 锦书犹豫再三终于将手里的牌打出去了,她的下家是万家太太,没想到打出的这张牌正好喂到了万家太太的嘴里。她满脸欢喜的说道:“多谢秦娘子成全。” 这一局才打了四圈,万家太太就和牌了。 锦书赌品不错,不悔牌,也从不赊欠。大家都喜欢和她一起玩。 万家太太满心欢喜的收了钱,一旁的丫鬟帮忙洗牌的功夫时,万家太太见锦书身上的褙子纹样好看,就问她:“这衣裳好,颜色娇嫩。纹样又新奇,只怕是今年出的新货,多少钱一匹?在哪家布庄买的?” 锦书笑答:“就在东街口的那一家,裁缝也是他们家的。不过只怕没有柳黄色的,还有银红和浅绛色的。” 万家太太笑道:“我长得黑穿不了这样娇嫩的颜色,再说年纪也不小了,该穿些沉稳庄重的颜色。回头我做条裙子穿。” 大家说笑了一番,知府太太突然又说起了正事:“这些天不大太平吧,是不是又出什么乱子呢?”知府太太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陆夫人的。 陆夫人道:“那些蛮子又在闹事,我们将军昨晚半夜才回来。” “这些哪里是什么蛮子,简直就是土匪。”万家太太心直口快。 知府太太忙给万家太太递眼色,心道当着秦娘子的脸说什么土匪,那秦勉不就是土匪出身的么,让人家秦娘子脸上不光彩。哪知锦书根本就不曾在意,依旧言笑晏晏的与人说笑。 几局牌下来,知府太太见锦书今天手气不好,她原本赢着的,也主动收了手说:“今天先这样吧,明天我们再约。” 陆夫人见知府太太都发话了,她也只好道:“好吧,明天再约。” 其余三人便要起身告辞,陆夫人正要留锦书单独说几句,哪知那知府太太本来在前面走着的,突然人就顺势倒了下去,屋里人皆惊了一跳。 那陆夫人还算沉稳忙道:“快来人把太太抬到床上去。” 锦书却走了过来道:“嫂子先别急。”她蹲下身来,仔仔细细的与知府太太检查起来。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出诊 秦勉跟着陆范出去平乱去了,接来好几天都没回来。 因为知府太太病了,陆家的牌局也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开,锦书只在家带着孩子,哪里也没去。 这天天下小雨,更显得阴冷无比。元哥儿躺在摇篮里正咿咿呀呀的不知说些什么,屋里笼着火盆,虽然留了一扇窗户没有关,但还算温暖。 锦书守着儿子,手里却没闲着,正低头给元哥儿做一双虎头鞋。 雨声滴落在瓦片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时光在这一刻变得静谧起来。 锦书脖子有些发酸了,便放下了手中的活,正欲逗弄儿子的时候,元哥儿却突然向她伸了手,要她抱抱。锦书心里一软,弯下身子将孩子抱了起来,用脸贴了贴孩子娇嫩的小脸蛋。这是听见外面有木屐踩在湿地的脚步声传来,锦书心道莫非秦勉回来呢? 不消她吩咐,半夏忙去开了门。锦书忙抱了孩子往屋里躲了躲,怕带进来的冷风吹着元哥儿。 那半夏举目一看,不是老爷啊,两个仆妇戴了斗笠,披了蓑衣正匆匆的往这边赶。走在前面的那位是家里的白婆子,后面那位好像是知府家的仆妇。 两位仆妇步履匆匆,一直到了檐下,白婆子这才帮庞家的仆妇解了蓑衣摘掉了斗笠。半夏忙向内禀报了一声:“奶奶,庞家来人了。” 锦书这才在内里说:“请进来吧。” 半夏便引了庞家仆妇进屋,那仆妇是知府太太的身边的人经常跟着知府太太出入的,所以锦书身边的丫鬟大都认得。 那婆子进到屋内忙给锦书行礼,锦书抱着孩子正坐在罗汉床上,见了那婆子笑着点头说:“多礼了,起来说话吧。” 婆子垂首站在下面,一副恭敬的样子与锦书道:“秦娘子,我们家太太病了,也不知娘子是否方便,请娘子过去帮忙看看。” 锦书之前是答应过知府太太的,人家冒雨上门来请哪里有不去的道理,她点头答应:“好吧,我这就跟你去。” 她将孩子交给了在一旁静候着的奶娘,随即多嘱咐了几句奶娘,同时让玉扣帮她拿了药箱来。 锦书披了一身大红色的羽缎,连翘替她撑了伞,玉扣帮她抱着药箱,便上了庞家派来的车子。 冬雨霏霏却并未停息过,沁人的寒意让人不由得的抱紧了怀中的手炉,然而脚上却依旧半天也无法暖和起来。 锦书坐在车内显得有些心烦意乱。好再江陵并不大,从住处到知府家也不过半个多时辰的路,这还是雨天,平时的话顶多半个时辰就到了。 到地之后,锦书在庞家仆妇的引领下就直接往知府太太的内宅而去了。 锦书并不是第一次来庞家,但却是独自第一次来,上次来还是一个月前,随了陆夫人来给知府太太贺寿来的。 知府太太躺在床上,听丫鬟说锦书来了,这才挣扎着坐了起来。锦书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忧心忡忡的关切道:“太太,我来给你看病了,您哪里不舒服。” 知府太太见着了锦书脸上这才有了那么依稀的笑容,懒懒的说:“没胃口,吃什么都感觉味同嚼蜡一般,胸口闷闷的。” 锦书听说后先给知府太太把了脉,症状比之之前有些细微的减轻,但却无明显的好转。好再这次是有备而来的,锦书道:“天气冷,脾胃虚弱,太太这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日积月累,要去根一时半会儿也没那么容易。我给太太调整下方子,然后再给你灸几天,太太意下如何?” 知府太太诧异道:“秦娘子还会针灸吗?” 锦书微笑着点头道:“师父教过的。”说着,她已经去开了随身带来的药箱,玉扣在一旁帮忙打下手,帮她烤针,帮她插艾条。 都是女眷,知府太太治疗起来的时候也少了那些顾虑。锦书找准了穴位,温了针艾条已经灸上了。冒着热气的艾条让肌肤显得有些灼热。 知府太太微微的有些紧张,锦书在一旁温和的和知府太太说话:“这饮食习惯也要慢慢的纠正过来才行,光靠药的话过一段时间又回到老样子了。” 知府太太笑道:“我这个人就贪这一口好的吃的,别的倒不怎么爱,以前没个节制,现在倒遭报应了。” 锦书便道:“好吃的东西谁不喜欢,我也是如此,不过凡事不可过量,太太不仅喜欢吃肥腻的,而且还喜欢吃甜食吧?” 知府太太道:“是,妹子没有说错。我最爱吃红糖炖猪蹄了,甜糯又不费牙。” 锦书光听就觉得油腻,忙道:“这道菜太太不适宜吃,以后还是尽量吃些清淡的吧。” 将近一个时辰后,艾条已经燃烧得差不多了。锦书取了针,重新调整了药方,就要告辞,知府太太却挽留了她:“秦娘子要是不介意的话请留下来吃顿便饭吧,你看也正好到饭点了,外面的雨又还没停歇。” 果然雨势比来的时候又大了些,天要留客,也只好顺其自然,锦书便答应了。 因为接手了知府太太的治疗,这些天前往庞家的机会就多了一些,知府太太身边有人说话,配合着治疗气色倒好了一些。 第三天锦书去给知府太太治疗的时候,她遇见了在家休沐的庞知府。正好庞知府来探病,便就遇上了。 “这些天辛苦秦家娘子了,内人对秦家娘子的医术很推崇。” 锦书恭谦的答道:“多亏了太太的信任。” “你过去看病吧,老夫还有别的事要忙。” 锦书答应着便往内去了,庞知府却突然回过头去看了两眼,若有所思。 庞知府回到书房拿出了一张纸来,却是一份通缉令,通缉的正是秦勉。这份通缉令他还没有发出去,然而握在手上却犹如烫手的山芋一般。还以为这对夫妻不过是寻常的土匪出身而来归顺陆将军的,没想到竟然是先太子的骨血。 他握着这份通缉令犹豫不决,这人是抓还是不该抓,事关前途,他却拿不出一个主意来。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夜袭 庞知府在灯下坐了半晌,直到仆人来禀报:“大人,陆将军凯旋了。” 德胜的消息给庞知府带来了欢喜,笑容满面道:“好,好。也该给那些蛮子一些教训了。” 庞知府看了一下手中的通缉令,顺势将那张纸放进了抽屉里,他赶紧换好了官服,准备连夜出城去迎接立了战功的将士们回城。 冬雨已经停歇了,但却寒冷无比。庞知府坐了轿子一直到了城门,接着便上了城墙,高处更是寒风阵阵,他拢紧了身上的斗篷,牙齿不住的打着寒颤。 看守城门的士兵举着火把,庞知府举目看去,陆将军的人马还看不见影子。 阵阵凛冽的寒风吹着他的衣角,庞知府满脑子想的俱是那张通缉令上的事,若是抓的话,这个秦勉又是陆将军的至交,抓了怕伤了陆将军的情面,不抓又怕上面追究起来他的官位不保。被控鹤监的人捉住了把柄的话,不死只怕也要脱一层皮。 就在庞知府举棋不定的时候,他从城楼上看见了星星点点的火把,知道陆将军的队伍回来了。庞知府忙从城楼上下来了,看守城门的士兵已经打开了城门。庞知府亲自迎了出去。 待那些人马渐渐的近了,骑在马背上的陆范和秦勉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城门口的庞知府,两人先后下了马。 “陆将军英勇,实乃百姓的福气啊。” 陆范倒也谦虚,笑道:“这一役立下战功的是秦晏清。” 庞知府这又才向秦勉称喝了几句,寒暄了几句,庞知府将人马迎进了城。 将士归营,庞知府私下与陆范和秦勉道:“改日我在家设宴款待二位功臣,到时候携了家眷一道来吧。” 陆范和秦勉都顺口答应了下来。 当下秦勉没有跟着陆范回军营,心中着实挂念妻儿,一心想着尽快回家去。 哒哒的马蹄声踏破了冬夜的沉静,秦勉归心似箭。就在快到自家居住的那条巷子时,突然有一个黑影冲了出来阻拦了他的去路。 “王爷别来无恙啊,可让人好找。”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脸上戴着面罩只露出了两只眼睛在外面,听这声音是余威? 秦勉有些拿不准,警惕的问道:“你是谁?” 那人缓缓的摘下了面罩,但因夜色朦胧还是看不清那人的脸,听得他冷笑一声:“王爷,连我也认不得了么?” 果然是余威! 秦勉身穿着铠甲,手里握着一把剑,这时候的秦勉已经不是之前文弱的只会画画的他了,已经有了多次实战经验的他真要对打的话,不会完全落于下风,任由余威摆布,但余威出现在此,也就是说找到了他们现在的家。锦书和元哥儿现在有没有危险? 秦勉并未立马抽出剑来,他沉着迎对道:“余指挥打算怎样?” “陛下很是挂念王爷,让再下来请王爷回京。” “回京?”秦勉冷笑一声,道:“只怕是有去无回吧,我若说不呢?” “那就休怪再下不客气了,不过动手前,王爷是否要关乎一下王妃和小公子的安危?” 秦勉攥紧了剑柄,厉声问道:“你把他们怎样呢?” 余威淡淡一笑道:“没怎样,只要王爷乖乖配合,他们不会损失一丝一毫,路在脚下,看王爷怎么选择了。” 秦勉神情凌然,他知道这次回去了必定是死路一条,或许等不到回长安,余威就会在半路把他给做掉。前世就是这样死的,今生还要重复着前世的悲剧?可余威手上握着锦书和元哥儿,这个世上他最后一点的牵挂。 片刻的犹豫之后,秦勉终于拔出了腰间的剑。余威见秦勉拔了剑,不由得道:“哦,王爷此刻连妻儿的安危也顾不得了吗?”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与其乖乖就犯,还不如放手一搏。余指挥,看在往日略有交情的份上,能否通融一下?” 余威笑了,道:“交情?再下可不敢和王爷攀交情。”说着他也嗖的一声抽出了倭刀来。 看样子今天没那么容易就过去了,到了今天这一步,秦勉已经无路可走了,他不能再臣服下去任人宰割,至于锦书和元哥儿,他相信锦书会替他好生照顾好元哥儿,不让自己和儿子落入危险中。 秦勉在这一再没有犹豫不前,他一夹马肚,身下的马儿便冲上前去,刀剑相接,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在街口响起,转眼五个回合过去了,两人并未分出胜负来。 那余威气息不稳的说:“士别三日刮目相待,王爷进益不小啊。” “那请余指挥别轻敌,拿出你所有的本事过来吧。”话音才落,秦勉低喝了一声,他握着剑已经杀了过去,夜里作战,最麻烦的是看不清对面,偏生那余威又穿着夜行衣。不过秦勉却早已经适应夜里作战了,他的视力很好,所以这一点小小的不适竟然让他很快就克服了。 马儿长嘶,余威惯于近身搏斗,他想将秦勉挑于马下,就在他准备回转要使用暗招的时候,不知何时秦勉竟然蹿到了他的身后,余威背面向敌,就在一瞬间的功夫,秦勉剑尖已经抵上了余威的背脊。 看样子他到底是迟了一步,余威颓然的垂下了手,道:“到底是小瞧了王爷,请王爷给个痛快吧。” 这里就是捡回了一条性命,然而刺杀失败他回控鹤监也是要遭受刑罚的,控鹤监是个吃人的地方,与其如此,余威还是想求个痛快。 秦勉说起来和余威并没有多少深仇大恨,余威不过是听命于人而已,但这一次他却没有想过要放余威一马,片刻的犹豫之后,秦勉还是手上用力将剑柄插了进去,鲜血顺着沟槽就流淌出来还带着温热。 余威顷刻后就倒下了,秦勉看着地上的那具已经变成尸体的余威,这一刻他没有彷徨不定,甚至连将剑重新装回剑鞘的功夫都没有,他得去营救妻儿,所以迅速的往家赶去。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对上 从街口到住处本来不远,然而这短短的距离却让秦勉觉得是生死的距离。他还有最后的人还要保护。 秦勉大喝了一声,身下的马儿跑得快了一些,当他总算是来到宅院外,却见家的附近早就厮杀开了。留下来帮忙看护的宋平、孔林和祝况已经陷入了混战里。 反正已经杀了一个了,多杀几个也是杀。秦勉提着剑一路冲了过去。 宋平等见秦勉已回接连斩下两人,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秦勉见了他们就问:“丹娘呢?” “玉扣在里面。” 秦勉跳下马,飞快的往内宅而去。灯盏都亮起来了,明晃晃的,院子里有五个左右的彪形壮汉,玉扣正与三人打得难解难分。他急忙又去寻找锦书的身影,却见锦书正站于檐下,怀里并没有抱着元哥儿,手里拿着一副弓箭,箭已在弦上。 “你们谁敢再上前一步,休怪我弓箭无眼。” 那两大汉心道这个女人生得娇弱,即便是拉了弓也不过是摆摆架子而已,有人似乎不怕死,已经慢慢的接近锦书了。 锦书见劝说无效,手指略松,那枚箭直直的就射了出来。那大汉压根就没放在心上,心道小姑娘会拉什么弓,然而那枚离弦的箭却插进了他的胳膊,锦书紧接着又抽出一枚箭来,喝道:“这一下我射你的百会。” 那大汉着了锦书的道,另一个锦书顾不上正欲从别处悄悄接近锦书,好再秦勉及时出现,一剑解决了负伤的那一个,同时道:“丹娘当心!” 秦勉总算是拖过了锦书,将她护在了身后,对她说:“你进屋去,剩下的我来处理。” 又是一场恶斗,秦勉竭尽全力应对,好再后面孔林前来支援,等他们将这一干闯入的人全部杀退之后已是将近四更天了。 秦勉没有力气再战,但他总算是将障碍都扫清了。他提着还在滴血的剑进了屋,却见锦书抱着孩子正端坐在罗汉床上,元哥儿在她的怀里睡得香甜。 秦勉猛然将手里的剑扔了,走上前去屈下身来先摸了摸孩子的脸,接着轻轻的吻了一下锦书的额头,随即他又栽倒在了地上。锦书大惊,忙去拉秦勉,才发现他是累极才睡着了,这才命人将秦勉抬到床上去。 外面寒风呼啸,刚才那场腥风血雨已经渐渐消散了,宅院又恢复了宁静。 锦书守着孩子过了一夜,然而却是不敢合眼。 又过了三个来时辰,天色渐渐亮了。锦书让人清理院子,昨晚一共闯进来十三名控鹤监的人,他们没有放走一个。 宋平他们已经将尸体清理了,血迹也用井水清洗过。 那秦勉竟然午后才醒,他换了家常旧衣,洗了一把脸,惦记着还要去营中,只是在这之前他要去看望一眼妻儿。 秦勉刚走出内室,却见连翘过来了,他叫住连翘问了句:“奶奶呢?” 连翘含笑答道:“在暖阁里陪哥儿。” 秦勉便起身去了暖阁,锦书正给元哥儿哼着小时候从姥姥那里听来的歌谣,元哥儿咯咯的笑着,一时欢声笑语好不轻快。 看着这一幕温馨的场景,秦勉一只手放在了胸口,这不是梦,他们都还在身边。 锦书扭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秦勉,站起身来说:“怎么一声不吭的站在那里?” 秦勉这才轻步走来,低头看了一眼摇篮中的孩子,锦书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抱了起来,她顺手抱到了秦勉的怀中,示意他:“你也不多抱抱他,回头当心他和你不亲近。” 秦勉依旧不习惯抱这么小的孩子,元哥儿也不习惯秦勉身上的气味,扭着身子,嘴巴一撇像随时要哭出来似的。 秦勉急得一头的汗,只好柔声哄着:“宝宝乖,宝宝乖。” 元哥儿依旧不依,锦书只好将孩子抱了过来,后来奶娘将孩子抱下去喂奶了。 秦勉道:“看来我们的踪迹暴露了,幸好没事。昨晚的虽然过去了,但不知后面还有多少艰险。我想让你和元哥儿出去躲一阵。” 锦书却低头说:“躲,现在我们还能躲到哪里去,还不如在一处好些。晏清,你能够用你的双手保护我们了,你不用怕的,和他们对上也是迟早的事,我早就做好准备了。” 秦勉拉了她的手,接着就将她拢了过来,柔声道:“我们已经别无他路了,为了我们的将来,为了元哥儿,已经不能回头了。丹娘,幸好有你还在我身边。” 锦书却双手缚住了秦勉的腰,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又过了一会子,那秦勉才道:“我还得去营里一趟,你在家等我。对了,明天可能要去知府家赴宴,你有个准备。” 锦书点头答应道:“去吧。” 秦勉别了锦书,骑了马往营地而去。这里陆范正在看士兵们操练阵法,见秦勉来了忙迎了上去。 “听说你家里出事了,不来也是可以的,可都处理好呢?” 秦勉下马来,将缰绳交给了一旁的亲卫。 “将军,我们进去说话。”两人便进了陆范的主帐。 坐下之后,秦勉便和陆范道:“我昨晚把余威给杀了,还有控鹤监十几条人命我都欠下了。” 陆范只知秦家遇事了,但不曾想惹到了控鹤监的人,吃惊不已,好一阵才缓过来道:“是上面的人派来追杀你的么?” 秦勉点头,又道:“我算是正面和他们对上了,将军意欲何为?” 陆范扬眉道:“我的态度你还不知道吗?要是有那么多的顾忌也就不答应你来江陵,或是将你骗到江陵然后斩杀了你交到上面去邀功。当初我穷途末路的时候是你救了我,知恩图报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我手下有一万来人的兵,都是跟着我走南闯北征战过沙场的,我们上下一条心,都愿意听从你的指挥。只有一个条件,他日才功成名就之后,保他们平安富贵就足够了。” 秦勉心中一动,忙起身向陆范行礼:“多谢陆将军鼎力支持。” 陆范道:“郎君无需客气,某听从郎君的调遣。”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赴会 秦勉回家的路上顺道去了一趟银楼。 等他到家的时候那陆夫人还没走,秦勉大步过去了,朝陆夫人施礼道:“嫂子过来了。” 陆夫人含笑着点头说:“秦郎君都回来了,我也该回去了。你们夫妻慢慢的聊。” 锦书亲自去送了客,等她回来的时候却见秦勉正坐在灯下把弄什么东西。 “陆家嫂子已经走呢?” 锦书道:“是啊,今天你走后不久就过来了,问了昨晚的事,我也如实的和她说了,她还安慰了我的半天,还问我要不要带了元哥儿去他们家住一阵子,我给拒绝了。” “这个提议倒不错,你怎么不考虑一下?” 锦书却道:“有什么好考虑的,当真惹来什么麻烦不是将他们也牵连上呢?我想近期应该很平静了吧。再说之前我和你说好了的,你在哪,我们娘俩就在哪。” 秦勉将锦书拉到了怀里,一手轻轻的的抚摸着她的脸颊,生育过后,脸上倒有些肉了,白白嫩嫩的倒很好看。 锦书听见了孩子哭,扭了身子就要走,秦勉却没有准备放开她,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道:“有奶娘在,你别担心。” 如今她一心放在儿子身上,能不担心嘛。 秦勉又和她道:“有了儿子后你都不怎么理会我了。” 锦书觉得好笑:“难道你还和儿子争宠不成,都多大的人了。” 秦勉嗅着她身上的馨香,心道自从锦书有了孩子后两人就没再怎么亲密过,等到孩子出生,她又一心在孩子身上,自己不知被她冷落多时。原本细细的吻着她的脸,一只不安分的手却顺着衣角慢慢的探入了进去,不住的摸索着被掩盖着的美好。 锦书想到这会儿还早,丫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进来了,加上元哥儿的哭声一直没有停歇,她便推了秦勉一把飞快的逃掉了。 原来元哥儿拉臭臭了,脸憋得通红,自己似乎都很嫌弃的样子,哼哼唧唧半天,又不肯睡觉。锦书无奈,只好和奶娘一道哄元哥儿。 等到锦书回房的时候,却见秦勉已经躺在床上睡熟了,她动作轻缓,生怕吵醒了他。 锦书坐在妆台前拿了梳子要梳理头发的时候,却见发髻中多了一根从未见过的簪子,她伸手拔了下来,却见是根赤金莲花簪,样式倒没什么稀奇,但金灿灿的,应该是新打不久的。她扭头看了一眼床上睡熟的男人,心中涌出了一阵阵的歉意来,这些日子来好像真的冷落了他。 因为天气冷,锦书上床后就偷偷的钻进了他的被窝里,两个人躺在一个枕头上,锦书又像小猫似的往他的怀里钻了钻,最后心满意足的依偎在他身边。身上没过多久就暖和起来了。就在锦书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身畔的人突然翻了身将她搂在怀里,一只大手已经探入了襟内,后来沿着曲线一路顺下,直到感觉到指腹上的湿意时,这才整个人压了上去,将小小的人儿全部拢在了身下。 一度春宵,早起时已经日上三竿。 锦书觉得身子微微的有些酸疼,身边的人早已经离去了,好再并没有把热气一并带走。她猛然想起了今天要去知府家赴宴,也不敢再睡了,唤人进来服侍。 等她穿戴整齐,锦书让连翘帮她把那枝赤金莲花簪也一并插上了。 秦勉并没有骑马,而是和锦书一并坐了车前往庞家。 在车上。锦书指着自己的头发问道:“好端端的,怎么想送我这枝簪子?” “因为觉得好看,就买来送你了。”秦勉不敢告诉他曾经保留的那枝琉璃嵌宝簪子不见了,只好去买了一支样式差不多的,可惜材质已经大相径庭,希望锦书不要这么快记起来。 等到他们夫妻二人来到庞家时,竟然没有看见陆家的人。 知府太太已经恢复了大半,除了依旧在吃药,别的也都和往常一样。 锦书与知府见了礼,知府太太便请了锦书到内室去说话。 锦书照例先给知府太太把过脉,片刻之后才点头笑道:“太太已经好多了,再吃一副药就可以停了,但以后依旧要注意饮食。” “多亏秦娘子,我这些天觉得神清气爽的,也不头晕了。” 锦书点头道:“从现在开始太太就得养成良好的饮食习惯,不然到老之后身体更加负担不起。” 知府太太听一句应一句,十分的配合。 丫鬟上了茶果后,知府太太屏退了身边的人,独留下了锦书。 “你们家的事我听人说过了,我出不了门,倒听得我胆战心惊,想着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还好你们平安无事。秦娘子,你和我说实话,你和秦郎君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会招惹上控鹤监的人?” 原来陆夫人并没有向知府太太道出实情,出了这么打的事想要隐瞒也瞒不住了吧。 她思忖片刻后这才娓娓道来:“太太,不是我们夫妻二人有意要隐瞒,只是有说不出的苦衷,所以不得不如此。” “今天也没旁人,你要是信我的话就原原本本的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知府太太言语恳切,完全将锦书当成了自家姐妹。 锦书这才满意歉意道:“夫君姓秦是宗室的人,我姓程,乃洛阳府寿春伯家的女儿。夫君他原是齐王府的二公子,也是直到最近两年,他母妃才告诉他真正的身世。他的生父母原来是先太子、太子妃。宝兴元年福王带人杀进京城宫变的时候,奶娘将他偷偷的抱了出来,后来辗转之余交到了我公公,也就是老齐王的手上……” 女子柔婉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着,知府太太跟着锦书的诉说时而皱眉,时而叹息,时而又带着些忧愤,等到锦书终于说到杀了陶咏丰来到江陵的时候,知府太太才又深深的叹息了一声,对锦书已经怀了几分的敬重,道:“之前我只当你们是前来归顺的土匪,见陆将军和将军夫人待你们敬重,我想不过是因为你们侠义罢了,哪里会知道背后竟然隐藏着这样一段故事。这些年,你们二人也吃尽了苦头吧?” 锦书含笑道:“最艰难的时候就是在长安时不得自由的那一两年,但好再总算过去了。” 知府太太轻叹了一声:“是啊,都过去了,将来一定会好好的。秦娘子是个有福相的,以后肯定还有福分可享,就看上天的造化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圈套 命运被上天掌握着,然而上天却常常和你开玩笑,让你被命运捉弄得狼狈不堪。 锦书和别人不一样,她重活了一次,这一次,她选择将命运牢牢的握在手里。还在程家的时候,她谋算自己的婚姻,并没有如前世一般嫁给赵世恒,但她却一步步的掉进了秦勉挖的坑中。 当前世一个个未解之谜渐渐解开时,蓦然回首,发现两人依旧还是被命运捉弄。 只是和她同样命运的秦勉却不甘心就这样认命,有些东西逼迫着你前行。一路走到今天,她和秦勉都不容易。 知府太太倒十分的谅解他们,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要是她和锦书换个位置,还指不定会怎样呢。 “秦娘子或许还不知道吧,你刚来我们江陵的时候就名声在外了。” 这一点着实令锦书诧异忙问:“哦,外面都是怎么说我的,我一直在家带孩子也没怎么出门。” 知府太太笑道:“因为秦娘子的美貌啊,都说江陵府来了一位容貌无双的小娘子,加上秦郎君的侠义,外面都在传你们夫妻二人。” 锦书微笑道:“这些话是太太说出去的吧?” “你别恼啊,我也没想过会流传得那么广。”知府太太倒没有否认,之前不过是看在陆家的份上,庞家才和秦家有了走动。后来陆夫人总是会叫上锦书一块儿打牌,一来二往的渐渐的就更加熟悉了,如今她却更加敬佩锦书,容貌倒是其次的,她是觉得锦书一个小小的女子历经了这么多的磨难很是不易,磨难没有将锦书给摧垮,反而越发的坚韧了。 两人絮絮叨叨的说了半晌的话,这边秦勉也在庞知府的书房里坐着喝茶。 秦家动手杀了控鹤监那么多的人,多少还是让庞知府有些害怕,甚至也不敢正视秦勉,提也不敢提此事,只是随意的问几句军营的事,然而偶尔聊几句江陵的风土人情,两人再没了别的话题,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好再没过多久,就有仆人来传饭,庞知府才道:“请秦郎君入席吧。” 秦勉欣然答应。 酒菜就摆在了这间并不算大的书房里,上的菜肴全是江陵本地的特色菜。庞知府殷勤的给秦勉斟酒,秦勉并没有拒绝只是说:“娘子不许我喝太多的酒,所以只饮一杯就够了。” 庞知府听后倒笑了:“没想到秦郎君原来是个惧内的,这酒是乡下的酒坊里自己酿的,不上头。” “倒不是惧内,喝多了对身体无益,回头握不稳剑了倒不妙了。” 庞知府又道:“哈哈,郎君无需多虑,来,下官先敬秦郎君一杯,祝贺秦郎君德胜归来,可喜可贺。请郎君满饮此杯。” 秦勉捧了酒杯,与庞知府碰了杯,随即一扬脖子就喝光了杯里的酒。庞知府很快又给秦勉的杯中倒满了酒,秦勉连忙推让道:“喝多了误事,这样就够了。” 庞知府也不强求他,请他吃菜。秦勉拿着筷子要夹跟前的一盘菜吃,然而眼前却渐渐的模糊了,心中突然意识到不妙,姓庞的在酒壶里做了手脚。等他明白这一点后,已经一头栽在了桌上失去了知觉。 庞知府见秦勉一杯就倒下了,忙起身去拉了拉秦勉:“秦郎君,你还真是不胜酒量啊,快起来,我们再喝两杯。”然而秦勉毫无反应。 他在跟前站了一会子,接着拍手叫人进来,很快的来了两人将秦勉给绑了扔进了书房后面隐藏的那个暗阁里。 庞知府若无其事的整理了一下衣衫,走了出来,招手叫过一个小厮吩咐他:“出去告诉秦家跟来的仆人,说秦郎君两人要留下来过夜,明天我会派人送他们回去,请秦家的人先回去。” 小厮不疑有他,便忙去传话。 这里庞知府便去了知府太太那边。知府太太正和锦书用饭,抬头见知府来了,两人都放下了筷子,锦书往知府身后看了一眼并不见秦勉,心下也没多想。 那庞知府含笑道:“不知秦娘子可用得惯家里的饭菜?” 锦书道:“味道不错,多谢款待。” 庞知府便又说:“秦娘子吃得高兴就好。”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又道:“秦娘子,秦郎君似乎有什么事要和你商量,请往书房来一趟。” 锦书心中疑惑,暗道秦勉会有什么事,但见庞知府面色平静,也没往别处想,便跟了知府去了,临走前还和知府太太道:“太太,一会儿我再过来给你开方子吧,现在吃的有两味药要调整一下。” 知府太太点头笑答:“好,劳你费心了。既然是秦郎君叫你过去,你便去吧,别耽误了正事。” 庞知府在前面带路,知府家里也不大,书房设在跨院里。有一扇门虚掩着,庞知府也不跟锦书一道进去了,顺手指道:“请秦娘子自己进去吧,秦郎君在里面等你。” 这时候锦书并没怀疑什么,她进了那间屋,却见桌上的饭菜还在,只是一个人影也没有,秦勉在哪里?她喊了一声:“晏清,你找我有事?” 话音才落,有人在背后猛的敲了她的脑袋,当时锦书就倒在了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锦书才睁开了眼睛,周围却是漆黑一片,天黑呢?不对啊,这是什么地方?她挣扎着坐了起来,这才发现手脚都被缚住了,脑袋还有生疼,她遭人暗算了! 锦书想要开口大叫,黑暗中有人开了口:“你醒了?” 是秦勉?他怎么在这里等她,脑袋有些晕乎乎的,道:“你在哪?” “你别怕,我就在你身边。我们被人给暗算了。” “是知府吧,他为什么会这样?”锦书不明白哪里得罪了知府。 秦勉却道:“或许是把我们交上去能够让他官运亨通吧。” 打的这个主意,她被知府叫到这边的时候就该有个防范的,一时的疏忽大意竟成恨。 “我们该想个办法逃出去,对了你能自由活动吗?” “我脚上绑的绳子已经挣掉了,你乖乖的呆在那里别动我往你靠近,我身上或许有东西能解开绳索。”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阻拦 知府太太久等锦书都没回来,心中奇怪,暗道那对夫妻有什么事忙的,竟然说这么久,后来派了自己的丫鬟去催促。哪知丫鬟回来却和她说:“秦娘子和秦郎君好像有什么急事已经回去了。” “回去呢?”知府太太一脸的惊诧暗道怎么不和她打个招呼就走?这和锦书的为人处事不大一样啊。 知府太太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渐渐的见那天色已晚,心里却始终无法平静,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 她出了院子,正好见在外院服侍的小厮正忙着跑上跑下。 “家里有什么事吗?” 小厮见问,神情有一丝的慌乱,敛容道:“没,没什么事。” “那老爷呢,他在哪里?” 小厮竟然变得有些结巴了:“老爷有事出去了。” 知府太太有些心烦意乱道:“你下去吧。” 知府太太见书房外面守着三四个小子,心道这些人都堆积在那做什么,又不干别的事看来家里还是闲人太多了。 这边暗室里秦勉和锦书正在奋力的解绳索,幸好秦勉腰间的荷包里有一块小铁片,两人努力了许久,锦书才将荷包给解开,后来铁片竟然掉了出来。眼前一片漆黑,根本就看不见铁片在哪里。 费了老半天的劲,那块铁片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也不知外面是什么时候了,也不知知府究竟要把两人怎样。 “晏清,我们还能活着出去吗?” “肯定能的。”秦勉一个用力,总算是挣脱了绳索,随即又将锦书身上的绳索都解开了。 “你身上有火折子吗?”锦书问道。 “谁把那个随身带着,我没有。” “可这里漆黑一团,我们该怎么出去啊?” 秦勉靠着墙壁慢慢的摸索着,心道这屋子应该是书房连着的一个暗室,以前王府也有这么一处。通往外界的地方应该在墙上有个什么机关,只要找到机关就能出去。 秦勉摸一面墙,锦书摸另一面。 两人小心翼翼,不放过一寸地方。 然而就在两人苦苦找寻出去的机关时,突然听得那墙后有什么转动的声音,两人都不敢再弄出什么动静来。 转动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有亮光透进了屋子,那个人举着烛台正要查看屋内的情况,然后却突然被人从后面给掐住了脖子,还没等用力,那人便告饶:“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你们为何要关我?” 小厮胆怯的回答道:“老爷的意思,我们做下人的哪里清楚。” “哼,不清楚?那带我去见他。” “老爷现在不在家。” 秦勉也不想问那庞勇在什么地方,现在他最想做的是和锦书离开这个鬼地方。 秦勉对锦书说:“你跟在我后面。” 秦勉架着那小厮道:“带我们出去!”他个子本来就高,如今又给了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被逮住命门的小厮不敢乱动,两人一步步总算从暗室里出来,果然就在书房背后。 “你们逃不出去的,老爷派了很多人在外面守着。小的命又微不足道,所以……” “废话少说,给我闭嘴。”秦勉冷喝一声,那小子只好乖乖的闭上了嘴。 锦书走到窗户下,用手指在窗户纸上戳了个窟窿,往外面一瞧,果然见人影浮动,少说也有十几人。 “晏清,我们手无寸铁,要突破只怕有些困难。” “那也比什么都不做,困死在这里好。你别怕,我就算是拼上性命也会保护你。” 在秦勉的要挟下,那小厮开了门。 院子里又多派了两成守护,听见门响纷纷朝这边看来。 “秦郎君这是要走吗?莫非是嫌庞某招呼不周?” “庞勇,你到底要怎样?” “不怎样,只是想请二位在此多留一会儿,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知府大人的盛情我们夫妇二人不胜感激,只是惦念家中幼子恕不能多陪了。” 庞勇道:“我劝郎君还是乖乖听话别乱动院子里这些弓箭手可都是顶尖高手,一时无眼伤到郎君,或是伤到郎君背后那位娇滴滴的美人可就不妙了。” 锦书留神一看,果然院子里聚集的都是些弓箭手,如今他们是插翅也难逃。这庞知府到底要哪样,他们和庞家可没什么仇怨。 秦勉察看着周围的环境,手上这个小子对那些人构不成威胁,他一松就将那人给放了,过来抓紧了锦书的手。 今天他和妻子同生同死,倒也不怕,就是留下个幼子可怜。 双方对峙的时候,突然听得有个女人在道:“夫君,您这是在做什么,有您这样对待贵客的?” 秦勉与锦书举目看去,却见意盏灯笼在前面引路,引领着一个妇人走了过来。 是知府太太。 庞勇心下甚烦,他不像把这件事告诉妻子,觉得女人碍事,没想到还是出来阻止他。 “知秋,这里没你的事,你回去吧。” 知府太太笑了一声:“我和秦娘子是姐妹,她如今有难怎么不关我的事。夫君,还请您看在妾身的薄面上放过他们。俗话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 “你可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还为他们说话,别误了我的大事。” “不就是先太子的遗孤么。有句大逆不道的话我今天也索性说了,当初福王不要脸夺了太子的江山,还赶尽杀绝,做的事简直就不是人……” “你给我住口,快给我滚回屋里去,这里没你的事。”庞知府脸色铁青。 那知府太太突然挡在他们夫妻二人面前道:“你们要感敢动他们,就先杀我吧。” 院子里的那些弓箭手可不敢朝当家主母放箭。倒把庞知府气得不轻:“知秋,你这是要做什么,他们是朝廷要犯,我们窝藏包庇朝廷要犯可是死罪。上面的通缉令都发了……” 庞知府话还没说完,秦勉却上前道:“知府大人,我们夫妇二人敬你是个好官,但有句话想要说,还请知府大人通融。” 那庞知府心道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知府大人,我是先太子遗孤不假,就因为这个难道我就罪该万死?” 这话却把庞知府给问住了,这秦勉除了杀了控鹤监的人,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赔罪 寒风阴冷刺骨,锦书觉得自己的双脚已经快要被冻掉了。 秦勉拉着锦书,让她钻到自己的斗篷下,两人并肩齐步往家的方向而去。 “晏清,唯有我们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没有人轻易动得了我们,等着我们的才不会是一个坑接着一个坑吧?” “是啊,人们往往说最软弱是是自己,要我说最强大的也是自己。丹娘,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人伤害到你和元哥儿。” 锦书回到家,第一件事就去看望元哥儿。她低下头来亲了亲元哥儿柔嫩的脸颊,一时眼泪差点掉下来。要是她和秦勉今晚没有幸免,那元哥儿该怎么办,这么小的人儿没了爹娘能不能活下去?为了孩子,从今往后,她再不许自己陷入危险里。 这边庞知府与知府太太闹翻了,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你就是妇人之仁,鼠目寸光。我说你是不是要把我的官途给蹉跎了才高兴?” “我鼠目寸光?妇人之仁?那是你的眼睛早就被利益蒙蔽了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东西。什么良心,什么道义我看你全部都丢光的。你今天差点就犯了大错,要不是我出面阻止你,只怕明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庞勇却不以为然道:“怎么死的,不还是被你害的?你既然知道他们的来历,也知道他们是朝廷要犯,还让我放掉他们,你这不是在害我么?” “你信不信你今天将他们抓了,或是杀了,还没等到上面的封赏下来,那陆将军就有可能要了你的命?” “姓陆的他敢?” “我说他就敢!秦勉带着人来投奔他,他会不知道秦勉的来历?听说秦勉对陆范可是有救命之恩。人家早就是一条心了。姓陆的是个什么脾性想来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我说你过两天还是去给人家赔个不是吧。说不定这事人家就不追究了,重新修复好关系也还来得及。有些事不能做得太绝了,凡事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妻子的一番话渐渐的让庞勇理性回笼,他渐渐的意识到好像这事做得过了些,倘或他真的对秦勉动了手,陆范肯定不会饶过他。 他现在虽然是江陵的知府,但江陵现在被陆范经营得很好,他一个知府却不打说得上话,百姓拥戴的是陆范,立下军功的是陆范,被朝廷重用的还是陆范。 庞知府显得有些烦躁,道:“你拦也拦了,救也救了,骂也骂了,折腾够了吧。折腾够了就去睡觉,这事你别再插手,我自有主意。” “你那些都是馊主意,还不如好好想想我说的对不对。”知府太太再三警告着丈夫。 两日后,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秦勉一早就出去了,锦书带着孩子在院子礼坐着晒太阳,玉扣匆匆来禀报:“二奶奶,知府老爷来了,说要见二爷。” 听说知府上门,锦书眉头一皱,心道这个姓庞的又在打什么算盘,她对玉扣道:“你去告诉大人,就说晏清不在家,请他自己回去。” “奶奶您不去见他么?” 锦书倒笑了:“我一个内宅妇人见什么外男。” 玉扣疑惑的点头答应,心中却是纳闷,当她把话原封不动的转告给了庞知府时,庞知府对于锦书的避而不见也没什么好埋怨的,毕竟是他对人家动手在先。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离开秦家,一直坐在外院的中堂里,杯里的茶水喝完了也没人来续。他就这样枯坐了大半下午,直到斜阳满院,彩霞满天时秦勉才回来了。 秦勉刚一踏进家门,祝况便把知府的事告诉了他,秦勉步子匆忙,心道怎么把人家给怠慢到这地步。 “不知知府大人来了,失罪,失罪。”秦勉一面说一阵作揖赔罪。 那庞知府忙起身作揖道:“秦郎君,是某来给秦郎君赔罪来了,之前脑子热犯昏,出了点错。还请秦郎君大人不计小人过。” “哪里,哪里。大人您太客气了,之前的事都过去了还提他干嘛。对了,大人肚子一定饿了,请大人一道用饭如何?” 庞知府哪里还敢吃什么饭,只道:“饭实在不好意思吃,只是想当面给秦郎君赔个礼。” “哪能不吃饭呢。大人别见外。”秦勉叫了人来,让吩咐厨房准备几个下酒菜。 秦勉留庞知府吃饭的事让锦书知道了,锦书不屑的撇嘴说:“他还真是大度。” 这里秦勉热情招待,两人抛开了隔阂倒相谈甚欢,直到月满西楼庞知府这才告辞。秦勉又命宋平护送庞知府回去。 庞知府告辞后,秦勉这才转身去了后院。 元哥儿已经睡着了,锦书在药房里忙碌不知配什么药。 秦勉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根本就没弄出一点的声音,然而锦书早就看见了墙上他映出的影子。 “人回去呢?” “回去了。你忙什么呢。” “你管我忙什么……”锦书说着偏过头去看他,接着用手戳了一下秦勉的胸膛说:“你心胸真宽阔,还留他吃饭,要我说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好了,你也别气了。知府他这样做也无可厚非,这不是来赔罪了嘛,我们也就找个台阶下了。我们还要在江陵长住,他的任期也还有两年,大家能相安无事不是更好么。” 锦书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想此事。 眼见着已经庆历七年了,春天快要来到了。他们在一起已经有八个年头,锦书知道,他们还有许多个八年要走下去。 元哥儿还不到六个月就会坐了,七个来月开始长牙齿,还不到八个月就已经会满地爬,也能发简单的音,能够有意识的叫“爹”,可惜不会叫娘,到十个月大的时候依旧不会叫。秦勉听见儿子叫他倒满心的欢喜,只有锦书很是忧虑,这个小子什么时候才会开口叫她一声娘呢。 十个月的时候元哥儿就能扶着墙走几步,还不到一岁的时候就能满地跑,走得十分的稳当。 就连奶娘也说:“哥儿走得真早,看来身上很有力气。” 前世柔茵一岁半的时候才会走,比起这一点来元哥儿的确很出色,然而这臭小子就是不肯开口叫她,果然还是女儿更贴心。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消息 那厢上了车,这边藏匿在后门上的男人才走了出来。等到马车走远了他才走出了房门。 “世子爷,您看……” 男人身姿笔直,一脸的凝重,此刻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倒是拍了一下跟前这个管事的头,道:“谁叫你这么快就露了底的,这下把人家给吓跑了吧。” “江陵城不大,要打听住处的想来也不是太难。”管事忙道。 赵世恒眉心一皱,摇头说:“她那个人不好接近,算了,我的本意也不是要接近她,知道她在江陵就够了。如今我对她没什么兴趣,不过有一个人肯定有兴趣。” 赵世恒可是一直憋着火,想要算算锦书秦勉之间的账,现在看来那个时机很快就要到来了。他也无意在江陵久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在江陵遇上赵家的人,多少让锦书还是有些古怪,她找来宋平问过。 “你是怎么到这家人的?是人家主动找上你的?” 宋平知道此事没有办妥惹得太太不高兴,但也不敢有任何的隐瞒:“回太太,小的只是看见有张贴的信息,才去问了那家人,果真是要处理铺子的。又觉得位置什么的还合适,事先并不知道是赵家的产业,要是早知道的话,一定不会让太太露脸的。” 锦书自然不会怀疑宋平的忠诚,道:“那完全就是巧合了。你再暗暗的留意一下,看赵家的人会不会露脸,还有铺子能不能处理掉。” “是!” 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到锦书什么,但却给她提了个醒,就是秦勉回来之前不能随意乱走动。也因为此事,锦书也暂时打消了开铺子的念头,心道不如过一阵子,等到平稳一些再说。 秦勉跟着陆范去平叛乱,转眼间已去了有五六日,然而依旧一点音信也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锦书在家等得却是越来越不安,又不好遣人去打听。 终于在九月初十这天午后得到了前方传来的消息。 来报信的是孔林。 他紧张不已的走来,向锦书禀报道:“太太,大事不好了。秦老爷和陆将军被俘了。” “被俘?!”这无异于晴天霹雳,锦书虽然面色无波,然而内心却早就惊诧万分。怎么会这样?陆范的人马一直占着上风,那陆范又惯会排兵布阵,怎么突然就打了败仗,而且还沦为了俘虏。 她听说那些蛮子没有经过开化,对待战俘很是残忍。 想到这儿锦书再也坐不住了,她不能坐以待毙,得找人一起商量看能不能想个办法救他们回来。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她也不能没有丈夫。 锦书勉强支撑着自己,唤了人来给她梳妆更衣,半夏拿着梳子的手一直在颤抖。锦书倒有些看不过去了,她一把将半夏手中的梳子夺了过来,自己梳理的几下,自己挽了个蓬松的发髻,随即又在奁匣内找簪钗,最后选了秦勉给她打的那枝赤金莲花簪。她从容不迫的将簪子插上,仔细的端详了一番镜中的自己。 “让人备车,我要去陆家。” 当下便忙着去准备,锦书刚走出房门,元哥儿就跌跌撞撞的跑了来抱着锦书的腿撒娇,锦书也顾不上抱儿子了,让奶娘把孩子抱走。元哥儿见母亲不理会他,张嘴就大哭不止。 锦书听着孩子的哭喊声终是心软,过来亲了亲元哥儿的小脸蛋,终究还是放下了孩子,坐车去陆家找陆夫人商议对策。 在放下帘子那一刻,锦书听着孩子的哭声终于再也忍不住,紧接着眼泪簌簌而下。 坐在一旁的玉扣握紧了锦书的手安慰着她:“太太,别担心。老爷他一定会吉人天相,逢凶化吉的。这一路走来经历过的艰险难道还少呢。不都走过来了嘛。” 锦书拭去了眼泪,这样一哭过之后,内心反而要平静一些了,坚定道:“我不能倒下,元哥儿还要我守护。我帮他把爹爹给救回来。” 车子走得很快,不多时已经到了陆家的院门外。 玉扣先下了车,接着回过身来搀扶锦书。门房上的都是相识的,见了她们的马车早已经去通传了。 锦书步履匆匆,玉扣跟在后面差点有些跟不上锦书的步伐。 布氏得到消息已经迎了出来,两人相见之后那布氏差点哭了出来,反而还要来安慰锦书。 “太太别担心,说不定还会迎来转机。” “嫂嫂呢?” 布氏忙道:“婆婆她身上不好,又遭此打击便病下了,太太来得正好,请过去看看吧。” 锦书只好与布氏一道去看望陆夫人。 陆夫人躺在床上,眼圈泛红,脸上却是青灰色。 “嫂嫂,我来迟了。” 陆夫人听见锦书的声音这才翻了身朝门口看去,但见帘影晃了晃,锦书便走了进来。 陆夫人见到锦书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妹子,这下可如何是好?天要塌了啊。” 锦书说:“嫂嫂先别激动,让我给你把把脉吧。”又问左右请了大夫来看过没有。锦书给搭了脉,很快便道:“嫂嫂这是急火攻心,别再动肝火了。我那里正好配了药丸来,回头我让人送一瓶过来嫂嫂吃了慢慢的就好了。” 布氏只在一旁问道:“要不要紧?” 锦书道:“暂时不要紧,好好将养着就会好的。” 如今陆夫人这样,看来是不能和她商量了。锦书心中只好另想别的办法。 陆夫人此刻才顾不得上自己的身子,挣扎着和锦书道:“这些畜牲不是东西,将军他们落在这些人的手上能有什么好结果,只怕凶多吉少。” 布氏见婆婆情绪失控又怕惹得锦书也跟着哭天抢地,只好和婆婆说:“母亲您稍安勿躁,还是好好养病吧。总能想出营救的法子。” 陆夫人依旧只是哭,锦书这才意识到根本不能和陆夫人商量,找了个借口出来了。现在她想该去一趟庞家,请知府帮忙或许更可靠一些,才这样想着,却见知府太太来了。 锦书见了知府太太总算看见了一丝希望。布氏怕打扰到婆婆休息,便请了两位太太到厢房说话,这边又命丫鬟好生照顾着陆夫人。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临危 知府太太走了来,在见到锦书后才松了一口气。 “我先去的你家里,但你家里的人告诉我你来这边了。你们两家可要好生保重啊,我们老爷让我过来给你们带个话,千万不能乱了阵脚,老爷已经在想办法派人去营救他们,只是怕要有些时候,能不能成功……”知府太太可不敢给陆家和秦家打包票能将秦勉和陆范给救出来。 锦书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她道:“如此的话就劳知府大人费心了。” 知府太太忙说:“这是什么话,不是正该做的么,陆将军给我们江陵带来了安定,秦老爷他也是个侠义之人,心怀的都是百姓的安危。” 官府愿意出面倒是暂且安定了陆家和锦书的心,那知府太太又劝说了一番,随即又去看望了陆夫人,将知府的话都转告给了陆夫人,陆夫人心中稍定,又道:“我要起来日夜念经为将军他们祈福,祈求他们平安归来。” 陆夫人强打着精神,擦干了眼泪。 锦书陪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回家后又差人送药到陆家去。看着主母黯然神伤的样子,宋平主动请缨道:“太太,您若是放心不下,小的可以乔装打扮一回混出去,看能不能潜入到蛮子中去,不说救人,就是能探个虚实,将老爷他们的情况告诉太太您也好啊。” 锦书眉心一跳,坐正了身子说:“这个风险太大了,还是别冒吧。” 玉扣在跟前宽解锦书:“太太,做点什么也比在此坐以待毙的好吧。” 可是……她怕宋平会暴露给宋平带来生命威胁。宋平自小就是在王府里长大的,如今又辗转好几次地方来到了江陵忠心不二,她得想法护宋平的安危。 锦书没有答应宋平的请求,决定先依赖一下官府。 庞知府动作也还算利落,秦勉他们被俘的事刚传出来,不过半天的功夫他便组织人去营救,然而被派出去的这一小队人在半路上遇袭,竟然折戟沉沙了。此番一来,江陵城中民心大乱,那锦书和陆家再次商议如何救援的事,这时候宋平再次站了出来。 无奈之余,锦书只好答应他的请求,再三叮嘱他要小心,同宋平一道去的还有陆夫人的长子陆定康。陆定康也带了十来个陆家的护卫,一行人在天黑之前出了城。 城中能打的基本都被派出去了,城内就只剩下一群老弱病残,庞知府担心那蛮子乘虚而入,命人封了城门。城内好些人忙着逃难,如今出去不了了,人心惶惶。 庞知府为此焦头烂额,又不能弃城中百姓不顾自己逃难。 秦宅的灯火足足亮了一整宿也没灭,隔日天刚蒙蒙亮,秦宅的院门被敲响了。给开门的是祝况。 祝况见外面停着一辆黑漆的马车,挂着青帷幔。祝况心道这是谁家的车啊,正是疑惑的时候,却见那车上下来一人,定睛一看,竟然是庞家的。他忙请了知府太太入内。 锦书刚睡下不久,知府太太就来了。 秦勉不在家,知府太太也没什么顾忌,就直接进了锦书的内室。 锦书头发都还没来得及梳,正忙着系衣带。 “太太,您一大早的赶来是有什么事吗?” 知府太太神色匆忙的与锦书道:“时间匆忙,我也来不及和你解释了。赶快收拾一下细软,带上你家哥儿跟我一道走吧。” “走?上哪里去?”锦书很是惊诧。 知府太太拉着锦书的手说:“去常德我娘家,那里没这么多的事端。” “可是晏清他生死未卜,我哪里能一走了之。”锦书不想就这样逃了。 知府太太见锦书磨磨蹭蹭的,她焦急道:“你不管儿子呢?秦老爷那里我们顾不上了,但总该顾着孩子吧。听我一句劝,快跟我走吧,再磨蹭下去可就出不去了。” “可不是封城了么?太太您还有办法?” “办法肯定会有的,不然我还能来叫你?”知府太太不等锦书开口,便替她做了主,让丫鬟帮锦书收拾东西,让奶娘准备好元哥儿的东西。 锦书心道真的就这样逃了啊,秦勉回来找不到他们怎么办?她答应过秦勉要等他回来的,她有些迟疑,怕就这样错过了,再次重逢又不知何时。 玉扣忙去招呼了车子,让奶娘抱着元哥儿先上了马车,接着扶了锦书上车。 锦书看着元哥儿的脸,心道这是她和秦勉最大的牵挂,得保证孩子的安危,她没有拒绝知府太太的好意。秦家的马车跟在庞家的车子后面缓缓的出了这条巷子。 天刚蒙蒙亮,铺子都还没开门,街上的行人也没几个。 车轮驶过青石铺的路发出骨碌骨碌的声响,知府太太手里握着一道令牌,出城不是什么难事。她现在想的只有尽快的逃离这里。 东边的一带的云彩慢慢的染了颜色,一轮红日已经冲破了云层露出了霞光。 他们的车子没有什么意外很快就到了城门。 知府太太将令牌交给了看守城门的人,守城的见了令牌就要开城门送他们出去,然而这时候在城楼上一个看守突然大喊:“别开门,蛮子打来了!” 知府太太本来坐在车内的,听见了这一声喊,顿时透心凉,心道这下完了,城中都是妇孺老弱,哪里还守得住。 走在后面的锦书他们自然也听到了这一声令响,看样子是出不去了啊。 锦书见街上不多的行人听见这一声喊忙四处逃窜。城内能够抵御的人都出去了,生死未卜,也不知能不能等来救援。 但不能什么抵抗都不做就这样的放弃,锦书看了一眼奶娘怀中的孩子,她对玉扣道:“你护送元哥儿先回去。” “太太不和我们一道走吗?” “我去看看情况,忙上就会跟上来。你看好元哥儿,不能出一点差错。”锦书交代完后便跳下了马车,因为准备要出远门,锦书一身轻装倒是方便。她顺着阶梯便走了上去。城楼上的风真大,吹散了鬓边的碎发。 她举目看去,却见蛮军已经到了城墙下,密密麻麻的怕有成百上千人。 这一仗该怎么打?光靠这些城门上守城的士兵,只怕不出半个时辰就被解决掉了,还是得想个法子。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不惧 锦书让看守城门的士兵好生把守,别轻易放弃。 她下得城楼门,往北面的衙门而去。天色尚早,家家户户皆门窗紧闭,仅有的几个行人早已经吓得四处逃窜。 锦书自跟着秦勉在梁州会和时就已经很明白,他们没有退路了,要是再弃城而去的话他们再难起来。 锦书这一路走来想了很多,如今秦勉吉凶未知,她得替他和陆将军守好这座城,等到他们回来。 衙门不远了,锦书没有再迟疑,她走到那面大鼓前,抄了旁边的鼓槌就开始用力的敲着鼓面。轰隆隆的声响到吸引了不少的人注意,纷纷打开门来看又出什么事了。 没过多久,就聚集了不少围观的群众。衙门的皂隶见锦书击鼓有人要来驱逐她:“有什么冤情明天来,今天衙门休沐。” 锦书却费力的敲着鼓,一刻也不停歇,待到聚集来的人越来越多,锦书终于放下了鼓槌,站在台阶上慷慨激昂的说道:“父老乡亲们,事关江陵城生死存亡的时机来了,那蛮子就在城墙下叫嚣。我们该怎么办?任由他们进来烧杀抢掠,侵占我们的财产让他们蹂躏?是战还是降?你们说在这危急的关头我们该怎么办?” 当下便有人道:“陆将军都被俘了,我们还有什么能力和蛮子作战?” “没有的事,相信我,援军很快就会到的。”锦书都替自己捏把汗,怎么就编造了这样一个理由,会不会有援军她自己却是不知道的。 “援军?真的会有援军吗?” “有的,只要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大家能够齐心协力一同抵御敌军,撑过一段时间援军就会到。”锦书说得信誓旦旦,甚至自己都信了这话。 “乡亲们,我是秦勉秦副将的妻子,我愿意与江陵共存亡,请大家都行动起来,一同保护我们的江陵。”锦书说得极为慷慨,这一番话似乎凑了点效,中间便有人问:“可是我们手上连件像样的兵器也没有怎么抵御。” 锦书道:“兵器不是非得刀剑才算,只要用好了都能成为保护自己的武器。” “就算有了武器也不成,城里已经没剩下多少能打的了,被人家击破也是迟早的事。” 又说这样的丧气话了,锦书倒吸一口凉气,继续鼓励道:“将城里的百姓组织起来,男女老幼全部加在一起,总还有几百人。不能硬来,我们还有其他的计策。” 当下那些民众不大相信的看着锦书,这样年轻娇滴滴的一个小娘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底气? 但其中也不乏热血的青年们,大家纷纷奔走相告,呼吁全城抗敌。 不多时,到纠集了不少的百姓。锦书看去,约莫也有上百人。青壮年的男子大概有三四十人,后面一些妇孺。 那些汉子们手里有拿菜刀的,有拿斧头的,有那铁锤的。锦书便开始组织这些人,挑选了十几人为一小队饶到敌军的背后去制造援军快到的假象。她并未读过什么兵书,只有把自己能想到的办法全部都贡献了出来,总之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了。 太阳已经冲破了层层的云层完全的露了脸,这一天对整个江陵来说至关重要的一天。 江陵城的百姓在一个女子的带领下英勇了拿起了自己的武器保护着自己的家园。 锦书各处分派下去,一切都按着她的指示在行动,锦书最后却毅然的再次爬上了城门督战。 锦书带着全城百姓英勇抵抗外敌入侵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了陆夫人的耳朵里,倒着实的让陆夫人意外,那小小的女子倒有几分血性。 作为将军夫人,她也该做点什么才行,于是当即命令陆家的亲兵护卫全部出动支援。 她想了想,终于还是坐不住,拿了陆范以往常配的一把长剑便出了门。 陆夫人刚出门不久,便听得喊声震天,心道锦书这小机灵是想制造声势吗?这样以来虚虚实实的,料想那蛮子也不敢轻易入内了。 她本来生得胖,就是爬上城楼也有些费尽。 陆夫人握着剑,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城墙上指挥着由普通百姓武装起来的人们作战。 旁边一个士兵负伤倒下了,她竟然从那士兵的手里拿过了弓箭。她这是要亲自上阵杀敌嘛。陆夫人还想上前劝说锦书,却见锦书已经搭好了弓,没有任何的迟疑,弦上的箭已经射出去了。 阳光正正的照在女子明艳的脸颊上,脸上有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那不是女子怯弱的眼泪,是带着女儿坚毅的汗珠。 为什么这个娇柔的女子能独得丈夫所有的爱,在这一刻陆夫人全明白了。她想到这里,将剑拔出了剑鞘,剑尖指天,大喊:“乡亲们,给我冲啊,打啊!” 锦书换箭之际扭头看了一眼陆夫人,冲她露出了一抹比阳光还明亮的笑容。 蛮军的头领伍甲领命来攻打江陵的时候可是信心满满没,认为一座只剩下妇孺老弱的城一举拿下可是轻而易举的事。没想到竟然遭受到了如今顽强的抵抗。 听着城内的声势,不知城中还有多少的伏兵,他是个警惕的人,知道这一刻不能轻举妄动。他看向了城楼上那个指挥作战的女人。阳光有些刺目,看不大清女人的脸,只要将这个女人给拿下,城中的那些人就会群龙无首,会成为一盘散沙。 他拉圆了弓,瞄准了城楼上的女子,正要松动手指时,突然听得后面的声响渐渐近了,哒哒的马蹄声传了来,似有千军万马。 娘的,没想到外援这么快就到了,伍甲无奈之余只好命人撤军。 “撤军了,果然有援军,援军来了。”城门上的士兵、百姓们皆欢呼。 然而只有锦书一人清楚,没有援军,那不过是她让人在敌人背后的一场虚张声势而已。 锦书正欲带着百姓也撤走时,不妨一记冷箭正正的朝她射来,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了她的胸口,锦书呀的叫了一声,顺势就倒了下来,鲜血染红了淡黄色的衣衫。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生死 陆夫人见锦书倒下了,吓得大叫一声:“秦娘子,你怎么呢?” 前来攻城的蛮子撤退了,锦书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总算护得了全城百姓的安危。 陆夫人距离锦书最近,她慌忙的蹲下身来,锦书却一动也不动,胸口插着箭,鲜血顺着箭头不住的往外涌,怎么也止不住。 陆夫人大叫着,拼命的喊锦书着锦书,然而此刻的锦书已经失去了知觉。 城门上有留下来把守的士兵,也有主动上前来杀敌的百姓。他们见锦书中箭倒下了,忙争先恐后的抬了她往最近的一家医馆赶去。 早些时候还指挥着大家一致抗敌的女子突然就倒下了,全城的百姓都悬着心,他们给锦书让道,自发的一路护送着锦书到了一家医馆。 医馆里有病人,也有刚刚被蛮子射中的伤员。小小的医馆显得有些拥挤。 “姚大夫,女英雄受了伤,快来给她看看。” 姚大夫正在给人看病,突然听得这一声,忙起身道:“快抬到里间去。” 那病人忙道:“大夫先去给女英雄看,我能等的。” 姚大夫这才匆忙的到了里间,他一眼看见了锦书胸口插的那枝箭,又见锦书昏迷不醒,眉头紧锁:“怎么在这个位置?只怕凶多吉少。” 陆夫人急了:“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帮她处理伤口,再耽搁下去还有救?” 姚大夫有些迟疑,毕竟病人是个女子,又在那个部位,难免有些不妥。 陆夫人怒了:“你磨磨蹭蹭的在干什么。”接着又把这些围观人全部给赶了出去,她坐在锦书身旁,正色道:“她是我妹妹,这里守着她。你也不必有什么顾虑,动手吧。” 姚大夫满头的汗,只好硬着头皮上。纱布、药、剪刀都来了。 姚大夫今年快五十岁了,行医三十来年,治好过不知多少人。也遇到过许多疑难杂症,他从来都没有怕过,然而这一次却是最艰难的一回。 姚大夫双手颤抖着,将受伤部位的衣服用剪刀剪开,再三冷静之余,这才一鼓作气的将那枚箭拔了出来。顿时一个鲜血跟着直冒。 陆夫人怕的要死,她甚至不敢再正眼看,心中犹如擂鼓一般,默念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请让她活过来吧。” 姚大夫飞快的处理着伤口,愈合伤口的药已经敷上了,就是在包扎的时候手抖的厉害,好几次都用不上劲。陆夫人见他慌乱的样子,只好道“我来吧。” 陆夫人给锦书绑好了伤口,然而锦书双眼紧闭,还是没有醒过来。 姚大夫忙给锦书把了脉,无奈的摇头说:“尽人事,听天命。我已经没有什么办法了。” 陆夫人听了这一句,却犹如挖心一般疼痛。她止不住泪如雨下。 却说陆范和秦勉被俘,两人被关在了一间木房子里面。外面有人把守。 陆范道:“没料到我们竟然落到这一步,你说他们会把我俩给怎样?” “怎样,不就一死么。 “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是郎君您不一样啊,您大仇未报,壮志未酬。” 秦勉倒看得看,反而还安慰陆范:“你别丧气,我们也是在按计划行事。这么一间小屋子,也关不住你我。” 陆范无奈的笑了笑,接着又说:“他们好像有什么动静,我就怕他们会趁着我们不在,去攻城。城里可没剩下多少的士兵了,也不知他们守不守得住。” 秦勉没有说话,他心中挂念的自然是妻儿。心里无不盼望着早些回去和他们团聚。 待到夜晚来临时,潜伏在附近的同伙们给他们发出了信号,那陆范接受到这样的信号之后再也坐不住了,和秦勉说:“你准备好了没有?” 秦勉点点头。 陆范便大叫外面的看守,看守很快就进来了,不防有他,遭遇了陆范的肘击,顿时就昏了过去。 两人就趁机跑了出来,里应外合之下,总算将整个蛮军团团包围。 那蛮军头领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活捉了。 手下的那些喽啰们见大佬已死,个个混乱起来。 成功了,虽然和计划的出了点差错,但总是是打完了这一仗。 他们围剿了作乱了好几年的蛮军,整顿了队伍,准备回江陵城。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江陵城又恢复了安宁。一点也看不出白天遭受了那么大的危机。 秦勉归来,他已极困,真恨不得倒床就睡。 一路回到家中,迎接他的不是妻儿,而是孔林那张惊惶焦灼的脸:“二爷,出大事了。二奶奶受了伤,现在都还没有醒。大夫说,只能看天意。” 这是什么话?虽然出了点意外,但他不是回来了吗?怎么家里就遭受了这么大的变故。 他顿时睡意全无,直直的往锦书房里而去。 当他看见围在床边的丫鬟,还有睡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锦书,顿时觉得身体被掏空了一般。 他像个木偶似的,慢慢的走近了。 床上的女子面容雪白,他不过才离开了一下,难道又要天人永隔? 秦勉顿时觉得天塌地陷,直直的在锦书床前跪下了。 玉扣便和秦勉道:“二奶奶听说您被俘虏了,正四处找办法解救你们。可惜遇上蛮子来攻城,二奶奶没有办法,想到要拼命守住这里,不然您回来找不到她了该怎么办。她率领全城百姓一致抗敌,直至中箭倒下,拼尽了最后一口气。” 玉扣说着忍不住泪如泉涌。 秦勉呆呆的听着,那样一个小小的柔弱的人儿,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哪般勇气。 “丹娘,让你担心了,我对不起你。我都回来了,你睁开眼看看我吧。” 然而床上的人却无法回应秦勉。 玉扣继续道:“大夫说要是二奶奶一直不肯醒来,可能这一辈子都……” “胡说!胡说!不会的!不会抛下我们,她答应过我们。”秦勉怒了,急切的吼了起来。 他上前试了试鼻息虽然很微弱,但还是能感受得到。 “回转丹!”这一刻他想起了锦书曾经拿这个药救命,在这最危急的关头,说不定还能试一试。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醒来 上天给了她两次生命,第一次,她一直活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因为身边的人背叛使得她郁郁不欢,英年早逝。带着重来的一次的机会,她只想为自己而活,然而这一次,她二十刚过,冗长的一生仿佛已经走到了尽头,朦胧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她被外祖母抱在怀里,她费力的挺着身子去够一枝开在树梢上的榴花。 “丹娘,快过来。” 锦书听见有人在叫她,在外祖母的怀里挣扎了几下就下了地,朝一个花信妇人走去。 她看不大清妇人的脸,一直到了跟前,妇人伸出手来牵她,她才看清了妇人衣服上连绵不断的八宝吉庆纹。 “丹娘,跟我走吧。”妇人蹲下身来,锦书终于看清楚了那张与她有五六分相似的脸。她轻轻的唤了一声:“娘。” 妇人笑着亲了亲锦书的脸蛋,便把她抱了起来。就要往前面走,锦书依偎在母亲怀里,娇怯的问了一声:“娘要带我去哪里?” “去一个没有烦恼和痛苦的地方。” 锦书呆呆的看着妇人的脸,妇人的脸却渐渐的模糊了,再也看不清。 “你不是我娘,对不对?” “丹娘,娘想你了。你长这么大娘从来还没抱过你,你哪里也别去,乖乖的呆在娘的身边好不好?” 有孩子的啼哭声传了来,这一声声的撕心裂肺,锦书意识渐渐回笼,那是元哥儿在叫她。 她已经看不清母亲的脸,扭捏着身子就要下来,然而刚才还是母亲模样的妇人,此刻却露出了狰狞的面容,张着血盆大口要吃掉她。 锦书没命的往后跑,穿过了层层的迷雾,浓雾渐渐的稀薄了,她终于看清了不远处站着一大一小正在等她的人。 朦胧间,有人在拉扯着她的衣裳。她呓语着什么,好几次的努力之下她终于睁开了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白白净净犹如满月娇嫩的小脸,元哥儿的眼睛长得越发的像他爹了。 元哥儿拉着锦书的衣裳口齿不大清楚的喊着:“娘,娘。” “你终于会叫娘了。”锦书伸出手来想要摸一摸儿子肉乎乎的小脸蛋,哪知胸口处传来焦灼似的疼痛牵扯着她伸到一半的手又无力的退了回去。 “爹爹,爹爹。”元哥儿欢叫着丢开了他母亲就往外面跑。 锦书悲哀的想,秦勉生死未卜,吉凶未知,哪里会在。 阳光满室,窗外有鸟儿在叽叽喳喳的叫着。隔着风送来浓浓的药味。 锦书躺在床上,胸口的疼痛让她心烦意乱,她试了试,一只手终于覆上了她的伤口处。那里已经被人处理好了,上了药,可是这处伤却是要命的,倘若再不幸一点,她当时就会殒命。 她想要下床走动,然而身上的疼痛却让她动弹不得,她只有呆呆的望着素白色的帐顶发呆了。 元哥儿身上戴着的小铃铛发出的声响由远到近的传来了,锦书偏了头朝门口看去,她眼睛看呆了。 元哥儿身边还多了一个个子高大的人,要不是身上的疼痛感那般的熟悉,她还以为又是在梦里。 “你终于醒了。”秦勉牵着儿子走到锦书的床前。 “你回来呢?”锦书依旧不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 “回来了,对不起让你担忧了。”秦勉在床沿边就势坐了下来。 锦书依旧目瞪口呆的打量着秦勉,却见他好胳膊好手,也不像负伤的样子,再看他的面容虽然充满了疲惫,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胡子拉碴的,但精神却不错,这会儿还朝她笑呢。 锦书忍不住要伸手去摸秦勉的脸,身上的疼痛让她蹙了蹙眉头,秦勉赶紧握了她的手,接着低下头来轻轻的在她的手背上印下滚热的一吻。 也不知怎的,锦书只觉得眼圈一热,有泪水滚落了下来。 秦勉见她突然哭了有些失措,忙伸手去给她拭泪:“我五脏六腑都要被你揉碎了,你还只是哭。” “我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虽然出了点状况,可我还是如约回来了。倒是你……丹娘,你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吗?” 锦书虽然醒了,但脑袋却是懵的,更不知现在是什么日子,是什么时辰。她一脸茫然的看着秦勉,有些虚弱的说:“我梦见我母亲了,她要带我走。也有可能那不是她,毕竟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后来是你和元哥儿把我给带回来的。” “我和儿子都需要你,你哪里也不许去。”秦勉紧紧的握着锦书的手,一刻也不想松开。整整四天三夜,成为了他生命里最黑暗的日子。曾经一度到了绝望的边缘,他整个人也临近崩溃之时,但幸运之神总算光顾了他们。 锦书的脉象稳定了,高烧也渐渐的褪去,情况总算有了好转。他这才松懈下来,回去接连睡了一天一夜。 元哥儿要去拉母亲起来,秦勉将儿子给抱开了,温和的和他说:“你娘生病了,等她好了再陪你好不好。” 然而元哥儿却听不进去这些话,见母亲不理会他便开口哭了起来。 锦书有心无力,满是歉意的说:“宝贝儿,等过些日子我会好好的补偿你。” 秦勉抱着元哥儿走到外间,奶娘听见声音出来了这才将元哥儿给抱走了。 秦勉再次回到内室,却见锦书正努力的想要坐起来,他赶紧上前去搀扶她。 不过一个简单的动作,锦书现在做来都极困难。秦勉一手扶着她,一手拿了两个靠枕来垫在了她的身后。 锦书靠好之后却气喘吁吁,以至于张开了嘴大大的呼吸。 “有没有牵扯到伤口?疼不疼?” 锦书等到呼吸平稳了才道:“不要紧的。” “丹娘,等你好了。我带你出去骑马,我们好像有许久没有一道去骑过马了。” 自从有了孩子后,他们俩几乎再没什么时间单独出门。 锦书点头答应,秦勉又说:“你想编纂的那本书也还没完成,等你好了我们再一起编写好不好,依旧你来写,我来画。” “外面都平定呢?”锦书眼巴巴的看着他。 秦勉微微一笑:“平定了,吉达尔伽已经死了。” 首领死呢?那算是平定了,以后都不再有纷争了吧,这无异于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爱戴 蛮军的首领死呢? 她不过睡了一觉就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秦勉和陆范不是做了俘虏么?还能将首领斩首? 她满心的疑惑,秦勉却温柔的摸着锦书的脑袋道:“你放心,等你精神养得好一些,我一定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你。现在你不适合听那么长的故事。总之这南疆一带算是安定了,不会再有什么战事。剩下的就该组织生产休养生息了。这片土地很肥沃,只要经营好了大有可为。” 锦书从秦勉的话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秦勉想割据南疆,把自己经营成自己的地盘,发展成大后方。 不过要想立足的话,除了武力征服,更重要的是要民心所向,这也是最困难的一点。 “我相信你有那个能力能把这边经营得很好。” “你这话倒给了我不少的信心。你好好的配合治疗,回头等你好了我再带你出去看看。” 晚些时候陆家又派了人前来打听消息,得知锦书已醒,没过多少时间那陆夫人带了大儿媳布氏又亲自来看望。 锦书躺在床上满怀歉意的说:“嫂嫂请恕我无礼了。” “这时候还讲什么规矩礼仪呢。你昏睡了那么久总算是醒过来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妹子,你救了整个江陵城,现在你成为了江陵的英雄了,街头巷尾都在传颂你的英勇事迹。大家都在盼着你醒来,都在盼你快些好起来。” 锦书却道:“其实我号召大家一直抗敌的时候心中一点底也没有,也不知到底能不能成功。那个时候心中大概只有一个想法吧,我不能拖晏清的后腿,要替他守护好城里的百姓。” “真是难为你了,明明是个娇娇弱弱,像朵花似的女子却有这般的胸襟和气魄。我也不知道你除了会拿银针原来也会弯弓射箭。怪不得秦老爷他身边只有你一个女人,全心全意的爱着你这样一个人。” 陆夫人这样一番直白的话倒把锦书弄得不好意思了,她低头笑道:“嫂嫂你是太抬举我了,要是换作是你,你也会和我做同样的事吧。”毕竟陆夫人也是带着陆范的剑上了城楼。 陆夫人却道:“不,我觉得自己没你这个魄力能够组织起全城的百姓,还能不慌不忙的安排好一切。” 陆夫人在跟前坐了一会儿又怕打扰到锦书休息,也不敢多留便就告辞了。 陆夫人走后没多久,庞家、万家也相继来慰问过,万家遣了两个仆妇来送了滋补的药材,庞家则是知府太太亲自坐了车来的。 “之前我还说带你逃,要是早一步走,说不定你也不会遭此劫。傻女子,你可知道你这条小命差点就没了。” 锦书微笑道:“是啊,差点就给折腾没了。不过阎王嫌弃我,又一脚把我给踢回来了。” 知府太太颇有些感伤的说:“都这时候了你还说笑话。看样子也没什么大碍了。” 知府太太说着背过身去暗暗的擦了擦眼角。 锦书道:“再休息一阵子,我们再约牌局吧。” “好啊,好啊说来我们几个也许久没有一起打牌了手都痒了。那些该死的蛮子也总算平定了,总该过几天安稳的日子。你快点好起来,我都等不及了。” 知府太太的牌瘾大,早就有些坐不住了。 因为锦书的义举,一夜之间便成了城中爱戴拥护的女子。除了往日走动的这些亲近交好之家,就是一些从未听说的名门望族也都相继送来了慰问品。 一时间前来秦家探望的百姓差点将门槛要踏破。 好在秦勉早就出面说明他们不取百姓的一分一毫,才把那些快要堆积如山的东西全都退了回去。 三日后,锦书能试着下地了,只是伤口的疼痛让她直不起身子,佝偻着身子下,慢慢的走着,就像一个老婆婆似的。 多日没有出房门的锦书靠着自己的力量一步步的挪出了屋子,连翘忙搬了一张绣墩来请她坐。 两个仆妇正忙着搬花盆,锦书蹙眉问道:“哪里来的这么些菊花?” 连翘笑禀:“老爷本来说去花市买两盆回来让太太看但那卖花认出了老爷,自然也知道了太太您所以很大方的送了太太您几盆。” 锦书看去,这院子里岂止才几盆花,大概有三四十盆之多。她想起了那一年锦绣的及笄礼,阳氏为了给女儿庆祝生日,也不顾孝期未满就大肆铺张,也像今日这般弄来了好多盆花搭建花坛。 连翘接着又道:“那些百姓知道太太您喜欢花,所以都赶着送花来,老爷为了讨您欢欣就收了一些。” “也太多了,别让他再收了,再收这院子里就摆不下了。” 看着满院子的花,锦书的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 元哥儿一路小跑着过来了,拉着锦书的衣服喊娘,锦书心里柔软,正要弯腰去抱他,可惜最终还是因为伤口疼痛而放弃了。 “他爹爹呢?” 连翘在一旁回答道:“老爷去衙门里了。” “衙门?”锦书有些意外,不是该去军营么? 无法抱孩子,锦书就拉着元哥儿玩耍,母子俩正在嬉闹的时候秦勉回来了。 锦书见他并没有穿裋褐或是箭袖,倒是一身莲青色的直裰手里也没拿剑,倒有几分夫子的儒雅。 秦勉刚一进门就听见母子俩的欢笑声,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温馨的画面让他情不自禁的嘴角上扬,这是他最后的牵挂了,好再都好好的在身边,一个也没少。 锦书见了他点头微笑道:“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知府大人请我过去商量了几件事,也没别的事我就回来了。你还好吧?” 锦书道:“还好。” 秦勉屈了一膝在锦书身边蹲了下来,亲了亲元哥儿的脸。他看向了锦书,看似无足轻重的说了一句:“陆将军接到了班师回朝的指令。” 锦书讶然,她扭过了头,怔怔的看着秦勉,半晌才道:“那陆将军是要离开江陵了吗?” 秦勉微笑道:“不会,他答应我说哪里也不去。” 陆范为了追随秦勉公然的与朝廷作对了。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农事 一月后,锦书的身体总算没有大碍,基本已经复元了。 这场伤病并没有给锦书留下什么病症,也多亏了她还年轻,复元能力强。 送走了一批来探病的人,锦书显得有些疲惫。 “太太,您的信。”连翘拿了一封信进来给锦书。 锦书心中纳闷,来江陵这么久了,谁会给她写信?她也没多想,便拆开了信纸,上面的字迹倒有几分熟悉,竟然是程书砚写给她的,那个许久不曾谋面的二哥! 原来程书砚一直在夷陵,两地隔得不算太远,江陵的事竟然已经传到夷陵去了。程书砚在给锦书的信上一顿夸耀,倒让锦书觉得有些脸红。 锦书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回头一笑:“二哥的信。” “哟,含真写的么,倒许久没有他的消息了。”秦勉见锦书今天气色不错,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锦书随手就将信递给了秦勉,秦勉一目十行,看得飞快。 “这小子竟然就在夷陵,不声不响的这么久总算想着要和我们通个气了。”秦勉轻骂了一句。 “说来我也许久没有见过程家人了。”上次见到父亲还是在山西的时候,一转眼已经是两三年前的事了。 秦勉突然觉得这一两年锦书除了和陆家、庞家有所走动,万家也有来往,身边竟连一个亲人也没有,心中便有些对不住锦书。要不是因为他拖累了锦书,至少她的日子过得不至于这么憋屈。 秦勉想到这儿便上前拥了锦书的肩膀,温柔的与她道:“明天我们一道出去走走。” 最近的天气有些冷,不是十分适合出游,但她还是答应下来了。 隔日秦勉果真哪里也没去,在家候着锦书用了早饭,和元哥儿亲昵了一番,这里祝况已经替他们准备好了两匹马。锦书换了一身轻便的骑装,头发少有的挽了个道士髻,插了一根木簪。从背影看去倒不像个花信少妇,倒像是个娇俏的小郎君。 两人骑了马,一前一后的出了巷子。 锦书在家憋了一个多月没有出门,这偶然一出来立马就成为了被围观的对象,好再前面有秦勉开道,一路还算顺利的出了城。 初冬的南疆放眼望去依旧不乏生机勃勃的绿意。田里已经有正在忙碌的农人在准备冬小麦的播种。 “战事结束了,应该恢复生产了吧。”锦书看见了不少的田地因为没有人打理,野草疯长,已经荒芜了。 “这是自然,这两天我和知府商议都是此事,开春后该拿出点举措来鼓励大家生产。这边土地肥沃,经营好了就是粮仓。” 蛮子闹事已经闹了有五六年了,让百姓们苦不堪言,再加上去年还经历了一场蝗灾,即便是拥有沃野千里的南疆也涌现出了不少的流民。 如何安顿这些流民成为了眼下最需解决的问题。 秦勉下了马,将马栓在了一棵树下,携了锦书的手两人一路往田里而去。 锦书在青要庄上住着的时候也关心过农事,一转眼感觉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老人家,今年稻子收成如何啊?” “饿不了肚皮,多余的却没有。今年春旱,夏天又发洪水。老天不赏口饭吃,我们也没发。” 秦勉发现农耕用水困难,要取水得到很远的地方才行。 他耐心的询问了一番耕种的事,听得极认真。锦书插不了嘴,则独自蹲在田埂上寻找能用得上的药草。 其中一个农妇见锦书极其认真的在拔草,还好心提议:“太太,兔子不吃这种野草的,它们喜欢吃带浆的嫩叶。” 锦书笑道:“我没有喂兔子。大娘可知道这草有什么作用?” 那农妇摇头说:“我只知道兔子不爱吃,不过一般的野草,也没人来吃它。” 锦书温和的说:“这是止咳的好药。虽然味道有些苦。还有这样的泽漆,也是能入药的。” 当下一个妇人听见了,有意想要刁难锦书,随手拔了一棵野草要请教她:“这是什么?” “八仙草,苦辛,寒凉。可以用来清热,用好了还能拿来解毒。” “这草猪都不吃的,真有那么神奇?”那妇人有些不信。 “草药书上这样记载的,以前我也用到过方剂中,疗效自然是知道的。” 这些农妇们见锦书年纪不大,又像是个不大出闺门的女子,没想到一开口竟然能认识这么多的草药觉得很神奇,不多时锦书身边就已经围了有五六个妇人,锦书含笑着告诉她们那些草药的用途。 秦勉和一个老大爷聊了几句,抬头看时却见锦书已经被包围了,心道这个女子走到哪都能成为瞩目的焦点。 等到锦书向农妇普及完草药知识已经是将近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锦书将那些采来的草药全部放进了一个褡裢里,当初锦书带着褡裢出来的时候秦勉就觉得纳闷,现在他总算知道了褡裢的真正的用途。 夫妇俩骑着马又尽情的驰骋了一会儿,直到马儿跑累了才停了下来。秦勉就势一倒在一片草地上躺了个大字型。 “我们回去还是把没有编纂完的药书接着写吧。另外的我觉得还可以加印一些小册子分发给这些百姓民众,写些浅显易懂的歌诀。春天里也少一些疫病。” 锦书是善心,但这会挡了那些医馆药铺的财路吧,秦勉有些担忧怕麻烦找上门。 “我们能不能换个方式行善,倘或给你带来麻烦就不大好了。” 锦书明白秦勉的担忧,真诚的说:“你还不知道吧,有许多穷苦人家压根就看不起病,如果懂一些简单的医理,认得几种可以救命的药,也不至于将性命也蹉跎了。我并不会挡药铺的财路。只是想着大家过得更好一些。” “你现在胸怀更广阔了,这里装的都是百姓了吧。” 锦书笑道:“我只是想找点事情来做,发挥一下余热而已。” “好一个发挥余热。”秦勉突然伸手拽了一下锦书,锦书一个不防,重心没有稳住,整个身子就跌在了秦勉的胸前。 锦书便支撑自己要起身,秦勉一手却紧箍着她的腰,根本就无法动弹。 “你要做什么?”锦书的气息有慌乱。 看着锦书慌乱的样子秦勉觉得很有趣,便想要逗逗她,笑道:“难得的机会,我们一起温存温存?” “光天化日,荒郊野外,你也不嫌臊。”锦书满脸通红。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知交 锦书从来都是个行动派,回去后当天晚上便着手开始编写各种能用得上的歌诀,一些常见的草药让秦勉帮着描画了,配了文字,装订成册。过了几日就拿到那些印刷书籍的地方大量印刷了好些份,随即又让人去街头巷尾,田间地头四处散发。 面对此项举动虽然的确触动到了那些开医馆的神经,但因为是秦娘子在做这些善事,倒没有谁来干涉她。 这天下午本来锦书是在陆家这边和几位官太太打牌来着,打到一半,手气有些差,数了几把。锦书也没大当回事,后来孔林找来向她禀报:“太太,有一位自称是您兄长的老爷来家了,请您快些回去。” 锦书自然第一个想到是二哥,她更是无心打牌了,起身就要告辞,陆夫人等也不挽留她,锦书便坐了车匆匆而回。 当她终于赶回家时,刚进院门,就见程书砚正逗元哥儿玩耍,叫元哥儿喊他舅舅。 元哥儿看见了他母亲,跌跌撞撞的就朝锦书奔来。锦书便顺势的蹲下了身子,伸出了胳膊,将元哥儿紧紧的抱住。 程书砚总算见到了锦书,满脸堆笑的朝她走来:“我突然来看你,你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锦书笑着点头道:“惊喜又意外。”又见程书砚像是独身来的,并不见潘氏。她请了程书砚去花厅上坐,又招呼了好茶果。 程书砚一点也不客气,端着茶碗惬意的喝着茶,大口大口的吃着送上来的茶点。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我还不知道二哥喜欢吃冬瓜糖,回头多装两盒拿回去。” 程书砚笑道:“我这个人不挑食的,只有可以入口的东西都爱吃。” 好几年不见,程书砚也蓄了短须,整个人比之前要沉稳了不少。 “二哥在夷陵高就啊?” 程书砚道:“去年年底才到的夷陵,只是小小的县丞而已。前一个月听到了江陵的事,才知道你和溪客在江陵。想到好些年没有见了,所以先写了一封信过来,这里把事安排妥当后自己也跟过来了。你们在这里还好吧?” 锦书点头道:“还好。” 程书砚又盯着元哥儿看,半晌才说:“外甥长得更像溪客。别的外甥、外甥女也叫来我当舅舅的看看。” 锦书笑说:“就这么一个孩子,哪里还有别的。” 程书砚诧异的说:“你们成亲这些年了才一个。”程书砚似有些不大相信的样子,元哥儿看上去年纪这般的小。心道这两口这些年都在做什么。 “我都三个娃了,两儿一女,四妹妹这速度完全不行啊。” “二嫂呢,怎么不见二嫂?” 程书砚说:“她没有跟我到任上,四妹妹,你有很长时间没回过家了吧?” 那还是庆历二年的正月锦书和秦勉回了一趟娘家,这些年辗转各处,她连洛阳都没回,别说寿春伯府了。家里的那些姐妹们也不知好不好,锦书抱着元哥儿说:“二哥,关于我和晏清的事你知道多少?” 程书砚说:“知道一些,但具体的却是不晓得的。” 兄妹俩正说着,秦勉就回来了。 两人之前就是好兄弟,同进同出的,交情自不比别人,一别数年终于见了面。两人刚了一见面就彼此拥抱了一下,然后一个说:“黑了。”另一个说“老了。” 家里难得来客人,锦书吩咐下去做几个像样的好酒菜招待程书砚。 这边秦勉请了书砚去前面坐坐。 书砚这才对锦书道:“四妹妹,一会儿再来和你说洛阳的事。” 锦书点头答应。 秦勉将书砚给拉走了。 兄弟俩也是许久不见,再见时彼此都心生许多感慨。 “你在夷陵,我在江陵,说来两处隔得不算太远,但彼此却不通音信,也真是奇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程书砚道:“自然还是因为你们两口子的那些事啊,夷陵都在传有个妇人带领着全城百姓抗击蛮子的事。后来我又听得别人说了你的名号,这才知道你们在江陵。不过我这个妹妹的确让人挺意外的,看不出来她娇娇弱弱的还有这等的胆识。当真巾帼不让须眉。有时候男子还做不到她这样吧。” 听见书砚夸赞锦书,秦勉觉得比夸他心里还舒坦,笑着说:“是啊。” 程书砚夸耀了几句锦书,忽又想起洛阳的事,他眉头微蹙,忙和秦勉说:“你家里的事你知道没有?” 秦勉自然知道书砚指的是哪一桩,他微微的点头。 程书砚叹息了一声,安慰着秦勉:“你也看开一点,事情毕竟已经出来了。如今齐王府已经不复存在了,你父王,老王爷他据说在修炼的时候误服了还没成器的丹药几个月前就突然暴亡了。” 这事从来没人和他提起过,猛然听见这个消息,秦勉心里突突的跳。老齐王秦长宁虽然一直对他没什么父子亲情,但当初却是多亏了他自己才得以活下来。 程书砚轻轻的拍了一下秦勉的肩膀,安慰他:“节哀顺变。” “我除了丹娘和元哥儿,当真变成孤家寡人了。”秦勉有些悲哀的说。 “别这样说啊,你不是还有妻族,还有我这个舅兄么。” 秦勉想起前世他死之后书砚和张氏都受到了牵连,他忙对书砚道:“含真,你以后别来找我和丹娘了,我们再也不要有什么来往走动。” 秦勉突然说了这样的话,那程书砚一时没反应过来,还道:“你发什么神经,这里你又没什么朋友,还不让我来看看你们?” “不是的,只要跟我们牵连上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所以你也别来往了。” “秦勉!”程书砚毫不客气的直呼了秦勉的名字,有些微怒道:“我真的是那样的人今天还会来江陵看你们?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四妹妹是我的堂妹,这都是割舍不掉的血缘。不管你是谁,成为了谁,但你始终是当初的那个秦勉啊。当初你还叫我一声哥哥来着,虽然我也没大你多少,但想告诉你的是,我不会介意你的出生,永远都不会。还有,我一直都很同情你的遭遇,一直想帮你的忙,却又不知从哪里能帮上你。” 这就是朋友,秦勉交好了二十几年的朋友,一辈子能有这样一个也真心的值了。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组织 锦书招呼了几个洛阳的菜请了书砚过来喝酒吃菜。锦书在一旁作陪。 程书砚向她说起了洛阳程家的事。 “锦兰她倒也很少回来了,于家的走动和我们家也疏远了起来。” “是因为我的关系吗?” 程书砚看了一眼锦书,宽解着她说:“她现在有自己的家了,不可能一有事就要往娘家跑吧,再有于家的那位姑爷好像又升迁了,也不知她有没有跟着去任上。” “我是真和家里人疏远了,庆历五年的时候在晋阳那边遇见过程三老爷,他回家了没有?” 程书砚说:“回去过,不过也没呆多久,据说走的时候带走了书平。” “他还算知道自己是个父亲,也知道尽一点父亲的责任。”因为母亲的事,锦书对父亲这一辈子都亲切不起来,她又想起了锦心,随即又关心道:“锦心妹妹呢,她还好吧,有没有再犯病?” “八妹妹现在和大伯娘住在一起,大伯娘待她还不错,还给说了一门亲事。听说是大伯娘娘家的一个侄儿。怕是也拟定了婚期,再过不久就要出嫁了吧。” 锦书听着倒替锦心欢喜,前世这位早夭了的妹妹今生总算得了个好结果,不过至今她对吴姨娘的一些所作所为依旧不能释怀。 程书砚回头又和秦勉说一些洛阳这一两年发生过的大事。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提到锦绣,锦书也不想知道这个人。 直到饭菜冰冷,酒也凉透,程书砚站都有些站不稳了,秦勉才让人扶他下去休息。 第二日程书砚跟着秦勉去了城里走走看看,秦勉带着他逛了不少的地方,后来程书砚看着那些荒凉的土地道:“可惜了这么大好的土地没有耕种。” “是啊,所以等到年初我们要实行一些法令,鼓励耕种。那些荒芜的山也要利用起来,植桑树,发展蚕桑,兴买卖。还得建造几个水坝,便于蓄水。” 听着秦勉的那些豪情,程书砚笑道:“和当初那个只知画荷花的齐王府二郎君大不一样了。” “经历过这么多事,哪里还能只沉浸在风花雪月里?含真我想做一番事业,也想报仇。” “你要报的仇……”后面的话有些不好说出口,程书砚顿了顿才又改口说:“你现在是想割据一方吗?” 秦勉笑道:“你倒清楚我。我得让自己壮大,壮大到别人不敢轻易动手的地步才行。” 程书砚笑道:“这话我还第一次听你说,倒也新鲜。” “不会吧,以前我也说过这样的话来着。” 哥俩一天下来跑了许多的地方,回家时天都快黑了。 明日程书砚就要回夷陵去了,程书砚告诉锦书腊月的时候他要回洛阳,问锦书要不要一道回去,锦书摇头拒绝道:“我走不了,见着家里人你替我问声好吧。” “那好,我也不为难你。我也会把你们的事说给家里人听。” 锦书想起锦心的婚事,她注定是不能回去送嫁,锦心曾经跟在她的身边可怜巴巴的样子如今还历历在目。见到锦心她总会想起柔茵来心中有些放不下。 “我这里有个盒子,你帮我带给八妹妹,希望她幸福。”锦书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锦盒来,盒子里装着一件填八宝的金钗。 程书砚替锦心收下,大家依旧吃饭喝酒,与秦勉两人侃侃而谈,直至深夜。秦勉又怕误了程书砚的正事,这才催着他去休息了。 隔日一早,程书砚便告了辞。秦勉亲自送出了城,又再三嘱咐他一路小心,兄弟俩这才依依惜别。 送走程书砚之后,秦勉转身就去了衙门。 庞知府也正好到了。 “秦老爷今天倒挺早的。” 秦勉笑道:“事情这么多,处理好了才能安心的过年。我们还是接着说关于水利的事吧。” 庞知府道:“要动河工,还是需要钱呀。想来秦老爷也知道的,朝廷已经对我们江陵拨款减少了许多,想法再好,没有钱还是不行。” 又是钱惹的祸,这的确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上哪弄这一笔钱呢?”这成了当务之急。 庞知府想来想去,最后道:“要不我们发动一下江陵的这些财主之家搞个募捐吧。” “让他们出钱,只怕有些困难。不是有句话吗?越有越抠。” 庞知府哈哈笑道:“倒的确有这样的人。” 发动大富之家出财力,倒的确是个主意,秦勉沉吟了一会儿:“我倒有个想法,不如我们开一个招待宴会,将江陵这些有钱人家都请来聚一聚。顺便也说一说募捐的事。大家都是江陵人,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庞知府道:“行,就这样办吧。”他把这件事完全交给了秦勉去做,自己并不插手。 当晚回去,秦勉就把这件事告诉了锦书。 锦书知道,这时候她也该发挥自己的作用,拿出夫人外交这一套,尽力的协助丈夫。 “你请财主们,我请财主夫人。两边一起动员。” “好啊。只是又辛苦你了。” 锦书笑了笑:“能帮上你的忙,我已经很高兴了,说什么辛苦。” 当下夫妻俩计议了一番,又拟定了名单。回头买了洒金红帖来,郑重的写下那些财主的名字,派了人依次送上门去。 名帖送出去过了两三天,纷纷就有人响应了。 宴会分两地举行,秦勉在望江酒楼定了五桌席面,锦书则把招待这些贵妇们的宴席摆在了家里,还请了出名的戏班来家里唱全本的《待月西厢记》和《牡丹亭》。 如今锦书在江陵的名声很高,她一下帖子请,那些贵妇们纷纷响应。 好再前世在国公府的时候林夫人爱热闹时常大小宴会,锦书亲自筹办过好几次也积攒了不少的经验。她让人把院子布置起来,正好那些花也派上了用场,戏台子就搭建在院子里,席位安排在两边回廊。又请了江陵有名的厨子来家里帮忙。 陆夫人知道锦书的这番举动,她自然十分赞成,还给了许多建议,又来帮忙。如今万事俱备,只等正日子来临。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募集 冬月初三这一天,无风无雨天气融合。 位于江陵城西南一带的锣鼓巷热闹不已,院门大开,来来往往的车轿显得有些摆不开了。 陆夫人一早过来帮忙,知府太太也早早的赶过来帮忙撑场面。 锦书这天装扮一新。新梳了倭堕髻,戴了红宝头面,耳朵上戴了一对赤金的葫芦耳环。少有的描眉画眼。换了身新做的香色妆花缎的织金褙子,底下乃一条月白色绣宝相花的八幅湘裙。 客人们相继都到了,陆夫人等陪着在花厅上喝茶,锦书款款而来。 她正青春年少,容颜又生得极美。这样细细一打扮,顿时有了艳压群芳之感。甫一出场,倒让花厅立刻安静下来,顿时聚集了所有人的目光。 其中一位太太立马奉承道:“满城都在说秦娘子如何英勇,还以为是个五大三粗的健妇,没想到原来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可真是让人意外。” 知府太太立马也跟着说:“秦娘子的美貌,在江陵一向很有名气。” 锦书坐定后,先是微笑的与前来的一众夫人太太们道了谢:“今天秦门不甚荣幸,能得诸位夫人太太赏光,在此,我向大家行礼了。”锦书着离了座位,向大家道个万福。 当下立马有人道:“秦娘子太客气了。要不是当初您站了出来,号召全城的百姓一致抗击蛮夷,江陵城只怕早就丢了。您为了救全城的百姓身负重伤,大家都感念您的恩德,在为您祈福。我们也是受了秦娘子的恩泽。” 锦书也不居功,反而更是谦虚的说:“事出突然我也只做了该做的事。今天寒舍备了酒席,请了戏班,请大家随意。” 当下便请了各位夫人太太,到廊上入席。戏班子早就准备好了,见大家人已到齐,便开始鸣锣唱戏。 江陵地方小,这个戏班子不如洛阳的德音班,但他们的当家花旦身段极好,容貌秀丽,唱腔也极好。扮演的崔莺莺倒别有一番韵味。 锦书见大家看得高兴,又命人给那花旦重重地赏了一笔。 对于今天的饭菜锦书慎重的考虑之后,让厨房给备了攒盒。攒盒也有讲究,荤素搭配得当,好看又好吃。大家可以一边看戏一边吃,比较随意,没有那么多的拘泥。这些夫人太太们也比较放得开。 等到大家吃完了饭,上了茶。锦书瞅着时机差不多了,命暂时歇了戏,这里才将今天的用意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 “承蒙各位赏脸,今天请大家来,一是看戏散心,二来还有一事相求。” 锦书放眼看去,江陵有头有脸的富贵之家都在这里了,她万分沉着又道:“这些蛮子可恶,几年来闹得大家不安宁,日子也过不安生。好在陆将军英勇,总算将这些作乱的人给平定了。将来也不会再有什么事儿发生。前几日我和夫君出城去看,田地成片成片的荒芜,看着心疼。想着这些好田地还是该好好的耕种起来才是。只是这几年不是天灾就是人祸,收成也好不到哪里去,农民们用水困难。该多修建两个水坝,方便他们取水。所以首先要解决的事情便是河工。如今请大家来,就是希望大家能够一起想想办法,怎么把水坝修建起来。” 当下那些妇人心里都明镜似的,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们能有什么办法,能拿得出来的也只有钱了。陆夫人第一个响应:“秦娘子此番的确是义举,为了江陵的百姓我出二百两。” 知府太太们紧随其后,也出了同样的数目。万家自然也不甘落后,同样跟着出了二百两。 锦书多了个心眼,让个丫鬟拿着笔将各家各户许诺的银两都一一记录了下来,以防后面不认账。 一二百两对于那些富贵人家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大多也愿意出这个钱,博个好名声。 不多时,已经募集了快二千两的样子。 有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突然插了句嘴:“秦娘子愿意出多少啊?” 锦书微笑道:“我出五百两。” 五百两是今天最大的一笔数目了。众人对锦书的大方表示了一番称赞。 锦书当场表示:“各位的善心,我会让人张贴红榜在衙门前。每一笔钱怎么开支?用在什么地方也会一一的告知大家。”她心里清楚,这些该公开的事就得公开,不能让大家心存芥蒂。总之得让大家相信她。 大半天的时间就筹了二千多两,比锦书预期的还好。 等到秦勉回来后,两人计议了一番,通过他们夫妻的共同努力,已经筹了三千来两银子。修建水坝的银两暂时有着落了。 等到钱都到了账上之后,便可以安排人手开始正式动工。 动工那天请了一班舞狮过去助兴,也吸引了城里城外许多人过去观看,弄得热闹非常。 解决了这件事之后,秦勉又说该把那些荒芜的土地重新规整,有人愿意买就卖掉,没人买的话就分给那些贫苦的农民。贫瘠的山地让种桑树、高粱、棉花等作物。 总之山不能荒芜,不能有大片的土壤裸露。要不然等到爆发洪水的时候会产生泥石流,吞没村庄。 政府推出了许多发展生产的举措,南疆大地出现了蓬勃的生机。农民们种地的兴趣又高涨了。 剩下一件事情就是安置流民。 这些年来随着接二连三出现的灾荒和动乱,流民也越来越多。流民问题始终困扰着朝廷。如果得不到很好的解决,迟早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陶咏丰。 关于流民的事,秦勉与庞知府商议了好些天也没有拿出个合适的举措来。这的确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锦书见他头疼,曾给过建议:“一些年轻力壮的不如纳入陆将军的麾下。以后真要打起来的话,需要很多的兵力。其他的一些愿意种地的就分给他们田地。愿意做买卖的,在赋税方面有所减轻,相信大家还是很愿意。” “你说的这些都是愿意上进的人,然而这些流民中有许多人懒散惯了,不服管教的多着去了。迟早会出事,还是得想个法子,慢慢安顿他们。你说的这些我们都考虑过了。” 锦书微笑着说:“也不急一时慢慢来吧,总会有出路的。”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计策 原本肥沃富饶的南疆,数年来遭受了战争的蹂躏。在秦勉的治理下,渐渐的出现了蓬勃的生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局势稳定没有多久,朝廷就派了廖智前来讨伐。 和朝廷的军队对上,这还是第一次。陆范自从表了决心以后,一心向主和朝廷的军队作战,十分的英勇。 廖智并没有给陆范带来多大的困扰,很快就败退了。 此番战役结束后,陆范找到秦勉商量:“如今已成定局,不如请郎君割据南疆,自立为王。” 对于这个提议秦勉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当场答应,只是说:“现在情势还不太稳定,过阵子再说吧。” 秦勉回到家,锦书正在看家书。 秦勉随口问道:“谁写来的?” “我姥姥。”锦书并没有抬头,飞快的看着书信。 秦勉就没有过问了。 锦书看完了家书,秦勉早就不在屋子里了。她在书房里找到了他。 “姥姥她老人家还好吗?” 锦书点头,接着又道:“姥姥给我们送了一笔钱。大概有五千两个样子。” 这的确不是一笔小数目,让秦勉有些惊讶:“她老人家真是大方。” “姥姥对我从来都大方。现在我们需要钱,有了这笔钱的话能解决许多事吧。” 秦勉道:“这是当然。不过你得告诉她老人家,让她别这样了。要是给夏家带来麻烦的话,该怎么办。” “我知道的。”锦书明白秦勉的担心。 “你七哥呢?最近怎样?” 锦书摇头道:“信上没有说。” 夏凉镇守北方,据说这一两年来建立了不少威信,镇的那些鞑子也不敢轻举妄动。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朝廷才不敢对夏家动手。但夏老夫人并没有在信上告诉锦书,夏家这两年生意受限制不好做的事情。 秦勉将这笔钱花到了军队的建设中,给大家打造了趁手的武器,加强了粮草。等到情势稳定下来,他又开始游走于江陵附近的几处州府,结交了不少的世家子弟。 因为他的出身遭遇倒也吸引了不少的注意,接触久了,才发现这位当年的落魄王孙心中大有沟壑,又心济苍生,想的全是百姓的福泽。因此倒也吸引了一批名门望族前来投靠。陆范曾组织过一次募兵,没想到来应名的却不在少数。 等到庆历八年冬的时候,陆家军已经发展到三万人,朝廷多次派兵来围剿皆无功而返。 远在长安的皇帝秦劼在看了战报后气得吐血,啪的一声将那折子就摔在了地上。 “一个个没用的东西,任凭看着他羽翼丰满,竟然一点办法也没有,养这些废物有何作用?” 发了一通怒火之后,秦劼不得不面对这个棘手的问题,他召来了朝臣商议应对的办法。 “这余孽反叛该如何解决?” 有内阁大臣建议:“要不如请夏将军领兵讨伐陆范,一并捉拿秦勉。” 当下立马又有人反对:“你不知道么,夏凉是秦勉妻子的表兄,可是他们的人,这样的昏招不是正中敌人的下怀,使得夏凉去投靠余孽么?” 内阁大臣又道:“我们可以拿夏下的老小作为要挟,使得夏凉不得不战。夏凉他输不起,我不信他能置家人不顾。表妹再亲也没有亲生父母亲吧。” 这条计策秦劼倒确实听了进去,点头道:“这或许是个法子,值得一试,如此便先招夏家的大小入京吧。” 当下便命人传旨到开封夏家。 接到旨意的是夏家的当家老爷夏仪,夏仪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响,他心里极明白,夏家很有可能就要大难临头了。他日夜悬心害怕的事终于要发生了。母亲年纪大了不免有些昏聩,又一味的纵容的丹娘,这事不用和她商量也知道是什么结果。 就因为太明白夏仪心里才害怕,他攥紧了拳头,冷汗直冒。 恰巧弟弟夏仁刚好回来了,走了过来询问道:“大哥,我听人说宫里派了人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夏仪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抬头看了一眼弟弟,这才缓缓说道:“四弟,皇上的旨意,让我带着家眷入京。包括你我,各自的儿女,还有老母亲。” 夏仁着实吃了一惊,忙问:“为何?” 夏仪道:“为何,肯定是因为丹娘的事。他们是想拿我们做人质。” “然后逼迫那外甥女婿投降么?” “大概如此吧。四弟,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夏仁心里有些害怕,想到齐王府已经覆灭了,下一个就是开封夏家了么?要轮亲疏的话也该拿程家开刀,怎么这么快就轮到夏家呢。事关家族存亡的大事,他拿不定主意,只好道:“当弟弟的听大哥的安排。您实在拿不定主意的话,不如我们去请示一下母亲。” 夏仪立马否定道:“告诉她做什么,母亲年老昏聩,满心满意想的都是她外孙女,难道为个外孙女还要赔上我们整个夏家,到底她姓程不姓夏啊,就是夏家的嫡孙女也不能因为个女子就让家族送葬。” “可是大哥……”夏仁犹豫了下又道:“丹娘是怎么想的我们不清楚,但是那秦勉……您就不怕他根本不把我们夏家挂在心上,任由我们被人宰割么?” 夏仪不是没有想过,他恼道:“那该怎么办,去大概是死,不去更是死!” “大哥,这事瞒不了母亲的,还是得和她说一声。回头她知道了,您又不告诉她,把她老人家给急病了怎么办?她已经上了年纪,可经不起折腾了。” 夏仪懊丧的捶了捶桌子,咬牙切齿道:“怎么会有这样一门亲戚,果真是天要亡我夏家!” 夏仁拉了长兄就走:“大哥,我们一道过去吧。母亲就是要发火也多个人担着你也好受一点。” 兄弟俩一前一后的来到了夏老夫人居住的院子,那夏老夫人午睡才醒,正在喝药。突然见这兄弟俩来了,还有些纳闷,心道又出了什么事吗。 “母亲。”兄弟俩给夏老夫人行了礼。 夏老夫人端坐着在炕上,睨了一眼两个儿子,点头道:“说吧,什么事要我给拿主意的。”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主见 夏老夫人看着两个儿子,慢声道:“家里可有什么事情?” 夏仪还有些犹豫,夏仁却抢先说了:“回禀母亲,京城里来了人。说让我们全家前往京城。” 夏老夫人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终于轮到我们了吗?” 夏仪见母亲并不吃惊,心道母亲也在等着这一天得来到,他倒没那么惊慌了,镇定的说:“母亲您看……这京城去还是不去?” “去了就是就是当人质吧,想利用我们来对付丹娘他们。齐王府没了,我们夏家也要步后尘吗?” 夏仪道:“公然违抗旨意的话,只有死路一条吧。” 夏老夫人活了七十多岁,当初丈夫早逝,夏家也是一个烂摊子,她看着几个年幼的儿女,顾不上悲痛,毅然的担负起整个夏家。什么大风大雨没见过。可是这一次和那次不太一样。 夏老夫人临危不惧,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兄弟俩见母亲不发话,有些拿不定主意。 “母亲……您看……”夏仪又话锋一转,道:“那我们就准备上京吧。儿子这里就去吩咐。” 夏仪转身就走,夏老夫人开口道:“你站住,我还没有发话,你急什么!”夏老夫人一如往常般的强硬。 夏仪只好站定,静等母亲的吩咐。 “你们觉得真会有这么简单?抓住我们,只为逼迫他们投降?别说丹娘是程家女儿,那秦勉可更与我们没什么关系。秦勉要成大事谁不保证他心狠手辣?” “不至于吧,我们至少是他妻族的外家,也是姻亲了。再说母亲您怎么疼爱丹娘的,她不可能一点良心也没有。” “人心隔肚皮,谁也说不准。这世上就没有绝对的事。依我看,这事没那么简单。这两年朝廷并没有怎么为难我们,除了这一两回我们看准的生意被人搅黄了,损失了两单生意。也只敢在这些小事上为难我们,大动作一直没有。不就是因为七郎在北面镇守朝廷需要他,所以也不敢惹我们,不就是怕惹急了七郎造反?这次怎么就敢动手?我可听说朝廷前后派了几次对南面用兵都失败了。所以我有个想法,咱们这位皇帝陛下是不是想抓了我们要挟七郎,让七郎对上外孙女婿?” 经过母亲这样一分析,夏家两兄弟倒都明白了。 夏仪道:“母亲说得更为合理,看来朝廷应该打的是这个算盘。不过为难的人只是从丹娘变成了小七,我们依旧还是人质。” 夏老夫人道:“对,人物变了,本质却没变。你们说七郎会怎样做呢?” 七郎是夏仁的儿子,作为父亲自然了解儿子,他道:“七郎肯定是向着夏家。” “对,七郎他肯定会这样做。到头来让他们兄妹为敌。两个都是我的心头肉,叫我失去哪一个都难以承受。”夏老夫人眼圈说着就红了。 “母亲还请保重。” 夏仪思量再三便道:“如此的话,我们也不让七郎为难,还是准备入京吧。” 夏老夫人一脸的凝重,她道:“你们先下去吧,让我静一静。” 兄弟俩相继退了出来,夏仪道:“母亲这次倒挺平静,看样子她的确老了啊。” 夏仁道:“大哥,母亲在这些大是大非上,从来就没有选择错过。我们总该相信她。” 夏老夫人默然的坐在那里,久久没有动身。她想起了早逝了丈夫,也想起了早逝的女儿,再有两年她就八十岁了。 青年丧夫,中年丧女的悲恸也没从将她打倒过,有人说她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但只有自己清楚她没有功夫去悲伤。 夏老夫人又想起了那次去奔女儿的丧,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那时候她强忍着悲恸也坚持要把丹娘要过来抚养,一面是为了弥补丧女之痛,再有便是可怜丹娘自出生便没了生母,担心将来受继母的嫌弃,她舍不得敏君的骨肉被糟蹋。 眼珠子似的疼爱了十来年,后来那程家老夫人去了,留了话要丹娘回去。那时候她就舍不得丹娘走,也知道丹娘这一回去孝期一过就要嫁人了。她对赵家那桩亲事并没别的想法。哪知后面在亲事上发生了变数。 要是丹娘能够答应他们的安排嫁给七郎,这一辈子都得夏家的庇护,她该多么的欣慰。到头来竟然说了这样的一个郎君,终究还是在婚姻上错了。 夏老夫人知道如今再悔恨也没用了,她只有想法子的弥补丹娘,所以她才会偷偷的拿了私房钱接济,想法子让丹娘的日子好过一点而已。 “老夫人!” 丫鬟见夏老夫人一直闷坐着纹丝不动,毕竟上了年纪的人了,还是有些害怕,这才低唤了一声。 丫鬟的这一声喊让夏老夫人思绪回笼,这一刻她脑子无比的清醒,吩咐下去:“告诉大老爷,就说我改变主意了。” 丫鬟忙传话下去,夏仪只道不好,老人家又要自作主张。他硬着头皮来见老母亲。 夏老夫人倒显得十分的淡然:“我们重新选一条路,去江陵,投奔丹娘!” 此言一出,那夏仪大骇,忙道:“母亲,您可要三思。” “三思,我五思六思过了,就这样办。从来这事都是要站队的,如今我们夏家也要站队,自然要站自家人。至少他们兄妹俩也不会自相残杀,如此甚好!” 夏老夫人顿时有了一种拨云见日的爽快感,脸上也终于有了笑意。 夏仪依旧骇然道:“母亲,京里派了那些人护送我们,那些人只怕不好对付。” 夏老夫人便问:“有多少人?” 夏仪道:“大概有二十来个。” 夏老夫人哼了一声:“我当是千军万马,不就是二十条人命,倒也容易。” 夏仪听得心跳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这是公然要造反了吗?倘或成功了还好,要是不成功,就是抄家灭族之祸。这个罪名他担不起。 “别想着把我弄晕了偷偷绑上京,我不去!要我依了,除非我死了!” 夏仪冷汗淋淋,老人家总是能一下子就猜准他的心思。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传旨 接连两日的鹅毛大雪将天地间妆点成了只有一种颜色。 夏凉骑着马,裹着厚厚的斗篷才巡营回来。 帐中军师等正在等他。 “今年比去年还冷,这场雪灾过后,只怕那些鞑子又要闹事。不过将军在此,想来也不敢渡江。” 夏凉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道:“只要他敢来,我定让他有去无回。” 军师呵呵笑道:“有夏将军坐镇,光名号就能让他们闻风丧胆了。” 帐中笼着火盆,夏凉解下了身上的斗篷,坐到了火盆边去,好一阵子身上才渐渐暖和起来了。 军师将一壶烫好的酒取了来,给秦勉斟好了,两人围着火盆喝了起来,温酒一下肚,才觉得五脏六腑才活过来似的。 “将军,将军!我们猎到两只野鸡,三只野兔。”一阵欢快的声音传了来。那军师先一步出去了,板着脸训人道:“大呼小叫的没个规矩!” 提着这些猎物来邀功的是夏天才入伍的一个毛头小子李光。李光今年才满十六岁,性子有些咋呼,这么久了,还没跟着部队出去杀过敌人,都是留在后方帮忙看守营地,要不去伙房那里帮忙,或是去伤兵营里帮忙照顾伤员。 因为他活泼所以得大家的喜爱,对他都像是对弟弟般的疼爱。 李光对军师还有些惧怕,他看见了将军的战马,笑道:“将军在里面吧。”说着就自己揭了帷布进去了。 当夏凉看见李光把这些东西堆在他的面前时,夏凉笑了笑,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并没有责备什么。 “外面下大雪你还能猎到这些东西也是厉害了,小心别冻着了。” 李光咧嘴笑道:“不怕,又不是才到这里。我把这些交到伙房去,让他们烤好了再给将军送一只过来。” 夏凉笑了笑,没有怎么在意。李光又一溜烟就跑了。 军师走了进来,有些无奈的和夏凉道:“这个李光就是个猴儿,完全一没长大的孩子。” “由着他去吧,再过一两年就好了。”夏凉对手下的这些士兵素来以严苛著称,但他却不是古板得不近人情的人。 夏凉走出了营帐,风雪并没有变小,茫茫的白雪差点让他睁不开眼睛。这时候他无比的想念家里的热炕头,想念亲人,最想念的还是他那没看过几眼的儿子,想到大伯父应该教金秋认字开了蒙了。 夏凉怔怔的站了一会儿,突然有个小兵匆匆跑来禀报:“将军,有鞑子出没。” “可打探清楚了有多少人?” 那小兵道:“大概有四五十人,正进村子抢掠烧杀。” 明明知道他们还驻扎在此,看样子的确是闹了雪灾没东西吃出来残害百姓了。 夏凉忙道:“吩咐下去整顿队伍,准备出击。”他自己则回了营帐,换上了盔甲,取了宝剑去了见面的集合地。 等他过去的时候,人马已经集合完毕,就等夏凉发号施令了。 “兄弟们,我们齐心协力将这些畜牲给赶回老家去,绝不留情。” 冯敬一走了出来禀道:“不过四五十个鞑子,不消将军动手,我等去杀他个片甲不留,将军在营地等我们的好消息就成。” 夏凉也愿意提携冯敬一,道:“那好吧,冯总旗带一百人马去吧。” 冯敬一欣然领命,带了一队人马就出击了。 夏凉见风雪不减,只怕这一场战役没那么好打。鞑子可比他们更习惯在冰天雪地里作战。 寒风呼啸,一直到了午后风雪才渐歇。夏凉虽然被留了下来,然而他的人马没有回来,心也一直悬着。 这样被悬着的心一直持续到了将近天黑,总算是有消息了。冯敬一带着人马回来了:“将军,我军毫发无损,一共杀了十一名鞑子,剩下的都跑了。我们还缴获了一笔战利品。” 夏凉欣慰道:“辛苦你们了,大家下去休息吧。” 冯敬一挑出了一把长弓献给了夏凉,夏凉接了过来,感觉还挺沉手的,点头道:“这东西不错。” 冯敬一笑道:“别说鞑子在做弓箭的功夫还不错。” “你今天也辛苦了,早点去休息。” 冯敬一见将军没有别的吩咐就下去了。 这里军师和夏凉道:“姓冯的这小子也成长起来了,可以独当一面了。” 夏凉笑道:“年纪上来了,自然也就沉稳了。他是个好苗子,好好的培养培养不愁以后。” “这倒是,不过也得多亏将军给他机会锻炼。” “我对手下向来是舍得提拔的。只要努力我都会给机会,就看他们自己珍不珍惜了。” 夏凉躺在木床上,听着呼啸的寒风吹了一夜,第二天依旧是一成不变的日子。不过下午时京城里来了一人,说是朝廷里派来的监军。 夏凉对于上面派下来的这些人向来不敢太亲近,只维持着表面的礼节而已。 军师将监军迎进了主帐,下面一干将士作陪。 监军姓杨,此次来自然是为了传达朝廷的旨意,顺带监督军务。 只是杨监军刚一坐下,就冷着脸道:“夏凉,陛下有请夏将军回京述职,所以请吧虎符交出来,让某替将军暂管军务。” 夏凉有些懵,怎么突然就来这样一招,说来他也有两年没有回过京城了,倒不疑有他,点头答应:“好,那辛苦监军一阵子了,请问陛下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抵达?” “自然是越快越好,这不是要过年了么,夏将军述完职也好回去过年。” 能回去?夏凉自然是求之不得,他交出了虎符。第二日一早,便骑了马前往京城。 杨监军刚接过了虎符,便将军中那些夏凉苦心培养出来的将士全部都给撤换了。冯敬一也是被撤换的对象,他的罪名可比别人都重,毕竟刘连胜那是朝廷命官,死在了他的剑下。上面重新要对他处置。 冯敬一立马意识到了一件事,上面要清理夏凉,此次召夏凉回去怕是早就挖好了坑。冯敬一当初杀刘连胜已经给夏凉惹了麻烦,如今他倒也不怕,是夜,挣脱了绑他的绳子,躲过了看守他的那些护卫,他得加紧去追上夏凉,告诉他军中的变故,阻止夏凉进京。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投靠 锦书请了外祖母上座,舅舅、舅母们也都请了座。 丫鬟捧了茶来,她与秦勉俩亲自捧给了诸位长辈们。 锦书看见了七哥的媳妇尹宝芝,宝芝手里牵着金秋,那元哥儿见金秋与他差不多年纪主动的围了上去,尹宝芝也有意让兄弟俩接近,不一会儿哥俩就玩熟了,兄弟俩手牵手的走了出去。 这边锦书奉过茶后在一旁作陪,含笑着说:“姥姥、舅舅们要来,怎么也不提前告知一声,也好准备准备,出城去迎接你们。” 夏老夫人看了一眼儿子们,她开口了:“临时兴起的,也来不及和丹娘说。我们先在这里打扰你几日,过两天就另寻别处安顿,也不回给丹娘你造成什么麻烦。” 看样子是要在江陵长住呢?对于锦书来说最牵挂的外家在自己的地盘上比什么都好。 “请问姥姥、舅舅们,开封是不是出什么事呢?”秦勉先锦书一步提出了疑问。 夏老夫人低头喝茶可以开口,大舅夏仪这才开口说:“十月初,我接到了朝廷的旨意,让我们举家前往京城。你姥姥她不愿意去,说要来投奔丹娘。”没有说出口的话是“我们拗不过她老人家,所以只好陪着一道来了。” 秦勉听后却并不意外,挑眉道:“他终于要想对夏家下手了么?还以为有七哥在多少也会顾忌一下。” 夏老夫人已经喝完了茶,接过了话头说:“虽然旨意上没有明说,但我已经猜到了另一层含义,大概皇帝是想拿住我们,然后逼迫你们七哥不得不和你们对立作战。我不忍看见你们兄妹残杀,不想让你们为难,所以毅然的决定来江陵找你们。” 锦书愣了愣才说:“姥姥你们这一路走来很不容易吧。” “是不大容易,不过也没什么,不都平安到达了吗,虽然损失了些护卫,但大体没有受到多少损失。其余的不过是身外之物,没有了还可以再赚取。” 他们这一走,开封的那些产业势必会被封查,夏家的产业至少要损失一半。 秦勉立马起身向他们保证:“姥姥、舅舅、舅母们远道而来,我一定会尽其所能的护你们周全。” 夏老夫人道:“我能舍弃一切跟着来,也是相信你这个外孙女婿,可别让我们失望。我们已经没什么可以失望的了。我想再过一段时日七郎也该来了,他这几年混得还行,到时候你好好的提携他一下。” 秦勉应着是。 家里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不过两进的宅子,因此显得有些局促,但要安顿下来却是没多大的问题的,只是有些挤。 锦书的三哥夏冲是夏仪的庶子,如今也带着媳妇儿女也一道跟来江陵了。他媳妇窦氏见屋子破小,人又挤,不免向丈夫抱怨了几句:“到这么个鬼地方来受罪,何苦来哉。屋里连个热炕也没有,冻得要死。” 夏冲低声喝止了她:“你不开口能死啊,有地方住就不错,你再嚷嚷让老夫人听见了又不得好脸色。” 窦氏更是觉得委屈,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转:“我说两句也不成呢?乌烟瘴气的,早知道就回我们窦家去,才不要来这鬼地方。” 夏冲心里烦得紧:“叫你别说了,让人听见像什么话,别人不都一样。再说先将就两天,等找到合适的屋子就搬过去了。” 窦氏继续念叨道:“都是你那妹妹给害的。” 锦书怕外祖母受委屈将自己住的屋子让了出来给外祖母住,她打算和秦勉去书房挤一挤。夏老夫人却拉着锦书要她作伴。 夜里祖孙俩躺在一张床上,夏老夫人并没有立刻睡去,她和锦书说:“丹娘,我们夏家可是赔上了整个家族的利益在秦勉身上了。你说他能成吗?” 锦书知道到了这一步也没退路,至于成不成她还真说不准,只好道:“七分靠人为,三分靠天意。” “这倒也是。你大舅舅本来和我意见相左,是不想来江陵,要去京城,是我硬逼着他做出了选择。去京城是什么下场,我难道还不清楚。到时候不管你们哪一方成功,伤的都是我的心。再有依着皇帝那性子,就算把你们给灭了,难道还能放过我们夏家,还能放过你七哥,到时候只怕就是秋后算账了。所以我还是想赌一把,赔上我一生的运气豪赌一回。我们夏家从来就不是轻易低头的。” “姥姥,您放心,将来不管怎样都不会牵连上夏家。” “事实上已经受牵连了,只要你身上还流着夏家的血液,这事就逃不了。等到这里安定些,我就去一趟豫章,那个家许久没回去了,也该和他们通通气,让他们表个态。” 外祖母是想说动庆王府站队?庆王一支名声一直不错,能得庆王府的支持,秦勉也就如虎添翼了。 “姥姥,您一把年纪了还要替外孙女奔波,我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傻子,你有外祖母依靠是你的福气,这没什么的。这些也都是我正该做的。如今我心里只有一件放不下,就担心那秦勉将来得了天下辜负了你。真是如此的话,我们努力的也就白费了。” 锦书道:“他……应该不至于吧。” “人心隔肚皮,谁也说不准。当初你父亲在我跟前也是信誓旦旦的许诺一番,说要怎样怎样对你母亲好,可到头来又如何。男人的深情是靠不住的,只希望这一次我没看走眼。要是他真敢辜负你,我也容不得他。”夏老夫人自然不想外孙女再重复女儿走过的悲剧。 第二天早饭后,秦勉还没出门,夏老夫人便将他叫到跟前,当面问他:“秦勉,现在我们夏家举家来投靠你,你有什么想法?” 秦勉有些懵,不知老夫人为何突然来这一句,只好道:“孙婿定当不回辜负夏家的期望。” “还有我们丹娘呢,日后你要是变心,我第一个不会饶你,哪怕是我已经归了西也绝不罢手。” 秦勉汗涔涔道:“姥姥放心,孙婿皆不会辜负丹娘。”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无路 夏凉将虎符交给了杨监军之后,便独身前往长安复命。 此时已是十月底了,全速前进,中途没什么耽搁的话二十来天后应该能到达长安,要是计划得当,在除夕前说不定还能赶回开封。 夏凉自领命以来,已经有两年没回家过年了,此刻他迫切的想要见到家人。这种念头迫使着他快马扬鞭,终于在冬月中的时候到达了曾经呆过的大同。 大同现在还算安宁,再没有鞑子来滋扰。他牵着马进了城,看守城门的有人认出了他,忙向他行礼:“夏将军您又回来呢?” 夏凉却并不想引起什么注意,淡然道:“偶然经过这里来看看。” 他牵着马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下了,连日的赶路多少有些疲惫。他向店家要了一壶烫好的酒送到了房里,他独酌了几杯,觉得这酒不好喝,没几杯就有些上头了。好再炕头是现成的,往滚热的炕上一倒,身子很快就暖和起来了,将冬日里的寒意驱走了一大半。 他睡得正浓的时候,朦朦胧胧的感觉到有什么人在接近他,夏凉心中暗道,莫非是遇上了飞贼?还是进了黑店?好几次他都想要睁开眼睛,但无奈身子却动惮不得,夏凉隐约的明白了,那酒里有问题,果然是间黑店! 在冰凉的刀子接近他的脖子时,他睁开了眼,从窗户纸透进来微弱的光亮使得他看清了炕前站着一人。 他猛的将那刀给挡开了,喝了一声:“谁人在此?” “纳命来!” 不要他的钱财,是冲着他的性命来的。夏凉彻底明白了,同时又有些纳闷,除了鞑子他并无与人结怨。不对,在大同他还真有仇家。 酒里被人下了药,使得他身上软绵绵的,不大能使出力气,夏凉不想被药物控制,拿出了放在炕间的剑,猛的扎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这种疼痛使得他暂时摆脱了药物的麻痹,两人,不对,屋里还有人! 因为没有点灯也看不清周遭,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传了来。夏凉也算是身经百战了,几个小喽啰还对付不了他。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夏凉就解决了战斗,只是身上的伤牵扯着他,他不住的微喘。 夏凉便不敢再睡了,直直的坐了一夜,打算到明一早就迅速的离开大同。 凛冽寒风吹着窗户纸沙沙的作响,夏凉硬撑了一夜。 待到那窗户纸渐渐泛白,夏凉也不敢再耽搁,他提着剑就要退房出城。 地上倒的是昨夜偷袭他的人,已经没一个活口了。他一脚踩到了一个人的胳膊,夏凉却没有丝毫的犹豫,直到他打开了房门,外面的光亮照了进来,他鬼使神差的扭头看了一眼,却见地上躺着的人竟穿着绣燕子的斗篷。 他愣了半晌,不是飞贼,也不是遇到黑店,原来要他的命竟然是控鹤监的人。他着实惊了一跳,没有再犹豫,踉踉跄跄的出了房门,下了楼梯,去退房的时候倒把店主给吓了一跳,夏凉这才惊觉衣服上俱是血迹,也不知是地上那些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终于出了大同,夏凉的步子却缓下来了,令他纳闷的是为何他会扯上控鹤监的人?控鹤监直接听命于皇帝,没有皇帝的命令是不会轻举妄动的,也就是说皇帝要想他的命么?可令夏凉不明白的是,他在漠北镇守一方,让那些鞑子轻易进不来,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为何上面这样急着要卸磨杀驴? 夏凉也不走官道了,即便是经过城池他也不入城去投宿,而是选择了借宿农家,他不想引来什么杀机,想静悄悄的回到长安打探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兜兜转转的,都腊八了,他才过了榆林进入了陕地,长安在望。这一路遇见了飞贼,也遇见了响马,响马是控鹤监的人伪装的,飞贼倒是真飞贼。 夏凉孤身而来,这一路倒实在是折腾够了。腊八这天他到了一座小镇,找到了一个店家准备吃两口热汤菜,刚刚坐了下来,便察觉到他被人跟踪了,夏凉也不敢再吃东西,又立马出了店子,打算赶快离开这里,骑着马一路驰骋,一直到了那街口,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将军!” 是冯敬一!一路跟踪他的是冯敬一?夏凉觉得很奇怪,冯敬一敏锐道:“将军,您被人盯上了,快随我来。” 夏凉虽然对冯敬一虽然有过怀疑,但还是跟着他一路出了小镇,转头往东面而去。 过了一片茂密的树林,确定跟来的人没有再来了,两人才下了马。 夏凉警觉的质问冯敬一:“你怎么跟来呢?” 冯敬一立马就对夏凉跪下了,禀道:“将军,兵变了。” 夏凉为之大惊:“兵变?如何兵变?” “将军,自您走后,那姓杨的监军便趁此对兄弟们清洗,一些要职都被撤下来了,就连军师也被免了。” 夏凉联系到这一路控鹤监的出没,他很快明白过来了,皇帝果真要卸磨杀驴,之所以这样对他,不用说是因为丹娘的关系。 “所以将军您千万不能再入京,肯定京城已经设好了埋伏就等您往里面跳。” “这一路我中的埋伏也不少。”夏凉心中有些悲凉,没想到叱咤风云的他也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不去京城,那回开封吧。”夏凉迅速做出了决定,他第一个念头便是要护住家人,然后再与祖母他们商议去路。 冯敬一听夏凉说要去开封,他立马表示愿意一道前往。 夏凉没有赶冯敬一走,如此也不用去长安耽搁,可以迅速回到开封陪家人过年倒不是太糟糕的事。不让他打仗,他就不打了。至于权势什么的,总归不过身外之物,夏凉并没有看得很重。 然而等到他们一路跋涉好不容易到达开封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一了,他直往家里而去,却见原本矗立在那里的宅院已经被贴上了道道封条,家也没了! 夏凉站在门外,心中悲恸又愤怒。他在乎的那些人到底都怎样呢?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团聚 原本人口不多,对住的地方也没多大的要求,可是突然涌进来夏家的人,原本就不算宽阔的宅院顿时变得有些逼仄。 锦书觉得让外祖母、舅舅他们受委屈了,便托了秦勉让帮忙找一处合适的屋子。 这是首先要解决的问题,秦勉便四处去打听,后来陆家听说了此事,陆夫人找上门来和锦书说:“我们家在郊外有一处宅子空着,也有三十来间屋子,除了地方偏僻了些,别的都方便。要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先搬过去吧。” 锦书听说后,喜道:“陆家嫂嫂可真是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回头她和夏老夫人商量了,夏老夫人道:“那就承将军夫人的情了。” 随即又将夏仪他们叫来商议了一番,也都没有异议。 锦书让宋平他们协助着帮忙搬家。终于在除夕前一天全部搬了过去。 眼下就是除夕了,夏老夫人和锦书说:“你和秦勉在这里也没别的亲戚,不如我们一处过年吧。” 锦书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下来,这几年她却一直没功夫得与外祖母团聚。夏家刚安顿下来,什么东西都还没来得及准备。锦书便派了这边的厨子、婆子过去帮忙,又让人买了些油盐柴米等必需品送过去。 秦勉坐在那边的榻上拿着一本书看,一面等锦书梳妆。 “晏清,你说我穿这银红的缎子袄好,还是那件杏色的织锦褙子好?” 秦勉却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都还行。” 锦书睨了他一眼,心道也不知指望他能给什么建议了,连翘低声在她耳边说:“今天天冷,太太还是穿袄儿吧。这颜色看着也喜庆。” 待锦书收拾齐整,奶娘将元哥儿也领过来了。锦书弯腰抱了孩子,却见秦勉坐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什么,动也没动。 “喂,我说你要出门吧,还不换身衣裳。” 秦勉这才起身说:“你等着我啊,很快的。”他随手就将架子搭着的一件袍子扯了过来要穿上,锦书皱了眉头道:“你昨天就说那衣袖脱线了,还没来得及缝补,你又穿它。”她忙让连翘给秦勉重新找了件衣裳换上。 这边一家三口才坐了车出来。 元哥儿上车没多久就在锦书怀里睡着了,锦书看见秦勉一脸凝重的样子,心道又有什么事吗。不等开口,秦勉主动交代了:“丹娘,我觉得你大舅对我好像很有成见似的。” “唔?为何这样说?” “他不大和我说话,就是我主动问他什么,他似乎也不大愿意开口。对了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大舅和余威有交情,是我杀了余威,所以他对我有敌意是不是?” 锦书疑惑道:“不至于吧,再说是余威要你的性命,你为了自保才下的手,又不是找他寻仇。大舅就是再和余威交好,但那余威是什么样的人他也应该清楚。” “不是因为余威就是因为我的缘故让夏家受了牵连。你大舅是夏家的当家人,必定对我不喜欢。” 锦书见他恹恹的,心道一大早就心不在焉的莫非想的就是这事? “没事的,过阵子就好了。对了,我大舅可是饱读诗书的鸿儒,又有经商的头脑,以后肯定有用得上的地方,到时候你要多多的提拔他。” 秦勉微笑道:“我知道的。” 三人便出了城,又走没多久,车子就停下来了,秦勉先下去了,接过了还没睡醒的儿子,锦书也赶着下来了,拉了拉元哥儿身上的小斗篷,怕冷风吹坏了他。 陆家位于郊外的这处宅子原是陆家长子名下的一处别庄,不过平时很少过来住,所以一直空置着。 尹宝芝牵着金秋来接的他们,元哥儿早就和金秋混熟了,见了金秋也不让人抱,挣扎着下来,哥俩就跑去玩耍了。 尹宝芝这才冲两人说:“程妹妹、秦郎君、老夫人正在礼佛,一会儿你们再过去吧。” 两人点头答应,正说着锦书大舅夏仪就过来了,锦书留神看了一眼秦勉,却见他神色平常,一直手却竟然慢慢的收拢了,他遇到紧张不安的时候下意识就会有这样的举动,他竟然有些害怕大舅? 夏仪见了他们,只是微微点头道:“丹娘过来呢?” 锦书与秦勉和夏仪行了礼,夏仪似乎正眼也没看秦勉,就朝别处去了。 等到夏仪走后,秦勉收拢的手才渐渐放开,锦书便去拉了他的手说:“不要紧的,过阵子就好了。” 难得除夕,夏老夫人礼完佛后,见锦书他们过来了倒是满脸的欢喜:“这里湿冷,比开封那种干冷还难捱,屋里又没火坑,倒难为你们来回的跑。元哥儿呢,怎么不见?” 锦书方说:“元哥儿和金秋玩去了。” “这俩孩子年纪相近,也算是有个伴了,看见他们倒想起了你和七郎小时候。那时候真是哥哥妹妹很是亲切。唉,也不七郎如何呢,我们走了,上面肯定会为难他。” 锦书只好开解道:“七哥他一身的本事,旁人也奈何不了他,姥姥放心。” 那是夏老夫人的宝贝金孙,她如何放心得下。 陆家的这处别院虽然不算大,但却精致玲珑,有荷塘,也有竹林。 夏老夫人暂居的这处院子就栽种着大片的竹林,饶是这样的寒冬时节也依旧翠绿。夏老夫人看着满院子的竹林脸上并无多大的喜悦,锦书知道外祖母在担心七哥,开解了两句,夏老夫人才道:“罢了,生死有命。” 这里大舅母包氏走来请示:“老夫人,饭菜摆在哪一处呢?” 夏老夫人便先问了一句:“今天有几桌人?” 包氏说:“大概四桌人吧,还不算那些孩子们。” 夏老夫人便道:“那就摆这边屋里吧,请他们都过来。一并坐着吃也热闹一些。” 包氏答应着,锦书便忙着去调停桌椅,笼火盆等,很快就忙碌开来,倒把秦勉晾在了那里。 “秦郎君,你随老身来,老身有几句话要问你。” 秦勉见夏老夫人叫他,忙恭敬道:“姥姥无需客气。” 夏老夫人转身去了另一间屋子,秦勉便跟过去了。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 筵席 锦书在外忙着布置桌椅,秦勉跟着夏老夫人去了里间。 夏老夫人在一张圈椅里坐了,秦勉适时的奉上一杯热茶。 夏老夫人接过了茶,却并不喝,只是端着暖手。 “初九我定了要去一趟豫章,你和我一道去吧。”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秦勉微愣,很快便明白过来了,忙答应下来:“好,听姥姥的吩咐。” 夏老夫人见他一副乖顺恭谨的样子,即便心中有什么不适,这会儿也都消散了,她又道:“来往奔波,就不带丹娘了。你可知道我带你去豫章的意图?” 秦勉依旧恭顺的回答道:“姥姥是想替外孙女婿去庆王府说项?” 夏老夫人点头道:“是,如今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自己人当然得拉拢,我也知道你现在最缺什么,不急,我们徐徐图之。” 夏老夫人又说:“我也许久没去过豫章了,到时候该怎么表现完全看你自己。” “是!”秦勉觉得他肩上的担子越发的沉重起来。 夏老夫人终于揭开了茶盖,轻轻的拨了一下沫子喝了一口茶,她没有再理会秦勉,道:“没事了,你出去吧。” 锦书回头看不见秦勉,心道这么一会儿他能上哪里去? 很快的舅母和嫂嫂们都过来了,窦氏对锦书有些不屑,因此从未主动和锦书说过话。尹宝芝带着孩子们也过来了。小孩子们跑来跑去的,洒下一片欢声笑语。 四舅母梁氏不见夏老夫人便问锦书:“老夫人呢?” 锦书道:“大概在里间吧。” 这时候看见秦勉从隔壁屋子走了出来,却见他嘴唇紧抿,她猜不透他的心思。锦书暗道莫非被姥姥训话呢? 这一处厅房倒还算宽阔,中间有一多宝格作为隔断,也不用再用屏风,正好男席在外间,女席在里间。 夏老夫人不用人找,自己出来了。 金秋见了曾祖母立马就缠了上来,元哥儿也跟了来。夏老夫人一手牵了一个,显得很是喜欢。 窦氏暗暗的撇撇嘴,心道一个外曾孙看得比亲曾孙还亲近也是没谁了。她跟前养的两个还从来没见老郡主这样喜欢过,果然庶出的不受待见。 没人理会窦氏那点小心思,当下人已基本到齐了。夏老夫人去坐了主桌,夏仁来拉秦勉过去一道坐。 丫鬟仆妇们正忙着上菜,锦来带着孩子在下面桌上的,夏老夫人让梁氏过来将她拉了过去。 难得团聚,虽然都在异乡,但年还是要过的。大家共同具备向夏老夫人道贺新春。 夏老夫人笑脸盈盈,除了夏凉,除了远嫁的孙女们,其他的儿孙都在跟前。夏老夫人不求别的,只要一家子齐齐整整的就好。 没过多久,夏仪带着弟弟们来给夏老夫人敬酒了,夏老夫人也没推让,前来敬酒的她都赏脸喝了。 夏仪拉过了妻子暗暗的嘱咐:“老人家今天高兴,但也要劝着别让她饮太多的酒。” 包氏道:“我心里有数。” 大户人家吃饭讲究多,但遇上除夕这一晚则相对来说没那么多的拘束。 夏老夫人正和晚辈们说她小时候的事,个个听得聚精会神的,夏老夫人又善言辞,讲的比那戏本子上的还要热闹。 外面的划拳声传了进来,闹哄哄的。 不知是谁在外面已经放了炮仗,更添了几分过年的气氛。 自庆历二年以来,锦书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过年的温馨。 里边的筵席快要散去了,外面的热闹却还没有结束。 锦书走到外面一看,却见秦勉还在和大舅一起喝酒,两人都喝得面红耳赤,有几分醉意了。大舅的手勾着秦勉的肩膀上,有几分哥俩好的意思。 此情此景,却让锦书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希望通过这一晚,大舅能放下对秦勉的成见,不再有什么隔阂,全心全意的支持秦勉。 等到筵席散尽,大家都聚在夏老夫人跟前。 夏老夫人询问锦书:“一会儿你们还回去吗?” 锦书道:“要回去的。” 夏老夫人道:“天已经黑了,再进城还有一段路呢,要不就住下来吧。” 锦书含笑道:“多谢姥姥的好意,只是这里也有些拥挤,实在不太好再打扰了。” 夏老夫人笑指着锦书和儿媳们说:“这孩子自嫁了人以后,越发的见外了。” 外面的鞭炮声烟花声不断,元哥儿十分害怕,锦书一直搂着他,替他捂着耳朵。 在看时候差不多了,锦书等便要告辞,夏老夫人只好由着他们去。 夜里赶路不是个好差事,坐在黑乎乎的车上,元哥儿刚开始还有些害怕,一直在哭闹,后面或许有些累了才安静一些。 “丹娘,初九我要去豫章,你和孩子在家等我。” “好啊。”锦书明白这是外祖母的安排,她自然也没别的话。 外面的鞭炮声依旧没有停歇,他们顺利的进了城,回到家后元哥儿也没有醒。 家里也没守岁的习俗,正要梳洗睡了,这时候却见祝况匆匆跑来禀报:“老爷、太太,有客人来了。”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他们有些诧异,秦勉忙问:“是谁?” 祝况说:“小的不认得,但他们却像是赶了很久的路才到的。” 他们?有几个人吗?秦勉和锦书道:“外面冷,你先等着我,我去看看。” “不,我和你一道去看看。”锦书心道这时候能找来的肯定不一般。 一个丫鬟打着灯笼,秦勉携了锦书来到外院,却见竟然说夏凉!还有聂绍!还有一个是冯敬一。 夏凉见他们出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彼此见面,都有些激动,寒暄了几句,夏凉就有些按捺不住了直接问道:“我听说老夫人他们来江陵了,他们现在在哪里?” “在城郊住着的。”锦书显得很激动。 秦勉立马提出道:“我送七哥过去吧。” 夏凉忙起了身,也不想再耽搁下去了,他迫切的想要见到家里人。锦书忙吩咐人给聂绍和冯敬一准备屋子,让他们在这里暂时住下来,有些话明天可以好好的询问。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罅隙 第二天是正月初一,正式迎来了庆历九年。 对大家来都是一个崭新的开始。因为要准备年酒的事,从这一天开始,家里就渐渐忙碌起来了。昨晚秦勉亲自送夏凉去了城郊,回来得太晚了,锦书早已经睡下。今天早起后,他趁着没事便将夏凉的事和锦书说了。 “你七哥说他回不到北边去了,被上面的人夺了权。” 锦书倒着实的吃了一惊,心道前世她七哥一直位高权重,风光无限,怎么今生却落得如此? “那你打算安顿他?” 秦勉道:“你七哥有能耐,不会让他的才能白费,这里正是用人之际,怎么都能安顿下来,这点你放心。” 有秦勉这番话锦书也暂时的放了心,虽是新年第一天,但秦勉还是出去了。快到中午的时候,夏老夫人带了儿媳过来串门。 锦书十分热情的招待了他们,夏凉也随大家一道过来了。 “晏清呢?” “他一早出去了,也不知在忙什么。七哥昨天赶路辛苦了吧,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夏凉笑道:“已经睡够了,再有大年第一天哪里就睡懒觉。” 锦书想到了秦勉和她说过的话,又见她七哥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只怕心中苦涩不堪。她心里琢磨了一会儿才说:“七哥,你既然来到了江陵就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妥善的安置你。” 夏凉苦涩的一笑:“我这也是何苦来哉。当初你让我帮你们,我还有顾忌,现在想来还真的是一场笑话。程妹妹,我们之间不用那么客气的。” “七哥也不要有什么负担,都是自己人。” 夏凉笑了笑,却见金秋拉着元哥儿来了,他蹲下身来要抱儿子,金秋对父亲还有些躲,身子一扭根本就不愿意让父亲抱他。倒是元哥儿则扑进了夏凉的怀里。 夏凉亲昵的亲了亲元哥儿的脸蛋,金秋见元哥儿受宠似乎有些不高兴,也要争着要抱抱。锦书在后面喊了一声:“元哥儿过来!” 夏凉却一手抱了一个,两个孩子都缠着了他。锦书笑道:“这和你铁血将军的设定有些不合啊。” 夏凉睨了锦书一眼说:“谁说我是铁血将军了。”他抱了两个孩子便出去玩耍了。 锦书便扭头往内院走,尹宝芝走了来和锦书说:“程妹妹还愣在这里做什么,那边打牌还缺人呢。” 锦书笑道:“七嫂怎么不去打两圈。” 尹宝芝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说:“我不怎么会呢。” “这个容易,要不回头我教教七嫂。” 姑嫂俩有说有笑,宛如姐妹一般的亲密。窦氏牵着女儿出来正好见着了这一幕,两人唤了一声:“三嫂。”两人又一路说笑着往上面的屋子去了。 窦氏在檐下呆呆的站了一会儿。 “娘,你把我的手握疼了。”女儿慧慧吃疼的叫了出来。 窦氏这才松开了慧慧的手。 锦书陪着外祖母和舅母们打了一下午的牌,虽然输了几个钱,但她却很高兴。 锦书又留了外祖母他们吃晚饭,夏老夫人却说:“还是不吃了,只怕回去晚了。” 锦书只好作罢,命人去送。 回去的时候窦氏和尹宝芝同坐一辆车,金秋早在尹宝芝的怀里睡着了。 不知怎的,浮现在窦氏的脑海里始终是白天尹宝芝和锦书亲昵的那一幕,她至今还有些吃味。 “七弟妹,有件事你不知道吧。”窦氏端着笑脸温和的说道。 尹宝芝抱着孩子,忙问:“三嫂有什么想说的?” 窦氏头脑一热,顺着就往下说:“她七叔据说和程家的姑奶奶小时候十分要好。” 尹宝芝心道这事夏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怎么三嫂也当件稀奇事说给她听。 “这个我知道呀,因为姑母早逝,老人家可怜程妹妹没有生母,所以抱到跟前抚养。程妹妹是在老夫人的房里长大的。”尹宝芝不知窦氏要说什么? “他们不止小时候亲密,大了也十分要好。听说老夫人还想把他们凑一对呢。七妹妹今天是没看见,她七叔今天和程家妹妹有说有笑的样子,感情可真好。” 尹宝芝心里一沉,暗道这窦氏到底什么意思?她也没有说话。 窦氏继续往下道:“你说要是当初成了,夏家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背井离乡,跟个逃难似的。住的地方不像样,这里阴冷又破,比起开封可差远了。” 尹宝芝慢吞吞的哦了一声。 回到家后,夏凉还没有回来。尹宝芝在婆婆跟前伺候了一会儿。梁氏和她说:“你也去休息吧,我不需要人伺候了。” 尹宝芝答应着。梁氏想到他们夫妻俩难得团聚,她是过来人,倒很能体会,因此主动提议道:“今晚让金秋跟着我吧。” 尹宝芝也没他话,便答应了。 直到起更时,夏凉才回来。尹宝芝伺候他吃了饭,梳洗毕就准备睡觉。 昨晚夏凉回来时因为太晚了,根本没有进尹宝芝的房间,说来两人已经许久不曾在一起了。 尹宝芝温柔道:“夫君,天寒地冻的,还是早些休息吧。” 夏凉微微颔首,丫鬟已经铺好了床,用汤婆子暖了的被窝。 尹宝芝背过身去,脱了外衣上床躺着。夏凉却迟迟没有过来。 都说小别胜新婚,可许久不见,他好像很冷淡。 夏凉上到床来,吹灯便睡,尹宝芝放下了羞怯,主动的朝他身边靠了靠。 夏凉却不为所动,含糊的说了一声:“天晚了睡吧。” 尹宝芝更大胆的伸出手来,放在了夏凉的腰间,满脸滚烫,低语道:“我还想要个女儿。” 妻子如此的主动,实属罕见。夏凉再没什么行动的话,也枉为男人,他终于翻身来将尹宝芝压在身下,夫妻俩恩爱了一回。 云收雨散之后,夏凉累极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尹宝芝依偎在他的怀里,却怎么也睡不着。他们之间没有柔情蜜意,夏凉的态度让人觉得很敷衍,像是为了完成某个任务一样。 尹宝芝的内心渐渐的有些冰冷了,他的心里果然至今还装着那个人吗?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年酒 到了正月初六这一日,秦宅院门大开,车来轿往,热闹非凡。 庞家的轿子已经盈了门,知府太太下了轿,前来迎接她的倒是一张陌生的面孔,知府太太打量了一眼,见这妇人三十岁的样子穿了身青色的缎子棉比甲,倒是一张生面孔。不过倒看着很是干净利落,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心道秦家又添了新人? 知府太太来秦家也不知多少回了,熟门熟路,根本不需要人的引领。 她来到了这边的花厅,却见今天的客人格外的多,暗道秦勉在江陵这一两年经营得不错,只怕结交了不少的世家望族,将周边的势力都拉拢得差不多了。看样子距离起事应该不远了,庞家早就是这条船上的人了,只希望上天保佑秦勉能得势,将来能保庞家的富贵。 知府太太这样想着已经到了花厅上,却见锦书正坐在那上首,穿了身宝蓝色织金团花褙子,梳着随云髻,戴着南珠头面,脂粉薄施,倒一副贵气端庄的样子。 那锦书正和一个老人家说着什么,那老夫人满头银丝,精神气色却很不错。 锦书见知府太太进来了,忙起身笑迎道:“庞太太好,新春纳福。” 知府太太也含笑着与锦书还了一礼说:“妹妹新春纳福。” 回头锦书就将庞家太太引荐给了外祖母:“姥姥,这位是知府太太。往日里她对我们家多有帮助。” 夏老夫人略欠了身子含笑道:“知府太太好。” 知府太太忙回了礼,心道要是这老太太知道她家老爷曾经拘禁过锦书两口子,这会子肯定对她笑不起来。 “老人家高寿啊,看着气色真不错。” 夏老夫人笑答:“再有两年就八十了,不行了,老得都快要走不动了,” “八十,哎哟,您老人家不说,小辈们还以为您刚过花甲之年。看上去保养得真好,一点也不像快八十的人了。”知府太太惯会看人说话,几句话奉承得夏老夫人倒十分的欢喜。 锦书也跟着陪笑。家里唱戏,夏老夫人精神也不错,还帮锦书招呼来客。知府太太的位置正好与陆夫人的位置挨在一处,席间陆夫人低声和知府太太说:“秦娘子的姥姥的庆王府里的福喜郡主。可别失了礼数。” “是位郡主?哎哟,怪不得那通身的气派和寻常的老太太就不一样,一看就充满了贵气,我等到那个年龄只怕已经看不得了。” “是啊,不过我听人说这位郡主年轻时可吃了不少的苦,这一辈子也挺不容易的。” 两人都无心看戏,私下里叽叽咕咕的说着小话。 锦书忙着与客人们周旋,久了便觉得有些头晕。中途偷了个闲便出来了。刚出了这边的院子,就看见尹宝芝带着金秋正在树下玩耍。 锦书上前道:“七嫂怎么不过去看戏?” 尹宝芝见是锦书忙回头和她说:“金秋缠得紧,他又坐不住,要我陪他玩一会儿。” 锦书忙道:“七嫂也太辛苦了。” 姑嫂俩说了一阵话,锦书便回了自己的宴息室,她坐下来喝了一杯水,兀自按了按太阳穴。 “太太,您累了要不躺一会儿?” “哪能呢,那边还有不少的客人在等着,我不过是偷闲出来歇歇,怎么能将客人扔在一旁不管。”锦书还是闭了眼睛假寐了片刻。 “太太,夏家七郎君找您。” 才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半夏就走来在锦书耳边回了话。 锦书立马就醒过来了,头发衣服都一丝不乱。她忙揭了帘子走了出来,正好见夏凉已经大步过来了。 “七哥!”锦书立定之后给了夏凉一个大大的笑容。 “晏清约了我说谈话,结果扭头又不知上哪里去了。陆家那位长公子要拉着我喝酒,我给逃了。想在程妹妹这里讨杯茶喝。” 锦书笑道:“我知道七哥酒量不错的,今天怎么却要逃。” 夏凉也如实道:“我和不熟的人喝不起来。” 这边锦书让人给夏凉上了茶。 “这里没有七哥爱喝的茶,只有些本地出的粗茶,七哥将就喝吧。等到今年新茶出来了我再送七哥一罐好茶叶。” “我这人没那么多的讲究。”夏凉揭了茶盖,却见那汤色碧绿,片片茶叶都竖立了起来,浅饮了一口,滋味没有他常喝的那般醇厚,但余味回甘,也算得上上品了。 “这茶就不错。” “七哥若是喜欢,我让他们装一罐给七哥送过去。” 两人就茶叶的事说了起来,竟然还扯到了小时候的事,夏凉笑道:“小时候你嘴也挺挑的。只吃素芳居的点心,换了别家的你立马就能尝出来,然后就不吃了。” “小时候是被姥姥给惯出来的,现在我什么都能吃,早就不挑了。” 夏凉笑道:“是啊,大了也就学会妥协了。初九去豫章你不和我们一道去?” “不了,元哥儿还小,不适宜走那么远的路,晏清替我代劳了就行。” 兄妹俩相谈甚欢,时不时的有笑声传出来。过了一会儿,连翘匆匆走来说:“太太,那边正找你。” 锦书也不敢再坐,只好和夏凉道:“七哥,我还得去应酬,你自己慢慢喝。” 夏凉也不好独自留下来,便与锦书一道走了出来。 兄妹俩一道出了院门,正好见尹宝芝牵着金秋走了来,尹宝芝见夏凉眉眼含笑,看锦书的时候目光又格外的温柔,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夏凉蹲下身来去抱儿子,金秋见了他却还是有些,夏凉有些不高兴的说:“你这小东西连你爹也不要了。快过来,我带你去买好吃的。” 金秋听说“好吃的”三个字终于迟迟疑疑的走到夏凉跟前,夏凉一把将孩子搂了起来,贴了贴儿子的小脸,又挠了挠他的痒痒肉,金秋便咯咯的笑了起来。 锦书便和尹宝芝说:“七嫂,我们一起去看戏,让七哥带着孩子,他们父子俩也亲近亲近。” 哪知宝芝却说:“不了,我怕吵。程妹妹自己去看吧。” 七嫂的态度好像冷淡了些,锦书有些纳闷。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回家 秦勉跟着外祖一家去了豫章后,锦书在家带着孩子也很少出门,陆夫人几次约牌局,确实推不过了才去一两次。 偶尔有人家慕名来求锦书去帮忙看病,她倒是回回都答应了的。 除了这些,锦书依旧忙着编写药书,等到秦勉回来再补充图鉴。另外她还做成了一件大事,就是花了二百两银子在城郊买了一处地,南疆这边的地贵,二百两银子也只买了不到一百亩的地。 买地的事她之前也没和秦勉商量,自己就做了决定。那地距离夏家现在住的地方不远,锦书打算建一处宅子,自己住或是赠送给夏家都可以。 地买来之后,她便交给了管事,让他找人帮忙设计园子。她的要求是不要什么规制,只要住得舒心就可以。 却说程书砚趁着年底有假他便回了一趟洛阳。 这一路走了二十来天,到洛阳的时候已经过了小年。 车子在寿春伯府前停了下来,程书砚跳下了马车,跟随的仆人替他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搬了下来跟随他一道进了府。 门房上的仆人见程书砚回来了,争相请安,争相帮着拿东西,争相去里面通禀。 一别洛阳的家也有一年来的光景了,程书砚还真有些想念。他的步子快了些,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妻儿老小。 程书砚匆匆的赶到庆余堂,张氏得了通禀知道儿子回来了十分的欢喜,早就迎了出来。 “母亲!”程书砚微笑着与张氏见了礼。 “你这孩子总算是到家了,昨儿我还和你大伯娘提你来着,说你应该快到家了。” “儿子不孝,让母亲挂念了。” 张氏这两年添了些春秋,身子比之前更加富态了不少。鬓角的白发也冒了出来,俨然青春不再。 母子俩进了暖阁,张氏让儿子炕上坐着。 刚刚坐定,程书砚又问:“父亲不在家吗?” 张氏道:“你知道的,你父亲是个坐不住的人,哪里肯在家好好呆着。” 这倒是,程书砚将带回来那些孝敬母亲的东西让人都搬了进来,一一拿给张氏看:“这是蜀锦,儿子特意挑了这样沉稳的颜色,母亲应该很喜欢。” 张氏见是一匹豆青色的缎子上面是团福的纹样,笑道:“还是你贴心,会心疼人。” 除了蜀锦,还有上等的野山参,一匣南珠。 张氏件件都喜欢,看过这些见面礼后,书墨、廖大奶奶和潘氏听说书砚回来了,也都相继赶来了。 程书砚每人都顾及到了,都有见面礼。他特意拿了个黑色的匣子捧给了书墨:“大哥,我见这方砚台后,想着你喜欢,就买了回来孝敬您。” 书墨打开盖子看了一眼,微微的扯出一丝笑容来,道了谢:“劳慰你了。” 书砚知道这个大哥上了年纪后越发的变得不苟言笑起来,不愧是将来要袭爵的人,越发的老练了。 看望了母亲,和大哥略寒暄了几句,张氏便让他们夫妻暂时回了房,晚些时候再来。 回到这边院子,书砚抱了抱儿子,又亲了亲女儿,三个孩子他都喜欢,但最疼爱的却是小女儿。 程书砚将小女儿搂在怀里不撒手。 潘氏看着一堆东西倒满心的欢喜,又和书砚道辛苦。 “倒还好吧。年后你带了孩子和我一起去夷陵怎样?” 去丈夫的任上这是件极好的事,潘氏没有不答应的,欢喜的点头说:“好。只是我们住的地方可找好了。” “我赁了一处宅子,虽然有些小,但我们几个人住应该是足够了。” 潘氏就盼着能和丈夫团聚,不然孩子们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父亲,渐渐的大了父子感情冷淡,对孩子好像没多大的好处。 “家里都还好吧?” 潘氏迟疑了下,才点头说:“好啊,都好好的。” “我只怕等不到过大年就要走,你也趁早准备一下。” 潘氏自是没话说,但却提出了一事:“母亲呢,要和我们一道去夷陵吗?” “虽然现在分了家,但母亲还是宗妇,管着程家,一有什么重要的事母亲还得出面。再有大哥他们不是在洛阳么,母亲跟着我们去夷陵的话只怕不方便吧。父亲肯定也不允许。” 潘氏目光微沉,心道丈夫才回来,有些事也不好一见面就说。 晚饭的时候除了三房里的,其余两房也都过来了,书康如今在跟着他父亲学做买卖,倒历练了不少。 张氏最关心的依旧是儿子的仕途:“这次你的考绩如何呀?” 程书砚道:“马马虎虎吧,反正没有得差评。对了,我见着四妹妹他们了,他们现在在江陵,和溪客在一起……对了,我们四妹妹可出息了,据说还曾带着全城的百姓守城,她的光辉事迹都传到夷陵了。” 其他人听见书砚提起锦书他们,个个的脸色都很凝重,仿佛书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一般。 只有锦心听到她长姐的事目光闪烁,一副好奇的样子。 书砚察觉到大家的情绪后便主动的掐断了这个话题,没有再接着讲下去。 饭罢,张氏留下了书砚。 “书姐儿她还好好的?” 程书砚道:“当然好好的,我觉得他们过得很滋润。我那个县丞做得也没多大的意思,还想……”投靠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张氏给制止住了。 “乖儿,你踏踏实实的做好你该做的事就行,别的可不能去乱想啊。要不想想你的妻儿吧,你要让他们过上安宁的日子才行。我不指望你有多大的出息,只求你平平安安的就行。” 书砚彻底明白了,四妹妹的事是家里的忌讳,不能提。 当书砚将锦书让转交给锦心的匣子给了她时,锦心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长姐她还记得我,她还记得我!” 这个家里还有人惦记着四妹妹,四妹妹应该也能释怀了吧。他少有的对锦心露出了笑容:“四妹妹她一直记得你呢。” 程书砚回到这边的院子,潘氏已经在等着他了。程书砚见一个孩子都不在,便过去搂了妻子。 小两口温存了一番,程书砚才问了句:“家里出了什么事吧?”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要强 “含真,父亲养了一门外室,母亲知道了。” 程书砚有些惊奇道:“父亲也学得四叔那样呢?” “父亲想要将那门外室接回家,光明正大的给个名分,母亲挡着没让。两人曾经有过激烈的争吵。此事后,母亲就宿疾犯了,三天好,两天不好的。” “豢养外室固然是父亲对不起母亲,但母亲自己也想不开。” “你要母亲大度的像四婶那样接纳周氏一样接纳那个女人么?听说养了一个儿子,父亲想让那孩子认祖归宗。” “认祖归宗?”程书砚心道这是多久前的事呢,怎么就没听人提起过。 “是啊,为了这事母亲不知和父亲吵过多少次。我这个当儿媳妇的杵在中间又不好劝,不好做人,所以你回来了趁机开导下母亲,说说父亲吧。” 程书砚心道当儿女的不大好插手父母之间的这些事。 “要是四妹妹在家就好了。” “你四妹妹难道还能插手他们之间的事?” 程书砚笑道:“不是的,妹妹会治病,她在的话也便于母亲保养。” “阿弥陀佛,她若在的话,只怕这家更是一团糟。” 程书砚神情微变,听这话里古怪,忙问:“家里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潘氏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如今又收不回去,只好一股脑的将实情原原本本的告诉程书砚。毕竟这个家里她能商量的,能帮上婆婆的,也就书砚了。 “冬至那天,大伯哥和母亲吵了一架。” 程书砚已经坐起来了,他紧张不已的问道:“吵架?大哥待母亲向来敬重,如何会吵架?” 潘氏接着道:“个中缘由我下来向母亲打听过,母亲只说因为你那个四妹妹。她不愿意多说,我也不愿意多问。” 程书砚想起了晚上他不过提了一句四妹妹,屋里那些异样的目光,家里也开始站队了吗? “大哥或许在逼迫母亲做出什么决定,母亲不同意,两人就有了分歧。”书砚分析道。 书砚心里存了事,第二天去庆余堂请安的时候比以往早了一些。张氏头疼病犯了,碧霞正让人去请大夫。 程书砚走了进去,却见母亲躺在帐子里,一脸的病容很是痛苦,书砚却帮不上半点忙,心里有些懊丧。 “母亲,您忍一忍,大夫马上就来了。” “二郎,你在身边真好啊。”张氏伸出手来握紧了书砚的手,也就在这一刻,书砚动了要带母亲同去夷陵的心。他看不得母亲受委屈。 过了一会儿廖大奶奶牵着孩子过来了,佟氏来了,大夫人那边也遣了锦心过来慰问。至始至终也没见书墨来过。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大夫才赶来了,女眷们皆退回到了隔间回避,书砚则一直守在跟前。 大夫问诊把脉后说需要好生静养,别动怒伤肝。 待这些人走后,只有书砚陪在张氏身边。 “母亲,过了年,您和我一道去夷陵的任上吧。” 张氏诧异道:“你让我跟你一道走。” “是,您在家里和父亲置气,如今身体又不好,还不如跟儿子住在一处。” 张氏头一偏,并不看程书砚了,低低的说:“我不能跟你去任上,我这一走了,不是更加让你那个女人登堂入室呢?二郎,你不懂得。” “可母亲的身体要紧,我不忍心母亲被人欺负。” 张氏终于又看了儿子一眼,仿佛又回到了儿子小时候牵着她的衣角在她面前撒娇时的样子,她伸出手来摸了摸书砚的头,笑道:“逃避不了,就只有面对。肩上的担子也不能撂下不管。我不能一走了之,你有这份心就很好了。” 程书砚等到药好了之后又亲自服侍母亲用了汤药,吃了药之后,张氏就朦胧的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睡了多久,觉察到床边站了人,她觉得嘴巴里苦,喊了一声:“给我水。” 片刻之后,帐子被撂了起来,一盏白水递到了跟前。张氏起身接住的时候才见是书墨没她面露诧异。 “你弟弟呢?” “母亲看到是我,不大高兴吗?” 张氏喝了水,书墨又拿去放了。 “母亲为何不答应父亲的要求?” “你是来当说客的?” 书墨道:“母亲自己想不开何苦为难父亲。您常教导我们家和万事兴,怎么却不明白这个道理?” 张氏对这个继子没什么好说的,有些不情愿道:“你来看望了我,我没事。你退下吧。”她不想和继子再有什么争吵,也不想因为程知节的事和这个继子闹翻。 书墨却并没有立马走开,他怔怔的看了一眼张氏,这才说:“上面要清查齐王府,母亲您和王府的侧妃又是亲姐妹,那个余孽还喊您一声姨母,您说这事该怎么办?” 张氏面如土色,这对父子俩莫非是想把她逼死,好给新人让路?堂堂的勋贵之家,什么时候沦落到如此地步呢? 书墨扔下这句话就走了。张氏也无法再躺下了,她自个儿穿好了衣裳,因为动了气,脑袋又疼得厉害, 她靠着床板休息了半晌叫来了丫鬟,却是翠烟。 “老爷在家没有?” 翠烟道:“没有。” “差个人去海棠巷那边一趟请老爷回来,就说我有事要和他商量。” 翠烟点头答应便找到了王嬷嬷,王嬷嬷帮忙跑了这一趟。然而张氏却从上午等到下午也没有等到程知节回来。午后佟氏过来了。 “二嫂您怎么不好好的躺着。” 张氏道:“躺得厌烦了。” 当初周氏闹得那么厉害,连跳井的事都吵出来了,佟氏没有法子只好接纳了周氏,可这几年来周氏不仅被佟氏拿捏得死死的,佟氏还大度的给程知章买了两个年轻漂亮的丫鬟养在房里,程知章很是喜欢,哪里还记得周氏,回头还得夸奖佟氏贤惠。佟氏是想开了啊,如今同样的事落到她的头上,她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嫂现在连门也不大出,想打两圈牌也凑不齐人手了。”佟氏抱怨了一句,接着又和张氏道:“听说阳采芹死了。” 张氏诧异道:“死了,怎么死的?” “听说得的什么暴病,不过捱了两天就去了。阳家人正四处找平哥儿。” 张氏听说眉头也没皱一下。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逼死 自从程知光去世后,程知节袭了爵,张氏做了宗妇管了程家的中馈这些年,张氏虽然觉得累,但却从未想过要放弃手中的权利。 这些都是她努力得来的,没有要便宜外人的道理。 佟氏依旧陪在张氏跟前,絮絮叨叨的和她解闷。 “兰姐儿来了信,和说她一切都好。还说想念我们洛阳的牡丹了,我让人给她回信告诉她春天牡丹花开的时候就回来。也不知她回不回来,二嫂,等到牡丹花开的时候,我们在举办春宴吧。” 然而张氏却没有心情张罗这些,她木然的看着窗棂上的雕花出神,后来连佟氏说的什么他也听不见了。佟氏唠叨了一番,却见张氏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想到她病着,也不方便多打扰,又陪着坐了一会子,便告辞了。 张氏这一坐就坐了整整的一天,直到屋里掌了灯,才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慢慢的朝正房走来。 那紫色的袍子近了,人影在她的面前停住:“你想通了?” 张氏别过脸去,冷漠道:“我们之间除了谈论你外面的那个女人,就没别的好说的吗?” “家和万事兴,马上又要过年了,我不想和你吵。”程知节才到家,却不想在张氏跟前多留一会儿。 程知节转身欲走,张氏这才开口叫住了他:“没吃饭的话,一起吃个饭。二郎回来了,你还没见到过他吧。” 程知节淡淡的说道:“我已经吃过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我听着。” 程书砚牵了女儿,潘氏抱着儿子,一路往庆余堂而来。 刚到院子里,就听见张氏的哭闹声传了出来。 程书砚脚下一滞,心道谁会惹得母亲发火动怒。大夫交代过的千万不能动怒,明明还没有好谁又去招惹她? 程书砚牵着女儿匆匆走了过去,赫然看见父亲从里面走了出来,父子俩碰了个正着。 “老二回来了,一会儿到我书房来一趟。” “明知道她病着,为什么还要惹她?”程书砚的语气有些僵硬。 程知节却从来没有意识到是自己的错,只说:“是她把我叫回来的,没说两句话又和我吵了起来不是我招惹她。” 程知节拂袖而去,对孙子孙女根本就不想看一眼。 程书砚撩了甩帘子走了进去,张氏坐在榻上正哭着。碧霞在一旁安慰她。 “母亲,您千万要保重呀。” 张氏念叨着:“这日子没法过了。” 程书砚欲让女儿亲近一下张氏,哪知女儿见祖母如此有些害怕,根本就不敢上前,紧紧的抓住了程书砚的衣服,躲在他身后。 程知节和张氏到底吵了些什么,谁也不清楚。 潘氏忙着收拾东西,大包小包的整理了许多。 程书砚看着满满一炕头大大小小的包袱,皱眉道:“只怕要两辆车才能拉下。” 潘氏却说:“都是孩子们的东西,我都还没有准备。” 夫妻俩夜话至半夜,直到三更天,两人才躺下。 然而躺下刚没多久,丫鬟就在外面急忙禀道:“二爷,您快醒醒,出大事了。” 程书砚披了衣裳,坐了起来,潘氏也醒了问了一声:“出什么事呢?” “还不清楚,你先躺会儿吧。” 程书砚拉好了衣衫,走了出来。 “二爷,夫人她,上吊了。”丫鬟说着已经哭了起来。 程书砚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响,脚有些站不稳,忙问:“救下来没有?请大夫了吗?” “救下来了,只怕不好,二爷,您快去看看吧。” 丫鬟又急又怕。 程书砚也没有任何的迟疑,匆匆的往庆余堂而去。 还没走进院门,就听见了震天的哭声。心中预感不妙,是他们,是他们把母亲逼到了这个地步! 当程书砚赶到跟前的时候张氏已经没有气了。 丫鬟仆妇跪了一地,整个寿春伯府的灯彻底亮了起来,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程书砚扶着母亲的身子痛哭不已:“母亲,您睁开眼看看呀。为何会这么想不开,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母亲!” 程知节走来了,突然见张氏已死,他惊讶无比,心里有些后悔,他没想过要和张氏吵,更没想过要逼死张氏。 “父亲请保重,事情已经出来了,还是想想怎么发布讣告吧。”程书墨并无戚色,一副泰山压顶岿然不动的神情。 程知节突然想起妻子往日的好来,心里有些歉疚,坚持道:“你母亲的身后事你来料理。” 程书砚痛哭过后,终于站起身来,朝父兄二人开了炮:“都是因为你们的事,你们能把母亲给逼死?你们害死了她!” “书砚,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能害死你娘?是她自己想不开,要寻死。我又拦不住。” “都这个时候了,您还在推卸责任?您就不能摸着良心问问自己到底有没有做错。”程书砚向来孝顺乖巧,从未做过忤逆长辈的事。今天也是把他逼急了,所以才向父亲发了难。 程知节被儿子堵得说不出话来,程书墨便去拉弟弟。程书砚却挣开了书墨的手:“害死母亲的,还有你!我都知道!你们就是嫌弃我们母子。” 程知节叫来了下人:“二郎悲伤过度,情绪激动,请他下去休息吧。” 程书砚被拖走了。 这里又忙着给张氏穿戴。乔大夫人和佟氏思及往日张氏的好来都忍不住放声哭泣,都忍不住放声哭泣。两人也都知道张氏的死有蹊跷,但谁也不敢出头。 全府上下都挂了孝,程知节连夜让人送了棺材进来给张氏入了殓。 书墨出面全程主持了张氏的身后事,书砚这个亲儿子因为生病不能在跟前哭灵,一直到了出殡这一日,他被叫了去,程知节训了话:“你母亲突然离去,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再难过,有些话也不能乱说。你都当父亲的人了,也知道轻重。” 程书砚耷拉着脑袋,父亲的话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只是在为母亲感到悲恸。 程书砚告了丁忧没有再去任上,张氏才葬下第十天,程知节就说分家,让程书砚自立门户,又过了半月,府里传出话来,程书砚忤逆不孝,从族谱里逐了出去。这时候程书砚方全明白,这是父兄二人的一个阴谋。 程书砚痛定思痛之下便决定去投奔锦书。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妥善 转眼间,秦勉去了豫章已经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了。 锦书眼见着院子里的一棵桃树花开又花落,但依旧没有等来秦勉他们回来的消息。 她寝食难安,担心他们一路是否平安。终于在二月底的某一天,她收到了秦勉的来信。 锦书低头拆了信,默默的读了下去,时而皱皱眉,时而又展颜。直到看到最后一页,她才终于抬了头,温柔的拍了拍元哥儿的脑袋,和他说:“你爹爹他们要四月初才回来。你想不想你爹爹?” 元哥儿却突然瘪了嘴巴,立马就哭了出来:“爹爹,要爹爹!” 奶娘在一旁道:“小郎君还真和老爷亲密。” “小没良心的,我天天带着你,你连娘也不愿意叫一声。就知道你爹爹。”锦书说着轻轻的拧了一下儿子的脸蛋。 哄了一番,元哥儿的哭声才渐渐停止。 不一会儿元哥儿就跑了出去,要让小厮骑大马,带着他满处跑。 “太太,将军夫人来了。” 锦书听说这才起身整理了一番衣裳迎了出去。 陆夫人今天穿了身松花色菱形纹样的褙子,不得不说,有些不大合体。 “锦书,三月三的节你去不去?” 锦书道:“我要带元哥儿,只怕走不开。” “他都多大,又不吃你的奶,耽搁一有什么要紧的。去吧,去吧。秦老爷不在家,你在家也怪无聊的。”陆夫人是想锦书去透透风,别闷坏了。 陆夫人亲自来请,盛情难却,锦书只好答应下来:“好吧,我陪嫂嫂一道去。” “这样才对嘛。走,我们去银楼打两件首饰,你帮我选个样式。” 锦书只好陪了陆夫人去选首饰。 陆夫人在锦书的建议下挑选了几件,随后又很大方的选了个金项圈说要送给元哥儿。 “怎么好让嫂嫂破费,您送了他不少的东西了。” “你叫我一声嫂嫂,那就更该关心下侄儿,妹子千万别和我客气。”陆夫人硬把那项圈买了下来。 回去的时候陆夫人也不坐轿了,和锦书同乘一辆车,絮絮叨叨的与锦书闲话一些家常。 “妹妹这一两年里怎么肚子里没有消息了,你们该趁着年轻,趁着在一起的时候努力多养两个孩子。妹妹要是再养一个女儿就好了。一定长得倾国倾城,逗人喜欢。” 锦书却说:“养小孩子很辛苦,我又是不容易受孕的体质,就是元哥儿也是好不容易才有的。” 陆夫人诧异道:“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可你自己就是大夫治疗妇人病很有一手,怎么偏偏到了自己却……” 锦书无奈的笑道:“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医者不自医’,我自己也在努力的保养,但孩子的事只能说靠天意。” “你也亏得没有婆婆念叨,不然只怕日子难过。”陆夫人刚一说出口,后来意识到锦书的婆婆死于非命,自己说错了话,只好尴尬的笑了笑:“你别往心里去啊。” “没事的。”锦书并不在意。 陆夫人说要先送锦书到家,一直到秦宅的巷口,锦书便先下来了,和陆夫人挥手道别,陆夫人再次和她说了三月三的事,锦书笑道:“嫂嫂,我答应了的就一定会去。” 待陆家的轿子走远了,锦书也不坐车了,一路走回了家。 刚到门口,门上的仆人便和她说:“太太,来客人了。” “客人?是夏家的人吗?” 仆人道:“不是,是之前来过一次程府里的郎君。” “二哥!” 锦书步履匆匆,飞快的往内院而去。 程书砚他们的箱笼一大堆,全部摆在廊下,潘氏正在给一个孩子整理衣裳。 “二嫂!”锦书唤了一声。 潘氏听见了直起身来,她见锦书正朝这边走来。 当锦书看见许久未曾见过的潘氏浑身素白,头上戴着白色的绒花时惊了一跳,家里有谁去世了吗? “四妹妹!”潘氏温和的露出了笑容。 “二嫂,家里谁走呢?” 潘氏笑容微凝,这才说:“婆婆没了。” 张氏死呢?那张氏不过才四十几岁,身体又没大病说走就走呢?锦书着实的吃了一惊。 姑嫂俩正说着,书砚从外面走来了。 “四妹妹,溪客不在家吗?” 程书砚身着灰白的麻布袍子,腰间缠着白色的汗巾。 “他去豫章了。” “还真是不凑巧。我们没打招呼就过来了,四妹妹,我想在江陵安顿下来。” 家里肯定发生了大事。锦书想到了上一世张氏的结局,她暂时没有问二哥,忙吩咐人帮忙把这些箱笼找屋子放好。 锦书请了书砚和潘氏进屋,书砚有话要和锦书单独说,便把潘氏给支走了。 不等书砚开口锦书先说道:“二哥家里出事了吧。” “他们联手逼死了母亲,现在又把我给赶了出来,那个家我回不去了。” 前世张氏死后没多久,书砚就被寻了个缘由给赶出了程家,今生和前世走了同样的一条路。 那个原因是什么锦书已经能猜到了。她目光有些黯然:“二哥,节哀顺变。” “母亲辛辛苦苦的为了这个家操持了一辈子,到头来换来个什么好下场。我真替她感到不值。”书砚有些愤愤的。 “二哥,既然你来江陵了,大家在一起,彼此也有个照应。先安顿下来,等安定了再说其他的。” 程书砚点头道:“好。” 后来潘氏告诉锦书,张氏是和程知节争吵后不久上吊而亡的,对外面只说了是暴病。这一点也和前世重合,但是又和她说起了程知节养的那个外室,潘氏认为是这氏最后逼死了婆婆。 锦书却道:“这不是主要的原因,二伯娘那样骄傲的一个人,绝不会为了这个而想不开。他们是有意要除掉二伯娘和二哥,认为他们牵累了程家。”锦书这才明白二伯父和大堂兄是如此冷酷无情之人,为了自己的私欲,什么都可以抛弃,和秦励倒是同样的人。 程书砚正式在这里住下了,房子的事她也让人慢慢的找着。 到了四月初,秦勉他们从豫章回来了。 锦书将二伯娘的事告诉了他,秦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去见见含真。”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感慨 秦勉转身出了门,一路匆匆往程书砚在江陵的住处。 这是一处有些简朴的院落,只有一进大小。他还没进门,就听见了院子里传来了小孩子的笑闹声,最大的一个男孩子已经爬到了院子里那棵高大的树上,下面还站了两个小的。 “再往上去一点点就够着了。”下面的那个小男孩喊道。 秦勉冷汗都要下来了,都是些孩子,也不怕摔着哪里。 好再那上面的孩子总算是够着了他们要的那个风筝,自己再慢慢的下了树。 “你是谁啊?”稍小的那个男孩拉着他的妹妹,最大的那个孩子手里拿着一只五彩的蝴蝶风筝。 “你们的爹爹在家吗?” 牵着妹妹的小男孩摇头道:“没有,爹爹出去了。” 秦勉心道他来得真不凑巧,他是下午时才过来,还是留下来等一会儿?秦勉正犹豫不决的时候,却见潘氏已经出来了。 潘氏第一眼还没认出秦勉,上前陪笑着问了句:“您找我夫君?” “您是二嫂吧?” 潘氏这才瞧清了秦勉的容貌,她略见过两次,只记得秦勉个子极高,稍微有些印象,忙道:“原来是四姑爷来了,含真他出去,您请里面坐。” 潘氏忙将秦勉请进了屋,又叫过了长子吩咐:“还不快去后面的那家茶楼里将你爹爹给请回来。” 秦勉进到屋内,却见屋内陈设简单,哪里像要常住的样子。跟前只有两个潘氏的陪嫁丫鬟,程书砚带了一个贴身小厮过来,几口人住在这小小的四合院里,显得有些拥挤。 潘氏亲自给秦勉倒了杯茶,秦勉忙起身接住了。 “二嫂,您请坐。” 潘氏和秦勉接触不多,这里偶然见了面,却不知说什么好,因此有些冷场。 “二嫂远道而来,不知在江陵可否住得习惯?” 潘氏点头说:“还好。”又加了一句:“别的都好,只是这边雨水多,显得有些潮湿。” 秦勉微笑道:“是啊,我们刚过来的时候也觉得到处都透露着一股潮湿和霉味,不过久了也没什么了。二嫂久了也就习惯了。”他说着又看了一眼有些朴素的屋子,接着和潘氏说:“二嫂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我让人送过来。” 潘氏明白秦勉的所指,她对吃住方便要求没那么多。 接下来又陷入了冷场中,好再这种氛围并没有维持多久程书砚就回来了。 当秦勉看见一身素服的程书砚时,他心中满是感慨。距离上次见面没多久的时间,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经历过了生离死别,经历过了家变。程书砚的脸上已经褪去了往日里的青涩,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暮气。那种丧失了精气神的暮气。 秦勉想起了锦书和他说过书砚前世的结局,他的心里有些刺痛。 他迈着长腿,走过去给了书砚一个大大的拥抱。 “含真,是我牵累了你。” 程书砚暗哑的说:“怎么能怨你呢。我是个知道是非好歹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的牵扯到你身上。以前那些的情谊不是假的。我们是一辈子的兄弟。” 他们二人都经受过兄弟的背叛,如此说出这个词语时,却犹如千斤般沉重。 潘氏鼻子微微的有些发酸,她默然的退了出来,将屋子留给了这对经历生死后重逢的兄弟。 “晏清,我现在是一无所有了,所以别无他法,只好来投靠你。”这大概是书砚第一次叫秦勉的字。 秦勉很是宽容的说:“在这最后关头你还能想到我,我已经很欣慰了。你放心,只要我有一口饭吃,就不会饿着你们一下大小。” 程书砚道:“夷陵那里大概我也回不去了,想在这边尽快的安顿下来,可是眼下还有热孝……” 秦勉道:“要不你考虑一下暂时做点什么买卖吧,我出面替你盘家铺子,接手过来,只要用心经营吃饱饭是够了。做得好了,说不定将来还能赚大钱。要是你觉得抹不下脸面,没什么经验的话,我帮你在衙门里谋一个文书类的事做,如何?” 程书砚仔细想了一会儿道:“那我还是做买卖吧,去衙门的话我怕给你添麻烦。” 秦勉微笑道:“都是自家兄弟哪里麻烦,先把吃饭的问题解决吧。” 几张嘴要吃饭,这的确是件大事。之前锦书帮了书砚一把,让他们临时赁下了这处宅子,又帮他置办了一些家当。以前他并没多少的体己,前面花费了一笔,日子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秦勉答应安置好书砚,就真的替他一心一意的寻合适的铺子。他在江陵名声好,听说他要找铺子,立马就有房主主动找上门来,他亲去看了一回,那铺子地段不错,又给免了一个月的租金。 程书砚要开铺子,夏仁也入了股,周转的资金解决了。在锦书的建议下,书砚开了家生药铺子。 之前锦书有开铺子的经验,对药材又极熟悉,铺子很快就进入了正轨。生意还算红火,锦书偶尔还会做几瓶药送到铺子里去卖。三个月后,铺子已经慢慢的有了盈利。 靠着自己的双手养活了妻儿,程书砚终于又找回了一点自信,重拾了生活的勇气。 闲来他请了秦勉一处喝酒,微醺之时,他向秦勉问起:“晏清,你会报仇的吧。” “母仇不共戴天。” “对,不共戴天!”程书砚的心肠在这一刻也冷硬起来,程家将他们母子逼到了绝路,他就等着日后翻身再回去和他们算账,总不能让母亲白白的死了。 “你说我们身边怎么就是些这样的家人?” 秦勉看着杯中的酒和书砚道:“因为他们平时就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伪装得太好了,蒙蔽所有人。到这大是大非上也就显现出本性来了。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有些人为了私欲什么都做得出来。哪个人身边都潜伏着这样的小人,早些认清也好。” 程书砚点头道:“这倒也是,不过我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讨伐 经过数年的经营,整个南疆已经成为了一片富庶之地,百姓安居乐业,朝气蓬勃,呈现出一片大好的势头。 庆历十年正月,秦勉正式割据南疆,自立为镇南王。手下掌控着五省三片区,养了十万的兵马。 秦勉称王的事没过多久就传到了长安,秦劼当时狠力的踢了两脚地上的九龙鼎,又将一个翡翠描金龙的玉盘给砸了,勃然大怒:“没用的东西,竟然任他做大。” “陛下息怒。” “息怒?简直快要气死老子了!如今谁还敢领兵出征剿灭他?” “陛下,那镇南王手上有陆范和夏凉两员大将,都是骁勇善战之辈,这几年一直想剿灭不都没有胜算。要不依臣看,不如就正式的册封了他为镇南王,让他封地南疆,暂时安抚他,再待将来徐徐图之吧。” “狗屁!封赠了他,难道就真的能安抚下他?朕不杀他,他可是要杀朕的。如今他又得了庆王一支的支持,听说收买了不少的人心,他是铁定要造反的。难道朕就不能誓死反击一下,任凭他带着人马冲进长安城,闯进这含元殿?”秦劼想起了手下还有可用之人,便下旨昭定远侯长子卢远入京。 卢远年少成名,有勇有谋,二十岁那年曾经率领几千人马横扫敌人数万的敌军,还亲自斩首其首领,自夏凉投奔了秦勉之后,卢远就一直在镇守北方,这些年也相安无事。 秦劼能想到的人便只有卢远了。 卢远奉昭回京,秦劼亲自责令他:“朕给你五十万人马,去讨伐南疆。势必要将那个秦勉活捉。即便是没有活捉,宕昌杀死了朕也不会怪罪于你。” 卢远除了能打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个优点,便是忠诚。这也是秦劼选中他最大的一个原因。这边可不能再出第二个夏凉和陆范了。 卢远领命道:“陛下放心,臣势必会捉住反贼。” 秦劼授了他虎符,道:“去吧,朕的希望就寄托在你的身上了。” 卢远正欲起身的时候,秦劼突然想起了一事,嘱咐于他:“那个秦勉最大的软肋就是妻儿了。若是强攻遇到了麻烦,不妨用一下计谋,走走别的路子。” 卢远心中暗道莫非是想要他捉住秦勉的妻儿迫使秦勉投降么?这个是不是法子的法子。 正月十六,卢远挂帅,正式统领了五十万的兵力一路南下要讨伐秦勉及其叛军。 卢远的铁骑穿过了天然的屏障秦岭,不出十天的功夫就已经占据了梁州。 当这个消息传到秦勉耳朵时,他眉头深锁。梁州这个地方对他而言意义非同一般。又是重要的军事重镇,梁州丢了,会给他造成很大的麻烦,情势肯定会变得被动起来。 “王爷,请给我一万人马,我去收回梁州。”主动请缨的是夏凉。 秦勉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放心道:“你只要一万?可是听说对面有五十万。” “一个小小的梁州而已,用不了那么多的人。我们人数虽少,可个个都是精兵强将。一万也够了。”夏凉也不知自己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底气。 当下的情势秦勉比谁都清楚。南疆这一带要养十万的兵力已经是极限了,如今各处要设防,也拉不出更多的人。他斟酌再三道:“一万也实在太少了,更多的也拿不出,我再给你拨两万。” 夏凉欣然领命,带了三万人马便出了江陵北上前去收复梁州。 自秦勉跟着陶咏丰逃到梁州后,这些年他们和朝廷不断有摩擦,好几次都挺过来了,一方面秦勉运气好,命大,另一面有陆范在,最终也没奈何得了他。然而这一次的规模却比之前的都要大。 看样子他自立为王真正的刺激到了秦劼,秦劼想要和他最后决一死战。 “晏清,这一次他们来势汹汹,会不会对我们不利?”锦书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秦勉看着锦书已经很鼓胀的肚皮,脸上柔和了不少,温和的抚慰着她:“不要紧的,我们有陆将军,有夏将军在。” 可是双方人数悬殊,锦书不得不担心。 “军政上的这些事还轮不到你来操心,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平安的诞下孩子。”秦勉不愿意都这时候了锦书还要替他操心。 元哥儿都快四岁了,锦书的肚子里总算又有了好消息。因为锦书的身体,大家都很操心。 “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你也会领兵打仗吧?” 秦勉点头道:“是啊。” 对付的不是蛮军,也不是那些土匪。对面可都是正规训练出来的士兵,领兵的据说是身经百战赫赫有名的大将。锦书不免又担心起来。 “不还没到那一步嘛。你现在担心也没用。我再不济也能守护好你和孩子,没事的啊。” 锦书点点头。怀孕的人总爱胡思乱想,现在的锦书也是。 军务上的事秦勉本来全权交给了陆范,可如今非常时期,他不得不过问。 “王爷。您放心,我们日夜都在操练,从未疏忽过一下,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陆范带军很有一套。 人数上到底吃了亏,秦勉最后得靠着这些人夺取天下,他自己心里都没有多少底。他走上了高台,向着士兵们喊话:“兄弟们,如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除暴安良是我们的本分,希望兄弟们能上下一心跟着我秦勉共成大事。” 当下几万人振臂高呼,士气高涨。 夏凉带着那三万人马去收复梁州,然而因为人数上的事他最终却没有占到什么便宜,损失了一两千的人马,却最终没有把梁州拿下。 硬攻不下的情况下,他不得不寻了别处驻扎下来,再寻别的出路。 夏凉那边的军情传到了秦勉的耳朵里,他不得不同陆范一道商议寻求解决的办法。 “王爷,让再下去接应夏将军吧。” “不行。你得留下来,收复一个小小的梁州还用不着你出面,我再派别人支援。”秦勉坚持己见,他没有派出别人,而是选中了聂绍,给了聂绍两个随从。 陆范心道秦勉这时候派出自己的死士,莫非是想搞暗杀,直接拿卢远的人头?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打破 秦勉除了给了聂绍两个手下外,还交给了他两个锦囊。到了关键的时候聂绍打开锦囊就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安排下这事后,秦勉回家诸事不管大睡了一天。 他这一睡倒把锦书给吓坏了,这人不会是染了什么病吧。她暗暗的给把了脉,好再脉象正常,并未出现什么病症的征兆,这才些许的放了心。 程数砚来家找秦勉,锦书冲他摆手道:“不行,他正睡觉,暂时别去打扰他。” 程书砚说:“大白天的睡什么觉,我有事和他商量。” 锦书知道秦勉最近为了那五十万大军,为了梁州的事寝食难安,哪里还有闲功夫去管书砚的事。她拉了书砚的衣袖道:“二哥有什么事不妨和我说吧。最近忙着打仗,他只怕没有功夫管其他的事。” 程书砚也不是个不懂事的人,听见锦书这样说,便只好道:“好吧四妹妹,我和你商量。”他便跟着锦书去了后面的卷棚。 “妹妹,我这里想要去进一批麝香冰片,想要走海运,你看能不能借点钱周转一下?” 锦书当即就拒绝了:“不行,现在海上好些码头都封锁了,你这个险冒得太大了,我不同意。” 程书砚立马又说:“我听说正在操练水兵的韩将军是你们的朋友,请他帮忙应该风险要小一些吧。妹妹你是不知道,今年这两样东西奇缺,价钱炒得非常高,既然有路子,我就想闯一闯。这笔生意成了的话,可以能赚个盆满钵满的。” “二哥,听我一句劝吧。海上的事你现在想都不要想,我不想再出什么意外了。韩昭哪里虽然我们有联系,但也好些年没有见过,怎能给人家增添麻烦。致富的路子还有别的,不能只盯着这个。做买卖就得脚踏实地。” 程书砚见锦书不同意,他心里略有些不舒服。坐了一会儿就要告辞,临走前,锦书再三交代他:“这事你也别和晏清说,他肯定和我一样的意见,就别去麻烦他了。” 程书砚有些悻悻然道:“我知道了。” 送走程书砚后,锦书还是有些担心。二哥自从做了买卖后,一心都掉进了钱眼里,怕他眼中只看得见利益,看不见其他的东西。为了以防万一,她先将入了股的四舅舅请了来,仔仔细细的嘱托了一番,好再夏仁毕竟年长一些,也见识得多了,到底将锦书的话听了进去,点头说:“你放心,我会劝劝他。” “辛苦四舅了。当下晏清自顾不暇,不能再给他增添别的麻烦。要想发大财也得等以后安定了再说,眼下可不是什么好时机。上面的人正虎视眈眈的在看着我们。” 这条路走不通,程书砚只好另寻其他的路子。因为锦书的不支持,他也不大往这边来了,有什么事都让潘氏给带话。这让锦书感到很郁闷。 却说聂绍带着随从一路匆匆的往梁州而去。他跟了秦勉十多年了,经历过几次危险,但这一次却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相同。他自知责任重大,不允许有半点的闪失。 聂绍带着人乔装成普通的百姓,没有费多大的力气便顺利的进入了梁州。 出发前,秦勉交给了聂绍一幅梁州的地形图,细致到梁州城里各条街道,甚至连铺子的名称也有。有了这个不仅是撤离还是进攻都容易。 聂绍找一处安顿下来后,他先打开了第一个锦囊,纸条上只有两个字“潜入”除了这两字却并没有告诉他详细的该怎么做。只能靠自己去体会。 聂绍心道,王爷是要让他潜入卢远身边伺机行动吗? 聂绍如秦勉所诉便在梁州潜入下来然后找机会接近卢远。 聂绍在梁州潜伏着,观察着卢军的举动,寻找合适的时机,终于在一个十五的夜晚,有淡淡的月色,他迎来了时机,接近了卢远的营帐。 卢远正在睡梦中,察觉到床边站了一人,他从睡梦中惊醒了,一手抓住了放在旁边的剑,突然坐了起来:“你是谁?” “你不用知道了!”聂绍说着,从袖子里露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就要向卢远刺去。 杀机袭来,卢远只身迎敌,淡淡的月色照进了营帐。人影变得有些模糊,厮打声传了出来。聂绍并没有得手,卢远当然也没有制服聂绍。直到弄出动静惊醒了外面的士兵,一枝枝的火把照亮了营帐。帷幕上清晰的映出了他们的影子。 聂绍自知不好,他失手了。不能就这样被逮住,他只好伺机逃跑。 卢远大喝道:“给我捉刺客!” 虽然吃了些苦头,但聂绍还是能得以撤退,那些个士兵最终也没能奈何得了他。 “大帅,你没有受伤吧?”一个副将闯了进来请问卢远的伤势。 “我怎肯让他轻易得手。他能轻易逃跑,看得出来是经过特训的。” “这是什么人对大帅能下手呢?” “肯定是夏凉手下的。” “吩咐下去,明天出城主动迎击。”卢远打算尽快和夏凉结束战斗。 失败而回的聂绍显得有些沮丧,他辜负了主子的嘱托。正在彷徨的时候,他想起了第二个锦囊。 他打开锦囊,上面依旧只有两个字,这回写得是接应。 聂绍看着这两字出神,要他接应谁?不是已经失败了吗?夏将军的人马也进不了城。 第二天天不过蒙蒙亮。卢远就带着人马出了城,要主动出击,歼灭夏凉。 然而,等到他来到夏凉的营地时,他才发现自己着了道。那夏凉根本不在此。 “坏事了,我们中了他们的诡计!”等卢远明白过来,可惜为时已晚。 梁州已经回到了夏凉的手上,他们把夺来的梁州给丢了。 并没有花费多大的力气,不过使了一个小小的计谋就重新夺回了地盘。夏凉自是高兴。 待到聂绍与夏凉在梁州城内汇合时,夏凉喜道:“多亏了你,我们才这样容易的进来。” 聂绍却道:“这是王爷的谋划。” 夏凉大出意外:“没想到他还会用计谋,我久攻不下,没想到你却打破了这个僵局。”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支持 锦书从外面走了进来,满脸的喜悦。 “晏清,听说梁州回来了!” 秦勉抬头见锦书走得飞快,他忙上前扶了她一把:“哎哟,你当心点。身体都不方便了,还走得这样的快。” 锦书气息微微的有些乱,她仰面道:“这的确是个大好消息。” “我赌了一把,运气好,恰好赌赢了而已。真正的硬仗在后面。” “你派了聂绍出去暗杀,为什么不让聂绍杀了卢远?” 秦勉拉着她的手道:“聂绍只是颗投进湖里打破平静的石子而已。他杀不了卢远,我也没想过成功。” “这也是在你的谋算里?” 秦勉点头道:“是。” “没想到你也会用计了。”锦书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来。 秦勉却并没有显得有多么的高兴:“丹娘,这样的伎俩只能用一次,卢远不好对付,后面胜算我们只有三成。” “三成啊?”锦书乐观的说:“那也总比没有成算的好。” “真是的,我和你说这个做什么。你现在安心的养胎就好,别的就不用操心了。”秦勉怕锦书担心,忙又劝慰她。 “总觉得现在自己没什么用处了,又帮不上你的忙。” “带兵打仗是男人的事,不会让你一个女子来操心。你帮我守好这个家,带好孩子就够了。我会拼尽一切的努力,只要你喜欢我会把天下捧到你面前来。” 现在锦书能做的,就是全心全意的支持秦勉。 “娘娘,老夫人过来了。” 锦书听外祖母来了,便和秦勉道:“我去陪姥姥,你忙完了手上的事也来和姥姥说说话吧。” “我和你一道过去吧。”秦勉大步走来,伸手搀扶了锦书。 夫妇俩一路往外院而去。 夏老夫人已经下了轿,梁氏过来搀扶了她。 锦书还要去扶夏老夫人,却被夏老夫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都这样了,别来扶我。” 大家一路说笑着往锦书的寝殿而去。秦勉给夏老夫人和梁氏捧了茶,夏老夫人让锦书坐在她的跟前,低声询问她:“有几天没来看你了,你还好吧?肚里的孩子动静大不大?” 锦书含笑答道:“都很好,孩子也好。比怀着元哥儿的时候安静一些。” 夏老夫人听说便笑道:“那看来这一胎该是个丫头了。这样也好,有儿有女的也圆满了。不过你还得多替王爷养几个孩子,枝繁叶茂的才好。” 锦书娇嗔的说:“这些年了,好不容易才有了两个,肚子里的还没出生呢。多养几个我只怕受不了。” 夏老夫人笑着摸了摸锦书的头道:“你们年纪也不算大,你的身体这两年调养得还行,肯定还会有更多的孩子,到时候一大堆的人等着帮你带,也不用你操心,你害怕什么。”夏老夫人还是希望丹娘多个孩子多份依靠。将来秦勉得了天下,难道不加封六宫?男人的宠爱总归还是靠不住的,一个儿子不行,还有其他的儿子可以依靠。 “王爷!”夏老夫人刚开了句口,秦勉就立马一副乖顺的样子,恭敬的说道:“姥姥放心,我一定会和丹娘多养几个孩子承欢您老的膝下。” 夏老夫人被秦勉这模样给逗乐了,呵呵笑道:“你们要尽心尽力的才好。对了……”紧接着夏老夫人话锋一转忙又说:“七郎差点误了王爷的大事,幸好他临时将功补过,又将丢掉的东西给捡回来了。” “这不怪沧溟。他也尽力了,只是力量悬殊而已。侥幸的将梁州拿了回来,但也不知能不能揣稳当。后面的仗更不好打。” 夏老夫人听说,便让梁氏将一封书信给了秦勉。 “这是庆王给你的信。” 秦勉握着厚厚的信封,庆王府对他的支持和信任都交到他手上了。 “我们夏家除了小七能帮上点忙也拿不出别的,知道你现在需要钱,我让她大舅凑了一些。”夏老夫人又给了秦勉几张银票,上面的钱两是笔大数字。 “姥姥,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夏老夫人笑道:“我们愿意给你投入本钱,也是看好你。只要你将来好好的待丹娘就够了。” 这已不是夏老夫人第一次说这样的话,秦勉再三向夏老夫人保证。 夏老夫人看着跟前这个青年,不免想起多年前有个姓程的青年也在她面前信誓旦旦的说要对敏君一生一世的好,可男人的承诺到底还是靠不住。她已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只想趁着自己还有一口气在,尽力的庇护着丹娘,也算是对早逝的女儿一点弥补。 夏家给了秦勉五万银子,庆王府却给了秦勉一支兵力。这支兵力是庆王府所养的家兵,人数不多,也就一千来人。当初庆王府的祖上跟着太祖皇帝一起打拼天下。太祖皇帝坐稳江山后,庆王府的祖先将兵力都交了出去,但有几户家将却一直跟着庆王。庆王府渐渐的拥有了一批自己的人马。因为人数绍,庆王府一直始终很低调,从不寻事。几位皇帝也就默认了此事,并没有因为这一千家兵的事而向庆王府发难。 当初福王靠着麾下五千人马进了京,靠着和宫里的杨太后发动了宫廷政变,成功的夺取了皇位。坐稳位置之后,宝兴帝虽然想过要把庆王府的家兵撤掉,但想到一千人也构不成任何的威胁。几代都过来了,怕人说他刻薄寡恩,因此也就没有再过问此事。 人数虽然不多,然而却个个都是精兵强将,用好了也能以一敌百。秦勉可是亲眼见过庆王府这些家兵的操练。 三月底,庆王府的这支兵力到达了夷陵。秦勉亲自去相迎,庆王府送给秦勉的不仅是这一千人,还有一位曾经操练过上百万兵力的老将杜曲。 刚一见面,杜曲就向秦勉表了忠心:“属下和一众兄弟,听从镇南王的派遣指挥。” 秦勉上前去与杜曲道:“辛苦你们了。” 这一支为数不多的人马秦勉让他们先在夷陵驻扎下来,替他守着夷陵。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出征 却说卢远因为自己的大意将得来的梁州给弄丢了,如今夏凉进了城,将梁州经营得犹如铁桶一般,几次攻不下来的情况,他只好放弃了这个策略。 卢远重新做了谋划。 “秦勉的兵力不足,虽然掌握了南疆,但却因为地盘大了,不能完全控制。现在我们改变策略,如今你们兵分几路,我们逐个击破,距离胜利也就不远了。” 卢远将手下的兵力分散开来,想凭着人数的优势多点碾压。 随着卢远的举措,秦勉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来迎接。卢远是他们碰到最硬的骨头,接下来全是硬仗。他手上握着的好牌不多,但得保证利用好每一张牌。 四月初,两军交战正式拉开了序幕。 秦勉自从庆历五年逃出长安以来,用了五年的时间一步步的谋划,才拥有了今天的势力。其实他能做大,一面因为自己的时运不错,还有一面便是这些年局势不稳,长安无暇顾及他,才放任他一步步的做大。 最后能不能冲破长安,也得看秦勉的运气了。 五月初的时候,兴元失守。兴元辖三地,是个军事重镇。幅员虽然并不辽阔,但却至关重要。 如今陆范在镇守常德,无心接应兴元。在这危急的关头,秦勉不得不领兵亲征。他的手上只有五千人马了。 锦书临盆在即,丈夫却不得不出征,她虽然不舍,但知道事关紧要,只好嘱咐与他:“刀枪无眼,你一定要保重。我和孩子们等你回来。” 秦勉已经穿好了盔甲,挎上了佩剑。他蹲下身来,贴着锦书的肚皮听了听,又轻声和肚子里的宝贝说:“乖宝,别折腾你母亲。我会给你带礼物回来。” 出发前,他又吻了吻锦书的脸颊,这才大步头也不回的走了。 锦书亲自送秦勉他们出了城,陆夫人安慰她道:“王爷一定平安无事,你就放心吧,这一路不都走过来了吗。” 锦书点头,道:“一定会平安的。 秦勉带兵出了江陵,锦书的心情就一开始就没平复过,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紧张。幸好秦勉走后,夏老夫人带着儿媳、孙媳经常过来看望锦书。 这天夏老夫人依旧过来看望锦书,夏老夫人见锦书的肚皮愈发的大了,也跟着紧张起来:“日子快近了吧?” “还有大半个月的样子,也不知能不能等到他爹回来。” 大舅母包氏说:“只怕是等不到了。不过丹娘也没什么要紧的,你姥姥,你舅母们在这边守着你,不怕的啊。” 锦书道:“我不怕,又不是养头胎。” 夏老夫人道:“是啊,都第二胎了。也指不定哪天就会发作,过程肯定比你带元哥儿的时候快得多,所以该准备的还得趁早准备起来。” 锦书忙道:“都齐全了,姥姥不必担心。” 临走前,夏老夫人便让包氏留下来照顾锦书。包氏便把自己的东西都搬了过来,与锦书同住一间屋子。 就在大家严正以待的情况下,肚子里的却似乎并不急着出来,到了预产期那天夏老夫人和陆夫人他们都过来了,就等着锦书的肚子发动,然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夏老夫人便安慰她:“不怕的,迟几天也正常。” 锦书道:“我知道。” 又过了有四五日的样子,锦书急着出门,没曾想脚下步子快了一些,着着实实的跌了一跤。她这一跤让大家都胆战心惊,忙忙的将她抬到了床上躺着,这里又急着去请大夫。 摔这一跤后,她一直觉得腰酸疼得厉害,紧接着热潮从下体涌了出来。锦书便知道孩子终于要出来了。 这一胎虽然来得迟了一些,但出来得却很快。不过两个时辰的样子孩子就下来了。当产婆将孩子包了之后放在了锦书身边时,锦书转过脸去看了看枕畔的小婴儿。 “还以为会是个丫头,没想到竟又是个小子。” 产婆在一旁说道:“小子才好呢,娘娘不喜欢吗?” 锦书道:“不是的,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可能不喜欢。”看着孩子红扑扑,有些皱皱的小脸,锦书的喜悦很快就过去了。她心里惦记的却是秦勉,秦勉这一次没有赶回来第一个抱他们的孩子。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孩子看,却是一脸的沉重。 过不多久,元哥儿进来了,一路跑一路喊:“弟弟,弟弟!” 锦书微笑着和元哥儿说:“从今天起你就是哥哥了,要好好的爱护弟弟知道吗?伸出你的小手的轻轻的去摸摸他吧。” 元哥儿在看见了襁褓里的刚出生的小婴儿时,他竟有些害怕的往旁边躲了躲。 “傻子,你刚出生的时候也是这番模样呢。别怕。”锦书温柔的摸了摸元哥儿的的小脑袋。 孩子出生秦勉没在跟前,她已经着人去兴元给秦勉报喜。洗三的时候秦勉自然没有回来,一直到了快满月的时候,秦勉依旧没有半点的消息。 锦书再也无法安定了,兴元距离不算太远,秦勉肯定是遇到麻烦了。锦书不得不再派人去打探兴元的消息。 六月底的一天,程书砚过来看望锦书,还给她带回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四妹妹,晏清被围了。” “被围?被围几天呢?”锦书大惊,这些天她总感觉心神不宁,果真出事了!听了书砚的话她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 书砚道:“听说已经有半个来月了。” 半个月!半个月断水断粮的话是出人命的!她得想法子去救秦勉,于是又忙问书砚:“你听谁说的这件事?” 书砚道:“一个从兴元逃出来的小兵。” 锦书再也坐不住,她忙起身道:“把那个小兵带来,我要亲自问他的情况。” “你现在月子都还没满,先别管这些事。你大舅他们会想办法。”书砚忙劝慰锦书。 锦书却道:“我想知道他的消息,我要想法子去救他,不能耽搁了。” 书砚见劝说无果,只好答应她:“那好,我让那小兵来见你。”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支援 摇篮里的孩子已经醒过来了,奶娘忙将孩子给抱了出来,锦书便伸手接过去了,接着便解了衣襟亲自给孩子哺乳。 等到孩子吃够了奶,奶娘便抱了过去给轻轻的拍奶嗝。 “娘娘,程家舅爷来了。”半夏在帘子外禀报了一句,锦书忙道:“请他们先等着,我马上过去。” 产后虚弱,即使坐着不动也是一身的汗,更别说这些天天气炎热,锦书不过只给孩子喂了奶就像是洗了个汗水澡似的。身上汗水夹着奶渍味道有些难闻,她重新换了身干爽的衣裳,又重新拢了头发,这才去了卷棚那边。 程书砚一个劲的摇着手里的一把折扇,在屋子里来回的踱着步子,显得很是焦躁不安。 锦书走了进去,底下站着的那小兵忙跪了下来与锦书磕头:“娘娘,大事不妙,王爷他被困阳平关,如今生死未卜,所有的消息都没有。” “消息可真?” 小兵道:“小的就是从里面好不容易逃出来了,还请娘娘想个办法营救王爷出来。不然只怕凶多吉少。” 锦书一脸木然的跌坐在椅子里,书砚显得比她还着急,忙和锦书说:“是呀四妹妹,你快想个法子呀。” 锦书渐渐的缓过神来,道:“城里我们还有多少的人马?” 书砚心道莫非妹妹还想亲自带人马去救?这也太胡来了! 那小兵便答:“当初王爷走的时候只留了一千人。” 锦书低头想到,一千人还是不够,都派出去的话,江陵就会失去上守,要是敌人趁虚而入怎么办。这是江陵最后一道防线,不能散了。不能依靠这些士兵,她手上还能用的便是家里的这些护卫们了。 当初秦勉称王后,修建了这座王府,同时还召集了一批护卫,说是为了护卫她和孩子们的安危,护卫交给了宋平统领。这些护卫也不过才二十几人。这是她能动用的最后一点人脉,人虽然少,但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她叫人去请宋平过来,书砚诧异道:“可妹妹身边就没人了呀。” “现在他的安危要紧,我暂时安全。”锦书满脑子想的都是秦勉的事,她那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还等着秦勉回来给取名字。 宋平很快就过来了,锦书迫不及待的吩咐他:“王爷现在被围,生死不知。我命令你带着你手下的那帮兄弟即刻赶往兴元,想法子解了王爷的围。” 就他手下那二十四人?宋平心里虽然惊讶,但出于对主子的忠诚,他并没有说出半个不字,恭敬的答应道:“谨遵娘娘的吩咐。” “好,去吧。” 宋平领命而去。 当下他便把护卫们都纠集了起来,吩咐众人:“王爷危急,我们必须得去解危。马上出发。” “就凭我们这些人?”说话的是才来了还不到一年的钟旗。 宋平道:“别那么多废话,服从指挥就行。” 大家平时都惧怕宋平,当下不敢再有议论。该怎么去营救,如何接近兴元,这二十四人会不会还没到兴元就被人给全杀呢?宋平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宋平出发前又叫来了玉扣吩咐:“玉扣妹妹,我们走后,王府的安危都在妹妹身上了。你要守护好娘娘和两位小公子。” 玉扣自知责任重大,她不敢有丝毫的推脱,点头答应:“我知道,宋哥哥放心去吧。” 很快大家都准备完毕,一行人骑了马便出了江陵城。 宋平身负镇南王妃的使命,然而的担子却犹如千金一般的沉重。 他们这行人一路西去,在路上走了有七八日,宋平心中还是未能拿出什么可行的计策来。这天刚出发没多久,突然天气骤变,接着电闪雷鸣,很快大雨而至。他们只好找地方避雨。 这座破庙刚刚容下他们这些人。身边便有人问宋平:“宋爷,可想好计策呢?” 宋平道:“没有,毫无办法。” “那我们这些去摆明就是去送死的吗?”此话一出,当中有好几人心思就已经涣散了,有些不敢再去兴元。 “是谁赏你们饭吃,当初是谁平的叛乱,又是谁让南疆的百姓过上了富足安宁的日子?才稍微好了一些,你们一个个的就想忘恩负义不成?谁想要逃跑,先过我这一关再说!”宋平亮出了寒光闪闪的剑。 大家都低下了头,谁也不敢再出声,即便有小心思的,此刻也全都收了起来。 宋平一眼看去,他一脸的凝重。 雨势并没有变小的迹象。一行人看着这从天而降的大雨有些一筹莫展。再这样下去只怕会耽误行程。王爷那边拖得越久越不利。 轰隆隆的雷雨声让人的心情变得有些焦躁,就在这时候,宋平仿佛听见隔着雨声听见有哒哒的马蹄声渐渐的近了。 “这么大的雨天会是谁?” 宋平的右手已经按到在了剑上,此刻的他已经绷紧了神经,片刻松懈不得。 “不管是谁,只要对我们不利,就是一个杀字。”宋平从来不会对敌人心慈手软。 那马蹄声更加的近了,而且不止一匹马,仿佛来了好多的人。只是隔着雨幕不大能看清。庙宇里一众人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人影渐渐的近了,走在最前面的是个骑着白马的汉子。那汉子高呼了一声:“兄弟们,前面有一座小庙,我们过去躲一躲雨。”后面还有一些人马,估摸有上百骑的样子。 真要对上的话,胜算的希望还是很大。宋平严正以待。 那人已经下了马,身上的裋褐早就被雨水给浇透,牵着马正往这边而来,一边走一边说:“就当冲了个澡,真是痛快!” 宋平瞧清了那人的容貌,却见那人生得高大魁梧,皮肤黢黑,应该是常年在外面跑着的人,不然也不会那么黑。再看五官,容貌倒不算丑,就是宋平打量来者的时候,那人却已经认出了宋平:“嘿,没想到今天在这里还能遇见熟人。你是秦勉身边的随从吧?” “你认得我?” 那人一笑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爽朗的笑道:“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倒有几分过目不忘的本事,哪怕只是见过一面也能记得。宋平,你还曾说要向我讨教剑法来着,才几年的时间,怎么就忘呢?” 宋平渐渐的回想起来了,忙向那人抱拳行礼。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绝处 一场暴雨过后,却并没有将暑热带走,空气里的湿度增加,反而更觉得湿热不堪。 南地的夏天就是这样的难熬,秦勉如今被困这山坳里,却是进退不得。他带出来五千人马,一役过后,只剩下了不足千人,损失惨重。 如今被困已经有二十几天,粮草早就断绝,这些天他们正研究如何吃那些树皮、草根。 “王爷,我们也不知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您总得想个办法啊。”身边一副将谏言道。 “办法都想过了,可还是没用啊,要不是此地险峻易守难攻,只怕我们早就被人给干掉了。现在还是解决生计的问题吧,我来想办法将我们这里的情况带出去,等待救援。”秦勉已经没有硬拼的打算了,只剩下这么一点人,要是全都搭进去了怎么办。 “王爷,今天大收获,采到好多的蘑菇。”一个小兵牵着衣兜跑了来,秦勉看了一眼,果然不少鲜嫩的蘑菇。不过也不知这些蘑菇有没有毒,只要混进去了一颗毒蘑菇就很有可能要了他们的性命。 事到如今,也不敢冒这样的险,他道:“全部丢了。” “丢……丢了。”小兵惊讶的望着秦勉,很显然他不愿意明显蘑菇的味道比树皮草根的好多了。 “你认识哪些蘑菇能吃?哪些不能吃吗?难道你不知道吃了有毒的东西会丧命的。再美味的东西也不能拿生命去冒险,我叫你丢了,听见没有!”秦勉冲那小兵吼道,小兵惧怕秦勉的威严,被这一吼,衣兜里的蘑菇就掉了一地。 秦勉便让副将把所有人都召集了过来,他给大家训了话:“山林里蘑菇出来了,但本王有令,谁也不许去采摘。违者,斩!” 蘑菇的事下了禁令,当下谁也不敢去违抗命令。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全都吃了个遍。就连老鼠也被捉来剥了皮充做粮食。因为数日来的吃不饱,加上一些伤兵得不到很好的照料,几日来相继有人闭上眼睛就再没醒来过。 又过了将近半个来月,队伍已经凑不齐一千了,当真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再这样下去只有饿死在这山谷里。 秦勉靠着大石头做了个梦,梦见了锦书,锦书怀里抱着个孩子,说是新添的女儿。可惜他还没来得及亲女儿一下,梦就被打断了。 “王爷,又有两位兄弟走了。” 秦勉一骨碌的就坐了起来,看样子已经到了决一死战的关头,冲一下说不定还能赢,什么都不做,就只有死。 再大的危险也得冒一冒,秦勉这次再没有任何的犹豫,他召集了人马,让人清点了人数。还剩八百零三人。 被困的这些日子,大家都瘦了一圈。秦勉站上了一块大石上,他看着众人,说道:“救援看来是来不了了,死守在这里只有一个死字,闯出去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所以众将士听我的命令准备出谷迎接最后一战,成不成就看天意了!” 夜里的山谷一片漆黑一点光亮也没有,只剩下蚊虫的鸣叫声。他们一路搀扶着,摸黑行径,谁也不敢点火把,怕火把的光亮立刻会暴露自己。 夜里走山路,还没火把的前提下本身就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情,这不已经听到几起跌落谷底的声音。大家更加小心翼翼的前行着,他们走得极慢,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距离出口很近了。 一场殊死搏斗在所难免。 火光次第亮了起来,秦勉抱着必胜的决心在做最后的反抗,他必须得闯出去才有生路。 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当初他被陶咏丰前后夹击的时候也感到绝望过,但他明白现在还不到绝望的时候,绝望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手下一路跟着他生死相随的人。秦勉杀红了眼,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像是使不完一般。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的勇猛过。 可是到底人数悬殊巨大,当兄弟们一个个的在他身边倒下了,秦勉有过迟疑,但却没有过退缩。 敌军中不知谁喊了一句:“活捉余孽秦勉!”他便成了那些人集中进攻的目标,就在秦勉陷入绝境孤掌难鸣的地步时,敌人的大后方出突然亮起了点点的火光。 他看着那些火光,比星辰还要耀眼,他终究还是命硬,终于等来了救援。 七月流火,锦书看着漫天的星斗发呆。她刚才做了个噩梦,梦见秦勉坠崖死了,噩梦惊醒后她再无半点的睡意,索性披了一件衣裳走出了房门。刚到檐下仰望夜空便看见了满天的繁星。 快要到七夕了,这一次七夕秦勉又不在她的身边。虽然对于分离她已经习惯,但迟迟没有收到秦勉的消息,她心里却无法安定下来。 她会骑马,也会射箭,但她却无法抛下两个孩子只身去秦勉那里,飞蛾扑火的事她不会做。倘或秦勉真的走了,她还得活下来,孩子不能再没了父亲以后又没了母亲。 不对,不对。怎能产生这样的念头,应该祈求上天保佑秦勉顺利,盼望他早日归来才对。 锦书跪了下来,双手合十,真诚的向上天祈祷。 陆范回来了,进江陵第一件事就是来王府见了锦书。 “娘娘,我们打胜仗了,接连攻克了两座城池。” 锦书却喜欢不起来,点头说:“陆将军英勇,可是王爷他……” “娘娘别担心,属下这就去接应王爷。” 陆范带回来了两万人马,锦书道:“辛苦将军了,也请将军多保重。” 陆范领命而去。 秦勉被困那么久,派去的宋平也杳无音信,陆范现在才去接应,不知会不会晚了一步。 却说陆范带着人马一路往西,他们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往阳平关赶去。终于在巨亭这个地方两处人马回合了。 陆范看见秦勉回来了,身边只剩下了二十来人的样子,一路行来有些狼狈不堪。 “王爷,属下来晚了。”陆范早早的下了马迎了出去。 秦勉也下得马来,惭愧道:“我实在有愧面对陆兄,损失了那么多的兄弟。” “请王爷不要自责,是属下没有布置周全。” 秦勉经历了九死一生,他拉着陆范的手说:“兴元我们收回来了,你带着人马去接应韩将军吧,他现在在兴元替我守着。” 韩将军是谁,好像没听说过啊。陆范有些懵。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逢生 离开了三个多月,经历了九死一生,终于顺利的回到了江陵。 秦勉迫切的想要见到妻儿,他匆匆的回到了镇南王府。刚进后殿,就听见了婴儿的哭闹声。 那是他刚出生不久的孩子,秦勉大步走去,正好锦书抱了孩子出来,两人相遇了。 秦勉向锦书张开了双臂,急着想要去拥抱他们。 然而锦书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嘴唇周围的胡子已经到脖子那么长了,人又黑又瘦。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活脱脱一个叫花子的模样。 “我是你夫君呀,你不认识我了吗?” 声音没有变,锦书抱紧了孩子,呆呆的看了秦勉一会儿,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带着哭腔的喊了一声:“你终于回来了!” “这是我们的女儿吧。”秦勉又去看襁褓里的孩子。 锦书将孩子递给了秦勉:“你抱抱他。” 秦勉要去接孩子,可现在这个模样实在怕把孩子吓着,衣服又酸又臭,有些尴尬的说:“我去收拾一下再抱她。” 秦勉进了内屋更衣梳洗,一炷香的功夫后,秦勉终于又出现在了妻儿的跟前。 元哥儿听见父亲回来了,连忙跑了进来。秦勉一把将长子抱了起来,贴了贴儿子的小脸蛋,温柔的说:“你想爹爹了吗?” “想,太想了。爹爹最近去哪儿了?” “我呀,只是出了一趟远门。”抱着孩子,这些日子来的疲惫,总算得到了抚平。 锦书抱着幼子过来了,她对元哥儿说:“你爹赶了远路很辛苦,快下来别累着他。” 元哥儿果然乖乖的下来了,锦书让小厮将元哥儿牵了出去。 锦书方将孩子递给了秦勉,第二次当爹了,但他真没多少抱孩子的经验。所以在接过了软乎乎的婴儿时,依旧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好几次我都梦见你死了,每次死法都不一样。我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万一你要是真的不回来了,我该怎样抚养两个孩子长大。”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你生孩子的时候,我没能陪在你身边。” “没事的,只要你好好的活着。” 秦勉见锦书满脸的泪痕,忍不住伸手去替她拭泪。 “娘娘,夏家派人送东西过来了,您快过去看看吧。”丫鬟在窗下禀报了一声。 “我去去就回来。”锦书捏着帕子擦干了眼泪。 锦书来到偏殿,却见是梁氏。 “我听说王爷回来了,老夫人遣我来探望一下,他还好吗?” 锦书点头说:“刚到家,没有缺胳膊缺腿,看上去还行。” “老天保佑,总算没有事。”梁氏不由的双手合十。 锦书和梁氏没说上几句话,秦勉抱着孩子急急忙忙的找了来:“丹娘,不对呀,怎么是个儿子,不是个女儿。” 梁氏和锦书都是一脸诧异的看着秦勉,锦书道:“谁告诉你我生的是女儿?” “哎呀,那是我做的梦。”秦勉这才明白过来。 梁氏笑道:“王爷很想要一个女儿吗?” 秦勉点头道:“是啊。不过儿子我也很喜欢。”他终于贴了贴次子娇嫩的脸庞,出了幸福的微笑。 在阳平关受的那些苦,洗脸只是轻描淡写的和锦书说了几句。已经过去的事了,他不想让锦书难过。 十天后,有贵客来到镇南王府。 锦书在见到他后,万分惊讶的说:“韩……韩昭,你怎么来了?” 韩昭扬眉笑道:“是晏清请我来的呀。怎么王妃不欢迎我吗?” 秦勉走了出来和锦书说道:“这次我能死里逃生,却多亏了他。” 锦书看着像黑炭一样的韩昭,一晃好些年不见,韩昭早已经不是当初在泉州时遇见的那个纨绔子弟,岁月抹去了他所有的棱角,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锦书款款的向韩昭行礼。 韩昭忙道:“王妃这是做什么?我可承受不起。” “韩将军救了晏清,是我的救命恩人。理应该受一礼。” 韩昭却不曾在意道:“我们之间的渊源已经数不清了,要不是遇见你们,我也早就不在这个世上。快别客气。” 秦勉款待了韩昭,两人都喝得酩酊大醉。 韩昭道:“晏清,我从来都是站在你这边的,我也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秦勉深受感动,拍着韩昭的肩膀说:“好兄弟,好兄弟。” 回头锦书问起了秦勉:“韩将军不练水师了吗?” “练呀,怎么不练。不过听说现在是台风季节,倭寇也不会出来活动,他们也得到了短暂的休息,所以打算来江陵找我,没想到却趁机救了我。算是我命大吧。” “那得好好的感激人家,这下手里又多了一个有用的人,对你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秦勉点头道:“你说的没错,陆兄帮我夺回两座城池,又有一批士兵投靠了我们,队伍还在渐渐的壮大。不过这肯定是长期的战役,短时间内还分不出胜负来,进长安还想都不敢想,后面还不知道会遇到多少的危险,但我相信,已故亲人们都会保佑我们的。” 然而,就在秦勉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时,朝廷却撤军了。 他打听清楚了情况,原来邻国的西番得知大乾内乱,正欲趁乱偷袭长安。秦劼不得已将卢远的人马都招了回去对付来犯的西番。 暂时解除了紧急状态,对秦勉来说是件好事,他重新制定了作战方案。 庆历十一年初,传来了长安动乱的消息。 原来不仅西番,北方的鞑子也突破了雁门关,一路向南,进入了陕地。两方夹包下,长安变得岌岌可危。 秦勉没有经过多少思考,不能让外族侵占了大乾的土地,于是下令要驱除外敌,保卫长安。 夏凉对付鞑子有经验,便被派去驱除鞑子,陆范在西北大营待过,让他去对付西番。分派好之后,秦勉自己也领了三万的人马一路往长安而去。 锦书被留在了江陵,她替秦勉守着老巢,秦勉临走前向她承诺,拿下长安后,便会来接她和孩子们。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欣慰 秦勉走了,他把锦书留在了江陵。毕竟在自己的地盘上,也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锦书带着两个孩子,替秦勉守着家,静等他回来。 转眼间已经秦勉走了已经一个月了,虽然半点音信也没有,但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她倒也看得开。 程书砚弃文从商来,从之前不上道,到现在开了第三家铺子,他也算是历练出来了。早就从那处破旧的小院子里搬了出来,重新买了一处大宅子住着,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四妹妹,总有一天我要把铺子开到京城去,到时候你可要大力的提拔我。” 最近程书砚赚了一笔大的,更加有些飘飘然起来。 “那以后若是有官让你做,你做不做?” 程书砚笑道:“当官没意思,成天还得看上级的眼色,当官是往里面砸钱,还要处处钻营。想要致富的话得寻别的门路,若是起了贪恋被查到的话,丢官倒是小事,身家性命不保的多着去了,牵连上家人也不在少数。” 听书砚这样一说,锦书也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商人地位虽然不怎么高,但二哥他日子富足,自己过得舒心也没什么好劝的了。 程书砚抿了一口酒接着道:“溪客有句话说得对,要想成事,必须得先自己强大起来,别人轻易把你打不垮,才有力量与敌人抗衡。不然只能成为炮灰。” “你想明白呢?” 程书砚点头道:“都是而立之年的人了,也早该想通了。之前我们母子那么容易被人算计,还不是因为我立不起来。这些年经历得也不算少了,再想不明白,岁数不是长到狗身上去了么。” 当初那个一身娇贵的程家二郎的确是长大了。 “对了你可知道那位黄岐老先生如今在哪里高就?” 书砚诧异道:“你找他做什么?” 锦书笑道:“自然是想请他给元哥儿启蒙啊。” “早些年不是溪客请了他去王府坐馆么,那小王爷早就没有读书了。黄老先生的踪迹我也不大清楚,老先生还在不在也都说不准了。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 这倒也是,锦书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重新给元哥儿寻靠谱的先生来教导他。 “三婶娘死了,你知道吗?”程书砚突然想起这事来,他觉得还是该和锦书说一声。 锦书听见了这句话,哪知眼皮也没抬一下,只淡淡的说:“哦,知道了。” 面对锦书的平静程书砚还有些诧异,她就不感到痛快吗?毕竟锦书在继母的手上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头,生母也是死在继母的手上的,锦书早就恨不得这个继母死掉吧。 “二哥,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书砚有些纳闷,锦书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口吻和他说话,倒是新鲜,忙道:“四妹妹有什么想说的,你吩咐一声就行。都是程家人,还客气什么。” “我从未在夏家面前提起过我母亲的死亡的真相,是怕姥姥听了难过。她年事已高,经不起这样的悲恸了,所以还请你是在舅舅他们跟前能替我守住这个秘密。” 书砚笑着点头说:“你放心,我也不是那起不知轻重的人。” 程书砚走后,锦书便回了寝殿,次子正在罗汉床上爬来爬去的,身边的人一个没留意,那小子脑袋不知在什么地方撞了一下,立马就张嘴大哭。锦书见状,只好将儿子抱了过来柔声哄着。 “娘娘,陆夫人说身体欠安,请了好些大夫看了也没什么效果,所以想请娘娘过去帮忙看看。” 锦书起身道:“我这就去。”她将孩子递给了一旁的奶娘。丫鬟替她将药箱拿了过来,锦书便要出门,元哥儿却过来,也嚷着要跟着一道出门。 锦书弯腰和他说:“不行,我是去看病的,又不是过去玩的,你在家帮娘带好弟弟。我很快就回来了。” “不要嘛,我就想和娘一起去。” 锦书有些无奈,琅哥儿见他哥哥跟着哭闹,他也跟着哭了起来。两个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让人觉得头晕。最后锦书还是一咬牙将两个孩子扔下,自己坐车去了陆家。 这边陆家早就在恭候着锦书的到来。 锦书匆匆的赶到陆夫人的寝房,一些时日不见,陆夫人的气色很差。 “嫂嫂,正月你看着你倒还好,才多久的时间,怎么就病得这样厉害呢?”锦书见陆夫人的脸庞已经瘦了一圈,眼睛也凹陷了进去,脸色是蜡黄的,眼圈下来有一团青色。 “睡不好,睡不好第二天就偏头疼,两相折磨。找了好些大夫来看过,办法都想全了,还是没有多大的效果,无奈之余才想到请娘娘过来给瞧瞧能不能有什么办法。” 锦书了解了病情后,便给她细细的诊断了一回,道:“嫂嫂夜不能寐多半还是因为思虑过多,放松下心情,白天别睡午觉,攒到晚上再休息吧。白天可以多活动一下,让自己尽量劳累一些。睡之前泡个热水脚,把熏香都撤了,也别点那么多的灯试试看。” “要说思虑的话,可能还是因为将军带兵出去了,我日夜担心他的缘故。就怕他有个什么意外。” 锦书忙劝慰道:“陆将军身经百战,有勇有谋,肯定不会有什么事的。嫂嫂要相信他。” 锦书的话并没有安慰到陆夫人。锦书给她施过针同时告诉陆夫人,需要灸十天半月才有效。她并没有给陆夫人开方子,让陆夫人配合着饮食锻炼就够了。 因为要给陆夫人治疗,这些天锦书出门的时间多了些,两个女人聚在一处能多说说话,时间倒也过得很快。三月初的时候,陆夫人收到了陆将军的捷报。她满心欢喜的去了一趟王府,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锦书。 锦书也替陆夫人欢喜:“没有什么比打胜仗还高兴的喜事了。我就说陆将军本事大着,嫂嫂应该相信他才是。” 再有半个月,锦书也得到了消息,称西番已经退了兵,暂解了长安的危机。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胜负 秦勉带着着三万的人马一路北上,穿过了秦岭的屏障距离长安不远了。 “王爷,陆将军打了胜仗,现在正请您的示下。” 秦勉仔细斟酌了一番,便道:“请陆将军原地待命。” 从走当年出逃的路,秦勉感慨万千,转眼间已过去六年的光阴了,岁月催人老。他已年过三十了,人生又有几个三十。 秦勉迫切的想要到达长安,他等待这一天等得太久了。宝兴元年,血洗宫殿,皇位旁落。鲜血夺来的东西,就该鲜血偿还。秦勉从来不会手软,也从来不会妥协。 他们一队人马迅速向前行进,三月底的时候就已经到达漫川了。 不过他们再次和卢远的人马对上了。 “镇南王带着这些人是要上哪里去啊?” 秦勉道:“奸臣当道,民不聊生。本王遵祖训勤王,讨伐叛乱,清君侧。” 卢远听后哈哈大笑:“好一句清君侧,镇南王不就是想造反吗,说得这样冠冕堂皇。当初你被困阳平关的时候,我到底还是心慈手软,没有将你一刀解决,现在留下祸患了。陛下有令,让我带你回含元殿。” 秦勉骑在马背上道:“含元殿我自然会去,但却不是和你一道。” 卢远正色说:“你想要进长安,必须得先过我这一关,你人数不多,我就不信还上天还能帮你第二回。” 两方交战,卢远勇猛异常,杀敌起来犹如砍瓜切菜一般。卢远直奔秦勉而去,然而秦勉经过了这么多场战役,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楞头青了。 两把剑相交,发出了两道寒光。 “卢将军,我敬你是个汉子。也很佩服你的英勇,不如跟随我怎样?” 卢远冷冷一笑:“镇南王还是死了这个心吧,卢某别的本事平平,唯有一颗忠心。卢某侍奉陛下,哪怕是拼上性命,也要做一个忠君。” “卢将军忠心耿耿,倒叫人肃然起敬。” 卢远也说:“镇南王可比我想象的难对付多了。听说你亲手杀了余威?” “是啊,他和你一样愚忠,最终却没落个好下场。” “是吗,看剑!”卢远一个回转,剑尖已经刺进了秦勉的肩膀,要不秦勉穿了盔甲,早就鲜血直流了。 这一役足足的战了一天,然而卢远却始终未能将秦勉给予最后一击,直到两人都负了伤,两人身体都已极度的疲惫。只好暂时休了战。 卢远是秦勉碰到最强大的敌人,也是最难啃的骨头。 两方休息了三日再战,今日必须分出胜负来,两方都在折腾不起了。 直到秦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剑尖指向了卢远,他说了句:“卢将军,你大意了。” 卢远闭上眼睛之前说了一句:“做个百姓爱戴的好皇帝。” 秦勉却并没有杀他,他已经没有力气了,直直的倒了下去。 秦勉这一躺足足的睡了三天才醒过来,然而身上的伤却需要将养。 属下的建议道:“王爷不如我们在此多休整一段时日再前进吧,您身体要紧。后面可都是硬仗啊。” 他们身处关隘,退可守,进可攻,倒是一处绝佳之地。 秦勉便问左右:“我们还剩下多少人?” “禀王爷,还有大概一万多人马,卢将军已死,我们还可以去劝降一些归顺我们。” 秦勉道:“那暂时的进行休整,另外劝降的事不可强求,愿意跟随的留着,不愿意的便让解甲归田,忠心最重要。兵不再多,够用就行。” 这十来年里有锦书在身边替他调养身体,他早已经不是当初个病弱无力的少年了,身体变得结实了不少,身边又有军医替他调养,恢复起来倒还快。 “幸好王爷没有伤及到脏腑,不然只怕就难了。”军医在给秦勉包扎伤口的时候说了句。 “和卢将军战到最后他放弃了吧,不然只怕失败的就是我了。”卢远的大意成全了他。 “王爷也不用妄自菲薄,您也是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自己赢来的。” 包扎好伤口后,秦勉便试着走了出去。 秦勉看着四周的崇山峻岭,放眼望去全是莽莽大山,他知道长安不远了,还有数不清的考验正等着他。 队伍在漫川关足足休养了有半月有余,重新整装待发。到了五月初,他们已快到达咸阳了,大兴宫的宫阙再望。 此时身在含元殿的秦劼已经接到了秦勉冲破了卢远防线正大举攻来的消息,他端着茶碗的手颤抖个不住。 如今他悔恨不已,当初余威将秦勉带到他跟前的时候就该硬着心肠将秦勉一刀给宰了。果真是天道好轮回,当初他父皇带兵进了长安,与杨太后里应外合之下发动了宫变,杀光了秦勉的至亲,可最终还是遗留下了一点火种,这点火种如今却长大了,大有燎原之势,这场大火很快就能烧到他的身上。果真是父债子偿么? 既然那秦勉命硬,不能和他正面对抗,那得另想别的办法。 秦劼对身边的尹亮说:“去吧孙指挥使叫来。” 在兴平,秦勉的人马和陆范的人马汇集了。 “夏将军那边有些棘手,怕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战斗。” 秦勉思量道:“就不用等他了,驱除鞑虏要紧。我们先制定好作战的方略,想想怎么才能打开长安的城门。这是舆图。”秦勉掏出了一张图纸,与陆范一道研究起来。 陆范看着那幅标注十分详尽的舆图疑惑道:“这幅舆图王爷是从哪里来的?” 秦勉微笑道:“我自己画的,如何?” 陆范吃惊的看着秦勉,忙问:“王爷几时……” 秦勉道:“当初在那处宅子被困两三年,不找点事来做怎么打发时间。从那时候起我就在等着今天了。” 有了舆图自然就方便了许多,陆范道:“这次我们得有多手的准备才行。不妨听听军师有什么建议。” 几人商议了作战的策略,拟定了出发的日期。 庆历十一年五月二十,秦勉带着人马已经向长安挺进,即将会迎来最后一役。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故友 秦劼一夜没有睡,早起的时候头痛欲裂。御医过来给他看病的时候,手法稍微重了一些,他当场就踢了那御医两脚,大喊了一声:“滚下去!” “陛下!陛下!顺平王带着人已经到城门外了。”一个内侍慌慌忙忙的来禀报。 “不还没打进含元殿嘛,慌什么慌?”秦劼一手撑着脑袋,疼痛愈发的加剧了。 “可是陛下……”内侍有些慌张的看了秦劼一眼。 秦劼便问左右:“孙指挥使可有消息呢?” 左右道:“没有。” 这一步已经走了出去,已经顾不上是对是错了。他歪在龙榻上,想起了庆历元年燕王带着人马冲进含元殿的事来,燕王是个蠢货,还想效仿先皇认为只要冲进含元殿就成功了,那秦勉还没进到城内,他倒也不怕。 “叫五城兵马司的裴如来一趟。”秦劼吩咐了下去。 时间回到五月初,端午的那天。 这时候的江陵已经有些炎热了,端午是江陵最热闹的日子。静湖变得一点也不宁静,码头旁妆饰一新的几搜龙船正在蓄势待发。 今年参加龙舟赛的依旧是去年的那几家商行,去年本草堂就只拿到了第二名,今年本草堂势必要拿下第一。因此程书砚可是网罗来几位参加了几届龙舟赛的大汉。 几只船队都做好了准备,只等发号施令的鼓声响起。 庞知府将两支鼓槌递给了锦书,锦书拿着鼓槌,走向了那面大鼓前,稍停顿了一下,便握紧了鼓槌敲打起了鼓面。随着她的鼓点响起,那几艘龙船便迅速的向前驶去。 锦书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头顶上张着金黄色绣着宝相花纹样的罗伞。今天陪着她出来的是大舅母包氏,还有二嫂潘氏。几人的目光都紧紧的追随着本草堂的船只。 包氏紧张不已,一会儿坐,一会儿站。 “今年一定能拿第一吧?老爷为了这一天可准备了许久。”潘氏同样不安。 锦书相比是她们倒还算镇定。 本草堂本来一直保持着领先的势头,哪知后面一只排在第三的一艘船,突然发力迅速就将第二超过去了,很快的便追上了本草堂的。 “那是哪家的船?”包氏指着问。 锦书道:“是万源商行的,看来今年他们也是第一。”对于这个结果她也能平静接受。 没过多久已经分出了胜负,果然又是万源商行拔得头筹。程书砚的脸上看起来不大高兴。 江陵龙舟赛的习俗已经延续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前三名的官府都会给与一笔奖励。这笔钱以前是衙门给,这几年以来都是镇南王府在出。 程书砚有些恹恹的来到锦书跟前,和她说:“四妹妹,没有给你长脸,让你失望了。” 锦书笑道:“多大点事,二哥是太放在心里了。没事的啊,得第二我也很高兴。” 这天太阳格外的刺眼,丫鬟给锦书撑了伞,另一个丫鬟搀了锦书,请她上了车。 帘子已经放下了,锦书却又撩了帘子和跟前的人说:“叫奶娘把琅哥儿抱过来了。” 当下传话下去,直到孩子又到了跟前,锦书将小儿子抱在膝上,琅哥儿却不愿意母亲抱。 程书砚准备了好些天,到头来还是只拿了个第二名,心里有些不服气。潘氏带了女儿已经乘了轿子回去了。 程书砚也收拾了下,准备回药铺的时候,突然伙计来告诉他:“东家,他们和万源商行的人打起来了。” 程书砚一听,有些微怒道:“这是做什么?输了比赛还要输人么?” 伙计赶紧道:“是万源商行的人先寻事羞辱我们的。” 程书砚也不回家了,跟着伙计就过去了。 等到他处理完纠纷,准备往家赶的时候,赫然见那石桥上站了一人,戴着黑色的网巾,风将身上的荼白衣袍吹得飘飘摇摇。个子高高的,正凭栏眺望微微泛着波澜的湖面。 是孙湛!他怎么来江陵呢? 程书砚迟疑了下,方大步的往石桥上而去,在相隔一箭之地停了下来,他大喊了一声:“孙元初!” 正在桥上看风景的人寻着声音望了过来,终于在人群中看见了程书砚。他先是有些吃惊,随即脸上有了笑意,大步流星的朝书砚走去。 阔别多年的故交相见,满怀喜悦。 “你怎么在江陵?”程书砚激动不已。 “我啊,因为你在江陵,所以为了见你便找来了。”孙湛说得很真挚。 程书砚还以为孙湛来江陵是来找四妹妹的,没想到是为他而来,倒有些意外,太阳这样火辣不是在外面聊天的天气,忙道:“元初难得来,走,上家里去喝茶。” 孙湛却并没有要和程书砚一道去程家的打算,他忙道:“含真,我找你有急事相商,改天去你家里拜访吧。” 书砚见他神色匆匆,暗道有什么大事吗? “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带你去一家茶馆吧。” 这次孙湛没有拒绝,他跟在程书砚身后,匆匆往茶馆而去。 等到了地方,程书砚要了一壶茶,两人坐了下来,打算好好的契阔一番。 “含真怎么突然来了江陵,之前我问你大哥的时候,他却说不知道你在哪里,害得我多处打听才有了点头绪。含真,你藏的够深的啊。” 书砚听见了他大哥,脸上有些不悦。孙湛继续道:“听说你母亲没呢?” “都过去的旧事了,不提了吧。元初你不远千里的找来,到底有什么大事?” 孙湛正色道:“带我去见锦书。” “你要见她?见她做什么?”都过去十几年的事了,莫非姓孙的还没放下锦书? “有一件天大的事要告诉她,但之前我和她有些过节,她肯定不愿意见我,所以想请含真帮个忙。”孙湛说得很真切。 “天大的事?是关于溪客的?”书砚试着打听,然而孙湛却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道:“我要当面和她说。” 这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往日两人也有些交情,程书砚乐意带孙湛走这一趟。 孙湛面前的茶也没顾上喝一口,便随程书砚一道往镇南王府而去。走到半道的时候,孙湛突然出手偷袭了程书砚,当书砚倒在了他的脚下,孙湛蹲了下来,面色无波的说了句:“含真,对不起。我这也是迫不得已,请你原谅。” 当下从巷子里钻出了几位早就在此埋伏好的孙湛的手下,将程书砚用麻袋装了,放进了一个装着稻草的推车里,匆匆往城外而去了。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死讯 闷热的初夏一丝风都没有,树上的鸣蝉此刻也懒洋洋的,久久的才发出一声鸣叫。镇南王府的寝殿里外皆是一片静悄悄的。 就是挂在廊上笼子里的鸟也闭了眼睛在瞌睡。 绿漆的湘妃竹帘低垂着,外间香案上的青铜掐丝珐琅香炉里正焚着安息香。香气顺着帘子飘到了内室。 守在外面的丫鬟是如虹,她轻轻的挑了帘子一角,向内张望了一眼,却见屏风后一丝动静也没有。填漆的拔步床上垂着鹅黄色的彩绣纱帐,锦书正躺在帐子里合目安睡。 锦书皱了眉,不安的扭动着身子,竟急得满头的汗。她满脸憋红,口中似有呓语声,终于她惊叫着:“不能跳!”这才从睡梦中惊醒了。 锦书满脸是汗,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心里没来由的跟着害怕。她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梦见秦勉被人围堵,三面皆是敌军,另一面却是万丈悬崖。他被逼得走投无路,孤掌难鸣之下,终于纵身一跃便跳下了身后的万丈悬崖。 这些年来,只要秦勉领兵出去,她总会日夜不安,跟着便会噩梦连连。她扶着胸口那一处依旧跳动得十分厉害。 出了一身的汗,只觉得口干舌燥。她撩了帐子坐了起来,唤人道:“要茶。” 很快的,守在外面的如虹答应了一声,没过一会儿,端了个小茶盘进来了。茶盘里放着一个青瓷茶盅。锦书大大的喝了几口茶,又觉得五心烦热,便让丫鬟给她拿药。 屋子里有些闷热,锦书推开了窗户,却见满院子金灿灿的阳光。院子没多少的花草树木,显得有些空旷,屋子不遮荫,所以到了夏天格外的热,看来还是得多种点树木才好。 锦书吃了药,身上觉得粘粘的,便让备下洗澡水。 她将整个人身子都浸在水中,水的温热能带走身上的不适,但只要她一闭上眼睛,梦中的情形又清晰的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说来秦勉也走了这么久了,竟连一句音信也没有,会不会当真又遇到了什么麻烦。 锦书想着要叫宋平过来帮忙打听打听。 泡够了澡,她便出来了。重新换上了干爽的衣裳,让丫鬟给拾了张绣墩坐在廊下晾头发,过了一会儿,有风吹来,带来了不少的凉意。 没几时,宋平来了。锦书拢来头发去见了他。 “娘娘有什么吩咐吗?”宋平一脸的恭敬。 锦书道:“王爷走了这么久,一点消息也没有,你看能不能想办法打听打听。我心里很是不安。” 宋平道:“娘娘放心,王爷他肯定平安,要是真有什么不好的事,早就传回来了。小的也会想法子问问情况,有了消息再来回娘娘。” 锦书点头道:“辛苦你了。” 宋平领命而去,刚出了锦书的寝殿,便看见程书砚顶着烈日走来。 骄阳似火,他没有戴网巾,露着头,脸被晒得有些红。穿了身天青色的夏布袍子,手里摇着一把折扇。 “舅老爷!”宋平上前去与程书砚行了礼。 程书砚脸上闪过片刻的诧异,很快又问:“四妹妹呢?” 宋平忙道:“娘娘在家。” 程书砚可没功夫和宋平寒暄絮叨,他神色匆忙的往锦书的寝殿而去。 锦书撩了竹帘走了出去,一直走到了檐下,却见书砚四处张望了几眼,直到看见了锦书,才大步的朝她走来。 锦书道:“二哥这时候怎么过来呢?” “我……”书砚清了清嗓子,这才说道:“四妹妹,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 锦书见书砚神情晦暗,心道又有什么事,于是忙请了他进屋。 “二哥,有什么事你慢慢的说。” 丫鬟端了西瓜进来,书砚将一块西瓜拿在手里,却迟迟的没有放进嘴里吃。他也不坐了,站了起来,放下了西瓜,双手垂了下去,脑袋也耷拉下来了,声音有些暗哑,缓缓的和锦书说:“四妹妹,溪客他出事了。” 口中的西瓜还来不及吞咽,锦书紧张不已的问道:“他怎么呢?” “据可靠消息,说溪客他被杀了。”书砚艰难的说着,每一字都似有千斤重。 锦书默默的将手里的西瓜吃掉,还想伸手去取第二块的时候,却发现手上没有力气,怎么拿也拿不住。 她就知道,做了那样的梦能有什么好结果。果然是出事了,锦书捏着帕子擦了擦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镇定一些,她向书砚确认道:“你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消息可靠吗?” “千真万确,不会有假。四妹妹,天塌了,万没料到他竟然会出事。你说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就差最后一步了,他怎么就突然……。”书砚安静的说完了这一句,却没听见锦书有什么动静,等他抬头看锦书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锦书已经昏倒在了地上。 “四妹妹!四妹妹!”书砚急忙上前去去呼喊她,然而她却没有半点反应,他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好一阵,锦书才悠悠转醒。书砚将她扶回了椅子上坐好。 “四妹妹,您要保重啊。将来的路还很长。”书砚屈了一膝蹲在了她的身边,一手握着她的手,满脸的焦虑。 “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他怎么死的?”锦书目光冰冷,语气也没有一丝的温度。 “他们一直打到了长安城外,可惜还是差了一步,他死于了万箭之下。四妹妹,他的尸体被悬在了城门上。据说死相有些惨烈。你说这下该怎么办?”书砚安安静静的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直直的向锦书的内心深处剜去。 锦书垂下了眼睑,卷翘的睫毛微微的颤动,像是蝴蝶在轻轻的扇动着翅膀,渐渐的那对翅膀变得湿润。 “我去接他回来!”锦书说出这几个字时像是费了很大的劲。 “你要去接他?” 锦书点头道:“对,他不能没人收尸。就是刀山火海也要闯一闯。我总该再为他做一件事,哪怕是最后的事。” “那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就走。”书砚显得急迫起来。 “……”锦书意识渐渐回笼了,朱唇轻启:“今天不行了,我还得安排一下。” “那行,明天我一早过来接你。”书砚轻轻的拍了一下她的手背,语重心长道:“你多保重。” 书砚缓缓的站了起来,锦书却呆呆的坐在那里,像一个精致的玉雕娃娃一般。然而娃娃此刻却没了心,冰冷得像个摆件。他不知该如何安慰锦书,呆呆的看了一会儿,最终道:“我先回去了,你收拾安排一下。有什么需要的话,让人带句话给我。” 书砚是什么时候走的,她却浑然不知。 锦书呆呆的坐在那里,目光穿过了雕花长窗,她看见了那一院子白花花的阳光。不由得想起了她初回开封时第一次见到秦勉时的情景。那时候她感叹秦勉前世英年早逝,连二十岁不到就死了。那时候的他还十分的病弱,动不动会晕倒,脸色苍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有。本来以为和前世就没什么交集的人,这一世他们之间的命运也不会有什么融合的地方。哪知这一世他们的命运却被紧紧的绑在一起。 十几年的相伴不过弹指一挥间的事,她总觉得他们之间这一生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哪知这一次他却早早的先离开了。他有血海深仇,有远大志向。他无法放下一切,所以锦书也从来不敢劝她。因为她知道有些仇恨不是说放就能放。 几次的死里逃生,她都想着是他福大命大,先太子和太子妃在保佑着这个幼子,老王妃和侧妃也在护佑着他,使得他总能逢凶化吉。没想到命运还是给他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她想起了秦勉临走前对她说过的话,说要派人来接她去长安,然而她还是没能等到这一刻。 元哥儿默默的走了来。 “娘,弟弟他欺负我。”元哥儿说着,将手臂伸给锦书看,上面清晰可见一圈牙印。 锦书眼前模糊什么也看不清,只有一颗颗的眼泪往下掉,元哥儿原本想让母亲安慰安慰他,顺便再教训一下弟弟的,哪知却见母亲哭了起来。他有些手足无措的,也不告状了,伸出了圆乎乎的小手帮锦书擦眼泪,一面擦眼泪,一面说:“娘不哭,不哭。弟弟咬得不疼的,您吹吹就好了。” 锦书却一把将元哥儿紧紧的搂住,撕心裂肺的哭喊道:“元哥儿,你没爹了啊。” 元哥儿已经满了五岁了,自然听懂了这句话的含义,锦书哭,他也跟着母亲一道哭。哭过之后,锦书又要清醒一点了,秦勉没了,可她还有两个孩子,孩子是秦勉的延续,她还不能倒下,要坚强的站起来,一手把两个孩子给拉扯大,也算是给秦勉有个交代。将来到地下和他相逢了,他才不会怪罪她。 锦书抹干了眼泪。他是死是活,她都要去见他! 锦书将家里简单的安排了一番,让宋平和护卫保护着镇南王府,好好的保护着元哥儿和琅哥儿。她没来得及将这个消息告诉夏家,思来想去,心道姥姥年纪大了,偶然间也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便和人说:“姥姥舅母他们过来问起我,就说我出一趟远门,要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丫鬟含泪答应着。 这一次出门,锦书只简单的收拾了形状,让聂绍和玉扣跟着。三人一驾马车而已,便就踏上了北上的路程。 车子出了城门,那棵古槐树下有一骑马的男子正在翘首盼望着,男子正是程书砚。他身上背了个褡裢,头上戴了一顶柳条编的凉帽。可能是太阳太大的关系,他将帽檐拉得有些低。直到看见了锦书他们的马车。他调转了马头,自己主动在前面带路,马车紧随其后。 车内主仆二人,玉扣不似往常般的活泼,锦书却索性闭眼睡觉,如死灰一般的沉静。玉扣暗自打量了一眼,心道娘娘遭受此番打击,换做常人的话只怕早就崩溃了,倒是她家娘娘命苦,不得不强忍着伤痛还要去给王爷料理身后事。王爷走了,镇南王府就没了主心骨,他们这些人,还有娘娘,他们的将来又在哪里,这一去会不会变成了有去无回? 聂绍帮着驾车,他一下又一下的挥着鞭子催着马儿快跑,要紧紧的追上书砚的马。此刻的他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跟了十来年的主子突然就这样没了,他们这一去还不知有没有命再回到江陵。 匆忙奔波,程书砚想早点把锦书带往京城,所以路上几乎没有什么停歇。好再一路锦书也都十分的配合。从太阳刚出来时就出发,一直奔波了一整天。好不容易经过了一个小镇时,天已黄昏。 程书砚隔着车子向锦书请示:“要不我们先在这里落脚吧,暂时休息一晚,明天再接着赶路。” 再跑下去只怕马儿都受不了了。锦书在车内答应道:“听二哥的安排。” 程书砚便自作主张的找了家客栈落了脚。 玉扣搀了锦书下车。锦书落定之后,也没怎么打量周遭,便跟着去了订的房间。 奔波了一天,在车上锦书几乎没怎么吃喝。程书砚焦虑道:“四妹妹先休息一会儿吧,我下去找点吃的让人送上来。” 锦书道:“辛苦二哥了。” 玉扣便与程书砚一道下了楼。程书砚忙着和店家交涉,玉扣站在那里没有动,店里又有人来投店。其中一个大汉的目光在玉扣身上扫了两眼。 隔得这样近,玉扣都几乎感受不到那个人的气息,心道肯定是个绝顶的高手。只是不知是从哪条路上来的。玉扣心中有些忐忑,她回房的时候便把这个发现告诉了锦书。 锦书听后道:“你去把聂绍叫来。” 玉扣答应道:“好,我这就去叫他。” 很快的,聂绍便过来了。 锦书已经十分冷静了,她目光如水沉着道:“我们可能被人盯上了,你要小心,多留个心眼儿。” “是!”聂绍抱拳领命。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殉职 出发了几日,因为走得极快,从江陵到梁州不过只用了七天来的时间。 梁州现在还在秦勉的控制范围内,几年前因为陶咏丰的事后,她还是第一次回到梁州。 程书砚本来无意进城去,但锦书却坚持道:“这些天赶路我也有些累了,还是进去休息一两天吧。后面的事我还要好好的计划一番。” 程书砚又不好强扭着锦书做决定,只好暂时答应下来。 一行人便进了梁州城,锦书找住处安顿了下来,她并没有心情去城里闲逛,将聂绍派了出去替她买几样路上需要的东西。玉扣则伴随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娘娘,这些日子来您都没有好好的吃过东西,我让人熬了极清爽的绿豆粥,您多少喝一点吧,再怎样身体要紧。”玉扣耐心的劝道着。 天气热,又遭遇悲恸,锦书实在没什么胃口,但看在玉扣一片苦口婆子劝告的份上,还是动手喝了半碗的粥,便不肯再吃了。 她刚放下勺子,程书砚在外面敲门。 玉扣去开了门,程书砚一脚走了进来,看了一眼碗里的粥还剩了一半。 “四妹妹怎么不多吃一点?” “我吃不下。” “再怎样也得吃东西,这些天来你都瘦了一圈了。再这样下去只怕到了长安你就会倒下,哪里还有什么力气去做别的事。你要是觉得这个不合胃口,我再让他们做点别的送来?” 锦书阻拦道:“不用了,我真的不饿。” “四妹妹!”程书砚一撩袍子,在锦书跟前坐了下来,他端过那碗,捏着勺子要喂锦书吃饭。 锦书却起身道:“二哥,不用这样,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安静的休息一会儿。到该吃东西的时候我自然会吃。” “乖,听话。没有什么比吃饭更重要的事了。”书砚却坚持着舀了一勺递到了锦书的唇边,锦书只好自己端过了碗,三两下将粥吃光了。书砚终于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这样才对。” “二哥请出去吧。” 程书砚道:“那好,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有什么事就叫我。” 玉扣看着程书砚走了,有些纳闷儿的和锦书说:“二舅爷倒挺关心娘娘。” 锦书微微的蹙了眉头,此刻谁也猜不透她心中的想法。 “玉扣,昨晚你没有睡觉吧,是不是和聂绍谈了一整夜?” 玉扣点头说:“嗯,聂爷和我说了一些他以前的事。” 锦书没有在问了,赶了玉扣出去,她很累了真的想要休息一下。 玉扣出了房门,最近聂绍已经回来了,褡裢里胀鼓鼓的。 “娘娘她睡了吗?” 玉扣点点头,她接过了褡裢道:“我拿进去给娘娘,你去下面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吧。” 玉扣开了房门便进去了。 聂绍看了一会儿玉扣的身影才转身下了楼。 等到玉扣下楼去找他时,却见聂绍坐在靠窗的位置正低头吃一碗面。 “你要来一碗吗?” 玉扣摇头道:“不了,我不饿,你吃吧。” 聂绍没有再说话,低头大口大口的吃着面,没多时,面已经吃完了,他拿出手绢擦了擦嘴,突然压低了声音和玉扣道:“这些天你要格外的小心,千万不能离开娘娘半步。” “他们还在一路跟随?” “是的,就是这店里也有。”聂绍环视了一周,目光正和一个长脸汉子对上了。 “那我该回去了,娘娘一个人在房里很危险。” “去吧。”聂绍将放在桌上的剑拿了起来,正欲往外走。 “聂爷,你一路当心!” 聂绍扭身朝玉扣挥了挥手。店里埋伏的那一位汉子见聂绍出去了,也连忙跟了出去。 聂绍对梁州熟悉,骄阳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他穿过了两条街道,随即走进了一条偏僻的巷子。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转过身来,冲巷口喊了一声:“躲躲藏藏一路跟踪算什么英雄好汉,要打要杀正面来!” 转角处闪过一个人影,这是店子里的那个汉子。 汉子手里拿着的是一把倭刀,几乎没有任何的开场白,抽出了刀,对聂绍砍了过来。 聂绍也挥着剑迎接着对面的挑衅,几个回合下来,两人竟然不分高下。 “兄弟身手不错,只是可惜了。” “死到临头那么多废话干嘛。”那汉子终于说了一句,接着又和聂绍打了起来,又是几十个回合过去了,聂绍竟然渐渐的落于了下风。 再这样下去,只怕坚持不了多久,他得想办法尽快的解决战斗。他不敢有片刻的松懈,鼓足了劲,继续迎敌。此时不知从哪里又钻出来几位和那汉子一路的人。 这些人训练有素,下手又狠,几乎招招奔着命门而去。聂绍有些悲哀的想,只怕今天是过不了这一关。 “我不怕死,只有一件事情想要弄明白,你们为何一路跟踪娘娘,你们到底是谁?” “聂绍,你不用知道了!” 锦书小睡了一会儿,但却睡得一点也不安稳。醒来时满头的汗,玉扣见状忙说:“我去给娘娘备洗澡水。” 锦书道:“好吧。” 锦书洗澡不喜欢人伺候,玉扣便退了出来。太阳已经西斜了,聂绍却还没回来。 一直到了掌灯时分,依旧没有聂绍的消息。 他是遇见麻烦了吗?玉扣心中有个不祥的预感。 “娘娘,聂爷没有回来,也不知会不会遇见麻烦,我出去找找他看,你们待在房里哪里也别去啊。我让二舅也过来陪您。” “去吧,一路当心。” 玉扣出门去找聂绍,然而才走出不远,就听见有人在传那边的巷子里闹出了人命,玉口心中的不安又扩大了几分,她向人打听道:“死的人是什么样子?” “一个三十几岁的汉子,听说被人火拼而死的。” “尸体呢在哪里?”玉扣立马紧张不已的打听道 “听说抬到衙门去了。” 衙门,玉扣对梁州的衙门很熟悉,她片刻也不敢犹豫,直接朝衙门而去,心里默念道:“不会是他,一定不会!”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收殓 一阵夜风吹来,将白天的暑热带走了一大半。锦书站在窗前,风吹动了她耳鬓边的碎发。 “凉快下来了,你想出去走走吗?”书砚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风将屋里的灯火吹得跳跃不定,程书砚的模样变得有些模糊。 然而锦书却没有和书砚一起走走的打算。 她只扭头看了书砚一眼,目光又看向了窗外,没有再说话。 “玉扣还没回来,你能帮我去找找她吗?” “她不在,上哪里去呢?”书砚惊讶道。 “找聂绍去了。” “那我出去看看。”书砚转身就走。 锦书看着无边茫茫的夜色,偶尔有几户人家透出了点点光亮。她心里隐隐的感觉到,聂绍怕是回不来了,她希望玉扣还能回到她的身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楼梯口传来了噔噔的脚步声。 接着敲门声响起,锦书开了门,外面站着的果然是玉扣。只是玉扣原本哭丧着脸,不过硬绷着眼泪没有落下来而已。 在玉扣看见锦书的一刹那,她总算是哭了出来。 “娘娘聂爷走了,他被人杀死在巷子里,满地的血很是惨烈。”玉扣哭着,喉头哽咽。 锦书在听见这个消息后,眼神渐渐的冰冷,牙齿紧咬着嘴唇,直到唇瓣渗出点点鲜血。 “玉扣,我们一定要替他报仇。尸体在什么地方?” 玉扣抹着眼泪说:“在衙门放着,李知府还派了两个衙役守着。” 锦书片刻也不想耽搁,开了门就往外走。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书砚却上来了。 “四妹妹要去哪里?” “我去接聂爷回来。” “天都这么晚了,你们两个女人怎么行。我们同你们一道去吧。”程书砚自告奋勇道。 聂绍是秦勉豢养的死士,死士的任务是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主人。 当初她从长安逃了出去,也多亏了聂绍一路护送,她才得以平安的见到七哥。也因为他的忠诚,一次两次三次的救了她和秦勉。 她记起了在大同的时候,他们住在乡下的庄子上。当时村里还有妇人要给聂绍做媒,聂绍因为自己的职责所在,并没有答应那门亲事。她给聂绍许诺过,等到以后日子安宁了,要让聂绍过正常的日子,那次他还红了脸。 他身手了得,忠诚又机智,只是话不多。实在是个完美的护卫,以为聂绍能够一直陪在他们的身边,等到将来胜利的那一天。哪知到底还是没有等到。 他们三人来到梁州的衙门,李知府已经让人打了棺材来将聂绍殓了,血污的衣服也早已经换下,重新给穿了一身簇新的蓝色衣裳。 躺在棺木里的聂绍双眼微闭,面色沉静像是睡着了一般。 玉扣再次见到聂绍的尸体,再次大哭。 锦书叫来一个帮忙守灵的衙役问道:“可找仵作来查看过了?” 衙役回答:“仵作已经来检查过了,除了脸,其余的部位大概有四十几处伤。我没找到他时,肠子已经出来了。仵作还重新帮他缝了回去。当真异常的惨烈。”衙役已经不忍再说下去。 锦书还算镇定,她向那衙役道:“我可以把他带走吗?” “大人交待过,如果有人来认领,可以带走他。” 可是这里距离江陵几百里的路,天气又热,她还得赶去长安给秦勉料理后事。在来的路上她已经做好了打算。 “我们人手不够,能否请官爷帮个忙。” “夫人,您有话请吩咐。”那衙役待人十分客气。 “帮我把棺木运往城外的青龙寺。我会付给你们合适的工钱。” 那衙役便答应了下来,他找来了板车,将棺材抬了上去,用绳索固定好了。拉着板车和锦书他们一路出了城。 当初在梁州的时候,锦书来过两次青龙寺给秦勉祈福,还捐过一笔不少的香油钱,所以这里等主持对她有些印象。 “我的一个家人走了,想借贵庙停灵几日。” 那主持看了一眼棺材方道:“血光太盛,杀气重,怕逝者得不到安息,施主能否帮忙念几天的《地藏本愿经》和《金刚经》?” 锦书道:“好。” 聂绍的灵柩停在后殿中,还收拾了两间厢房供他们住。 锦书便一心一意的给聂绍念经超度,似乎暂时忘记了要去长安的事。 玉扣也跟着她一起念经,很是虔诚。 锦书出了钱,请和尚们给聂绍做了两场法事。聂绍是什么来历,可否还有家人,锦书都不知道了。再说现在也来不及去通知聂家人。她打算将聂绍葬在青龙寺后山上,找人看了风水,就动了土择日将棺木葬下。 这些天庙里的主持待他们厚道,四处帮忙出力。 锦书向主持表达谢意时,主持却忠言告诫她:“施主杀气太重,冤冤相报何时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听老僧一句劝。” 锦书说:“自幼读书,但有一句话我始终不曾懂得,还要请教高僧。” “施主请说。” 锦书朗声道:“敢问高僧,‘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那高僧突然笑了:“夫人聪慧会不知道这个答案吗?圣人曾经有解释‘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对,所以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杀人偿命’。他带着怨恨屈死,我应该让他的魂灵得到安慰。多谢高僧的指教。”锦书向主持施礼。 那主持才明白他被锦书给带进沟里了,锦书的话他无法反驳,也不好再劝。 安葬好聂绍,程书砚就以为该立马启程去长安了,哪知锦书却不慌不忙,似乎压根忘了这件事。 书砚无奈之余只得好心提醒:“四妹妹当真不能再耽搁了。聂绍的事我很抱歉。” “哦?你向我道歉吗?还是给他道歉呢?”锦书睨了书砚一眼,突然问了他:“你到底是谁?” 书砚诧异的看着锦书,不解的说:“我是你二哥呀,不认得我了吗?” 哪知锦书却不慌不忙的从袖口里亮出了一把匕首,她拿着匕首迅速架在了书砚的脖子上,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识破 程书砚身子瑟瑟的发抖,从未料到他向来关心爱护的四妹妹竟然会对他拔刀相向。他试着辩解:“四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回答我的话!”锦书的声音冰冷无比。 “我是你二哥呀,你怎么呢?” “不说实话吗?”锦书微微的一用力,冰凉刺骨的刀尖已经抵近了书砚的喉咙,再向前推进一丝,刀尖就会刺破皮肤扎进喉咙能要人的性命。 “四妹妹,有话好好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是听信了什么谗言。”程书砚举起了双手。 锦书捉住了程书砚的一只手迅速的给他把了脉,接着摇头道:“你们俩的脉象不一样,你还要冒充他?” “不是我……”跟前这个男人还想拼命的为自己辩解,后来发现辩解不下去了,他伸手往耳边摸了摸,当着锦书的面,竟然从脸上撕下一张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下隐藏着的那张脸,锦书自然熟悉不过。她眼睛也不眨的看着发生的一切,若不是亲眼所见,她一定认为这是天方夜谭。 “你为何要冒充我二哥?” 淡淡的月色照在孙湛的脸上,他并无半点的愧色,异常冷静的说:“当然是为了接近你,为了让你信任。不过显然我失败了。不过我自认也没露出了破绽,你是从哪里看出我是假扮的?就凭脉象判断的吧,可是你刚才给我把过脉。” “声音、气味。你想学二哥说话,但学得却并没那么像,还有你身上的气味。二哥这些年时常跟药草打交到,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香,我并未从你身上发现。” “那你什么时候识破,以及确定的呢?” 锦书道:“从你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就有些怀疑,但却不敢肯定。真正的肯定还是因为聂绍的死,他是死在你的手下吧。你让人杀了他,为了更好的控制我,对不对?” 孙湛看了一眼锦书,他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只问你,你带给我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孙湛道:“我在执行上面派给我的任务,所以不能告诉你。” 锦书仿佛又看到了一丝希望,她抬头看天,夜空上有半弦月,再过不了几天就会变圆了。等到满月之时她能和秦勉团聚吗? “既然你怀疑我,会和还要跟着我走?” “因为你假扮了二哥,还有我不想引起你的怀疑给我的孩子带来危险,所以我一路都在配合你,但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对聂绍下手。” “聂绍他早就该死了,当初他杀了沈家的公子时就该偿命,是秦勉庇护了他。”孙湛冷冷的说道。 对于他们之间的恩怨,锦书以前也知道,但只要一想起那个曾经用生命保护过她的男人就这样枉死,她心里过不了这道坎。 “孙湛,你曾经救过我的命,我也治过你的病,不仅治了你,还治了你祖母,所以我们之前的恩怨就算一笔勾销了。” “这样也好,我们互不相欠。旧账了了,但添的新账我却想和你重新算算。” 孙湛看着她,她的模样模糊,但他能感受到这个女人对他的恨意。 “我被你识穿了,下一步你想怎样?为了那个聂绍,你要杀了我吗?” 锦书安静的想了一会儿,她没有回答孙湛的话。 “长安呢,既然识破了的话,你还会跟我一起去吗?” “去,当然要去。”但锦书没有想好,要不要跟他一道去。被控鹤监的人看着,她心里浑身不自在。 锦书回到房,却见玉扣正在把弄一把匕首。 “娘娘,这么晚了你上哪里去呢?” “我四处走了走。”锦书平淡的说着,她外衣也没脱,躺在床上,看着帐顶发呆,接下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她陷入了沉思里。 玉扣走至床边:“娘娘,我想为聂爷报仇。” “仇自然要报,但现在不是时候。”锦书不想让玉扣也陷入危险中,她已经没有可以失去的了。 “娘娘,一想到聂爷的死,我心里就难过。他那样好的人怎么说走就走呢。” “玉扣,你的身手比聂绍的如何?” “那是天壤之别,他在天我在地。” “所以说,我不想让你冒更大的危险。” 玉扣陷入了沉思里,道:“我知道敌人很强大,但我也想试一试。想为死去的聂爷做点什么。” “听我的话,别冲动行事。目前我们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锦书再次劝解玉扣。 玉扣小的时候还有一些莽撞,但这些年过去了,她也经历了许多,早就知道要顾全大局,更知道不能坏了锦书的事。 “我听娘娘的吩咐。” “这就对了,我会给聂绍报仇,但不是现在,我们需要的是忍耐。” 锦书现在更想知道的是,秦勉到底没有没有死,只是她想摆脱控鹤监的监视。 第二天,她找到了孙湛。 “我可以跟你去长安,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孙湛挑眉道:“有事你吩咐。” “让你的手下撤走,我只跟你走。” 孙湛低头想了一会儿,道:“好我答应你。” “还有,别动玉扣!” “这个我也答应。” 他们讲好了条件,便继续上路。当玉扣看见孙湛时大为吃惊,同时又为书砚不见了而感到奇怪。 锦书只好和她解释:“是他扮作了二哥来骗我们。” “那娘娘为何还要跟他走?” “你以为我们能逃掉吗?还有,我很担心王爷的安全。我想见到他,所以只有配合他们。” “那王爷没有死?”玉扣惊讶道。 “我不清楚,他也不说,现在我们只好走一步算一步,慢慢的谋划将来,切忌轻举妄动知道吗?” 玉扣点头答应,觉得这事有些复杂,控鹤监盯上了他们,先杀了聂绍,然而还有下一步的举动,他们都不知道是什么。 “你的易容术从哪里学来的?”锦书觉得好奇,当真有办法将自己扮成另外一个人模样吗? “跟一个西域人学的,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可惜到底没有瞒过你。” “你把二哥怎样了?” “他没事。”孙湛道。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受制 孙湛果然信守承诺,将手下都撤走了。他驾着车,锦书和玉扣坐在车内,他们一行人匆匆的往长安而去。 在车内的两个女人心中俱是忐忑不安,说到底,孙湛毕竟是控鹤监的指挥,不可能为他们所用。 控鹤监的人只听命于皇帝。 玉扣小声的和锦书商量:“我们到了长安以后怎么办呢,要让他牵着鼻子走吗?” 锦书道:“当然不是,我们必须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能做到这一步很难办吧,玉扣私心里想。跟前这个孙湛是他们琢磨不透的。 孙湛驾车的技术十分娴熟,他们晓行夜宿,一路上几乎没遇到什么阻碍。 到了五月二十这一天,咸阳已经在望了。 孙湛更加用力的挥着马鞭,打算尽快进长安城,然而锦书却提出了建议:“别急着进城,找地方住下来。” “你不去长安吗?”孙湛疑惑道。 “去,当然要去,但不是现在。”锦书有自己的打算。 要他听命于她,这不是本末倒置吗?孙湛接受了皇帝的指派,不管用什么办法得将其锦书到皇帝跟前去,怎么反过来,他却要听信于锦书? 孙湛露出了为难的神情:“那个锦书,你能不能体谅我一下,我现在任务在身,只怕耽搁不得。” “要我体谅你,那谁来体谅我呢?”锦书淡然道,紧接着又说:“我们本来就是对立面,我不要求你听信于我,我想告诉你,我想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只怕有些困难吧……”孙湛少有的在锦书面前露出了有些冷硬的笑容。 “困不困难,你可以试一试。”锦书还以以自信的笑容。 玉扣突然给了孙湛腹上一拳,孙湛不防,肚子上竟然出现了隐痛。 “不是她力气大,是你体内中了毒。”锦书忙着给孙湛解释。 “锦书,你竟然……暗害于我。” “是你先欺骗我在前,我这叫采取措施。我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落在你的手上,自然得想办法自救。我这是被逼无奈,请你谅解。” 锦书说得诚恳,竟然让孙湛没有反驳之词。 “你想怎样,会要了我的命吗?” “你的命我暂时不想要,那你体内的毒,只有我才能解。” 孙湛没有说话,他看着跟前如玉的女子,之前只觉得她单纯善良,没多少的心机,原来还是看走了眼,到底是自己大意了,才着了她的道。他枉为控鹤监的指挥,也辜负了皇帝的指派。 孙湛只得听命于她,在咸阳找地方住下了。 接着便打算派玉扣去打探情况,再做下一步的举动,孙湛不能成为她的阻碍。 玉扣前脚刚走,孙湛就摸进了锦书的房间。 锦书对他的举动并不感到诧异,甚至还给孙湛倒了一杯茶招待他。 “你祖母可还好?” “不好,庆历七年的时候就走了。” “哦?那可真是……”锦书觉得有些尴尬,不该提此事。 好在孙湛并不在意,他大方的和锦书道:“这些年,你过得怎样?” “还行吧,遗憾的事情不多。” “但你过得并不安宁吧。这就是你想要的日子吗?当初你要是选了我,肯定就是另一番人生了,我绝不会让你冒这些危险。” 锦书笑了:“可现在把我至于危险境地的人也正好是你啊。” 孙湛无奈的笑了笑:“这是我的使命。” “哦,你的使命就是杀了我们吗?” “不,我没有杀你们的权利,就是上次在开封找到你也不是。” 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一些,他们谈天说地,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他们都还青春年少时的模样。 “锦书……”孙湛轻呼她的名字,一如以前一样,锦书抬眼看他。 孙湛望着锦书的面容,他一时有些恍惚:“若是能回到从前,我希望你重新做出正确的选择。” “我现在的选择也没错啊。” 孙湛沉默了,他知道跟前这个女人从未对他心动过,哪怕一点点也没有。 “你这些年过得怎样?有几个孩子呢?” “我啊,只有一个女儿。”孙湛道。 两人便谈论起了儿女,随即又说起了秦勉的事来。 “你认为你们会成功吗?” “只要他活着就不会失败,他为了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你觉得你们的选择是对的?” “对错我不好说,但想问你,若你是他呢,你将会怎样?” “……”孙湛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或许我会和他们一样,走上同一条路。” “这不就对了,只是因为立场不同而已,并没有绝对的对错。” 锦书的话让孙湛无言以对,或者说在一定程度上说服了他。 玉扣出去了大半天才回来。 她一回来,孙湛就识相的回自己房里去了。 “你打听的怎样了?” 玉扣喝了几口水,平缓了一下心情,这才与锦书道:“王爷他们正攻城,但却久攻不下,听说已经僵持了好几天了。” “他还好好的活着,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高兴的了。”锦书的愿望很小,只要秦勉好好的就行。 “现在我们该怎么做,要去找王爷吗?” 锦书思量了一会儿才说:“先按兵不动,我们不宜暴露。” “哦,我听娘娘的。” 孙湛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目前他被个女人控制着动惮不得。他想寻脱身的法子,然而他发觉只要自己稍微一使力,腹部的疼痛就会牵扯着别处,这种疼痛竟然让他拿剑的力气都没有。他满头的汗,忍不住骂了一声:“臭……”他发现自己竟不忍心对锦书恶语相向。 体内的这种毒会不会要了他的性命?孙湛心里竟有些害怕。 孙湛开了房门,他打算出门去走走。他动作轻缓,走到门口看了看隔壁的房门,好像没什么动静,他轻轻的带上房门走了出去。街上已经暗了下来,来往走动的人也不多了。 “孙指挥使!” 孙湛正在低头慢慢的走着,却听见有人在唤他,他回头一看,见自己的一个属下走了来。他心道,还是被这些人给追上了。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为难 “孙指挥使,陛下有指示……” 孙湛不等他把话说完,便给他使了个眼色,他已经察觉到自出门起玉扣就一路在跟踪他了。 两人到了一僻静的巷口,站在了一棵大树下,两人低声交谈起来。 “孙指挥使,陛下有指示。” “你说。” “陛下让大人在两天内务必将顺王妃带往含元殿复命。” “两天?” “是,陛下请大人尽快有所行动。” 孙湛薄唇紧闭,暗道他违逆锦书的意思是得不到解药吧,体内的毒一直得不到解的话,他会毒发身亡吧。 为什么局面会弄成这个样子?都是他的疏忽大意。 孙湛望着茫茫的夜色,蹙紧了眉头。他有些迷惘。他虽然中了毒,但只要一声令下,控鹤监的属下用不了多久就能聚齐过来。要带走两个女人何其容易,就算有玉扣在身边,一个略会些拳脚的女子要解决也容易得很。同样他也可以下毒,总之要带走锦书他们的办法多得是,甚至都不需要亲自动手。 但是带到含元殿后又将怎样呢?锦书的命运又将如何? 回客栈的路上孙湛走得极缓慢,他想起了某个初夏的中午时在白云观的后院初见锦书时的情景来。那天的阳光很是炽烈,她就坐在葡萄架下。当时他蹲在围墙上偷偷的观察过锦书很长时间,那时奉命追查贺民,明明知道他藏在道观里,却没办法接近他,他的脑中涌出过念头决定要利用一下葡萄架下的女子。 初见时的惊艳至今还萦绕在脑海里,他恋慕锦书的容貌,后又对起才气而吸引。当初他动了要娶锦书的念头时那样的坚决,甚至有了非她不可的心思,哪知她竟从来没有看上过自己。 转眼间,孙湛已经回到客栈隔壁的房门依旧关着,里面透出了微弱的烛光。他并没有去敲开那扇门,呆呆的在门前站立了好一会儿,直到楼梯口传来了脚步声,他才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他想起了关于的那个传闻,倘或秦勉失败了,依着皇帝贪恋人妻的性子,锦书只怕会被充入六宫。当初锦书在宫廷中的经历他大致听说过一些,若那秦勉真的被处决了,依着锦书的性子也绝不会独活吧。 他想要她死吗?不,从来都没这样想过。虽然两人都各自有家,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在一起,但他从来都希望她活得好好的。 这一夜注定无眠,隔日天刚蒙蒙亮的便起了床。 他敲响了隔壁的房门,过了好一阵子,里面才传出了声音:“等一会儿。”又过了一阵,里面的人才给开了门。 给开门的是玉扣。 “你有什么事?”自从孙湛的事被揭穿后,玉扣待他也不如以前那般的客气。 “锦书可醒呢?” “娘娘她还在睡呢,有什么事和我说一样。” 孙湛顿了顿方才道:“请你转告给她,说我们今天要上路,请她早点做好准备。” 玉扣盯着孙湛,有些欲言又止,后来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锦书揭了帐子道:“去叫吃的上来,吃饱了才有力气上路。” “娘娘听见他的话呢?” 锦书点头答应,玉扣又问:“那娘娘不是说要按兵不动么,怎么反而要听他的。” “那我问你,你有几分的把握制伏住孙湛?” 玉扣笑道:“以前也没多少的把握,现在嘛,有九成的把握。那他背后控鹤监的人呢?” 玉扣闻言变了脸色,连聂绍那样的人最终都死在了控鹤监的手上,她又有几分办法,忙道:“可是他不是答应我们不让控鹤监的人一路跟着我们吗?” “果真如此的话,那昨晚他见的又是谁?不是你亲眼所见吗。”锦书想要见到秦勉,所以她决定冒个险。 等到梳洗完毕,用过了早饭,孙湛再次来敲她们的房门,两人已经收拾好东西了,楼下停着锦书他们的马车。锦书和玉扣先上车坐好,在上车前一刻,玉扣留神观察了周围,看有没有人跟踪她们。 好像没什么动静。玉扣暂时放了心。 孙湛帮忙驾车,体内的毒控制着他,让他无法随心所欲。 他驾车车便出了扶风,继续往长安的方向而去,越走心里就越忐忑。刚出了城不过二里地的时候,玉扣撩了帘子道:“你停下,娘娘有话和你说。” 孙湛果然便住了马车,他转过身去,问道:“程娘子有什么要吩咐的?” 锦书坐在车内和孙湛道:“听说秦勉在兴平,你带我们去找他。见到他后我就给你解毒。” 孙湛道:“程娘子不是让我难堪么。” “我给你活下去的希望你为什么不选?想想你家中的母亲,想想你的妻女还等着你回去。孩子不能没有爹。你体内的毒只有我能解,即便你去找太医也无济于事,所以请你好好的考虑考虑。” “你认为我会放你去见秦勉?” “因为我仔细的替你衡量过,认为这是一笔很不错的买卖。你没有亏本。” “控鹤监执行任务失败了会怎样,你听说过没有?” “你不会失败的,因为成功的将是秦勉,等他夺了天下绝不会为难你,我用自己的性命向你保证。” 孙湛坐在车门边思量了许久,最终才下了个决定:“你们坐好了。” 他毅然的甩着鞭子催着马快走,玉扣低声和锦书道:“他会听娘娘的吗?” “他会的,你放心。”锦书第一次选择相信这个男人。 虽然他没有开口,但他的眼神却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从扶风到兴平只用两天的时间,但她明白,这两天对她对孙湛都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从一大早就出发了,一直到太阳偏西的时候,他们才临时找了个地方落了脚。到地之后,三人谁都没有出过门。 一直到了半夜时,锦书从睡梦中惊醒。她听见了隔壁屋子有动静,忙推了推身旁的玉扣。 “有情况。” 玉扣侧耳一听,果然隔壁屋子传来了响动,她坐了起来,惊诧道:“我们该怎么办?”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选择 屋里的动静很快就停息了。 玉扣按捺住性子,又凝神屏息的听了一会儿,再没有任何的动静。那孙湛是死了吗?还是已经妥协了呢? 过了一夜,隔日早起的时候,她们又听见了隔壁屋子传来的声音,两人这才放下心来。 用过早饭,继续赶路。不论是锦书还是玉扣,都没有问孙湛昨晚上发生的事。她们装作不知道一般,距离兴平越来越近,如果顺利很快就能见到秦勉了吧。 走了不过两个时辰,突然听见一阵马蹄声,正朝他们这边赶来。声音越来越大,估摸着有好多人的样子。是敌还是友? 直到有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孙指挥使,您这是要上哪里去?” “自然去长安复命。”孙湛不动声色的说道。 “去长安?大人好像走错了路呀。您不会不认识路吧,要不让属下给您带路?” 孙湛道:“不用劳烦王佥事了,我会带她去复命的。” “哦?但听说大人您中了毒,您行动不便的话,不如让属下代劳好了。所以请您将人交给我吧。”骑在马背上的王勇是新进不久的控鹤监佥事,皇帝有意提拔他,让他取代之前余威的位置。所以王勇格也外的想要表现自己。 孙湛却不为所动,道:“陛下将任务交给了我,我自然会把他们带过去复命,就不劳佥事担心了。” “大人的事是轮不到小的来操心,不过大人现在走的这条路不是去长安的。大人身体抱恙,小的只好帮帮大人。” 在车内锦书听见了他们的谈话,看样子要想去兴平可没那么容易。 王勇既然拉了弓,对准了他们的马车。孙湛下意识的用身子往前面一挡,微怒道:“你这是要做什么?伤了人质的话,怎么交差?” 他的话音刚落,王勇的那支箭正正的射了过来,擦着孙湛的头发而过,正好插在车门框上。 这是明显的示威,孙湛可忍不下这口气。 玉扣撩了帘子,紧张的问了句:“孙郎君您没事吧?” “我没事。”他又看向了王勇:“王佥事是想和我比试比试骑射吗?” “小的早就听过大人的威名,也不敢和大人比,但想劝告大人,请您清楚自己的身份。” 会打起来吗?但现在孙湛的身体却不适宜与人起冲突,锦书拿了一颗药出来,让玉扣给孙湛,玉扣担心道:“给了他解药,反过来害我们怎么办?” “这一粒并不能完全解他的毒,只是暂时有效。” 玉扣便把药给了孙湛,孙湛服下之后没过多久确实起了效用,他握着剑,打算好王勇过过招。 “大人您真想违背旨意啊,胆量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吧,做控鹤监的叛徒可不得好死。” “是你先挑衅我的,看招!” 一场厮打在所难免。玉扣陪在锦书身边并没下车去。 难得遇上高手过招,玉扣紧紧的盯着,生怕错过了一招一式。 没过多久就已经分出了高下,孙湛将王勇挑下了马。 “我的事不需要任何人插手,你走吧。”他放过了王勇。 解决了王勇,他们继续王兴平而去。锦书坐在了车门边和孙湛说话。 “孙大人,等到兴平之后,我就把剩下的解药全都给你。” “好,你可得说话算话。” 孙湛的脸上露出了微笑,看得出来,他心情不错。 驾着车走得轻快,可能再有一个多时辰就能到达兴平了。只要他将锦书完完整整的交到秦勉的手里,也算是弥补了之前的过错。 就在他们翻过一座山头的时候,山下早就埋伏着一群人。 他们伺机而动,正等着孙湛的出现。 “让开,你们想反了吗?” “反的是大人您,我们奉旨清理门户。”埋伏的是一群弓箭手,不容分说,数箭齐发,全都朝一个方向射去。 孙湛挥舞着手上的剑抵挡那些进攻,前进不了,只好选择后退。他正掉转车头往回走。 却见被他打败的王勇竟然卷土重来,如今前后包夹,他们是插翅也难飞了。 “孙大人,你到里面来。” 锦书揭了帘子一把将孙湛给拉了进来,孙湛气喘微微:“我在外面多少还能抵挡一会儿,这样算什么。” 玉扣按动了车内的某个机括,突然车外朝四面八方射出了许多铁镞。 这是秦勉当初让人改造过的车子,没想到还真有一天派上了用场。 孙湛有些吃惊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事,却见车内两个女人都很淡定的样子,难道她们都不怕吗? 又过了一会子,孙湛撩了帘子往外看了一眼,王勇已经死在了车旁,其余的或者受了伤,或者躲避几丈远,谁也不敢接近这辆几乎发疯的车。 “让开!谁敢再挡路我就让他不得好死!” 众人都慌了神,也不敢再放箭了,趁着这些人发呆的功夫,孙湛驾着车飞快的冲出了重围。 玉扣这时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刚才真让人害怕,幸好王爷给我们留了这个。” 同样害怕的还有锦书。 好不容易过了这个山头,下面有个村落,再走一段路,就能看见一些营地了。 那是秦勉的人马驻扎的地方,他总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孙湛带着他们往营地而去,很快有巡视的士兵发现了他们上来盘查。 “哪来的,到哪去?” 锦书撩了帘子道:“是我,王爷可在?” 那个士兵认出了锦书,忙向锦书行礼:“见过娘娘。王爷他们一早出去了,您怎么来呢?” 锦书下得车来,士兵迎了她往主帐而去,玉扣替锦书将车上的行装全都搬了下来。孙湛有些无所适从,他该往哪里去,该做点什么? “孙大人留下来吧,你们现在也回不去了,不如留在这里多少也有个照顾。” 孙湛有些沉闷的说:“我不想和你们一样造反。” 锦书也不恼,平静的说:“可大人已经上了我们的船了。”她将剩余的解药全都给了孙湛。 这时候听见外面有人禀报:“王爷回来了。” 锦书心里一喜,忙迎了出去,孙湛也只好跟着走了出去。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寒暄 秦勉与陆范一道回来了,还没进主帐,就看见了女子的身影,再仔细一看,却是最熟悉的那道身影。她怎么来兴平呢?后面还跟了个一身便装的男人,是谁? 锦书站在旗杆边,看着那个日思夜想的人终于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在确定确实是秦勉后,她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果然没事,还好好的活着,她最担心害怕的事在这一刻总算水落归槽,一颗心有了归处。 她向秦勉扬起了笑容,大方的走向了他。 “王爷回来了。” “你们怎么来呢?”当秦勉看见身后的孙湛时,两眼露出不大欢迎的目光。 “此事说来话长,回头再告诉你。” 秦勉让锦书进到营帐去,孙湛也厚着脸皮也跟了进去。 “你们怎么遇到一起呢?”秦勉可从来都知道孙湛的身份。 锦书看了一眼孙湛,替他开了口:“孙大人一路护送我来的兴平,你别责备他。” “哦?!”很显然秦勉有些不相信。 孙湛这才与秦勉道:“溪客,一别多年未见,你风采更胜当年,走在外面只怕都不敢相认了。” 两人之间有交情,也有对立,但他们之间也算是远族的亲戚了,身体里都流淌着皇族的的血液。姓孙的能将锦书须尾俱全的送到他的面前来,秦勉暂时对他摒弃了前嫌,赶着还了礼。 客套之后,孙湛的目光却看向了秦勉身旁的一位将近中年的戎装男人,觉得这男人有些熟悉。 然而陆范早已经认出了孙湛:“孙大人,是我,你没忘记吧?我就是当初您正在追寻的贺民。” “是你,难怪我觉得眼熟。一晃就十几年了,没想到到今天才遇见。” “孙大人还想捉我回去吗?” 孙湛笑道:“果然是他将你藏起来了,难怪我当初,将洛阳翻来了也没有把你找到。” 这对冤家相见,看来果然是上天的安排。孙湛早已经不是把总了,而贺民却已经成为了陆范,远不是现在的孙湛能够动的人了。 孙湛听从锦书的意思暂且在秦勉的营地里留了下来。终于营帐里只剩下了他们夫妇二人,锦书方把孙湛冒充书砚来哄骗她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了秦勉听,秦勉恼道:“还当他说改邪归正,归附于我了,没想到还是这样的坏。幸好你及时的识破了他。” “对了,聂绍为了保护我牺牲了。死在了他的那些部下手里。” 秦勉听说,蹙眉道:“当初他四处追寻聂绍,没想到聂绍还是没有躲过,看在他送你过来的份上,我暂时不和他追究聂绍的事。” “他算是逃离了控鹤监,放他走的话肯定会被控鹤监的人追杀,很是危险,我看不如让他暂时留在你的身边,只要他没有二心,就由着他去,别太为难他好不好?”锦书替孙湛在秦勉跟前为他求情。 秦勉没有经过多少的思量就答应了下来:“好吧,只要他不给我惹事,安安分分的就行。” 他们曾经是朋友,因为发生了一些事,两人分道扬镳,说来身体里有同样的血液,锦书自然希望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 自锦书决定嫁给秦勉后,秦勉再没有与孙湛坐下来好好的说过话,所以当孙湛再次坐在秦勉跟前时,两人都有些不自在。 “秦勉,以前我其实挺瞧不起你的,当初锦书选了你,还觉得她有眼无珠,嫁给一个病弱的纨绔膏粱有什么好的?不过你再是纨绔膏粱也是藩王之子,保她一生平安倒不是什么难事。哪知世事难料阿,你竟惹事,牵连着她也跟着不安宁。多次将她推入危险的地步,你不是人!” 秦勉面有愧色,道:“决定娶她的时候从来没想过后面的路会走得这样的艰难,要是早能预见现在的话,说不定我会像以前一样就放弃了。喜欢她不见得就要占有,只要她幸福就好。” “得了,你还说这样的话可是有得了好处还卖乖的嫌疑。” 两人都笑了起来,这一笑仿佛将这些年的恩怨都抛下了。两人举了杯,孙湛满饮了一杯酒,他有些无奈的笑道:“我只当是个单纯的女子,心道略使点计谋就能将她骗走,哪知最终也着了她的道。看着人畜无害的她竟然给我下毒,用毒药来控制我。” “她这是被逼无奈,难道任由你将她带去长安?” 孙湛没有说话,第一次接手找锦书的旨意时,上面并不是那么的想要她的命,所以当他将锦书已经出家了的消息回禀给上面时,上面也没怎么为难他。如今再接手同样的任务,不得不说孙湛起初是一心想要将锦书送上去,是锦书自己将被动的局面变成了主动。自从被识破后,他就被锦书牵着鼻子走。 “她变成这样,肯定是你带坏了她。” “孙元初,你根本就不了解她,从前就是。” 是吧,孙湛从来没有弄懂过这个女人。 “要不你跟着我干吧,你有能力有手腕,不愁闯不出名堂来,现在我又正是用人之际。” “你这是在劝我谋反?” 秦勉笑道:“你都进了我的营地了,出去后你和人说和我没有瓜葛,谁信啊。你好好的考虑一下,我等着你的答复。” 孙湛再次陷入了沉思里,他年少时便加入了控鹤监,控鹤监要的时绝对忠诚,如今他做出的事却有违忠诚。 孙湛从秦勉的营帐走了出来,却见满天的星斗点亮了幽暗的夜空。他见锦书过来来,孙湛有一句话很想问锦书,两人走到了僻静的地方。 “你给我下的毒到最后找不到解药的话当真会让我殒命么?” 锦书微笑道:“怎么可能,不过说让你暂时失去了力气而已,但只要不再接触毒物,一个月后慢慢的就恢复了。” “你……”孙湛咬牙切齿,最终还是没能将锦书给训斥一通,转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他生气了吧?那也是活该,谁让他先欺骗自己在前。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待发 孙湛一直没有给回复,秦勉自然也没有把他算作自己人。他给孙湛派了两个亲卫,孙湛走到哪便跟到哪,有孙湛在跟前秦勉也从来不提自己的策略。 孙湛心里自然明白,但他也没什么好埋怨的。 “我们的粮草还能支撑多久?”秦勉研究着舆图,与陆范商量。 陆范低头算了一回谨慎的答道:“大概十天的样子。” “那就在十天内结束战斗。眼下封城已经有将近半个月了,早点分出胜负也好解了百姓的疾苦。” 陆范点头道:“军师应该回来了吧,我们听听他怎么说。” 正说着安明德就回来了。 “王爷、将军。情况已经打探清楚了……”三人便开始低声商议。 锦书刚走到营帐前,亲卫正向她摆手,锦书便知里面在商量正事她不方便打扰,于是就转身去了安置伤兵的营帐。 有五十来个伤兵,只有一位军医带着两个手下。 “人手倒不是很缺,最缺的还是药。附近的山我们都跑了好几次了,也没能找到更多的药。” 锦书道:“我带来了些,但肯定还是不够。眼下又要准备大仗,一场大仗下来,肯定又要添一批伤兵,到时候就更缺药。”要想完美的解决这个问题,除非能立刻进入长安。 可是眼下从哪里去弄这些药呢,锦书回到主帐时,商谈早就结束了。秦勉正在和军师下棋。 “晏清,我们很缺药,有什么法子吗?” “我已经派人缺隔壁县里大量的采买,可能还要两天才到。坚持两天应该没问题吧。” “我想去挖药。”锦书直接了当的说了自己的想法。 “挖药?!你真要去的话我多派几个人跟着你吧。”现在非常时期秦勉可不想锦书有任何的意外。 这样就答应了,顺利的有点出乎锦书的意料。 当下她便带了玉扣又跟了几个随从亲卫要进山里去挖药,那孙湛听说了此事也要跟着一块儿去。 锦书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一行人有的背背篓,有的拿锄头、镰刀,浩浩荡荡的就出了发。 锦书担心那药对孙湛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因此也格外的关心:“这两天你身上还痛不痛?” “你关心我呀?”孙湛朝锦书咧嘴笑道。 “毕竟你身体内的毒是我下的,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怕没有把握好剂量。” 孙湛扶额:“你还真是胡来,我这条小命差点就交待到你的手里了。喂,我若真落下个残疾,下半生不能自理的话,你能对我负责?” 锦书笑道:“你们孙家还不至于这样轻而易举的就饿着肚皮了吧,负责?怎样负责,我只有尽其所学的救你。” 没有听到孙湛想要的话,他嘴唇往下拉,反正就是不高兴。 这里山势陡峭,有几分青要山的样子,时值夏季,郁郁葱葱,树林里不知埋藏着多少能用的草药。 一行人辛苦了大半天,倒还算有所收获。等到他们回到营地的时候,士兵们又开始集合操练,陆范正在指挥他们变换阵法,秦勉在一旁督促,他站在高台上,见锦书他们平安的回来了,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锦书带着挖回来的草药就去了伤兵营。 “军医,我们找到了不少可以止血的药。” 军医激动道:“不错,不错。他们大都不认得这些,有个内行人还真是帮了大忙。” 锦书帮着军医照顾这些伤兵。 “看样子行动就是今晚上了吧,王爷和陆将军等这一仗等了许久了。也不知这次能不能顺利进城。” 锦书诧异道:难怪在操练,这又是要准备打仗了吗?看样子更要准备更多的药才行,今天找了一座山,明天再去找另一座山。 她照顾好伤兵出来已经是夜幕降临的时候了,士兵们已经开始在吃晚饭。她回到了主帐,秦勉也正和军师、陆范在一道吃饭。锦书心道他们肯定是在一边吃饭一边商量事情吧,也不好打扰,正要退出去的时候,秦勉却道:“你先等我一会儿,我有话和你说。” “哦。” 陆范和军师俩倒很识相,两人匆匆吃过了便出去了。帐内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你不饿吧,还有馒头和菜。” “我一会儿再吃。”锦书走了过去,将秦勉换下来的衣裳打算清理好了找地方洗出来。 秦勉却突然从背后将她一把拢入怀里。 “怎么呢?当心他们突然进来见你这样要取笑你。” “谁敢取笑我,再说我抱自己的老婆天经地义。”秦勉的声音听来有些沉闷。 锦书知道一场战役很快就要发生了,两人又要面临分别,这一别秦勉能不能回来……不对,她怎么能有这样不好的想法呢,秦勉他一定能马到成功。她动也不动,就任由秦勉抱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集合的号声响起,秦勉这才这锦书耳边低声说道:“这是最后一仗了,等我的好消息。” 秦勉终于松开了手,接着转身去取案上放着的剑。 锦书心里涌出依依不舍来,她大步上前去轻轻的拉了一下秦勉的衣袖,秦勉转过身来,锦书便踮了脚尖,迅速的在他脸上轻轻的印下一吻。她这一撩拨却让秦勉做出了反击,捧了锦书的脸更深的吻了下去。 帐外上匆匆赶着去集合的士兵,不能再耽搁了。锦书便催促着他:“快去吧,一路小心。” “等我!” 锦书微笑,一路将秦勉送出了营帐。她会留下来等他。 这一仗不知要打多久,但她知道,所有的苦难都会过去了。她和秦勉很快就会迎来全新的开始。 队伍集合完毕,秦勉简单的训了话,大家趁着夜色便继续往北而去。他们要在天亮前赶到长安然后早日结束战斗。 锦书收好了脏衣裳全部都放进了木盆里,正打算拿到河边洗。她扭过头去,队伍前面的人已经走了很远了,排在最后的却还没出发。这一次秦勉他们只带了一支精锐部队,并没有倾巢出动。希望他们好运!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含元殿 秦劼用全城的百姓作为筹码,逼得秦勉不敢强攻,这一仗一直僵持了两天毫无进展。 僵持久了,城里的百姓不干了,因此一天下来就发生了好几处暴乱,在五月三十这天夜里戌正,有人从里面打开了安华门。 久攻不下的秦勉他们总算看见了一丝希望,他们在城门再次关上之前,总算是顺利的闯了进去。 阔别了六年之久的京城秦勉又回来了,与上次的狼狈不同,这一次,他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纷乱的马蹄声踏破了京城的夜晚,京城里许多百姓涌了出来,表示愿意投降秦勉。 铁蹄声一路往朱雀门而去。宝兴元年,福王带着五千人马从朱雀门进入,里应外合之下发动了宫变,夺了先太子的宝座。庆历元年中秋,燕王带着人马想要效仿他父皇发功宫变,窃取皇位,然而燕王却失败了,当初他的头颅在朱雀大门上悬了整整一个月以示天下。 秦勉的人马顺利的冲入了朱雀门内,大兴宫就在眼前了。 含元殿的秦劼听说秦勉已经顺利的通过了朱雀门有些慌了神,这次和燕王那一次的不大一样,秦勉有城里的百姓支持,来势汹汹,怕有些不妙。 他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董皇后走来和他道:“陛下,臣妾已经让人将太子和五皇子一道偷偷往外送出去了。” 秦劼扭头看了一眼皇后,知道皇后是想效仿当初的太子妃曾氏。他点点头,问道:“可都安排妥当呢,派了谁护送?” 董皇后道:“我派了董蒙和乾笙。” 董蒙是国舅,把孩子交给舅舅他们总该放心,乾笙是羽林卫的,一身的武艺,暂时不用担心。 “孩子送出去了,可接下来一步该怎么走呢?” 秦劼道:“顺其天意吧。”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回到庆历二年的时候,他绝不会手软,也不会再听臣下的劝解,绝对会一刀子就把秦勉给杀了。不,他根本就不会给秦勉留活着来京城的机会。从洛阳到长安那么远的路,路途上就把此事解决了。 秦劼看了一眼董皇后,道:“为什么你不和孩子一起走?” 董皇后道:“夫妻本是一体,臣妾愿意留下来陪着陛下走完接下来的路,还请陛下给臣妾这个机会。” 愿意留下来陪到最后的那个人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人。秦劼心中感慨,他走上前去抱了抱自己的皇后,有些歉意道:“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 哪知董皇后却笑道:“委屈?倒不算,前几年臣妾也没少因为吃醋的事和陛下闹,只怕满天下的子民都知道陛下有一位醋妻。臣妾也是人心肉长,也会嫉妒,也会恼。但再怎样作,陛下还是没能将臣妾的后位废了,又一直看顾董家。臣妾自知并不再青春也不再有美貌,不敢再奢求陛下的恩宠,只求还能伴随陛下左右。” 董皇后的话让秦劼有些无地自容,也有些后悔当初的一些举动。果然到了最后才能看见一个人的真心。 夫妇俩正是伤感的时候,阴亮跑了来禀道:“陛下、皇后娘娘,秦勉已经带了人冲破了昭阳门,正往含元殿而来,请二位赶快随奴才跑吧。” “跑?能跑到哪里去。”秦劼将董皇后一推,道:“皇后快走,孩儿们就交给你了。我去会会他。”秦劼让人给他取来来弓箭。当初他能趁乱一箭射死了秦勃,不信他不能杀死秦勉。 董皇后给一旁的阴亮使了个眼色,阴亮会意,上前抱住了秦劼,苦苦哀求道:“求陛下跟皇后娘娘一道走吧,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再耽搁下去就晚了。” “朕不走,朕不走!朕不能丢下先皇夺来的基业。”秦劼挣扎道。 又来来几位内侍,一并将秦劼给请了出去。 六宫的嫔妃听见皇帝、皇后俱已出逃,也都乱了心思,纷纷另谋他路。 却说阴亮带着帝后正准备逃跑,还没走出玄武门,却见从外面涌进来来一大队人马。为首的正是早就待命的夏凉。 夏凉一身甲胄,骑在马背上威风凛凛。 “这么晚了,几位打算上哪里去啊?” 阴亮尖着嗓子说:“有人生了急病需要请大夫。” “哦,请大夫。这大晚上的还出门。”夏凉自是一个字也不信,他命人将这些人都抓了起来。 那秦劼突然吼道:“夏凉!你这个没良心的竟然也赶跟着反,这些年谁给你们夏家荣华富贵,谁让你握有兵权?狗娘养的!” “我们夏家为什么会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不也正好是陛下给赏的。陛下知道为何全城的百姓愿意迎秦勉进京吗?因为你的统治早就从根子腐烂透了。” 夏凉让人将秦劼和董皇后给绑了,一并带含元殿。秦劼这才知道现在大势已去,他做了天下之主不过十一年,这么快就要结束了。 夏凉带着人从北往南一路赶到含元殿秦勉早就占领了含元殿,正四处搜寻秦劼时,夏凉就把人带来了。秦勉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要亲自动手吗?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杀这样一个人,他突然觉得没了意义,他转过头去,极冷淡的吩咐左右:“将他带下去,暂时关押在仙居殿,听候发落。” 不亲手杀了他吗?秦劼惊讶的望着秦勉,秦勉却对他不屑一顾。 宫内愿意投降的,便留下来继续使用,不愿意投降的,另谋出路。 秦勉不想再像宝兴元年制造杀孽。 他登上了含元殿,六年了,他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可以站在这里睥睨天下。这六年他几次陷入生死的大危机里,好再最终都能逢凶化吉,这一路他走得太艰辛。 “王爷,那些皇子皇女、嫔妃您预备怎样处置他们?” 秦勉思忖了半刻才道:“皇子皇女贬为庶人。后妃们全都送出宫去自谋生路。”吩咐下去后,秦勉负手站在那里,瞥见东边的云彩渐渐的染红了,新的一天马上就要开启,这个王朝新的一页也即将展开。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雪恨 秦劼和董皇后被囚禁在仙居殿,已经过去一夜了。 这里原本用作停灵的地方,两人坐在地上过了一宿,蚊虫围着他们飞来飞去,董皇后一夜都没有睡,倒是秦劼靠着墙还勉强眯了一会儿。 隔日天亮,除了有人来给他们送饭菜,再没别的人来过问他们。 一直到了中午时,董皇后惶恐不安的与秦劼道:“陛下,我们不会被人忘记了吧。” “他还顾不上我们。” “那我们还能活着出去吗?” 这个秦劼答不上来,他若是秦勉的话,绝对会动手杀人,但秦勉迟迟没有举动也不知为何。 昨晚的震荡已经结束了,虽然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此事,但不会再有战争了。大兴宫也恢复了宁静,整个羽林卫昨晚与秦勉的人马对抗中损失了一半的人马,剩下的人马便选择了归顺秦勉。 第二日朝臣前来拜见秦勉,也都表示愿意归顺他,内阁首辅已经不是孟轲,换了个年轻的顾长顺,顾长顺建议道:“请镇南王择日登基,也好祭祀太庙,告慰先祖。” 秦勉道:“这事交给礼部和钦天监拟定。” 半日后,礼部尚书和钦天监的人来相见,告诉了秦勉商定的日子:“启禀王爷,六月初五乃黄道吉日。” 秦勉点头道:“那就选在这一天吧。” 当下礼部又重新拟定了年号呈给了秦勉。秦勉看了一眼,上面有“建新、永兴、淳安、宁康”四个备选,他仔细斟酌了一番,选了“淳安”作为新年号。 朝政上的事他依旧交给了内阁搭理,自己还没真正的接过手。虽然入主含元殿了,但他心中确实挂念在兴平的锦书,也想念还在江陵的两个儿子。 当下便吩咐夏凉去接锦书上京,江陵那边也派了人去。 忙完手中的这些琐碎已经将近黄昏了,安明德在身边提醒道:“王爷,仙居殿的那位说要见您。” 秦勉这才想起了他们,道:“我去看看吧。” 秦勉便要动身前往仙居殿,内侍忙替他备了肩舆,他便坐了肩舆来到了仙居殿。 看守的人是陆范的手下,见他来来忙与他行礼。 秦勉问道:“里面有什么动静没有?” 看守答道:“一直都很平静。” 看守替他开了门,秦勉站在门口朝内看了一眼。董皇后跪坐正蒲团上对着菩萨像正在祷告。秦劼却盯着墙上的一幅画像正出神。 这副场面大有几分意思。 秦勉抬脚走了进去,秦劼这时才回头来看了他一眼。 “你来了,你请坐。”秦劼指了指一旁的一张靠背椅,那口气完全一副招呼客人的口吻。 然而秦勉却没有心思和秦劼坐下来谈。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那个位置坐的舒服吧?”秦劼语气带着几分讥讽。 “还行,不难受。” “我真后悔,在你还在长安的时候,没有把你杀掉。那时候只觉得你不足为患,弄死你比弄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没想到今天却大大的打了脸。真是讥讽呀。”秦劼自负的笑了笑。 秦勉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问他:“你觉得自己为何会失败?” “时不待我,你只是运气好而已。” 秦勉终于笑了:“你觉得你是输给了运气吗?这些年你为苍生做了什么?你不是败给了我,你是败给了自己。因为你的穷兵黩武,早就拖累了这个国家。你认为你的子民还会向着你吗?” 秦劼久久的没有说话,秦勉见他不开口,便打算走了,秦劼却突然又道:“我为大乾开疆扩土有什么错?” “你那是开疆扩土吗,请问你这些年打了几场胜仗?内忧外患的时候,你第一个想到的是谁,只怕从来没有想过在水深火热里的百姓吧。”秦勉安静的说完了这句话就走了。留下了秦劼呆怔在那里。他从来都明白,自己并不是什么明君圣主,心想的是守住父皇先辈们得来的基业,威加海外,这又有什么错。 夕阳斜照的大兴宫,被披上了一道绚丽的霞光。在经过东宫的时候,秦勉忙住了脚步。他看着东宫,三十年前自己也是长在那里的。 这些年他从来没有进去过,他想起了他从未见过面的父母,想起了那场充满血腥味的屠戮。 “王爷,您要去东宫看看吗?” 秦勉点点头,他从肩舆上下来了。秦劼的嫡长子秦锐被册封为太子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 如今秦勉进了宫,太子从东宫逃出,这里变成了一座幽闭的宫殿。 秦勉摒退了左右,他想一个人好好的走一走。 他伸手推开了紧闭的朱红宫门,夕阳斜照,屋内的那些陈设清晰可见。 正对面是一紫檀木宝座,铺着香色的蟒缎坐褥。宝座后有一二十四扇屏风,屏风上面有一只腾云驾雾的墨龙,气势雄浑。 屋子正中有一夔纹九龙鼎,鼎内还有燃烬的香灰,余香犹在。 他揭了湘妃竹帘向内走去,隔壁是一间书屋。满室精美,挂满了无数的先人墨宝丹青,随手拿开一本书翻阅,便是一本绝版经典。 大理石的书案很是宽敞,上面笔墨纸砚俱在。他一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见当初的父亲在此写字读书。母亲就在那边的窗下带着他们玩耍。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阵钝痛。要是没有经过那场宫变,他的人生绝不一样。虽然不能走到现在,但也能伴随父母左右,享其天伦之乐。 他从后门绕了出去,后院里栽满了石榴树,正是石榴花开的季节,他望着树上的红花出神。说不定当初奶娘抱着他,也站在这里看石榴花。 事过境迁,如今已是阴阳两隔。 “王爷,您预备怎样处置仙居殿的两位?”陆范请示道。 秦勉思虑了良久,终于抬了头,吩咐道:“给他们送一壶酒过去吧。” 陆范见秦勉终于做出了决定,而且还是正确的决定,他露出了笑脸:“王爷您做的很对,早就该如此了。” 他和秦劼之间本来就不可能出现共存。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尘埃落定 六月初五,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还不到卯正,锦书就被身旁的人给唤醒了,今天对她和秦勉而言都是最重要的日子。宫女与她沐浴更衣,换了真红丹凤朝阳的宽袖褙子,接着她去了含元殿与秦勉共进早膳。 当秦勉看见一身红衣的锦书时,微笑着说:“你这模样倒让我想起新婚那天你穿的一身吉服了。” “转眼已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秦勉道:“是啊,转眼间我已是三十的人了。” 等到内侍上了饭菜来,夫妻二人如同寻常一般,对坐着用了饭。 秦勉昨夜并没有去凤仪殿,他处理完公务的时候已经接近四更天,就在含元殿的榻上和衣躺着随便睡了一个囫囵觉。 刚用了饭,内侍就来回禀:“陛下,时辰差不多了,该要动身前往太庙了。” 秦勉道:“先等着吧。” 两人用过了饭,宫女进来将残羹撤走,又有宫女内侍进来伺候两人再次更衣。 秦勉换了绣有十二章的衮服,锦书则穿了凤袍。群臣俱已经到齐,夫妇二人共乘舆车先去麟德殿举行登基仪式,随即才上告祭太庙。程序既庄严又繁琐。 庆历十一年,六月初五。怀仁太子第四子秦勖继承大统,是年启用新的信号淳安。册封元配程氏女为皇后,同时追封怀仁太子为光仁皇帝、太子妃曾氏为孝仁皇后。同时又让人重新择地建陵地厚葬齐王妃曾氏与侧妃张氏。当初带秦勉逃出长安的乳母郁氏追封为康圣夫人。 这些仪式整整闹了一天才结束,锦书早就有些乏了,可还必须得强打起精神来应付一众命妇。 “十二还要宴请命妇们去太液池赏荷花。” 锦书听着女官的禀报他就觉得脑仁有些疼,看来这个皇后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今天闹了一天,只怕陛下也不会来了。还是早些休息吧。”那边的浴房早就备好了热水,洒了新鲜的花瓣。 当锦书脱下繁重的衣裳进入到水中时,温热的水刺激着她的皮肤,这时候全身心才得以放松。 这次沐浴足足洗了将近半个时辰,后来她竟然睡着了,直到身边的侍女提醒她:“娘娘,陛下过来了,正等您过去呢。” 她这才出了水,侍女赶紧与她擦干了身子,换上了软缎子的睡袍。头发也没有拢,就披在了身上。 锦书此番模样去见了秦勉。 秦勉扭过头来盯着她看、 锦书向他行礼道:“请陛下恕臣妾失仪了。” 秦勉笑着拧了一下锦书的脸:“你如今也会给我来这一套了。” 那边宫女已经备好被褥,二人携手进了内室。 锦书低声和秦勉说:“我还以为今晚你不会过来了。” “政事永远也办不完,再说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我怎么可能让你独守空房。这些日子以来辛苦你了。” 锦书道:“我不辛苦,您才受累了。” 两人并肩而卧,锦书和秦勉说起了孩子的事。 “他们在身边的时候觉得烦,不在又特别的想。你说他们什么时候能入京呀?” 秦勉道:“这个月底应该就能到了吧。” 夏凉亲自去接夏家人,还有他们的一双孩子。 “您说要给元哥儿找开蒙的师傅,现在整个翰林院都可以选。总能教好他。” “我还是打算让人寻一寻黄岐老先生。”在秦勉心中,他是把元哥儿当成继承人来培养,以后的要求肯定也更为严格。 “对了,你具备把孙湛怎样处置?” “看他自己的意愿,控鹤监那边也还缺人手。” 秦勉忙了一天有些累了,暂时不想和妻子在讨论这些。他伸手去摸妻子的头发温柔的说道:“你在为我生一个公主好不好?” “谁知下一个是不是女儿,万一还是儿子的话,我也认了。” 秦勉现在就想要一个公主。他伸手探进了锦书的睡袍里,抚摸着衣服下遮掩着滑腻的皮肤。 他喉头一紧,将锦书拉入怀里,接着火热的嘴唇贴上了她的脸颊。 两人虽然是夫妻,但还是在江陵的时候有过亲密。一别这些日子,在兴平的时候也一直没有机会。入京之后,秦勉忙着扫清障碍,暂时无暇顾及锦书。 两人也算是小别胜新婚了,锦书的身体显得很敏感,在秦勉的撩拨下尽情的绽放着。 欢娱之后,两人相拥而眠。 “明年的时候你会选秀吧?”锦书觉得这六宫之中只有她一个女人,就是大臣会建议他充实后宫。 “你希望我再添些其他的女人吗?” 和别的女人一起分享自己的丈夫?或许在以前锦书没觉得什么,现如今,她多了些私心和贪念。她希望秦勉只对她一个人好。 但如今不同了,他是皇帝,是天下之主。放眼整个大乾,后宫从未有过只有一帝一后的例子。 秦勉见锦书沉默了,他轻笑着,捏了一把锦书的脸蛋,满是宠溺的说道:“傻子,别胡思乱想了,睡吧。” 锦书却呆呆的看着秦勉,她有些睡不着。 隔日还不到卯正秦勉就得起床去早朝,锦书也跟着一道起来了,候着他出了门。 这时候外面还一片漆黑,锦书昨夜没有睡好,呵欠连天。 “时辰还早,娘娘不如再去躺会儿吧。” 接下来没什么事,锦书果真去补了个回笼觉。 早朝的时候,有朝臣提起了倭寇叛乱的事,秦勉对于倭寇的事从来没有妥协过,当即命令加强水师的训练,装备战船。 早朝下来后,又召集了内阁商量事务,这一商量就足足商量了一天。 第二天处理完事务秦勉才想起孙湛的事来,便让人昭了孙湛入宫。 从兴平一别,孙湛还是第一次见到秦勉。让他给这个曾经瞧不上的人行跪拜大礼,孙湛心里觉得有些膈应。他还没跪下去,秦勉就道:“免礼吧,赐座。” 当下一个内侍忙给孙湛搬了一张绣墩来。 “元初有些什么打算?” 孙湛无奈道笑道:“我能有什么打算,你成功了,我还没给你道喜呢。” “同喜同喜,这份成功里也有你的一份功劳。余威死了,是我亲手杀的他。那个王勇却是个不堪大用之人,远不如你和余威,用起来实在不方便。要不你还是回控鹤监吧?” 哪知孙湛却起身来向秦勉告饶:“陛下,请您收回成命吧。我实在不想再在控鹤监里做事了,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还请陛下做主让我就此脱身吧。” “哦?你不愿意了。”秦勉有些失望,他走到了窗前,他也没看孙湛,问了句:“那你想谋个什么职位?要不你来羽林卫吧,自己人用起来也放心一些。” 孙湛仔细斟酌后却请辞道:“我……草民想回洛阳,做个自在的人。” 自在?秦勉也想要自在,可他却知道自己走的路,如今他把天下扛在肩上,自在对他来说却说种奢望。 “回洛阳?也不错,准了。”秦勉并没有在此事上纠缠过多。 得了秦勉的允许,孙湛在离开之前他才给秦勉规规矩矩的行完了礼,便又道:“她说选择你是她正确的决定,希望你能让她一直抱着这样的信念直到老去。” 秦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点头答应:“我会的。” “还有一个人一直躲着陛下,陛下难道就不想见见他?要不是昨天草民派人跟着,他就已经溜出京城了,您再要找到他就好比大海捞针了。” 他说的是秦励?秦勉刚上位,对他来说接手的是个百废待兴的烂摊子,他实在忙得抽不出身。不过他们兄弟之间的账是该好好的清算一下了。秦勉可没想过要放秦励一把。 这次他并没有动用控鹤监的人来替他执行此事,而是将羽林卫的宁明派了出去。 宁明带着人辗转之余找到了正与仓皇逃窜的秦励。 当初秦励杀了两位母亲投靠秦劼时,秦劼并没怎样优待他,而是做了两件事,一是夺了齐王府的封爵,二是将秦励养在了当初的顺王府,像模像样的给了一个锦乡侯的封号,却有名无实,也给了俸禄,但每年只给二百两银子,远不够他和秦劲挥霍。 “侯爷,陛下有请,请跟小的进一趟宫去见陛下吧。” “我……我不……”那秦勉当了皇帝能饶得了他,秦励只想开溜。 “侯爷是要抗旨不尊吗?” 秦励宁愿自寻短见也不想见到秦勉,他杀了王妃,秦勉不得杀了他呀。 “来人,将锦乡侯给绑了。”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敢对我动粗?含元殿那位可是我二哥,你们不对我恭恭敬敬的,难道不怕被治罪?” 这个锦乡侯是疯了不成?宁明可不是个手软的人,锦乡侯杀母求荣的事整个京城都知道,陛下能饶过这样的弟弟? 宁明将秦励带进了含元殿,这会儿秦勉正忙着见使臣,可没功夫搭理秦励。 “跪着吧,陛下忙完了就会过来。” 秦励也记不清是第几次来含元殿了,他心中有些后悔,当初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要动了杀念,要是那天他没有带刀子去重华殿就好了。 他跪在水磨石的地砖上,砖上映出了他模糊的影子。六月天气果然闷热不已,才一会儿就汗出如浆了。 自他进门起就跪在此处,一直到了屋里的光线都暗淡了起来,也没人来理会是他。秦励开始张望左右,心道是把他给忘了么。那他要偷偷的跑掉还来得及吗? 当他看见院子里那些来回走动的羽林卫的人后,他心中立马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再也不敢有别的想法。 屋子里已经漆黑一片了,外面灯笼里的光亮照了进来,秦励看着帷幕上的阴影突然大叫:“母妃,我错了,我错了。您别来索我的命。”一面说一面磕头。 秦勉这时候才有空过来,还没进屋就听见秦励这屋里大吵大叫,心道他这说疯了吗? 他进了屋,内侍上前去点亮了烛台,屋子里再次明亮了起来。 秦励仿佛根本没有留意秦勉已经来了,他还在那里磕头求饶,嘴里竟是些怪诞之语。 秦勉冷冷的看着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当初秦励跟着二房的人胡闹时,他虽然也生气恼怒,但却从未想过要真正的让弟弟受责罚。他从来都是将这个人真的当自己的弟弟一样疼爱关心,甚至还让黄岐老先生去教导秦励,希望他走上正路。那时候他解决了二房的人,还在等着上面世子的封号,然而最终却落到了弟弟的头上。这是父王的选择,让他曾一度灰心失意,一蹶不振,直到后面才慢慢的接受了此事。心道只要弟弟做个守成之主,守住王府应该不算难事,然而后面的发展却是出乎人的意料。 可惜他父王英明了半生,最终还是在选择继承人上犯了糊涂,王府的落败在他,但最终的溃烂却是毁在了弟弟的手上。 秦励疯疯癫癫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秦勉他知道即便是自己想要问什么,也问不出来了。他闭了眼,不想再看见这个人,淡淡的吩咐左右:“将他带下去,乱棍打死。” 左右忙去架地上的秦励,秦励却发疯似的大叫:“二哥!二哥!我是你弟弟呀,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没有,我没有杀她们,我是冤枉的。” 秦勉依旧眼睛也没睁一下,秦励的喊叫声渐渐的远去了。 他呆呆的坐在那里,看着幢幢的灯影,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还在重华殿的时候。有一天母妃将他抱在腿上,教他认识书上的字,弟弟更小就在一旁添乱,后来不慎推倒了烛台,差点点着了幔子。母妃也没舍得呵斥教训弟弟,只是让奶娘把弟弟给带走。为什么弟弟就能那样狠心,最后将刀子对准了嫡母。 回想起往事,秦勉便愈发的思念起母亲来。那位给了全部母爱的女人,他一生最敬重,最想给与保护的人,然而两世里都没有得到善终。秦勉缓缓的抬了一只手,捂住了脸,终于禁不住泪如雨下。 正文 终章 淳安三年初。 成国公府的马车正在官道上疾速前进。走到半道的时候,车轮突然陷入了一个坑里,再也起不来。 车夫这才满是歉意的和车内说:“夫人,车子陷进坑里了,出不来,烦请夫人下车来等小的们将车抬出来。” 帘子揭起来了,里面坐了个妇人,似有些疲惫的说:“真是烦死个人。”她不情不愿的下了马车,两手捏了自己的裙角,深怕灰尘污了她的衣裳。 走在后面的一辆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车内的女人问道:“这是怎么呢?” 车夫道:“回禀程姨娘,夫人的马车陷坑里了。” 程锦绣脸上有些不高兴,原本紧挨她坐着的女儿此刻也正扭着身子道;“姨娘,我也要下去。” “你下去做什么,马上就要走了。”程锦绣冲女儿吼道,小姑娘被母亲这样一吼,吓得哆嗦随即张口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接着闹:“我要下去,就要下去嘛。” 程锦绣可没性子和女儿磨,伸手就给了女儿一巴掌。 小姑娘挨了打,哭喊声一声接着一声。 沈氏听见了锦绣车上传来的哭喊声撇嘴道:“她不高兴又拿孩子出气呢。去把茵姐儿抱过来。” 一个仆妇领命忙走了过去隔着帘子和锦绣道:“程姨娘,夫人请茵姑娘到前面去。” 沈氏要把她女儿抱走,锦绣慌忙之余一把将女儿扯进了怀里,道:“茵姐儿挨着我好好的,她哪里也不去。” “姨娘,这上夫人的命令。您要不遵从么?” 锦绣却抱紧了女儿不肯松手,那仆妇也不好揭了帘子硬抢,只好回去回了沈氏的话:“夫人,姨娘说就让茵姐儿跟着她。” 沈氏瞧不上锦绣,要不是当今的皇后和锦绣是异母姐妹,这次去长安也根本就不会带她同行。到底是小妾所生,上不得台盘。沈氏不想再搭理那对母女,车子已经从坑里抬出来了,她踩着凳子上了车,队伍继续前行。 骑马行在队伍最前面的赵世恒拉了拉头上的一顶柳条编的斗笠,这次前往京城上为当朝皇后贺寿而去的,所以他才携了家眷前往。那个女人当初一脚踢开自己,转身投入了姓秦的怀抱里,没想到还真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那个女人如此的薄幸冷酷,倒看不出上个福泽深厚的人。论出身,他是国公府的世子,将来主宰国公府的人,论容貌,他自诩也是一等的美男子,风度翩翩,拜倒在他袍下的女人不计其数。然而却始终有个女人一直对他拒之千里,甚至不屑一顾。他这时候才明白一件事,在那个女人的眼里,或许从来没有将他放在心上过。 赵世恒微眯凤眸,薄唇紧抿,他双腿一夹马肚,身下的马儿跑得更快了。他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任凭那程锦书长得如花似玉,他也从未喜欢过那个女人。 赵家的人马是过完了正月才从洛阳出发,拖家带口的,一路走走停停,在路上竟然就耽搁了将近二十来天。等到他们入了安华门时,已经是二月底了。 他们在京城到宅子里安顿下来,数日来的车马劳顿,锦绣早就是一身的疲倦。本来该到沈氏跟前去立规矩,但她实在不想过去看沈氏的眼色,便和丫鬟说:“就说我身上不好,不能去夫人那边了。” 丫鬟见锦绣虽然脸上有倦色,但却没有病容,早上还吃了那么多,哪里像不舒服的样子,因此好心劝道:“姨娘,您还是别偷懒,过去露个面吧,别惹得夫人不高兴回头又不给您好脸色看。您或许忍气吞声就过去了,要是发难到姐儿身上怎么好呢。” “她倒是敢……”锦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却心虚不已,沈氏是赵家的嫡妻,要教训教训庶女有什么不敢的。 早些年她还和沈氏较量,后来也累了。世子身边从来不缺年轻的女人,不管是她还是夫人早就受了冷落,再也盼不来世子的恩宠。她现在靠着女儿过活,茵姐儿就是她的全部。这些年来,她见得多了,也终于渐渐的明白了一些事。赵世恒看上了谁时,会掏心掏肺的只对那个人好,别的女人不过是一堆污泥。可惜他的好太过于短暂。他的心再也不会回到她的身上。 当初为了他,自己宁肯低贱到泥污里,直到现在她也不过成了一堆污泥。 锦绣为了女儿不得不与沈氏斡旋,毕竟女儿将来出嫁可是要看沈氏的眼色。她强撑着过去了。 沈氏正在打点送皇后的寿礼,见锦绣来了,才抬眼看了她一下,道:“当今皇后是你姐姐,你知道她喜欢什么东西吧?” 锦绣紧咬着嘴唇,她如何知道程锦书喜欢什么。她对程锦书只有无限的恨,她低垂着眼睑,将自己的恨意掩藏了起来,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温顺。 “妾身并不清楚。” “不清楚?你和她不是姐妹么,还说你在身边能商量一二,不至于在贺礼上出了差错。看来这些年赵家的饭白养了你。”沈氏从来也瞧不上这个小妾,此刻自然也不会顾及到锦绣和皇后是同一个父亲,她说出的话从来都是无比的刻薄。锦绣曾经被丢在庙里几年,病得快死了才又被接回了府,如今她比谁都爱惜自己都性命,每到这时候除了忍着再无他法。 沈氏只得自己斟酌好了礼单,接着又让人给赵世恒看过。赵世恒对这些不在意,只粗略的看了一眼,便让人重新誊写了一份比照着去办。 淳安三年三月十二,皇后华诞。 朝臣庆贺,外命妇由昭庆门而入。寿宴摆在太液池畔的万花楼。 万花楼下种满了牡丹,如今正是花开的时节,朵朵竞相开放赶着给皇后贺寿。 “要说百花之王还得当属牡丹,今天这花开得正好。”说话的是已经上了年纪的荣昌郡君。 “是呢,所以我们皇后娘娘出生也会挑日子。郡君还不知道吧,娘娘有个不曾怎么叫的乳名叫做丹娘。听说就是当初她姥姥看着满院子的牡丹花给取的。” “您倒清楚得很,敢问您是……”荣昌郡君上了年纪,记性也不大好了,只觉得跟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贵妇有几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贵妇突然莞尔一笑:“郡君果然贵人多忘事,四十年前咱们两家还是邻居,当初您叫还叫我清姐姐的,可忘呢?” 荣昌郡君满脸的惊诧,身边的侍女小声的提醒她道:“郡君,这位是庆王妃。皇后娘娘外祖母的娘家人。” 荣昌郡君这才恍然大悟,一拍脑门说:“真是爱忘事,清姐姐还请见谅。” 两人一路说笑着往那万花楼上而去。 成国公府的女眷也到了,沈氏看着巍峨的宫殿,这是她第三次进宫了。上一次还是给董皇后贺寿来着,这才几年的时间,就已经换了天地。 锦绣跟在沈氏身后,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亦步亦趋的紧随沈氏的步伐。 大家依次上了楼,外命妇已经来了一大半,赵家来得有些迟了。 锦绣一眼看见了那位坐在主位上的女人。 锦书身穿真红色的翟衣,头戴凤冠,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多少年没见了,她怎么没多少变化。再看看自己成了个什么样子。 沈氏款款下拜施礼,朗声道:“成国公府沈氏庆贺皇后娘娘千秋,恭祝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锦书听见了成国公府的名号,她还是抬眼仔细的看了沈氏两眼,却见沈氏生得高大丰满,皮肤白皙。容貌倒是平常。 她点头道:“世子夫人请起。”她也一眼瞥见了沈氏身后跟着的那位身穿鹅黄色褙子,梳着倾髻的年轻妇人,那妇人的头上插了一支点翠的凤簪,明明还不到三十岁,却望之四十如许了。 她只淡淡的扫了一眼,并不曾有半点在意,便吩咐左右:“给世子夫人赐座。” 当下便有宫女来引领沈氏过去入席。又有命妇来朝贺,锦书含笑着应酬。 戏班的班主将写了名目的戏本子双手呈了上来,宫女接过了才捧给了锦书。 锦书打开一看上面全是应景的吉庆热闹戏文,她不大喜欢听戏,便随意指了几出。又让人将本子给了庆王妃。 庆王妃跟着点了两出。锦书又让荣昌郡君点,荣昌郡君却诚惶诚恐道:“娘娘点的就很好,就听娘娘点的吧。” 点好了戏,便鸣锣开戏。 锦书跟着看了两出,便觉得有些累,正好宫女来报:“娘娘,福喜郡主来了。请您过去呢。” 锦书听说便起身道:“这就过去。”心道外祖母一把年纪了,还从开封急着赶来给她贺寿,她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锦书当下便告了座,在宫女的引领下下了万花楼。外面早就备好了凤辇。锦书登了车,直接前往凤仪殿。 夏老夫人和带了包氏和梁氏入宫,听外面的宫女报:“皇后娘娘驾到。”三人匆匆离了座,待锦书进内,忙赶着与锦书行礼。 锦书忙上前去一把将夏老夫人拉住,真切道:“姥姥、舅母快别如此,您们这是要折我的寿啊。” 夏老夫人笑道:“娘娘大好的日子休得胡乱说话。” 锦书忙又问:“姥姥几时到的京城?” 夏老夫人说:“出门前耽搁了一下,都三十了才动的身,还以为赶不上给你贺寿了。” “生日每年都在过,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倒是姥姥和舅母们要好生保重才是。可惜现在我轻易出不了京,不能回开封去看望你们。” 夏老夫人忙说:“不要紧的,你不能出来,我们能进来啊。只要你好好的就成。” 包氏适时的插了句话:“老爷在功德坊那边看重了一处宅子说要买下来,这次就准备把家搬来了。以后要见面就容易许多了。” 锦书一听果然无比欢喜:“当真?大舅看样子想在京城扎根了,这样也好。” 锦书又问候了她七哥,夏老夫人道:“上个月还收到过他的信,说都好,别让我们挂记他。我说尹氏生孩子总该回来吧,算了,他也忙,也指望不上了。” 尹氏又有了好消息?她和尹氏这些年情谊已经越来越的疏远了,尹氏有了身孕总归是件好事。 夏老夫人往锦书的小腹上瞟,可惜看不出什么来,她微微的有些失望。 “你呢?怎么就没消息?” 锦书低声和夏老夫人道:“姥姥,才满三个月,还没对外说呢。” 夏老夫人这才念弥陀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这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她接连生了三个儿子,这一个总该是女儿了吧。算了,儿女上的事也不好强求。锦书也看开了。 夏老夫人看着身穿翟衣戴凤冠的锦书满心的欣慰,心中默念:敏君,三十年了。你在天上也看见了吧,丹娘她现在过得很好。要是你还在就更好了。 锦书让人好生招呼夏老夫人和两位舅母,万花楼那边的命妇们还在等着她,她还必须过去应酬。 她依旧坐了凤辇去万花楼,刚出凤仪殿不远,她听得外面的宫女向她禀报:“娘娘,成国公世子给您请安了。” 锦书隔着揭了一道帘缝,见那红墙下立着个身着红衣锦服,头戴紫金冠的男子。男子颀身玉立,姿容无双。很快她又放下了帘子,吩咐驾车的人道:“走吧。” 车轮滚滚,一路往北而去。 赵世恒立于这红墙之下,车上的人连看他一眼都不曾。 “娘娘,陆将军的夫人来了。” 锦书听说忙撩了帘子住了车,她下得车来,陆夫人带着两个侍女正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她几步上前。 “嫂嫂!” 陆夫人一回头,方见锦书匆匆而来,她含笑着忙与锦书行礼。锦书上前将她扶住,亲昵的挽了陆夫人的胳膊,笑道:“就知道嫂嫂今天肯定要来的。” 陆夫人笑道:“家里有事绊住了,来得迟了一些。娘娘勿怪。” “不怪不怪。嫂嫂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 两人走了一段路,陆夫人却见那沉香亭畔站了一人,她低声和锦书道:“娘娘,有人在等你,快去吧。” 锦书抬头一看,那人今天穿了一身香色的常服,头戴皮弁。她扭头和陆夫人低语了几句。陆夫人便直接去万花楼,锦书却朝沉香亭而去。 三月芳菲,这是一年最好的季节。春光无限,韶华正好。那个人从前世到今生,一直等着的人从来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