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镇魂歌》 序章 没有人知道创世之神是谁,但他(她)创造了整个世界,创造了神族和魔族,还有同时拥有两个种族力量但是却都没有两个种族强大的人族,也同时创造出了无数互相具有不同形态的异类族群,在把这些族群放置在他的力量所创造的领地中之后,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的创世之神便离开了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下落。 在离开之前,创世之神留下了一本预言书和他创造世界所用的七种最强武器和魔法,得到了预言书的神族于是以创世神的名义宣布把拥有最肥沃土地和最强光明力量的天界划归自己所有,而对此强烈不满的魔族则占据了充满黑暗力量的魔界,宣布和自称为创世神继承者的神族势不两立,夹在中间的人族和其他弱势种族则保持了中立的态度,在没有干涉两者之间恩怨的前提下充当了天界和魔界之间的缓冲地带——人界的主人。 很快,神族和魔族之间的战争爆发,连保持中立的人族和其他族群都因为对权力的追逐和对生存的渴求而参加了进来,时断时续的战争因此延续了几千年。 就在这几千年中,由于信仰和理念的不同,神族之中也因为和魔族的漫长战争而产生了分裂,最终在众神之间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论,还几乎引起了神族之间的战争。 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当初参与讨论的几个高位神之外,所有的人只知道在这场空前激烈的大争论后,天界的神族族群分裂成了三个——在争论中占据优势力量而留在天界的天界神族,迁徙到了人界的海洋之中的大和神族,以及带着一众部下默默地来到人界宣扬自己信仰的亚斯神族和法恩神族。 但是这一切都和预言书上所说的一样,完全一模一样,命运仿佛在操纵着所有人的行动一般。 而这个故事,则是从预言书中所预示的那场异常惨烈的战役,发生在亚斯神族和法恩神族之间的最终战争“诸神的黄昏”开始的…… 第一章 诸神的黄昏 天界神族分支亚斯神族领地法哈罗,奥丁神殿。 “真是充满讽刺的事情,身为亚斯神族的族长却只能看着我杀死你的族人吗?”浑身焕发着淡淡蓝色光芒的洛基轻轻一扬手,三个由人间千辛万苦征集而来的勇者就在他左手爆起的一道寒光之中粉身碎骨,连一丝残骸都没有留下,而他充满辛辣讽刺的语气则让一直用奥丁神枪的神力抵抗着洛基强大能量波动的奥丁更感到耻辱和后悔。 “居然把天神之国法哈罗践踏成这个样子!该死的背叛者,邪神洛基!你的罪死一千次都不足以偿还!”看着鸟语花香的天堂在不到一天内在眼前变成了尸横遍野的地狱,心底对洛基已经恨到极点的奥丁怒道:“我们亚斯神族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竟然让你联合了法恩神族的人一起来进攻这里?” “联合?多可笑的词语!”洛基邪魅的笑意慢慢浮上面庞:“是我命令他们来的,因为他们现在怕我,非常的怕我。” “什么?”奥丁的眼神大变:“难道你已经把史尔特给……” “你以为呢?”洛基一步一步地走近正严阵以待的奥丁,轻蔑地微笑道:“在法恩神族尤兹海姆宫殿的瓦砾下长眠的他,大概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邪龙布拉德和冰狼菲利尔会甘心为我卖命吧!” “混沌之人,主掌‘诸神的黄昏’,‘尤梅拉的首级’所预言的原来指的就是你吗?”奥丁痛惜地说道:“这又是为什么?你不是在身上同时都流着亚斯神族和法恩神族的血液吗?为什么要发动这场把两个神族都拖进毁灭漩涡的灾难呢?” “因为我高兴,更因为我讨厌你们所有的人,”洛基龇牙一笑,阴沉的笑容让奥丁不由得从心底冒上来一层凉气:“正因为我身上流着你们这两个恶心种族的血液,我不管是在法恩神族还是在亚斯神族都被排斥,被人认为是杂种和背叛者,就连你也在我的身上下了抑制我强大力量的封印——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背叛得更彻底一些,好符合你们对我的期望呢?伪善者奥丁啊!你现在一定很悔恨,为了宣扬你那种故作大度的慈悲姿态,把我的性命留到今天吧!” “住口!你有什么资格批评奥丁大人?”娇叱中,四个法恩神族的武士浑身鲜血的滑倒在了奥丁神殿的墙壁脚下,两条纤细苗条的人影缓缓地从因为激烈的打斗而腾起的烟雾中走了出来,而这句充满愤怒和悲哀的质问,就是从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女孩子口中所发出的。 英气勃发的美丽容颜,额冠上代表战斗和勇气的八道白色羽饰和身后舒展开的一对雪白色羽翼,银白色如同丝缎一般的柔顺长发,即使是满身的血迹也不能掩盖住的逼人傲气,这一切只会在一个在亚斯神族中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身上出现。 那就是战斗女神蕾娜斯·法琪利。 “亏我和芙蕾雅这么信任你,把平时的你当成我们的朋友,可是你居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蕾娜斯愤怒的神情在充满霸气不可一世的洛基面前也没有任何的退缩,轻轻地一挥手,一样东西就朝着洛基所在的方向飞了过去:“这是你做的吗?回答我!洛基!” 伸手一招,确认了飞来的物件没有任何危险性的洛基轻而易举地把那个东西抄到了手里,只看了一眼就发出了轻蔑而淡漠的微笑:“我们上一次见面是在十天前,难道现在再见就为了探讨这个问题吗?” “这个问题还不重要吗?”蕾娜斯气得浑身发抖:“你看清楚!这是芙蕾雅的耳环!她平时一直戴在耳朵上最珍视的东西!现在居然被烧得焦黑的扔在地上,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还能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我杀了她而已,”说出了最可怕答案的洛基若无其事的把在高温中已经严重变形的耳环捏成了碎末,然后淡淡地说道:“我只是想试试,在神界中拥有数一数二地位的实力派女神和我现在解除了封印的力量相比,有多大的差距,可惜似乎是我的实力太强了,只是轻轻的一下,她就连一点残渣都没有剩下了。不过居然还会留下耳环,倒是很让人意外的事情。” “你竟然能把杀死一直互相信任的同伴说得这么淡然?!难道我们在先前所建立的友情,就是你这种可笑理由的牺牲品吗?”怒不可遏的蕾娜斯把手中的长剑笔直的指向洛基:“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受死吧!” “你冷静一点,蕾娜斯。”刚冲前两步的蕾娜斯立刻感觉到自己被人拉住了,而拉住她的人就是和她一起赶到神殿之中的另外一个女神芙蕊:“洛基的实力已经今非昔比,贸然出手可能会反受其害。” “不愧是智慧出众的芙蕊,和神格高但是容易冲动的法琪利不一样啊!”洛基抚掌大笑道:“不过我不喜欢你,单纯的蕾娜斯远比你和那个阴险的奥丁要来得可爱得多,至少被利用的人总比利用别人的人要本性更善良,在这点上来说,蕾娜斯·法琪利似乎比你们更适合‘神族’的名号呢!” 奥丁和芙蕊同时面色一变,似乎被说中了心事,而只感到莫名其妙的蕾娜斯则不管这么多,一抬手就挥开了芙蕊紧紧抓住的手臂,举剑向着洛基冲去:“你在胡说些什么?还芙蕾雅的命来!” “呵呵,这样就生气了吗?”洛基轻轻抬起手,一道黝黑色的光芒便像变魔术一样出现在右手掌心里,形成了一把有若实质的黑色光剑,轻而易举的抵挡住了蕾娜斯手上的神剑“制裁者”:“本来还想是不是能让你活下来的,不过现在看来似乎留着你并不是正确的决策呢!” “小心!蕾娜斯!”一声怒喝从洛基的背后传来,几乎在同时警觉到洛基的左手中多了一把同样性质黑色能量剑的蕾娜斯和芙蕊只看到寒光一闪,发出警告并在背后趁机突袭洛基的那个人就在洛基回手地轻轻一击中被那道带着漫天血色的黑色光芒拦腰断成了两截。 “当啷”一声,有着双面刀刃的奥丁神枪斜斜地滑落到染满亚斯和法恩神族战士鲜血的地面上,只剩下半截身躯的奥丁就这样默默地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第一时间清醒过来的芙蕊和蕾娜斯立刻因为此情此景而产生了截然不同的反应。 与悲呼一声就扑向奥丁的芙蕊相比,状若疯虎攻向洛基的蕾娜斯充分表现出了身为战斗女神的本色,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毫无保留到极点的致命杀手,一时间即使是刚才一剑把奥丁分成两段的洛基也不得不把两把黑色能量剑舞得跟车轮一样才堪堪抵挡住了蕾娜斯与敌偕亡的疯狂进攻。 “你为什么还不死?为什么奥丁大人要死而你不死?”有些语无伦次的蕾娜斯不断地重复着悲痛到极点的情况下发出的无意识呓语,每一道劈向洛基的剑光都带着无比的愤怒和怨恨,让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处于无敌状态的洛基也不由得感到少许吃力,但是给洛基带来更大不安的却是蕾娜斯那种悍不畏死的气概。 俗话说“楞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洛基虽然在实力上赶超了蕾娜斯一大截,但是他在气势上被蕾娜斯完全压倒了,因为他并不想死,至少并不想和这个实力完全比不上他的蕾娜斯一起死,而此刻脑中只剩下“进攻”这个念头的女战神刚好相反。 “芙蕊。”正抱着奥丁的残躯悲痛欲绝的芙蕊忽然听到了奥丁极其微弱的呻吟,立刻大喜过望的她马上把目光从场中正在拼死战斗的蕾娜斯身上转移到了奥丁身上:“奥丁大人!” “我的时间不多了,”奥丁轻轻抬起手制止了似乎想说“您不会有事”这类言语的芙蕊,淡淡道:“我很清楚自己会怎么死,这在我一生下来我就知道了,所以我不想说这个问题,我现在只想在死之前先解决一件事情。” “如果是说我的话,请您不用多费心了,”两行眼泪缓缓地从芙蕊的眼中流了下来,可是她回答奥丁的言语中却没有任何的犹豫和哽咽:“我宁愿和您一起在‘诸神的黄昏’中死去,也不愿意一个人苟活下来!” “那蕾娜斯又如何?”唇角开始慢慢流出鲜血的奥丁把目光投向仍在战斗、对他与芙蕊的对话一无所知的蕾娜斯,语气异常平静地说道:“也许洛基在这一点上并没有说错,我们的确是在利用她,而她并没有和我们一起死的义务,我们更没有权利要求她走向死亡,你该知道她的秘密,她其实……” “我知道,”芙蕊轻轻地用手拭去奥丁面庞上残留的血迹,同时打断了奥丁的话:“您希望我怎么做呢?” “纠正这个错误,现在补救还来得及。”奥丁的声音慢慢变得微弱起来:“虽然对我们而言也许太迟了,但是对蕾娜斯那个孩子来说,或许还来得及让她有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利……” 话语忽然中断,低头看去的芙蕊只来得及看到奥丁面上发出的最后一个微笑,悲伤的笑声响起,恭敬地在奥丁苍白的面庞上印上深深一吻的芙蕊缓缓地站了起来:“遵命,奥丁大人。” 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魔界与人界交接地带。 “以吾之血誓见证,召唤王者之力,开启心念所达时空之门!” 黑色的魔法杖尖端的蓝色宝石慢慢发出一道诡异到极点的光芒,直直的照射在地上显然是匆匆画好的六芒星魔法阵上,一个背上有着两片黑色羽翼的青年在插在魔法阵中央的魔法杖旁边一边默默地念着咒语,一边焦急地等待着咒语和魔法阵的完成,不时抬头看着天色的神情中充满了不安和焦虑:“真倒霉!居然已经开始了吗?那个见鬼的预言竟然不附带时间提示吗?” “干得不错,想不到你竟然是在整个亚斯神族中唯一一个把我逼到如此狼狈境地的人呢!蕾娜斯·法琪利!”重重的一剑挥出,总算从蕾娜斯令人透不过气的攻势中恢复过来的洛基费劲的喘气道:“不过这样就更坚定了我杀你的决心,对你而言并不是好事。” “呸!”轻蔑的啐了洛基一口,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几乎耗尽全部体力的战斗女神剧烈地喘息着,试图重新汇聚起正在渐渐流失的力量,以发动对洛基的下一次进攻,现在的她再不在乎任何事情,在她的脑海中只剩下对洛基的刻骨仇恨,芙蕾雅的仇,奥丁的仇,哪怕积聚了全部力量的下一次攻击可能就是她的最后一次战斗她也不在乎。 “这么拼命值得吗?就为了天界神族分支之一的亚斯神族把命都豁上,蕾娜斯·法琪利,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傻啊!”比她更快回复体力的洛基慢慢地走向在刚才的战斗中已经被他的剑弄得伤痕累累的蕾娜斯,有如石破天惊一般的惊人言语从他的口中传进了蕾娜斯·法琪利的耳中:“你看看这些可笑的神族,就为了被天界的神族所分封出来的所谓‘众神的领域’和这些所谓信奉至高神的信徒就厮杀得你死我活,神族与神族之间的仇恨甚至超越了对神族的敌人——魔族所抱持的敌意,就为了这些被天界神族所排斥顾忌互相残杀的笨蛋报仇值得吗?连就要杀死你的我也为你不值啊!” 蕾娜斯并没有回答洛基的话,正在洛基强大的压力下苦苦支持的她已经再没有任何多余的气力来说话,她所有的体力都在刚才发生的激烈战斗中消耗殆尽了,而恢复的速度也随着洛基力量的威逼而进一步减弱。 面对着实力比自己要强大得多的洛基,还有映照着他狰狞面容的两道黑色能量光芒,蕾娜斯已经有所觉悟了,但是引颈就戮并不是她的个性。 就算要死,也要战斗而死,就像奥丁、芙蕾雅和无数同为奥丁的部下而牺牲的同伴一样。 摇摇晃晃的举起长剑,蕾娜斯对着一步一步逼近的洛基缓缓的迎去,而这种无畏的举动只换来了洛基得意的大笑:“你以为就凭这种软弱的力量,就能用这把剑杀了我吗?” “当然可以,因为我相信蕾娜斯的力量!永恒的法则之海,穿越时间之主宰,将无形之物化为有形而凝结!”森冷的语气在身后缓缓响起,骇然大震的洛基立刻发现自己身旁的时间和空间在瞬间被完全凝固了起来,而有能力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只有一个。 掌管空间与时间法则的女神芙蕊。 “你疯了!作出这样的事情难道你也想死吗?”感觉到芙蕊正紧贴在自己背部的洛基懊悔着自己的大意:“居然用瞬间转移的方法直接到达我的背后,在最小的距离内对我施展消耗巨大的时空凝固魔法吗?你这么做无异于自杀!把自己都凝固的时空只能让你的生命在无休止的魔力损耗中迅速消失的!” “我不在乎,只要能拖延一段时间就够了,足够让蕾娜斯用‘制裁者’把你和我一起刺穿就够了,”芙蕊淡漠的声音从洛基的背后慢慢传来,那种哀伤和冰冷互相交织的语气让感受到她死意的洛基不寒而栗:“你还等什么?动手吧!蕾娜斯!” 长剑递出,缓缓地穿透了凝固时空的“制裁者”先是毫不费力的破开了空门大开的洛基胸前的厚厚铠甲,然后带着从洛基心脏里染上的鲜血刺进了芙蕊的胸膛,刺痛在同一时间内光临到了两个牺牲者的身上,但是带给两个人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的。 在含着泪光用颤抖的双手刺出那一剑的蕾娜斯眼中,洛基带着痛苦和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慌和恐惧,而在他背后同时感受到那种疼痛的芙蕊却露出了一个欣慰而快意的笑容。 “为什么会这样子的,为什么发动‘诸神的黄昏’的我会死,而且是死在只有这么弱小力量的你手里?”洛基嘶声大吼道:“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别以为你胜利了,蕾娜斯·法琪利!我要带着你一起死!” “笼罩万物之混沌,以吾之魂魄交换,赐予所有存在之事物等同的毁灭!”随着低沉的咒语吟唱,黑色的光芒在洛基的身上亮起,在他逐渐涣散的眼神中,蕾娜斯的身影在瞬间就被吸进了从他身上发出的黑色光芒渐渐形成的巨型漩涡:“这是我最后的反击……你也和我一起在这个最后的自我能量爆炸中死去吧!‘诸神的黄昏’绝对没有胜利者!” 但是,就在完全失去抵抗的蕾娜斯被吸进漩涡的刹那,从慢慢倒向洛基身后的芙蕊身上也发出了一道纯白色的刺眼光芒,赶在蕾娜斯被完全吞没之前迅速追上了她的身影,一起消失在了那片混沌之中。 “你做了什么?”洛基骇异的眼神望向了芙蕊,在临死前向她发出了他一生中的最后一个问题,而却没有得到期望之中的回答——视线中只剩下芙蕊仿佛是松了一口气的释然神情,而耳朵所听到的却是一句在此刻显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话:“奥丁大人,我纠正错误了,这不是很好吗?一切都回归到了原点,而我也可以和您一起到那个世界去了。” 然后就是把现场的所有事物都卷入狂暴能量漩涡所产生的惊天大爆炸。 正如芙蕊所说的那样,一切都回归到了原点。 但是这个故事,却只是刚刚开始。 <hr /> 注释: 法哈罗——天神之国,北欧神话中由“尤梅拉的首级”所预言的,在奥丁带领的亚斯神族和史尔特带领的法恩神族之间爆发的最后战役“诸神的黄昏”所在地,被背叛的邪神洛基所毁灭,在被毁灭前,是神格最高的蕾娜斯·法琪利和命运三女神中的另外两个女神芙蕊和芙蕾雅所居住的圣地。(呵呵,说个前期背景,省得没看过北欧神话的朋友觉得前面莫名其妙,但是我并不是写北欧神话) 第二章 战斗女神蕾娜斯 我是谁? 我是战斗女神蕾娜斯·法琪利! “觉醒吧,再一次与天庭结盟,引导勇者的魂魄到天神奥丁的身边,战斗女神蕾娜斯·法琪利!”仿若非常遥远的召唤缓缓地从未知的某个地方传来。 “那就是你的能力,你可以感受到临死者的悲伤、愤怒、希望,也就是所有魂魄的节奏律动。你也能得知死者的人格和他的一生,你就用这种方式寻找并选择出合适做勇者的魂魄。”芙蕊严肃的面庞划过脑海间的空隙。 “欢迎光临法哈罗!蕾娜斯姐姐!”芙蕾雅如花的笑颜在眼前一闪即逝。 “好久不见了,蕾娜斯。”洛基带着少许邪气的口吻从记忆的深处开始苏醒。 “连那种充满生命力的人,都逃脱不了死亡的召唤吗?真可怜……”目睹着一个个勇者在眼前倒下,成为自己所选择的魂魄奔赴奥丁的麾下,在心中呐喊着这个声音的自己。 “遵从奥丁大人的命令,以神族的名义制裁一切冒渎灵魂之不死者!违背规律之人,让我净化你的灵魂吧!尼贝伦法雷斯神斧!”与不死的魔族战斗中的口号,彰显神族荣耀和骄傲的她在挥动除了“制裁者”以外最强武器“尼贝伦法雷斯神斧”的那一刹那间所发出的怒叱。 一切都像只是一瞬间就全部发生的事情,而在脑海中回忆起这所有的蕾娜斯·法琪利却再也无法忍受住有如闪电一样的高速记忆切换,痛苦得大声呼喊了起来:“不!不!不!够了!够了!不要啊!” 白光一闪,随着蕾娜斯高声的叫喊,沉浸在一片淅淅沥沥细雨中的瓦砾堆忽然像中了一道从天上划下的霹雳一般瞬时爆开,“轰隆”一声惊天憾地的巨响过后,浑身披挂着染满鲜血的蕾娜斯就从这片被强大力量炸开的废墟之中缓缓站立了起来:“我……还活着?” “她还活着?”和在奥丁神殿的废墟中茫然自语的战斗女神相比,从一个能远程传送魔法图像的水晶球中看到她身影的男人则明显露出了欣喜的神色,转头望向脚下魔法阵的目光中不由得充满了懊恼和失望:“这个该死的魔法阵怎么还没有完成!” 就在这个魔族青年发完极其没有建设性的牢骚之后,原本还沉寂一片的暗红色魔法阵忽然发出了微弱的“嘶嘶”声响,在六芒星魔法阵中央交错纵横的几条直线也在同一时间内慢慢的变成了鲜血一般的鲜艳色彩,位于六芒星正中央的黑色六边形空洞也在微微颤动的魔法杖下开始发出了乳白色的光芒,整个魔法阵就像活了过来一样。 “总算启动了吗?”魔族青年从刚开始就被焦虑的神情覆盖的面庞上第一次露出了有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好,正是时候!” 慢慢拣起斜插在一块石板中的“制裁者”,蕾娜斯茫然的眼神转向了在大爆炸中只剩下半截还露在地面上的奥丁神枪和挂在枪尖上的一枚戒指。 轻轻的从枪尖上取下残缺不全的戒指,蕾娜斯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落下,因为她知道,这就是她的女神姐妹芙蕊残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证据。 被卷入爆炸漩涡的前夕,从芙蕊身上发出的白光没入体内的那一刻起,那道充满时空女神最后力量的白色光芒就在她身旁自动生成了一圈可以隔绝时间和空间的魔法能量防护罩,把处于爆炸点正中心的蕾娜斯完全保护了起来,但是和丝毫没有受到爆炸影响的蕾娜斯相比,处于爆炸外围的芙蕊却和已经死去的洛基一起被强大的魔法能量风暴消灭得一干二净,只有她戴在手上的这枚同样带着强大魔法力量的尼培尔根戒指勉强保存了下来。 “芙蕊……为什么要救我?”望着四处了无生机的奥丁神殿,紧握着尼培尔根戒指的蕾娜斯痛心的把内心的疑问抛向正在把无数雨水倾洒向大地的苍天:“诸神的黄昏为什么就留下我还活着?为什么不让我和大家一起回归永恒?这是为什么?你回答我啊!” “那是因为你的命还要给我的族人一个交代啊!”随着充满讥讽语气的回答,四周笼罩在一片雨雾之中的断垣残壁间出现了许多朦胧的人影,无数在雨水击打在地上反射的雾气中闪着寒光的兵器慢慢的指向势孤力单的蕾娜斯。 “法恩神族的残余部队吗?”蕾娜斯冷冷地笑了:“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吗?奥丁大人,芙蕊姐姐,你们就是为了让我把一切都做个了断才让我留在这里吗?” “也许吧,不过法恩神族和亚斯神族之间的恩怨用你的命来偿还足够吗?”从雨雾中走出,面对着蕾娜斯的法恩族战将轻轻地说道:“即使洛基杀了史尔特,诸神的黄昏却是不争存在的事实,伤亡惨重的我们不能就用亚斯神族的灭亡来面对族人,而奥丁的神枪、芙蕊的尼培尔根戒指再加上你——战斗女神蕾娜斯·法琪利的首级,我想这大概就是最好的解释吧。” “但是在那之前,你们必须用更多的死亡来交换彻底的胜利啊!法恩神族的战士们!”小心翼翼地把芙蕊残留下来的尼培尔根戒指套在了自己的中指上,蕾娜斯慢慢的举起了手中的“制裁者”,漠视生死的眼神和作为战斗女神的威严让所有在场的法恩神族战士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来吧!” 战斗再次展开,但是也在瞬间结束。 就在数百名所属法恩神族的战士如狼似虎地扑向蕾娜斯的那一刹那,忽然从落下无数雨水的空中劈下的一道黑色闪电硬生生的阻断了所有的战斗,带着无比威力的闪电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就沿着一条奇怪的轨迹在蕾娜斯身旁的地面上划出了一个巨大的六芒星魔法阵,黑色和红色交加的光芒在瞬时完成的魔法阵中凝聚出一道贯穿天地之间的血红色光柱的那一瞬间,位于魔法阵正中央的战斗女神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永远消失了身影。 等到所有带着魔法波动的力量都徐徐散去的时候,围绕在魔法阵周围的法恩神族战士只看到了在原先魔法阵所在的地面上所多出的一个巨大黑洞,深不见底还带着少许血红色光芒的黑色大洞。 本来是鲜红色的魔法阵忽然转成了淡淡的浅蓝色,而在中央则忽然出现了一道血红色的巨大光柱,看到这一现象的魔族青年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就用一条紧紧缠在插在魔法阵中央的魔法杖上的绳索把它拔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接住后就顺手把本来就不长的魔法杖收到了显得有些长大的铠甲下面。 血红色光芒在魔法杖被拔离魔法阵中央的那一刻忽然四散,化成了无数在空中漂浮的红色光芒,慢慢的消失在了空气之中,而原本被笼罩在这片光芒之中的人也慢慢的显露出了自己的身影。 “蕾娜斯·法琪利,亚斯神族奥丁所辖的战斗女神吗?”穿着一身带着黑色纹章铠甲的魔族青年凝视着面前已经浑身染满鲜血和雨水、却依然顽强而高傲的维持着挺立姿态的美丽女孩,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把原先还像是认真的神情立刻做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换,嬉皮笑脸的深深鞠了一躬:“欢迎光临在下所设的传送结界!” “你是谁?是法恩神族的人吗?”蕾娜斯凌厉的眼神已经因为受伤导致的失血过多而开始慢慢涣散,但是语气却依然充满敌意和警戒的口吻,丝毫也没有因为对方开玩笑式的言语而有所松懈。 “一定要敌人才能出现在这里吗?这里好像并不是奥丁神殿,”可能是由于寻开心的想法没有获得理想中的效果,被询问者的语气除了充满嘲弄语气外,似乎还多了一丝不甘心:“就算现在是亚斯神族最后的战役‘诸神的黄昏’,也用不着在战场以外的地方对人这么冷淡吧。” “这里不是法哈罗?!”蕾娜斯惊疑不定地看着四周的环境——灰而略带着血红色的阴沉天空,黑色的地面,还有四周一片静寂的碧绿树林和皑皑山峰:“那这里是哪里?” “人界和魔界交界的地方,”吊儿郎当的口气和不正经的样子搭配得天衣无缝的某人回答道:“不过算是魔界也没有错,因为这里来得最多的大概是魔族吧。” “你是魔族?”蕾娜斯慢慢握紧手中的锋利长剑,把自己已经残余不多的力量全部汇聚到了掌心。 “我这么失败吗?真的一点都不像是魔族吗?”完全没有意识到蕾娜斯敌意的男人歪着脑袋想了想,又扭头看了看自己背后的两片黑褐色羽翼,才有些惭愧的回答道:“其实我算是魔族中的败类……不,是异类吧!” “那又如何?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蕾娜斯的语气慢慢变得冰冷:“你是魔族,神族的敌人,所以我们之间除了战斗以外,不需要任何语言!” 话音刚落,早已蓄势待发的战斗女神踏前一步,手中还沾满血迹的长剑毫无先兆的朝着面前的男人砍去。 银白色的美丽长发在空中舞动,纤细修长的手掌高举着锋利的宝剑从血色的天空中斜斜劈下,英武动人的身姿令人神往,但是平时能让她的敌人闻风丧胆的招式在眼前的这个男人面前却不能起到任何作用。 简单的空手入白刃,合掌贴着剑刃轻轻反转,顺着剑锋落下的方向稍微加上一点力气微微一推,用错力道的宝剑便滑向了青年身后的虚空之中,已经因为受伤而极度虚弱的战斗女神也顺理成章地倒在了他的怀中。 伴随着一道寒光,失手飞出的宝剑“当啷”一声落到了漆黑的地面上,而它所属的主人那极其微弱的反抗也被早有防备的黑甲青年轻而易举的制服。 “扑通!”蕾娜斯奋力挣脱了他的双臂,却无力的跪倒在地上,然后她就听见了对方冰冷的声音:“停止战斗吧!蕾娜斯·法琪利!就像预言中所说的那样,奥丁死了,你千辛万苦从人界找到的战士也在战役中都殉难了,你的姐妹芙蕾雅和芙蕊也一样,甚至连这场战役的根源——邪神洛基都死在你的手中,所以我说,一切都结束了,停止无谓而无意义的战斗吧。” “就算身为奥丁神族的战斗结束,我和你们魔族的战斗也永远不会结束!”体力已经濒临崩溃的蕾娜斯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抬起美丽的面庞嘶声辩驳道:“休想诱惑我,即使你彻底制服俘虏我的肉体,我作为神族的骄傲和自尊也绝对不会向你屈服!我绝对不会成为暗黑的堕落天使的!” “你很顽固呢!不过我就是欣赏你这种执着于信念的性格啊!”淡淡微笑的男人弯腰拣起斜插在地面上、所属奥丁神赐予蕾娜斯专用的神剑“制裁者”,把冰冷的剑锋慢慢的架到了蕾娜斯的脖子上:“放弃尊严或者选择死亡,作出决定的你不会后悔吗?” “绝不后悔!”缓缓闭上还带着坚毅神情的美目,蕾娜斯非常坚决地回答道:“快下手吧!否则等我恢复气力,我必将把你杀死!” “那就要走着瞧了,我倒真想看看,你能不能下手杀想救你的人?”让蕾娜斯瞬间睁大双眼的意外回答刚刚话音落下,说出这句话的某个男人就闪电般扔下手中的宝剑,另一只手则以相同的速度从腰侧的口袋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包,从里面抓出了一把灰色的粉末就洒向了正因为惊讶而转过头来的战斗女神。 还来不及控诉黑甲青年似乎是出尔反尔的卑鄙举动,原本就因为受伤而逐渐失去意识的蕾娜斯就在这一把未知性质的粉末中颓然倒地,而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却开始苦笑。 充满苦涩和无奈的微笑,就在瞬间从放荡不羁转变成一往情深表情的男人脸上浮现,而似乎是呓语的言语也如流水一般从他的口中流泻而出:“原谅我,蕾娜斯,请原谅我必须利用你。虽然我非常不情愿,但是对于你和我而言,这都是必需的。” 深情凝视了躺倒在地面上的战斗女神片刻之后,修伊·撒旦慢慢的伸手向沉睡的蕾娜斯,以与先前的轻浮举动完全不同的礼貌态度,仿佛是对最珍视的宝物一般小心地把她轻盈的身体抱了起来,对着四围无人的旷野发出了低沉而充满深长意味的冷冷笑声。 黑色的光芒在他的脚下微微的浮动,下一刻,抱着蕾娜斯的修伊就在空气中忽然失去了影踪,仿佛这里从来也没有过这两个人,也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 但是对于在未来陷入天翻地覆境遇的神魔人三界,这一刻却是所有一切的开始。 第三章 恶魔兄妹 地狱,地狱之王撒旦的地狱皇宫。 蹑手蹑脚,蹑手蹑脚,修伊·撒旦非常小心谨慎的在自己的家里做着原本只有小偷才会做的潜行动作,背上背着一个长长的用布条裹紧的东西越加证实了他行动的诡秘。 “还有十米!嘿嘿……”修伊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卧室大门,在心底暗自窃喜着此次行动居然难得的完美无瑕,但是下一秒他这个小小的梦想再次被人无情地粉碎:“三哥,你又在做什么?” “嘿嘿嘿嘿!?安蕾莉雅吗?”修伊苦笑着回头说道:“我说我最亲爱的妹妹啊!你为什么总喜欢在我做夜间例行散步的时候出现在我背后呢?” “因为三哥在晚上散步总是有不轨的企图啊!”笑颜如花的安蕾莉雅非常“亲切”地说道:“大概三个月以来哥哥夜间的‘例行’散步就有二十五次潜入皇室女宾浴室,四十三次跑出去和美女喝酒,还有剩下的二十三次都是在爸爸的珍宝库里面找到你的,具有如此出色道德品质的三哥如何能不让小妹我多多关注呢?” “啊!这个啊!啊嘿嘿嘿嘿!”心虚的魔族三皇子非常尴尬的躲避着自己外表看起来就像一个十六岁少女的妹妹的追问,明显露出了畏惧的神情:“你的记忆力为什么总是喜欢用到这么让人郁闷的地方吗?难道就不能为身为哥哥的我保存一些尊严吗?” “那也要哥哥你想保持尊严才有我发挥兄妹之爱的余地啊!”安蕾莉雅甩了甩头上及腰的深蓝色长发,露出了让修伊毛骨悚然的神秘微笑:“在我开口叫父皇和两位母后出来看哥哥的新花招之前,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我亲爱的修伊·撒旦哥哥?” “真是的!为什么这么多兄弟姐妹,唯独只有你把恶魔的本性发挥到了极致呢?”修伊非常不平衡地看着从出生开始就把他吃得死死的妹妹在自己眼前得意地拍动着黑色的翅膀,很丧气地说道:“好啦好啦,我全部老实交代还不行吗?还是别把整个皇宫里面的人都找来凑热闹比较好,因为我现在做的事情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啊!” “天上要下红雨了吗?!连修伊哥哥也会说这种正经的话吗?”被整个地狱魔界畏惧的称为“恶魔四公主”的安蕾莉雅非常意外的扬了扬眉头,还没有说出第二句话来就被修伊小心翼翼地放下的那个袋子里的“东西”吓了一大跳。 “天使?!”安蕾莉雅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心脏差点停止了跳动。 不错,是天使,准确的说是神族。 在背后优美舒展的雪白羽翼,铠甲上斑斑的血污也掩盖不了的神族印记,还有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只有神族才会拥有的微弱白色光芒,都证明了眼前的这个美丽女孩是不折不扣的神族,地狱魔族天生的死对头和克星。 仔细的确认了哥哥手中所抱的女性是自己族群的天敌之后,安蕾莉雅非常惊讶地瞪大双眼,指着自己的哥哥轻声说了一句让修伊差点晕倒的话:“糟糕!原来哥哥终于被我弄得彻底神经崩溃,居然把天使都抢到魔界来了!” “真是丰富到让人吐血的想象力啊!我可爱的妹妹公主!”修伊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先帮我把她抬进我的卧室,等一下再和你解释!” “你这个糊涂的笨蛋!可知道把天使私自带到魔界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吗?”安蕾莉雅惊骇道:“而且把还没有堕落成暗黑天使的原形天使带来的罪,甚至比带着堕落天使回魔界的罪还要重得多啊!” 修伊的眼神瞬间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但是又瞬间恢复了平静而淡漠的眼神:“我带她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你帮忙还是不帮忙?好像帮忙抬一个天使并没有规定是什么惩罚吧!” “……我帮忙!不过你一定要告诉我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哦!”好奇心战胜对惩罚害怕的结果,直接导致魔族的两个皇族后裔一起合力把一个还没有堕落成暗黑天使的蕾娜斯·法琪利拖进了魔界的事实。 “这么多伤痕?是哥哥你弄的吗?”一面心疼地看着蕾娜斯雪白肌肤上无数的伤口和血渍,同样身为女性而瞬间忘记了种族间的憎恶,只是单纯的为她心疼的安蕾莉雅非常气愤的开始质问自己的哥哥,也就是某个已经被她严令待在门外面禁止偷窥给蕾娜斯治伤的男人非常严肃的问题:“就算想把这么漂亮的天使弄到魔界来也没有必要下这么重的手吧!你这次也太过分了!修伊哥哥!” “冤枉啊!”修伊在厚厚的门板后面小声的申诉自己的无辜:“我从奥丁神殿的那些野蛮人包围中把她救下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你可以等她从茨德拉药粉的效力过去后再问她啊!我一向对女性非常温柔的,你老哥我再没有节操也只是对同性而已啊!” “茨德拉药粉?!”安蕾莉雅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哟呵!我说修伊哥哥啊!你真是越来越不长进了,什么时候在魔界一向迷死人不偿命的‘无情贵公子’也需要用于麻醉作用的茨德拉药粉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虏获美女了呢?” “我能怎么办?你又不是不知道神族和我们毕竟是死对头,你以为哄她她就会乖乖地让我帮助她吗?”修伊头痛地说道:“在以往的神魔大战中,我们连一个原形天使都俘虏不到,不就是因为高傲的神族宁可死也不愿意向我们投降吗?” “哼!就暂且相信你一次!”安蕾莉雅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低头望着蕾娜斯有些疲惫而显得消瘦的美丽面庞,轻轻地说道:“不过……她还真美啊!真的很难想象有人会对这样的美女痛下杀手呢!对了!哥哥!她是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字?” “蕾娜斯·法琪利,亚斯神族至高神奥丁的女战神,负责统辖死去勇者灵魂的使者。”修伊有些失神的回答道:“的确很美啊!真的不能理解法恩神族的那些笨蛋愚蠢的想法啊!居然想把如此美丽的事物毁灭!真是一种亵渎啊!” “哥哥……你不觉得以自己的立场,说亵渎这两个字有点问题吗?”安蕾莉雅头疼的纠正着自己这个迟钝皇兄的发言:“居然在地狱里面念《圣经》上的词语,你不觉得自己是很奇怪的家伙吗?” “奇怪就奇怪,反正现在地狱魔界里面认为我不奇怪的人应该没有了吧!”修伊满不在乎地说道:“她的伤势怎么样?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吧!” “主要是脱力和失血过多,致命伤完全没有,重伤的一两处地方只要花一些时间就可以痊愈,毕竟神族的自我再生能力是非常惊人的。”安蕾莉雅忽然感觉到这个事情有点不对劲:“等一下!三哥!你说是你把她从现在在奥丁神殿刚刚结束的‘诸神的黄昏’战役里救出来的?” “这个!”修伊立刻满头大汗,在心里直呼糟糕:“这下完蛋了!我总不能说我是偷了辛迪加老师的空间转移魔杖做了一个只有高级法师才能完成的超远程空间传送魔法阵吧,‘借’高级魔法物品再加上私自设置传送结界,那可是罪加一等啊!” “你怎么不说话啊?”安蕾莉雅察觉到外面的人出乎意料的沉默,讽刺性的言语再次出笼:“该不是三哥你又用了什么卑鄙的手段吧?还是我亲爱的哥哥再次施展偷窥专家的绝技,也就是你唯一拿手的空间转移魔法选择了脚底抹油的丢脸撤退呢?” 虽然这些话听起来很刺耳,但是外面听到这些话的男人却安心的松了一口气,在庆幸妹妹没有发现自己的又一桩劣行的前提下,硬着头皮承认了这个和事实几乎完全相等的猜测:“呀!你真是太了解我了,是否应该让我感激涕零的亲吻你这个知音呢?” “哥哥的香吻不是一向只赠送给你心仪的美女吗?小妹我消受不起啊!”安蕾莉雅非常坚决的拒绝了修伊的“好意”:“好了!你可以进来了!我已经给她包扎好所有的伤口,下面的就要看蕾娜斯姐姐自己的生命力了!” “哦,这么快就改叫她‘姐姐’了吗?”修伊饶有兴致地走进门说道:“作为魔族不是应该憎恶神族吗?看来她的魅力还真大呢,居然能让你这个小妖怪这么快就接受她了吗?” “她是隶属天界神族分支的亚斯神族,只是和玩弄灵魂的不死族有仇怨而已,对于我们魔族虽然也没有什么好感,但是至少不会发生直接的冲突,所以我并不像讨厌那些自认为高高在上的天使一样讨厌她啊!”安蕾莉雅解释道:“我总觉得蕾娜斯姐姐并不像原本属于神族的人,而且她现在已经失去了她所属的族群,和神族在某种情况下已经脱离了联系……你不准备把她转化为堕落天使吗?这样你们受的惩罚会轻一些啊!而且现在依然作为神族的个体而存在的她真的能接受哥哥你吗?” 修伊爱怜地凝视着蕾娜斯枕在雪白床铺上的娇美容颜,缓缓地摇头:“你不明白呢,安蕾莉雅。我喜欢蕾娜斯·法琪利的就是她作为神族的骄傲和尊严,还有面对死亡毫不畏惧勇往直前的天真性格,如果把她转化成充满负面情绪的暗黑堕落天使,那我所爱的那个人还剩下了些什么呢?至于她是否会爱我,就不用你操心了,如果连自己心爱的人都追不到,那么这就是我自身的问题了。” “可是哥哥你是魔族啊!魔族和神族的结合是绝对不能被允许的!”安蕾莉雅非常焦急地说道:“即使身为地狱皇族的皇子,也不能违背暗黑法则的支配啊!” “暗黑法则吗?”修伊慢慢地坐到了蕾娜斯所静静沉睡的床铺上,神情略带一丝忧伤地说道:“那么你要我看着她死在奥丁神殿里面吗?又或者是把还没有痊愈的她抛弃到那片废墟之中任她自生自灭吗?我做不到啊!” “你、你是认真的吗?修伊哥哥!”安蕾莉雅非常惊讶地看着眼前仿佛和平常的花花公子判若两人的修伊,因为从这个男人的眼神里面她清楚地看到了认真的神情:“你、你真的爱她?即使她是神族,即使她和你的结合从一开始就可能是一个悲剧?” “什么事情在没有开始以前都不能下定论啊……”修伊轻轻的低下头,轻嗅着美丽女战神发丝上的清香:“我只知道,如果有谁要打她的主意,就先要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安蕾莉雅打了一个寒噤,但是同时也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感动。 就在这一刻,她再看不到自己这个修伊哥哥平时那种轻浮无聊的浪荡模样,映入眼帘的一切事物只剩下了眼前这一幅绝美的画面——一个身着黑色铠甲的英俊男子斜倚在清纯如同百合一般的蕾娜斯·法琪利身旁,情深款款地凝视着她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的美丽面庞,轻抚着女战神银色长发的左手微微的握成拳头,缓缓陈述的语气中透出的那种为了伊人不惜挑战绝对法则的自信和坚决让人为之倾倒。 忽然间,安蕾莉雅觉得自己也有一些心动,不是为了眼前的画面,而是为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修伊·撒旦,她的三皇兄。 但是下一刻,当蕾娜斯忽然睁开眼睛的刹那,原本好像能凝固时间的深情画面立刻变成了让人捧腹的超级笑料。 先是蕾娜斯的惊呼,然后是刚才还非常正经的某人立刻摆出一副滑稽的鬼脸说了一句让安蕾莉雅差点吐血的话:“嗨!美女,睡得舒服吗?本皇子的药粉很有效吧!” 接下来的事情就非常显而易见,还躺在病床上的女战神立刻回想起了昏迷前某人所做的恶行,一记虽然力道不足但是让防备不足的地狱三皇子也有点吃不消的惩罚式铁拳之后,修伊·撒旦就以一种没有丝毫绅士风度的姿势飞到了安蕾莉雅身旁的墙壁上来了个锅贴式的撞击动作。 “碰!”鼻子几乎撞扁的皇族三皇子非常没有面子的从地上爬起来的瞬间,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安蕾莉雅立刻发出了极其夸张而尽量低的清脆笑声:“哇哈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别笑!”恼怒的从背后捂住安蕾莉雅小嘴的修伊非常没有面子的转向刚才给他自尊心和肉体双重打击的蕾娜斯:“拜托给我点面子好吗?难道我用药粉把不肯接受帮助的你带到这里来也有错吗?而且神族都是用拳头这种异类的礼节招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真是闻所未闻的有趣礼节啊!” “……”还没有完全从状况中反应过来的蕾娜斯非常惊讶地望着他们,对于一向只习惯于战斗和收集勇者灵魂的她来说,眼前的情景是她非常陌生的——一个穿着带黑色条纹高贵服饰的漂亮蓝发少女正在竭力伸展着自己的黑色恶魔翅膀,和刚才那个被她一拳打飞出去的尴尬男人互相打闹着:“别闹了!三哥!哇哈哈!好痒啊!救我啊!蕾娜斯姐姐!” 被搔中腋下要害的安蕾莉雅奋力摆脱了修伊的“魔掌”,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此刻房间内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蕾娜斯的怀抱中得意的冲着修伊做了个鬼脸:“你有本事就追过来啊!色狼三哥!” 修伊神情古怪的停住向安蕾莉雅追击的脚步,出奇的没有对妹妹叫自己“色狼”作出任何正常的反应,而只是以带着少许玩味的目光静静地望着正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个女孩。 “啊!”几乎是同时身体一震,出于本能把应该是天敌的恶魔抱在怀中的女战神和无意识间自投怀抱的魔族四公主非常尴尬而狼狈的分开退到床的两边,互相都有些迷惑地凝视着对方。 “我这是怎么了?这个女孩应该是神族的死敌恶魔啊!为什么我会毫无敌意的接受她投过来的动作呢?”惊骇的再次确认周围环境的变化,蕾娜斯非常丧气的低下头:“原来你是魔族,还是高阶级的魔族……而我现在是俘虏了吗?” “蕾娜斯姐姐……”安蕾莉雅在短暂的惊讶于自己对神族的蕾娜斯竟然有种莫名好感的同时,立刻紧贴上蕾娜斯的身躯安慰道:“你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就以我安蕾莉雅·撒旦的名字起誓!” “安蕾莉雅·撒旦……原来你是地狱魔王撒旦的女儿吗?”蕾娜斯虽然对自身的处境有些灰心丧气,但是听到了安蕾莉雅起誓的瞬间,对对方身份的惊讶立刻被一种奇妙的感动所代替,不由得爱怜地伸手摸了摸她可爱的圆脸蛋,一股温暖而亲切的感觉立刻涌上心头:“我能叫你安蕾莉雅妹妹吗?” 不知不觉中,超越种族仇恨的姐妹之情就在安蕾莉雅和蕾娜斯之间非常偶然的产生了,但是下一秒钟,某个从刚才起就完全被排斥在两女之外的某人非常不高兴的发言立刻打断了她们进一步的交流:“喂!你也太夸张了吧!我这个救人的人就这么快被人遗忘吗?要保护她也是我先说话才对,安蕾莉雅妹妹啊!你也过于喧宾夺主了吧!” “就凭你这个剑术考核二十一次不合格、而且所有魔法只学会了用于转移和逃跑的空间魔法的笨蛋哥哥?”安蕾莉雅不由得对自己的兄长嗤之以鼻,毫不留情的开始揭发他的累累恶行:“你要是相信他就惨了,蕾娜斯姐姐。我这个叫修伊·撒旦的三皇兄整天就是在魔界里面游手好闲,除了喜欢摆弄乐器、发明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以外就是喜欢和美女搭讪闲聊,已经让父皇连续三年取消了皇位继承权啦!” “修伊·撒旦?!”蕾娜斯的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和迷惑的神情,因为她对这个名字的主人并不陌生——修伊·撒旦,叫这个名字的人在现今的神魔人三界中可是大大有名的,丝毫不次于那些在战场上战功赫赫的英雄人物。身为魔族第一天才的魔族三皇子虽然认识他的神族人并不多,但是由他的手上诞生的“空牙炮”和“龙炎修罗箭”都是让神族和人族都吃尽了苦头的魔族超级兵器。不过他在神魔两界最著名的事迹,反而是身为文武全才的第十五代魔王亚兰·撒旦的儿子,居然是一个完全不会武功,连魔法也是学得乱七八糟,只有在动脑筋的音乐、艺术和科技方面有着罕见天分的超级白痴。 而这个只在奥丁和芙蕊、芙蕾雅众神之间作为茶余饭后谈资而互相流传的传奇人物,居然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还相当年轻而且非常轻浮不正经的魔族青年? “安蕾莉雅妹妹!小祖宗啊!你不能积点口德吗?”修伊牙痒痒地看着依偎在蕾娜斯身旁的小克星,非常无奈地说道:“难道你哥哥我作为魔界第一音乐家和发明大师的贡献就是这样来形容的吗?再怎么不堪也给我留个面子好吗?” “那也是父皇看在你还是他儿子的分上适当鼓励你继续胡作非为的结果,你真的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安蕾莉雅不屑的撇撇嘴:“给点颜色便当大红,真是笑死人了!” “……”修伊明显感到自己有些暴走的倾向,平时虽然和这个小妖怪谈话时也经常被她极尽讽刺之能事,但是现在看着她在自己想追求的女性面前胡说八道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等到这个事情告一段落,我绝对要好好的惩罚这个小妖怪!” 已经几乎要发疯的修伊暗暗的在心里下定了这样的决心。 蕾娜斯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一对兄妹在自己的面前互相调侃,心中忽然没来由的升起了温暖的感觉,好像自己又回到了发生“诸神的黄昏”之前和一众战友姐妹一起快乐生活的日子一样:“如果从眼前的情景来看……也许被他带到魔界来并不是一件坏事呢!” 第四章 暗夜(上) 天界,万神殿。 “这么说,‘诸神的黄昏’已经应验,而亚斯神族和法恩神族都灭亡了吗?”天界第十六代至高神(注一)雪亚妮·米菲尔轻轻的合上眼前的神族秘宝——“创世之预言书”,叹气道:“创世神的预言又实现了一条吗?那么下面的一条预言难道也会成为真实的存在吗?” “臣下不明白至高神陛下的意思,能否请陛下明示?”唯一陪伴在她身旁的第十五代大天使长戈尔·米迦勒恭敬地说道:“创世神的预言不是绝对的存在吗?”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物是绝对存在的,”雪亚妮望向戈尔的眼神淡漠而冰冷:“只有曾经存在的事物才有验证自身存在意义的权利,对于现在的一切和未来,我们并没有可以认定它是‘绝对’或者是‘相对’的相应法则。” “是,臣下惭愧。”大汗淋漓的戈尔急忙避开雪亚妮有若实质的冷冷目光,低头道:“属下竟然把神族的最高准则‘神之十诫’中最重要的第一条都忘记了,请陛下降罪!” “算了,反正现在还记得准则内容的神族也没有几个了吧。”雪亚妮淡淡地说道:“现在我关心的反而是你来报告的事情,刚才我没有听清楚,你再重复一遍吧。” “是,陛下。”戈尔急忙说道:“就在‘诸神的黄昏’结束后半个小时后,设在我们天界西部的十四号魔法观测哨忽然探测到能量极其庞大的黑暗魔法能量在法哈罗所在地出现,虽然只是一闪即逝,但是那股贯穿了魔界和神界的空间转移魔法能量竟然达到了四千的惊人数值。” “四千?那足够把法哈罗的任何人传送到这个世界上除了有最强光明魔法保护的万神殿以外的任何地方了,查到这股能量的发出地点吗?”说到这里,原本神情凝重的雪亚妮忽然眉头一皱:“是不是从魔界和人界的交界地带发出的?” “陛下怎么知道,臣下记得并没有向您呈报过这个事情啊!”戈尔大为惊讶,但是他的疑问并没有得到任何实质性的答案,因为雪亚妮根本没有打算回答他的问题。 她仅仅在绝美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丝异常罕见的会心笑意,就对着戈尔下了变相的逐客令:“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你下去吧,我想我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慢慢走出房间的大门,修伊转头望着在床上相拥而眠的蕾娜斯和安蕾莉雅一眼,笑意缓缓地从眼神中扩散到了唇角上,但是这丝罕见的舒心笑意瞬间一闪即逝:“虚空,你可以出来了。” “修伊殿下知道我在这里?”随着修伊轻声的呼唤,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人类中年男子从门外阴影处的一个角落中走了出来,金黄色的瞳孔在夜色中散发着冷冷的光辉:“还是我又上了殿下的当,被随便一问就自动跳出来了?” “当然是你上当,”修伊淡淡道:“我又不会武功,只是每次我回来,最先发现我行动的人总是你而已,所以我随口叫了一声。” 一抹苦笑爬上了中年男子略带萧索的面庞:“果然还是上当,可惜这种当我还是要老老实实的上,因为我欠您的恩情不管上几辈子当都还不够。” “有必要老把这种事情挂在嘴边吗?”修伊皱了皱眉头:“你根本不欠我什么,即使真的有欠,在魔界的九年你已经偿还得足够多了。” 被称作“虚空”的男人发出了奇特的微笑:“殿下还是和九年前一样,总是不喜欢把施恩于别人的事情记得太久啊!” “这个啊!嘿嘿!”修伊再次用干笑掩饰了心事被揭穿的尴尬:“闲话休提,我托你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二皇子派了两个人,大皇子派了三个人,一刻钟前刚刚离开附近。如果不是殿下吩咐,不会让他们有一个人能活着回去。”虚空的语气异常的淡然:“相信他们很快就会把殿下带回一个原形天使的事情报告给魔王陛下的。” “那是当然的,有这种铲除和自己争夺皇位的兄弟的大好机会他们怎么可能放过?”修伊的微笑悲伤而无奈:“那么我们的行动也必须快一些才可以,你把东西带来了吗?” “请殿下验收。”虚空恭敬的把一个由整块黑色玉石打造而成的盒子呈到了修伊面前:“完璧归赵,原本就属于殿下的东西果然还是要还给殿下啊!” “我说过送你的,就绝不反悔,倒是现在反过来向你要的我有些尴尬啊!”修伊伸手接过盒子,只打开看了一眼就发出了苦笑:“要让蕾娜斯以最快的速度恢复过来,这是最简便的方法,不过你真的不后悔吗?九年前你几乎把命都送在魔界,不就是为了这个东西吗?” “那是我自己的错误,和殿下无关,”虚空的眼神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苦:“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个原本由殿下亲手获得又亲手赠与我的事物,已经没有什么实质的作用了。” “是吗?所以你选择了留在魔界也是这个原因吗?”修伊的声音充满了歉意:“也许我不该问你这个问题的。” “那没有什么,我留在魔界并不只是为了那些,更重要的是我觉得自己能给殿下提供一些帮助,所以我留下了。”虚空似乎是完全无所谓的回答了修伊的问题,然后马上把目光转向了房间内和安蕾莉雅抱在一起沉睡的蕾娜斯:“倒是这个女孩子,就是殿下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吗?” “就是她。”修伊的眼神瞬间变得充满苦涩:“能让一向调皮爱闹的安蕾莉雅乖乖的安静下来,还能为了保护她不受我这个大色魔侵害而自告奋勇留下来,你不认为她有种很特别的气质和魅力吗?” “殿下的眼光绝对不会差,我只是觉得代价过于沉重了。”虚空凝视着蕾娜斯的娇颜,慢慢地说道:“她可曾知道,殿下是准备放弃一切来交换她吗?” “当然不知道,我也绝对不会让她知道我放弃了什么,而且在我看来,如果放弃现在的一切就能交换到,那我倒觉得很合算,”修伊的苦笑越发的明显:“可惜我却明白这是一个遥遥无期的等待。” “您明知道有可能会这样,还要这么做吗?”虚空发出了低沉的感叹:“如果她知道殿下的真实心意该多好……” “能不能让她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我自己该做什么,这就足够了,”修伊淡淡的用一句话结束了和虚空的交谈:“时间无多,该行动了。” 地狱皇宫的某个房间内。 “属下所见的千真万确,三殿下的确带了一个原形天使返回了魔界,现在正在自己的卧室内给她疗伤,安蕾莉雅公主也在那里。”低头汇报的两个黑衣人异口同声的证实着修伊的行为,而正在听着消息的青年男子却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沉默地坐在一张血红色的玉石椅上一言不发,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你们下去吧,”见到自己的上司似乎毫无反应,立在青年男子身旁的一名看起来异常苍老的老人轻轻的挥了挥手:“回到你们所属的部队里面去吧。” “是!”两人急忙起身,但是刚刚转身的刹那一道银色的光芒就从一直坐立不动的年轻男子手中放了出来,在他们的颈项间飞速盘旋了一个来回就再度回到了主人的掌心内,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老人那吃惊的脸色:“二殿下,您这是……?!” “不管他们有没有被人发现,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都能让他们死上一千次。”被老人称为“二殿下”的年轻男子慢慢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背后展开时足足比修伊和安蕾莉雅的黑色翅膀还要大上一倍的羽翼缓缓地展开,充满杀机的眼神中带着如同寒冰一般的笑意:“要成就非常之事,须有非常之决断,这不正是你教我克罗迪·撒旦的吗?奥利斯老师?” “但是这两个人跟随您,亚兰陛下的第二皇子殿下有将近三百年了,一直忠心耿耿,我只是觉得现在杀他们有些操之过急,不妨等我们多招集一些人才再杀也不迟,”奥利斯的面色在听到了克罗迪的解释后立刻恢复了正常,先是看了现在才身首分离躺倒在地面上的两个部下一眼,才接着以一种劝诫的语气说道:“我想现在留着他们不杀,等以后再动手的时候谁会想到是您的主意?而且绝对不会有人能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杀他们,现在动手有点太过露行迹了,您不认为吗?” 克罗迪·撒旦那银白色的瞳孔被在地面上缓缓流淌的液体映照得也变成一片暗红的血色,而从刚才开始就不把人命当成一回事的语气在听到了奥利斯的劝告后也没有丝毫的改变:“的确有道理,不过我不放心。” “不放心?”奥利斯问道:“我可以派人监视他们,万一有事情可以先……”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我不相信任何活着的人。”克罗迪立刻打断了奥利斯的假设:“而且为两个迟早要死的人浪费人力物力根本不符合效率,现在我们必须先把修伊的事情摆在第一位来解决。” “殿下英明,是老臣多虑了。”听到克罗迪充满残暴和狂傲本性的发言,奥利斯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很满意地笑了:“以二殿下的想法,三殿下此举对我们有何意义?” “意义太多了,但是我有一个疑点,”克罗迪说道:“修伊难道不知道我们魔界的‘暗黑法则’代表着什么吗?竟然用这种明目张胆的行为挑战它的权威性?以他的聪明才智,该不会不知道违反这个绝对法则的后果吧!” “三殿下修伊的确聪明绝顶,所以不论他有什么错误,都有自己的理由,克罗迪殿下的意思是这个吗?”奥利斯的眼中爆起一片光芒,慢慢地说道:“不过从现在的情形来看,不管他此次有什么样的理由,都没有办法能解释圆满吧。” “正是这一点才让人捉摸不透,从我和他第一次在小时候见面开始,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个人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从没有例外过。”克罗迪冷淡的语调中多了一丝懊恼和沮丧:“‘暗黑法则’第一条:凡吾魔界之民,无分贵贱,无分魔属异种,与神界之人勾结交往者,当受轮回灭世之刑!这个罪名和刑罚有多重,他难道会不知道吗?” “不错,以修伊殿下的为人,大概有他自己的想法,”奥利斯眼珠一转,似乎也想到了一些可能性:“那我们就不能首先动手了。” “这是当然,你想先打头阵去强攻修伊的府邸吗?”克罗迪紧绷的脸色上露出了自从听到这个意外消息之后的第一丝笑意:“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你该比我更清楚。” “这个……”奥利斯的头上陡地冒出了无数汗珠,一想起由那个最会制作机关陷阱的三殿下在皇宫内外安装的那些安全防卫机关,任谁都会立刻头大如斗。那些虽然不致命但是却绝对是让任何潜入者都望而生畏的机关,不仅结合了机关陷阱制造者的惊人科技水平,更加上了无数的合成魔法效果,当初克罗迪的父皇亚兰·撒旦为了测试这些陷阱的效果让三千最精锐的近卫队做实验,才是第一重陷阱就把三千人全部弄得送进了治疗中心的可怕场景现在还历历在目。 而现在要强攻制造这些陷阱的天才所居住的地点,会发生的事情绝对只能用“噩梦”来形容。 “整个魔界只有两个地方是不能硬闯的,一个是‘地狱龙魂花’的种植地‘暗黑龙渊’,还有一个地方就是魔族三皇子修伊·撒旦的家。”在神魔人三界流传的这个玩笑式的传言虽然有些搞笑的意味,但是还是有几分可信性的。 “不过幸好不用我动手,也有人为我去开道,”看着奥利斯变得又苦又涩的老脸,克罗迪忽然笑了起来:“因为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关心这位有趣三皇弟的行动啊!” “你说谁会先来?”修伊慢慢的打开玉石盒子,取出一颗有如宝石一般散发着美丽绚烂光芒的蓝色果实,顺口问着站在一旁的虚空:“认为先下手为强,取到证据就可以指证我违背了‘暗黑法则’的,是克罗迪二皇兄还是尤格拉大皇兄呢?” “二殿下吗?我想还是大殿下先来的可能性更高啊!”虚空不动声色地看着修伊珍而重之的把紧抱住蕾娜斯的安蕾莉雅分开到一边,再小心翼翼地把那颗蓝色果实喂进了还在熟睡的蕾娜斯口中:“几次吃亏都学不乖的人整个魔界只有一个,空有实力却没有脑子也是他个人的特点啊!” “如果他没有野心的话,我或许能和他成为好兄弟,可惜事实总是无情的,”望着吃下那颗果实的蕾娜斯身上微微泛出了一丝金黄色的光芒,修伊不无惋惜地说道:“生长在皇室之人难免自相残杀,今晚大概又是一个例证吧!” 虚空的嘴角微微上翘,一个充满讽刺意味的微笑立刻出现在脸上:“您终于决定要出手了吗?修伊殿下?” “在蕾娜斯完全康复以前,或者说是父皇亲自到来以前,这里不能让别人进入。”修伊缓缓地站起身,此刻完全一扫浪荡子模样的他那自信而坚毅的神情,再加上原本就俊朗潇洒的仪态,如果让那些早已倾心于他的魔族女性看到,大概又会引起一片连锁尖叫吧。 “不用调集您下属的暗黑龙骑兵军团(注二)吗?”虚空的眼神中闪烁着神秘的光芒:“亚兰陛下既然当初任命您为这个军团的军团长,为什么不好好的借助他们的力量呢?魔界中实力仅次于陛下身边八十万魔族第一近卫军团的暗黑龙骑兵军团,相信不管大殿下派多少人来进攻都只能无功而返吧。” “这是我个人的问题,和父皇交给我的部队没有任何关系,更何况我从上任以来从来没有到那里去报到过一次,叫我怎么好意思在这个时候拉他们来帮忙呢?”修伊大摇其头道:“而且以我除了智商以外一无是处的能力来指挥那些高傲而且武力超群的部下,当初父皇的想法就错了,所以我更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但是暗黑龙骑兵军团的人是这么想的吗?他们真的认为您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军团长吗?”虚空微笑着望向神色在听到他提到暗黑龙骑兵军团时露出不自然表情的修伊,缓缓说道:“其实您应该多学学尤格拉殿下的,就像他首先想到动用自己的嫡系部队一样,您实在应该让信任自己的部下有表现的机会的。” “根据在尤格拉殿下身旁卧底的部下报告,尤格拉殿下已经到魔界北部龙骑兵第三军团驻扎在泽兰哈尔外的营地里去了,对此克罗迪殿下有什么想法和对策呢?”奥利斯轻轻地走近正在闭目养神的克罗迪身旁,刻意的保持了一小段距离,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主君并非等闲之辈,绝不相信任何人的多疑性格使得所有企图在他休憩时靠近到某个距离的人都会毫不例外的血溅五步,所以即使是作为克罗迪手下第一谋士的他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是时候了,我也该有所行动了!”克罗迪慢慢睁开的眼睛中泛着奇特的光芒:“马上准备动身!” “去修伊殿下在皇宫内的府邸吗?难道您打算去给他解围吗?”奥利斯有些奇怪地说道:“现在那里已经被尤格拉殿下的人暗中包围,大概正在等着大殿下从皇宫外的泽兰哈尔调集军队亲自杀入,我们现在去不是有些不合时宜吗?” “谁说要救他?又是谁说我要去修伊那里了?”克罗迪的微笑带着莫名的寒意:“我现在要去的地方,是父皇的寝宫!” 注一:天界的至高神和魔界的魔王有所不同,魔界帝王是世袭制,以保存撒旦一族的天生能力为基础;而天界至高神则是每隔一段时间(大约五百年)就在最纯正的十二天使族分支中选择一名具有最高“资质”的天使升格为至高神,但是为了确保王者的唯一性,在王者交接的时候都要进行一种性质大同小异的仪式“神(魔)灵转生”,把上一代王者的所有力量和灵魂能源转嫁到新一代的身上,而上一代也将因此灰飞烟灭。 这种残酷的仪式已经进行了超过九千年,但是神族和魔族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作为神族和魔族的帝王要得到强大的权势和力量,当然需要付出庞大的代价。 注二:暗黑龙骑兵军团,是魔界仅有的七个龙骑兵军团中拥有最强作战能力的部队,拥有三十万名暗黑龙枪兵、十五万名暗黑龙弓兵、二十五万名暗黑龙剑士和十万名暗黑魔法骑兵,是战斗力仅次于魔族之王亚兰·撒旦身边八十万魔族第一近卫军团的超强作战部队,可是亚兰·撒旦却让武艺和魔法都差劲到极点的修伊·撒旦担任了该部队的军团长…… 魔界的七个龙骑兵军团分别是:常驻在魔界之都泽兰哈尔外的北部龙骑兵第三军团和暗黑龙骑兵军团、负责魔界北部和天界交界地带防御任务的北部龙骑兵第一、第二军团、负责魔界南部和天界交界地带防御任务的南部龙骑兵第一、第二军团,以及驻扎在和人界最强盛帝国华斯特附近的西部龙骑兵第一军团。 第五章 暗夜(下) 魔界之都泽兰哈尔外,魔界北部龙骑兵第三军团驻扎地。 “你在做什么!放手!依林斯!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军团长,也打算反抗我吗?”身材魁梧健硕,看起来显得豪雄英武的尤格拉·撒旦大声呵斥着紧紧拉住他坐骑“深渊之龙”辔头苦苦哀求的部下道:“从我召集部队开始一直谏议到现在,我佩服你的勇气,但是我意已决,放手吧!” “依林斯,你又何苦和殿下争执呢?”在一旁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第三军团军团长杰雷帝说道:“修伊殿下犯下大罪乃是事实,你难道想背叛一直提携你的大殿下去帮助他吗?” “尤格拉殿下,杰雷帝大人!并非我想背叛二位大人,而是请两位三思而后行啊!未经亚兰陛下同意就在皇宫内大动干戈,无异于举兵反叛!”依林斯急道:“就算三殿下把原形天使带进魔界违反‘暗黑法则’有万千罪责,可是他毕竟是您的皇弟,要讨伐他您能下得了手吗?而且尤格拉殿下需要取得证明修伊殿下有罪的证据,也不急于一时,最起码不应该带着全副武装的战斗军团进入皇宫,那样即使是您得到了证据,也会被陛下怪责的啊!” “依林斯,你可知道我这个兄弟是什么样的人吗?”和修伊的顽皮跳脱、克罗迪的阴沉多智相比显得有些不够冷静的尤格拉几乎是在听到依林斯再次劝诫的刹那就跳了起来,带着满腔的怒火和嫉妒之意恨恨地说道:“他是修伊·撒旦!被父皇授予连我和克罗迪皇弟都没有的魔界最精锐部队——暗黑龙骑兵军团指挥权、并赋予军团长职务的男人!万一让他有充分时间调集兵力,你以为他会乖乖的束手就擒吗?只有以雷霆手段趁他不备一举用最强大的兵力攻入,才能使他来不及转移罪证——那个原形天使!我们是为了人赃俱获,父皇会原谅这种非常举动的!无须多言,你不愿意去我也不勉强你,给我闪开!” 重重的一鞭挥在依林斯紧抓住辔头的手上,在依林斯吃痛缩手的瞬间,尤格拉所乘坐的“深渊之龙”发出了一声响彻天际的长啸,只是拍了两下超过百米的灰色翅膀就迅速腾空而起,转眼就消失在了漆黑一片的天空中,杰雷帝也在第一时间内跟在了尤格拉的身后,而大约七十万名同样乘坐着硕大飞龙的龙骑兵在依林斯的身旁纷纷起飞追随而去,七十万条飞龙起飞带起的庞大烟尘让被孤零零留在地面上的依林斯和依然忠实伴随着他的直属龙骑兵部队呛咳不已。 烟尘散去,满身尘土就像刚从土堆里面钻出来的依林斯恨恨地跺了一下脚,就在身后十万面面相觑的部下面前对着天空放声痛哭了起来:“忠言逆耳,忠言逆耳啊!” 而就在他们出发的同时,和他们整整相距三百公里的暗黑龙骑兵军团驻地中也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全副武装的龙骑兵战士,所有的人都是刀剑出鞘弓引弦,一派剑拔弩张的景象。 不过和北部龙骑兵第三军团出发时的紧张气氛相比,这里的气氛明显显得有些怪异。 “报告副军团长!北部龙骑兵第三军团已经全部出发!目标就像我们安插在里面的卧底所报告的那样,是军团长大人在皇宫内的住所!”来报告的通讯兵刚下飞龙就喜出望外地大叫了起来,而听到报告的众人不仅没有因为长官的危急情况而有任何焦虑的神情,反而一起欣喜的用大笑回应了通讯兵的喜悦神情,而且这些笑声中还夹杂着无数“有趣”到让一向谨遵身份尊卑之分的魔族官员大汗淋漓的出格发言。 以下是当天专门负责军团内事务记录的爱拉泽百夫长所写下的部分内容: “‘太好了!那个该杀千刀的军团长总算有落难的一天了!’咬牙切齿的第一魔导师军统领苏兴奋的如是说。” “‘我还以为像他这样成精的混蛋永远没有吃瘪的状况出现呢!全能的黑暗之神,感谢您让我有看到叫修伊·撒旦的人出丑的一天!’涕泪纵横的第三龙骑兵军统领卡比安双手合十祈祷状。” “‘要说实话没必要这么明显,还是给我们应该磨成粉末喂史莱姆的军团长保留些体面吧。’看起来完全没有淑女风范的第二龙弓兵军统领艾莉不知为什么,竟然在眼角有了闪闪的泪光。” “‘各位!请收敛自己的语气,侮辱皇族可是重罪啊!’一直保持着绅士风度的副军团长克雷斯终于开口制止了全军对自己上司的诽谤:‘现在让我们出发,去看看修伊军团长大人是如何惨死的吧!这才是我们今天甘冒大不韪聚集在这里私自行动的原因啊!’ 于是,全军士气大振,由此可证,修伊大人之死是如此的被我暗黑龙骑兵军团所重视,无缘参与观看此场景者莫不捶胸顿足,痛惜失去此千载难逢的良机。 记录者:暗黑龙骑兵军团第一龙骑兵军第四大队百夫长爱拉泽 暗黑帝国历一一三五三年七月十四日” “克罗迪,你这么晚求见于我,有什么事情吗?”亚兰·撒旦坐在用魔界的稀有水晶“冰之魄”制成的宝座上,还有少许睡意的面庞丝毫无损于身为魔族之王的天生霸气:“而且还是以最紧急军情为由上传通报到我这里,难道是天界军又发动了进攻吗?” “儿臣惶恐,事实上边界并无异样。”跪伏在地上的克罗迪大声道:“但是不借紧急军情之名,父皇必然不接见儿臣,而若父皇不理,大皇兄必然和三皇弟同室操戈、自相残杀。儿臣实在不忍目睹两位兄弟手足相残,故冒死觐见,若有罪责,克罗迪甘愿领受。” “修伊和尤格拉?他们为什么要自相残杀?”虽然有些意外平时冷淡沉稳的克罗迪会口口声声提及兄弟之情,但是身为魔族之王和众皇子的父亲,亚兰都没有办法对克罗迪所提的事情无动于衷:“我恕你无罪,但是你必须马上把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尽量简短!” “儿臣遵命,但是……”克罗迪心中暗暗得意先一步把情况报告给父皇果然是高明的先手,但是却在面上装出一副为难的神情,望向环绕在亚兰身旁的一众卫士和女侍。 “你们退下!”在示意一干闲杂人等退下之后,亚兰·撒旦莫测高深的对着克罗迪笑了笑:“现在你可以说了。” “是,事情是这样的……” “来了,果然是由他的忠犬和走狗杰雷帝所率领的北部龙骑兵第三军团,”通过修伊特制的远程魔法投射水晶,看到了还远在视线之外的庞大飞龙军团的虚空发出了淡淡的微笑:“那只要我们两个人就足够了,不是吗?修伊殿下?” “好沉静的夜色,万籁俱寂就是这样的境界吧。”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修伊长身立在没有任何月色的魔界夜空之下,静静地聆听着耳旁的一切细微声响,好一会儿后才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可惜这份安静大概就要被打破了,而且是被欣赏这种静谧美丽的我亲手打破,尤格拉·撒旦,你要为让我作下这样的事情付出代价!” 就在修伊发出这句充满懊恼的诅咒的时刻,在他头顶的黑色天空中多出了无数和天空的颜色融为一体的小小黑点,在几秒钟后这些看起来非常不显眼的黑色小点就变成了无数骑着飞龙、全副武装的龙骑兵战士,而站在这一支龙骑兵军团所组成的庞大战阵最前端的那个人就是他所诅咒的对象,地狱皇族的大皇子尤格拉·撒旦,也是他的大皇兄。 “把战阵散开,进入高度戒备状态!随时防止修伊所属的暗黑龙骑兵军团前来支援!”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抢占先机防止修伊让部下来增援,但是在心里还是对修伊的智慧深深忌惮的尤格拉悄声吩咐着身旁的杰雷帝:“我要你们全部出动就是为了防备有人来干扰,捉拿修伊实际上只要出动三千精锐就足够了,而且尽量把行动范围缩小在这个区域之内,不要惊扰了父皇和其他皇宫内的人!” “谨遵殿下之命!”悄声吩咐了身旁的几个龙骑兵统领之后,杰雷帝问道:“要马上进攻吗?” “不,让我先下去和他谈谈,”尤格拉充满自信的目光和杰雷帝忽然显露出的古怪神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战而屈人之兵,不正是兵法的最高境界吗?” “原来如此,你能确定修伊是藏匿了一个原形天使吗?”听完克罗迪陈述的亚兰并没有产生某人期望中的愤怒反应,而只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个似乎是怀疑他个人情报渠道的问题:“你说这是从北部第三龙骑兵军团的好友处得知的情报,这中间辗转了几次的情报会不会有误呢?” 克罗迪当即出了一层冷汗,这才知道什么叫做聪明过了头。 为了掩盖自己也在处心积虑的派人监视皇位竞争者的事情,克罗迪从一开始就打算把自己和这个事情的关系撇清,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他对父皇密告的行为才能为他争取到多一些好印象,但是把关系拉远划清界限的方法似乎反而成了情报来源不可靠的根据,却是他在事前没有考虑周详的。 但是最让他感到意外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向来对兄弟间自相残杀非常感冒的亚兰·撒旦,居然听闻到如此关系重大事件发生的同时,还有缜密的心思察觉到自己发言的破绽,这对于在先前对事态的发展持乐观态度的克罗迪来说,无疑是重大的失算。 “就算儿臣的情报有误,皇兄出动整个军团进击皇宫却是事实。”克罗迪在短暂的惊愕之后立刻收敛心情,恭敬的回答道:“如果儿臣没有计算错误的话,由皇兄带领的龙骑兵军团已经到达皇宫之外了。” 再次出乎克罗迪意料的事情再次发生,神情淡漠的亚兰·撒旦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既没有为了求证尤格拉带着大军进逼皇宫的行为而有任何的反应,连先前对他追问的情报来源问题都没有再提起,只是静静的对自己说了一句在此刻对克罗迪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的冷淡回答:“知道了,你回自己的府邸去吧。” 愕然。 完全没有想到父皇会对这次事件无动于衷的克罗迪空有满肚子的话说不出口,只能对着似乎有些懒得多说的亚兰·撒旦深深鞠了一躬,带着满心的问号和难以捉摸的神情离开了魔族之王的寝宫。 就在克罗迪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一刹那,亚兰·撒旦那没有任何温度的眸子中忽然精光四射,充满嘲讽的低沉语音也慢慢的从他的口中一字一顿的吐了出来:“克罗迪啊!你以为用上兄弟情分的名义就能让我出面干涉这件事情吗?你还是低估了修伊,这个你和尤格拉都看不起他人格的弟弟啊!” “修伊·撒旦!你可知道自己已犯下滔天罪行!”缓缓降下高度的尤格拉一出场就使用了能把声音扩大到最大限度的高音扩散魔法,一向为自己的雄浑嗓音的他更是尤其得意此刻竟然有让这种天分充分发挥的演讲机会:“身为魔族皇子,竟然与天界之神族相交,更将其带到魔界,你可知自己已违反了我们至高无上之魔族的‘暗黑法则’是何等重罪!现今你已重重包围,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演讲的大殿下啊!”虚空把目光从空中威武凛凛的尤格拉转向修伊的身影,但是在看到修伊此刻行为的刹那,即使以虚空跟随修伊九年中被他层出不穷的怪花样玩弄得百毒不侵的定力,也不禁傻了眼。 修伊还是修伊,不过刚才站着的人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躺到在地上,而且还在地上仔细的铺了一张毯子,又在躺在毯子上的身体上加了一床褥子,而且最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某个还有闲暇在这种优质睡眠套装旁边加上一个小小的火炉取暖的人竟然在尤格拉开始喊话的一分钟内迅速进入熟睡状态,发出的鼾声均匀而富有节奏感,插在身旁的一个巨大牌子上只有一句让人几乎晕倒的话:“请勿打扰……” 但是对于在空中看到自己喊话效果竟然具备如此惊人催眠效果的尤格拉而言,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下面那个在睡梦中说梦话的弟弟撕成碎片。 从修伊和他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直觉的讨厌这个看起来不正经的兄弟,但是真正让他把这种情绪表面化的,却是连续二十五次在两人都有参加的军务会议上倒头就睡的修伊在事后对父皇所作出的解释:“主要是大皇兄说话太富有节奏感和韵律感,而且那种充斥天地之间的凛然正气让我感到敬畏和崇拜,所以感觉到卑微的我只能在梦境中才有勇气面对大皇兄的英雄气概啊!” 这个让当场的四十一个贵族、皇族和高级魔族官员几乎在暗中笑断气的答案直到现在还让尤格拉记忆犹新,但是和现在所受到的侮辱相比,大概被很多人淡忘的往事反而是小意思。 “他竟然在我义正词严的声讨下睡觉!而且就在这么多人面前!”怒火几乎可以把一壶开水烧沸的尤格拉望了望身旁环绕的一干龙骑兵战士满脸紧紧憋住的笑意,迅速把视线转向同样神情古怪异常的杰雷帝:“看来要感化这种死到临头犹作不知的人简直是对牛弹琴!马上下令进攻!” “遵命!”杰雷帝的左手一挥,分布在他身旁两侧的大约三千名直属于他的亲卫龙骑兵立刻心领神会的按了按身下硕大的飞龙头,三千头飞龙立刻呼啸着开始向着下方俯冲,而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正在某个看起来很安逸的地点作元龙高卧的男人。 战斗终于正式开始了。 第六章 混乱的前奏曲 “嘣嘣嘣嘣”就如同无数巨大的雨点击打在雨伞上一样的声响过后,在七十万龙骑兵战士目瞪口呆的注视中,俯冲向下威风凛凛的三千名同伴在下降了不到两千米就像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三千人和三千条龙以极其整齐划一的动作和姿势无一例外的“贴”在了半空中,在发出了人的惨叫和龙的嘶吼相混合的特殊震响后,沿着一条奇特的弧形轨迹从将近五百米的高度上重重地摔到了皇宫外面的一片软泥地里,数千条龙尾巴和数千条人大腿倒插在漆黑污泥中的情景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从视线中的这些人和龙四肢抽搐的情况来看,虽然这种程度的撞击和坠落并不能给他们造成致命的伤害,但是这三千个人到军队专属的治疗中心去报到外加上三千头龙要进行骨骼脱臼复位大概是既成的事实了。 “魔法防护罩!”倒抽一口凉气的杰雷帝把惊讶的目光投向几乎把牙齿咬碎的尤格拉:“我想起来了!陛下的地狱皇宫所采用的全方位魔法防御系统的设计者是……” “还能是谁?!当然是那个可恶的修伊啦!”尤格拉的说话基本是从牙缝里面一字一句挤出来的:“我不是早就说过吗?不能小觑这个该死的混蛋啊!” “好吵啊!大皇兄的疲劳轰炸式正义演讲说完了吗?”睡眼惺忪的修伊像一具木乃伊一般的从温暖的被窝中直挺挺地跳了起来,正好迎上虚空带着几分促狭笑意的眼神:“出什么事情了?” “您的第一步计策生效了,”虚空对着空中明显少了数千人的龙骑兵战阵努了努嘴:“从刚才的情况来判断,大概削减了对方三千人的兵力。” “三千人只是小意思,对于七十万来说。”修伊长长地打了一个呵欠,含糊不清的嘟哝道:“谋定而动,兵家之本也。为抓住陷害我的机会而欣喜若狂,反而忘记了贸然行动要承担什么风险,这就是大皇兄的个人失败之处,所以他只有治军之能而无领军之才。父皇不委任他做军队的统帅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 虚空意外地看了修伊一眼:“七十万?殿下为何如此断定敌人的数字只有七十万?北部第三龙骑兵军团的建制不是和暗黑龙骑兵军团一样,都是八十万人吗?” “因为只有杰雷帝是盲从大皇兄的傻瓜,自己统兵十万的副军团长依林斯可是非常聪明的人,我断定他即使劝诫不成也不会发兵参加这次行动的。”修伊对着虚空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为兄弟私斗调动庞大兵力,围困皇宫并发动强攻,再加上损兵折将,依林斯又不是笨蛋,怎么会来趟这趟浑水?无论尤格拉皇兄成功与否,只懂阿谀逢迎愚忠于他参加这次行动的杰雷帝迟早会成牺牲品被撤掉,结果必然是白白便宜了二皇兄,轻而易举地把北部第三龙骑兵军团掌握到手中。” “您的意思是说依林斯才是真正忠实于大殿下的部下吗?”虚空问道:“宁可选择在此刻明哲保身保存实力和地位,以确保整个军团不会被二殿下完全控制,是这个意思吗?” “可惜这种忠诚只能由时间来证明,等到当事人醒悟恐怕都太晚了,”修伊惋惜地叹了一口气,突然间口吻一变:“我交代你让大家去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吗?” “那是当然,早在殿下离开魔界之前就吩咐我做的事情,怎敢忘记?”虚空忽然有些哭笑不得地问道:“不过那些在街头巷尾贴得满满当当的宣传不会过于招摇了吗?” “当然是越招摇越好,我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这一次事情我要靠宣传才能占上风。”修伊阴森森地笑了起来:“而且我至少和依林斯有一点意见相同,那就是我也不想把北部第三龙骑兵军团的指挥权拱手让给二皇兄啊!” “怎么办?殿下?”杰雷帝有些手足无措地问了望着魔法防护罩满面阴沉的尤格拉一句:“这个魔法防护罩,是亚兰陛下集结了整个魔界最强的六十五名魔法师制造出的绝对防御结界,不管是天界军的光明魔法还是我们魔界军的黑暗魔法都不能撼动它一丝一毫啊!”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尤格拉没好气地说道:“当初负责进行防护罩多性质魔法合成的就是那个修伊,这个在魔法应用上学得乱七八糟的笨蛋居然在魔法合成上是罕见的天才,结合了八种最强属性魔法的防护罩可以吸收任何外来的冲击,并可以把物理撞击的能量以特殊的角度折射到防护罩的所有地方,连天界军的第一战将安格雷都感叹说无法穿透的东西我能不知道吗?” “但是修伊殿下是怎么控制它的呢?”杰雷帝疑惑地说道:“不是说要启动它需要得到亚兰陛下的命令吗?” “你是白痴吗?负责整个皇宫防御体系设计的修伊要把系统的总启动方式多设置一套还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尤格拉恨不得把眼前这个脑子里面似乎是塞满稻草的蠢材一脚从飞龙上踢下去,让他和防护罩来个亲密接触好好体验一下什么叫做“事实就在眼前”,但是这个想法还来不及付诸实施,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就划过了尤格拉的脑海:“他控制了防护罩,也就是说他控制了整个皇宫的全方位防御系统,也就是说连‘那些东西’也被他控制了吗?” 就在他想到这个后果恐怖到极点的可能性的同时,身旁一众龙骑兵战士的惊慌叫声和杰雷帝扭曲到不成人形的面孔在同一段时间内袭击了他的听觉和视觉。 “全能的黑暗之神啊!为什么会这样的?”七十万龙骑兵战士异口同声的开始痛苦的呻吟:“……‘空牙炮’!” 是的,正是“空牙炮”,在众人带着恐怖和惊慌的眼神中从皇宫外墙的各个地下掩体中缓缓升上地面的那一排排泛着淡淡绿色光芒的金属尖刺,就是尤格拉最害怕出现的“那些东西”。 使用魔界特有的稀有水晶“冰之魄”作为能量进行合成魔法攻击的“空牙炮”,是魔族三皇子修伊·撒旦所发明的超级范围扩散兵器,高等级的“空牙炮”可以在一百公里的威力覆盖范围内展开一个角度为六十度的圆锥状空间,把所有存在于其中的物质和生命全部消灭得一干二净,仅仅拥有七门这种高等级兵器的十万魔族远征军曾经在北部魔界地带一举用它们消灭了天界军一百二十万最精锐的“光明圣骑士团”士兵,此次战役令“空牙炮”的恐怖威力和制造者的大名一起被神魔人三界永远记录在了史册上,正因为在魔界的三个交叉边界上都有一到两门这种兵器镇守,在延续近万年的神魔战争中一直处于下风的魔族才在这一代中站稳了根基,开始从战争的创伤中慢慢恢复过来。 而在魔界首都泽兰哈尔,虽然没有必要装设这么高等级的武器,但是为了防备人界和天界用超远程传送魔法运送小规模精锐部队的偷袭和暗杀,亚兰·撒旦还是命令不情愿继续发明这种武器的修伊制造了等级相对较低、破坏力较小的低等级微型“空牙炮”装备在皇宫周围的防御系统上,并使用了由傀儡术控制的机械魔法人偶所操纵的自动攻击定位系统。 此刻,让所有的龙骑兵战士感到绝望和恐怖意味的,就是这些装设在皇宫四周,而且处于绝对魔法防护罩保护下的四千三百门微型“空牙炮”。 尽管体积和规格都被大大缩小,但是任何一门微型“空牙炮”都可以让一千五百立方米空间内物质完全分解成粉末的强绝威力仍然可以让所有的进攻者有来无回。任事前尤格拉·撒旦如何计算,都没有想到修伊竟然会使用这种让人闻风丧胆的可怕武器来对抗自己,而且还是对着属于己方的士兵下手。 “完了……”每个看到四千三百门“空牙炮”的绿色尖刺顶端缓缓发散出柔和的白色光芒的龙骑兵战士脑海中都只剩下了这句话。 光芒激射,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当尤格拉再次张开被光芒刺得异常难受眼睛的时候,他身旁的龙骑兵战士只剩下了不到十万人,其他包括刚才还在他身旁的杰雷帝在内的六十万人都在那有如晴空烈日一般辉煌夺目的四千多道光芒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刚才那道光芒是……”亚兰·撒旦微微眯缝起眼睛,望着窗外瞬间闪过的白色光芒轻轻地笑了起来:“修伊呀修伊,你果然用了这种手段,看来我把‘空牙炮’交给你并没有所托非人啊!不过,你心软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改呢?” 而就在和他仅仅一墙之隔的皇宫广场上。 “空牙炮?修伊这个家伙疯了吗?!”在夜空之下望着上方被强烈的光芒消灭了一大半的北部龙骑兵第三军团,克罗迪手脚冰凉的怔在当场,被眼前的事实所强烈震撼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我……是不是太过于低估这个平时一直很低调的三皇弟了?能下狠心消灭六十万本族的精锐部队,换了我能够下手吗?” “老大玩真的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同样目瞪口呆的在大约五千米之外高空中待机的一众暗黑龙骑兵军团的战士感到一阵寒气蹿上了自己的脊梁骨,因为在他们之中根本没有人会想到那个喜欢在军团的训练计划中开恶劣玩笑的军团长、对盘剥部下的血汗有特别嗜好的恶趣味长官竟然会如此狠辣,为了达成目的不惜动用了威力绝伦的“空牙炮”一举消灭了六十万同为魔族的同僚。 “这个……我们是不是太看轻军团长大人的决心了?”望着那四千多道白光在空中慢慢的消失,副军团长克雷斯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颤声道:“我们原本是来看他狼狈不堪的出丑,但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性格似乎做了一百八十度转变的军团长大人成为不折不扣恶魔的可能性大概比他被杀要大得多,我们还是趁事情没有扩大前赶快走为上计吧!” 在场的八十万人和八十万条龙(没有错,龙也一样)一起打了一个寒战,想起这个素未谋面就把大家整得半死不活的军团长如果知道大家一起赶来看他的死相,因此而产生的变态报复心理,八十万颗人头和八十万颗龙头异常默契的在空中做了一个完全一致地点头动作。 就在两个种族的生物在空中达成默契的同时,位于下方、在前一刻还非常宁静的魔界之都泽兰哈尔忽然沸腾了起来,无数义愤填膺的呼喊声和如同杀猪般的惨叫声混合在一起刹那响彻整个夜空,连身处数千米高空的暗黑龙骑兵军团都听到了这种奇特的混响。 众人面面相觑,茫然相对的眼神中充满了莫名其妙的神情。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个晚上还真是出奇的不平静啊! 然后,被后世的史学家一边狂笑一边在喷满唾沫星子的稿纸上书写下的魔界第一奇异事件“泽兰哈尔之夜”就在下一刻发生了。 第七章 最恶毒计谋 “修伊·撒旦并不仅仅是暗黑龙骑兵军团军团长和皇宫立体防卫系统设计者,还是整个魔界之都泽兰哈尔的情报总长和泽兰哈尔城市防御系统的创造者,在某种程度上,修伊·撒旦在泽兰哈尔内的绝对权威甚至超过了身为魔界首都最高治安机构魔界警察总长的二皇子克罗迪·撒旦,而且在实力的整合性上来说,拥有完善的情报系统、强大的军事实力和安抚民众能力的他是唯一一个有能力在他的父皇亚兰·撒旦的眼皮下发动叛乱的人,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 “在魔界历史上,曾经有很多人评价亚兰·撒旦是一个过于相信修伊的人,在任命修伊这一大串在情理上绝对不该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的职务的时候,遭到强烈反对的第十五代魔族之王用强硬的手段弹压了一切反对声音,而此后整整十五年泽兰哈尔的平静治安状况说服了所有当初极力反对这些任命的人,连克罗迪·撒旦和尤格拉·撒旦都不得不在嫉妒的情况下承认,亚兰·撒旦的识人眼力无人能比。” “综合以上原因,当修伊·撒旦以自己的名义在那个‘泽兰哈尔之夜’前夕发布在整个城市中的檄文和通告以及某些不入流的广告虽然看起来有些可笑,但是整个泽兰哈尔的一千万市民却对此非常重视,再加上事实证明这些布告居然说对了一半,所以那一夜的发生可以说是在某个喜欢恶作剧的人精心策划下,受骗者遍及泽兰哈尔全境,连他的二皇兄克罗迪·撒旦都不例外的神魔人三界第一骗局。” 《魔界怪事纵横》 魔界的怪事本来就很多,但是暗黑帝国历一一三五三年七月十四日的事情似乎更多,就在修伊·撒旦骑着一条自娘胎里出来后就没有骑过的飞龙,以一种让任何人都为之捧腹大笑的可笑骑乘姿势急冲冲地离开泽兰哈尔不到一刻钟,泽兰哈尔的大街小巷内就贴满了铺天盖地的布告和奇怪的八卦新闻。 先说还算正式的布告,它是这么写的: “由于年久失修,泽兰哈尔城中装设的各类防盗设施和预警系统将进行为期两天的维修,请各位市民注意防盗,在此本人对给各位造成的不便深感抱歉,并保证将派出麾下的暗黑龙骑兵军团进行协助治安管理。 泽兰哈尔市政工程处防卫系统总工程师修伊·撒旦 暗黑帝国历一一三五三年七月十四日” 平心而论,整个布告看起来非常可疑,特别是布告上的字除了日期那一栏是墨迹未干的新字外,其他都有些发黄,显然是早就写好的,再加上布告的草拟者和发布者是泽兰哈尔内最喜欢开玩笑的某个无聊人,不去相信倒也无妨。但是布告上一个罪犯一枚银币的高额悬赏确实让人流口水,相比之下两天内城市没有防盗设施似乎反而是小事一桩。 而与此相对应的那些奇怪的八卦新闻就有些莫名其妙的意味了,虽然这种为了宣传某种商品疗效或者是旅游线路推广的街头广告在之前就随处可见,但是像今天这样和布告的内容互相呼应的似乎还不多见,而且一刻钟内铺遍泽兰哈尔大街小巷的惊人效率也很让人值得回味。 “神魔人三界盗贼公会联合庆祝公会成立三百周年!为表示祝贺,三界盗贼决定从三界的一百座著名城市中选择一座作为联合盗窃地点,泽兰哈尔幸运中选!” “魔界刺客联盟一折出血大酬宾!自七月十四日起三天内,杀人统一价一枚银币三人!不分贵贱,不论身份,机会难得,有路过别错过啊!” “魔界强盗协会今日成立,为确保前一千名入会者享有优先权,自今日起两天内所有抢劫钱物均只需交纳百分之一作为会费,还等什么?机会难得,加入吧!” 平时这类没头没尾而且大概通篇都是胡说八道的广告本来不会被任何人重视,但是在修伊的布告发布的同时出现的这类对应消息,却足够引起大部分还处于贫困线下的市民的高度关注。 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从看到布告和这些广告的那一刻开始,整个泽兰哈尔的九百万基本处于社会中下层的贫困市民全部动员了起来,自动自发的组成了无数武器装备极其简陋的群众治安巡逻队,而同样担心项上人头和财富的中上层居民也在此后的一个小时内陆续加入,其后泽兰哈尔的街头所出现的数十万支市民巡逻队的事情随即传到了还以为发生民众暴动的泽兰哈尔警察总部。 第一时间接到警察总部请示是否执行该悬赏奖励,以及看到通告全文和各种广告效果的克罗迪·撒旦对此只是微微一笑,毫不介意的示意照办。 对于自己这个爱开玩笑的弟弟,他早就知道三天一小玩笑、五天一大玩笑的惯例在某个姓和他相同只是名字不一样的男人身上绝对是不变的真理。 在目前来说,和以往的恶作剧相比为期只有两天的这类玩笑,现在正忙于应付年中首都治安防卫预算的克罗迪并没有什么认真对待的打算,一个罪犯一个银币确实比较昂贵,但是对于身家丰厚还暗中经营走私生意的克罗迪来说,就算修伊把整个魔界盗贼公会的两万注册会员全部弄到他眼皮下领赏,他还是支付得起的,更何况他并不认为以修伊的聪明才智,会把脑筋用到这种无聊的玩笑中去收集各类罪犯来泽兰哈尔捣乱。 因此在听到修伊的布告和宣传效果让一千万泽兰哈尔的市民充当了义务巡逻兵的时候,克罗迪还抱着看戏的心态派出了麾下的全部治安警察部队也去凑热闹,在尽量多抓贼和维持治安的前提下让弟弟的奇怪玩笑失败的想法过后,他很快把这个事情抛诸脑后。 “修伊总不会这么无聊,为了让我荷包大出血而集中神界、魔界和人界的所有罪犯到泽兰哈尔让我抓吧!”克罗迪是这么想的,但是他居然猜对了一半。 修伊并没有集结神界、魔界和人界所有罪犯的能力,但是他却集中了足够让克罗迪出钱出到吐血的“罪犯”,而且的确就在这个晚上就全部出现了。 而这一切,都在修伊的计算之中。 夜,泽兰哈尔之夜。 本来就很繁荣、素有“魔界不夜城”之称的泽兰哈尔在今天晚上显得格外的热闹,不过和以往的热闹有所不同的是,此刻在各处街头上警惕地审视着每一个角落的一千万泽兰哈尔居民替代了原本应该进行的交易和商业活动而成为了今晚泽兰哈尔的主要景象。 菜刀、棍棒、铁铲、叉子、笤帚、拖把甚至还有鸡毛掸和擀面杖,和装备精良但是人数上占劣势的泽兰哈尔治安警察部队相比,在街头巷尾以不定规模四处游荡的泽兰哈尔平民巡逻队的这些装备不入流到极点。 但是就在事件发生的一刹那,对平民巡逻队的举动感到可笑的治安警察部队才知道这些看起来似乎只有在数字上占上风的居民到底拥有怎样的力量。 先是从上空高速飞过的龙骑兵军团黑压压的进逼皇宫,然后对于这件布告有提到的事情毫不在意的大家就看到了下一刻从皇宫周围迸发出的“空牙炮”的璀璨光芒,还来不及思考这些光芒有什么特别意味的众人还没有把目光从恍若烟火一般的美丽色彩中收回,就听到了在自己的四周忽然产生的无数巨大声响。 当大家把目光投射向声响传来的方向的时候,大多数人的脑海中都只出现了一个让人动心不已的短句:“发财的机会来了!” 因为就在大家所不知道的什么时候开始,无数身着黑色夜行劲装的黑衣人和无数同样黑糊糊的一团像是龙一样的东西忽然随着无数道漫天飞射的银光像鬼魅一般出现在了大家的视线之中,而且到处都是。 本来在深更半夜看到这么多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的人物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相信大多数人都会选择逃走或者是让警察解决问题,但是今晚有一些不大一样。 首先是今晚好像没有人会对这些看起来就像一个个银光闪闪的银币一样的诡异之人产生任何恐惧感,先前修伊的布告所产生的效果似乎比想象中的更大,梦想发财的众人在看到这些不应该有这么多数字的“准罪犯人选”的刹那间,眼睛全部变成了单纯的金钱形状。 其次是对方的姿态问题,虽然从天而降是非常诡异的出场方式,但是这些黑衣人以叠罗汉的姿势跌成一团重重压在地面上还附带混乱和晕厥的效果,明显带有太多的喜剧性成分,无形中把众人对未知人物的身份定性成了“小丑”的戏份,由此产生的类似轻视心理也成为了混乱开始的根源之一。 最后就是人数的单纯对比,来历不明的黑衣人数量虽多,但是比起现在还在街上四处寻找发财目标的一千万泽兰哈尔市民来说就少太多了,人多胆壮的定律在此得到了验证,完全不在乎对方身份的众人在发出了充满喜悦和高兴的呼叫之后,近千万市民和严阵以待的治安警察部队同时拿起了手中可以当成武器来用的任何东西,对着这些晦气到极点的黑衣人恶狠狠的冲了过去。 于是,魔界历史上由一千万人以上参加的最大规模“罪犯逮捕活动”正式开始。 “我在想,以为我把六十万龙骑兵都消灭的大皇兄会怎么看待现在的我呢?”修伊笑嘻嘻地问着虚空假设性极强的问题:“是以为我疯了,还是认为我够心狠手辣呢?” “事实是,您根本没有杀任何人,只是用‘空牙炮’做了一次超大规模的空间传送而已,所以您的假设没有任何意义。”虚空面部的笑容充满了敬佩之意:“就算是早就有这个准备,但是会想到这样使用这种让神魔人三界都以为是作杀人用途的武器,也是您和别人的想法大不相同的地方吧。” “这也没什么难的,本来我制造‘空牙炮’,就是以制式可变换兵器为蓝本进行原始设计的,只是使用了魔法元素凝集度最高的‘冰之魄’所造成的效果达到了异乎寻常的境界罢了。”修伊凝视着空中已经被刚才的雷霆一击弄得有些进退两难的龙骑兵部队,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它原本只是把特定元素属性的魔法结晶石中所蕴涵的能量在相对较大的范围内扩散发射的武器,对应不同魔法元素属性的魔法结晶石就可以产生不同魔法属性的广范围攻击,而其中以‘冰之魄’内部包含的无属性魔法元素最具杀伤力,那种盖过其他元素的毁灭力量让那些笨蛋以为‘空牙炮’只是简单的武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种现象了。” “但是会想到以维修的名义,使用带有空间魔法元素的魔法石来替代‘冰之魄’作为‘空牙炮’的能源进行超短距离的空间传送,大概也是您独一无二的发明吧。”虚空笑道:“本来按照常理,这种同样具有广范围覆盖效果的大规模魔法大概会把对方打到未知的异次元空间永远也回不来吧。” “那也未免过分了一些,这些人只是听命于上级,罪不至死。所以我才花了三年时间,在泽兰哈尔城市内借着工程实施的名义布置了四千三百多座和每一门‘空牙炮’相对应的传送魔法阵,以确保用这种形式产生的空间转移会在泽兰哈尔范围内产生,把被‘空牙炮’的光芒吞噬的这些人传送到泽兰哈尔的各个地方。”修伊呵呵一笑,戏谑的微笑让虚空感到有些头皮发麻:“可惜为了让二皇兄没这么容易得到北部第三龙骑兵军团,只好让他们吃点苦头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二皇兄想得到这个部队,一定要付出一些代价才成。” “……所以您就让我和府内的一干仆人一起上街去贴布告和宣传广告?”虚空笑道:“诱骗想发财的大家一起来严打恶整罪犯的想法虽然能带动很多人参加,而且突然间从传送魔法中出现的大批人马的确看起来不像是好人,不过您是否忘记了什么呢?” “你是说他们的龙骑兵军服和坐骑会被人认出来,以及他们自身出色的战斗力会让行动失败吗?”修伊嘿嘿冷笑道:“你忘记了我前两天在辛迪加老师那里恶补的是哪两种魔法吗?” 虚空也笑了,而且笑容中除了敬佩之外,还多了几分会心之意:“辅助魔法‘体力弱化’和‘虚拟影像附加’吗?果然是只有您才想得出的坏点子啊!” “那是当然,落到我修伊·撒旦的手里,不死也要脱层皮,”修伊的坏笑自始至终都一直挂在脸上:“先用附加在魔法阵出口处的‘体力弱化’魔法让这些从那里出来的龙骑兵全部变成人尽诛之的软脚虾,然后再用同样附加在出口上的‘虚拟影像附加’把一层由我特地精选、年年更新的唯美个人套装添加到他们身上,让所有在泽兰哈尔的街头寻找犯罪分子的市民深刻的体会到我想让他们了解的特别外形效果,你说这是不是非常有趣的事情呢?” 鸡皮疙瘩一层层的在虚空的身上爆起,虽然修伊所说的话没有一个脏字或者是很低俗的成分,但是那种让人浑身发毛的幽默感和自吹自擂的自我吹嘘,着实让在修伊手下经历了九年这种生活的他仍然感到了某人极其变态的恶整倾向。 不过出于好奇心的指示,即使是在这个整死人不偿命的超级恶搞天才面前,虚空还是壮着胆子问出了心中最后一个疑问:“那么,您在今年给他们选定的……‘套装’是什么样子的呢?” 伴随着一声提示,一本黑乎乎的杂志迎面飞了过来:“第三百一十三页,注意看标题。” 才看完修伊所指示的标题,虚空就“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因为让他口吐白沫而晕倒的话有这一句就足够了:“……本年度最佳窃贼服饰风尚奖由下图的三号服装获得……” <hr /> 注释: 十五年前为改善泽兰哈尔治安状况而开的‘治安悬赏令’将在这两天内生效,并把奖金提高一倍到每抓住一个罪犯一枚银币,请各位市民千万不要放过如此生财良机,凡抓住罪犯者请速到泽兰哈尔魔界警察总部,由警察总长阁下二皇子克罗迪·撒旦支付。 第八章 群众的力量 泽兰哈尔街头。 由修伊策划、尤格拉配合而产生的超大规模军民混战正在灯火通明的泽兰哈尔内如火如荼的上映,从传送魔法阵内晕头转向的被送到一大群手持各种奇怪兵器的人中间,六十万名还来不及思考到底发生什么事情的龙骑兵战士就被一千万发财心切的狂热群众和一众泽兰哈尔魔界治安警察卷进了可笑的战斗漩涡中。 各式各样可以被当作武器的东西像下暴雨一样倾泻到身上的感觉实在是很特别的体验,不过对于一贯在枪林弹雨中穿梭的魔界精锐部队来说,倒在这种武器下所受到的耻辱感远远大于被同等级的敌人打败的感觉,但是他们现在似乎并没有选择战败方式的立场。 从龙到人都挨了一记由修伊·撒旦设下的高强度“体力弱化”魔法的六十万战士此刻的体力和战斗力大概就比三岁大的孩童稍微多一些而已,而且从各个魔法阵中被重重的抛掷到地面上的疼痛不仅进一步破坏了他们被严重削弱的防御能力,还附带着带来了肉体上的疲乏无力和骨节酸痛。这样的体力别说战斗,连把原本很轻松就能带在身上的剑和骑兵枪举起都困难得很,在某种意义上也间接宣告了几分钟后这六十万精英战士只能选择逃跑的结局。 钉耙、锄头、棍棒、菜刀和叉子如同雨点一般密集落下,敲打在抱头鼠窜的人身上发出一阵阵金属震响,在给夜空增加几分噪音的同时也给被打到的人带来了一阵阵晕眩和疼痛。 魔界的龙骑兵都有装备制式的厚重铠甲,这类平时能给肉体增加不少抗伤害能力的高质量战甲虽然遭到了修伊的“虚拟影像附加”魔法的屏蔽,在外观上给所有正在进行反犯罪活动的广大市民一种黑色夜行装的错觉,但是在此刻频频挨揍的情况下依然很大限度的保护了受害人的身体。 可惜还是有一点美中不足。 它们太重了,对于现在被削弱战斗力的龙骑兵来说,这些敲上去像罐头一样“乒乒乓乓”作响的铠甲简直是大而无用的累赘。 现在在这些龙骑兵战士的脑中除了混乱和对眼前情况的迷茫之外,就是一个大多数人在面对优势对手经常产生的专业念头——“逃”!所以他们现在需要的是一双像飞龙一样的翅膀,而不是这种看起来防护能力作用优良的装甲。 于是,在泽兰哈尔的街头,无数幕让明了事实真相的人在事后捧腹大笑的闹剧以一种非常默契的步调发生了。 几乎在泽兰哈尔每条街道上,都可以看见无数身着黑色夜行服装的人和同样浑身漆黑像龙一样的动物在平坦的街道上进行着可以和百米冲刺相媲美的高速平面移动,而在这些看起来充满奥林匹克运动精神的志愿长跑者身后,是人数至少占十倍以上优势、手持着各类各样奇怪物件“呐喊助威”的泽兰哈尔市民和治安警察。一旦有哪位前面的“运动员”不慎失足或者是跑慢落在后面的热情人群中间,充满魔族特色的欢迎礼节就会以前所未有的热烈形式在这个“幸运”的人身上得到最完美的体现——首先是拥有较长和较大特点的棍棒类来一个劈头盖脑的连环点击,然后是短距离攻击的各类迎宾武器极其火热的亲密接触,最后是什么都没有的市民免费奉献上的拳头和腿脚,然后这位被淘汰出局的人士就被几个警察或者是几个市民像拉死狗一样的拉出兴奋的人群,拖拖拽拽的绑得像粽子一样送往泽兰哈尔的魔界警察总部进行进一步的“招待”。 但是真正让这种与众不同的全民健身方式达到巅峰境界的,却是在下一刻发生的路线转折事件。 真正的起源大概没有人记得了,不过从发生时刻的具体现场判断,似乎是某几位决定别出蹊径的赛跑者在发现没办法把后方的一众竞争者甩开太大距离的情况下,所采用的路线变更方式给广大带头领跑的龙骑兵战士带来的无数灵感使然,在很大程度上有默契配合的众人迅速改换的赛跑路线在瞬间把这个在泽兰哈尔内发生的历史性混乱事件带到了最高的顶峰。 在街道上分成无数支队伍全速奔跑的人流再次分散,除了仍然在街上进行直线运动的主力部队以外,利用各种地形便利蹿上房顶和城墙的人数在很大程度上吸引了相当数目的市民加入了这种与攀岩和障碍跨越相结合的新类型运动,一时间尾随着这些“运动形式开拓者”爬上高处的人也给泽兰哈尔街头处处围追堵截的喧闹之夜增添了几分特别的意味。 和选择高地形追逐战形式的同伴相比,想利用泽兰哈尔发达的地下污水处理管道来躲避追击的一部分人显然低估了市民的学习热情,掀开下水道通风口在滑溜溜的地面上奔跑了不到几秒钟,无意间发现下水道口打开的市民立刻充分发挥了人民的智慧,分流了足够超过先行者七倍数量的人员展开了对地下设施天罗地网式的搜索。 似乎是连老天爷都站在人民一方一样,没有周到设想掩饰行迹的赛跑者很快发现在身后的崇拜者数字再次上升到了和地面上相等的水准,而且随着群体移动速度的增加,选择了地下运动的几个聪明人很快发现运动的类型开始因为湿滑的地面迅速向着滑冰的方向倾斜,在被流水冲击显得光滑异常的平面上移动很快变成了数万人在跌跌撞撞中玩平衡把握游戏的可笑场景。 但是真正的高峰却是在某几个分支通道的交叉口处发生的,几乎是同时到达某个集合地点的数千名被追击者很快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以非常夸张和热情的方式和相对惊人的速度“贴”到了一起,而紧追在后面的十倍数字市民也在几乎为零的地面摩擦力作用下加入了这场史无前例的群体拥抱行动,其后发生的一些过于出格的小小问候行为基本都被所有的当事人忽略不计,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先想出钻进下水道主意的这些人无一例外的被“请”进了魔界警察总部,其中就包括了被激情如火的群众在脸上和身上留下无数“友好”淤青肿胀印记的北部龙骑兵第三军团长杰雷帝。 在下水道中进行的追击战仅仅延续了不到一个小时,就以各个通道之间的交叉处发生的碰撞事件迅速结束,而在高位置进行的房顶城墙间跳跃攀爬作战却才是刚刚开始。 明显小看泽兰哈尔市民占有地理优势的一干运动发起者在四处神出鬼没的市民堵截下损失了大约三分之一的同伴之后,迅速选择了分散行动的明智方式,分布在各处互相呼应配合的高空运动员一时间让爬上房顶的广大市民产生了不知所措的感觉,盯紧一个目标穷追猛打的人经常会因为猎物的交互移动而互相拥挤在一起动弹不得,人数上占据的优势反而成为了束手缚脚的绊脚石。 可惜这种有利的状况并没有维持多久,随着被剥夺追逐战参赛者资格人数的迅速增加,群众的强大力量再次得到了铁一般的事实验证——也不知道是哪一个聪明人的灵机一动,随着一个从下方飞出的木桶把一个正在展现凌空飞跃姿势的龙骑兵战士掷得倒插进一堆草料中,无数的投掷物瞬间就有样学样的飞上了天空,在这个混乱的夜晚中再加上了浓重的一笔搞笑意味。 对以空中强袭作战为主的龙骑兵来说,发射和投掷类兵器本来就是他们最大的被伤害根源,但对现在在泽兰哈尔的各处房顶和城墙上承受着民众的乱舞式投掷攻击的北部龙骑兵第三军团的战士而言,对发明这一类武器的人所产生的憎恶大概在这一时刻达到了极点吧。 带有较大质量和攻击性质的物品还算好,至少被它们击中被生擒活捉还不算是很丢脸,可是对于被某些物品击中而失去逃跑机会甚至是直接命中而击倒的人来说,这简直是一生一世都抬不起头的超级耻辱。 以下是该类事件发生清单: 一、被肥皂和沾满油腻的抹布击中脚底打滑而跌倒。 二、被布质的烂床单和枕套覆盖全身,在手舞足蹈无法解脱的时间内被几十根粗大异常的棍棒联合殴倒,甚至被拖到警察总部后还没有被解开。 三、被还装着特殊物质的痰盂、马桶类物件击倒后因为某些特别的气味和感觉而晕倒。 四、被居民洗濯某些有奇怪气味物件的水泼到后,无法忍受这种窝囊感觉而活活气昏过去。 五、…… 就在六十万陷入人民战争海洋的晦气人同时享受着由某个皇宫内的恶毒策划者想出的奇馊无比主意的时候,正在酝酿着下一步行动的修伊却在想着别的事情,完全没有把正在水深火热之中受煎熬的他们放在心上。 “是时候了,把老酒鬼从酒窖里面挖出来。”用心倾听着皇宫内外越来越大混乱声响的修伊慢慢的对着好不容易才从他的服装品位中清醒过来的虚空说道:“趁着现在外面一片混乱的时机,我们的行动会相对容易一些。” “不等蕾娜斯小姐清醒就送她走吗?”虚空面色一变,凝视着修伊有少许落寞的表情问道:“您费了这么大劲不就是为了……” “为了救她,仅仅如此而已。”把脸迅速转开,不让虚空看到他真实表情的修伊冷冷说道:“至于是否能和她在一起并不重要,我在一开始就没有抱着这种期望。就像安蕾莉雅说的那样,她是神族,而我是魔族,不论以前怎样,我想和她期望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在现在而言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我明白了,我马上安排,”疾步离开修伊几步的虚空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转身问了一句:“还有十万龙骑兵和尤格拉殿下,修伊殿下您真的不用我帮忙吗?” “魔界有两个地方不能硬闯,一个是‘暗黑龙渊’,还有一个就是修伊·撒旦的家,”修伊露出了一个充满戏谑意味的笑容:“你说呢?” 虚空会心的微微一笑,身影随即没入了蕾娜斯和安蕾莉雅正沉睡其中的寝室,随后再次出现在修伊的视线中,怀中已然多了蕾娜斯·法琪利那娇俏玲珑的躯体。 修伊留恋和不舍的目光在蕾娜斯绝美的容颜上停留了片刻,眼中倏地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你还等什么?赶快把她带到老酒鬼那里去!” 无言地点了点头,带着蕾娜斯的虚空迅速消失在了一片漆黑的阴影之中。 “终于解决一个头疼的问题……”修伊自言自语着把眼光转向仍在头顶上的夜空中盘旋不休的残余龙骑兵部队,前一刻还有些伤感的神情又转回了一贯的玩世不恭样子:“那么现在就让我把你解决吧,尤格拉皇兄!” “这是……北部第三龙骑兵军团的人?”经过一层特别施展魔法形成的能量隔层,目瞪口呆的克罗迪清楚地看到了眼前几个浑身上下黑漆漆的人被“虚拟影像附加”魔法所覆盖下的真实面目——虽然浑身的铠甲已经在狂殴乱揍中到处变形翻起,但是带着泥巴和灰尘的白色龙骑兵军团肩章仍然揭示了穿着者的身份就是先前在“空牙炮”的光芒中消失的龙骑兵部队一员。 “那个家伙是怎么做到的?这种掩眼法他到底准备了多少啊?”瞧着魔界警察总部门前堆满一地的“可疑分子”和无数用期待目光望着自己的领赏市民,克罗迪又好气又好笑的叹气道:“才想他怎么会下这种重手,原来早就把一切都设计好了啊!” 带着一身冷汗离开皇宫的克罗迪因为亚兰·撒旦没有产生意想之中的反应感到有些郁闷,在泽兰哈尔街上转了一圈来到所辖的魔界警察总部门前时无意间碰到了无数前来领取赏金的市民。吃惊于支出奖金数额的克罗迪在这些所谓的“犯罪分子”身上很快察觉到了异常的魔法波动,而使用了一个高段位的透视魔法之后他立刻明白了这位叫修伊的活宝皇弟给自己出了多大的一个难题。 从刚才在皇宫广场的情形来判断,在“空牙炮”的光芒中消失的六十万龙骑兵大概都被修伊用这种专门在较长时间内造成视觉错位的魔法“改造”了一遍,而且全部都“投放”到泽兰哈尔市内的可能性非常高。从眼前这几个满身伤痕只剩下一口气的龙骑兵判断,在一千万泽兰哈尔市民的全面围剿下,到天明的时候魔界警察总部将被堆积如山的受伤龙骑兵彻底填满,如果不是布告上所说的一枚银币一个犯罪分子是指活口,那么被打死的人将占大多数。 在派了两批手下分别回府上请奥利斯和去自己的私人金库提取现金支付赏金之后,大为头疼的克罗迪一边指示手下的魔界警察把收到的“可疑分子”拖进魔界警察总部,一边重新开始思考修伊此次行动的意义。 在想了大概一刻钟后,他得到了结论。 让他自己都感到吃惊的结论。 “他是想借着动员泽兰哈尔的市民分流尤格拉的实战力量,同时也用这种制造混乱的方法冻结我手中的魔界警察部队,让我无法插手到他和尤格拉的斗争之中吗?”克罗迪吃惊的想道:“他早就看穿了我目前在泽兰哈尔的主要实力还是以警察部队为主,只要利用混乱和接受可疑分子的繁重工作,就可以把我手下的将近两万魔界警察置于动弹不得的状态……至于给我造成巨额的金钱开支,也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吗?” 这个想法很快得到了在五分钟后赶来的奥利斯的认同,但是他同时产生的一个猜想式补充让克罗迪再次感到了修伊那深不可测的心机。 这句让克罗迪吃惊的话是这么说的:“不论今晚的结果如何,私自调动兵力的北部第三龙骑兵军团从尤格拉殿下麾下被调走是必然的事情,而在事件中同样有错误的修伊殿下肯定不希望唯一会在这一次事件中收益的您这么轻易的接管这支部队的指挥权,在最大限度上削弱北部第三龙骑兵军团的实力就成为了他最优先的选择吧。如果从这个角度看问题,他这么做理所当然。” “那他的目的达到了,”克罗迪低声苦笑道:“从这几个最先送来的人来看,这六十万人想要完全恢复战斗力至少需要两个月,但是在心理上留下的阴影更加严重,要是用他们作战,恐怕一听到‘修伊·撒旦’这个名字就要全部尿裤子,打死也不敢和有这个名字的人为敌。” “而且在某种意义上,修伊殿下还削弱了您的财力,不是吗?”奥利斯同样用苦笑回应道:“殿下总不能对这些未来将受您指挥的部下见死不救,出六十万枚银币将不可避免,虽然这个数目不算非常多,但是对于现在的您来说,也是不小的一笔开支啊!” “如果能买到六十万人的效忠,除去后遗症的问题,修伊还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六十万枚银币还是值得的。”一丝无奈而奇特的微笑缓缓爬上克罗迪的面庞:“我能怎么办,难道要我向这些肉眼凡胎的市民解释说他们抓到的都是龙骑兵战士?那他们非造反不可!众怒难犯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的,作为兑现诺言一方的我在现在这个情势下远比负责造谣的修伊不利,既然在一开始就被他设计了,何不有风度一些,老实承认自己的设想不够周全。你说不是吗?奥利斯老师?” “不错,认输干脆一些并不是坏事,殿下的想法完全正确。”奥利斯点头认可了克罗迪的说法后,语气中忽然多了一丝意义难明的成分:“不过让我们吃亏的这个计划非常不错,殿下不认为某个策划者值得关注吗?”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应该关注这个人。”望着还在喧闹中浮动的暗色夜空,克罗迪充满深沉杀意的语音慢慢地给了奥利斯一个极其满意的回答:“所以我不会再给他机会了,绝对不会。” 第九章 仓促的结束 魔族地狱皇宫出口。 “劳烦各位,让个道可以吗?”虚空赔着笑脸对在门口把守的近卫军士兵说道:“三殿下派遣我出去有公干。” “是虚空啊……你还不知道吗?亚兰陛下刚刚下达命令,全皇宫上下进入第一级戒备状态,任何人都不能在未经许可下进入皇宫。”显然和虚空稔熟的一个百夫长说道:“你现在出去没有问题,但是回来恐怕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许可了啊。” “就是就是,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情,还是向修伊殿下申请暂缓吧,被关在外面可不是说笑的,”在一旁的另外几个士兵纷纷附和道:“殿下一向通情达理,说不定会同意的。” “那可不一定,”虚空低下声音,先望了背后那架修伊专用的马车盖得严严实实的窗户一眼,才轻轻地说道:“是老酒鬼的毛病又犯了。” “啊!”附耳倾听着虚空说话的几个近卫军士兵同时露出恍然大悟和难以置信交集的复杂神色:“这么快?!才三天时间,那个老酒鬼已经把上次新买来的六百坛美酒都喝完了吗?” “你说呢?”虚空一把拉开背后马车的车门,一股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让好奇的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士兵一起捏着鼻子倒退了好几步,面对此情此景,虚空非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是抱歉,又让你们看到这么狼狈的情形了,不过你们也知道老酒鬼发起疯来是什么样子,修伊殿下怕他没酒喝又把实验室的器材损坏,只好派我把他拉到皇宫外面喝个够本,至于能不能回去倒不是殿下派我出来的重点。” “有道理,连陛下都没有办法的老酒鬼也只有用让他喝醉的法子才能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可能是想起了虚空提到的老酒鬼发疯场面,几个近卫军士兵深有同感地点头道:“好吧,你就过去吧,记得别太早回来,我们可不知道陛下的戒严令要到什么时候才解除,在那之前你是不能回来的。” “谢谢,但是不检查一番真的没有问题吗?”虚空的眼中闪动着一丝诡异的神色:“这不是你们的职责所在吗?” “这又不是你第一次到这里来,说这种客气话作什么。不过我还是检查一下好了。”最先和虚空搭腔的百夫长小心翼翼地走近马车半敞开的车门,确认车内只横躺着一个满头灰色乱发、鼻头如同红糟一般、还带着满身酒气和怪味道的七旬老人后,打趣道:“你难道不知道吗?能和酒气熏天的老酒鬼待在一起的只有酒坛子,只要是活着的东西就不能忍受他的浑身怪味……能把魔界第一恶臭生物巴琉嘉都熏得落荒而逃的超级酒鬼,除了忍让能力超强的修伊殿下,谁会愿意和他一起坐在里面?好了,我检查完毕,你可以走了,再待下去这皇宫门口就要被这个大污染源弄得寸草不生了啊!” “说的也是,”虚空小心的带上车门,微笑着走上了马车的御手位置:“那谢谢各位的通融,在下告辞了!” 马车才离开皇宫大门几步,脸上始终都带着奇特笑容的虚空就听到了从车内传来的重重闷哼声,让他那种总是无法让人看透的古怪微笑出现了少许的裂痕:“这帮兔崽子,老夫算是记住他们的话了。什么活着的东西就无法忍受的恶臭,还有污染源……要是以后有机会,看我怎么整治这群表里不一的混账小子!” “谁让你整天只是喝酒发疯,除了满身像垃圾堆里面爬出来的怪味外什么特点也没有,”虚空低声笑道:“但是也只有这样的你,才是掩护蕾娜斯小姐离开皇宫的最佳人选,说到使用能屏蔽一切光线‘视觉错位魔法’和能把你与蕾娜斯小姐隔绝开的‘空间阻断魔法’,恐怕殿下的老师辛迪加都不是你的对手。” “那是当然,你不想想我以前是什么人?这样的我要不表现得颓废一些,亚兰·撒旦不早就认出我了?”马车内的回答无力而无奈:“谁叫我交友不慎呢?先是被你诱骗到魔界来,然后又被修伊那个满肚子坏心眼的小子用无数的魔界好酒骗成了奴才,不然想我堂堂……” “又不是我逼你来的,是你说为了考察魔界的美女有多少而自己跑来的,和我碰到完全是偶然吧,至于和修伊殿下一起行动,不也是你自己大叫了几声‘好有趣的小子’之后,自主决定留下来的吗?”虚空调侃的口吻忽然变得有些说不出的萧索:“而且……你不是也说了吗?功名利禄,成败得失,不外乎过眼云烟,即便纵横天下称霸宇内,成就不世霸业也难以逃脱生死轮回的命运,你和我又何必在乎自己以前是谁呢?” “不错,但这是像我这样饱经世道沧桑,又或者像是你这样经历过人生大悲大喜的人才会产生的体会,修伊那个小子居然小小年纪就有和你我相同的看法,在和我们相遇之前就把皇位和霸权视如粪土,难道还不算有趣的小子吗?”车内的老酒鬼也充满感慨的回答道:“就是因为决定要像那个小子一样活得有人生存在的价值,我才会和你一起在他这里盘桓了九年,不然你以为自己多大面子,就算是九年前的你也没有把我留下来的资格啊!” “殿下是魔族,寿命是人类的五十倍,按照现在来说也有一千岁了,不要以为你自己有多沧桑。”虚空没好气地说道:“而且说到悲欢离合,殿下的经历绝对不比我逊色,你也该知道殿下等待了四百年是为了什么吧。” “不就是为了……”老酒鬼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惊骇:“难道那个时间已经到来了吗?!” 虚空朗声笑道:“不错,你有心理准备了吗?我们走的追求真实之路从一开始就知道结果的,到这个时候打退堂鼓还来得及。” “开什么玩笑,到了知道这么多事情的时候还走回头路?你以为我是什么人?”老酒鬼的声音忽然变得充满自信,说不出的豪迈气概转瞬之间就填满了每一句话的字里行间:“不服从于命运的安排是每一个被羁绊在这世间的生命的梦想,好不容易被我抓到的机会怎么能放掉?舍命陪君子,没有比现在更是合适的时候了,你说不是吗?” “呵呵……终于本性暴露了啊!还说什么淡泊世事,其实你也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啊!”虚空的嘴角在英挺的面庞上带出了一道奇异的弧线:“那就让我们从最基本的第一步做起,把殿下的最终计划写下一个开始的序章吧!” “大皇兄,你还这么不知进退吗?”通过设在地面上的传音魔法阵,修伊淡淡的声音从魔法防护罩保护下的庭院之中悠悠传到了上空的众人耳中,正在尤格拉指挥下分散开以应付可能到来的第二波“空牙炮”攻击的十万龙骑兵战士不由得齐齐一怔,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面色刹那变得阴沉无比的尤格拉。 “私自调兵,进逼皇城,任选一条都是可诛九族的罪名,我不知道你那个大而无当的脑子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这次你的确太愚蠢了。”修伊摇头不止:“你并不是父皇最宠爱的皇位继承人,二皇兄和五皇弟都比你被父皇看好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那就是你求功心切的心理绝对不适合成为一个英明的帝王,像这一次也是如此——你急于抓到我的把柄,又害怕我的能力,结果居然做下了这种大逆不道近乎叛乱的傻事,我只是可怜那些被你带到这里来的龙骑兵战士,无形中就被你连带着犯下了叛逆大罪啊!” “你胡说!我追查你违反‘暗黑法则’之事实,何罪之有?”发觉到四周的龙骑兵战士纷纷露出畏惧和深思的神色,感觉到大事不妙的尤格拉仍然在砌词强辩,但是下一秒修伊的反击立刻让他的辩解变得毫无说服力可言:“你可是奉父皇之命前来?可有手谕或者是正式的任命?而且调动龙骑兵军团的调兵命令呢?你有吗?” 尤格拉语塞,而下一刻让他最后的希望也破灭的话语却是从他最害怕出现在这里的某个人口中说出来的:“他没有,自把自为是他的一贯本色,这次也没有例外,作为同胞兄弟你应该最清楚,修伊。” 只是短短的一刹那,就在魔法防护罩瞬间关闭的同时,地面上的修伊立刻恭敬的半跪在地上,垂首应道:“是,父皇。” 随着大步走近修伊身旁的一个雄伟身影清晰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十万前一刻还在空中盘旋的龙骑兵战士纷纷降落到了他身前的地面上,滚鞍翻下飞龙四肢伏地的颤声呼道:“陛下!” 尤格拉顿时手脚冰凉,全身像筛糠一般抖个不停,方才还不可一世的英武气概在不到几秒钟内土崩瓦解。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给他带来深深的恐惧感和威压感,而这个人就是他的父亲,魔族之王亚兰——撒旦。 “我就送到这里,下面就要托你这个老酒鬼完成了,记得按照殿下的意思去做,否则就违背他的初衷了。”虚空轻轻跃下马车,对着打开车门探出一个头的灰发老人说道:“我要回泽兰哈尔去,要和殿下共进退,这是我在一开始就决定好的事情。” “那和送死相比有什么两样?亏得那小子聪明了这么久,竟然会作出这种笨事情。”望着被抛在背后的泽兰哈尔那灯火通明的夜景,老酒鬼的眼中再看不到平时似醉非醉的朦胧睡意,代之而来的只有一片锐利有如鹰隼的精光:“他既然可以把人带进皇宫治疗,又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周章掩护她出来?而且事先就让你在皇宫外等待救治蕾娜斯小姐,不是更可以避免被发现吗?你不觉得这一切太不合理了吗?” “皇宫被包围可是第一级紧急事态,因此启动的最高戒备状态可不比先前把人带进去前的普通警戒状态,想不被发现的把人带出来当然需要你出马掩护。”虚空望着泽兰哈尔的目光中充满了奇特的意味:“而且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殿下等待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了,他是故意制造出这个事件,也是故意被发现的,从‘空牙炮’的攻击方式到泽兰哈尔夜间的混乱,以及刻意的冻结克罗迪殿下的警察部队方便让我们把蕾娜斯小姐送出去,都是为了把他所希望的一切都做个了断,就是这么简单。” “那么我们也是他早就计划好的一环吗?真是让人不爽啊!”老酒鬼不由得大发牢骚,但却被虚空微笑着说出的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他不是说过了吗?在计划执行之前把一切都告诉我们,甚至连我们将如何被利用都说得一清二楚,这不正是你极力称赞他有趣的地方吗?” “越来越长进了啊!尤格拉!居然派兵进逼皇宫,这就是你的取证之道吗?”亚兰对着尤格拉冷冷地一笑:“是不是准备在抓到可以致修伊于死的证据之后,就直接带兵闯进我的房间,逼我立刻杀死修伊,或者是干脆‘请’我退位让你亲自执行这个大义灭亲的命令呢?”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 “住口!你给我闭嘴!”亚兰的厉喝声立时打断了尤格拉越来越无力的辩解:“同室相残,手足阋墙,这就是我教你的兄弟友爱之道吗?为了一己之欲,动用国家倚为柱石的军队私斗内讧,这就是我教你的王者之道吗?” 尤格拉顿时汗如雨下,亚兰·撒旦的指责不仅字字中的、句句惊心,而且比他先前所对修伊所说的话不知道要有道理上何止千倍,让他已经被惊慌和恐惧的内心又多了几分羞愧的感觉。 而就在尤格拉被魔族之王骂得狗血喷头的同时,间接造成这件事情的另外一个当事人,则在做着完全和现有场景完全不搭调的另类事情。 和尤格拉半跪姿势完全相同的修伊仍然是那副恭恭敬敬垂首聆听教诲的模样,不过闭起来的双眼和轻微响起的均匀鼾声,再次验证了只会在他个人身上发生的“会议瞌睡定律之修伊·撒旦方程”,即使维持着某种并不舒适的姿势下依然能实行无误的睡眠功夫在使人叹为观止的同时,也让大部分对魔族之王抱持着敬畏心理的人感到了一丝难以遏止的笑意。 “修伊!你居然在我说话的时候也能睡得着?!”哭笑不得的亚兰·撒旦在暴吼出声的同时一脸严肃的表情也随之消失无踪,让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刻得到了及时的缓解,而下一刻被父亲的冲天火气唤醒的某人所说出的话则让所有人的神经瞬间产生了极度的混乱。 “父皇说完了吗?啊啊……果然是义正词严、英明神武、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一丝不挂……啊!不不不,是一丝不苟的亚兰陛下的伟大发言啊,不仅让我们获益良多的正确指导,还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我们一定要高举有魔族特色的思想旗帜……”刚刚从睡梦中被叫醒的修伊无意识的一段背书式说话立刻让在场除了亚兰·撒旦以外的全部人大汗淋漓,而听到这番说话的某个领导人物马上感觉到了有点不大对劲——怎么和他近几年时间在魔界的各个会议上听到的千篇一律回答那么相像? 几秒钟后,随着一声到达愤怒顶点的狂吼,修伊被重重踢中某个人体较肥大部位的惨叫声瞬时打破了夜空之下的宁静:“该死的小兔崽子!才想这几年魔界会议上的统一口号越来越像,原来都是你这个浑小子给他们编的啊!” 第十章 父与子 沉默。 和往常一样的早朝在今天似乎多了一种怪异的气氛,在魔界皇宫的议事厅中整齐排列成两排的一众魔族将领和文官都察觉到了少许的不对劲。 首先是被五花大绑还堵住了嘴巴躺在地上的大皇子尤格拉·撒旦给前来参加朝会的各人来了一个见面礼式的吃惊大派送,随后就是九年来都被亚兰·撒旦批准不用参加任何会议的三皇子修伊·撒旦的出现,虽然一贯的懒散风格和满面不情愿的表情显示出了表情拥有者的反感,但是他第一个出现在议事厅的惊人事实让所有看到这一情景的人都做了一个相同的动作,那就是在第一时间内把手放到额头上试一试温度,看看自己是不是发烧发到昏头,以至于会产生这种离奇到极点的群体幻觉。 那个万年开会瞌睡狂也会来参加每天例行的会议?今天是不是会下红雨?还是这位叫修伊·撒旦的仁兄忽然神经衰弱,打算用如此特别的治疗方法来找周公下棋? 但是让所有与会者真正惊讶到百分之百程度的,还是从来不迟到的克罗迪·撒旦居然在朝会开始后一个小时才出现在议事厅,而且平日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风度翩翩的二皇子殿下头一次在众人的面前展现出了少见的疲态——充满血丝的眼睛,淤黑的眼圈,还有一头可以用“鸡窝”来形容杂乱程度的长发,以及让原本算是美男子的克罗迪形象打折扣到六十分以下的一身不整衣冠。 看到两位皇兄如此狼狈神态的修伊脸上露出了一个奇特的微笑:“今天还真是有趣的一天啊!先是大皇兄玩跳绳玩到了终极境界把自己捆得像粽子一样,然后就是一向不喜欢亲近女色的二皇兄似乎想通了传宗接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顾辛劳开夜车为父皇努力‘制造’小皇孙以至于如此形象,实在是孝心可嘉啊!” 闷笑声从两旁排列的群臣中传来,明知道情况不是如此的众人几乎同时绝倒于修伊超强的想象力和辛辣言辞,如果不是碍于两个当事人都在现场,而且都是不好得罪的人物,恐怕在现场笑得满地打滚的人已经被抬出去三四个了。 心机深沉的克罗迪还好,只是微微笑了笑就默然不语,既不反驳也不争辩,从昨天晚上开始就被亚兰下令捆在议事厅正中央跪了一夜的尤格拉则是立刻勃然大怒,坚固的三重魔法锁链绑住的巨大身躯几乎把四个正在全力压制他行动的近卫军士兵掀翻在地,被一团丝绢堵住的嘴巴中发出了一连串的沉闷声响,不用想都知道是诅咒眼前这个同父异母弟弟的愤怒叫骂。 “你还真有闲心思管别人的事情,为什么不先想想自己的罪有多重呢?”随着一众大臣和克罗迪半跪在地上的动作,亚兰·撒旦气势惊人的身影随即出现在了修伊的视线之中,立时让还在调侃众人的某个不正经人也恭敬的半跪到了地上,不过嘴里的话语依然刁滑异常:“哪里哪里,父皇的出现实在是太及时了,儿臣只是苦中作乐罢了,至于会让父皇产生我很清闲的错觉,只是两位皇兄此刻的形象实在是太具备代表性了,令本人不由得发出了由衷的感慨而已。” “哎哟,修伊你还是那么尖牙利齿,你身为魔界三大公子中‘无情公子’的称号也是这么来的吗?”随在亚兰·撒旦身后出现的魔族第一皇后雷莎·苏林那婀娜多姿的烟视媚行,让在场所有在场的人不禁一起皱了皱眉头:“如果我不是你的母后,大概也会被你的巧妙言语骗得连魂魄都丢了,像那些被你迷得要死却偏偏得不到你真心的魔族女性一般,为你相思成疾了呢。” “第一母后谬赞儿臣了,”修伊耸了耸肩膀,用不卑不亢的语气回击了这类和公开调情有几分相似的暧昧话:“以母后三千余岁的老到经验,我的几番言语如何能令阅人无数的您感到动心呢?” 闷笑声再次响起,这回连亚兰的脸上都有点挂不住了:“修伊,说话这么没大没小,成何体统?” 下面还跪着的群臣和克罗迪则是暗中好笑。 身为尤格拉皇位争夺者身份的克罗迪不用说,对这个生出尤格拉的三千多岁魔族女性他没有任何产生好感的理由,而即使是忠心于亚兰的众臣,也在暗地里对这个当了魔族皇后还喜欢到处勾搭年轻男子的女人讨厌到极点,只是不好意思当众说而已。现在修伊变相的讥讽刚好让一直对亚兰立后之事颇有微词的众人感到大快人心。 “修伊殿下是说实话,如何失了体统?”随着魔族第二皇后加莉丝·英其克的冰冷话语适时加了进来,让本来就有些尴尬的场面更加复杂化:“陛下,与其在言语问题上追求细枝末节,倒不如立即开始今天的朝会更为实在,臣妾在此谏言。” 望了面色被抢白得有些发白的雷莎一眼,亚兰·撒旦一边暗自头疼两个皇后的勾心斗角,一边无奈地叹气:“加莉丝所言甚是,就马上开始朝会吧。” 除了还被捆绑在地上的尤格拉和仍站在议事厅重要的修伊外,众人齐声应诺站起,按着官职文武分工整齐地排列到了两侧。 简短的入座仪式后,亚兰·撒旦首先说道:“今天的朝会内容只有两件,一件是大皇子尤格拉擅自调动龙骑兵军团围攻皇城的处分决定,另一件就是三皇子修伊违背‘暗黑法则’带原形天使进入魔界的突发事件,以各位的意见,应先处理哪一件呢?” “当然是先处理违背‘暗黑法则’的修伊,”被修伊气得七窍生烟的雷莎马上开口,使对自己所生的尤格拉进行处理的决定尽量向后拖延:“‘暗黑法则’乃是我魔族自从神魔对立以来最重要的根本法则,违背者自然应当加以重罚,请陛下明鉴。” “臣妾不以为然,请陛下三思。”冷冷地扫了雷莎一眼,加莉丝立即表示了反对:“虽然从对修伊殿下府邸的搜查取得了原形天使的血迹证据证明,修伊殿下的确是违背了‘暗黑法则’,但是他的行为比起发兵围困皇城的尤格拉殿下来,要危害小得多。事分轻重从处,请陛下先从影响恶劣的抓起吧。” 立在下首的克罗迪暗暗叫好,为自己母亲的这番话喝彩不已。加莉丝当然对修伊这个皇位争夺者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修伊遭受惩罚已成定局,倒不如把火力集中到另外一个强力竞争者尤格拉身上比较明智,即使不能使尤格拉丧失争夺皇位的资格,能让他处于劣势也是好的。 雷莎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因为亚兰·撒旦的讲话一下子憋回了肚子里:“加莉丝言之有理,修伊虽然违背‘暗黑法则’,却并未造成实质危害,倒是尤格拉擅自大动干戈,惊扰民众确是牵连甚广,先处理比较好。克罗迪,你负责泽兰哈尔的治安,汇报一下昨晚上的具体混乱情况。” “是,父皇。”克罗迪从身上的口袋中取出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张展开:“昨天,即暗黑帝国历一一三五三年七月十四日夜八时到十时,泽兰哈尔街头在两个小时内发生的各类武装殴斗事件为三十七万七千六百五十二起,共计有一千万泽兰哈尔市民参与了自愿进行的盗贼抓捕行动,一共逮捕行迹不明的可疑分子六十一万零二百三十四人,在事件中损失的财物和被破坏的城市设施总价值一千四百万银币,受伤人员除了被逮捕的全体可疑分子外,还包括一百九十六名魔界警察和超过四十万市民。据事后调查,除开有十四人为盗贼外,其余被逮捕的人都是北部第三龙骑兵军团的官兵,以上就是昨夜的简略报告。” 念到这里,克罗迪不由得有些牙痒痒地望了站在一旁、好像事情与己无关的修伊一眼,心中本来已经平息的窝火感觉又再次升起:“这个家伙,害得我浪费了六十万银币还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好阴险的计策,好滑头的人啊!” 亚兰·撒旦轻轻的一挥手,几个压住尤格拉的卫兵纷纷起身,顺手解下了尤格拉身上的魔法锁链,就在如同疯虎一般的尤格拉扑向修伊之前,一句充满质问意味的话从魔族之王口中吐出,制止了魔族大皇子的无礼行为:“你都听到了……尤格拉,你还有什么话说?如果不是你鲁莽行事,怎么会造成如此巨大的混乱?” 在场的诸人齐吃一惊,连一向冷静的加莉丝也露出了讶异的神情——从整个事件来看,尤格拉虽然也有责任,但整个事件的策划者才是导致一切的罪魁祸首,要怪罪尤格拉也只能从私自调动兵力上着手,可是现在的情况却完全不同,亚兰·撒旦似乎是在偏袒修伊,把整个事件的责任转嫁到了尤格拉的身上。 望了望站在议事厅中老神仍在的修伊,加莉丝迅速和下方的克罗迪交换了一个惊异的眼色,而正把丝绢从口中吐出来的尤格拉则和雷莎一起呆住了,显然都想不到他会这么说。 “父皇,儿臣只是想……”尤格拉似乎打算继续辩解,却被亚兰一句极其严厉的说话打断:“你给我住口!又要重复所谓大义灭亲的论调吗?我说过了,修伊的事先放到一边不说,我现在要问你的是,你可知道自己犯下了什么过错吗?” “儿臣没有……”尤格拉还想强顶,却被他的母亲雷莎借着抢话头的机会把下面的发言盖了过去:“尤格拉他没有遵守皇城的警戒条例,也没有经过合法的手续就调动兵力进行私斗,我想他已经知错了,请陛下按规定处理吧。” “母后……”尤格拉张大了嘴巴,正惊疑不定的眼神在接触到雷莎那充满责备和警告意味的目光后马上缩了回去,已了解母亲心意的他立刻跪倒在地上,低头认罪:“儿臣知错了,请父皇发落。” 修伊和克罗迪冷眼看着闹剧上演,两人的头脑中同时跳过了一个念头:“好一对沆瀣一气的奸猾母子!” 在亚兰·撒旦充满怒气的如此质问下,继续顶嘴下去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遭到最严厉的惩罚。尤格拉这个脾气火暴的傻子不知道这一点,可是一心希望他能成为下一任魔族之王的雷莎却深知道触怒亚兰·撒旦的可怕后果,抢先认罪是唯一把局面控制住的方法。定罪无论大小,都可以等以后吹枕头风来从轻发落,在众人面前让魔族之王下不了台才是最糟糕的结果。 “嗯……看来你的确知错了。”亚兰·撒旦的面上浮现出了少许满意的神色:“那就好,我这样处分你吧——从今天开始,我命令你,尤格拉·撒旦必须前往北部前线参加三年的边界防御,同时暂时剥夺所有皇族成员的特权,以百夫长的身份参加每一场作战,你可服从这样的判决?” “儿臣……儿臣遵命!”犹豫了几秒钟后,尤格拉不情愿的作出了这样的回答,投向后方修伊身上的视线中充满了怨毒的光芒:“儿臣是罪有应得,父皇的判决于情于理都是正确的,怎能不服从?” “你知道就好,”亚兰口气冷淡地说道:“克罗迪,北部第三龙骑兵军团的军团长杰罗帝找到没有?” “找到了,目前正和六十万龙骑兵在治疗中心接受医治,”克罗迪心里暗喜,抬眼望向亚兰的目光在中途和修伊似笑非笑的表情碰了个正着,心中有鬼的他当即下意识的避开了修伊的笑容:“是否需要召他到这里来对质呢?” “没有那个必要,因为他再不是第三龙骑兵军团的军团长了,”亚兰·撒旦漫不经心的一句说话让在场除了克罗迪、修伊和加莉丝以外的众人一齐吓了一跳:“从现在开始,北部第三龙骑兵军团由你代理军团长一职,克罗迪。至少你比尤格拉更懂得一些事理,该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使用它你应该会慎重斟酌的……就算要用在这类的兵变举动上,相信你也会用得更有价值的。” “儿臣不敢,儿臣效忠父皇之心绝不会改变!”听到亚兰的前半句话,克罗迪先是一喜,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却感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在魔族之王的面前,他的心思就好像毫无遮掩一般,这种让人看得通透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就好像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一举一动都在他人的计算之下。 就像他被修伊算计的时候一样。 “现在该你了,修伊,你的证据确凿,我想也不用多说什么了吧?”亚兰紧盯着修伊说道:“现场残留的原形天使血迹,以及三个由尤格拉派去监视你的人经过统一验证过的证言,虽然被我暂时关禁闭的安蕾莉雅什么都没说,可是证据很充分,你还打算申诉吗?” “不用,我根本没有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发挥我的口才,”修伊淡淡地说道:“我的确把一个原形天使带进了魔界,并为她治疗,现在我的手下大概已经把她送回天界了吧。” 众人一阵骚动,连克罗迪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一向在魔界以抗辩能力著称的超级演说家,居然什么都没有申辩就老实认罪,而且连整个事件的前后经过都坦承得明明白白,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但更让人吃惊的反而是亚兰·撒旦的神情。 在听到修伊这句话的时候,魔族之王不仅没有表露出满意或者是高兴的神情,反而非常痛苦和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出奇的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你把她带进魔界,然后又把她送走,让自己承担一切罪责,你疯了吗?”克罗迪用看神经病的眼神望着修伊,问道:“这样你有什么好处?” “什么好处也没有,只是因为我喜欢,”修伊嬉皮笑脸地看着克罗迪吃惊的样子:“至于我是否疯了,二皇兄难道还不知道我在魔界的行事风格从来都没有正常过吗?” “为此违背‘暗黑法则’,你可知道会受到什么重罚?”刚被惩罚的尤格拉也暂时忘记了被修伊陷害的不快,和克罗迪一起质问着这个忽然笨到顶点的皇弟:“轮回灭世之刑意味着什么,你难道不明白吗?” “剥夺一切身份和财产,剥夺一切武力与魔力,驱逐出魔界,还要接受魔界三年时间所派出的刺客追杀,三年后能不死才可以免除追杀,但是同时将永远失去魔族资格,成为神魔人三界所不齿的叛变者。就是这样而已吧。”修伊的笑容依然灿烂无比,就好像这可怕的惩罚和他无关似的:“我早就到魔界外面去看看了,现在不正是最好的机会吗?” “只是因为这样,你就决定要放弃一切吗?”亚兰·撒旦沉缓的语调响起:“你认为这值得吗?” “值得,绝对值得。”修伊语气坚定地回答道:“父皇,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有资格这么称呼您了……您应该会理解我的想法吧。” 亚兰·撒旦的眼中闪过痛苦和追忆的神色:“如果这是你的期望的话……我就成全你吧。” 深深的吸气之后,魔族之王终于作出了他一生中最痛苦的决定,虽然这份痛苦在当时只有他一个人感受到,但对于魔族三皇子修伊·撒旦来说,这却是一个新的开始:“修伊·撒旦,以违反‘暗黑法则’之罪处以轮回灭世之刑——从今天起,你被剥夺皇族身份和所有爵位,并被撤除暗黑龙骑兵军团长职务,暗黑龙骑兵军团暂时由我代理,同时没收你的府邸和一切财产。由于你的武力和魔力水平极低,本来就与废人无异,故免除挑断手筋脚筋与魔力吸取之刑,但你必须在二十四个小时内离开魔界,自离开之日始,将接受为期三年的‘灭世试炼’,如若不死也不再拥有魔族身份,以上就是对你的惩罚。” “谢陛下,我马上就离开。”修伊一鞠躬,随后转身就走,但却被亚兰的下一句话止住了脚步:“你想去哪里?修伊?” 修伊缓缓转身,将洋溢着笑容的面庞转向曾经是自己父皇的男人:“人界。” 第十一章 神格提升 魔界北部边境,与天界接壤地带。 一声长嘶,驾车的四匹骏马在同时停止了脚步。老酒鬼走下驭手的位置,慢吞吞地蹭到车厢前,只向里面望了一眼面上就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是时候了,蕾娜斯小姐。” 就在他说出这一句话的同一刻,正静静躺在车厢正中央的蕾娜斯·法琪利忽然发生了惊人的异变。 还穿着神族战甲的娇躯开始剧烈地抖动,背上的白色双翼随着抖动的程度不断加剧开始慢慢地释放出白色的光芒,折射出无数有若实质的金黄色光华。光华过处,包扎在她身上各处伤口的绷带纷纷散开,显露出了正在以极其惊人速度愈合的伤口。 “去吧!”解开几匹驾车骏马的辔头,老酒鬼伸手在四匹马的臀部重重击了一掌,受惊吃痛的马儿立刻绝尘而去,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一片密林之中,与此同时,老酒鬼的身形也开始以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称的动作飞速从马车旁退开。 “轰!”一声震天巨响,蕾娜斯身处的车厢忽然间在一道耀眼的强芒中爆炸,由金属和木材所构建的坚固车体像挨了一记千钧重锤一般马上粉碎,正在急速后退的老酒鬼被剧烈的冲击震倒在地上,所幸并没有受伤。一边爬起来拍着沾满灰尘和泥土的衣服,老酒鬼一边不满地抱怨道:“天杀的修伊小子,居然让我一大把年纪还受这种惊吓,真是交代的好任务啊!” 就在他面前,半身悬浮在空中的蕾娜斯渐渐地从烟尘之中重新出现,不仅完全没有受到刚才那次剧烈爆炸的影响而毫发无伤,在背上所缓缓展动的羽翼还瞬时多出了三倍的数量,从原本的一对白色羽翼变成了四对整齐并列在身后的金黄色羽翼,身上的神族战甲也同时从深蓝色转化成了乳白色,代表神族的印记也像活起来了一样,迅速从铠甲的核心处延伸向四肢部分,在铠甲的每一处都留下了代表高位神族战士的高级神族印记。 “神格提升……修伊还真舍得,居然把魔族的至宝‘混沌龙魂丹’拿来治疗她……”老酒鬼有所感慨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但这句话只要让第三者听到,无论谁都会大吃一惊。 神格提升,就是神族的战士作为神族的最本原灵魂力量——“神之灵”产生超等级的力量跨越时所发生的现象,代表着该名神族战士力量和魔法能力的大幅度提升。在一般的情况下,一次提升都会使该神族战士代表力量等级的羽翼增加一对,力量将加强至少百倍,魔法能力也随之提升近五十倍,这是只有在经历了坚苦卓绝的修炼,或者是惨烈无比的战役之后幸存下来的神族战士得到神族历代至高神的认证仪式后才会产生的超级进化现象。 纵观整个天界军的历史,能够得到神格提升资格的人都是在战斗中具有突出表现的战士,或者是对本族作出了重大贡献的智者,而且一次也只能升格一次。 而现在正在经历相同变化过程的蕾娜斯·法琪利,却一次性的升格了三次,从神族战士中次低级的双翼天使一下子升格成了在神族中也是寥寥无几的超级战士——八翼炽天使(天界这个等级的神族战士只有十四人),而且她的升格并没有得到任何神族至高神的认证仪式确认。 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修伊给她服下的那枚蓝色果实,正是神魔人三界中最高等级的力量提升秘宝——“混沌龙魂丹”。 混沌龙魂丹,是生长在魔界最危险地带“暗黑龙渊”之中的罕见植物“暗黑龙魂花”的果实,在整个世界上只有一株,每一万年结果一次,一次结果两颗,一颗为蓝色一颗为红色,不论是那一枚果实都具有治疗任何伤势、病症和不利状态的能力,同时还是能使任何人提升力量和魔法力等级的稀世圣药,在三界中非常有名。 但是,这种果实的珍贵也和它本身护卫者的强大形成了对应。在“暗黑龙渊”中,生活着一种超越三界最强者的生命存在——暗黑龙族群。这种生物是三界中唯一一种可以不屈服于神族、魔族和人族的绝对存在,不仅拥有极强的生命力和寿命,还拥有足以令任何种族都为之望而生畏的可怕力量。肉体上的强悍和龙族魔法的恐怖还是其次,最可怕的是暗黑龙族的“领域制霸能力”,能在一定范围内达成绝对无敌的状态,只要在这片用精神能力随身形成的领域内作战,该种族就拥有摧毁任何对手的能力。 创世神创造世界没多久,这个突如其来出现的奇特族群就在魔界出现,围着同时生长而出的“暗黑龙魂花”建立了自己的领地,并且用强大的时空扭曲魔法创造出了“暗黑龙渊”所存在的必然特性,以确保不论在什么状况下,这片区域都不可能被任何形式的力量所摧毁。 只有一个人曾经进去过这片区域活着出来,那就是第一代的魔族之王路西法·撒旦,就是他,把这种神秘圣药的存在带给了三个世界的生命,但很奇怪的事情也同时发生——他并没有采集果实,而是在留下了有关这种东西形状和效用的记载后,他就发动了对神族的第一次神魔大战,并在战争中神秘地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得知“混沌龙魂丹”的存在后的数万年内,向着这个地方进发想取得这样秘宝的三界帝王和高手也不知道有多少,所使用的手段也不知道有多少,但可以确定的是,除了第一个进去的路西法·撒旦外,从来没有任何人能在进去后活着出来,更别说是得到这个东西了。 不过有两点很奇怪:第一,虽然暗黑龙族守卫着“暗黑龙魂花”,却从来都没有去采取它。随着结果后三天不采取就将自行溶化在空气中的特性使然,几万年来所生长出的“混沌龙魂丹”就都以这种极其浪费的方式消失在了世界上。第二点更奇怪,虽然暗黑龙族拥有在领域内超越一切的力量,但它们却没有任何一名成员离开“暗黑龙渊”一步,似乎是对争霸夺权的事情毫无兴趣,而且它们只对企图危害这片区域的人进行主动的作战,对于无意间进入这块区域周围并立刻离开的人它们并没有任何追击或者是赶尽杀绝的打算。 没有人得到过的秘宝,为什么会在修伊的手中出现? 同样没有人知道答案,因为知道他拥有“混沌龙魂丹”的人,除了他以外就只有老酒鬼和虚空,在这仅有的三个知情者不愿意说之前,谁也不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蕾娜斯·法琪利在此刻所发生的超级进化毫无疑问是这枚不世圣药的功劳。 八道金黄色的羽翼写意地舒展,虚悬在空中的蕾娜斯·法琪利在神族印记蔓延到全身铠甲上下的那一刻忽地睁开了眼睛,惊讶地看着自己此刻所产生的变化:“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到底在哪里?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老酒鬼,这里是魔界与天界相接壤的北部边境区域,离魔界首都只有三百公里。”老酒鬼眯起似醉非醉的一对褐色眼眸,微笑道:“神格提升的感觉如何?蕾娜斯小姐?” “神格提升?我……”蕾娜斯轻轻地落在地上,这才发现背后的羽翼已经从一对变成了四对,而且颜色也转换成了高位神族才具有的金黄色:“我不是还在魔界的地狱皇宫吗?为什么现在我会在这里,而且还会这样?这不是只有高位天使才能产生的进化形态吗?” “修伊的希望只是把你伤势治好,你离开魔界是迟早的事情。”老酒鬼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最终还是决定按照修伊的想法隐瞒“混沌龙魂丹”的事情:“神格提升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可能是由于修伊那个小子胡乱调配的治疗药方生效了吧。” “他要我离开?”蕾娜斯显然是非常惊讶修伊的决定只是为她治疗伤势,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他真的只是为了帮助我,才把我带到魔界来的吗?” “他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你其实应该自己问他的。不过,你现在也不适合再回泽兰哈尔去问他吧,毕竟你是神族。”老酒鬼的笑容中充满了神秘的意味:“他拜托我把你带到这里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你只要顺着西方的那道山脉走,翻过山梁就是天界军的管辖范围,到了那里你就可以见到你的族群了,我想他们大概是很欢迎一个拥有强大力量水准的八翼炽天使加入吧。” 抬眼望向那片有同族存在的地方,蕾娜斯出奇的没有感到任何喜悦,此刻她心中充满了疑团——修伊救她的动机,突如其来把她送走的原因,莫名其妙产生的超级神格提升,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修伊却什么都没有告诉她就从她的面前消失,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合理而神秘,但是她却没办法得到答案。 她只能按照修伊的设想去行动。 事实上,她现在除了天界之外,已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转身望向老酒鬼所站的地方,第一次想对魔界的人说一声“谢谢”的蕾娜斯却发现在这个地方只剩下她一个人,不知什么时候老酒鬼已经从她的身旁倏地失去了一切影踪,就好像从来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神色复杂地看了满地散布的马车车厢碎片一眼,轻叹一声的蕾娜斯默默地向着西方走去。 就在她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的那一刻,后方的一簇草丛忽然微微地动了一下,满身都是草沫的老酒鬼随即从中跳了出来,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明显:“那么,是进行下一步行动的时刻了,蕾娜斯小姐,不要怪我啊,这也是修伊那鬼小子的主意啊!” “军团长大人……您召集我们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畏惧地看了看周围别具一格的布置,再望了军团长华比·扎兰克那俊美得让人感到怪异的面庞一眼,魔界北部第六军团的二十四名统领一起开口问道:“难道是天界军入侵了吗?” “哦呵呵呵呵呵呵……”明明是男性偏偏作女王状的三段式笑声过后,让在场的诸人浑身泛起鸡皮疙瘩的一个媚眼迅速被某个军团长级别的男人抛到了各位身上,令不管是男是女都齐齐汗如雨下的一个扭腰动作后,在魔界有“爱之贵公子”外号的超级变态华比的微笑有如银铃破空:“偶想念各位啊,难道这个理由不够充分吗?” 呕吐的声音响起,还没有吐出来的众人一边压抑着自己胃中正在翻腾的胃酸,一边把同情的目光转向才调进军团三天的第九魔导士军统领雷文,哀叹着这个小伙子的不幸。 对于整个魔界军的将士来说,调进驻扎在魔界北部的北部第六军团简直是一场活生生的噩梦,因为指挥这个军团的军团长华比·扎兰克虽然在作战方面上是行家里手,而且还是魔界大大有名的诗人和词人兼作家,但身为男性的某人居然有同性恋倾向等一系列非常人所能忍受的超级变态行为,才是让所有成为他部下的人最头疼的问题。 新进的士兵和军官,首先要到这位名为“爱之贵公子”的营帐之中去报到一回,名为“抚恤下属”的参观行为在实际上是对新进者的一次相貌考察,如果你刚好是男性而且长得很有男子汉气概,那么很不幸,在你进入北部第六军团的三天之内你一定会发现在自己身旁多出了一个异常俊美的男人每天围着你叫“哥哥”,更令人发指的是随着你对他拒绝的加剧,这种变态行为的程度将演变得更加剧烈,很有可能半夜你起床的时候就发现在窗沿忽地多了一个含情脉脉的男性对着你唱歌,还是非常恶心肉麻的情歌…… 由此可以想见,对于刚刚加入军团还不习惯这类变态行为的人,在看到他涂着凤仙花汁的纤纤十指摆出一个妖媚动人姿势的时候,很容易因为肠胃的冲动而产生一系列不雅的行为。但与此人经常层出不穷的变态行为相比,随时准备为了逃避受到波及而瞬间逃走的诸位统领最关心的问题反而是:他下一步又会有什么举动?如何才能避免变成他的牺牲品? 可惜的是,每一次都没有人能逃脱,除了魔界的第一天才修伊·撒旦外,没有人能幸运的逃过他的恶整,而与此同时,这类的恶整题材也往往是那某个幸运的某人提供给这位“志气相投”的“好友”的,让身处修伊管辖之外的北部第六军团将士们不由得吃尽了苦头。 每一次所谓的召集,除了少数的确是正经的作战外,大部分时候都是众人接受恶整的阶段式历练时间,所以这些统领在某种程度上期盼打仗的心情也不难理解。 一听到毫无建设性的开场发言,在制止自己当着变态的面呕吐的同时,所有的人一起慢慢的开始后退,下意识中的危机感让他们觉得此次的会议似乎有着极其巨大的危险性,在危机发生开始之前跑路似乎是最正确的选择,特别是看到了此次的会议室居然是用魔界最坚硬的合金整体浇铸而成的之后,这种糟糕到家的预感更是灵验到了极致。 就在大家即将退出危险地带的那一刻,一直在众人面前摆出各种娇媚姿态、展示着和美女相比毫不逊色身段的华比忽地在面上露出了一个魅惑意义蕴涵度百分之百的微笑,伸手一拉之间,会议室周围立即落下了数道把所有出口封得严严实实的厚重金属门,把所有以为能逃离魔掌的众人瞬间和他封在了同一个空间,同时让人继续恶心得骨软筋麻的笑声仍然在空间中回荡:“哎哟,各位想和偶独处就明说嘛,何必用这种手段逼奴家和你们同处一室呢?” 恐怖的喊叫声从众人的口中发出,带着惊恐目光在封闭得像一个罐头的空间内徒劳寻找着逃生之路的二十四名男女统领(男性二十一名,女性三名)近乎绝望地看到了一幕终生难忘的情景——柳腰轻摆中,身材“合纤适度”的华比缓缓揭开一直盖在背后的一块巨大幕布,一个足足有三米高的箱子瞬间呈现在大家的面前,不过真正让大家的惊惧神色到达顶点的还是一行写在箱子上的巨大文字。 “魔界花花公主第十五期,年度十大美男肌肉秀写真集,暴露度百分之百。 邮寄附注:华比·扎兰克吾友,此为最新之美男集合,望君与众统领共享,也可顺便比较一下各位统领中是否有与上面肌肉同发达者,切记不可放过…… 邮寄人:修伊·撒旦 邮寄单位:魔界邮政局特快专递处 邮寄时间:暗黑帝国历一一三五三年七月十四日” 愤怒到极点的诅咒声从在场的所有男性口中发出,语气一致到了前所未有的极点:“我诅咒你,修伊·撒旦!” 于是乎,随着华比的娇笑声和各位统领惊恐的惨叫在封闭的会议室内交错响起,一块挂着“今日所有事务由所有百夫长和千骑长各自代理”的公告牌在会议室外的风中悄悄地竖了起来。 而就在不久之后,老酒鬼一摇三晃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北部第六军团的营帐之中,同时带来的消息也让正代理军务的各位千骑长和百夫长大吃了一惊:“天界军在北部边境防御辖区出现!” 第十二章 混战(上) 孤独。 蕾娜斯·法琪利只觉得无比的孤独。 魔界的天空还是那样阴沉沉的,黑色的土地也一如既往地给人带来不祥和邪恶的感觉,但是最让蕾娜斯感到不舒服的还是孤独。 在“众神的黄昏”发生以前,不管是在人界执行任务收集勇者的魂魄,还是在奥丁神殿和一众姐妹们生活,蕾娜斯都不是孤独的。即使是一个人为了使命而在无人旷野上行走的时候,蕾娜斯也不会觉得像现在这般失落。 因为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亲人,同僚,朋友,主君,甚至是敌人,现在的她都没有。 就连把她救出法哈罗的奇怪男子修伊,前不久还叫她“姐姐”的魔族四公主安蕾莉雅,还有之前只有一面之缘的白发老人和一直跟在修伊身旁形影不离的中年男子,现在也都离开了她。 彷徨和哀伤如潮水一般涌入她的内心,给她此刻最为脆弱的心灵带来一波波痛苦异常的冲击,对所属族群灭亡的哀伤,对未知前程的彷徨,都在无情地敲打着她内心薄弱的防壁。 不管过去作为战斗女神有多么的光荣和辉煌,直在这个时刻蕾娜斯·法琪利才惊骇地发现,自己竟然几乎从来没有作为自己而活着。 一切都是为了执行主神奥丁的命令,除了和往昔朋友共处的那些短暂时光外,她似乎从没有试过用自己的意志去做什么事情,像现在这样前往陌生的神族族群更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也许她也有过类似彷徨无依的感觉,可是那个时候她还有朋友为她分忧,有主神为她解除迷惑,还可以借着和敌人的厮杀来忘却自己的迷惘,而现在她没有。 难道现在的她再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吗? 扪心自问着这个问题的蕾娜斯在寻求答案的时候,一个年轻男子带着不正经坏笑的英俊面庞忽地跳入脑海——修伊·撒旦,她唯一见过不把她当作战斗女神和神族战士来对待、而是把她当作一位女性来看待的魔族三皇子那永远挂着奇怪笑意的浪子模样就这么闯入她的记忆之中。 而就在同时,脑海最深处突然蹿起了一股深入骨髓的疼痛,随着一道奇异的记忆之光闪过她的心中,一幅似曾相识的画面立即浮现在了眼前。 在一片四处飞扬着白雪的树林中,一名面带红霞的少年有些害羞地对着面前的女孩告白道:“我……我不想和你分开。” “你……”女孩也脸红了,低头的同时,轻轻的回应声响起:“你带我远走高飞吧,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到哪里都行……” 瞬间,那个少年的面庞在眼前扩大,和修伊的英俊面容倏地重合。 “呜……头好痛!”抱着头,满面痛苦神色的蕾娜斯跪倒在地上。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竭力想把这段奇怪记忆片段继续下去的她在努力了片刻后,失望地放弃了:“这是什么?……为什么我的脑海中会有这样的记忆?……为什么无法继续回忆下去?……那个女孩是谁?还有那个男孩……” 振翅声忽地在耳旁响起,被这阵突如其来的响声所惊动的蕾娜斯转头的瞬间,一对黑色的翅膀和绿光闪闪的魔界军军徽随之映入她的眼帘,只来得及看到对方仓促逃走背影的战斗女神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魔界军的飞翔斥候兵就以最快的速度从她的视界中消失。 “被发现了……”立刻想到可能产生后果的蕾娜斯再也无法去想别的事情,也再也无法顾及到此刻的举动是否会造成麻烦,背上的四对羽翼立即展开,带动着她优美的身影像一朵云彩一般向着远处的山脉飘去。 “你能确定?在北部的第四防卫线内有天界军的部队在活动?”死死盯着老酒鬼那双总是充斥着红丝的眼睛,负责那道防卫线上的魔界军兽战士部队百夫长加得列有些难以相信地问道:“为什么我的部下没有报告?” “那是他们没有看到,”老酒鬼淡淡地笑道:“但只要看到八翼炽天使,我想魔界的任何人都知道在附近一定有天界军的大部队,这么高阶级的神族战士没有理由单身进入魔界军的重地吧。” “八翼炽天使?”在场的魔界军众将再次受到第二次冲击——八翼炽天使,是魔界军在几十次的神魔战争中最可怕的劲敌,如果有足够的部队相配合作战,一个八翼炽天使的战斗力可以抵得上十万名龙骑兵战士。虽然随着神魔战争中巨大的消耗,现在的八翼炽天使已经比最早一次神魔战争中近百名的强大阵容少了很多,但是现时在天界军中的十四位八翼炽天使每一个都是军团长或者以上的身份,有一个会出现在这里只代表着一件事,那就是眼前这个满身土味的老头所说的一切千真万确,天界军确实入侵魔界北部边境了。 “这可是一件大事,得马上请军团长大人定夺。”一旁牛族千骑长沙略特的提议刚一出口,就立刻遭到了周围近千名同僚的一致白眼:“谁去叫?你吗?” 面色原本就是铁青色的牛头怪立即从头到脚变成了碧绿的菜色,再也不敢提起去叫华比的事情。 骚扰正在尽情用恶整行为折磨部下的变态军团长,造成的后果绝对是任何人都吃不消的,更何况是在事先有用公告通知所有人的情况下明知故犯,因此产生的连锁暴怒反应将可想而知。以前曾经有一个不知死活的白痴在这种情况下触怒了华比的下场众人可是有目共睹,发生事件后第三天,有个又哭又笑、衣冠不整活像被强暴的样子、还拼命叫着“小比比,偶好爱你”的疯子被送出营地的场景让所有的第六军团官兵连续发了一周噩梦,凡是看到那个受害者样子的人,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捋虎须。 在场的众将都有看到,所以一想起那个人的结局,近千个身经百战的百夫长和千骑长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最聪明的出路。 “求人不如求己,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吧。而且军团长大人不是说了吗?只有在没有领导者的情况下还能打胜仗的士兵才是合格的士兵吗?”干咳了一声,加得列用非常出色的借口把大家对军团长的畏惧一笔带过:“我提议,我们先派出斥候到这个人说的地方去侦察,有确实的消息再动手如何?” “好主意,我们先侦察再决定吧。”沙略特急忙点头应和,并把目光转向了立在下首的老酒鬼:“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只是这个消息太惊人了。虽然我们很感激你尽魔族居民的义务来通风报信,但是我们需要确认消息的真实性,所以……” 话音未落,一名蝙蝠族的魔界军斥候兵就带着满身的尘土冲进了营帐:“不好了!有天界军入侵了!在第四防卫线内发现一名女性的八翼炽天使!” “八翼炽天使?!你没有看错?”众将一起惊声问道。 “没有看错,属下发现她的时候,她正在第四防卫线内的一片空旷地带上不知道做什么,但是她背上的四对金黄色羽翼我绝对不会认错!”斥候兵吐了吐舌头:“如果我不是见机掉头就跑,在她发觉到我存在的那一刻我就变成红烧蝙蝠了。” “马上发出第一级警戒指令,所有的骑兵、弓兵和魔导士部队集合!”随着不知是谁发出的一声号令,所有的人都急匆匆地冲向自己部队的驻扎地点,顺便通知还不知道消息的其他百夫长和千骑长立刻准备战斗,只是一两分钟的功夫,偌大的营地内就只剩下了还站在原地的老酒鬼和专门负责发放报信人奖金的蛇族千骑长苏。 “看来你的情报有钱赚了,”丝丝地吐了吐舌头,苏把一个装着二十枚银币的袋子抛给了老酒鬼:“下面的事情就由军队负责,拿钱后你就自己走吧,我也要去集合自己的部队了。” 望着苏的背影从视野中消失,老酒鬼伸手掂了掂沉甸甸的钱袋,脸上忽然展现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总算有钱回泽兰哈尔了,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风声在耳旁掠过,吹动得蕾娜斯满头的银色发丝在空中飘扬,八只金黄色的羽翼在身后带出八道绚丽的七彩轨迹,映照在出鞘的“制裁之剑”那闪亮剑锋上折射出了无数灿烂的光芒。从地面上看去,此刻正在驭风飞翔的蕾娜斯·法琪利就像是被包裹在一团光球之中,和灰暗色调的魔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如此明显的飞行目标,只要不是瞎子就可以非常容易注意到,但是蕾娜斯别无选择。 先前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她选择了地面步行方式躲避魔界军边境巡逻部队的注意,但随着魔界军空中斥候兵的出现,隐匿行藏前进再没有任何意义可言,所以她现在能做的只有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魔界,到老酒鬼说的天界军势力范围内去。 她毕竟也是经历过“诸神黄昏战役”的战士,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一旦被随后赶来的魔界军大部队追上会有什么后果。 只有死路一条。 在讲究整体战术和战阵布列的大规模战场上,个人的武艺和力量只是在厮杀中幸存下来的资本,并不足以构成左右胜利局面的作用。特别是孤身一人落单的时候,更不能和拥有完善作战结构的敌军部队硬碰硬,就算武功再高魔法再强的人,也没有办法和一支同时拥有魔导士、弓兵、战士和骑兵的部队进行战斗,因为那绝对和送死没有什么两样。 只除了一个人例外。 那就是第一任魔族之王路西法·撒旦,手持着暗黑圣剑卡雷格斯的最强男人,不仅拥有创世神七大遗产中唯一以实体方式出现的最强兵器暗黑圣剑,还是一个有着无比的军事头脑和天才魔武双修能力的超级战士。 蕾娜斯听说过这个人,用一把暗黑圣剑横扫天界军无敌手的魔族战神早就以传说的形式在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上流传开了,所以她更加清楚自己不可能是这样的无敌强者。 在第一次神魔战争中两大天使军团长米迦勒、拉法勒孤身被十万魔界军包围后战死的事迹,虽然也同样成为了类似的壮烈传奇,但是也令每一个想用一己之力勇冠三军的战士明白到,没有战友和同伴的掩护,想在战场上和有着强大兵力的对手势均力敌的战斗到底,是完全没有可能实现的事情。 既然没有与路西法·撒旦相若的能力,又不想像米迦勒和拉法勒那两名同为八翼炽天使的军团长一样战死在这里,蕾娜斯当然只有选择在魔界军到来之前离开。 青灰色的山脉在眼前又扩大了一点,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八道羽翼带起的强大动力又把蕾娜斯向前送了将近两千米。 “按照这个速度,只要没有人阻拦,最多只要二十分钟就能到达吧……咦?”就在默默计算着距离的蕾娜斯心中警兆忽现,下意识放低飞行高度的刹那间,十把锋刃上带着蓝汪汪光芒的长矛破空而至,擦着羽翼的边缘射向了她刚才所处的那片空间。 “这是……魔界军的巡逻队?”连续急速盘旋了三圈,以避开接二连三投掷兵器攻击的蕾娜斯顺手抄住一把从身侧险险飞过的长矛,看到长矛上绿色魔界军标志的第一眼就感到一阵头皮发麻:“还是不能避免一战吗?” 天界军北部第四军团营地。 随着一道赤红色的光芒从白色的魔法阵中央缓缓升起,天界军第四军团长尤德海姆立即把手伸向了红光的中央,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函在下一刻就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只是看了信函上的奇怪文字一眼,尤德海姆就轻轻地开始叹气:“果然不错,又是那个叫‘平衡者’的人写来的。” “他到底是什么人?魔界中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站在一旁的副军团长耶鲁司不解地皱起了眉头:“从几百年前开始,这个‘平衡者’就开始用这种只有学习光明系魔法的人才能使用的白魔法传送阵,给我军提供有关魔界军的作战情报……他到底想做什么?我们并没有给他任何好处,他为什么会冒着以叛逆罪被杀死的危险一直给我们通风报信呢?” “谁知道呢?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所送来的每一份情报都是非常正确的,甚至在近两次神魔战争时关于最终决战的情报都分毫不错,在现在送来的应该也不会是开玩笑吧。”顺手拆开火漆封口的尤德海姆只看了信函内的信纸一眼,就面色一变:“魔界军北部第六军团进攻天界边境,具体地点在魔界军第四防卫线附近?” 第十三章 混战(中) “呜……”一声闷哼,随着一支长矛的锋刃擦过右臂的铠甲,一股如火烧一般的疼痛瞬时让蕾娜斯皱了皱眉头,反手一劈一带,两名从身后偷袭的魔界军士兵顿时喷血而退,一个被从肩膀处硬生生地劈成两半,一个被“制裁之剑”所散发出将近半米长的天蓝色剑气(注)划破了肚腹,内脏随即从大张的伤口处滚落到已经布满血渍的地面上,意志坚强到极点的两个人都没有发出任何的惨叫声就静悄悄地死去。 强忍住内心因为杀戮而泛起的不快感,蕾娜斯无暇多想就再次来了一个旋身连环斩击,两名魔界军的士兵当即兵器手足齐断,满身鲜血地倒在了血泊之中,但是在下一刻,又有大约五个魔界军的战士被蕾娜斯的快攻所激怒,悍不畏死地猛扑了过来,再次缠住了想脱离战团的战斗女神。 到了此刻,蕾娜斯才深深地体会到魔界军的第六军团是一支多么精锐的作战部队,抛开还没有露面军团长的作战指挥能力不论,光是眼前这由一百名不同兵种战士所组成的小型巡逻队就够她头疼了。由六十名剑士,十五名矛兵、十五名弓兵和十名骑兵所组成的部队,在带队百夫长的指挥下,用对空投掷的长矛以及能远及近千米距离的弩弓组成了一道严密的火力网,在短时间内从十四个不同的角度封死了蕾娜斯升高以躲避攻击的飞行方位。 处于不利境地的蕾娜斯错误估计了对方的战斗能力,作出了采取近身作战方式消灭对方远距离攻击兵种、然后再脱离作战区域的决定,可当她凭借着高超的飞行能力踏足地面的那一刹那,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她所面对的,是由骑兵首先进行高速突击限制她的移动范围,然后再使用战士进行车轮式近身战的战场作战阵形,只有一百名士兵的敌人作出了预想之外的积极反应,这是以为对方会慑于八翼炽天使威力而产生畏惧心理的蕾娜斯万万没有想到的。 虽然在随后的战斗中,蕾娜斯借助着刚刚成长起来的压倒性力量左右了战斗的形势,凭借着坚硬无比的炽天使铠甲和威力增强了数十倍的“制裁之剑”,在不到五分钟内就毫发无伤地消灭了近三十名魔界军士兵,可是她却没能摆脱被包围纠缠的局面,甚至连接近对方的远距离射击部队都做不到。 一冲近弓兵和矛兵,对方立刻用长矛和箭矢回应,刚刚避开这些讨厌的东西对方的骑兵随即用高机动力抵消自己的飞行能力,冲到身旁用骑兵枪猛刺,同时从身后赶来的剑士也纷纷用刀剑往自己身上招呼,弄得她完全无法摆脱对方的追击。 所以在,目前来说,她所能想出的最好办法就是用自己的高作战能力尽量消耗敌人的兵力,然后再从无力阻挡她离开的敌人中脱身。 然而很可惜,对方似乎也看出了蕾娜斯的意图,从作战的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和她硬拼,而是用三到四名士兵的联手合击来阻挡她的攻势,使她的攻击能力开始受到遏制。 “米迦勒和拉法勒就是在这样的战阵中丧命的吗?只是一百人我就如此狼狈,他们能力战十万人而死简直是一个奇迹啊!”感叹着自身处境不利的蕾娜斯想道:“我的神格提升刚刚完成,新增加的力量还不能娴熟的运用也是一个原因。但现在的状况实在很不妙,这里的魔界军北部第六军团只是一个巡逻队就如此强悍,如果让对方的整个军团……不、只要一万人追过来,我的性命大概就要葬送在这里了……” “嗤!”一道蓝色的旗花火箭带着一声尖啸飞上空中,暗叫不好的蕾娜斯看了正在施放紧急增援信号的魔界军百夫长一眼,一股强烈的意愿陡地涌上心头:“增援要来了……不、不、我还不能死!还有太多的事情我想要知道,绝对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不管三七二十一,拼啦!” 随着她强烈的意念使然,从刚才起就一直时断时续地释放着天蓝色剑气的长剑忽然间光芒大盛,散发出的剑气陡然从半米的长度猛地“长”到了一米半左右,在半米距离内小心躲避着剑气的四名魔界军士兵只看到眼前蓝光一闪,就被正在旋转横扫的剑气拦腰斩成了八段。 “八翼天使果然名不虚传,虽然不知道这个女性天使叫什么名字,但她的实力确实惊人……”在远处指挥整次作战的魔界军第六军团百夫长赖拉被忽然暴涨的剑气吓了一跳,不由得重新开始评估敌人的力量:“看来没办法了,这种广范围的剑气一出,想伤到对方更是难上加难。” 伸手从腰间拔出精钢打造的长剑,赖拉大步冲向陷入苦战的下属:“所有人听令,总攻击开始,一起上啊!” 呐喊声中,从刚才起一直在外围转悠的骑兵、马上扔下弓箭拔出短剑的弓兵以及把长矛挺起直指敌人的矛兵一齐动手,向着被已经为数不多的剑士所包围的蕾娜斯冲来。 激战终于爆发了。 “哎呀呀,修伊这一次是不是失算了?他应该知道第六军团的部队有多厉害才对啊!”老酒鬼望着山脉下缠斗在一起的蕾娜斯·法琪利和魔界军巡逻队,顿足叹道:“才刚刚恢复力量,就要她一个女孩子孤身去斗一百个精锐士兵组成的战阵,还要我去通风报信,这个浑小子在搞什么鬼啊?” 仿佛是验证修伊的主意纯粹是在胡作非为一样,在下一秒钟展现在老酒鬼面前的情景才让他真正开始后悔一切按照修伊的打算去做。 就在离那片正在持续着杀戮行为的地方大约三千米的某处树林之中,缓缓移出了一面印有血红色地狱犬的魔界军军旗,而随着这面军旗从树林中出现的,正是由北部第六军团六分之一的十三万士兵所组成的十三个作战方阵。 而且,这十三个方阵几乎囊括了除龙骑兵部队以外的所有兵种。 一个魔导士团,两个弓兵团,两个剑士团,一个斧兵团,一个矛兵团,一个枪兵团,两个骑兵团,两个斥候侦察兵团,还有带着投石车和弩箭车的一个工兵团。 看到如此齐整的作战阵容出现,老酒鬼的面色一下子变成了死灰色。 因为,只要是有头脑的人都知道,除非蕾娜斯·法琪利能立刻变身成路西法·撒旦,否则面对着如此鼎盛军力的魔界军,绝对没有任何人能够单枪匹马地杀出阵去。 “只有一个人?”第四骑兵团的尼朗千骑长奇怪地看着眼前的激斗场景,大惑不解地挠了挠后脑勺:“就算是最强的八翼炽天使,也没有可能一个人深入敌阵吧?那些天界军在搞什么鬼?难道准备白白损失一个这么强的成员来成就我们的功劳吗?” “我们先把斥候部队放出去侦察一下,再决定动手如何?”第一斥候侦察兵团的简百夫长提议道:“万一被敌人算计,岂不是成了笑话?” “不过我们至少要先把敌人的八翼炽天使拖住,不能让巡逻队的兄弟白白牺牲。”所属第一剑士团的加得列随之下达了命令:“因德拉,科司,你们和我各带一百个人去增援第十七巡逻队,各位帮我看着点周围的情况,万一不对头马上招呼我跑路啊!” “包在我身上,”简示意部下了一眼,近百名蝙蝠族的飞行斥候兵随即展开黑色的翅膀飞上天空,分散成八个方向朝四周开始广范围的侦察:“放心去吧,可以的话记得把敌人的头颅取回来啊!” 三百名剑士呼啸而下的密集脚步声中,随之传来了加得列豪爽的大笑声:“那就这样一言为定!” “呼……呼……呼……力气快支撑不住了……”挥动着越来越沉重的“制裁之剑”,蕾娜斯绝望地看着新加入的三百个敌军剑士如狼似虎地扑向自己,心中渐渐蒙上了一层死亡的阴影,但就算是这样,她也没有放弃最后的希望:“我不能放弃!绝对不能!修伊·撒旦把我从法哈罗救出来,是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而不是死在这个地方!被别人救下来的生命,绝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浪费!” 一股深蓝色的光芒瞬间从“制裁之剑”上爆发,瞬时笼罩住了蕾娜斯的全身,所有击向她身上的刀剑撞在这道深蓝色的光芒上纷纷弹开,随之产生的巨大反击力量也在第一时间内涌进了体内,围绕在蕾娜斯身旁的近四十名魔界军士兵一齐吐出一口鲜血,踉跄倒地的下一刻身体就开始痛苦地抽搐,虽然外表看不出任何伤痕,但是那种浑身被蓝色电弧缠绕所产生的剧烈痉挛让所有在场的魔界军战士全部惊惧地停止了一切攻击。 “深蓝色剑气……还附带强雷电魔法效果?”所有的魔界军战士惊讶不已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眼前敌人的强大力量出乎他们的想象——天界军六翼天使以上的战士都可以使用天蓝色剑气,但是能使用更高一级深蓝色剑气的却只有十四名八翼炽天使中拥有最高力量水平的十二个人。不仅如此,在剑气上附加魔法力量,更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身处蓝色光芒保护核心的蕾娜斯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力量的庞大,内心坚定的求生意念产生强大保护能力的同时,突然爆发的力量也在逐渐吞噬她内心正因为激战而转为淡薄的意识,一贯散发着高傲光芒的银白色瞳孔慢慢地失去焦距,神光开始涣散,所有的思念和意愿在瞬间只剩下了一个。 “在没有明白一切前……我不想死……我更不能死……我要活下去!”蕾娜斯凄厉的喊声刹那响彻天际,随着这声让所有的魔界军战士心胆俱寒的呐喊,包裹着蕾娜斯的深蓝色剑气忽然发生了恐怖的异变。 原本只有防御壁效用的剑气在不到一秒内产生了无秩序的超大范围爆发,有若无穷无尽的剑气以细微气劲的形状向着四面八方激射。 比弓箭和长矛更具破坏力的剑气在空气中呼啸怒吼,所过之处无不死伤狼藉,首当其冲的三百余名魔界军士兵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密集而狂野的剑气撕成了碎片,比别人反应稍快一些的加得列也只不过是堪堪保住性命而已。察觉到不妙而马上卧倒的他只感到左腿一紧,就来得及看见自己的半条左腿在空中带着鲜血飞舞,然后他就因为疼痛失去了一切知觉。 其后发生的事情他都不知道,这是他的幸运。 剑气的纵横四射不仅把处在蕾娜斯周遭所有高度超过半米的生物几乎全部一扫而光,还将无数被粉碎的物质转换成了带着极高速度的微型飞行兵器,和着无数还在向外发散的剑气朝着身处远方的魔界军大部队如强矢一般飞射而来。本来就比别的兵种高上一截的骑兵首先成了牺牲品,身上厚重的铠甲像薄纸片一样被细小但是劲道毫不逊色于强弩的物体射穿,人和战马带着满身的黑色血窟窿同时倒地。被剑气直接命中的更惨,身体上必定在中招的同时开出一个被雷魔法烧灼出的黑色大洞,更干脆一点的索性就分成几截,像被整齐的刀刃切割过一样变成许多烤焦的肉片散落在地上。接下来倒霉的是还在蕾娜斯头顶盘旋待机的大约二十名侦察斥候兵,近两千米的高度也没能使以全方位溅射的剑气减弱力量,靠翅膀支撑空中高度的飞行兵种本来就没穿戴沉重的甲胄,随便被剑气划破几处伤口再被附带的雷电魔法麻痹了知觉后,这几个受伤失去飞行能力的倒霉蛋就一个接一个落向正在漫天飞洒死亡之光的蓝色剑气核心,还没有落到地上就成了七零八落的碎肉块。 被眼前凄惨恐怖景象吓坏的魔界军士兵纷纷狼狈地伏下身体,或滚或爬地躲避着剑气和碎片的乱射攻击,骑马的骑兵更是把平日倚为臂助的战马丢下,像步兵一样把头贴在地上,用极其不雅观的姿势试图逃离这片充斥着毁灭的死亡战场。 没有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深蓝色剑气的威力足以斩开任何的制式金属铠甲,就算是魔界军的高级战士要和这种深蓝色剑气对抗,也要用同等级或者更高等级的剑气来抗御,或者是使用魔法防护罩来抵消冲击切裂效果。更何况,眼前的这片深蓝色剑气是不分敌我的乱射式攻击,连一向自负魔法防护能力高人一等的魔导士团都不敢有任何人能保证使用防护罩就一定能抵挡住来自四面八方的无尽攻击,而且目前在地上和一干战友一齐吃得满嘴尘土、还被附加雷电魔法烧得衣服焦黑一片的魔导士们根本没有人有胆站起来大声吟唱魔法——在你咒语念完之前,鬼才晓得你会被剑气划成多少片呢! 一时间,十三万魔界军全部成了清一色的滚地葫芦,灰头土脸地朝着尽可能远离蕾娜斯的地方实实在在的“滚开”,这种整齐划一的步调和谐调运动如果不是是在战场上发生,相信所有看到此情此景的人都会嘲笑魔界军的狼狈吧。 但对于在远处观战的老酒鬼来说,此刻的结果倒的确很有趣。虽然也要忙于躲闪不分远近不分敌我的狂暴剑气,但是相对距离比较远的他更关心的事情反而是蕾娜斯现在的处境暂时是安全了。 “这就是神族的体质、人类的灵魂再结合魔界最高秘宝‘暗黑龙魂丹’的混合效果吗?真是不得了的力量啊!”老酒鬼望着在剑气风暴核心的蕾娜斯暗暗心惊不已:“只是神格提升后这么一小段时间后,她无意识状态下的失控就能造成如此庞大的杀伤力,如果有朝一日她能完全掌握这股力量,那三界中还有什么人会是这个女孩子的对手?为了保护她的安全而造就她的强大力量,还刻意选择了用不间断的战斗对她进行磨炼,修伊那小子不简单啊!他到底还有多少想法是我所不能理解的呢?” “那是……神族的力量气息!”正带着十万天界军精锐赶往边境地区的尤德海姆忽然停下脚步,疑惑地望向分隔边境的山脉另一侧:“难道已经有我们的人和魔界军发生了冲突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战斗意念和战斗能量在空气中回荡?” 就在他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刻,无数道深蓝色的剑气倏地自下而上划破长空,带着隐隐雷响的呼啸风声所带来的无数惨叫和怒吼也同时掠过尤德海姆的耳旁,让还在犹疑的天界军第四军团指挥官立即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定不会错,有人正在那个地方战斗,我必须马上赶到那里去!” 随着尤德海姆对部队下达的高速行军命令,这场由修伊精心设计的神魔军大混战终于将进入第二阶段,也是最混乱和惨烈的阶段,而且从此刻开始,他的计划再不需要蕾娜斯·法琪利的参与了。 <hr /> 注释: 剑气的级别划分以颜色为标准,由低到高颜色排列为乳白色、浅绿色、墨绿色、天蓝色、深蓝色、赤红色、紫红色和最高级别的金黄色剑气。由于金黄色剑气事实上从没有人见过,只是一个只存在与传说中的级别,所以这种剑气又被称做“梦幻剑气”。在历次神魔战争中最具有威力的剑气,也只到达紫红色的级别,这一级别在实际上就成为了所有剑气的最高标准,也被称做“圣剑气”。除了以上的颜色以外,还有一种特殊颜色的剑气——黑色剑气,由于它只会从一把武器身上发出,所以按照例外的情况处理,并没有加入级别划分之列。 而这把武器,就是三界第一神兵,拥有绝对力量水准的暗黑圣剑卡雷格斯。 最后要提到一点,同种剑气的强弱以剑气长度划分,越长威力越巨大。历史上最强的剑气就是由路西法·撒旦发出的万米黑色剑气,裂天破地坚无不摧,曾经让一千万最精锐的天界军在一个小时内形神俱灭,暗黑圣剑卡雷格斯的黑色“神剑气”也因此名震三界。 第二册 第十四章 混战(下) “当啷”一声,“制裁之剑”从蕾娜斯的手中滑落,与此同时,正在向外不断发放的深蓝色剑气也忽地从她周围消失,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停住了一般,尸横遍野的平原刹那间变得寂静无声,除了呼呼的风声之外再听不到任何的响动。 失神的眼睛缓缓闭上,苗条秀美的身躯在空气中划出一条向后倾斜的曲线,只听到“扑通”一声轻响,因为无意间的力量爆发而耗尽全部精力的蕾娜斯就这么仰天倒在了遍布血污的地面上,失去了一切知觉和意识。 天界军中率先冲到这片修罗地狱中的尤德海姆所看到的第一个场景,就是眼前一名八翼炽天使背对着他颓然倒下的情景,然后他就看到了正惊魂未定地从地面上纷纷爬起的十万魔界军士兵。 “全军听令,展开全面突击!”身为经历了两次神魔战争的老指挥官,尤德海姆当然不会放过眼前这个天大的好机会,当即趁着魔界军还处于阵形混乱的间隙下达了全面攻击的命令。接着,十万随在他身后赶到的天界军士兵连气都来不及喘上一口,就随着他的命令发起了如同海潮一般汹涌澎湃的突击攻势,向着为眼前的状况惊慌失措的魔界军冲去。 整个天地刹那间被漫天遍野进行冲锋的天界军士兵所覆盖,白色的神族铠甲组成了一股乳白色的巨浪,朝着散布在原野间的敌人扑去。 “好狠毒的招数……先用有强大战斗力的八翼炽天使发动前期攻势,破坏我军的阵形和士气,然后再发动全面攻击吗?”望着眼前天界军有如排山倒海的攻击浪潮,刚吐掉满嘴沙土的牛头怪沙略特咬牙切齿地怒吼道:“难怪在事前一点天界军的影子都没有,什么时候这些自命清高的天使也玩弄这类的阴毒手段了?” “战场上成王败寇,胜利者才有资格评论作战手段的正确与否,”千骑长苏一边捂着肩膀上的伤口,一边痛心地看着满地的战马残骸叹道:“那些天使如果和我们老是正面交手,还有几个人能活到现在?” “情势不妙你们还有心思斗嘴,快想想该怎么办?”同样心痛百余名部下丧生在蕾娜斯手下的简大叫道:“是走是战,再不下决定就只有等死了!” “还能怎么办?你以为我们能走得掉吗?”尼朗拔出腰间的巨剑,对着身旁面如土色的部下高声叫道:“即使失去战马,我们第四骑兵团也绝不后退!不想在背对着敌人逃跑时被杀死的人,都跟我来吧!” 也许是“背对着敌人被杀死”这种在魔界军中最不名誉的死法刺激了所有士兵的神经,凡是听到尼朗这句话的魔界军士兵统统齐声开始怒吼,被敌人的强悍攻势吓得苍白的面色也因为激动和愤怒而转成了火红色,脾气最为暴躁的牛头怪一族更是怒气冲天,沙略特比尼朗还抢先一步动手,带着那把足有三米长的战斧最先冲向了那片白色的天界军战阵。 “见鬼,他这么说谁还好意思跑路啊?”简摇头苦笑,从身旁的一名骑兵尸体侧拣起了一把骑兵枪:“我的翅膀受伤不能飞了,就当一回枪兵凑个数吧。” “我们蛇族是冷血无情,可我们并不无耻,”苏也随之投身到魔界军开始重新集结的战阵中,顺手把沉重的铠甲脱下来甩在地上:“没有铠甲更好打,就让那些天界军的小崽子尝尝蛇族的游动战术吧。” 就在尼朗的话语所产生的连锁反应带动下,原本因为蕾娜斯·法琪利的强大力量而显得有些惊慌的魔界军部队再次在为名誉而战的名义下团结到了一起,汇聚成了一股由黑色为主色调的钢铁人流,向着代表天界军的白色海洋扑去。 当这两股代表不同阵营的洪流正面冲撞的时刻,无数带着鲜血和死亡的活剧终于拉开了大幕。 “修伊这个小子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吗?居然算得这么刚好?”老酒鬼惊讶地望着眼前的大战展开,在看到晕倒在地的蕾娜斯被尤德海姆第一时间抢救回天界军阵营的刹那,他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刚好可以眺望整个战场形式的山头:“只要蕾娜斯小姐不能支撑多一分钟,又或者是天界军不能及时赶到,整个计划不都失败了吗?他到底对整件事情的把握有多大啊?” 从怀中掏出一张已经皱巴巴的纸条,老酒鬼长长地叹气:“不过……到现在为止他都算对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还是接着进行下一步吧。” 魔界军北部第六军团和天界军北部第四军团,都是神魔两个阵营中实力数一数二的超级部队,单兵间的单打独斗虽然是天界军的个人素质比较高,但是联群作战的时候绝对是被华比·扎兰克用阵形训练累得快送命的魔界军技高一筹,所以当天界军的十万部队和魔界军残余的九万部队正面冲突的一刻钟后,正退向后方的尤德海姆就觉得有些情况不妙。 同样是在没有军团长的指挥下作战,进退得法的魔界军几乎是以本能结成了各种阵形来对抗战斗力略高的天界军攻击,不论是进攻还是防御都是集体动手,和显得杂乱无章各自为战的天界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平时就让尤德海姆担心不已的配合不协调问题终于在他最担心的时刻浮上台面。 不过还有一点值得庆幸,那就是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的天界军在强大个人战斗力的配合下,虽然没能取得战场的主导权,但至少在短时间内还不会处于下风,不论进退都可以自主控制。 低头看看抱在自己怀中、还处于昏迷中的蕾娜斯一眼,尤德海姆在猜测着她身份的同时,也不由得产生了少许的敬意——就凭借着她一个人的力量,竟然在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内独自挡住了十三万魔界军的攻击,还不知用什么办法造成了对方四万人左右的严重伤亡,最重要的是,她似乎把对方最具备冲击攻击威胁的骑兵全部逼下了马,这才是现在天界军能占据攻击地位的主要原因。 “我把她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她。”伸手把怀中的女孩交给位于后方的医务部队,尤德海姆当即返身冲回了正在激烈交战的前线,重新开始履行军团长的职责:“全军暂时后退,战斗现在才刚开始!” 魔界军北部第六军团驻地。 鬼头鬼脑地朝有些空荡的营地内瞧了一眼,老酒鬼一闪身躲进了营地外围的一片草丛中,口中念念有词的同时四个橘黄色的火球在手掌的中央慢慢地变大,只用了不到三秒钟就从刚开始的米粒大小增幅到了南瓜那么大。 攻击魔法中的中阶火系魔法“烈焰弹”,比颜色为火红的低阶魔法“火焰球”要高上数级。虽然也不是很难的魔法,但也需要相当长的魔法吟唱时间,能在三秒内完成如此巨大的“烈焰弹”,就算是神魔两军中魔导士团的统领,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而要同时凝聚四个,能做到的人在神魔人三界中绝对不超过十个。 而这些人都是三界中有着崇高身份的魔法奇才,照常理来说绝对不会有任何人应该在此时此刻出现。 “要炸得响还不能炸死人,臭小子的要求还真高……”一边咒骂着行动的策划者那不合情理的要求,老酒鬼一边把手中的四个橘黄色火球用力地投掷进了处于一片静谧之中的军营。 下一刻,惊天动地的四声巨响震动了整个营区,把所有还躺在床上或者是期望安静的人全部从所处的地方用噪音轰了出来,其中也包括了正在实施变态行为的魔界北部第六军团长华比·扎兰克。 与此同时,作为始作俑者的老酒鬼则在掷出火球的第一时间内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因为到现在为止,修伊要他做的一切事情,都已经做完了。 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意味着,某个疯狂的计划终于进入了收尾的阶段。 因为这个计划的最后一环,只有华比·扎兰克能完成。 一声号角响起,天界军如潮水一般后退了数百米的距离,在十数分钟的混战中有些杀得昏天暗地的魔界军士兵除了少数无力再战的人没有追过去以外,其他的人都直愣愣地随着敌人的后退而深入,连杀红了眼的一众百夫长和千骑长都不例外。 九万魔界军就这么一鼓作气地冲向天界军正在慢慢变化的阵形,完全没有注意到己方的阵列已经开始追击战的深入而逐渐溃散,表面上正在后退的天界军却在不断的流血厮杀中扎稳阵脚,遵从着尤德海姆的指示把敌军的作战部队一步步引进正在形成合围的天界军阵列。 “等一下,我们太深入了,”苏几乎是竭尽全力地追到正在大步前冲的沙略特身后,把手中的短剑背转过来,硬是用剑背在沙略特的后脑勺上重重瞧了一记:“死牛头,快把你的笨蹄子停下,情况不对啊!” “臭蛇怪!为什么阻拦我?哪里情况不对?”瞪着血红大眼的沙略特指着正在全力追击敌人的魔界军士兵问道:“对方后退了,这不正是把这些该死的神族统统砍成肉片作烧烤的好机会吗?” “白痴……对方是后撤又不是溃退!”苏没好气地叫道:“你就知道把敌人拿来作烧烤,也不想想以我们现在这个队伍杂乱的情形,冲进对方精心准备的陷阱又该怎么办?到底是谁烤谁还不清楚哪!” “苏说得有道理,我们有些莽撞了,”从汹涌而过的人潮中忽地钻出来的尼朗一手提着砍崩了口的骑士剑,一手拖着满身是血还少了半条腿的加得列:“我找到加得列了,这家伙运气真好,居然在那样的剑气暴风过后还活着,不过这也证明我们冲得太快了。如果不想落得像他一样冒进的下场,我们还是谨慎一些好。” 仿佛事实想验证他们之间的谈话一般,随着一声代表冲锋的号角响起,原先在后退的天界军忽然停止了退却转而向两侧分散开,在兴冲冲追杀着对手的魔界军官兵面前,随即出现了一堵由长矛和盾牌以及全副武装的天界军重甲骑兵所组成的长长阵列。 就像变魔术一样,天界军骑兵同时把擎在手上把人马都严实遮住的巨大盾牌提起横翻,原先隐蔽在盾牌后方的弓兵闪电般冲前,手中已经装填好的弩箭刹那间漫天飞舞,把刹不住冲势的魔界军部队像割麦子一般射倒了一大片,还没等忽然受到重击的魔界军部队用盾牌之类的防护兵器阻挡弩弓的射击,从弓兵身后随之出现的矛兵也掷出了早已在手心中攥得发潮的长矛。 惨叫声响起,由于没有想到会在突击途中遭到这么有组织的反击,为了追击敌人抢功而挤成一团的魔界军士兵就遭到了由极其密集的长矛投掷阵构成的第二波飞行兵器攻击,无数的士兵像糖葫芦一样被锋利的长矛穿透成一串一串的形状悲惨地死去,而这还没有完。 又一声号角响起之后,弓兵和矛兵纷纷退却,骑兵则整齐划一地扔掉了手中的大盾,转为双手握住长矛,身下的骏马四蹄一展,带着浑身被甲的重骑兵发动了气势惊人的突击战,而从反击开始就退到阵形两侧的一众步兵部队也趁着魔界军被重创的机会重新整理好了阵形,结成了无数以十到二十人为一组的半月形散兵阵重新从左右两边加入战团。一时间,在不知不觉中陷入重围的魔界军官兵周围杀声连天,从面色死灰士气低到极点的情况来看,这场战斗将演变成一场针对魔界军士兵进行的大屠杀。 “完蛋了……”身中三箭的苏气息奄奄地靠在尼朗身上叹道:“一鼓作气,再而殆,三而竭,在连续攻击之后再被伏击,我军士气全丧,这下真的全完了。” “就算是完了,想取我的头也要至少一千个天使给我陪葬!”沙略特一把拔出插在大腿上的一支长矛,刚要冲向敌军阵营,却被一旁靠过来的简拉住:“你个蠢牛,想去哪里?这里除了你以外还有几个能动弹的?平时要去胡乱送死不管你,可现在你这条性命可值钱得很,能靠你的武力多支撑一会都会给这里的每一个将官多带来一分生机,你明白吗?” 沙略特的脚步刹时停住,在痛苦地望了远处正在被天界军骑兵如芥草一般践踏杀戮的战友一眼后,从来也不曾哭过的牛头怪流出了不甘心的眼泪。 就在战场局势眼见将成为天界军囊中之物的那一刻,一阵密度丝毫不逊色于天界军箭阵的长矛雨从正在包围魔界军的天界军背后突如其来的出现,瞬时把切断魔界军退路的大约两千名天使也以串肉的形式活生生地钉在地上,随着一阵怒涛般的蹄声从他们身旁经过,两千人中还活着和死去的天界军官兵都失去了头颅,尸首也在群马的践踏下化成了稀泥。 就在天界军官兵充满恐惧的视线中,一身藏青色贴身铠甲的华比·扎兰克那苗条纤细不像男子汉的身影跃然而现,身后那面比先前的要大上近两倍的红色地狱犬帅旗在一名身材有若铁塔一般的魔界军重甲骑兵的手中猎猎飘扬。 一排排黑色的身影在他们的背后呈一字形缓缓出现,除了刚刚掷出长矛的一万名矛兵外,从左右两翼出现的十五万名剑士、十万名弓兵、九万名矛兵和十万名整装待发的重甲骑兵也一批批地结成了将近九个整齐的方阵,向着场地中正在厮杀的两军移来。 在大营中被老酒鬼的“烈焰弹”所惊动的华比·扎兰克终于带着第六军团的主力出现了。 华比·扎兰克非常不爽地看着自己被打得一塌糊涂的部下,刚刚听说十三万士兵因为听信一个老人的情报就贸然出动的消息所产生的郁闷,再加上在进行“快乐活动”时被打断的满心不愉快,以及用这么多人还打得如此狼狈的愤怒,全部一股脑地撒向了尤德海姆所带领的十万天界军:“这么点敌人根本不用动脑子就能赶走……全军突击开始!” “中军和后军全体后退,弓兵和矛兵分散到两翼阻遏敌人的骑兵,所有两翼的步兵立刻转向被包围魔界军部队中央,从敌军内部返回本阵,全体骑兵继续前冲,接应步兵后撤后才能掉头!”面对着五倍于己方的敌人,尤德海姆不慌不忙地下达着指令,充分显示出了他的作战头脑。 如果让两翼部队直接后退,在为避开中央魔界军部队而从两翼突击过来的魔界重甲骑兵攻击下,所有分布在两翼速度稍慢于骑兵的天界军将全军覆没。倒不如让弓兵和矛兵防守左右两翼防止被包抄,让步兵由两边杀入中央的魔界军部队中,由速度相对较快的骑兵接应回来,反而能在敌军部队不敢追进魔界军阵形造成误伤的投鼠忌器心理下产生更多的生还者,这就是尤德海姆的策略。 “好个尤德海姆,好个狡猾的家伙!全军听令!”望着敌人有秩序地开始变换作战方阵,有些意外的华比大声喝彩道:“左右两侧部队,跟在敌军步兵部队后冲入我军阵形,一切以保护抢救我方人员为主,尽量把敌人以最快的速度赶离我军之中!” 这下情况变有趣了,轮到尤德海姆有些头疼了,原本希望能在尽可能情况下多杀伤敌人一些部队的弓兵和矛兵不仅因为华比的策略而无用武之地,连在敌军阵中负责接应步兵返回的精锐骑兵也开始和魔界军的重甲骑兵接触,形成了多地点的小规模混战,造成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伤亡。 “算了,别管敌人了,全军撤退!”在思考了片刻后,认为此次阻止敌人入侵目的已经达到的尤德海姆终于决定见好就收,只要能全身而退,即使跑得有些狼狈也无所谓了:“骑兵把兵器甲胄都丢掉,带上尽可能多的步兵全速撤回来,能多救一个算一个!” 尤德海姆的命令下达几秒钟后,另外一边的华比不由得愕然张大了嘴巴,俊美如女子的面庞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因为他看到的景象实在太让他吃惊了——所有还和己方交战的天界军部队像发了羊癫疯般,不仅脱手掷出了手中的所有兵器砸向有些莫名其妙的魔界军,还把所有的铠甲统统解下抛在地上,然后以一个骑兵带两个步兵上马的方式开始掉头后撤。由于扔掉了所有的累赘,撤退速度快得令人猝不及防,在所有魔界军士兵反应过来以前,这些轻装后撤的天界军就像一阵风般和己方拉开了老长的一段距离,迅速和正在整齐撤退的天界军本阵汇合到了一起。 魔界军的五十万官兵纷纷大怒,但在他们试图再次发动追击之前,这种鲁莽的行为被华比的一句话制止了:“别追了,他们志在撤退,穷追不舍反而会受到不必要的损伤,还是先抢救受伤的兄弟吧。” 翻身从马匹上下来,望着远处正在缓缓撤退天界军的华比却感到了一丝古怪,觉得整个冲突事件从头到尾都莫名其妙得不可理解,不管是天界军战斗的动机还是己方情报的来源都非常可疑。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天界军入侵魔界范围是千真万确,他打退了一次敌军进攻也是不争的事实。 尽管这一切还是很可疑,而且还给了他一种上当的奇怪体验。 与此同时,正在退却中的尤德海姆也有着相同的感觉,不知所谓地打了一仗的感觉实在很特别,不过和华比不同的是,他手中所掌握的证据更加的少,至少在表面上一切都没有任何漏洞。 于是,这场有修伊·撒旦在背后操纵、由上蹿下跳的老酒鬼具体执行而产生的大混战就这样结束了,魔界军死伤五万四千人、天界军死伤两万三千人以及两军都向上层报告打退了敌人一次入侵的结果虽然在比较之下显得很古怪,但在两军为了战绩而刻意隐瞒情报来源的情况下,一切都看似正常的完成了一个收尾。 除了计划者那带着黑色幽默的嘿嘿冷笑之外,一切都和以往一样湮没在了历史的阴影之中。 然而对于整个计划的知情者来说,所有的事件都只是一个序曲。 对修伊·撒旦来说,更是如此! 第十五章 修伊的职业 魔界地狱皇宫。 “死修伊,你做什么?”随着一声震动宫阙的大喊,一条大约有一米来长的黑色眼镜蛇从树上被修伊硬生生地扯了下来,不仅口吐人言放声大骂,还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一口重重地咬向某人手腕的举动就换来了一记下勾拳,以及被甩到墙上发出的物体撞击声。 “修伊殿下,别这样,再怎么说小七也是……”虚空连忙出言劝着看起来有深仇大恨的一人一蛇,却被修伊反瞪了一眼:“你也知道它是一条暗黑龙,就别管我和它的事情……它现在这副蛇样只是一个用封印魔法做成的模拟形态,骨子里面还是一头皮粗肉厚的龙,才没那么脆弱!” “还说我?这个封印魔法不是你和我的几个恶质长辈一起做的?”只听到被叫做“小七”的这条黑蛇蛇牙磨得嘎嘎直响,带着说不出的怨恨说道:“都怪那群整天住在‘暗黑龙渊’里的老不修,没事情非要和你比赛玩那种叫做‘麻将’和‘围棋’的怪东西,结果输得连龙皮、龙角都要卖给你以后居然把主意打到自己的孙子身上,让我跟你签定这个该死的主从契约……而你更过分,竟然要我化身成一条三界中没有一亿也有八千万的黑色眼镜蛇?最该死的是,你给我起的这个是什么破名字?小七是什么东西?” “教你个乖,要是我把你以原形带进地狱皇宫,这里还不够你的尾巴扫一扫呢,更别说你平时的吃饭、洗澡问题……”修伊笑道:“当一条蛇有什么不好?吃饭不多,洗澡不费劲——你看看你那些长辈满身褶皱的龙皮每次洗要花多少水,还要用刷子,而且每洗三四次都要换一把钢丝刷……至于你的名字,你不觉得原来的名字,什么罗索迪奥·林有些太过拟人化了,你不是在兄弟中排行第七吗?叫你小七不是刚好?” “马不知脸长,洗澡这个习惯还是你带进暗黑龙渊传染给大家的,亏你还敢讲!”一提起这个,小七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你这该死的给我查一查历史,有哪里记载着龙有天天洗澡的?” “维持日常的卫生也是延年益寿的方法之一嘛!”修伊振振有辞的发言让小七嗤鼻不已:“那你自那以后频繁进出暗黑龙渊,同时推销钢丝刷和爽身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修伊要继续编造无聊理由的讲话在下一刻被打断,因为虚空干咳了一声:“咳!修伊殿下,您回这里不是要准备离开的一些随身物品吗?您所受的惩罚不是要求在二十四小时内离开魔界,时间无多了吧。” “我说了,我现在已经不是殿下了。”修伊接受了虚空的建议,撇开还在发着牢骚的蛇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内。 “他说什么?他要离开魔界?”小七慢慢从墙角下爬到虚空身边,奇怪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啊……说来话长了……” “法狄宰相,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负责修伊财产的查抄?”亚兰·撒旦盯着站在面前的灰发狐族老人,一字一顿地问道:“而且我要你刻意迟一些去的理由你知道吗?” “臣略微知道一些。”法狄恭敬地回答道。 “你说说看。” “臣在魔界以秉直刚正闻名,还一向赏识修伊殿下的才华,派臣前去可以不失偏颇地完成使命,不至于像某些人一般刻意去污蔑修伊殿下。陛下要我迟一些走,大概是希望臣网开一面,不要在‘没收所有财产’这句话语上矫枉过正,连一点随身物品都不让殿下带走吧。”法狄望着亚兰·撒旦的眼睛,详细地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不愧是刚正之人,所说的话一点都没有保留。”亚兰满意地一笑:“你猜对了,而且现在你已经可以出发了。” “这个笨蛋,还自诩聪明,居然沦落到这般田地?”听完虚空的解说,小七的蛇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连带着我们一起倒霉到跟他走的地步吗?” “那要看你怎么想,我是决定和修伊殿下共进退,”虚空异常平静地掂了掂手上提着的精钢骑士巨剑——那是他在修伊决定行动之前就准备好要带走的唯一东西,慢慢说道:“殿下没有勉强我去,但我欠他太多,只有和他一起走。” “听来倒是不错,毕竟能见识一下外面的天地也是好的……”正当某条蛇(或者说是龙)开始思考是否行动的时候,一件意外的事情把它的思维瞬间来了一个暂停。 “看我这一身行头怎么样?”几分钟后,当换了一身服装的修伊出现在虚空和小七面前的时候,一人一蛇都把眼睛张得老大老大,好像从来没有看过如此让他们惊讶的事物一般。 浅绿色还绣着鹅黄色花纹的绸质衣裤,扎在腰间的黑色皮带,一双旅行者长途旅行用的轻便布靴,还有一顶异常宽大的墨绿色宽沿草帽,以及从背后斜伸出来的长长乐器袋和装在其中闪闪发光的银色竖琴,同时还把玩着一支黑色笛子的修伊配上这套服装更显得风神俊朗。 不过有一点不对。 这套服装怎么看都不像是战斗用的服装。 “殿、殿下,这是什么啊?”虚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您进去不是要换一套远行用的服装吗?” “这就是。”让一人一蛇几乎晕过去的回答使小七当即怒吼了起来:“你是白痴吗?剑术劣等生不带武器也就罢了,连一副有点防御能力的铠甲都不穿还拿着乐器舞弄,你到底想怎么样?三年的‘灭世试练’你就打算用这套简直是吟游诗人专用的打扮去应付吗?” “呀啊啊!你猜得真准啊!我就是打算做吟游诗人啊!”修伊让人吐血的话语还附加眼睛中充满感动神色的特殊效果:“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憧憬着能成为一个伟大的吟游诗人,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不用,不是让那迷离的梦想再次化为泡影了吗?” 无力的呻吟从人和蛇的口中发出,虚空的面色灰暗得几乎可以和魔界天空的颜色相媲美:“吟、吟游诗人……殿下的职业属性就是这个吗?” 也难怪虚空和小七会这么失望,吟游诗人这个职业(注)在现今所有的职业中是最差劲的,除了在音乐造诣和歌曲演唱方面属于最高级别外,不论是哪一个方面都比不上其他职业——会使用的魔法少得可怜,基本只限于少数辅助魔法和空间转移魔法(也就是逃跑),根本比不上魔导士、魔法师、神官、神官战士、祭司,速度又比不上弓箭手和盗贼,剑术跟剑士、魔剑士以及使用更重武器的骑士、战士更没法比,总而言之就是一个不适合任何战斗的娱乐性职业。虽然以职业的特性来说,除了魔法和剑术外样样皆通、特别是音乐造诣极高的修伊非常适合这种职业,但是这也意味着这个大懒虫根本没有打算在战斗上有所建树,要他去学习各类与其他职业相匹配的技能简直是痴人说梦。 同时这也等于一句潜台词:“嗯,保护我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让我开心的玩吧……” “这有什么不好?像虚空你的剑士职业和老酒鬼的魔法师职业,并不是什么地方都用得上,在人界没有战斗任务的情况下不得饿死?”沾沾自喜的某人开始大吹特吹自己的职业优势:“还是吟游诗人好,哪个地方的人不喜欢动听的音乐?随便到哪里一站演奏几首乐曲,光靠我的音乐才华,到哪里都有饭吃,饿不死你们的。” “你是说我们要和你一起拿个帽子在街头向听音乐的人收钱?”小七暴跳如雷:“你这个路死路葬、沟死沟埋的混蛋,这种丢脸的事情亏你也想得出来?” “自食其力,靠劳动挣钱,哪里会丢脸?”修伊手腕一翻,掌心中忽然多了一个长长的布袋,令在场的某蛇当即有了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你、你、你想做什么?不要告诉我,这个袋子就是你准备……” “没错,它就是你以后的‘家’了!”满面奸笑的修伊猛地扑上前,一把揪住了小七的七寸往袋子里硬塞,口中还不停地念叨着让虚空和某位正在挣扎的蛇先生满头冷汗的恐怖言语:“要知道,现在在街上表演蛇舞也是一项高收入职业,正面临下岗再就业危机的人自然也要考虑另辟蹊径,再不成还可以想想去药店出售药材,听说最近蛇胆的价格特别高……” “殿下打算去卖蛇胆吗?那还是吟游诗人比较好。”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二人一蛇(目前在袋子里)背后传来,转头望去的虚空随即惊讶地叫了一声:“法狄大人?” 满头银灰色长发的法狄一边慢步走进虚掩的大门,一边含笑着向虚空点了点头:“看来你们已经准备好了,那我也可以正式查抄殿下的府邸了。” 修伊的眼中倏地闪过一丝奇怪的神情:“是陛下任命你的吗?” “正是如此,殿下是聪明人,应该也明白陛下的意思。”法狄打量着一身吟游诗人打扮的修伊,不由得发出了赞叹的声音:“玉树临风,应该就是指殿下此刻的样子吧……不愧魔界中三大公子中最具风采的‘无情贵公子’,也只有这样的装扮才能使您在保持风度的同时,还能愉快地离开魔界吧。” 修伊轻叹了一口气,眼神中流露出说不出的愧疚和无奈:“父……不,陛下还这么为我这个违背了他意愿的人着想吗?” “舐犊情深,人之常情,陛下是不得已为之,殿下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陛下的苦衷,又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呢?”法狄见四下无人,低声问出了这个他从事件开始起就弄不明白的问题:“殿下要离开魔界大可以用光明正大的方法,只要请求合情合理,就算是把整个暗黑龙骑兵军团都带走,陛下也会允许的,又何必要用这种没有回头路的手段呢?” “法狄大人……”修伊同样低声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不过却仍然没有说出他的动机:“日后您会知道的,但是现在我没法告诉您……等到知道我想做什么事之后,您就会明白我离开魔界只有这一个办法。” “我明白了,”露出理解神色的法狄并没有追问下去,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那殿下也知道,从你离开魔界的那一刻开始,陛下就必须要以魔族之王的名义发出‘魔界通缉令’,号召所有魔界的高手一起追杀殿下了吧。” “我知道,”修伊淡淡道:“如果您是担心我会因此而怨恨他,那大可不必——只要陛下身为魔族之王一天,所有应该由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应该做的事情他都必须做,对于违背‘暗黑法则’接受‘灭世试练’的我来说,这是必要的程序。” “殿下能理解陛下内心的痛苦就好,那老臣也可以放心了。”法狄深深地对着修伊鞠了一躬:“殿下决定好要带走什么东西了吗?” “我就是这一身行头,原本就是剑士的虚空只带了一把巨型骑士剑,老酒鬼更是身无长物,在泽兰哈尔外等我的他除了酒以外什么都没有。”修伊平静地说道:“我并没有带走分文的财产,所有仆人和杂役我都让他们在房间内等候调动,历年的账册和府邸内的物品也都由虚空整理好了。” “原来如此,殿下早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法狄看了一旁默默无言的虚空一眼,面上多了一丝奇特的微笑:“不过以我看来,不管多珍贵的财物都比不上能始终忠诚于自己的部下,难道不是这样吗?” 修伊笑了,从法狄身旁经过、大步走向门口的他对于这句话只是简单地做了回答,但就是这句回答,让跟在他身后离开魔界皇宫的虚空眼中瞬间多出了一种叫做“眼泪”的奇怪液体。 因为他的话是这么说的。 “他们并不是我的部下,而是我最好的朋友。不管你怎么看,他们怎么想,朋友就是朋友。” 法狄愣住了,直到修伊离开许久以后,他都没能从这句话所带来的震撼中清醒过来。 才华横溢的魔族三皇子修伊·撒旦,在魔界度过的近千年岁月中只有两个魔族——魔界南部第三军团长科林·所罗奥和魔界北部第六军团长华比·扎兰克被他真正承认为朋友,而现在又多了两个。 两个不属于魔族、被大部分魔族鄙视的人类一族的成员,而且承认他们身份的人还是一向在魔界内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的天才皇子。 这如何能不让一直以为他们是修伊部下的法狄吃惊? 但是不论修伊所说的是否真心话,在暗黑帝国历一一三五三年七月十五日的晚上,被捋夺了皇子身份和一切财产的修伊带着来自所属人类的虚空和老酒鬼,在一片静谧的夜色下悄悄地离开了魔界之都泽兰哈尔,却是永远被铭刻在魔界史书之中的事实。 就当时知道这次事件的人来说,除了当事人和两个一起离开的人类之外,没有任何人会想到,这一刻竟然会是所有的存在被颠覆的开始。 <hr /> 注释: 职业,是这个世界对各种工作的分类。但是一般意义上所指的职业,一般与战争或者是冒险团体活动有关,生活类的职业反而没有那么明确的分工。另外,当职业水准到达顶峰境界时,会产生特殊的职业封号,但这一类毕竟是少数,并未列入职业的正式序列,如剑圣、大神官、大祭司、魔导师,大魔法师以及贤者。 以下为各种战斗冒险职业的具体区别。 战士:主武器为剑和弓箭以外的冒险者和士兵,简称为战士,综合型职业,一般无魔法。 剑士:由于用剑的人较多而产生的战士职业分支,统一武器为各种大小型号的剑,其他和战士相同。 魔剑士:剑士和魔法师的复合职业,用魔法辅助攻击的剑士,攻击力强带魔法属性,但防御力低。 骑士:以王国为效力目标的战士和剑士统称,有正规的国家、种族所属和制式兵器,其中也包括兵种中的骑兵、兽骑兵和龙骑兵,基本不会在冒险团队中出现的职业。 魔法师:以攻击魔法为主的职业,除了召唤魔法和恢复魔法外几乎都能学,精神力高,缺点是没有足够的体力和敏捷度,人界军和天界军的主要军种之一。 魔导士:以召唤魔法为主的职业,攻击魔法必须通过召唤精灵或者是魔兽才能使用,精神力要求不是很高,对于大部分魔界居民都是低精神力种族的魔界军来说,是用以对抗人界军和天界军的主要魔法军种。同时,魔界的魔兽较多也是这一职业比魔法师通用的原因之一。 神官:凭借着坚定的信仰使用恢复辅助魔法的魔法师,魔界的神官信仰黑暗之神,所以一般会使用黑暗系的恢复魔法和辅助魔法,还有对神族极其有效的诅咒魔法和腐蚀魔法;天界的神官基本相同,除了法术性质为光明系外,还有使用对魔族和不死族有效的祝福魔法和光攻击魔法。 祭司:比较少见的职业,一般是高级的神官转职而成,是专门侍奉神的高级魔法师,和神官不同的是这个职业也有复合性,具有魔导士的特性但和魔导士不同的是,祭司能召唤神灵的力量使用魔法,同等水平下攻击魔法能力比魔导士强,但消耗魔力和精神力高。 神官战士:神官和战士的复合职业,辅助魔法很厉害,但是其他魔法没有神官强力,而且也不能使用攻击性魔法,攻击力也比不上纯粹的战士,也是很少见的职业。 弓箭手:顾名思义,就是弓兵,一般作为冒险者的弓箭手技术都比较好,敏捷度高和杀伤力范围大是他们的优势,缺点是近身战和魔法都不行。 盗贼:敏捷度最高,近身战常用暗算,不会魔法。机关陷阱的专家,打探情报的好手,偷窃财物的天才,缺点是职业特性有点不道德。 吟游诗人:在战斗中一无是处的职业,但是在日常旅程中这个职业倒有最稳定的收入,而且其中的佼佼者甚至还能得到人们的青睐,不论在好战的国家还是在和平的时代都吃得开,就是这个职业的特点。另外,和国家和种族所设立的情报部门相同,各种各样的情报和传说,大都是通过吟游诗人们的音乐和诗歌传到各个地方的。 第十六章 送行者 “人界,华斯特帝国的边境吗?”望着在远处绵延不绝的灰色山脉所分割出的国境线,修伊似乎是无限感慨地叹气道:“魔界和天界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终究我还是要到这里来吗?” “殿下……”虚空仍然没有改变他对修伊的称呼:“您又想起了从前的事情吗?” “想起来又怎么样?人总是要朝前走的,回忆过去并不能改变现在。”修伊的语气中透着说不出的悲伤和寂寞:“可能是就要离开魔界,我的感触特别多的缘故吧。” “你原本也可以选择不走这条路的。”斜躺在一旁石块上休息的老酒鬼说道:“既然做了就不后悔,你把自己的人生信条都忘却了吗?” “我不后悔,到现在也是如此。”修伊淡淡地说了一句,而后把目光投到了身后的虚空身上:“在走之前我要你另外做的几件事情你也做了吗?” “您是说府邸中的陷阱机关和秘密通道吗?那大可放心,在您去见陛下之前我已经把它们的总开关给毁掉了。”虚空不无惋惜地说道:“可是您不心疼吗?花了四百年时间构筑的庞大地下城市和那么多巧夺天工的陷阱机关,就这么废弃掉吗?” “我当初把它们做出来,并不是为了我自己。”修伊显得非常无所谓:“只是为了未来可能发生的某件事情,我才作了那样的布置。” “除了‘第三通道’外的备用开关外,把整个地下设施全部闭锁住,就是为了‘那件事情’吗?”虚空的眼中闪动着诡异的光芒:“如果陛下知道您这么做的真实想法,不知道他的脸上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呢?” “一定是吓一大跳,吓傻也有可能。”老酒鬼嘻嘻一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作老子的他大概永远也想不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会聪明到这个地步。” “他不聪明谁聪明?把整个‘暗黑龙渊’搅得乌烟瘴气还能全身而退的人,从创世神创造世界到现在为止只有他一个!”小七闷声闷气的回答从修伊腰间的布袋内传来:“算我怕了你,把我放出来吧。” “多求饶几声,这话我爱听。”听到修伊这句话的虚空当即仰天翻倒,躺在石头上的老酒鬼也滚落到地上,只不过前者是受不了他的恶整,而后者却是笑得失去了继续四平八稳躺下去的平衡。 “出尔反尔的家伙!你不是说到人界就把我放出来的吗?”小七大叫道:“早知道你言而无信,但是这可是你在虚空面前答应我的,总不能这么快就反悔吧?” “我是答应过,可这里还不是人界。”修伊用一句话就封死了蛇的质问:“而且我也没有准备马上去人界,要等我先和一个人见过了面再说。” “见谁?”虚空、老酒鬼和小七异口同声地问道。 “魔族之王亚兰·撒旦陛下,曾经被我称作‘父皇’的男人。” 天界万神殿。 “战报我已经看了,真是辛苦你了,尤德海姆军团长。”雪亚妮·米菲尔向着侍立在一旁的戈尔·米迦勒示意道:“米迦勒天使长,麻烦你和尤德海姆军团长一起去,代替我去慰问一下在战斗中受伤的第四军团士兵吧。” “是,至高神陛下。”米迦勒恭敬地应了一声,和瞬间现出感动神色的尤德海姆一起退出了万神殿的大门。 “陛下,我觉得这次事情有点可疑。”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殿外,立在一旁的另一名金黄色短发的女性八翼炽天使,和米迦勒同为天使长卡莉·拉法勒冷哼了一声:“只是听信了‘平衡者’的情报就出兵,尤德海姆太不慎重了,万一‘平衡者’的存在是魔界军的陷阱,又或者是魔界军借他的名义发虚假的情报,那又该怎么办?” 听到“平衡者”这个名词,雪亚妮的眼神忽然变得有少许不自然,但是这种神情一闪即逝:“你的想法不无道理,但是有一点你忘记了。” “请陛下明示。” “在上一次神魔战争中,如果不是‘平衡者’的情报,我们在北部天界的部队将在三个偷袭的龙骑兵军团下土崩瓦解,如果他当时不通风报信,我们将有整整五百万北部天界部队被全部歼灭。由此可见,如果这是魔界军的陷阱,绝对不会为了消灭区区十万第四军团的部队而暴露身份的,因为那样不值得。”雪亚妮沉声道:“还有,‘平衡者’的白魔法传送阵所造成的特殊魔法波动是只有几个我军军团长级别的人才知道的最高机密,知道内情也明白事关重大的尤德海姆总不会连真假都分不出来吧?” “我只是觉得整场战役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卡莉连忙解释道:“还有被尤德海姆救回来的那个女性八翼炽天使,据尤德海姆所说,她的力量实在是太超常了,在单人阻止十三万魔族军团的同时还能杀伤对方近四万士兵——从我们神族以往的记录来看,她并不是所属天界神族族群的战士,那拥有如此力量的人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安格雷,我好像记得我有叫你去调查这件事,把结论告诉卡莉天使长吧。”雪亚妮把目光投向位于卡莉下首的一名黑发八翼炽天使,被叫到的安格雷当即踏前一步:“遵命,陛下。” “那名被尤德海姆军团长送来的八翼炽天使的名字是蕾娜斯·法琪利,以前是天界神族分支亚斯神族之王奥丁的部下,神格最高的战斗女神,负责收集人界勇者的魂魄以进行最后的战役‘诸神的黄昏’,并在该次战斗中生还,是亚斯神族最后的幸存者。”一口气把蕾娜斯的资料全部背出来的安格雷接着补充道:“之前有关她的资料并没有说她是一名八翼炽天使,所以可以肯定她必然经过神格提升。根据现有资料判断,这次神格提升的时间并不长,而且极有可能是她从‘诸神的黄昏’战役中生还到现在这一段时间内所发生的事情。” “你听到了吧,卡莉天使长,她的确是我们神族的人,只是神格提升的过程有些意外而已,”雪亚妮悠悠道:“而且昏迷的她被尤德海姆军团长送来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吧。如果你认为,她可能是魔界军中的堕落天使假装的,那她背上的金黄色羽翼就是最清楚的证明——已经被魔族迷惑成为堕落天使的神族,是不可能继续保持住那种代表心灵纯洁的颜色的。” “那么她是怎么提升到八翼炽天使的境界的呢?而且亚斯神族中从来没有神格提升的先例,更别说没有得到至高神陛下的仪式允许就能自行升格这种事情了……”卡莉问道:“陛下难道不认为这些很可疑吗?” “追求细枝末节不是我为人处世的态度,”雪亚妮冷冰冰地回答道:“我只知道她还是神族的一员,而且还是一位拥有强大力量的八翼炽天使,对于现在的天界军而言,这些就足够了。” “来了……”望着由远及近的数条人影在视野中逐渐扩大,喃喃自语的修伊露出了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笑容:“陛下……还有……辛迪加老师。” “我想你也会停下等我的。”亚兰·撒旦一把揭开披风的头罩,向四个随行的近卫军团士兵挥了挥手。在几个人识情知趣地退到远处后,他才和魔界宫廷魔法师辛迪加一起缓缓走向修伊他们。 “您实在不该来的……”修伊叹气道:“虽然我真的很希望我这一次会猜错,在这里等也是白等,但陛下还是来了。” “我不得不来,因为我有临别礼物要送给你。”亚兰从怀中掏出一块银色的令牌,只看了一眼就交给了修伊:“从现在开始,它就是你的。” “这是……暗黑龙骑兵军团指挥令?”看到这块令牌的修伊倒没什么奇怪的表情,一旁的虚空和老酒鬼反而吃惊地哼了一声:“修伊殿下不是已经把它交还给了陛下吗?” “交给我这种东西没有意义,”亚兰的语气异常的轻松:“我在把暗黑龙骑兵军团交给你的时候说了什么,你应该还记得吧。”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陛下就有这样的打算了吗?”修伊苦笑道:“当您说:‘朕就把暗黑龙骑兵军团交给你了’的时候,我曾经感到有些奇怪——您在任命仪式上没道理说这种话的……没想到我真的猜对了。” “不错,我并没有说只有暗黑龙骑兵军团长才有资格统领暗黑龙骑兵军团,而且我只是说我‘暂时’代理管制这支部队,更不用说我打算永远闲置这个位置了。”亚兰斩钉截铁地说道:“除了你以外,没有人有资格统领暗黑龙骑兵军团,这是我早就决定好的事情,也正因为这样,我才设定暗黑龙骑兵军团是唯一一支只能由持有这块令牌的人发号施令的部队。” “可我是一个被放逐出魔界的罪人,”修伊凝视着亚兰的面庞说道:“您就算是为了让我从三年的‘灭世试练’中活下来,也没必要让整个暗黑龙骑兵军团作后盾吧。” “你天生不喜欢学习武艺和魔法,在乱世之中生存下来的三项技能你只有头脑完全合格,这并不足够。”亚兰说道:“光有心意和愿望并不能保护别人和自己,正面临我发出的‘魔界通缉令’的你更是如此。你应该知道,除了为了高额奖金和官职而开始追捕你的猎人外,还有一些势力强大的人也很希望你就此从世界上消失的。” “陛下是指尤格拉殿下和克罗迪殿下吗?”修伊笑了起来,笑声中透出说不出的轻蔑和冷笑:“又或者是他们背后的两位生身皇后也想要我的命吗?” “这是我无法阻止的事情,也是生在帝王之家的人的宿命,所以你要恨就恨我吧。”亚兰的面色沉痛而哀伤:“因为是我这个作父亲的错误,我没有像教导好你的妹妹和弟弟——安蕾莉雅和伊格斯那样教会他们什么是兄弟之间的友爱,更没有理由和能力阻止他们这么做,只因为我是魔族之王。” “恨你?我为什么要恨你?你又有什么错?”修伊的笑容悲伤而苦涩:“兄弟之间的友爱……这是在帝王的家族中唯一不会永恒存在的东西,这不是早就被历史所证明的吗?” “所以我希望,至少我们作为父子之间的情谊还能有一点残留的证据。”亚兰凝视着修伊掌中的银色令牌轻轻说道:“如果你不想使用它,我也不勉强你,但是以这个理由收下,你应该也不会反对吧。” “如果是这样,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听到这番话的修伊随即面色一变,珍而重之地将令牌收进了贴身的口袋里:“我收下了。” “很好,这样就好,”亚兰·撒旦缓缓后退两步,打量着一身吟游诗人打扮的修伊,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那我也可以放心地把你母亲的姓氏交给你了,修伊·华斯特。” 修伊浑身一震:“您……您说什么?” “你的姓氏,你总不能只用‘修伊’这个名字在人界歌唱只属于你的传说吧,修伊。”亚兰的眼神中忽然多了几分萧索:“所以我把你的母亲,我最爱的第一皇妃爱莉莎·华斯特的姓氏赐给你继承,从这一刻开始,你和‘撒旦’这个被所有的人公认为魔鬼的诅咒姓氏再没有任何关系了,以后你就是你,一个叫修伊·华斯特的人。” “明白了,从今天开始,我就叫做修伊·华斯特,”修伊慢慢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新名字,眼中突地多了一分坚定的神情:“而作为这个新名字的拥有者,我也有必须要和过去割断一切的行动吧。” 在说这句话的同时,修伊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抖动,背上的两片黑色恶魔翅膀在忽然之间就断裂成了血淋淋的两截,无力地跌落到地上:“现在……我把代表魔族身份的翅膀交还给你,从今以后,陛下再也不用为我担心了,因为我将成为一个人类,血管内流动着魔族鲜血的人类,最起码在外表上我已经和我的母亲再没有任何分别。” “是的,和你的母亲没有任何分别,什么地方都一样。”亚兰伤感地望着眼前的青年,轻轻低喃道:“玩世不恭的性格,傲气逼人的眼神,还有永远温和寂寞的神情,真是太像了……” “谢谢您还记得母亲,”修伊的语意透出了一丝凄凉:“已经去世将近四百年的她,原来还在您的心中存留着一个位置吗?” “我是不会忘记她的,只要我活着一刻就永远不会。”亚兰的心陡地感到一阵刺痛:“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亏待了她,而她的全部生命却为了我而燃烧殆尽。所以,在我又要亏待她儿子的时刻,最痛恨亚兰·撒旦的人只有我自己……” “因此你要活下去,至少在陛下还活着的时候必须活下去,因为这并不只是为了你自己。”一直站在一旁闷声不响的辛迪加第一次开口,就是严厉异常的警告:“你从师于我不学无术我不怪你,因为你不喜欢学习魔法;你经常从我身边把各种魔法物品顺手牵羊我也不怪你,因为你从没有用它们做过任何错事;但是如果你这么轻易就把陛下对你生存的期望放弃,即使你成了死人,我也会把你的尸首和魂魄用死灵魔法唤醒,然后再用最残酷的手段惩罚你!所以……你绝对不能死在这三年之中!” “即使是死了也会遭受惩罚吗?果然是严厉的辛迪加老师啊。”修伊的微笑中带着说不出的落寞:“那么我就第一次以修伊·华斯特的身份答应您和陛下,我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 “那就好,只要你没有死的意愿,不论是什么人都没有杀死你的能力,至少我是这么相信的。”明显放心了许多的亚兰把目光投向一旁的老酒鬼:“你也决定了吗?” “我会和他一起走,因为没有他我就没有好酒喝。”老酒鬼诡秘地一笑:“魔界第一音乐家的美名应该可以换成大把亮澄澄的银币吧。”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如果有朝一日你能再次和修伊一起踏足魔界,我以魔族之王的身份让你免费喝一生一世的美酒。”亚兰深深的目光仿佛要把他看穿一般地说道:“我说话算话。” “那就一言为定。”老酒鬼对着修伊龇牙一乐:“你看看他多大方,比你好多了。” 修伊不置可否地笑笑,并没有搭理老酒鬼的比较,而是在亚兰把视线转向虚空的时刻主动为他做了介绍:“他是一直负责内务的虚空,陛下可能没有见过他。” 亚兰·撒旦缓缓地笑了起来,似乎对修伊的介绍感到有些好笑:“我真的没有见过他吗?” “是的,我和陛下并没有见过面。”虚空沉声肯定了修伊的介绍,却令亚兰笑得更加神秘:“原来如此,我们的确是没有见过面呢……那么你是叫虚空吧。” “是的,我正是虚空。” 望了斜靠在虚空身侧的巨型骑士剑一眼,亚兰的笑意越发明显,和以往豪爽大方的笑容不同的是,此刻在魔族之王脸上浮现的笑容充满了温馨:“我明白了,我就拜托你和老酒鬼跟着修伊吧。” 深深地对着亚兰鞠了一躬,虚空无声地接受了魔族之王的请求,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意外,仿佛这一切是理所当然要发生一般。 一刻钟后。 望着修伊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国境线的那一头,发言一次之后就陷入沉默的辛迪加转身走向正在凝视着某件事物的亚兰·撒旦:“陛下,他们已经走了。” “很好,这样就好。”弯腰从地上小心拣起那对黑色断翼的亚兰·撒旦忽然神色一变,沾满血迹的手倏地从断翼之后伸出,随即在手掌中央多出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只展开信纸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再次变得凄凉而无奈:“原来他还为我想到了这些事情吗?……爱莉莎,连这一点都和你一模一样,为什么你们母子都只是为别人着想,就从没有为自己考虑过呢?” “您后悔了吗?”辛迪加轻轻叹了一口气:“也许您应该力排众议,强行把这次事件压下去的。” “我的确后悔了,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自己会后悔的,但是现在已经迟了,而且他并不希望我这样做,”亚兰默默地把信纸连同那对黑色的断翼如对待珍宝一样收到了一个小木匣中,并把木匣抱在了怀中:“我们走吧。” 就这样,一场在曾经的父子之间发生的送别结束了。 但是对于被放逐的人来看,修伊·华斯特以罪人之身被惩罚,却被魔族之王亲自送出魔界的事实却是绝对史无前例的,以前没有发生过,以后也不会发生。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修伊·华斯特,就像以前只有一个修伊·撒旦一样。 在这个男人身上所发生的事情是绝对独一无二的,以前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第一部《放逐》完结。 第十七章 抉择 “连大和神族也……”对安格雷所呈上来的报告只看了一眼,雪亚妮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已经确认无误了吗?” “是的,事情就在昨天傍晚发生,臣所派去的侦察部队只来得及救回不到五万名生还者。”安格雷低声告罪道:“是臣的疏忽,没有随时派人监察大和神族所在区域的地理活动状况,才会导致事起突然之下连反应都来不及。” “大概死了多少?”雪亚妮闭上眼睛,忽地问了一句。 “大和神族所管辖的人类和神族本部几乎全部灭亡,总数将近三亿六千万。”安格雷沉声说道:“大和神族所居住的海洋中央岛屿附近原本就火山地震活动频繁,但是从昨天傍晚开始,所产生的震动比之前十万年中的最高震点还要剧烈近百倍,而且没有停止活动的迹象,连靠近海边的南部魔界和南部天界都有强烈震感,等臣感到事情不妙派人前去查看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是这样……昨天傍晚发生的突然事件吗?”雪亚妮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古怪,仿佛她想起了什么似的:“五万人中有多少是神族的成员?” “不到一万人,根据幸存者的说法,这场由海底地震引发的大规模陆沉来得非常快,地质板块在不到一刻钟内就四分五裂,各地火山集体岩浆喷发和海水的上涨也来得极其迅速,还没有等众人反应过来,整片岛屿就在水火交攻的情形下解体。”安格雷略微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补充道:“其实以大和神族的战斗力和生存能力也不至于会这么快被消灭,但在这种程度的天灾面前,内心的恐惧和惊慌才是大部分人死亡的主要原因。” “又灭亡了一个分支……虽然也是大和神族罪有应得,而且也是预言书中的必然过程,但兔死狐悲总是难免。”雪亚妮有些黯然地说道:“和因为心高气傲而从神族中分离出去的亚斯、法恩神族不同,大和神族从本族群中分离完全是因为内心的污浊和肮脏——性好淫糜,知罪却不思悔改,野心勃勃且惨无人道,与其说他们是离开神族,倒不如说是因为内心的黑暗面而被驱逐出去的。” “在臣看来,这对陛下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安格雷发出了神秘的微笑:“如此一来,神族的至高神不就只有您一个人了吗?” “但这也意味着,从创世神创造世界时繁衍到现在的神族只剩下了天界神族一支了,”雪亚妮慢慢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也等于告诉我们,如果要遵循第一代神族之王的遗命发动‘三界统一战’,就必须借助人族的力量才有实现最终目标的可能性了。” “如果陛下是说联合人族这件事情,那么拉斐尔天使长已经安排好一切了,之前我们在华斯特帝国、新红王国、法利玛帝国和加雷斯教国所做的并没有白费。只要您一声令下,历史的车轮将按照您的意愿开始转动。”安格雷微笑道:“虽然陛下一直不承认联合人族的主意是您发起的,但是事实却是,早在您传承第十五代至高神的衣钵之前,所有的计划都已在暗中依据您对上一代至高神的建议开始秘密进行。” “按照我的意愿开始转动的历史吗?”雪亚妮的神情中充满了自我嘲讽的意味,几乎低不可闻的呻吟从口中响起:“可是这份历史真的是绝对的存在吗?” “陛下说什么?”安格雷并没有听清楚雪亚妮说了些什么,追问的结果也并没有得到答案,雪亚妮轻描淡写地把刚才所发的感叹带了过去:“没什么,我只是在考虑该怎么嘉奖你们的忠心而已。” “臣等都是为了神族的未来而行动,只要神族能鼎立于三界之顶,我们这些人纵使背负万千骂名也在所不惜,”安格雷急忙答道:“如果臣是希望获得赏识和赏赐的功利之人,也不会作为陛下的影子一直生存到现在了。” “不错,不重功利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雪亚妮悠悠道:“你得不到上一代神族之王的重用,原因也在这里——一个不被功利所收买的人,很难让人相信他的忠诚,至少在表面上,你的这种行为并不足以让人放心的把你视为忠犬。” “如果陛下只想用狗办事,臣也无话可说,但您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安格雷望着雪亚妮的眼睛,异常平静地说道:“正是因为作为第十六代神族之王的您没有这种坏习惯,我才愿意效忠的。” “但有的时候,狗也有他独特的用途和特点。”雪亚妮赛雪欺霜的粉面倏地漾开了一个明媚灿烂的笑容,缓缓转身背对着安格雷的她信步走向卧室之外的庭院,有如春寒料峭一般冷到骨子里的话语转瞬之间令周围的空气温度陡然下降到了冰点:“米迦勒就是这样一条表面上忠心耿耿、实际上却自以为聪明绝顶的狗。” “您是说卡莉·拉法勒天使长的事情吗?”安格雷笑道:“的确是自作聪明,米迦勒、拉法勒、加百列和乌列同为一党的事情在天界中已经是无人不知,要是没有米迦勒的授意,给她一千个胆子她也不敢在陛下的面前提到蕾娜斯·法琪利的事情。” “他还以为我还是刚刚就任神族之王时候的雪亚妮,这么做也不奇怪。在他看来,对付小孩子根本不用自己出手。”雪亚妮寒声道:“以前我是得让他三分,可惜这一次我不会再这么做了,于情于理现在都不能再允许他如此任意胡为了。” “可能是他注意到陛下对此次事件特别关注,从而产生了排挤蕾娜斯小姐,以使您的势力不至于因为她的力量而扩大的想法吧。”安格雷先是望了雪亚妮一眼,而后才有些迟疑地说道:“但是臣也有一句话想问陛下,就不知是否会使陛下生气。”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我会对蕾娜斯·法琪利那么关心,甚至连她异常的神格提升都没有加以调查就极力地保护她吗?”雪亚妮的语气还是非常平淡,听到这句话的安格雷却马上感觉到她言语中所带的怒气和不满。 在一般的情况下,马屁精类、或者是明哲保身类的臣子都只会产生一种反应,那就是立刻请罪,但是安格雷却完全不属于前面的两种类型:“臣正是这个问题不明白,请陛下解答臣的疑惑。” 雪亚妮的怒气当即浮上面庞,但却一闪即逝:“在我回答你之前,我希望你先告诉我,你期望我会如何处理这次的事情?” “臣希望陛下让蕾娜斯·法琪利离开天界,不管以什么理由拒绝她都好。”安格雷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坦白,似乎根本不在乎雪亚妮听到这句话后有可能对他发火。 而奇怪的是,照例应该会生气的雪亚妮却一反常态的平静了下来:“我想先听听你要我这么做的理由。” “恕臣直言,陛下犯不着在这个问题上和他们发生冲突。”安格雷说道:“您接掌神族之王到现在已有三百年,但实际的军权还掌握在以米迦勒为首的旧神族一党中,除了行政权之外您的班底实在是太薄弱。就算是行政权,那班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也只是表面上支持您,一旦真的发生事情他们还是以骑墙观望为主,难道您认为在现在就和他们针锋相对是明智的选择吗?” 略微顿了一下,安格雷接着说道:“另外有一点我目前还不能肯定,仅仅是我个人的一个设想——拉法勒这一次的举动,是否是米迦勒试探陛下的一个开始呢?” “试探我?”雪亚妮惊异地问道:“他应该早就知道,我不喜欢他的独断专行,以及什么事情都搬出老臣的身份压制我的逾越行为,这还用得着试探吗?” “我说的不是这个,”安格雷的眼中闪动着智慧的光芒:“陛下和他的不和只是一个方面,恐怕他想试探的是陛下的实力到底有多大吧——如果您在这个节骨眼上和他发生剧烈冲突,他对陛下所掌握的实力将产生一个‘羽翼丰满’的印象,这将直接影响他下一步的行动。”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他见到我敢于正面和他作对,就会认为我的实力已经到达足以为自己的行为撑腰的地步吗?”雪亚妮悚然而惊,显然是想到了由此产生的一个严重后果。 “陛下英明,正是这样。”安格雷低声道:“只要因此让米迦勒感受到一点威胁,我想他的行动方针将会马上从和魔界军的战争转变到针对陛下的各种不利行为,我想陛下应该知道,我们必须绝对避免这类情况的发生。” “可是我们不是还有拉斐尔天使长效忠于我们吗?米迦勒再胆大妄为,也不至于会嚣张到立即废了我的地步吧。”雪亚妮皱着眉头想了想,接着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的确,统领南部天界军的拉斐尔天使长是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连米迦勒他们都有几分惧怕这位一直支持陛下的重臣,但您忘记了一点。”安格雷不慌不忙地回答道:“他虽然坐拥南天雄霸一方,但对地处北方的天界万神殿却是鞭长莫及,在这个纷乱交错的权力中心内占主导优势的依然是米迦勒。另外,我们目前还令拉斐尔天使长保持着表面中立的状态,就是为了不想和旧神族一党这么快激化矛盾,为了一个蕾娜斯·法琪利功亏一篑值得吗?” “而且,我们现在还因为和人族的联络而分散了力量,更不宜对他们发难,对吗?”雪亚妮摇了摇头,低声苦笑道:“但我还是希望能留住蕾娜斯小姐。” “很困难,因为米迦勒他们的理由很充足。”安格雷耐心地解释道:“之前发生了‘诸神的黄昏’战役后,全员灭绝的亚斯神族就此从神族中除名,同样元气大伤只剩下了不到三千兵力的法恩神族在失去了先后两个首领后,也带着剩下的近五十万民众向天界迁移称臣。这些您还记得吧。” “记得,昨天还是米迦勒亲自引见法恩神族的代表来见我的,因为没有理由拒绝他们的请求,所以我就答应了。”雪亚妮叹气道:“我只是可怜那些无辜被战火波及的民众流离失所,并没有想那么多。” “陛下既然发了善心,就要坚持到底,而且和五十万民众相比,一个蕾娜斯·法琪利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呢?”安格雷劝道:“两族的世仇是无法化解的,即使只剩下她一个人,法恩神族依然无法接受了身为敌人的蕾娜斯小姐一起生活在一个族群内的事实,所以是接纳法恩神族还是接纳蕾娜斯·法琪利,陛下应该知道这道选择题只有一个答案可选。” “所以于公于私,我都要这么做吗?”雪亚妮的神色黯然:“没有别的选择吗?” “当然有,只是留下她对陛下并没有好处。”安格雷意味深长地说道:“在我看来,米迦勒虽然不喜欢您招揽蕾娜斯小姐,但是他也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和陛下作过多纠缠。” 雪亚妮惊讶地挑高了眉毛:“这话怎么说?” “我说过了,此次事件完全是米迦勒的试探而已,所以无论他日后准备怎么做,同样犯不着和陛下在众神面前发生争执。”安格雷说道:“更何况米迦勒虽然野心旺盛,但是他的确很希望天界军越来越强大,对于拥有强大力量的蕾娜斯小姐加入,他实际上还是很乐意的。只是有一点他必须考虑到,那就是他亲自引入天界延揽到麾下的法恩神族,就算他再希望天界军强大,也不能表示支持与法恩神族敌对的蕾娜斯·法琪利加入,他又不是傻子,后院起火的险他是不会冒的。” “而只要我提出要留下她,一切责任都可以推到我的身上,而且还能使法恩神族的众人对他反对的举动感恩。”雪亚妮总算明白了其中的复杂情况:“好个一石二鸟的计策,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他都不会吃亏吗?” “所以,在最坏的结果出现前,蕾娜斯·法琪利必须离开天界。除非陛下能给我一个她的存在超越五十万法恩神族民众和整个天界未来的理由,否则臣即使要得罪您也要强行驱逐她,甚至因此痛下杀手也在所不惜。”安格雷语气平静地述说了自己的决定。 也许是他的这句无情话起了一定的作用,雪亚妮终于动摇了:“请给我一点时间好好想想。” 安格雷无言地鞠了一躬,望向雪亚妮的目光透出了“大局为重,请仔细考虑”的鼓励神情,但是他的这个举动实在是白费力气。 因为雪亚妮的决断在他把所有的一切摊开来讲的那一刻就已经确定了。 仅仅一刻钟后,一直低头沉思的雪亚妮陡地抬头,痛苦的眼神宣告了她的抉择:“就按照你说的办,不过一切要按照我的想法来进行……蕾娜斯小姐……抱歉了!” 第十八章 冷酷的平衡(上) “这是……尼贝伦法雷斯神斧?!”蕾娜斯·法琪利神色复杂地注视这把在“诸神的黄昏”战役中失落的神器,面容中多了几分感伤的意味:“陛下,它……” “和你想的一样,是从已经化为废墟的法哈罗中找回来的,”雪亚妮似乎是很随意地顺口说道:“不过它是作为法恩神族向天界神族投诚的献礼送到我手中的。” “法恩神族……原来是这样吗?”蕾娜斯的眼中没有任何惊讶或者是愤怒的神情,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么,有没有亚斯神族的幸存者呢?” “你就是唯一的幸存者,”雪亚妮避开了她的目光,期期艾艾地回答道:“但是法恩神族的人口也只剩下了五十万,‘诸神的黄昏’令两个种族都接近灭绝的边缘了。” “是吗?我明白陛下的意思了。”蕾娜斯缓缓站起身,对着雪亚妮悲伤地笑了笑:“原来……天界和魔界一样,都不是我应该停留的地方。” “蕾娜斯小姐请不要误会,陛下绝对没有驱逐你的意思……”一旁的安格雷正忙着辩解,却被雪亚妮的淡漠语气打断:“不必解释了,安格雷,我要对蕾娜斯小姐说实话。” “陛下不用说我也知道,”蕾娜斯的眼神迷离而失落,但却带着一种奇妙的安心感:“五十万无辜的民众和我一个人相比,孰轻孰重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我反而很高兴陛下作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如果是为了这个原因,我想我会很乐意离开天界的。”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另外一部分原因是我个人的错误,”雪亚妮望了安格雷惊慌的神色一眼,带着几分自我解嘲之意笑道:“我身为神族之王,却没有足够的权威号令天界,必须要借着附和众人的方法韬光养晦,借以保存自身图谋未来的发展。这只是我个人的理由使然,却要牺牲掉千里迢迢前来投奔天界军的你,所以不管是否会被你怨恨,我都要在你离开这里之前把一切的原由告诉你。” “谢谢您的推心置腹,我已经清楚地明白陛下的处境和为难之处了。”蕾娜斯的笑容之中充满了无奈和感动,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寂寞:“不过陛下不必为我担心,我不是还有人界可以去吗?” “……如果可以,我倒希望能和你交换。”紧紧盯着蕾娜斯的雪亚妮忽地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语:“因为在人界中有一个人是我想见却见不到的。” 还不等惊异不已的蕾娜斯问她这个人是谁,第十六代神族之王雪亚妮·米菲尔就把这个人的名字说了出来,而且在说出这个名字时所附带的语气足以让任何人为之惊骇欲绝。 那是用倾慕、崇拜、佩服、向往、敬畏,以及充满深深的哀愁与无奈的感叹,还有一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温柔所混合凝聚成的奇妙语气。 而这个人的名字就是:“修伊·撒旦,现在的修伊·华斯特。” 同一时刻,人界华斯特帝国边境某处。 “修伊·华斯特!你还不把我放出来?”袋子里面的蛇不停地挣扎呼喊着某个人的名字,恶毒的诅咒如同流水一般在空气中向着无动于衷的三人组袭来,所交换来的就是一段三个可怕人物之间的闲聊式对话。 “你说这天气多好,在野外就餐简直是神仙的享受,如果有野味就更棒了。”流着口水的老酒鬼如是说。 “哪里来的野味?现抓吗?”不知所以然的虚空就这么傻傻地被扯进了两个阴险级别人物的陷阱式对话,无意中也成为了小七所憎恨的合谋对象。 不过重头戏还在下面,主攻的修伊才是整个对话的引导者:“你不知道吗?有句话叫做‘秋风起,三蛇肥’,在这个节气要滋补身体,当然是蛇肉最有营养价值了,特别是用小火慢慢地炖一锅蛇汤,或者是切成几段以后用竹签子穿起来烤,这才叫真正懂得享受的美食家啊!” “那么要选什么蛇最好呢?”看着袋中的某蛇忽地停止了扭动,有几分好笑的老酒鬼故意问道:“你是行家,说说吧。” “喂,你们别吓……”看出点苗头想制止两人继续胡说八道的虚空被修伊暗中捏了一把,乖乖地任他继续自由发挥了下去:“越毒的蛇越滋补,早有定论。不过在这鬼地方也没那么多讲究,就选一般类的毒蛇就可以了。” 说着说着,修伊的手不自觉地拍了拍肩膀上的袋子,似乎是有意无意地说道:“比如说袋子里面的这一条,味道想必不错……喂,老酒鬼,别这么快就把叉子拿出来了,我至少也要准备一个炖煲或者是那么十来条竹签吧……” “我不好吃!一点也不好吃!”终于忍受不住威吓的小七索性豁出去了:“你们要是吃我是要肚子疼的!不怕死的就来吧!” “那不是刚好,昨晚临行前的饭有些油腻,弄得肚子有些不舒服,正好需要倾泻倾泻。”满不在乎的修伊笑道:“至于死这里的几位更不怕了,反正人迟早要死的,死在一顿美味之下不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吗?” “那你们去吃河豚啊!欺负我算什么英雄好汉?”小七也听出修伊是在开玩笑,心有余悸之下不由得骂道:“你有种就把我复原成暗黑龙的完全形态,要是那样你也能把我制服,要炒要煮就随便你了!” “牛皮会吹爆的,你的那六位兄弟和十七八个叔叔伯伯之类的暗黑龙,还不是被我略施小计就被全部摆平在了地上吗?”修伊抬头望了望昏暗的天色,一边用目光在周围搜寻宿营的地点,一边开始解开装着蛇的袋子:“现在我兑现诺言,你出来吧。” “你那叫耍弄小聪明,哪里算是真本事?”游出袋口的小七只看了周围的环境一眼就叫了起来:“你是白痴吗?选择这种荒郊野地露营,你是想被虎狼拆件入腹吗?” “如果不耍弄小聪明,真正成功到被人称作是‘英雄好汉’的人物从古到今只剩下一个路西法·撒旦了。”修伊似乎是有所感悟,语意异常萧索地说道:“可惜真正有资格被这么称呼的人,却被神族和人族视为蛇蝎……” “你又没见过路西法·撒旦本人,下这个结论不嫌太早了吗?”小七迅速作出了反驳,但却出乎意料的让在场的三个人类沉默了下来,一时间它自己也愣住了:“喂喂,我说错了什么?难道你们都见过他吗?可我记得他应该是十多万年前的……” “我们没见过,可是我们却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向神色凝重的修伊和老酒鬼各看了一眼,虚空才慢慢开口回答道:“其中的原因我不能说,因为我必须得到三个人的允许才能告诉你。” “哪三个人?”明白虚空不是在开玩笑的小七也神色一动,但是接下来虚空给他的答案让他当即气晕了过去:“修伊殿下,老酒鬼,还有我自己。” 这不是说了和没说一样吗? “什么时候连你也会开这么恶劣的玩笑了?别拿我寻开心了!”小七气不打一处来:“你既然自己都不允许说,又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没有拿你寻开心,因为我的确不会告诉你真实的一切。”虚空望了望忽然背转过去的修伊,语气沉重地说道:“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修伊殿下并不是一个疯子和神经病,他所做和所想的一切都很正常,甚至正常到了残忍的地步。” “正常到残忍的地步?”小七一头雾水地问道:“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我有一个例子。”老酒鬼懒懒地回答着小七的疑问,但这份答案却是沉重得让人难以置信:“比如说,三百年来在战场上牺牲的近两亿神魔人三界战士,只是你面前这个人奠定和平的基石,这是你能想象得到的事情吗?” 这一下,小七是真真正正地愣住了,望着修伊背向着自己的寂寞身影,它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从刚才起它所渐渐了解的一切,即便是梦境也太过于荒谬了。 特别是现在这一刻,它从虚空的眼神和老酒鬼的目光中感受到那句话所蕴涵的真实含义的那一刻,天地都仿佛静止了一般。 “修伊·撒旦?你……你为什么会忽然提到他?”蕾娜斯的心中“咯噔”一跳,说话的口气也有一点结巴。 “安格雷,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和蕾娜斯小姐单独谈。”紧紧盯住似乎也想听到下文的安格雷,雪亚妮的语气忽然变得说不出的严厉:“还有最好收住你的好奇心,如果你胆敢偷听我们之间的对话,不管你跟随我多少年也只有死路一条,明白吗?” “是。”从未被雪亚妮用如此严厉语气警告的安格雷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走出门的那一刹那间才发现自己的衣服竟然里三层外三层都湿透了,被雪亚妮罕见的王者尊严彻底折服的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所追随的这个小女孩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成为了令人望而生畏的存在。 与此相比,是否能知道雪亚妮为什么会提到修伊·撒旦已经无关紧要了,了解到主君已经有君临天下气质的安格雷在抹了一把冷汗之后,几乎是雀跃着离开了安置蕾娜斯的府邸。 可他错了。 他实在应该留下来听听两个女孩子之间所进行的谈话的。 “在魔界军和天界军发生的历次神魔战争中,从来没有任何属于对方的人会毫无理由地叛变自己的种族,但是从三百年前开始,这个种族的忠诚定律被打破了。”雪亚妮并没有回答蕾娜斯的疑问,像是自说自话地开始陈述一件在天界军内部属于最高机密的惊人史实:“有一个自称是‘平衡者’的人不断地从魔界军中传来有关魔界军的作战情报,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我方的人相信,但是随着魔界军八大超级战将的崛起和新型作战兵器‘空牙炮’和‘龙炎修罗箭’的广泛应用,人才凋零的天界军逐渐落在了下风,同时面临着屡战屡败和人族盟友见风使舵式背叛的天界军不得不试着去相信‘平衡者’的情报,然而就是这种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拯救了整个天界军。” “他的情报都是正确的?”蕾娜斯一时也忘记了似乎是离题的谈话,完全被这出人意料的离奇事件所吸引。 “正确再加上详细无比,就是‘平衡者’的情报特点。除了精确到个位数的兵力分布和武器配置外,还有对整个战场的情况判断和对魔界军下一步战略的仔细推敲,从意图设想、作战优势特点到攻防要略各个方面都有涉及。令所有亲眼看到这份情报的天界军将领感到惊叹和佩服的天才战术战略,还有对人性和心态认识深刻的军队士气分析,就是我们给魔界军中的超级间谍‘平衡者’所下的定义。” “能让你们如此佩服的人……不对啊!如此有才华的人,在魔界军中肯定能得到重用,又何必要支援陷于劣势的天界军呢?”蕾娜斯想了一想,随即在整个事件发现了一个很大的破绽。 “两个可能,”雪亚妮竖起两个指头:“第一,这个人是不出世的奇才,他想借着这些情报得到天界军的赏识,聪明的人才都知道,雪中送炭远比锦上添花要来得及时,在魔界军军势正盛的时候去投靠他们,也许还得不到重用就给闲置一旁,而且人才济济的魔界军大概也不会这么快就看重一个刚刚加入己方的人吧。其次,此人根本就是别有居心,他只想获得天界军和魔界军势力的平衡,任何一方获胜都不是他想看到的,之所以有如此才能却不愿意为任何人效力,他显然是有自己的理由。” “那这个理由是什么呢?”蕾娜斯好奇地问出了这个问题,但却被雪亚妮的娇笑声反将了一军,整张面孔都因为她的回答而发白。 雪亚妮是这么回答她的:“你为什么不直接到人界去问他这个问题呢?问那个曾经在幕后操纵着三界近三百年历史的‘平衡者’,也是为了你而失去所有的一切、成为流浪过客的男人,以前的魔族三皇子,现在的修伊·华斯特。” “不错,操纵着三百年来神魔战争和人界所有战争的‘平衡者’就是我。”修伊目光阴森地转向开始觉得浑身发冷的小七:“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事实却证明,这个世界这三百年间的历史一直都是在我的意料之中进行的。” “是……是你……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在你的……控制之下?”小七不由自主地口吃了起来,这也难怪,比起操纵整个世界的发展进程,闯进“暗黑龙渊”用阴损办法打败几十条暗黑龙这种事情虽然惊人也只能算是小儿科。 “没错。这一切,都只因为我需要一分平衡,一分冷酷但足以维系这个世界存在的平衡。”回答非常的淡漠,好像这些事情根本就是微不足道,与此同时,阴沉且布满灰黑色乌云的天空中忽地传来了隐隐的雷声。 就在下一秒,当一道撕裂长空的闪电倏地照亮了天际、映衬出修伊带着几分冷漠的英俊面庞的那一瞬间,彻底让他内心中的一个阴暗角落暴露在因为恐惧和害怕而颤抖的暗黑龙面前的话语,随着漫天飘洒的细细雨雾传遍了寂静的荒野:“而就为了这个目的,我让两亿人成了战争的祭品。” 第十九章 冷酷的平衡(下) “你……说的这个‘平衡者’就是修伊·撒旦……不,是现在的修伊·华斯特?”蕾娜斯·法琪利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神色严肃的雪亚妮问道:“有没有弄错了?他不仅仅是魔族的三皇子和天才科学家和艺术家吗?从没有听说他是一个智谋出众的军事家啊!” “那是你的错觉,也是他希望所有人对他产生的错觉。”雪亚妮冷笑道:“我现在并不能告诉你,我是如何知道他‘平衡者’身份的。但是我可以断言,在他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和放荡形骸的性格背后,真正的修伊·华斯特怎样的一个男人,从来没有人能知道——魔族的五个后裔中,情绪化而喜怒无常的大皇子尤格拉、深沉得野心纤毫毕现的二皇子克罗迪、天真仿若一块白玉的四公主安蕾莉雅和憨厚朴实的五皇子伊格斯都是可以预期表现的人物,但是只有这个三皇子修伊不同,对他的调查结果完全莫名其妙到极点。” 长叹一声,雪亚妮对着目瞪口呆的蕾娜斯接道:“第一,这个人没有任何野心,除了一般的工作外,整天都在魔界内四处游荡,第一个完成对魔界全境地理科学考察的人就是他;第二,他全部势力只有两个人类——连他最小的弟弟伊格斯和不喜欢结党营私的妹妹安蕾莉雅都有超过五百名常年跟随在身旁的部下,而他到离开魔界为止身边只有两名人类跟随,一个是九年前在魔界忽然出现在他左右的剑士虚空,一个是八年前同样神秘出现的老魔法师‘老酒鬼’。” “这两个人我都见过,他们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蕾娜斯话才出口就感到有点后悔——这不是明摆着告诉雪亚妮自己和修伊打过交道吗? “果然……是修伊把你从法哈罗的战场上救出来的呢。”雪亚妮微笑着望着蕾娜斯,那种暧昧的眼神让一向很少有害羞神情的蕾娜斯面上倏地掠过一丝绯红,犹豫了好半晌才做出了肯定但声音微弱的回答:“……是他救了我……你怎么知道的?” “横贯法哈罗和魔界的时空传送魔法能量波动,再加上你在魔界边境出现与修伊因为违背‘暗黑法则’而被驱逐,只要联系起来想一想,就算亚兰·撒旦的魔界通缉令上根本没有提到修伊到底是为了和哪一个神族的天使结交被惩罚,我也可以猜出是你。”雪亚妮神秘地笑了笑:“不过会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除了你、我、修伊和他身旁的两个人类以外,再不会有第六个人知道,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会为你保密的。” 蕾娜斯的脸更红了:“为什么他会被驱逐出魔界?” “魔界的‘暗黑法则’规定,凡是魔族和神族结交,魔族的一方就以背叛本族群的名义处以极刑,不仅要被驱逐出魔界,还要废去武功和魔法使用能力,最后还得接受三年的‘灭世试炼’,逃避魔界发下的三年无差别通缉追杀令,能逃过三年不死才算是完结……而从没有人能活着从这种惩罚中逃离,所有以这项罪名离开魔界的背叛者都是在极度的恐惧下凄惨死去的。”雪亚妮摇头道:“这更是一件让我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以此人的聪明才智,怎么会做事这么不小心,简直像是故意给人发现一样,另外在同时顺便引起的泽兰哈尔夜间大混乱和北部第三龙骑兵军团的重创,更是奇怪到顶点的事件——虽然以前我们的情报也显示他做事没有条理,只按照自己的意愿肆意胡为,但是他这一次把自己也身险其中也未免太过于乱来了吧。” 蕾娜斯缓缓侧转身,面上露出了沉思的神色,显然是在思考修伊的这一系列举动到底有什么样的含义。 不过她是得不到答案的,因为修伊的想法并不简单,至少不能用几个事件串起来就能猜到。 就在雪亚妮打算劝说她放弃猜测的那一刻,蕾娜斯·法琪利忽然神色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但是她依然什么都没说,只是随即转身对着她鞠了深深的一躬。 “蕾娜斯小姐……为什么对我……?”不解的雪亚妮惊讶地问道。 “我在感谢陛下,感谢您让我知道了这么多我先前所不了解的事情,甚至天界军的最高机密都没有隐瞒我。”蕾娜斯慢慢抬起头,望向雪亚妮的目光坚定而执着:“而现在,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你想做什么?” “去人界找他,只有在那里,我才能找到我想知道的所有答案。” 雪亚妮凝视着蕾娜斯的秀美面庞,突然间问了一句:“如果他不肯告诉你呢?” 已经迈出房间门半步的蕾娜斯倏地停住脚步,回头的笑容灿烂而明媚:“那我就一直陪在他身旁,直到他愿意告诉我真相的那一天。” “下雨了……”顺手接过虚空递过来的雨伞,修伊不由得笑了一笑:“还是你细心,我都没有考虑过这些旅行必备的东西。” “殿下所考虑的是大事,些许小事就让我替您想吧。”虚空谦恭的回答让修伊的笑容显得更加无奈:“是啊……我考虑的是大事,每年杀六七十万人的大事……” “两亿人……魔界军和天界军的冲突你还有可能干涉,可是你怎么能主宰人界的战争呢?”盘在修伊肩膀上的小七忽然间问道:“你是怎么做到把三界的战争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呢?” “这也不难……那我先说魔界军和天界军之间的战争吧。”修伊淡淡道:“用魔族三皇子的身份创造‘空牙炮’和‘龙炎修罗箭’,是为了让魔界军在与天界军和人界联合军的斗争中占据上风,而‘平衡者’的身份是让两军势力时刻保持在一个相对均衡状态的保险——事实上,有魔界八大超级战将和我所发明武器的魔界军从三百年前开始就占据了永恒的主导地位,所以我所做的仅仅是让天界军不至于战败,对我来说这很简单,不是吗?” 极目而望的修伊对着眼前被越下越大的骤雨所覆盖的原野,无奈地接道:“干涉人界的战争,则是经过亚兰陛下同意的军事策略,以我魔界情报总长的身份派出大量的间谍前往人界,散布各种不利的言论,刺杀、反叛人界诸国的将领和君主,用经济手段造成商业利益冲突,以及利用宗教信仰的冲突矛盾令事件升级成为战争,使各国之间的战争状态消耗无数的人力物力,从而让魔界军能在较长的时间内不处于两面作战的不利态势,这就是我在这三百年间所做的。” “所以魔族之王不想让修伊走,也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老酒鬼续道:“且不说亚兰·撒旦不知道修伊的‘平衡者’身份,光是这个令人界大乱的魔界情报总长身份就足以让他对某个人的才华感到可惜了吧。” “那你说的这个平衡是什么?”听完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式对话的小七愣了一下,随即追问道:“用天界、魔界和人界之间持续不断、伤亡惨重的战争来维持的到底是什么平衡?你真地知道你三百年间所做的一切是什么吗?就是让无数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听到小七的质问,从刚才起就一直面色阴郁的虚空和老酒鬼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同时在对方的目光中找到了痛苦和无奈的神情,但是他们仍然没有插话。 因为除了修伊以外,没有人能亲口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即使是早就知道其中原委的他们也无法承担这份难以言喻的沉重。 “三界能共同存在于世间的这一份平衡,仅仅是为了它,在这三百年间我选择了这条要被良心永远谴责的道路。”修伊慢慢说道:“小七,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以你看来,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所有种族都能和平共处的时代吗?” “……不能。”仔细思考了许久以后,小七作出了非常无奈的回答:“人族或者可以和别的种族共存,可是魔族和神族却绝对不能容许对方和自己分享和平。” “那么神族和魔族,哪一个种族是应该灭亡的呢?还有,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人族才会放弃争霸天下的野心,选择和其他种族和平共存呢?”修伊的反问随即切入问题的核心:“一切只能由浩大的战争来决定,而当这类战争结束的时候,你认为还有多少种族能幸存下来?” 无语以对。 小七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在为了三界统一而发生的第一次神魔战争中到底为了这个看起来高尚无比的目标牺牲了多少人,是所有的历史学家都感到难以下笔的数字——绵延天界、魔界和人界九十一个种族三十二个国家的浩大战争所付出的代价是异常巨大的,总共造成了四十七个种族灭亡,由创世神所创造繁衍到战争发生前的一百亿总人口在十一年的战争中减少了五分之四,八十亿的血淋淋数字让后世的所有人都彻底打消了进行统一战的念头。 历史、文化、信仰和思想理念的不协调,是战斗之所以如此惨烈和悲惨的主要原因,不管是以正义自居的天界军还是以统一和平为口号的魔界军,都陷入了战争的泥潭之中不可自拔,原则和公理在你死我活的战争中成了一句空话——这也很容易理解,在没能了解到这个统一理论所包含的真实含义,又或者是说所有的人能充分意识到统一与和平的必要性之前,面临亡国灭种危机和被争霸天下的野心冲昏头脑的种族是不能理解所谓的三界统一理论的。 所以在当时,有着相同和平理想的第一代神族之王和第一代魔族之王之间所发生的战争,才是希冀和平的人们心中最深的痛。 都希望三界获得永恒的和平,都希望所有的种族能和平相处,对和平渴望无比的两人却因为种族和信仰的不同进行着激烈而凄惨的死斗,神族之王战死、魔族之王重伤失踪的结局更使得整个战局更加混乱。同样背负着难以想象痛苦和崇高使命感的二人,也因此成为了三界所景仰的和平战争先驱,尽管这并不是他们想要的。 正是因为如此,小七根本没办法回答修伊的问题。 这个用十一年间消逝的八十亿条生命构筑出来的答案太沉重了。 “现在的三界总人口是两百亿,比起第一次神魔战争时要增加了一倍,而就在三百年前第十五代魔族之王亚兰陛下发动第二十四次神魔战争的时候,这个数字只有不到七十亿,你知道为什么这三百年会繁衍得这么快吗?”修伊轻轻地叹气:“不错,我是让两亿人在战争中丧生,但是我用此交换到的却是三百年间三界的短暂平衡——把魔界军和天界军的士兵们当成了炮灰精确算计的结果,就是除了在三界边境区域处时常发生的大小战役外,三界的各方势力在我的‘调和’中获得了互相制约的平衡状态,身处三界腹地的大部分人民获得了喘息和生存的机会,科技文化都得到进步和发展。我作为‘平衡者’的存在,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为了让更多不应该被卷入战争的平民有继续活下去的权利。” “你不觉得吗?这三百年是自从开始各类战争之后发展最高速的时光吗?”老酒鬼终于开口为修伊说话:“魔法能源晶石的应用,各类实用魔法的分支发展,还有机械兵器的大规模运用,三界的教育和文化,比起之前的战乱时代,这些不都进步惊人吗?” “还有一点……小七,你不觉得在修伊殿下操纵战争的这段时间内,所有战争的作战范围都被大大缩小了吗?”虚空补充了一句:“普通的战斗不说,即使是一经发动都要跨越三界的历次神魔战争,在十四年前才完结的第二十五次神魔战争所产生的波及范围也并不大,虽然伤亡的人数还是很多,但最起码被影响到的无辜人民要少得多……这就是殿下的想法,他用士兵的生命累积起来的战争交换了人民的相对和平。” “你没有想过那些被你的想法所葬送性命的士兵吗?他们的家人、朋友……你都没有替这些人想过吗?”小七先是对众人的说法窒了一窒,但对修伊的质问依然没有终止:“还有你在魔界的所有朋友,难道他们也是你称之为‘炮灰’的人中的一部分吗?” “没错,他们也是其中的一个部分,只要他们参加了战争。”修伊的口气还是非常平淡,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感到冷得全身发抖:“我并非不重视生命的人,但是生命也有不同的价值,有些生命几乎不存在任何足以珍惜的价值。” “你是说……”小七的猜想还没完全说出来,就被修伊给他的冷酷答案打断:“这个世界上的战争,原本就没有什么正义与邪恶的区别,有的只是杀戮、死亡与征服。所以在我看来,任何为战争而定的口号都是可笑的,为这种战争的无意义口号而死的人,他们的生命几乎毫无价值……凡是参加战争的人都是有罪的,因此他们就得死。” 在此刻,修伊的冰冷语气中所透出的已不仅仅是对战争本质的厌恶,还包括了对所有参与战争者的憎恨和蔑视:“包括我在内,所有参加这个世界战争的人都是应该死的,只是我让其中的一部分人先我一步实现他们参加战争的意愿而已……他们不是说为了保家卫国吗?那他们就为了维持这种让大部分人民远离战火的平衡去死吧!” 小七的蛇眼凝视着修伊充满怒火和戾气的面孔,不知为什么,他不仅无法对修伊的这种冷酷理论产生任何反感,甚至还从修伊的话语中察觉到了一丝充满悲哀和惆怅的无力感,尽管这种感觉实在是非常微弱。 “那蕾娜斯·法琪利呢?”小七突地问了一声:“你对她也有这样的想法吗?” 修伊的眼中马上掠过痛苦的神色,但是当他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语气中已不自觉地多了一分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温柔:“你是问我为什么要让老酒鬼去通风报信,通知魔界军去追杀她吗?” “你可以不回答,因为原因我大概也猜得到。”小七说道:“你大概是怕天界军不信任从魔界回来的她,所以索性用魔界军的追杀来证明她的清白,使神族更容易接受她吧。” “这是一个原因,”修伊的笑容苦涩而萧索:“她是一个好女孩,虽然也被卷入战火,但是她的心依然美丽纯洁,可是光有这样的心意并不足以支撑着她在这个乱世之中生存下去。我给她服用‘混沌龙魂丹’是一个契机,但还需要磨炼才能令她成长……已经预见到离开魔界结局的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只有用这种相对极端的手法才……” 才听到一半,有些不耐烦的小七就截断了他的话:“我明白了,但我要问的并不是这个,我是问你,你是不是也认为,曾经参加过战争的她也是有罪该死的那一类人呢?” 修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显然这个问题并不太好回答,或者是那个答案他并不希望小七知道,可是在看到了用同样期盼答案眼神望着他的虚空和老酒鬼后,他终于投降了。 不过似乎是老天给修伊帮了一个大忙,才出口半句话:“我是这么想的……”,一声不识时务的震天大喊就把三人一蛇之间的谈话来了一个半途而废。 这句该死到极点的话是从远处的密林深处传来的,虽然只有一句,但是意义非常奇妙,不仅包含了某种罪行的预示,还带着男女之间亲密关系的宣告——“有人谋杀亲夫啊!” 第二十章 偶遇 “这就是所谓的‘谋杀亲夫’?!”望着眼前的诡异情景,虚空和老酒鬼一脸惊诧的神情,小七的蛇眼也透出了极度不可思议的光芒,只有一旁的修伊是一副老神仍在的表情。 从刚才听到那一声大喊开始,对整件事情一直兴趣缺缺拒绝到声音发出地查看的人就是他,同时也因为他大概已经猜到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密林深处的一条小溪旁边,一株枝叶斜伸下垂到溪水面的大树上正有两个人被倒吊在一根粗壮的横枝正中央,随着漫天飞舞的雨珠在风中不停的摇摆,而在他们所吊地点的正下方,一名身着雪白神官服的美丽女性气得俏脸煞白地立在树下,双手中长达八米的两条皮鞭一边发出“刷刷”的响声一边在两个被倒吊的人的面庞侧盘旋舞动,恶狠狠的语气中透出了无比的愤怒:“你说什么?你是谁的亲夫?有胆子你再说一次!” “当然是你玛丽嘉……哦啊啊啊!咕噜咕噜咕噜咕噜!”不知死活地回答这句问话的某人当即被她右手长鞭的鞭梢卷住了脖子,轻轻地一拖,原本就和水面距离不到二十公分的两个倒吊人立刻半身浸在水中,被绑得像粽子一样的他们就以这种头下脚上的笔直姿势“尽情痛饮”着冰凉的溪水。 “啧!好暴力的女人,居然这样对待老公……”小七摇头不已,“真是世风日下,想不到连女性神官都有这种变态的倾向,还一口气娶了两个男人……实在是让人跌破眼镜啊!” “你的想象力过剩,谁说神官可以结婚或者是养男人的?那两个男人绝对不可能是她的老公!”修伊也开始大摇其头,“让我想不到的是你的重听居然这么严重,连话都没有听清楚就妄下结论,你的蛇脑到底在想什么啊?” “胡说!打是亲骂是爱,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在打情骂俏?亏你还在三界广罗情报,连神族分支中的大和神族所特有的捆绑虐待爱好都不知道吗?”小七对修伊的论调嗤之以鼻,“人界被传染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吧,那个女的鞭子虽然甩得狠,但是她根本没有用劲,你难道还没有看出来吗?” “小七说得有点道理,那个女神官的使鞭技巧非常高超,可以造成整片枝叶下垂的庞大劲道居然没有把缠住的那条脖子扭断,这只能说明她是手下留情了。”老酒鬼惊异地看了那条似紧非紧的长鞭一眼,接着说道,“而且还能双手使鞭,这更是闻所未闻的骇人功夫,什么时候人界的神官都有这么强悍的实力了?” “笨,这样的人早就有了。”修伊懒洋洋地望着那名女神官的迷人侧影,一字一顿地补充了自己的说话,“不过你说错了一个字,并不是人界的神官‘都’有这么高强的武艺,有这种技巧和力量的神官也只有眼前的这一个而已。” “那你知道她是谁了?” “那当然,三界中的名人我不知道的不多,”修伊轻描淡写地说道,“就像我是独一无二的修伊·华斯特一样,被人称做‘光之常仪’的玛丽嘉·安德祭司就算你找遍人界,也只有眼前的这一个。” 虚空、老酒鬼和小七一起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望向修伊那毫无表情的面庞,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是说……眼前的这三个人就是人界最强也最小的佣兵团‘火焰空间’?!” 修伊淡淡地笑了,笑容所包含的奇妙意味只能用“暧昧”来形容:“你们说呢?” ※※※※※ “蕾娜斯小姐,这里就是目前和修伊·华斯特所在地点距离最近的天界与人界边境,只要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全速飞行,只要半个小时你就会找到他的。”收住步伐的安格雷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正南方的方向,“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从离开魔界北部边境附近的泽兰哈尔开始,就一直沿着魔界和人界的交界地带向北移动,经过了你昏迷的三天时间后,他们一行刚好在天界和人界交界的北部边境地带暂时停了下来,所以您现在追过去最省事省力。” “原来我昏迷了三天吗……”蕾娜斯喃喃自语着展开背上的天使羽翼,刚要振翅高飞就被安格雷的一句轻语止住了脚步:“请稍等。” “这是做什么?”有点疑惑的蕾娜斯转身望着安格雷手中恭敬奉上的尼贝伦法雷斯神斧,惊讶地问道,“该不会是要把它给我吧?” “正是这样,这也是物归原主吧。”猜到蕾娜斯会说什么的安格雷立刻解释道,“虽然它是法恩神族献给陛下的贡品,但是陛下已经颁下正式旨意,把这件神器转赠给你了,所以请你不必有任何疑虑,只管收下就是了。” “可是……”蕾娜斯似乎还打算推却,但是话才说了个开头就被安格雷忽然对她所行的深深一个大礼所彻底打断了——和她同样身为八翼炽天使的安格雷就在她的面前恭敬地半跪在地上,额头垂下,双手环抱在肩膀上,行了一个他只对雪亚妮所行的大礼,“你……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对我行这种神族的最高礼节呢?” “我是在感谢你,感谢您的自我牺牲。”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的安格雷轻轻地说道,“尽管你不知道而我也没办法对你解释,但是你选择离开天界的行为,给了我们神族的未来一次重新辉煌的机遇,至少在某个方面保护了神族的未来,所以我感谢你,也请求你不要推托陛下的盛情,因为她是真的很希望能为你做些什么。” “虽然我不太明白,但是我想我也只有收下了。”从安格雷手中接过尼贝伦法雷斯神斧的蕾娜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在我走之前,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安格雷天使长。” “只要是我能回答的。”安格雷审慎而干脆地回应道。 “你认为修伊·撒旦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似乎是经过了很深的思考之后,对回答这个问题显得有些吃力的安格雷还是给了蕾娜斯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在他愿意告诉你之前,你绝对不可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的一个人,这就是我对他所有的观点和看法。” 但是,蕾娜斯却对这个答案异常满意,带着一丝神秘微笑纵身飞上夜空的她只留给了安格雷一句莫名其妙到极点的致谢辞:“谢谢你,安格雷天使长,这正是我想要的答案。” ※※※※※ “以二十一岁年龄成为圣神官并由此转职成祭司的玛丽嘉·安德?”小七立马掉头就溜,“走为上计,修习光明系法术侍奉‘光之神’察加、还能召唤神力附身的高位祭司可是我们暗黑龙族的强敌,被她发现我的本体就麻烦了。” “又不是要你和她战斗,你跑什么?”修伊一把扯住眼镜蛇的尾巴,硬生生地把它拉回了原地,“而且她现在正忙着和树上吊着的那两个人怄气,有空跟你计较这些吗?” 仿佛是验证修伊所说的“怄气”一词一般,在他拉住小七尾巴的那一刻,把树枝压低拉到小溪上的长鞭忽然间一松,失去力量维持的平衡再次恢复,两个头部浸在溪水中的倒霉蛋这才翻着白眼露出水面,半死不活地小声呛咳着。 “倪剑,你现在再说说,你是谁的亲夫?”尽量“平心静气”问话的玛丽嘉对着刚才被她长鞭卷住脖子的那个男人说道,“我想你应该知道,什么样的答案才是最明智的回答。” “谁……谁的亲夫也不是……”因为浸水时间较长的某人终于老实地说出了令玛丽嘉满意的答案,但是下一句话就让站在树下的女神官再次柳眉倒竖,“因为我们还没有举办过正式的仪式嘛。” 不由分说,长鞭飞出,刚刚从水中出来的两人再次被送回了水下,然后就又是一阵气泡从溪水内泛起的“咕噜咕噜”声,让五十米外观看这场有趣好戏的三人一蛇不由得莞尔失笑。 “名为‘火焰空间’佣兵团团长的翼人族弓箭手倪剑,来自东方的神射手,一招‘天原漫雨箭’名震三界佣兵行业的年轻高手,不过他最有名的倒是打不死的蟑螂爱情战术,就像眼前这样,”望着随着倪剑的四肢一起在空中抽搐的六只灰色羽翼在绳索的捆缚中不停地颤动,虚空有些不忍和好笑地说道,“听说他的最伟大志愿是把三界中从八岁到八十岁的女性芳心全部偷到手,但从现时的情形来看,他的人生目标似乎还遥遥无期呢。” “看来他需要一个老师教导他追求女性的正确方法,不然才是追求阶段就老是被捆被吊,以后真的追求成功步入结婚殿堂,那这个小子一生不就要陷入被女性欺压至死的地狱吗?”老酒鬼悄悄地捅了修伊一把,“该你出场了,好好地提升这个笨蛋的恋爱技术等级吧。” “如果对方是神官和祭司,技术难度较高,毕竟这两个职业都是严禁婚配的圣职者所有,”修伊一本正经地开始分析道,“在我看来,他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如果以不结婚为前提还有一点希望,万一结婚了迟早会因为人老珠黄而变心,倒不如干脆不结婚。有句话说得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虚空和老酒鬼几乎当场晕倒,小七也立时觉得天旋地转,两人一蛇几乎是同时大喊了一声:“你这算哪门子的歪理邪说?哪有这么说话的!” 话一出口,情不自禁反驳修伊荒谬言辞的他们就知道大事不妙。在看到修伊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笑意的同时,随着一声“什么人?”的娇喝和树枝提离水面的响声,两条八米长鞭所编织出的罗网瞬时覆盖了头顶的天空。 除了刻意小声说话而没被发现的修伊外,两人一蛇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遭到了全方位的长鞭攻击,连退十几步闪躲鞭影的虚空只是因为抓小七一起离开而比老酒鬼的动作慢了一步,左臂上的衣服就被划出了不下二十道鞭痕,虽然由于闪避速度高而只是被擦伤了一点皮肉,但是那份惊人的速度和力道依然让受攻击者不由得冒出了一身冷汗。 刚刚站稳脚跟的两人还来不及调整自己的姿势,就听到了空气中传来的破风声响,下一刻,一身雪白仿若仙子谪尘的玛丽嘉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刚才所处的地方,粉面上覆满了寒霜,无形的杀气刹那间充斥了四周的一切。 然后就听到“扑通”一声,面部表情倏地从愤怒转成惊愕的玛丽嘉只来得及回头望了背后笑嘻嘻的修伊一眼,就睁着写满不可思议神情的双眼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是这样。”修伊微笑着收起手中的吹管,对着倒地的女神官说道,“你听到的声音的确来自三个不同的人,可惜你想不到还有第四个人吧。” “你个该死的混蛋!原来你是把我们当成诱饵吗?”小七暴怒道,“你也不想想,要是我们躲不过她的攻击会怎么样?而且你干吗忽然心血来潮要我们暴露目标招惹她?” “反正已经躲过了,就别在意这么点小事吧,”修伊皮笑肉不笑地给了小七一个阴森森的眼神,“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喜欢在背后暗算别人了,要不是拿你们当诱饵,你以为我的麻痹针会那么容易打中她吗?” “几位见义勇为、高风亮节、英明神武、举世无双、大慈大悲的大侠,请问你们关于作战战术的讨论结束了吗?”一句让人受用到肉麻的问话忽然从刚离开水面的一人口中发出,而且各种赞扬的语句和奉承话简直是滔滔不绝,但是直到最后他的企图还是暴露了,“我对各位大侠的景仰有如江海之水……(以下省略四位数字的赞美词和拍马屁专用语)最后请各位发发慈悲,把我放下来吧。” “果然名不虚传啊,‘火焰空间’中最擅长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超级口语天才,使用高级偷窃技术‘神龙之手’的独行盗贼米伯特·伊登,你如果做官的话,想必现在爬到一国宰相的位置都不奇怪吧。”把目光转向那个发言者的修伊忽地问道,“你不是最常解各种机关和陷阱吗?为什么不试试用你自己的手段把自己放下来呢?” “惭愧惭愧,不过几位好像弄错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绳索和机关陷阱是两回事,”可能是盗贼的超强眼力让他看到了虚空、老酒鬼和小七一致地点头赞同举动,吊在倪剑旁边的米伯特连忙解释道,“而且由玛丽嘉祭司所打的绳结又特别优待在下,连手指的关节处都上了四重细索,总是在下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挣脱啊,还是请几位帮个忙吧。” “就是就是,先把我们放下来,大家好好说话。”看到躺倒修伊脚下的玛丽嘉除了麻痹以外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从刚才起就一直关切看着女神官的倪剑也终于有了说话的心情,大声附和道,“那位使麻痹针的大侠,能不能把我那口子也放了,我会让她向你道歉的。” 修伊盯着倪剑的眼睛看了一会,再低头看了因为麻痹而只能用眼睛表示对“那口子”这个词语愤怒的玛丽嘉一眼,捉摸不定的笑容随即浮上了面庞,在让心知他又在想鬼点子的虚空、老酒鬼和小七不寒而栗的同时,也让还不知道他心理特异之处的玛丽嘉、米伯特和倪剑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股难以名状的寒意。 “可以,当然可以,我本来就和几位没有什么仇怨。”修伊回答的干脆让在场的五个人一齐吃了一惊,然而他的后文才是正确的开始,“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听听‘火焰空间’的各位深更半夜在此玩这种捆吊游戏的原因。” 第二十一章 第一诡辩大师 出乎修伊的事情在他提出想知道原因的时刻发生,被吊在树上的翼人和盗贼几乎是同时以心虚的表情闭嘴,而躺在地上的玛丽嘉则是嘴巴一扁,大滴的泪珠在眼眶中不停地转动,一副满肚子委屈的样子,只是碍于肌肉麻痹无法说话。 “我看肯定是那个六只翅膀的翼人和满面谄笑的小偷没道理,”老酒鬼悄悄地凑近修伊的身旁,低声说道,“你可以考虑从小姑娘身上着手。” “你真是个地里鬼,我在想什么你都能猜到。”修伊横了老酒鬼一眼,不过还是伸手从怀中的一排不同颜色的小玻璃瓶中选出一瓶打开盖子,弯腰给玛丽嘉喂了一滴也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制成的紫红色药水。 “喂喂,你给她喝什么东西?该不是迷药吧?”对女神官非常关心的倪剑立刻叫了起来,“我可警告你,别打我老婆的主意……” “谁是你的老婆?!”随着玛丽嘉的一声怒骂,似乎自觉理亏的倪剑马上乖乖地闭嘴,而围站在她周围的老酒鬼和虚空立刻向后倒退了好几步,小七更是早就爬到了虚空背后的骑士剑剑柄上避难去也,显然他们对刚才那满天的鞭影还心有余悸,生怕恢复了行动能力的她随时发难,再来一个双鞭齐出,把大家一起吊到树枝上去陪某两个人去享受“开怀畅饮”的待遇。 但修伊似乎并没有这种畏惧的感觉,反而非常自然地把小瓶子收进怀中,还顺带问了仍坐在地上的女孩子一声:“你可以站起来活动活动,看看有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我想我配方的解药应该不存在任何后遗症才对。” 玛丽嘉冷冷地注视着就像是在和她闲话家常的修伊,忽然间问了一句:“你是傻瓜还是白痴?” “很遗憾,我好像都不是。”修伊似乎是很惊讶,让远处正对女神官持戒备状态的两人一蛇和抱着看好戏心情的倪剑和米伯特一齐瞪大了双眼,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人是在装傻,还是他的确是个白痴? 他难道忘记了刚才是谁暗算玛丽嘉的吗? “把我麻倒在地的人是你吧。”玛丽嘉也有些奇怪地问道,“你难道不怕我记仇,一起来就给你一鞭子吗?” “如果有‘光之常仪’称号的玛丽嘉·安德祭司也会对着一个没有防备之心、而且还是根本不会武功的人猝下杀手,我被抽一鞭子也不算冤枉吧。”修伊淡淡地微笑道,“刚才祭司对我的同伴进行攻击,我仅仅是为了救他们才会出手,况且我也没有伤到祭司的身体,综合这些因素你也会对我加以报复的话,那只能说是我计算失误,被活活打死也一点不理亏。” “你真是一个有趣而聪明的人……”听得有少许愣怔的玛丽嘉忽地漾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要多动人有多动人,“我的确不会对你出手,毕竟我不是那种动辄喊打喊杀的人。” “有趣?聪明?老婆,你偏心,为什么我就听不到你这么形容我?”倪剑立时把显得从容不迫的修伊恨到了骨子里,强烈的妒意让他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而把所有不合时宜的怒火发泄到了某个地位明显比他有利得多的人身上,“臭小子,别想用甜言蜜语打动我老婆,小心我把……哦呵呵呵……”随着玛丽嘉的长鞭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地从修伊的肋下穿过抵在倪剑的下巴上,终于意识到和修伊处境差别的翼人急忙把臭如水沟的笨嘴闭上,识相的用一连串尴尬笑声省略了下面的说话。 惊异地看了在鞭子面前丝毫没有惧色的修伊一眼后,缓缓立起身的玛丽嘉落落大方地转身,对着还在远处的虚空、老酒鬼和小七行了一个表示歉意的鞠躬礼:“真是对不起几位,我刚才出手的确是重了一点,但是考虑到荒郊野外又时值深夜,所以我一时大胆把各位误认为心怀不轨之人,还请各位原谅我的鲁莽。” “应该是我们不对,选在这么不恰当的时刻冒昧前来,玛丽嘉小姐出手重些也不过分,”听到玛丽嘉的道歉,本来还有点恼火的老酒鬼也不由得对她好感大生,急忙说道,“只是那一声‘谋杀亲夫’实在是太大声了些,让人总是不自觉的产生探究之心而已。” “还不是虚空的正义感过强和你好闹事的心理作怪,”小七也对着老酒鬼抱怨道,“我本来也不想来的,结果被你们拉来差点连命都送掉了。” “算了,小七,玛丽嘉祭司也不是故意的,”可能是对她还感到生分的原因,虚空还是学着修伊在玛丽嘉的称呼上加了职业名称,不过口气也和缓多了,“要换了你在这种地方忽然发现有人在偷窥,就不会马上动手把对方逼出来吗?” “所以我就说了,这完全是一场误会,”修伊笑了起来,“喂,你们几个,还要斗嘴多久?还不自我介绍一下,让玛丽嘉祭司认识认识我们这堆怪物组合。” “除了你以外都是正常人,只有你才是不折不扣的怪物,”这是老酒鬼的自我介绍开场白,“我的原名早就忘记在酒坛子里了,叫我老酒鬼就行,职业是魔法师。” “虚空,一名剑士而已。”不露声色的虚空是这么形容自己的。 “罗索迪奥·林……”还来不及介绍自己的正名,小七就被不知什么时候闪到虚空背后的修伊从剑柄上捉了下来,一把塞进了腰间的袋子里:“我的谋生工具之一,一条会说话的眼镜蛇,你就叫它小七好了。” 听到修伊这么说来掩饰自己的真实本体,袋子里面的小七空有满肚子的话却说不出,只好在无法大声宣告“我是一条暗黑龙”的前提下无奈地接受了他的说法。 “谋生工具?”望着在袋子中蠕动的蛇体,玛丽嘉好奇地问道,“那你的职业是……” “正业是吟游诗人,副业兼职做些小玩意和耍蛇。”修伊优雅地从背后的行囊中取出银光闪闪的竖琴,修长的十指在七根琴弦上轻轻的一动,一串如同行云流水的美妙音符让眼前的女神官立刻相信了他的话。 “喂,六翼鸟人,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好像被忽略了。”从刚才开始就被热火朝天的互相介绍行为所忽视的米伯特终于开口,当即招致了同为受难者的倪剑那毫不留情且不爽到极点的反击:“废话,我自己有眼睛还看不出来吗?还有,别叫我鸟人,我最讨厌别人这么叫我,我是翼人族,不是鸟人!” “有翅膀还不算是鸟?”米伯特低声地嘀咕道,“而且如果不是你刻意把我拉下水,我又怎么会受池鱼之殃,和你一起吊在这里受罪?这样还不算是鸟人?” “你还有脸说?”终于发现两个被吊者不老实倾向的玛丽嘉冷冷地转身,“也好,就让我们在这里说清楚,修伊先生,虚空先生,还有小七和老酒鬼先生,你们做一个见证人,给我评评理,看看这两个混账家伙该不该好好惩罚一下!” “那要看他们做了什么,”修伊眯着眼睛瞧了瞧因为“评理”这个词语立即收声的倪剑和米伯特,心中已有几分明白,“如果对玛丽嘉祭司而言是大逆不道的行为,我做一次裁判倒无不可。” “嗯……老婆,你认为把家务事对外人说好吗?”见气鼓鼓的玛丽嘉似乎真打算说出来,慌了手脚的倪剑大声叫道,“还是饶了我吧,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 “有什么好商量的?”似乎是满腹委屈的玛丽嘉居然真地哭了起来,但让在场的几个人一起惊讶到下巴落地的还是她对倪剑恶行的严厉控诉,“他、他、他们竟然偷看我洗澡!” 闷笑声响起,虚空神情古怪地扭头转身,几乎无法抑制的笑意在与其相比自制力差得多的老酒鬼身上则直接转化成了爆笑,连装在修伊口袋中的小七都发出了尖细的笑声,只有一向神色雷打不动的修伊依然神色如常,用正经到极点再加一些惋惜的口吻对着吊在树上的倪剑说了一句让他马上晕过去的说话:“兄弟,你的本事太逊了。” “什么?!”和倪剑几乎同时气昏的还有原以为他会同意惩罚这两个色鬼的玛丽嘉,“你说什么?难道他们偷看我洗澡还有道理吗?” “那当然,他们偷看你洗澡有道理得很,但你惩罚他们却没道理。”修伊看起来非常严肃的回答让玛丽嘉当即傻了眼,而几近气绝的倪剑和吊着的米伯特则从眼中射出了难以置信的光芒。 相信他们此刻所想的都是一件事。 这个人是疯子吗?居然为两个偷偷窥探女性洗澡的变态色魔辩护? “好,好,原来你也是和他们一路,”怒极反笑的玛丽嘉不由得银牙紧咬,恶狠狠地说道,“那你倒是说说,他们有道理在哪里?我没道理又在哪里?” “我和他们并非一路,只是我只会说实话,这才是裁判事件者所应有的态度。”修伊坦然自若的神色看在虚空和老酒鬼眼中,实在是非常庄严神圣,可惜他们却知道这只是一个假象——对于早就习惯修伊各种层出不穷异常行为的他们来说,正准备施展诡辩大法的修伊此刻的神情和恶作剧的眼神没有任何不同。 但对玛丽嘉、倪剑和米伯特而言,相信他此刻表情与实话实说有关的心情却肯定占据了大部分的心理状态。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倪剑和米伯特都是正常的男人,对玛丽嘉祭司这类的美女当然更是一见倾心,因此产生对祭司的倾慕之心也理所当然。”修伊侃侃而谈的语气让在场的人充分感受到了他的语言魅力,也给他的话语增加了至少一倍可信度,“祭司在做神官修行中也知道,所谓人类的情欲是天生的,并非可耻的感觉,即使是清修多年的神官也无法摈弃感情和欲望,更何况是两位没有献身神职的男士?由此可见,两位先生产生对祭司肉体的兴趣也没有什么违背常理的地方,你说是吗?” “这……是这样。”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不惯说谎的玛丽嘉也不得不承认修伊的话合情合理,完全符合逻辑,可她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但这样就能证明他们的偷窥行为是合理的吗?” “那要看实际情况,不同情况要不同分析,”修伊不慌不忙地说道,“先不论两位男士的行为手段如何,我想先问祭司一声,他们仅仅是偷看吗?” “那还不够吗?”玛丽嘉不禁瞪了修伊一眼,“只隔着一条毛巾,要不是早发现不就被他们看光了吗?!” “哎呀呀……”这回轮到修伊大摇其头,“那整个事件的错误都在祭司身上了。” “为什么?”看修伊说得煞有其事的样子,看他自信满满样子的玛丽嘉反而有些心虚了,“怎么倒是我错了?” “祭司是神职者,还曾经主持过光神察加降临的仪式,难道你都忘记了自己在仪式上应该做些什么吗?” “嗯……除了仪式必须经历的阶段外,就是以自己为先导带领信徒跳请神舞。”老实回答问题的玛丽嘉感到有些头皮发麻,感觉掉入陷阱的她很快发现这个预感居然灵验到极点,因为修伊随之而来的问题让她立时知道了自己的错误:“那么请问你,跳请神舞时所穿的特定祭神服和那条毛巾相比,在面积和体积上有什么分别?” “不愧是三界情报之王,连跳请神舞的服装都了解那么到位。”老酒鬼瞧着面色青红交加的玛丽嘉,低声对虚空笑道,“换了我也不好回答这个问题。” “那要怪光之神仪式的成规,两条遮胸的绸带式肩铠加上窄细的环腰布甲,甚至还比不上一条大毛巾,”虚空也轻轻笑道,“身为神职者的玛丽嘉祭司怎么会是魔界第一诡辩大王的对手,这个亏吃定了。” “比不上毛巾。”这一次,玛丽嘉回答的声音小得就像是蚊子叫,不过还是老实回答问题实在是很不简单,也可以看出对她个人的神职者教育是多么成功,连说谎都没有想过。 “那么,看到你围毛巾模样的两位有什么罪?而且,请问你是如何判定他们是在偷看你的?”修伊接下来的话依然不温不火,但是玛丽嘉却感到冷汗开始从背脊上往下流。 “这个……我看到倪剑和米伯特的头出现在我洗澡地方的一棵柿子树上,还流着口水,所以我……”玛丽嘉忐忑不安地回答道,似乎是生怕修伊又抓住什么漏洞。 修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给感到不妙的玛丽嘉加上了力道和口吻几乎同等分量的一击:“那么,请祭司告诉我,那棵树上有柿子吗?我记得,现在这个季节正是柿子成熟的季节,对于比较嗜好这种水果的人而言,看着它们流口水却不能采摘的感觉是什么样的,祭司能给我一个比较中肯的答案吗?” “……”玛丽嘉说不出一句话,因为她的确看到树上挂满了成熟的柿子,而且她也开始怀疑自己,那个时候看到倪剑那张流口水的面庞所针对的对象到底是不是自己。 “撇开是否是误会,我想再问祭司一句,光之神的教义是什么?”修伊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有一条是‘广征四方之信徒,对不信者亦宽容相许,感化诚心者为上上之善也’,难道对还不信教的两位男士来说,看看与祭司在仪式上给众多信徒表演舞蹈近似打扮的身体就是这般十恶不赦的大罪吗?” 泪水再次在玛丽嘉的眼眶中打转,那种惶惑的神情让一旁的倪剑和米伯特大感不忍,也同时对修伊有如鬼神的歪理辩才感到骇异。这也难怪他们,能把罪责洗脱得一干二净还能让受害者对罪犯感到内疚,这种恐怖的颠倒黑白能力简直是妖术。 但很可惜,纵使他们有护美兼维持正义之心,却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说实话,特别是为玛丽嘉感到难过却不能让自己继续倒霉的倪剑,更是黑着脸一言不发。 与他相比,思想负担仅限于担心会被如何惩罚的米伯特却想法单纯得多,他此刻望向修伊的眼神只能用两个字形容——“偶像”。如果不是还被牢牢地绑在树上,相信他马上会跪倒在修伊面前,求某人收他做关门弟子,教他这种把指鹿为马行为发扬光大到极致的特别技术。 然而,在十秒钟后米伯特就知道自己错了,即使是修伊愿意教他,这种笑里藏刀、倒打一耙再结合让被坑害者对他千恩万谢的艺术行为实在不是他可以学得来的——就在修伊用近乎神的宽容语气对玛丽嘉说出那句话的时刻。 这句话对各人所产生的效果完全不同,对于玛丽嘉而言,这的确无异于神的宽恕:“但我想,玛丽嘉祭司也没有太大的错误,毕竟身为女性产生戒备性保护心理很正常,只是你同时还作为祭司的身份注定了你的想法就必须与别人不同,在常识上不能理解和接受的事情你也必须接受。所以,在你还没有犯下更大的错误前,请把他们放下来吧。” 米伯特眼中的崇拜意味更浓,差点就要跪下来喊修伊一声“祖师爷”或者是“大师”,而被玛丽嘉解下来还面带惶惑对着他道歉的倪剑则是一副恶狠狠的眼神,似乎想把修伊给生吞活剥了一般。而同样听到这些话的老酒鬼和虚空却没有体现出看他在说谎的表情,反而露出了深思的神情,似乎在思考着修伊话语中所带着的另类含义。 但是,对修伊来说,把此次事件解决却只是一个行动的开始,他卖人情帮忙的企图很快就在下一句话中彻底暴露了,而且意图之明显让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有一件事情想请几位考虑一下,那就是不知道我和我的同伴是否有荣幸能加入贵佣兵团呢?” 第二十二章 最遗憾的失算 “不行,我反对!”马上跳起来表示百分之一万不乐意的就是某位刚被放下来、且长着鸟类翅膀的仁兄,对修伊加入的不满意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对他惊人辩驳能力的恐惧,由此产生的自我危机感和对玛丽嘉的执着使他下意识地反对修伊的入团提议,不过表面上他的理由倒是非常充分,“这几个人来历不明,我反对他们加入!” 恨恨地看了应该算是他救命恩人的修伊一眼,倪剑非常不高兴地伸手指着他补充道:“特别是他,我声明,我不喜欢这个男人!” 从表面上看,倪剑现在是占了完全的上风,但很遗憾,他忽视了对手的可怕。 堪称“第一诡辩大师”的人如果这么容易就会放弃自己的想法,那他该改名叫“退缩大师”。 也由于对修伊力量和信心的错误评估,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采取极端手段达到自己目的的倪剑犯下了一生中最大的错误,那就是他把对修伊的厌恶用一种非常愚蠢的方式表达出来,并为这句话付出了最沉重的代价。 “那是当然的,男人为什么要喜欢男人?”修伊悠悠地说着似乎与己无关的话,让听他话的某人反而几乎被再次活活气死,“目前同性恋在三界中应该还属于异端,想必倪剑先生也不想首先去挑战这个与伦理道德有密切联系的相关话题吧。” “我有什么是不敢挑战的……我呸!谁去搞同性恋?!”一向眼高于顶的翼人先是下意识地和修伊唱反调,以表示和对方格格不入的坚持,但是下一秒钟才在众人恐怖的目光注视下清醒过来,清楚地认识到和某个人斗嘴完全没有胜算,“我不是同性恋!” “不用那么急着否认,反正我们也很理解你的心理,这种异于常人的爱情的确需要很大的勇气,”可能是不爽于倪剑连带否认和修伊有关人入团的态度,老酒鬼也毫不客气地落井下石,“这样你偷看玛丽嘉神官洗澡的事情也可以理解,原来这是你为了掩饰内心中所深藏真实感觉而做出的举动啊!” “胡说!我……”倪剑忙着分辩的神情在旁人眼里看起来的确好笑,但是信以为真的米伯特所作的发言,那种搅混水再加恍然大悟式的蠢话却令他义正词严的辩驳半路刹车:“难怪你那么频繁地要我和你一起出入女性聚集的澡堂和妓院,原来都是为了掩盖你的真实性向。不过,就因为这个理由还做得真彻底,差点让我以为你是前辈级的色狼……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无力地望向站在一旁的玛丽嘉,已经被众人的言语弄得呈现混乱状态的倪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了她一声:“老婆,他们都不相信我,你总该相信我不是同性恋吧。” 可惜他得到了和期望之中完全相反的回答,一脸认真神情的玛丽嘉不论从言语上分析,还是从表情上看起来都实在像是宽容慈悲的女神,也正因为如此,她的话语才比恶魔的话更具备冲击力和破坏力:“不用太过于在意,人生到这个世界上来都是有罪的,虽然男人爱男人也是不被允许的罪中的一种,但是只要你能正确的面对,神也会原谅你的。我作为神官,更有这个责任帮助你,所以就让我尽一点微薄之力,令你学会正确地面对同性相恋的人生吧……” 下面的话还没说完,已经无法忍受群体即时洗脑现象的某人就昏了过去,就此在心中刻下对修伊·华斯特永远恐惧的重症病号又多了一位,而且还是人界第一位感染“对修伊心理障碍性癫痫”的患者,也不知道是光荣还是不幸。 而造成他此刻昏厥行为的人却才准备把方案继续实施,最要命的是他目前扮演的居然还是治疗病人的白衣天使——用杀人不见血的恶质手段行凶的人先是露出一个同情的笑容,然后又以专业人士的动作和眼光对着受害者逡巡了片刻,接着以一句武断到极点但却非常符合逻辑的话把可怜的翼人推入生不如死的第十九层地狱:“还好,他只是因为得到大家的理解而兴奋过度,没有什么大碍。” 和幸灾乐祸的老酒鬼相比,相对比较正直一些而且也了解事实真相的虚空则有点不忍地别转过头,在心中默默地为倪剑日后的人生祈祷,不过期望他能坚强活下去的成分远比期待他能反败为胜要多,因为想在这类辩论式发言中赢过纵横魔界的无敌诡辩大师修伊·华斯特,最多比在传说的暗黑圣剑卡雷格斯下逃生的几率稍微多那么一点点。 “唔,暂时先让他休息一下,继续我们的话题,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把主要反对者以恶劣手段踢出探讨团体的修伊故意装出健忘的样子,在掩饰自己把倪剑放倒的险恶用心的同时,非常成功地赢得了在场另外两位“火焰空间”成员的好感。 误以为他对反对者都如此关心而感动非常的玛丽嘉,和早就把他崇拜得五体投地的米伯特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提醒了他:“刚才说到,你想加入我们的佣兵团。” “啊,不错,我正是这么说的,”修伊愁眉不展地望了依然呈昏迷状态的倪剑一眼,“不过以倪剑兄的目前状况来看,我想说服他改变观点让我们几个人加入恐怕需要等上一点时间。” “佣兵团又不只是他一个人,在组建的时候我们就立下过约法三章,”玛丽嘉明显没有察觉到修伊的用意,对修伊大有好感的她马上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地解释了佣兵团的基本规章,“只要是有多数人赞成的提议,即使他不愿意也必须接受,所以你的入团申请并不是必须经过他的同意。” 随即追问的修伊并没有放弃这个大好的机会:“那么请问玛丽嘉小姐,还有米伯特先生,我是不是只要得到两位的允许和认可,就可以加入贵佣兵团呢?” “那是当然。先声明一点,我不反对你加入,修伊先生。”一心想向修伊请教诡辩技术的米伯特暂时把身为盗贼职业所必须具备的警戒心理抛在脑后,想都不想就对这个重要的决议投下了第一票。 与有些不慎重的盗贼相比,对修伊一行人抱持有相当大好感的玛丽嘉显然还是很小心的,在心里并不反对新成员进入的她审慎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我也不反对你们的加入,但是我认为把一些话说清楚一些比较好。如果几位能把真实的身份、家庭背景以及入团的目的清楚地说明,相信对于大家来说开诚布公都是可以接受任何结果的前提,你说呢?修伊先生?” 修伊眼中掠过惊讶的神情,对玛丽嘉的小心谨慎态度感到了少许意外的他思索了片刻,就做出了符合她期望的回答:“你说得的确有理,我可以把我们的身份重新介绍,但是关于入团的目的是否能暂时保密。你应该也能理解,对于还没有成为同伴的人保持个人的秘密是必要的,这是身为佣兵在乱世中生存下去的不二法则,请原谅我不得不这么想。” “完全可以理解,我就暂时不涉及这方面的问题吧。”玛丽嘉同意地点了点头,“那么,请几位重新介绍自己吧。” 修伊清了清嗓子,缓缓地说道:“我是修伊·华斯特,原本是……” “原本是魔族三皇子修伊·撒旦,因为违反‘暗黑法则’而被其父亚兰·撒旦剥夺魔族身份驱逐出魔界,接受三年的‘灭世试炼’,目前的志向是成为一个伟大的吟游诗人。”修伊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一句用异常甜美的嗓音所说出的话语所打断,因为修伊的真实身份而大惊失色的玛丽嘉和米伯特不由得把目光转向了声音的来源地。 而与被这个熟悉的声音同样惊得目瞪口呆的老酒鬼和虚空相比,被揭穿身份的修伊却露出了一个无奈而带着一些落寞的笑容,随后转向那个不速之客的面庞上只留下了遗憾的神色:“我错了……虽然这一切还处于我所设想的范围内,但是会和你再次见面却是我一生中最不希望产生的失算。我多希望你是作为天界军的一员出现在我面前,可事实与我所想的不同……你说是吗?蕾娜斯。” 缓缓收起让玛丽嘉和米伯特为之神迷目眩的八只金黄色羽翼(注),蕾娜斯·法琪利眼皮一眨不眨地盯着修伊,随后淡淡地叹气:“的确是这样呢……不过,以我的性格而言,如果不把一切的事实都弄清楚,即使我重新回到天界,也不代表我的心情就能平静。” “一切事实?”修伊苦笑着把目光投向美丽的银发女孩,“你确定想知道吗?有的时候,知道得少一些的人至少不必承受与知情权一样沉重的压力,你还是不知道一些事情比较好。” “我并不想逼迫你,你现在不想说可以不说。”蕾娜斯的神情平静而淡漠,“但是在你愿意告诉我之前,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的身旁,特别是你因为救治我而要接受三年魔界追杀令困扰的现在。” “如果是为了借助你的力量躲避三年的追杀,我根本不需要救你,因为那原本就不是我的初衷。”修伊的语气忽然变得异常严厉,“你应该存在的地方并不是这里,而是你们族群所生存的天界。” “不要以为你所伪装出的严厉语气能伤我的自尊,进而使我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你为了我好而所做的一切都将是不择手段的,尽管这只是一种感觉,但我相信这是真的。”蕾娜斯坚决异常地摇了摇头,“我不会走的,不只是因为我现在决定要和你一起同行,更因为这一切都是你种下的因果。” “我种下的因果?”修伊总算明白到蕾娜斯想说的是什么,骇然的神色第一次出现在了他一向沉着镇定的面庞上,“你难道把自己的后路给断了吗?” “法恩神族已移居到天界,并融合进了天界神族,我的后路在一开始就只是天界高层斗争的砝码,相信你也猜到了吧。”蕾娜斯的话听起来似乎包含着一丝淡淡的忧伤,“而且,以我自己的想法来看,与几十万被无辜卷入‘诸神黄昏’战役的民众相比,我个人的存在与否并不重要……所以,我现在和你一样,都有一个曾经的家,但是却再也不能回去了。” “你真傻……”听到这里,修伊已经全部明白了,甚至连他的失算到底是什么原因直接造成的都知道了,“我早该想到,你就是这种善良的本性,宁可牺牲自己也不愿意连带无辜的人……我原来在一开始就错了吗?” “事在人为,所以这个人本身就是事情成功与否的保证。”蕾娜斯静静地说道,“所以这并不是你的错,而是我个人的骄傲而导致的结果,虽然算不上是必然,但要说成是因果论并不显得荒谬。” “……”从刚才起就一直被两人的对话弄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以然的玛丽嘉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总算有办法说出了一句有点呆头呆脑的问话,“我能问一句‘两位是什么关系’吗?” “救命恩人和想知道为什么被救的不知感恩者,目前是这样,”蕾娜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以后如何我不知道,但我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如果他没有打算同意我留在这里,三界之中我应该再没有能回去的地方了。” 修伊苦笑,老酒鬼和虚空则是交换了一个会心而欣慰的眼神。 虚空在内心一直希望修伊能够不必把心事都揽在个人的身上,老酒鬼则对修伊把一切埋在心底的想法有点着急,所以在他们看来,蕾娜斯的回归绝对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对于修伊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但对从很早以前就做好某种打算的修伊来说,却是一种全新的体验,掺杂着喜悦和未知苦涩的感情在他的心中翻腾,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少许犹豫的他终于尝到了进退两难的滋味。 而让他最终下达决定的话,却是蕾娜斯显得有少许幽怨的那句“再没有能回去的地方”,这句话令他因为她的出现而心神大乱的理智为之深深地震撼了。 似乎是非常无奈地笑了一笑,对着玛丽嘉所说的下一句话充分表达出了修伊此刻的感觉:“看来我又要麻烦你了……可能我需要申请加入佣兵团的成员又要多一个人了,也就是她,原神族分支亚斯神族的战斗女神,蕾娜斯·法琪利。” <hr /> 注释: 翼人族和神族最大的不同点就在于,神族成员的羽翼并不仅仅是飞行的工具,更是力量的直接体现,羽翼越多力量等级越高。另外,神族的羽翼可以收发由心,使自己的外形保持着和一般人类并没有太多不同的状态,而且羽翼即使遭到物理和魔法损伤只会使本体的力量受损,只要力量能恢复羽翼就能再生,和一旦受伤严重就有可能导致伤残的翼人族完全是两种存在。 第二十三章 传说中的虚幻遗产 “你……你是魔族?”玛丽嘉本身所信仰的宗教让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对修伊的敌意随即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你想加入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是魔族,应该说曾经是一个魔族,但是却并非你所想的那样。”修伊意态潇洒地耸了耸肩膀,似乎一点也不在意玛丽嘉的戒备神色,“并不是所有的魔族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血腥恶魔,魔族也拥有感情和对家庭、国家的忠诚,以及人类所具备的一切情感,你的宗教信仰限制了你了解事实真相的自由,相信在光之神的教义之中,所谓的魔族都是十恶不赦的存在吧。” “那是当然,魔族是因为邪恶而被贬到地狱中受惩罚的种族,所有的罪恶欲望都在魔族的血液之中流淌,我的教义是这么教导我的。” 玛丽嘉的话听起来正气凛然,但是听到她这句话的虚空、老酒鬼和米伯特都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情,身为神族的蕾娜斯反应却出奇地平淡,布满迷惑的眼中只有对此毫不关心的冷漠。 “欲望?人类的欲望什么时候比魔族少,比魔族更纯洁了?”这次为修伊首先辩护的居然是身为玛丽嘉同伴的米伯特,“除了你以外,那些身居教会高职、被称为品性高洁的神官有哪一个心中不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欲望和罪恶?所谓光之神的教义有什么实质意义?对于像我一样,从小在肮脏破败的贫民区中生长、后来又被你们称为‘自甘堕落’成为盗贼的人,这些听起来让人向往的东西有什么作用?我也不是天生就想做盗贼的,但是生活所迫之下,我们这些穷人家的孩子在看着那些有资格到教会参拜学习知识的孩子的时候,就已经明白,如果想生存下去,就必须放弃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所以,我对你所宣扬的教义从来都不感兴趣,因为这只是单纯的宗教而已,并不代表现实。” “修伊殿下身为魔族并非他所愿意的,因为每个人出生的时间和地点都不可能由自己决定,他只是刚好出生在魔族之王亚兰·撒旦的种族之中而已,所以我也认为玛丽嘉小姐过于注重魔族的身份问题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虚空也沉声说道,“他虽然有魔族的血脉,但是并不代表修伊殿下就一定天性邪恶,血统与人的性格和品德毫无关联,这在人类之中也是早就有定论的事情,如果硬要把魔族和邪恶牵扯到一起,我个人是反对这类武断决定他人好恶的观点的。” “我也想说说,可惜话都被他们说完了。”伸手拍了拍一块看上去比较平坦石头的表面,老酒鬼在坐下的那一刻悠悠说道,“而且,所谓的历史和传说只是一个相对的看法,被贬到魔界的魔族到底是抱持着什么样的想法离开天界和神族对立,这从来都只有一个定论,你不觉得这很可疑吗?历史的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并非是某个人或者是某个神说就算数的吧。” 此话一出,除了依然神情自若的修伊外,在场的人都露出了骇异到极点的表情,只不过虚空的惊讶是因为他想不到老酒鬼居然用他们所知道的“那件事情”间接点出了玛丽嘉的错误所在。但是,震惊于老酒鬼看似大逆不道、违背了所有人族和神族的信仰和传说的其他几个人,却是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老酒鬼话语中所包含着的真实含义。 “你是说,历史的真实从来都不存在于任何传说之中吗?”蕾娜斯首先从惊异中清醒过来,“这么说,我们之前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一个虚假的表面现象吗?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说明这一点?” 老酒鬼笑了笑,随之把目光转向一旁仰天长叹的修伊努了努嘴:“你去问他,相信这件事他会愿意告诉你的。” 还没等疑团满腹的蕾娜斯把问题问出口,表情在听到老酒鬼一席话那刻变得冷厉萧索的修伊就把蕾娜斯想知道的“证据”说了出来:“所谓的证据是早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它的定义是‘彰显过去与未来,揭示所有真实的传承之证,预示最终审判之力’,那就是创世神七大遗产中最后,也是最具虚幻色彩的伟大遗产,‘地狱镇魂歌’!” 创世神的各种传说,是在三界中流传最广,也最具神圣和神秘意味的传说,而在其中最具有诱惑力的,毫无疑问当属创世神所遗留的七大遗产,七件包含着奇妙意味的事物。 按照传说中所述说的那样,这七件遗产是他用以创造整个世界的神奇力量的总和体,代表着创造世界的七种力量,但是真正和这七件遗产本身的定义相比较,这个说法显得异常苍白无力。 首先是定义为“赞美光与暗之调和,总结均衡之定律”的第一件遗产“天堂赞美诗”,在第一次神魔战争中出现在神族手中的这件事物,是一种以消耗生命力量为代价,具备对神族和人族极强极广增幅效果的强大群体魔法,能使魔族的战斗力和意志力下降的同步能力完全就像是专门对付魔族的魔法兵器,无论从哪一个角度都不像是创世神有意设定为创造世界的力量。 第二件遗产更离谱,定义为“突破禁忌之断章,成就霸者路径之途”,属于魔族专门修炼心法的“暗黑天魔功”,完全是魔族才能修炼,专门用来杀伤神族和人族的武功心法。作为三界最强的力量增幅武学,它的最高级——第十六层心法可以把修炼该心法魔族的力量提高到原来的近万倍,但是与之对应的就只有魔族之王撒旦一族的血脉,与第一件遗产的对立关系明显到极点,怎么都像是为了平衡“天堂赞美诗”的力量而创造的。 第三件遗产是人族对付神魔两族的最终兵器,定义为“永恒时空守护之书,通向虚无之心”的“神魔封印”,也是以消耗生命为代价,令广范围内的神族和魔族全部陷入永恒沉睡的被封印状态的超级魔法,除了暗黑圣剑卡雷格斯外什么魔法都解不开,范围之广甚至比“天堂赞美诗”还巨大,是人族和神魔两族抗衡的最强兵器。但是从性质来说,依然还是一种均衡力量的魔法兵器,和所谓创造世界的力量是两回事。 第四件遗产,“神圣净化之光,引导战魂升天之利器”,所属神族、威力可以覆盖整个天界的范围打击兵器,天界的守护圣器“圣战之光”,是一种单纯为了毁灭任何入侵天界的人而存在的无敌兵器,和修伊发明的“空牙炮”相比,唯一的不如就是不能移动,其他无论是在发射速度、发射距离还是在毁灭性能力上都强得太多了。 第五件遗产是代表“重现往日之辉煌,还原本质之慈悲”的人族禁断魔法“创世重生咒”,和前几项充满攻击性的遗产相比,这种能使死者生命复原,令毁灭的城市从残垣断壁恢复往日繁荣的超时空逆转魔法还有点像创世神力量的样子。但很可惜,这种魔法会让使用者的青春和魔力全部耗尽,而且还只能对一天之内被破坏的事物起作用,再加上寥寥无几的可使用者,基本是一件没有人能投入实际运用的遗产。 然后就是曾经所属魔族,为第一代魔族之王路西法·撒旦所使用的最强兵器形态遗产,含义是“求证破灭之形式,无常世间之裁决者”的三界第一神兵,也是在第一次神魔战争中就失去影踪的暗黑圣剑卡雷格斯,具备压倒性无敌力量的它是唯一一件可以破解前五件遗产力量的兵器,没有任何事物不能被它消灭,就连时间和空间也可以被卡雷格斯切断化为乌有,只留存下一个历史的空洞——“天堂赞美诗”对持有它的人不造成任何影响,还会被它无敌的力量切裂所有的魔法元素组成消失;被它破坏的事物用“创世重生咒”也不可能还原:“暗黑天魔功”在它的面前将被它完全吸收成为力量的一部分:“圣战之光”发射的强大力量曾经和卡雷格斯相遇,结果是这股可以令数千万人消失的庞大能量被它硬生生地劈成了两半:“神魔封印”更不用说,被卡雷格斯切上一下,所有的封印都会灰飞烟灭。 按照前几件遗产的定义,这件兵器的存在简直是“犯规”的超强设定,但它的失踪也让一切再次恢复了平衡,可是它本身所设计的强大实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更加让人捉摸不到创世神的用意。 但这还没完,还有最后一件,也就是定义为“彰显过去与未来,揭示所有真实的传承之证,预示最终审判之力”的最变态犯规遗产——“地狱镇魂歌”! 前六件遗产要说还算是曾经出现过,大家还算是知道它们有什么用,可是最后这一件却完全不同。 没有属性,没有资料,没有一切相关的传说,什么记载也没有。 地狱镇魂歌,到底是什么,一种魔法,一种武功,还是一种兵器,从来没有人知道。 被称为“传说的虚幻遗产”的它,从创世神传说流传开始就一直没有出现过,就像创世神本人一样神秘莫测,所以到了后来,甚至有人提出这个东西根本不存在过,只是某些人为了凑数擅自加上去的一个谎言。 而现在修伊提出来给蕾娜斯作为证据的,居然就是这件被怀疑其存在的虚无事物——地狱镇魂歌。 “地狱镇魂歌?”被接二连三的冲击性震撼惊得目瞪口呆的众人听到这个名词,由此产生的下一步反应完全不同,早就知道一些事情的老酒鬼和虚空完全没有任何特异的神情,一向喜好宝藏和宝物这类东西的米伯特则是面露喜色,对这类传说深信不疑的玛丽嘉除了震惊外还是震惊,身为当事人的蕾娜斯却仅仅是皱了一下眉头,就露出了深思的表情,慢慢地问出了一句话,“在我相信你所说的话前,你能告诉我,你能确定它是真实存在的事物吗?” 深深地凝注着蕾娜斯纯洁如不带一丝杂质的冰蓝色瞳孔,修伊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我能确定,就像我在救你之前就确定我要接受‘灭世试炼’一样,只是我需要时间。” “时间?你还没有找到它吗?”米伯特惊讶地问道。 “目前还没有,但是我已经确定它存在于人界的某个地方,我需要一些伙伴来一起找到它,用它来证明我对这个世界存在所抱持的观点,这就是我加入佣兵团的目的。”修伊缓缓说道,“以我个人而言,有一个既成的佣兵团为我作掩护,也是逃避魔族追杀和自身身份暴露的一个方法,而且只有剑士和魔法师的组合并不足够构成完整的战力,相信原本只有神官、盗贼和弓箭手的佣兵团也是不完整的吧。” 毫无疑问,后一句话是对着玛丽嘉说的。 “我相信你,”听完修伊的话,蕾娜斯并没有要求他进行更进一步的说明,而是以凝视回望着修伊的眼神说道,“我等着你把确实的证据放在我面前的那一天。” 紧接着,还没等玛丽嘉从刚才的震撼中清醒过来,身为神族的蕾娜斯把下一个对话的目标转移到了她的身上,而且还是一句终于令玛丽嘉惊讶得几乎昏厥过去的辩护性发言:“虽然我认识修伊·华斯特,也就是过去的修伊·撒旦还不久,更没有理由为一个在族群上敌对的人辩解,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相信他并不是一个你所想象中的恶魔。因为我不认为,一个甘愿放弃一切身份地位、还要面临魔界追杀的人会为了某个阴谋而陷害一个佣兵团。” 玛丽嘉的舌头几乎都要惊讶得冻结住了,神族为魔族辩护的事情,在她这一生中是第一次见到,相信在人界历史上会见过这种事情的人也只有她一个——她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如此难以置信的事情即使在梦境中都不太多见,但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却令她不得不彻底颠覆了自己观念中关于神族和魔族是不共戴天死敌的部分,连带着对魔族就是罪恶的观念也动摇了。 然而,使她下定符合修伊期望的决心的理由,似乎还是修伊所说的佣兵团组成问题:“那……那……那既然连身为神族的蕾娜斯小姐都这么说了,我也无话可说。而且正如修伊……先生所说的那样,我们佣兵团的战斗组合并不完整,所以几位如是执意加入,我更没有拒绝的理由。” 略微思索了片刻之后,玛丽嘉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我想看看修伊先生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身为前魔族三皇子的你是否像蕾娜斯小姐所说的那样,我所信仰的一切到底有几分是真实的存在。大概是受到你们影响的缘故,我也成为一个好奇的人了吧。想亲眼看看传说中的地狱镇魂歌所揭示的真实世界,这也许就是我另外一方面的异类想法……不管怎么说,按照多数赞成的原则,欢迎你们加入我们‘火焰空间’佣兵团!” 望着主动伸手向自己表示善意的玛丽嘉,修伊的唇角微微一仰,带着一丝神秘微笑握上女神官细嫩手掌的他用一句话宣告了自己的决意:“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也不再是什么所谓的‘前魔族三皇子’,而只是一个‘火焰空间’佣兵团所属的吟游诗人修伊·华斯特,仅仅只代表我自己而已。” 而在下一刻,重叠在他们紧握双手上的另外一只纤细手掌则是蕾娜斯·法琪利的,同样也只用一句话概括了自己心意的她就在这个瞬间放弃了神族的身份,就像放弃了魔族身份的修伊一样:“我也这么想,今后的我只作为拥有蕾娜斯·法琪利名字的战士而活,过去的事将作为记忆存在于我的心中,却不会再和我产生任何将来的关联,仅此而已。” 然后,所有的人就见到了修伊的笑容,一个令他们终生难以忘怀的奇特笑容,包含着安心、温暖、理解所产生的会心笑意、发自内心最深处的欣慰之意,以及和煦灿烂如同冬日烈阳一般的笑容。 没有人知道,这就是修伊·华斯特这三百年来所露出的唯一一个代表最喜悦心情的笑容。 因为他终于看见了一件让他感到由衷高兴的事情。 因为就在此刻,就在他的眼前,这个叫蕾娜斯·法琪利的女孩终于下了决心,卸下一切本来就不应该属于她的责任和重担,按照自身的心愿选择展翅高飞的方向。 而这正是他所期望的,那只属于真实的一部分未来。 第二十四章 大礼 新佣兵团“火焰空间”集结完成的同时,魔界皇宫。 悄悄地推开门,负责皇城近卫军团副军团长的凯恩斯望着正高坐在皇座上批阅公文的亚兰·撒旦恭敬地下跪,“陛下,法狄宰相大人已经到了,现正在门外候旨。” “叫他进来吧,记得把二十丈方圆内的所有人都屏退,如果有任何人在我允许之前胆敢踏进这个范围内一步,你只剩下两个选择,”眼睛抬都不抬的亚兰语气中除了威严和帝王的霸气之外再找不到任何东西,“第一是把那个人立刻给我斩成肉泥拿去喂我的暴龙坐骑‘黑流星’,第二什么都不用做,但是明天的此刻你的头颅将被挂在皇宫前的主旗杆上,就这么简单。” “是。”即使听到如此具有恫吓意味的警告,凯恩斯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别的表情,一向都冷冰冰的面色还是维持着原样,“即使是陛下自己,如果没有下达允许自己踏出这里的命令,我也将对着陛下出手。” 亚兰·撒旦淡淡一笑:“说得对,正是如此,去吧。” 凯恩斯应声而出,下一刻出现在门口的法狄则是一脸苦笑:“这也未免太严厉了吧,连自己都处于命令范围之内,今天的事情有紧急机密到那种地步吗?” 面色冷厉的魔族之王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伸手指了指面前一本厚厚的账册,用蓝色丝线装订的账册上赫然写着“暗黑龙骑兵军团开支一览表”,下方用朱红色写的“四”这个数字在乳白色的封面上显得异常触目惊心,从亚兰·撒旦的神情来看,他是希望法狄看看这本账册。 “这不是我查抄修伊殿下府邸时带回来给您过目的账册吗?”法狄轻轻翻开账册的第一页,“这上面有什么问题吗?” “有人说,修伊利用担任暗黑龙骑兵军团长的期间克扣士兵军饷中饱私囊,还利用魔界情报总长的身份大发横财,所以我才要你把这些有关收支的账册给我看看。”亚兰·撒旦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声音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颤抖,“然而,直到现在我才从这些账册中知道,我竟然有这样的一个儿子!” 就在亚兰说出这句罕见带着深厚感情的说话的同时,正在翻动着账册的法狄那一贯稳定的双手也开始像发羊癫风一般颤抖,望着账册上一笔笔数目字和文字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剧烈变化到几乎昏厥的神色体现了他内心混乱到极点的各种感情。 “这、这些都是修伊殿下做的?巨大到涉及整个魔界全体的这些惊人事件,还有这有如天文数字一般的金额都是殿下一个人完成的吗?”仔细再仔细地擦了擦眼睛,圆瞪双眼的法狄问道,“我是在做梦吗?为什么这么庞大的事情我居然会一点也不知道?” “以他的能力,居然能隐瞒所有的人达到三百年之久!”魔族之王握紧拳头上所有的指节都因为用力而发白,内心的激动可以从暴凸在手背的一条条血管清晰地体现出来,“我真是太失败了!不管是作为魔族之王,还是作为一个父亲,他所做的一切我居然完全不知道!” “陛下……”法狄只说了一句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因为他所接触到的一切实在是太惊人了,惊人到足以使任何人为之疯狂,“这些都是真的吗?可以得到证实吗?” “可以证实,魔界这三百年来的所有相关记录我都调查过了,用两天的时间。”眼中还带着血丝的亚兰·撒旦伸手指了指案头另一边摆放的另外一叠账册和记录文件,“一切都和修伊的账册上所记载的一样,这些事情毫无疑问是他做的……好一份让人难以消受的临别大礼啊!凯恩斯!” “臣在!”凯恩斯的声音从远达二十丈外的地方异常清晰地传来,忠实守候在规定范围之外的近卫副军团长非常及时地听到了亚兰刻意放大四五倍音量的这声呼唤,“陛下有何吩咐?” “把你的弟弟,暗黑龙骑兵军团现在的副军团长克雷斯,和另外三个负责主要兵种的统领艾莉、苏和卡比安统统给我叫来,这是我的旨意!”略微停了一停,亚兰又附加着补充了一句,“还有,等他们进入这里后把警戒范围扩大到六十丈,包括你在内,我将告诉他们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任何暗黑龙骑兵军团以外的人知道!” “是!”声音沉稳而有力地远去后,法狄非常惊讶地望着自己的主君:“陛下真的准备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他们吗?” “如果是暗黑龙骑兵军团的人,这些修伊对他们所做的事情他们当然有权知道,”魔族之王的脸上闪动着的神情就像是在最深的黑暗之中燃烧的阴沉火焰,“而且,一个人做下了什么事情就要对它负责,亲手完成这一切的修伊应该知道这一点吧!” “哈嚏!”正和大家一起在树下避雨的修伊忽然打出了一个响亮的喷嚏,下意识揉了揉鼻子的他当即有了感应,“这个喷嚏来得古怪,一定是有人在说我坏话,或者是在谈论有关我的话题。” “三界之中说你坏话的人应该不少吧,光是你的那个发明‘光牙炮’就造就多少鳏寡孤独了,”老酒鬼调侃着修伊,“而且你瞧瞧,那个倒在地上晕过去的弓箭手不也是你的一个间接受害者吗?只要这么算一算,你不迟早要被咒骂你的人弄成喷嚏大王了吗?” 回头望了还被刚才的缺德话气得口吐白沫的倪剑一眼,再望了望满脸不知所以然的米伯特、玛丽嘉和蕾娜斯,修伊居然凝神思考了片刻老酒鬼所说假设的可能性,费了五分钟后得到的结论让在场的众人几乎立即喷饭:“喷嚏大王吗?那和我在魔界‘无情贵公子’的雅号实在是形象差距太多了,看来从今天起我致力福利事业的人生比重必须要增加了。你说呢?虚空?” “殿下不是早就开始这么做了吗?”虚空的回答非常认真,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给亚兰陛下留下的账册不就证明了这一点吗?” “那个啊,”修伊嬉皮笑脸的表情中忽然多了几分奇特的感伤,“那只是我对自己所做事情的一个连带责任,不管结果如何,是我所做的事情就必须要有个交代。不论别人知道真相后会骂我伪善,又或者是认为我是在亡羊补牢,可是我早在我决定该做什么的时刻就已经做好准备了,该用什么来完成我的责任,从而令我的人生没有任何遗憾。” “那不是你的错,一切都是虚假的历史所造就的错误,你只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了最大限度的安宁而已,相信那些死者也愿意如此牺牲吧。”老酒鬼摇头道,“你只是过分苛责自己了,对所有的一切你都尽到了自己的义务,在某种意义上,正如同亚兰在看到那些证据的时候所感受一样,你的心实在是太过于不像一个魔族了。” 说到这里,从刚才起就被弄得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修伊、老酒鬼和虚空谈话内容含义的其他人终于忍不住了,一齐开口问道:“喂,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为什么我们都听不懂?” 老酒鬼和虚空互相对望了一眼,用极其一致且异口同声的答案把众人拖向了更加莫名其妙的深渊:“你们没必要听懂,因为有些事情你们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那你呢?也是认为我们没必要知道吗?”蕾娜斯柔美的声线随即以询问的形式传进了修伊的耳朵,但也只换来了修伊一个浅浅的微笑:“现在还不行,因为我在你们的眼中还是一个魔族,等到你们像我现在对自己的观感一样的时刻,也就是认为我已经是一个从内到外都不像是魔族的人的那一刻,你们想不知道这些事情都不行。” “为什么非要等到那个时刻?”这回问的是玛丽嘉,但是得到的答案仍然没有任何代表意义。 因为这个理由实在是很微妙的解释。 “只有到那个时候,我们才真正成为实质意义上的朋友,而不像现在这样只是‘伙伴’。” “臣暗黑龙骑兵军团副军团长克雷斯(第一魔导士军统领苏)(第二龙弓兵军统领艾莉)(第三龙骑兵军统领卡比安)参见陛下!”口号一致只是自称不同的声音在亚兰·撒旦的耳旁响起,在凯恩斯缓缓退出房门的身影之前,四个目前暂时代理暗黑龙骑兵军团的魔族将领恭敬地半跪在地上,行着一般的君臣之礼。 “都起来。”随着魔族之王一声令下,从地上爬起来的四个人就看见三本印着不同标题的账册从桌面上飞到了他们的脚下,“在看这几本账册之前,我先问你们一个问题。” “陛下请问。” “你们对曾经是你们军团长,也曾经是我儿子的那个人是怎么看的?”亚兰·撒旦的口气非常古怪,“不必顾忌我的感觉,我只要你们说实话,因为我想知道,在其他人眼中的修伊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迟疑着望了地面上的账册一眼,四个人互相看了看彼此的神情,才由胆子略微大一些的克雷斯上前一步,嗫嚅道:“陛下是真的想知道?” “嗯,我想比较一下我心中真实的他和现实中世人对他的评价存在多大的差距。”亚兰出奇地和颜悦色,并没有计较前面这几个人犹豫的态度。 但是,当他看见面前的几个人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并且亲耳听到了他们对修伊放开胆子的评价时,他才知道修伊所做的假象是多么成功。 “不折不扣的恶魔,克扣大家军饷的贪婪者,还有以恶整他人为天性的恶劣性格,”首先嚷嚷出来的苏马上给了他和在场的法狄一个意料之中但是冲击性极强的印象,语气中所透出的那种又恨又怕的心理状态让两人都感到了他对修伊发自内心的“恐惧”,“平均每月每人的一百枚银币军饷,被他用各种乌七八糟的手段克扣到不足一半。凡是到暗黑龙骑兵军团的人,平均每人每天被他恶整一次,碰到节假日或者是他心情特别好、特别坏的时候还会连翻十倍。” “在军团内,所有士兵都是黑暗之神的忠实信仰者,每天所祈祷的内容只有一项,那就是祈祷明天修伊大人的心情既不好也不坏,而且自己在被恶整之后还能活下来。”艾莉眼泪汪汪地接下苏的话头控诉道,“最过分的是,他整大家也就算了,偏偏在恶整之余还有闲暇从大家身上赚钱,用‘乌七八糟’来形容他的手段还算是比较好的词语。陛下是不知道,修伊殿下的经营手段有多过分……我是没话说了,就举一个例子就够了。每次训练回来大家都是一身臭汗,都想痛快地洗一个热水澡,特别是我们这些比较爱美的女性士兵,可他……他居然在澡堂高价收费!而且只能用澡堂随时随地销售、价格昂贵而且经过他改造,洗一次就碎一次的香皂来洗!” “不能到外面洗吗?”一旁已经有些好笑的法狄不由得问道,“而且不也可以在外面购买香皂自己带去洗吗?” “可以去外面洗,但是外面所有的澡堂都被某人买通了,代价就是为各个澡堂度身定做、让他们的营业额在一个月内上升了三倍的各种类型营销广告!接着的事情陛下应该可以猜到,凡是我们训练回来到晚上睡觉前的三个小时,这些因为修伊大人的好处而发财的老板们全部宣布这个时间不营业!”哭丧着脸的卡比安解释了身不由己的理由,“至于香皂,我们有人在外面买过,但是前军团长大人不知道在营地内的澡堂水中加了什么,只要不用他卖的香皂洗,就一定会越洗越痒,要是不买,晚上能承受住这种奇痒而睡着觉的人绝对是一个也没有啊!” “那你们可以要求修改训练时间,或者是提出减低香皂的销售价格嘛!”很想板着面孔训话,但是却不由自主地想笑的亚兰说道,“魔界不是有军队销售的消费者委员会吗?你们可以投诉啊!” “他们?他们是很有用,可惜是起反作用。”克雷斯的苦瓜脸充分体现了对“投诉”这个词语的深恶痛绝,“投诉后价格是降了,但是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洗澡附带商品——杀虫剂、痱子粉、特制毛巾、斑点专用刷还有洗热水澡专用的防晕倒药,然后就是修伊大人在澡堂里面加装的各种附带设施——大量忽然出现并且源源不绝的臭虫、使人长痱子的木制地板、不用特制毛巾擦不掉的水珠、洗澡后不用刷子就刷不去的奇怪斑点,会送出让人在热水环境中加速晕倒气体的排气机……从此以后,随着所有洗澡开支费用的三倍消费金额增长,再没有人敢去投诉大人任何有关商品的价格问题了!” “我的天……”听完四个人轮流的大控诉,法狄的表情用“目瞪口呆”的无数次方来形容根本不奇怪,任他事前如何想象,也猜不到账册上那些标着“杀虫剂、痱子粉、毛巾、刷子”这类无关紧要的东西是如何赚那么多钱的,更想不到他所谓盘剥士兵的手段会另类到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 而这却仅仅是修伊所做事情中极其微小的一件。 七十万暗黑龙骑兵军团的战士,按照每人每月平均被修伊的“商品消费模式”克扣五十枚银币计算,从他担任暗黑龙骑兵军团长到现在的三百年计算,一共是一千二百六十亿枚银币,相当于现在魔界每年财政收入的十倍。 然而,这个数字只是修伊在魔界各个区域用头脑经商所挣到钱的一个零头,总共在三百年间用直接或间接手段掌握了魔界和人界、天界商业命脉一半以上的他,在双手空空地离开魔界之前所挣到的钱足够买下按照平均地价计算的一半天界领土。 和他相比,同样苦心经营了许久的克罗迪所置下的产业简直是九牛一毛。 但是,当法狄前去查抄修伊家产的时候,这些钱连一分一毫都没有剩下来,全部被修伊花光了。 接着,真正让法狄和亚兰·撒旦都感到异常惊讶的事情发生了——从账册上,他们总算知道修伊所挣的这些钱都花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些他们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到的地方。 第二十五章 支撑着天空的人 “在你们心中,修伊是一个大手大脚花钱的人吗?”从谈论修伊的尴尬中稍微回过神,已经被众人对某人的一致声讨弄得有些糊涂的亚兰·撒旦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才问出了这样一个关键性的问题,“你们有看到他平时挥霍无度吗?” “没有,完全没有,他是一个小气鬼。”这一次的回答依然维持着整齐划一的标准,四个人不分男女一齐摇头,“平日都在营地的食堂和我们大家一起吃饭,抠门到极点的他只吃一些中下标准的伙食,在衣着服饰上也不注重打扮,更不购买任何奢侈品,也不明白他赚那么多钱想干什么?” 听到这一席话,法狄和亚兰·撒旦不由得面面相觑,早就知道修伊把所有钱都花光的他们此刻内心所产生的感觉实在是很复杂。 在外人看来日进斗金,为了挣钱不择手段的恶德皇子,怪点子层出不穷的吝啬鬼和整人大王,这所有的一切都居然只是一个虚假的表面形象。 “请问陛下,您所问的和修伊大人的账册有什么关系吗?”发觉到两人神色异常的克雷斯非常小心地观察着他们的脸色,轻轻地问道。 “有关系,关系大了。”见亚兰一直沉着脸不肯说话,法狄就决定替他把想说的话说出来,“现在你们可以看那些账册了,你们会从这些账册中发现,你们从来都没有真正地认识过修伊殿下……事实上,我们魔界这三百年来会知道修伊殿下真实面目的人,大概也只有和他一起离开魔界的那两个人类吧。” “从没有真正认识过他?”互相看了一眼的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弯腰拣起一本账册,只翻开每本的第一页他们就怔住了。 克雷斯的那一页上是这么写的:“魔界历一一零七四年八月六日,以‘梅洛克·加斯特’的名义建立第三十四所魔界战争孤儿院,收容新进孤儿三百三十四名,并支付工程款和六年的开支生活费四千三百枚银币,从修伊·撒旦殿下的库存账户中划出。 魔界历一一零七四年八月十一日,以‘霍雷·杜斯普’的名义建造泽兰哈尔第三中学,免费招收穷苦新生八百六十一名,并支付六年基本教育经费、设施维护开支和工程款六千七百枚银币,从修伊·撒旦殿下的库存账户划出。 魔界历一一零七四年九月十三日,以‘卡布勒·加敏’的名义向军方捐助善款三十万枚银币,支持对战争中战死士兵的抚恤金发放,暂时缓解因战争而导致的拖欠问题,从修伊·撒旦殿下的库存账户划出。 ……” 只看了这头三个名字,克雷斯的脸色就发白了。 因为这三个名字在魔界所代表的含义和黑暗之神并没有什么两样,在某种意义上地位甚至还要超然得多。作为魔界三百年来最神秘的二十个慈善家中的第四、第六和第十二名人物,从没有露面的他们不仅对所有受苦的穷人而言是给予帮助和救济的救星,还是对战争中受害者加以抚恤的暗黑神之使者和推动魔界教育、经济、科技发展的先驱者。 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二十个人中的任何一个,魔界这三百年的战争下来除了一片残垣断壁之下的废墟外,只有数不清的烂摊子和倒退至少百年的文明科技,在漫长战争中被高额军费物资开支折磨得焦头烂额的魔界上层根本没有闲暇和经济实力去管理这一切,所以在魔界人的心中,这些人就是现实之中的救世主。 从克雷斯看到的这本账册中,这个救世主的名字至少被一个隐蔽在影子之中的人占去了六分之一,而这个人就是他前一刻还在用血泪加以控诉的修伊·华斯特。 另外三个人的面色也和他差不多,也许是因为他们看到了和克雷斯相似的东西吧。 然而事实却远远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预料,只因为亚兰·撒旦下面说的这句话:“你们很吃惊吧,可惜这五本账册只是一部分,只是这案台上一共一百二十四本账册中的一个小部分,如果你们都能像我一样把这些都耐心地看完,你们应该就能了解到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了。” “那二十个人,都只是殿下的傀儡和影子,”法狄发出近乎呻吟叹息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难怪陛下要殿下去探察这二十个人真实身份的调查会莫名其妙地不了了之……这根本是在骑着马找马啊!” “三百年,一个人,就仅仅是他一个人。”魔族之王的感叹充满了萧索和失落,“你们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他在这三百年,用自己的双手支撑着整个魔界的天空啊!” “这、这么说,修、修伊大、大人他从我们身上所赚走的钱都、都……”平时说话伶牙俐齿的艾莉此刻说起话结结巴巴得像一个刚学会说话的婴儿,不过和脚都有些发软的另外三个人相比,她能说出话来还算很不错了。 “不错。”苦笑着的法狄说道,“整个魔界三百年来所有的慈善事业开支、教育设施建造、福利经费发放和捐赠,甚至包括作战部队武器的开发研制费用,都在这一百二十四本账册中的后六十本中全部记载了下来,也全部由他一个人用前六十四本账册中所挣到的钱以各种非自己的名义支付了,连他身为暗黑龙骑兵军团长和魔界情报总长三百年每年三万枚银币的薪水他也都投进了这个无底洞,几乎连一枚银币都没给自己留下……现在你们应该明白他为什么要到营地的食堂去吃不用付钱的军队伙食了吧?” “全、全部都花到这些上面了?”克雷斯瞪大了眼睛,追问道,“难道他从来没有为自己花过一分钱吗?” “有,只有三笔,总共是一千一百二十枚银币,这是他挣了这么多钱后只花在自己身上的总金额,”法狄望了眼中已经有些发潮的亚兰·撒旦一眼,转身拿起放在案台上标记着“一百二十四”的红色账册,并借机偷偷擦去眼中蓄积了好一会、差点在众人面前滑落的感动眼泪,“订做一套吟游诗人服装,二十枚银币,在古董市场购买传说中的魔导乐器‘月神竖琴’‘冰尘之笛’,各为六百一十枚银币和五百枚银币。除了为自己离开魔界时所搭配的‘吟游诗人’职业买了这些之外,他没有多用一分钱在自己身上。” “当法狄查抄他家产的时候,所有的账户余额因为这些巨大的开销而只剩下了不到五枚银币,他完全是身无分文地离开泽兰哈尔的。”亚兰·撒旦的声音似乎包含着就像是愤怒到极点的嘶吼,“他几乎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贡献给了他所深爱的国家和故乡,而魔界对他所存留的印象却只是一个好色无行浪子,再加上喜好恶整他人的贪婪者恶名……他哪里算是魔界的第一天才,简直是一个空前绝后的超级笨蛋加蠢材!” 不知为什么,虽然他所骂的每一句话都是实在到极点的大实话,而且谴责的语气也充满了愤怒和恨意,但是听到他这些话的人却只感到无比的伤心和悲哀。 因为他们都听出来了,亚兰·撒旦所愤怒、所憎恨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身为修伊父亲的自己。 平心而论,在以前,在场的所有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把修伊的嬉皮笑脸样子和“伟大”和“崇高”这两个词语挂上钩,但现在则是另一回事了。 尽管他们还是认为修伊配这两个词实在是别扭,但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修伊问心无愧。 即使他本人并不是这么看自己的。 “我竟然把这样的修伊大人说成是一个混蛋……”前后对比和事实真相所造成的反差,让卡比安不由得失神地喃喃自语,“真正的混蛋是我才对啊!” 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上的艾莉慢慢低下头,两行晶莹的液体随之滑落到地上,一旁的苏也完全呆住了,充满震惊神情的脸上布满了因为愧疚而形成的无数泪痕。 克雷斯没有流泪,他的神色比其他的三个人要镇定得太多,深深对着魔族之王鞠了一躬的他在带给法狄和亚兰·撒旦无比惊讶的刹那间,突然并起自己双手的指头狠狠地戳向自己的眼睛。 大惊失色中,反应超人一等的亚兰·撒旦立即赶在克雷斯的动作完成之前掠到了他的面前,以最快的速度拉开了克雷斯的双手并反剪向背后,总算是救回了他的一对眼睛:“你干什么?你疯了吗?克雷斯?” “陛下,臣没有疯,只是因为它们已经没有用了而已。”即使抢救得及时,克雷斯的眼睛依然被那凶狠绝情到顶点的一戳伤得不轻,看起来现在就像在流着用鲜血构成眼泪的他是异常平静地回答亚兰·撒旦问题的,“可以看清楚眼前的事物,却不能看到修伊大人真实内心的这对眼睛,留在臣的身上还有什么用处?” “如果说不能看到修伊内心的眼睛就是无用之物,那么连朕都要成瞎子了!”亚兰·撒旦厉声呵斥道,“不许你自责过甚,难道你认为修伊把这些东西给朕看,就是为了让你自残双眼吗?” “但是我们以前都像是一群瞎子一样,居然对……”克雷斯的说辞被亚兰·撒旦粗暴地打断:“够了……这三百年来,他欺骗了所有的人,默默地用他自己的力量保护着魔界的社会结构不至于因为长期的战争而崩溃,以二十个不同的名字代替实际意义上的政府安抚着在战火之中呻吟的民众,维系着社会文明的脚步继续向前迈进,却直到这个时候才把他真实的心意袒露在我们面前,根本就不是为了我们会对他感激涕零或者是对他产生尊敬……在他看来,这一切并非是因为自己身为魔族三皇子的自觉所导致,又或者是想做出什么政绩,而仅仅是因为他的心中装着整个魔界,装着整个魔界的一草一木和每一个生活在其中的生灵,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修伊殿下拥有恶魔一族所根本不可能拥有到如此程度的‘慈悲’和‘爱’,而且这些感情不仅如同最深邃的海洋一般广博深远,还像天空中的太阳一般放射着无比灿烂夺目的光辉,但是他把这所有的事物都掩藏到了自己刻意伪装出的浅薄外表下,究竟是为了什么,你们还不明白吗?”进一步解释着亚兰·撒旦话语含义的法狄静静地说道,“他做这一切并不为了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为了让魔界维持下去而已,除此以外他什么都不要,更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所以你为了表示对他的歉意而伤害自己的身体,绝对不是殿下所希望看到的。” “可我们却不能原谅自己!”艾莉低声呢喃道,“在背地里,大家不知道说了修伊大人多少坏话,而我们身为前军团长大人的部下,不仅没有阻止大家对他的诟病,反而仅仅因为一些表面上的原因,暗中助长甚至是加入了这些诋毁他的群体之中……” “而修伊大人已经离开魔界了,我们也再没有机会向他好好地道歉,除了用自己的方法赎罪之外,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紧接着艾莉话头说话的卡比安忽地拔出腰间的骑士剑,当即被眼疾手快的亚兰一脚踢在手背上,还没有等众人反应过来,闪着寒光的骑士剑已经旋转着飞了出去,“夺”地一声嵌进了一把用檀木制成的椅子椅背上,不停地摇晃着。 “糊涂!自残身体就算是赎罪吗?”亚兰大声骂道,“你们刚才控诉他恶行的勇气都到哪里去了?敢作敢当才是身为有自尊魔族的自觉,要赎罪就给我活着向他道歉,不要随便就用性命或者是肢体来开玩笑!” “可是修伊大人不是离开魔界了吗?”苏不由得问道,“我们暗黑龙骑兵军团的成员没有经过陛下的同意,是不能擅自离开魔界去追他的,又怎么能当面对他道歉呢?” “他的确是离开魔界了,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回来,”亚兰·撒旦的面部表情极其奇特,似乎是非常庆幸做了某件事情的样子,“还记得吗?我在宣布修伊被逐出魔族的时候,我也只是‘代理’暗黑龙骑兵军团指挥权而已,我可没有说我就是现任的军团长啊!” “陛下的意思是?” 四个所属暗黑龙骑兵军团的魔族将领有些愣怔的表情,在下一刻就被亚兰充满诡秘语意的话彻底打破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持有暗黑龙骑兵军团长身份令牌的人并不是我。” “那个有令牌的人是谁?” 四人一致到惊人地步的问话只换来了一个让人几乎集体晕倒的模棱两可式答案:“那要你们自己去找答案了,反正那个东西在两天前就莫名其妙地丢掉了。” “两天前?”众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所有的疑心立即集中在了一个经常游手好闲在各处逛来逛去的人身上,又惊又喜的神色随即浮上了面庞,明显心有灵犀的人马上意识到了魔族之王的话里有话,“陛下,请问这块令牌丢掉以后还有效力吗?” “当然还有,只要是手握这块令牌的人,就是暗黑龙骑兵军团的军团长,”亚兰·撒旦意味深长地说道,“所以这件事情一定要调查个水落石出,我就交给你们了,一定要给我办好,把那个东西给我想办法找回来,如果找不回来,你们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如果找不回来,那么臣等就带一个新的暗黑龙骑兵军团长回来!”四声瞬间就充满了生气的回答随即响起,就在魔族之王和法狄满意的对视微笑,以及四位首次对修伊充满敬意的暗黑龙骑兵军团将领的翘首企盼中,还身在人界的某人被彻底而完全的出卖了。 至少对于此刻正在人界“玩”得非常开心的某人来说,的确是如此。 理由也很简单,不管修伊·华斯特之前对魔界的贡献伟大到什么程度,不想再和魔界扯上一点关系确实是他目前的最大心愿。 可惜他不是别人,偏偏就是那个在魔界闻名遐迩的修伊·撒旦的名字更换形态,所以就在他最讨厌麻烦的现在,已经有无数的麻烦正在悄悄地向他靠近。 其中离他最近,也将在最短的时间内发生的一个麻烦更将成为他眼下最头疼的问题。 而这个麻烦就是他曾经的五皇弟,魔族之王亚兰·撒旦的第五个儿子,伊格斯·撒旦所亲自带领执行的远程追杀行动,目标正是这个总是没办法和各种各样问题绝缘的天生惹祸精修伊·华斯特。 第二十六章 在长跑中哀号的人们 人界和魔界交界线,华斯特帝国边境某处密林中。 “你们倒是快一些,看看我都领先你们多少了?”一边听着在耳旁呼呼掠过的风声,一边连气也不喘的修伊微笑着调侃着落在后方大约二三十米远的几个人,那份面不改色的微笑让紧跟在他身后、正在以惊人速度在满是障碍物的树林中奔跑的众人不由得感到无比的愤怒,其中最愤怒的应该算是刚刚从昏迷中被强制叫醒,就必须要跟着大家一起在荒山野地像中箭的野狗一样赛跑的倪剑。 就在三分钟前。 “这么说玛丽嘉祭司是同意我的看法了?”昏迷不醒的倪剑首先听到了某个恶魔的声音,下意识的心灵逃避使他脆弱的内心得到了有效的保护,但装作“听不见”的鸵鸟能力也使他忽略了下面的一些关键对话。 “你说得有道理,这样的锻炼还是必须的,不过有一个问题。”这是翼人心中代表“爱”和“美德”的玛丽嘉所发出的声音,不过在前一刻刚刚变质,“倪剑还在昏迷,他该怎么办?” “这个可以交给我试试,我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对唤醒各种各样的人颇有心得,只可惜没有真正去考过医生执照。”恶魔的声音再度响起,倪剑的耳朵随即自动屏蔽了所有的内容。 但是有一点很奇怪,为什么还能听到有人在祈祷? “全知全能的创世神啊,请你保佑眼前这个可怜的人吧,希望他在修伊的清醒方法实行后还能活下来……”虚空和老酒鬼几乎是同声念叨这句话的同时,感到鼻子被捏住的倪剑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巴,一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液体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舌头上。 凉凉的,然后是咸咸的,接着是辣辣的。 最后是足以把整个大脑和躯体都烧得滚烫的辣意直冲顶门,被这种极端到极点的清醒方法所虐待的倪剑只来得及喊出一声“辣死我了!”就当即冲天而起,可以和光速传送魔法相媲美的飞行速度带动的强劲风声在原地刮起的旋风差点让玛丽嘉的神官袍被掀得春光尽露,不过居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一点——包括第一次看到就被修伊的狠辣手段惊呆了的蕾娜斯在内,所有的人都只是怔怔地注视着从嘴巴中喷射出火焰的倪剑如同一根带着白烟的爆竹一般飞向漆黑的夜空,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巨大的“之”字形。 “想不到特制的超强浓缩辣椒水居然还附带类似火焰喷射的飞行效果,真是有价值的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从口袋中掏出一支巨大望远镜对着空中观察着可怜翼人现状的修伊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低头在手中如变魔术一般变出来的小本子上记下了这么一笔记录,“浓缩程度八百倍,清醒速度零点三秒,附带火焰喷射效果,飞行状态附加,可能视种族而异。” “你拿他做实验?”目瞪口呆的玛丽嘉先是看了正在忙着给倪剑挖掘墓坑的老酒鬼和虚空一眼,才颤抖着问了修伊一声,“这种叫醒人的方法你以前没用过吗?” “当然是没用过才要现试现改进嘛!”修伊文雅而温柔的微笑在此刻的玛丽嘉看来,简直与死神的狞笑没有任何区别,“而且不是有人说过,为了科学的发展而牺牲少数人的幸福是必要的选择吗?身为一名孜孜不倦探索各种知识的学者,对医学领域的一些小小实验也是正常的必由之路啊!” “那么修伊老大,拜托你别用这种方法叫我起床,”已经看呆眼的米伯特几乎是两眼汪汪地看着玛丽嘉,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因为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以前玛丽嘉祭司用刚烧开的热水来让我们恢复神志是多么慈悲的表现啊!” “不喜欢这种方法的话,我还有大概一百多种方法没试过,如果你自愿的话……”修伊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背上的背包,里面林林总总密密麻麻排列着的近千个装着不同颜色形态的液体和粉末的小瓶子让看到这幕情景的米伯特当即傻了眼,同时看到这些东西的玛丽嘉脑子中此刻的念头只剩下了一个——“我能不能考虑退团?” 和这个恶魔在一起,有一万条命都不够折腾,这是还不了解修伊对别人特别“玩法”的他们唯一产生的即时想法,但居然和日后的遭遇有八成相似倒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不过想归想,这种想法说出口却是绝对没有这个胆子的,还来不及等他们把这种想法变成对某人尽量婉转地劝告,虚空冷静而沉着的声音就在暴雨刚刚停止后的林中响起:“看来药力已经过去了,目标开始下降。” 应声对着空中望去的两人只来得及听到修伊同样近乎冷酷的一句“药力维持效果三十一秒,我记下了”,嘴巴上还带着丝丝白烟的倪剑就以极其不雅观的姿势从高空中坠落了下来,不偏不倚地掉进了空地旁冰冷的溪水之中。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倒插在小溪中央的倪剑在露出湿淋淋形态的那一瞬间颓然倒下,维持着四肢僵直且眼珠翻白的翼人随即被早就不知从什么时候找出鱼网和钓竿的老酒鬼和虚空联手从水里拉了出来,摆在了再次以权威人士身份出现在场的修伊面前。 神色哀然的玛丽嘉和米伯特在心中暗暗为可怜的倪剑祈祷,连对倪剑只是初认识的蕾娜斯都露出了怜悯的表情,不过他们的庄严祷告和对某人的慈悲随即被修伊的下一句话彻底转化成了瞠目结舌的吃惊心情:“弹道修正无误,从发射地点到坠落地点形成的抛物线完全符合物理学角度,而且连冲击力都在估计的大致范围内,相应造成的生理损害程度也和预计的相同,经过鉴定,他还活着的几率有百分之八十。不过,我还是再下一点药物,让他提早清醒比较好……” “你个该死的混蛋,竟然还有闲心思拿整我收集资料!”听到修伊继续实验宣言的倪剑忽然间从地面上跳了起来,由于刚才的遭遇对生死一线间的感觉有了深刻体会的某人终于难以忍受地开始暴怒,但是比较起被收集资料的愤怒,对修伊各种名目实验药品的恐惧才是倪剑迅速清醒的主要原因。 一个暴怒的人的确很可怕,但是暴怒的倪剑例外,现在的他一点也不可怕,因为现在的他根本不具备能充分体现愤怒的面部条件。 被冰冷溪水浸泡得瑟瑟发抖且湿得精透的瘦削身体,青紫相间带着无数伤痕的面颊,两片颜色火红、形状十分具有搞笑性质、就像两块发得有些过火的菱形发糕的肿胀嘴唇,再加上由于这一切而严重变形的面部表情,这时候的倪剑完全没有一点可以让人产生恐惧的基本外形条件。 也正是因为这样,还没等他用掐死修伊的行动来彻底表示自己的愤怒,修伊对玛丽嘉和米伯特所分别下的指令就在两名已经被他的恶整行为吓得魂不附体的新伙伴身上产生了无比的效力。 随着修伊打的一个眼色,早就有了某种觉悟的玛丽嘉拔腿就朝着树林外跑去,老酒鬼紧接在她后面第二个起跑,如狂风一般飞速冲了出去的两个人瞬间就消失在了密林之中。还没等倪剑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背后的翅膀忽然间一阵刺痛,回头望去的翼人就发现自己的一对翅膀已经被不知什么时候蹿到身后的米伯特用一大捆绳索绑了起来,由于盗贼本身所具备的精妙手艺,紧得可以和铁链媲美的绳索在五秒钟内至少打了两位数以上的死结。 然而就算是这样,已大马金刀地跨上虚空的宽厚肩膀坐上了“最舒适位置”的修伊还是对米伯特的技术不太满意:“也就勉勉强强算过关吧,毕竟是临时的拉练,也不能对你过分苛求了……好,蕾娜斯、虚空,米伯特,我们走吧!” “走?去哪里?”倪剑还来不及把话说完,眼前的几个人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了他的视线范围,眨眼间空气只留下了修伊好整以暇的余音:“你还是先跟上来再说吧,如果你追不上我们,就要被我们甩掉了……除非你想从此和玛丽嘉不再见面,否则还是赶快追吧。” 然后,带着一头雾水不知所以然的他也被随即拉进了这场原因不明的超级长跑中,莫名其妙地以这种特别方式开始了他的新人生体验。 同一时间,魔界边境线上。 “伊格斯殿下,只要越过眼前的流美斯河,就是华斯特帝国的地盘了,如果一天前本区域另外一个巡逻队的报告没有错误的话,您要找的一行人最后消失的地方就是西方的那片密林中。”身处后方呈一字形跪下的一百名部下前方、负责该边境线巡查的秦格罗百夫长恭敬地半跪在地,对着面前的十二名龙骑兵中那最年轻的灰发青年报告着情况,“华斯特帝国有专门负责龙骑兵动向监测的游动斥候侦察分队,请您务必要小心一些。” “嗯。”灰发青年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就带头转身走向身后匍匐在地的十二条飞龙,顺便招呼了一下另外几个龙骑兵,“我们走。” 飞龙振翅的呼啸声响起,一分钟后,地面上的巡逻队从漫天的飞沙走石中重新望见漆黑夜空的时候,由灰发青年所带领的龙骑兵小队已经消失在了天空之中,留下的一百多号人互相你望我,我望你,半天才从愣怔中挤出话语的头两个人的对话内容是这样的: “他就是第一个前去追杀修伊殿下的人?” “是的,他就是南部龙骑兵第一军团的高位龙骑士(注),伊格斯·撒旦殿下。” 一列由七个人组成的长跑队伍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蜿蜒穿行,可能是由于职业上的不同特性导致,最先起跑的两个人很快被脚力相对较快、战士属性的蕾娜斯和虚空赶上,拥有最高灵活度的盗贼和弓箭手随后的追逐终于让整个队伍开始呈现在相对速度较平均的对话模式之中。 “为什么我们要听从这个家伙的话跑步?谁能告诉我原因和理由?”速度很高,但是明显缺少体力的倪剑在大约十五分钟的奔跑后,终于遏制不住好奇心和愤怒感觉的双重爆发,在赶上众人的第一时间内问出了这个问题。 “因为修伊大哥已经是我们佣兵团的一分子,而且他提了一个很好的锻炼建议,就这么简单。”一个大步越过倪剑的米伯特是这么解释的,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某个人在奔跑中的怒爆发。 “谁说他可以加入我们的?我怎么不知道?”浑身汗毛瞬间倒竖的翼人的说话语气先是以愤怒为起源,但到一半时所包含的情绪还是变质成了恐惧,“玛丽嘉!你给我说清楚!” “我很想你清醒过来给我一个不让他加入理由的,可惜你却在最重要的时刻选择了逃避,”气喘吁吁外加香汗淋漓的玛丽嘉给了他一个充满幽怨神情的眼神,让倪剑心醉于第一次得到她这种眼神的同时也吃了一惊,“米伯特支持,我又没有理由反对,再加上蕾娜斯小姐的保证,他就加入了。” “米伯特!我不会放过你的!”怒吼着把愤怒矛头指向盗贼的倪剑忽然感到不大对头,在回味着玛丽嘉言语的同时他看见了队伍中的一个陌生身影,“她是谁?为什么我没有见过她?” “蕾娜斯·法琪利,曾经所属神族的战斗女神,她是在你昏迷后才出现并加入的,你不认识很正常。”一直用肩膀承受着队伍中唯一不用费力奔跑的人、只是把气力都花在前进上的虚空所做的简短解释只有一句,但却使倪剑几乎昏了过去。 “神族?为什么骄傲的神族会加入一个人界的佣兵团?”神经开始再度错乱的倪剑难以置信地望着蕾娜斯身上带着神族印记的白色铠甲,不得不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并不是噩梦,而是实实在在的现实,“这好像是史无前例的事情吧?为什么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神族也和人族一样,是创世神所创造的平等生命形式,并没有什么值得特别骄傲高贵的东西,”第一次对倪剑打招呼的蕾娜斯显得有些忧郁地回答道,“我倒希望这类事情能比较经常发生,因为只有这样,我那些一向自以为高高在上的同族才会真正清醒地认识到,人族和神族之间并不存在所谓的地位差别,甚至在某些方面神族还比不上他们所看不起的人族。” 倪剑惊讶地望着在身前几步地方奔跑的蕾娜斯,和印象中差距大得有些出格的事实让他有点难以接受对方作为一个神族战士的身份问题,但是除了铠甲外同样带着神圣神族光辉与标识的“制裁者”和尼贝伦法雷斯神斧都证实了蕾娜斯的原本身份,所以他只能选择相信,相信眼前这个不仅没有神族常见的趾高气扬神态、还稍微带着一些忧郁的银发女孩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神族。 也因为这个原因,随之对她产生的好感也使他随即接受了蕾娜斯入团的事实,也同时形成了对修伊入团那种强烈反感的鲜明对比。 这种对比,可以从他的下一句话中清楚地看出来:“我只有一个问题不明白,那就是身为神族的蕾娜斯小姐,为什么要为那个如同恶魔一般的男人辩护,从而令玛丽嘉同意他加入呢?” 听到“如同恶魔”这句话,蕾娜斯不由得粲然一笑,望了其他几个面带古怪神色的人一眼后,她所给出的答案让正处于一段难得平路上的翼人几乎一跤跌倒:“你还不知道吗?他本来就是一个魔族,原名是修伊·撒旦的人你应该认识吧,他大概是魔界中最古怪的一个异类,而现在我会在这里,也多少是拜他所赐吧。” “修伊·撒旦?三界三百年来魔族最具天分的发明专家?”以恐怖目光望向修伊的倪剑马上得到了他完全不希望得到的回答——还骑在身材魁梧的虚空肩膀上的修伊给了他一个极其友善但是令他随即陷入半死状态的回答:“啊呀!那是三界的各位历史学家给在下的雅号,我还以为自从第二十四次神魔战争以后,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外号了呢。” “你?!”几乎立即再次口吐白沫的倪剑愣是用修伊的魔鬼手段做自我警告,强忍着想晕倒以逃避现实的冲动硬是挺了过来,防止因为第二次晕倒而导致某人对他的第二次非人道实验。 不过,就为了防止这种只要是翼人族的成员就会因为听到“修伊·撒旦”这个名字而气绝的现象出现,倪剑耗费了他一生中到目前为止最大限度的勇气。 正是因为他听说过翼人族世代相传的传说,更特别被各位族中的长老警告过关于最近三百年出现、叫这个名字男人的“惊人”、“伟大”传说,才会因为描述本身所具备的活灵活现从而产生了与语言生动性成同比的恐惧感。 在翼人族的传说中,这个名字是带给任何人耻辱的象征。 虽然与此相关的一切并没有被记录在正式的人界历史上,人界的史学家们和天界的史学家们一样,总是缺乏魔界史学家们所独具的勇敢和执着,不是按照实际的历史记述下真实的历史事件,而是按照统治者的意志把这些听起来耻辱的事情完全湮没在了笔下,原因可能仅仅是为了一个拥有薪俸的公职或者是被武力稍微地恐吓了一下。 而真正的历史却不会因为这样而被完全消灭,虽然并没有见诸于笔端之下所书写出的任何历史文献,但在翼人族的种族历史上,却记载下了有关于这三百年间在修伊·撒旦这个人手下所承受的一切耻辱。 三百年间发生的两次神魔战争,修伊·撒旦没有统率部队加入任何战斗,但是他所做的一些事情却间接影响了战争的过程,特别对于翼人族更是如此。 每一次的神魔战争,虽然以神族和魔族的战斗为主,却也有人界的各个种族参加,当然在各种利益和野心的不同前提下,很少有一个种族或国家总是在各次战争中都站在某一边。 翼人族是那少见例外种族中的一个,和不知什么原因只与魔族结仇作战的华斯特帝国所不同的是,它之所以总是加入神族联军一方作战,只因为它种族本身和同样有羽翼的神族比较合得来,而且同样高机动能力的作战天分也是它总能跟得上天界军步调的一个主要原因。 曾几何时,翼人族的战士在人界是高人一等的,几乎可以和神族的战士相媲美。可是这三百年中一个人的出现使一切都改变了,那就是修伊·撒旦。 首先是他为专门对付飞行部队而发明的“酸雾流星炮”,那种可以逐渐腐蚀翼人族翅膀而使这个种族逐渐失去飞行能力的可怕威力,令翼人族在首次遭遇这种力量的同时就退出了战争的舞台,在三百年来第一次迎接的神魔战争中就铩羽而归。 一百二十年后,第二十四次神魔战争开始了,以为能重现昨日辉煌的翼人族为了对付先前吃了大亏的这类兵器,特别为所有战士的翅膀设计了一种对应的气属性防护魔法以抗御腐蚀。 可是他们又一次错了。 他们过于低估了某个人的智商水平。 只是稍稍动了一点脑筋的修伊在收到前线的第一阵失利战报后,只说了一句“哪来这么多麻烦事,说来说去还是不让他们有机会能飞就行了嘛!”,其后他就用了半天完成了开玩笑恶搞成分占了大半、专门对应气属性的魔法武器“气元素加压器”,使用了这种防护魔法的翼人族战士身边的气魔法元素在这种兵器的作用下,纷纷聚集到了一起,形成了比翼人族战士本身重量还要沉重的庞大压力,最终压垮了依靠翅膀飞行的整个翼人族联军。 一百多年辛苦研究的结果,就以阵前坠落事件不断的翼人族再次因为某人的某一项发明含羞退出战争而告终。但是,翼人族中却没有任何人对修伊有任何的憎恨,早在这类对单个人所产生的最大程度负面情绪产生前,对修伊能兵不血刃地给任何敌人带来非致命性打击的敬畏和恐惧,已经超越了一切情感被深植在了族群的每个人心中,然后再添加上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热血青年潜入魔界企图刺杀他的计划遭到完全失败的验证过程,随着“修伊·撒旦的家和暗黑龙渊一样可怕”这个传说的展开,整个翼人族都对叫这个名字的男人怕到了极点。 修伊并不知道,他在翼人族的传说中就是一个身高八丈,青面獠牙外加用敌人的鲜血来漱口、用敌人的骨头做椅子和床的超级恶魔,如果是身体不大好的翼人族少女或者是孩子,忽然听到他的名字还会当即吓昏过去。 所以倪剑产生对他的恐惧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以总寿命为约五百岁的翼人族来说,现年一百岁整的他虽然在相对年龄段上和修伊相同,但是被族内的教育方针耳濡目染了一百年的他对这个名字也是怕到了极点,总算能理解为什么先前会对某人抱持着敌意的翼人想到这里,也不由得对自己的晕倒行为感到一阵释然的轻松。 不过释然归释然,真正考验他过人勇气的事情却才是刚刚开始,从此刻起必须和这个传说中的恶魔朝夕相处的事实要他接受可能还有点实行上的难度,所以下一刻倪剑的过激行为也可以理解,首次对他所最爱女祭司的破口大骂足以证明他的神智已经接近了崩溃的边缘:“玛丽嘉,你脑子生锈了吗?明知道他是三界中翼人族的第一天敌修伊·撒旦,你还让他加入?就算是为了避免我叫你‘老婆’,使这种极端手段也太过分了吧!” “对女士无礼,胡乱转嫁责任,生气不分对象,印象分各倒扣十分,如果原来玛丽嘉对你的印象只有刚够及格线的六十分的话,你被彻底踢出她心中的时间恐怕要提前了,”依然凉凉地在虚空肩膀上看热闹的修伊只用一句话就堵住了倪剑持续不断的埋怨,“反正我成为佣兵团一员的事实已经不可改变,你还是想想如何保住自己在某位女士心中的形象比较好,否则别说是‘老婆’,日后你叫她‘祖宗’时她不理睬你的概率系数,恐怕要比现在大几倍都不止了啊。” 乖乖收口的某人当即汗出如浆,长时间的说话加奔跑是生理上的主因,对反对不成还有可能赔上个玛丽嘉的未来所产生的恐惧则是心理上的主因,但闷气还是需要发泄,由此导致的结果就是他把话题转移到了眼前的长跑锻炼行为上:“那我不说这个事情,你先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们必须要跟在你们后面跑步?而且是在这种并不适合进行长跑的地方?” “这完全是为了本团未来着想的基本锻炼模式,你对此有什么不满吗?”回答他话的人依然是到目前为止唯一还没有用自己的腿跑路的某个魔族,“具体的理由你可以询问其他人,我不想再浪费第二次口舌。” “修伊大哥说,原先的佣兵团由于人数比较少且成立只有半年,基本没有接过什么棘手的任务或者是惹下大的麻烦,所有遭遇的敌人也都不是很强的货色,所以又加上团内人员的个人实力都比较强悍,再混合一些运气就获得了人界最小但最强佣兵团的称号,可现在不同了。”米伯特装出修伊说这些话时的严肃表情,有样学样地开始原话转述,“这半年来人界各国之间由于边界状况相对平静,产生了新一轮的商业贸易热潮,因为保镖行业而应运而生的佣兵团也如雨后春笋一般崛起,前来争夺这个华而不实名号的人可能会很快出现,所以要未雨绸缪地先计划一下才可以。” “那这计划和跑步有什么关系?”对这个精辟得无懈可击的原由无话可说的倪剑抓住一点死不松口。 “关系很大,按照修伊的说法,我们可能会遭遇到很强,甚至是强得我们无法抵挡的敌人。”玛丽嘉浮现出了一丝古怪的表情,似乎是强忍着笑意才把话接了下去,“于是修伊建议我们大家先做一些基本的练习以防不测,而其中首先要练的就是……就是……就是逃跑!” “你是白痴吗?身为最强佣兵团的一分子,哪有在敌人面前逃跑的道理?”倪剑这回针对的对象是米伯特和有些羞愧的玛丽嘉,“他根本就毫无自尊心可言,大丈夫自当战死沙场,绝对不能临阵退缩,敌人强大又怎么样?我们要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的实力和勇气!” “说得好,说得好,果然是气势磅礴大义凛然,不过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想问一下,”修伊的鼓掌声伴随着赞叹响起,唯一有空做这种无聊事情的人随即提出了一个很致命的问题,“死人有所谓的自尊心和荣誉感吗?” “!”倪剑立时语塞,一向只给弱小敌人带来毁灭和死亡的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或者是站在弱者的角度上去思考面子和性命之间的关联问题。 “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就是弱肉强食,虽然说起来很残忍,但是应该承认,超越这种法则而获得胜利的例子只属于少数,对一个失去生命的人来说,什么荣誉感和自尊心都比不上生存下去重要。”修伊的语气头一次在倪剑的耳中显得认真起来,“说实话,你们三个人组成的佣兵团能延续到现在,实在要说是一个奇迹。在佣兵界常用的人海战术到现在还没有光顾到你们身上,应该是那些较大且有一定历史和名气的佣兵团怕沾染上‘以众凌寡’的恶名所导致,又或者是想找你们茬子的没有闲功夫为了争一个名字花力气来找你们麻烦。但在那些新组建、尚无名气可言的佣兵团中,只为了出名而不顾他人看法的恐怕不在少数,万一由于这个原因被找到,凭你们三头六臂硬拼一百倍以上的敌人也只有力竭战死的收场。” “这点我同意修伊的看法,在魔界边境时我曾经和一个百人的魔界军巡逻队遭遇,虽然最后把他们都消灭了,但是我却也被拖进了敌军援兵加入的延时战斗中,”蕾娜斯略微有些娇喘地说道,“在战场上,一个人的力量并没有什么用处,只有数量上到达一定规模时才能产生公平的交战条件。” “所谓的无敌战将,也要有士兵和他配合才能取胜。像路西法·撒旦那样能用一把卡雷格斯横扫天界军无敌手的人,卡雷格斯的威力是一个方面,路西法·撒旦本身那空前绝后的强悍力量也是一个常人所无法达到的水准。除非你们有他的那种实力,否则遵循战场的规则来说,除了他以外,从来也不曾存在过一个能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消灭所有敌人的超级高手。”修伊悠悠说道,“你们能用这个标准来衡量自己的力量水平吗?” “废话,要是我们能做到,早就称王称霸征战天下了,还用得着做一个佣兵?” 倪剑的话才骂出口,就马上被修伊接了下去:“所以啊,打不过就跑才是最聪明的选择,只要人活着,这种名声上的东西要取回来也只是时间问题。更何况面对着强大对手而逃跑根本不算是耻辱,别人知道也不会说我们什么,要拼命等到逃不掉再说,还可以撤退的时候就把命搭在没必要的为名誉而战上,你要泡遍三界美女的人生目标还怎么实现?” 可能是最后一句话正中倪剑心怀的缘故,某个翼人不自觉地点头同意了修伊的看法,但下一刻又察觉到自己有被他的思想污染的倾向,随即对着骑在虚空肩膀上的人提出了一个主要是心理不平衡导致的问题:“就算你说得有理,那要锻炼大家一起锻炼,你为什么不跑?” 问题出口,就看见蕾娜斯苦笑,老酒鬼哭笑不得,虚空重重地叹气,玛丽嘉和米伯特则是一副似乎被某人辩驳得无话可说的无奈表情,还有一直在修伊口袋中的小七直到现在才喊出的怒号:“说得对,该死的修伊,有种你就把我放出来还原回暗黑龙的形态,大家一起跑!” “你的训练科目和别人不一样,他们跑,你则是适应高速奔跑产生颠簸的强化课程。”修伊的反驳有力到让眼镜蛇立马晕了过去,“把你恢复原形?别说笑了!暗黑龙有翅膀会飞不说,还原的庞大身躯一迈步就是六十米以上,这可是严重犯规的不平等行为,建议驳回!” “那你就平等不犯规了吗?”看着悠然自得的修伊居然还从怀中掏出一只小茶壶和一个小茶杯,硬是四平八稳地在虚空的高速运动中喝起了茶,开始有点落后的倪剑紧赶几步,高声叫骂道,“你还敢在这个时候喝茶?太龌龊无耻了!” “这叫品位,身为总训练计划教练的我不参加锻炼计划有非常充分的理由,”正在细细品茗茶香的修伊不急不缓地说着自己的想法,每一个理由都让心理受到重创的倪剑像被利箭穿心一般,深深地体会到彼此语言能力之间的巨大差距,“首先,我要负责监督,监督的人也跑得气喘吁吁,将对每个人的锻炼情况无法做出公正公平的分析和判断,也将影响随之为每个人度身定做的训练计划,这对未来的各项设想转变为现实将造成较大的影响。” “第二,各人的职业特色决定了我不必参加训练,要是和敌人正面冲突,受攻击较多的人身法必须比受攻击少的人更为灵活,对于我这种完全不具备攻击能力的吟游诗人职业而言,敌人是不会以我作为第一攻击主力的,所以我的练习只要控制在常见的范围内就足够了。” “最后一点,大家的分工不同。我是动脑筋的人,只要想着如何不让大家落到必须连我也要跑路的地步就足够了,把体力浪费在这种锻炼中对我个人的实力增长有害无益,以上。” 倪剑的脸每听一个理由就黯淡了一分,到全部听完的时候他已经是面如死灰,认知到和某个魔族完全不可能处于相等对话水准状态中的他只有望向早已经露出无奈神色的玛丽嘉和米伯特,苦涩到极点的笑容充分表达出了心中无法发泄的郁闷。 完全无法反驳,这就是原“火焰空间”成员现在的心声。 所以,他们只有老老实实地按照修伊的想法往下跑,直跑到修伊满意为止。 在心中暗存着“今天可能会被修伊玩死”想法的人似乎是得到了上天的眷顾,这场由修伊刻意发起的长跑活动在主要反对者辩论失败的五分钟后就被一个突发事件中止了。 一个非常巨大的意外。 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狂暴飓风忽然从天空中袭向正在地上成一字形运动的新“火焰空间”,以及数声响亮的龙之嘶吼,躲避暴风而散开的众人在烟尘尽数消失的同时就看到了十二条飞龙。 还有骑在上面威风凛凛的十二名魔族龙骑兵。 而位于这支龙骑兵部队正前方,骑着一条明显与别不同的红色飞龙、手中所持的居然是高位龙骑士才拥有的银白色龙骑士枪的灰发青年,正是修伊曾经的五皇弟,伊格斯·撒旦。 <hr /> 注释: 龙骑兵在三界中都有分布,并不是只有魔界有,只是在人界和天界魔兽较少的原因,龙骑兵的数量并不多,但是所有的龙骑兵都有统一而森严的等级制度,最低一个级别是龙骑兵,往上依次是龙骑士和龙骑将。龙骑将是龙骑兵中最高的等级,在魔界历史上最多曾经出现过四十三个龙骑将,在现有魔界的七个龙骑兵军团将近五百万人编制中,也仅有十二个龙骑将。被三界敬畏地称为“十二魔龙将”的这些人,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在不依靠任何支援的情况下杀死超过一千名四翼天使级别的天界军战士,或者是一万名普通的人类士兵,龙骑将的恐怖力量由此可见一斑。在历史上能用对等的武力手段打败或杀死龙骑将的人,只有天界军的天使长和同为龙骑将的人,还有一个非常例外的特殊人类——十四年前第二十四次神魔战争时期的人界三大高手之一,凭借一人之力连续消灭了九名魔界军龙骑将、现任新红帝国禁卫团团长的“星之剑圣”蓝提斯·杰尔维。 第三册 第二十七章 兄弟情深 反插在黑色骑士甲腰侧的两把银灰色中型号骑士剑,长达两米、带着血红色狼牙标记的高位龙骑士枪挟在肋下前指,带着碧绿色磷光的锋利枪尖在黑沉沉的天色中闪耀,再加上伊格斯阴沉无比的脸色和背后伸展出的巨大翅膀,以及那些杀气腾腾的龙骑兵,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的阵形怎么都不像是来找修伊叙旧喝茶的样子。 不过事情的当事人之一对于这种气氛倒不怎么在意,从虚空肩膀上慢慢爬下来的他只是惋惜地对着地面上的一堆茶杯碎片叹了一口气,似乎在刚才的狂风中失手摔碎的这个茶杯才是最重要的,颇具戏剧性的发言让在场除了伊格斯和修伊外的人几乎当即处于气绝状态:“……这可是人界最伟大的工匠哈芬·瑞朗所制造的七套镏金细瓷茶具中最珍贵的一套啊……可惜了啊!” “殿下……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被这句看起来像是典型吝啬鬼发言吓倒、哭笑不得地从地上爬起来的虚空先是望了也在努力从脑筋脱线状态中挣脱出来的十一名魔族龙骑兵一眼,随即拔出了身后的巨型骑士剑对准了面前的敌人,“请您先退后,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凭什么我们要卷进这种是非,还是和魔族有关的?”不情不愿嘟囔着的倪剑虽然嘴里这么说,但他拔弓上弦的速度并不比虚空、老酒鬼和蕾娜斯的动作慢上多少,第四个做好战斗准备的他所有的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至少和嘴皮子上的强硬态度相比实在是口不对心。 “虚空说的这个‘我们’只有两个人,那就是我和他。”老酒鬼眼中精光一闪,手中的木制魔杖尖端光芒四射,高度凝聚的魔法能量瞬时在紧张的空气中弥漫,“这也是你们见证我们力量的机会,不然修伊殿下让我们也加入的说法未免缺乏实力上的事实依据。” “你还叫他殿下?老酒鬼,虽然不知什么原因陛下对你一向都很宽容,不仅允许你以人类的身份滞留在魔界,还让你可以在魔界随意行动。不过现在完全不一样了,包庇被魔界追杀令所通缉的修伊·华斯特,身为他同党的你只有死路一条。”在这个龙骑兵小队中,显然地位仅次于伊格斯的一名龙骑兵讥笑道,“我克多早就对你和虚空看不顺眼了,凭什么你们能以卑微人类的身份在我们魔界中存在,只配作为我们魔界军魔兽饲料的人类哪里有值得关注的价值?” “所以你自动请命来追杀我们?”虚空冷然一笑,“还真是巧合啊,另外的那十个也都是从以前开始就对人类看不惯的魔族至上主义者哪!” “那是当然,我们魔族是君临天下之王者,岂能容许你们这些玷污了暗黑魔族声誉的小小飞蛾继续猖狂下去?”位于克多右侧的一名龙骑兵冷冷地微笑道,“修伊·华斯特,你还是认命吧,别说是武艺超群的伊格斯殿下,就算只有我们这十一个人中的任何一个靠那个半吊子的剑士和魔法师也不可能打败,还是让和你勾结的那名神族与这些人类一齐上吧,这样我们一起解决也方便些。” “这些魔族怎么和你不一样?竟然完全忽视我们的存在吗?”倪剑盯着修伊问道,“你说自己是一个异类就是这个原因吗?” “大概吧,”从地面上拣起茶杯碎片的修伊似乎有些落寞,“我和蕾娜斯都算是异类,因为我们并不认为自己是高于任何种族的存在……按照魔族和神族对自身地位的坚持,这种表现本身就是没有荣誉感和自豪感的懦弱心理吧。” 看了也被修伊的话触动心弦的蕾娜斯一眼,玛丽嘉接着望向魔族龙骑兵的目光中转瞬充满了憎恶,但在转向修伊的那一刻又回复成了柔和温暖的视线:“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异类的话,即使你不希望我们被卷进这场纠纷也迟了……因为这已经不仅仅是你们个人之间的问题,还是关系到人族尊严的问题。在我看来,期望所有人都得到平等尊重的你们才是真正值得骄傲和自豪的神族和魔族!” “我本来也想不管的,但就像那位自以为高高在上的龙骑兵老兄说的那样,现在不同了,”米伯特一直背在背后的双手一翻,八把带着银色光芒的飞刀就出现在了十指间,“身为你们视如蝼蚁的人类中一员的我,似乎很想领教一下几位口出狂言仁兄所谓的‘尊严’到底所代表的实力有多少呢。” 倪剑生硬地冷哼了一声,对修伊的恶感虽然依然存在,但也因此得到了不少缓解,与这种缓解相对的另一方面,新增加对那些魔族的不满所带给他的,就是他拉紧弓弦的手指上又多了几分力道,瞄向魔族龙骑兵的箭矢也随之转到了最狂傲的克多身上,左右不断变更的目标点似乎体现了倪剑急于在对方身上开出一个洞眼的迫切愿望。 孰可忍,孰不可忍,在每个人的心底都一个标准,对于一个期望得到他人尊重的智慧生命来说,这种被轻视所产生的愤怒简直是无法遏止的,不管是谁都一样。 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异变忽起。 从降落到现在一直一言不发的伊格斯·撒旦忽然行动了起来,完全没有任何预兆地一拉套住飞龙头部的缰绳,瞬时挺直了龙骑士枪朝着修伊冲来的伊格斯用他的行动直接表示了他的决心。 不需要任何言语上的说明,也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废话,想做就做的人总是用最简单的行动来证明一切,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忽然发难的众人陡然失色。 只除了三个人以外。 依然笑容满面的修伊连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仿佛是早就预计到一样地缓缓直起了腰,犀利的眼神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伊格斯充满杀意和愤怒的视线,好像对方对自己的威胁几近于零一般毫不着急,而与他从容不迫的行为相比,与伊格斯的行动完全同步的老酒鬼和虚空则是另外一种情形。 横剑直冲的虚空神色严肃地向前迈出了几个大步,紧握双手之间、长达两米的巨剑微微弯向右侧,在划出一个小小的弧度后就发出了一股尖锐呼啸的破空声响,向着正清醒过来跟在伊格斯身后开始攻击的八名龙骑兵扫去,不论是截击角度还是攻击速度都完美无瑕,只有一点不大对劲——他根本没有理睬正带着另外三名龙骑兵对修伊发动攻击的伊格斯,就这么放着他从自己的一旁掠了过去。 惊讶于虚空硬碰硬打法的八名龙骑兵几乎在同一刻发出了对他不自量力行为的嘲笑,除了三名依然速度不减冲向剑士的龙骑兵外,剩下的五人不约而同地微微调整了飞龙的方向,分成了左三右二两路人马绕过了虚空的巨剑攻击范围,继续朝着伊格斯追去。 但他们忘记了一件事。 正在等待这个机会而积蓄魔力的老酒鬼在他们兵分两路的同一时刻,随即把手中还带着魔法光芒的魔杖掷向了左侧敌军中的一人,而腾空出来的双手在不到一秒内就多出了两枚米粒大小、燃烧着红色光芒的魔法火焰弹,笔直地飞向另两个因为他高速的魔法凝聚能力而有些讶异的龙骑兵。 仅仅五秒钟,只用了短短的五秒,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在伊格斯的突然进攻下,演变成了双方必须分出生死胜败的战斗。 虚空对三名正在进行高速冲击的龙骑兵,老酒鬼则用一把带着魔法元素的魔法杖和两个匆匆凝聚起来的小型火焰弹对付另外三个,还没有人来得及反应过来去阻拦的两个龙骑兵正在绕过他们的截击,试图与带着剩下三个人攻击修伊的伊格斯会合,争取一击就能消灭目标。 而冲在最前方的伊格斯,他手中泛着寒光的骑士枪枪尖离根本没办法躲避的修伊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最多只需要半秒,这枝足以穿透任何重甲的长枪就能把某个曾经是魔族王子的人钉在它的上面,并同时带走他所具有的生命。 根本不具备近战能力的玛丽嘉,由于狂风原因被隔到了相当远的距离内、对修伊抢救不及的蕾娜斯,还有因为情况突变而愣了一下的倪剑和米伯特同时大叫不好,但他们都来不及帮修伊的忙了。 发出飞刀或者是射出箭矢都需要到达目标的一点时间,然而即使现在动手也绝对来不及在伊格斯的骑士枪穿过修伊身体之前给对手造成任何威胁,鞭长莫及的无力感无情地揭示出了糟糕到极点的现状——纵使是曾经被称为三界第一强者的路西法·撒旦再世,也绝对来不及去拯救被拥有绝对力量优势的龙骑兵小队所包围攻击的这三个人了。 至少在下一刻的第二次突发事件发生之前,他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惨叫声首先从虚空那一侧的战团中响起,不是一声而是三声齐发,由于发出的步调近乎完全一致而就像是一声,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三名包围着虚空的魔界军龙骑兵像被镰刀割到的稻草一般连人带龙被虚空横扫而出的巨剑拦腰斩成了血淋淋的六块肉团。常被魔界军官兵引以为自豪、足以抵挡三十石以下强弩千米内直击的厚重龙骑兵铠,在虚空闪着寒光高速回旋的巨型骑士剑下就如同纸片一样脆弱,飞龙重达四百公斤的体重再配合上将近百公里的时速所造成的庞大冲击,在剑士看似柔弱的手腕所使出的毁灭性斩击力下简直如同被狂风吹卷的树叶,两股劲道的正面相撞只给先发动攻击的龙骑兵一方带来了死亡的噩梦,随着四处喷溅着鲜血的尸块带着被重重抽了一下的猛烈反弹力量飞向他们所前冲方向的反面,一股奇怪的肉体烧焦味也开始在空气中缓缓弥漫。 如果说看到虚空轻松一挥剑就消灭了三名战斗力强悍的龙骑兵,给众人带来的感觉是震撼和血腥的话,那闻到这股焦糊味道而望向老酒鬼对阵那一方的人则只留下了恶心和残忍的感觉。 此刻和老酒鬼交手的人中,也已经和虚空一样没有任何一个还活着,或者说,他们现在的样子已经不像是一个“人”的形状了。 被那枝看起来不具有任何危险性的魔杖所打中的那个龙骑兵,在刚用手中的骑兵枪去格开它的那一刻,就骇然失色地发现到,在魔杖尖端所凝集的魔法元素能量竟然在瞬间顺着接触到它的枪尖渗透到了自己的身体内,而这股充满毁灭本质的魔法能量在被侵入者反应过来之前,就以极其惊人的速度爆发释放了所有的威力。 寸寸碎裂的肌肉和骨骼像被烈火炙烤过一样地纷纷滑落到地面上,在由内部迸发出的烈炎中逐渐分解的绝望声响中,这名倒霉的龙骑兵连同身下的飞龙一起被无坚不摧的魔法能量烧成了在风中飘散的无数灰烬,而他的两名同伴也不见得比他幸运多少,同时丧生的他们也是在由极度恐惧和痛苦构成的感官知觉下死去的。 米粒大小的火焰弹对于抗火能力极高的龙骑兵来说的确是小儿科,但从老酒鬼手中弹出的这两粒火焰弹有些不一样,只是不到二十厘米的一小段距离,米粒大小的东西就在最先还满不在乎的龙骑兵面前扩大到了原来的近千倍体积,不断从中心向外高速扩展的深蓝色火焰迅速体现了这两枚火焰弹的真正价值。 物体燃烧的火焰一般以不完全形态的红色开始,当到达万度高温以上的时候,火焰的颜色就会随着温度的升高而逐渐变成越来越深的蓝色,这种代表着完全燃烧形态的火焰只有技术极其高超的魔法师才能发出,而就在这两个运气差到极点的人面前,就有这么两个在到达身体的时候足有五十厘米半径的超高温蓝色火焰弹。 只来得及用在高温中瞬间蒸发的龙骑兵枪象征性地抵挡了一下,被火焰弹融化烧透的四具残缺不全的人类躯体和飞龙躯体,就以碳化骨骼组图的形态永远了“印”在了地面上,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的这两名龙骑兵在死前的那一刹那所体验的地狱感觉,相信是任何人想起都会为之汗颜的痛苦经验吧。 也正因为如此,在看到六名同伴瞬时惨死的同时,正试图绕过这两个实力远超过事前想象的人类的两名龙骑兵几乎是马上转入了高度戒备的态势,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明白到为什么亚兰·撒旦会让这两个“微不足道”人类留在魔界。 很显然,早就清楚了解这两个人实力远超出表面现象的亚兰·撒旦宁可用无数金钱收买他们留在身边什么都不做,也比把他们赶回人界要聪明得多。 单凭物理攻击能一剑杀死三个龙骑兵的剑士,在人界只有一个称号,那就是仅次于最高级别“剑圣”之下的高级称号“剑师”,而且再加上一个能一次发放出两个魔法咒语和两个高级魔法师才能达到的高温火焰弹的老酒鬼,修伊身旁这两个随从人类的实力简直是恐怖到了极点。 但对于正对着伊格斯枪尖的修伊来说,虚空和老酒鬼的得手并不代表他自身有脱险的能力,眼见着伊格斯气势汹汹冲向自己的劲头,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就闭上了双眼,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下面的结果。 而结果也和他所料想的完全相同。 一枪搠向修伊的伊格斯忽地轻轻一拉飞龙的缰绳,在修伊身前人立而起的硕大飞龙陡地仰天长啸,几乎是擦着修伊的鼻尖冲上了他头顶的那一片天空,随着在这一刹那间从飞龙身上跳下的伊格斯一个漂亮的甩手动作,早已蓄势待发的龙骑士枪脱手飞出。 完全无懈可击的一连串攻击动作,完全符合伊格斯的高位龙骑士身份和先前这几个龙骑兵对他“武艺超群”的形容,只有一点不对。 投掷骑士枪的方向似乎反了,至少和他表面上的来意完全背道而驰——他所投骑士枪的目标不是修伊,而是正跟在他背后冲来的三名魔族龙骑兵之中、冲在最前方的克多。 惨叫声和飞龙的哀号声同时响起,被带着强大劲力的龙骑士枪连人带龙刺穿成一串的克多以异常凄惨的姿势终止了威风凛凛的冲刺动作,带着一蓬笼罩了半边天空的尘土重重地摔倒在了密林间的山道上,还来不及问伊格斯一句“为什么”就剧烈抽搐着断了气,歪到下巴处的嘴角瞬时涌出的血沫再配上到死都难以置信的恶毒眼神,让在场的大多数人几乎同时打了一个寒噤。 还没等众人从这忽然降临的突变中回过神来,反身抽出腰间两把银色骑士剑的伊格斯已经翩然落地,脚尖轻点地面之后,倏地冲到两名神色惊讶但却已刹不住冲势的龙骑兵面前的伊格斯冷然一笑,灰色头发掩藏下的眼神中杀机一动,两道由骑士剑所爆发剑芒组成的绚丽彩虹随之在众人的视野中闪现。 血光四射,银白色的光芒伴随着漫天飞射的艳丽红色在漆黑的夜空下绽放,形成鲜明对比的三种颜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编织出了一幅诡异而血腥的画面——就在凝神而立的伊格斯那漂亮潇洒的动作中,两名龙骑兵和两头飞龙被同时撕裂成了无数细小的血块,随着锋刃破空轻吟而坠落的它们击打着地面的“噗噗”声响让亲眼目睹这一切的人都泛起了一阵来自胃部的冲动。 “……不好了!伊格斯殿下疯了!”除了呕吐感外还多了一种莫名恐惧的两名龙骑兵幸存者只在脑海中跳过了这么一个简化到极点的念头,就在把想法转化为语言的同时齐齐策动飞龙向空中飞去。现在的他们再不存在任何继续战斗下去的意志,唯一剩下的只有对眼前这一幕的极度惊骇和害怕,下意识中警告自己离开这片地方的冲动让他们不由自主地选择了“逃跑”这个非常不名誉的字眼。 然而,就算是这样,他们也没能等到思考出解释这一切答案的那一刻。 才飞上天空不到十米,用半秒时间就完成了平日一秒才能完成的起飞动作的两人还来不及欣喜自己成绩的突飞猛进,就分别被一把带着毁灭威力的巨型骑士剑和一道划破天空的蓝色魔法火焰结束了人生的历程。 望着如石头般坠落到地上的龙骑兵尸体上还闪耀着寒光的骑士剑,以及自天幕上缓缓飘落的暗红色人体残骸,不约而同出手的老酒鬼和虚空同时吁出一口长气,对视一笑。 充满无比轻松意味的笑容,但眼见这一切在不到二十秒内就完结的其他人却笑不出来。事实上,除了此次事件的几个直接当事人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因为除了他们外,没有任何人能及时从这一连串的惊人事件中反应过来。 一个在三界之中也只有八十六个人有资格被封号的剑师,一个魔法攻击速度达到近乎无敌的高级魔法师,还有一个忽然反戈对同伴大肆杀戮的魔族高位龙骑士,在任何场合和事件中只要出现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都是足以震撼三界的头条新闻,而刚才就在他们的眼前,这三种可以在瞬间独立制造出任何载入史册事件的人同时出现了,还是以联手形式在不到二十秒内不费吹灰之力歼灭了一个龙骑兵小队。 这所有的事情只能一个词语来形容,那就是“惊天动地”。 还没等众人从震惊之中反应过来,一个漂亮的交叉收剑动作之后,迅速收起沾满鲜血骑士剑的伊格斯就对着修伊粲然一笑,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很久不见了,三皇兄。” “的确是这样,严格算来差不多有八年了,伊格斯。”修伊打量着眼前和尤格拉长相有几分相似,但是此刻面容阴霾尽去,只留下了憨厚和真诚神情的灰发青年,慢慢地笑了一笑,“到南部边境历练几年,看来的确对你有好处,现在的你比过去要成熟多了。” “不管我成熟到什么地步,在我心目中,三皇兄永远是我的三哥,这一点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绝对不会有任何改变。”伊格斯的笑容爽朗而直率,先前带给人的阴沉印象几乎是一扫而空,“你我之间的兄弟感情也是同样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和三哥成为生死相拼的敌人。” “……我也是这么相信的。”修伊对伊格斯的说法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面容中悲伤的神色一闪即逝,“所以我没有躲闪你的攻击,因为我知道你绝对不会对我下杀手的……但是你有必要杀他们吗?” “所罗奥大人告诉我,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块区域是绝对不容许他人侵犯的,而我的这块区域只为三哥而保留,所以早在他们自告奋勇要和我一起追杀你之前,一切就已经注定了。”伊格斯冷冷说道,“他们想杀三哥,这点就足够他们死上一千回了。” “……这么说我总感觉怪怪的……”修伊尴尬地笑笑,“你到这里来没有引起别人的疑心吗?” “表面上我是以追杀三哥的名义离开魔界的,除了大皇兄、二皇兄、父皇和两位母后外,即使有疑心的人,也没有那个胆子敢质问我吧。”伊格斯淡淡地笑道,“更何况,我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这件事情,所以在我来说就算被看穿也没关系。” “你真是孩子气,过于冲动对你目前的处境不好,”修伊叹气道,“看来所罗奥那个家伙还没能把你的天真性格完全纠正过来,虽然你的天性纯真并不是什么坏事,但对特殊身份的你而言却得区别看待。” “我如何并不要紧,最重要的是我想问三哥一个问题,”伊格斯把盘旋在心中的疑问,也是他此行而来的主要目的迫不及待地说了出来,“为什么您不为自己作任何辩解就甘心接受惩罚?离开魔界真的这么重要吗?而且就算是要走,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可想,非要放弃一切才行吗?” “你是第三个问这些问题的人,第一个是陛下,第二个是法狄大人。”修伊的微笑充满了神秘的意味,“对陛下我不忍说,对法狄大人我不能说,但对你和安蕾莉雅却是例外,我可以告诉你一部分原因,如果安蕾莉雅日后问你,你就按照这个答案回答她。” 伊格斯迟疑地望了修伊一眼,嗫嚅道:“……是大哥、二哥还有两位母后的原因吗?” “是所罗奥告诉你的吧。”修伊的微笑中多了一分古怪的含义,“你什么时候脑筋也变这么好了?” “的确是他告诉我的。”伊格斯不由得露出迷惑的神情,表情中除了不解还是不解,“但是三哥既然什么都知道,又为什么要在如此不利的状况下故意陷身死地呢?” 修伊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还记得我在八年前对你说过的话吗?伊格斯。” “当然记得,正是因为三哥的那句话,我才决定离开泽兰哈尔到南部边境去的。”伊格斯眼中透出缅怀的神色,“我还记得,那一天我去找三哥请教一些战略上问题,你却忽然问了我一句话:‘你认为生在帝王之家幸福吗?’当时我的回答是‘幸福’,可三哥却长叹了一声,说出了我意想不到的答案:‘你错了,如果可能,生生世世都不要生在帝王家最好。’” “不错,我是这么说的。”修伊轻描淡写地说道,“生在帝王家的人,从一生下来就注定要和‘帝王’这个日后会引发兄弟相残悲剧的可怕词语挂上钩,不管你是否有问鼎天下的野心都一样。你的心性善良刚直,有帝王之风却无帝王之智,迟早会被比你更心狠手辣的尤格拉,或者是更深沉多谋的克罗迪把皇位夺走。如果是尤格拉成为魔族之王还好,心狠手辣的他毕竟和你都是你母后雷莎亲生,要对你下毒手他大概还做不到这个地步,可万一是二皇兄登上皇位,除了和克罗迪有亲生兄妹关系的安蕾莉雅可以幸免于难外,你一定会被牵连。” “所以我才听从三哥的建议远走南方,一边避开两位皇兄的继承权之争,一边暗中壮大自己的实力,以应付未来可能发生的杀身之祸。”伊格斯急道,“可是三哥您这么聪明,为什么不想法自己当皇位继承人呢?要知道,如果是您继承父皇的位置,这些惨剧就不会发生了。” “我不适合做魔族之王,因为我有人族血统。”修伊眼中蒙上了一层迷茫的雾气,“你应该知道,我已经病故、被陛下追认为第一皇妃的母亲是人类,在维持魔族纯正血统的前提下,我是没有机会的。” “所以您选择了离开?”伊格斯叫道,“人族血统又怎么样?魔族之王是给整个魔界带来未来的人,并没有规定一定要是纯正的魔族吧?” “的确没有这样的规定,但魔族本身约定俗成的规矩,以及不逊色于神族的对外排斥感都决定了我要走上那条帝王的道路,就一定要用无数同族的生命和鲜血作为这条路的基石,而这是我做不到的,”修伊凄然一笑,“铁石心肠要做到并不难,我也不是那种性格过于懦弱的人,可在我所知道的错误历史被修正之前,要我做这样的事情我办不到。” “修正错误的历史?三哥你想做的是这件事情吗?”伊格斯显得非常意外,“难道现在的世界是由错误的过去造成的吗?” “我不知道,”修伊的回答非常干脆,“我只知道,这个现存世界的某些地方不正常,历史的轨迹出现了一些轻微的偏差,而证据我却无法在现在拿出来给你,因为概念过于模糊了。” “就只是为了这个模糊的概念,你就放弃了可以掌握整个魔界最高顶点权力的皇位,甚至连魔族的身份都舍弃了?”伊格斯的神情很奇特,“你对这些难道连一点兴趣都没有吗?” “实话说,的确是这样,”修伊淡淡地笑道,“我并不是故作清高,只是我对这些常人会争得头破血流的东西完全没有一点想要的意思,原因也很简单,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是什么话?”这回问问题的不仅仅是伊格斯,连蕾娜斯和虚空他们都加入了问话者的行列。 谁不想知道这个怪胎在想什么,又有什么会比这世间给人带来最大诱惑的权势更重要。 “权势财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那么多又有什么用?”修伊微笑着说道,“在我来说,这些东西只要用心去做,随时都唾手可得,又何必在这上面过于执着呢?” “那么三哥所执着的是什么呢?”伊格斯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我真的很想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物是三哥所最看重的呢?难道这件事物就是你离开魔界的真正原因?” “你要是这么想也无可厚非,因为我无法否认。”修伊有如海洋般深邃的深蓝色瞳孔中除了寂寞之外只剩下了萧索,“很遗憾的是现在还不是时机,我还不能立刻告诉你这件东西是什么,以及我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对它如此执着的,但是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我保证到那个时候,你会完全明白我现在离开魔界的真正想法的,可这需要一点点时间的等待。” 凝视着修伊似乎蕴涵着无限神秘的眼睛,伊格斯再没有坚持向他要求一个合理的解释,而是缓缓地点了点头:“好,我等,但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修伊叹气,因为他已经猜到了伊格斯的请求:“这件事情是不是一定要我再回到魔界?” “是,因为魔界不能没有三哥,”伊格斯的回答中似乎还包含着别的意思,“特别是未来的魔界,在某个时刻来临,魔界将需要一个新的历史谱写者的时候。” “我知道,所以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一定会重新回到魔界的。”修伊会意地探手入怀,从贴身的一个口袋中轻轻掏出了一封信,“但在此之前,我需要你做一回信使,把这封信转交给安蕾莉雅。” 伸手接过薄薄的信封,伊格斯珍而重之地把它收在了腰间,回望修伊的眼神中充满了不舍和眷恋:“我一定会把它带给她的,但是三哥再没有什么需要对我和安蕾莉雅皇姐说的了吗?” “我要说的在那封信上都有,安蕾莉雅会把我的意思告诉你的,”修伊的微笑在此刻显得异常轻松,但一旁的几个人却在这份轻松之中看到了一丝被掩饰得几乎天衣无缝的伤感,“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有离别才有再见的机会,看开一点,所有的一切都等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再说吧。” 伊格斯的眼角微微泛起一丝泪光,下一刻转向虚空说话的他几乎是费了最大的勇气才避免自己去接触修伊略带着悲伤的笑容:“虚空先生,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虚空的回答非常干脆:“请伊格斯殿下尽管吩咐。” “那么请你砍我一剑。” 这一回,包括修伊在内的所有人一齐露出了惊骇的神色,只有当事人的伊格斯和虚空依然保持着冷静和从容,然后只听到一声脆响,还插在龙骑兵尸体上的巨型骑士剑像有生命的生物一样离开了已经死亡的肉体,朝着虚空伸出的右手倒飞回来,接着就是一道倏地划破夜色的闪亮剑光。 鲜血四溅,捂着肩膀上足有二十厘米长度且深可见骨伤口的伊格斯刹时面色苍白地连退了三步,但令其他见到这一场景的人真正吃惊的是,被虚空一剑伤在肩膀上的他不仅没有表示出任何的愤怒,反而异常彬彬有礼地对着虚空鞠了一躬:“好剑法!” “你疯了吗?为什么要这么做?”面容上瞬时露出比自己受伤还要深的痛苦表情的修伊迅速冲前一步,似乎想察看他伤势的举动在下一刻就被伊格斯的一个动作止住了。 轻轻地对修伊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没什么大碍的伊格斯面容上的微笑越发灿烂,似乎充满了喜悦和释然的意味:“我为什么这么做,三哥应该明白,不过最让我高兴的,还是三哥你对我的关切依然和八年前一样,没有分毫的改变。这样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因为这证明三哥还和八年前一样,对我这个不争气的弟弟爱护有加。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相信三哥会遵守诺言,再次回到魔界和我与安蕾莉雅皇姐相见的。” “那也没必要用这样的代价来证明啊!”修伊惋惜的口吻中还多了一分自责的感情,“难道你就没有更好的借口可以这么做了吗?” “我没有三哥那么聪明,总能兵不血刃达成目的只是三哥一个人可以做到而已,”伊格斯强忍疼痛说道,“我只有这个办法可想,也只有这样,我才能给父皇一个追杀无功而返的理由。” 修伊的面孔在抽搐,似乎伤在伊格斯肩膀上的那一剑正刺在了自己的心口上一样,伊格斯的微笑越灿烂,他心中的某块如坚冰的角落就崩裂得越快。 因为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痛是怎样的一种滋味,特别是在他早就知道了某些事情一定会发生的前提下。 撮唇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哨,从交战不久起就一直在空中飞翔的红色飞龙当即降了下来,缓缓地落在了伊格斯的身前,盯着伊格斯伤口的好奇目光中充满了迷惑,只可惜身为低级龙族的它是一个天生的哑巴,不能把疑问转成语言的形式表达出来。 向着已经温顺地伏在地上的飞龙走了两步,顺手从一旁克多的尸体上拔下骑士枪的伊格斯忽然停步转身,凌厉的眼神倏地落在了蕾娜斯的身上:“你就是蕾娜斯·法琪利小姐吗?” “是的,我就是蕾娜斯·法琪利。”第一次与修伊和安蕾莉雅之外的魔族直接对话,对伊格斯还有些陌生的蕾娜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出于对伊格斯充满兄弟情谊举动的尊重,她还是直视着他的眼睛回答了问题。 眼皮一眨也不眨地盯了蕾娜斯好一会儿之后,伊格斯冷厉的神色忽地变了,变得充满神秘意味,语气中也透出了说不出的促狭之意:“希望下一次我再看见你的时候,你的名字是蕾娜斯·华斯特,而且还能让我像安蕾莉雅皇姐那样叫你一声姐姐。” 蕾娜斯的脸上瞬时掠过一丝绯红,金黄色的瞳孔也被羞涩完全填满,在心理上依然有点难以接受这种说法的她不由得轻轻啐了一声:“谁要改名字……就算真的要改,什么名字也好,也不会改成某个口花花的人的姓。” “那就要看名闻魔界的‘无情贵公子’的手段如何了,在我看来,这可能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抬腿跨上飞龙的伊格斯对着因为听到蕾娜斯的话而苦笑的修伊笑道,“让我看到蕾娜斯姐姐乖乖叫三哥‘亲爱的’这件历史性任务,恐怕要麻烦三哥你亲自完成了……请多保重,我们后会有期了,修伊三哥!” 一声长啸响起,高高扬起双翼的飞龙在矮身下蹲的那一刻有力地拍动翅膀,随着卷起冲天烟尘的那股强劲风力迅速升起载着伊格斯的身躯,转眼之间就冲到了高处,变成了一个和夜空的颜色融为一体的小小黑点消失在了黑沉沉的天空之中。 “等、等一下!臭小子!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从来没有想到伊格斯会开这种恶劣玩笑的修伊满面都是吃瘪的表情,气急败坏的说话中透出了几分近乎暴怒的感觉,“什么叫历史性的任务?你这个该死的浑小子,学什么不好,偏偏把所罗奥那个笨蛋的恶毒发言给学会了!给我回来!让我好好地纠正你这不良的坏习惯!” “你以为自己的咒骂能追得过龙骑兵的飞龙吗?”老酒鬼丢给虚空一个戏谑的眼色,对着修伊挤眉弄眼道,“历史性的任务,伊格斯那个小子倒是说了一个很有趣的名词,不是吗?”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给我闭上那张臭如水沟的大嘴!”望了显然非常害羞的蕾娜斯一眼,修伊随即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回敬他道,“难道你也想接受由我亲自加以指导的人格素养培训班吗?” “七十多岁的老头子可无福消受,”一听到修伊把矛头指向自己,还有进一步实际行动的趋向,老酒鬼脸都白了,“你还是多培养这几个年轻人比较好。” “该死的老酒鬼,这个时候你又认老,先前总是说自己有一颗年轻的心的人又是谁?”虚空的面色忽青忽紫,面临修伊怒火转嫁危机的他再也顾不及维持稳重的形象,立即跳起来反驳道,“别一竿子把大家全都打下水,要死你自己去死。” “就是就是,惹火上身你就要自己承担责任,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多点慈悲为怀的精神吧。”因为想起修伊惊人手段而立刻清醒过来的米伯特连忙附和虚空的说法,还把问题的一个层面分别推给了玛丽嘉和倪剑,“玛丽嘉,倪剑,你们说呢?” “同意,”头点得跟鸡啄米一般的玛丽嘉对某人惨状的亲眼见识还记忆犹新,不想领教同等或类似感觉的她还顺便掐了倪剑一把,“倪剑,别呆呆的不说话啊!” “我是想说话,可是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倪剑苦笑,从见到修伊开始就没有停止过的苦笑充分表达了他内心对某个恶魔的无力感和失败感,有感觉从此将堕入万劫不复地狱的他只有这么苦笑着回答玛丽嘉的问题,“对于某个人来说,只要他高兴,爱整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和条件的,光是辩驳就能躲得过去吗?” “说得对,看来你已经有足够的思想准备了,这证明你对未来的磨练有必死的觉悟了。”正和老酒鬼大眼瞪小眼的虚空忽然觉得肩膀上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了下来,一抬眼他才发现修伊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又爬上了自己的肩膀,懒洋洋地给正恐惧某件事情发生的众人下了一道死命令,“我刚刚决定了,从现在开始,所有人每天的跑步练习里程增加一半,从二十公里加到三十公里……所以,从刚才跑到现在的十公里扣掉,今晚的任务还有二十公里,虚空,出发!” “呼!”的一声,虚空在听到修伊命令的刹那拔腿就走,紧跟其后的老酒鬼动作也不慢,接着是米伯特和玛丽嘉,只有蕾娜斯和气哼哼的倪剑没有任何想走的打算,不过为此大骂的倪剑只叫了一句“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就被修伊随之而来的回答吓得马上追了上去。 从风中送来的这句话其实也很简单,只有一个主要内容:“不跟来的,再碰面的时候罚喝一瓶特制超浓缩千倍威力辣椒水。” 而众人离去良久之后,从刚才起一直显得非常羞涩、似乎是沉浸在某种绯色幻想中的蕾娜斯才缓缓地抬起了头,清澈的眼神一扫所有的迷茫,娇艳面容上慢慢荡漾出一分冷笑的她那带着少许叹息的回答在已空无一人的密林间回荡,只可惜她所想说这句话的对象已经不在这个地方了:“蕾娜斯·华斯特,听起来真是不错的建议……但是,曾身为神族、完全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神的我,除了对亵渎神的邪恶者所进行的净化工作外、不存在任何人生意义的我,以及完全不了解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的我,真的能接受这种平凡人类的幸福吗?……感情这东西,对我来说太过于奢侈了啊!……而且这对你不是也一样吗?修伊……” 第二十八章 侧重点 魔界,克罗迪·撒旦的机密会客室。 “伊格斯去追杀修伊?”听到这个消息的克罗迪先是怔了一下,才有些不敢相信地反问了一句,“你确定没有听错?” “千真万确的事情没有必要捏造,这件事更是如此。”奥利斯轻轻说道,“根据我们安插在皇宫内苑的几个近卫军士兵的证言,八个小时前伊格斯殿下忽然从南部边境的驻地回到了泽兰哈尔。在没有和陛下见面的情况下,他撕下了今天刚刚公开、对修伊·华斯特的悬赏告示,随后他就怒气冲天地离开了这里。” “就一个人去?难道他发疯了吗?孤身进入和魔界军有极大敌意的华斯特帝国边境,简直是一种有勇无谋的变相自杀行为啊!”克罗迪摇头不已,“我想他应该没有傻到这个地步,就算是为了演戏来掩饰一些什么其他目的,这种手法也过于不真实了。” “他并不是一个人去的,随行的还有十一名龙骑兵,而且这十一个人都是我们和尤格拉殿下安插在他身旁的监视人员。”如此回答的奥利斯也显得很疑惑,“您也知道,我们在当初伊格斯殿下提出去南部边境历练的时候,和尤格拉殿下不约而同地在他所在的部队中事先安插了好几名间谍,以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经过这几年的渗透和潜伏,其中有我方的六人和尤格拉一方的五人很快打入了在伊格斯殿下身旁的五十名心腹之中并随着他此行回到了泽兰哈尔,但很奇怪,这一次他去追杀修伊却恰好选择了他最不利于他做个人事情的这十一个人。” “果然奇怪,按以往伊格斯和修伊的个人交情来看,他们的关系相当好,先不说他们之间的感情在这么短时间内恶化到这个地步实在不可思议,光是性格不喜欢杀戮的伊格斯居然会主动请缨去杀他就足以让人觉得其中有问题了,若是要我来猜测的话,伊格斯的行为实在是过于反常,作戏掩盖真实想法的成分相当大,”克罗迪皱着眉头说道,“更何况,他还刻意选择了最方便我们监视他的这些人手,其中的含义实在是让人玩味。” “这里应该更正一下,他并没有刻意选人。”奥利斯的神情非常奇特,“听说是拿银币来投掷,掷到反面的人就跟他去,最难以置信的也就在这里,偏偏是所有属于我方和尤格拉派系的间谍都掷到了银币的反面。” “这怎么可能?全部的人都这么刚好吗?”克罗迪也露出骇然的神色,一股不祥的感觉隐隐涌上心头,从焦急追问的口气中就可见一斑,“有没有派人跟着他们?” “他们是清一色的龙骑兵啊,克罗迪殿下。”奥利斯无奈地苦笑,“您也知道,要在速度上能和龙骑兵相媲美,只有四种人能做到——同为龙骑兵部队的人、天界军四翼天使以上级别的战士、翼人族和龙族,要在没有任何事物遮挡的天空中跟踪视野范围广到五十公里的龙骑兵还不能被他们发现,我想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在魔界军中还没有。但最重要的是,我们没有理由跟踪他们,执行追踪任务的伊格斯殿下更可以用‘缩小被发现几率以保证安全’的理由拒绝我们派遣人员跟踪。还有,一旦被发现反而会让伊格斯殿下察觉到我们的意图,这不正是我们现在在极力避免的吗?” “这倒是,在没到达临机触发的那一刻,这一切都要尽力保持在水面之下,越隐蔽越好。”警觉地环视四周一遍,确认周遭没有第三者在场的克罗迪仍然把声音压到了最低的限度,“只是我对伊格斯的举动不太放心,你说他的这个奇怪行为和我们一直在担心的那件事情有没有关系呢?” “应该有所联系,殿下还记得吗?八年前,他也是在毫无先兆的情形下忽然离开魔界政治中枢泽兰哈尔的。当时我就觉得有问题,而到现在我的这种感觉更强烈了。”提起这件当时让他和克罗迪都暗中颜面无光的事情,总感到浑身不对劲的奥利斯喃喃道,“简直和那个时候一样的巧合到极点,我们才安排好在第二天的暗黑神祭典上刺杀他,他居然在当天的晚上就求见陛下请求到南部边境去戍边。更让人感到意外的是,南部第三军团军团长、那个没事干就喜欢找女人说谎吹牛的所罗奥居然破天荒地直接要求陛下给他追加三名有龙骑士资格的副将,这不是过于巧合了吗?” “我当然记得,精心准备了五年、用花费了无数金钱的收买和代价巨大的药物实验所结合的铲除异己行动,就因为仅仅两个小时内的谈话和一封从南部边境而来的加急军情报告全部付之流水,那种痛心的感觉简直难以用言语形容。”听着奥利斯的分析,克罗迪也有些不寒而栗,“如果说是巧合的话,那简直是一种人力所无法抗拒的灾难。” “事实上,我更担心这不是巧合,”似乎是经过了极其激烈的思想斗争,把这句话说出口的奥利斯几乎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勇气,“如果这是有人刻意指点伊格斯殿下去做的,那么这个人恐怕比所谓的天灾更加可怕。” “你是说……?!”克罗迪的骇然神色一闪即逝,因为下一刻在会客室门外响起的轻轻扣击声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他把这句话说完。 “是什么人在外面?我不是吩咐过,在我自己出来之前,谁也不许来打扰我和奥利斯老师的谈话吗?”克罗迪倏地拉开门,口吻凌厉得让人发抖,被人打断重要讨论的愤怒暂时压过了由此产生的恐惧之心。 “小、小人不、不敢,只、只是从皇、皇宫来的人、人坚持要亲自、自向殿、殿下转达陛下、下的口谕……”吓得簌簌发抖的下人话才说一半,近卫军副统领凯恩斯那方方正正的黝黑面庞就出现在了克罗迪的视线中,彬彬有礼地对着他和奥利斯鞠了一躬:“一切都是下官的主意,是我逼他来打扰二殿下的,殿下要是因此生气就请降罪于我,要杀要剐都悉听尊便,不过这要请殿下听了陛下的口谕后再定夺。” “原来是凯恩斯将军啊!”克罗迪的扑克脸马上变得缓和许多,说话的语气也不再充满了火药味,“这是说哪里话,如果是父皇的口谕,哪怕将军深更半夜闯进我的卧室用冷水浇在我头上,我也是万万不敢怪罪将军的啊!” “那就好,陛下要我转达的口谕内容只有一句话:‘马上到皇宫来,伊格斯被人抬回来了’。”凯恩斯的话用辞造句都简化到了极点,但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使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场面都处变不惊的克罗迪和奥利斯在一瞬间完全变了脸色。 在听到这个爆炸性消息的那一刻,除了面面相觑之外就只剩下灰暗无比脸色的克罗迪和奥利斯再说不出一句话,在眼神中互相传达着无言信息的他们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心里肯定和自己一样,只有两样东西留了下来。 那就是一个大大的问号和一个同等巨大的感叹号。 “伤口非常深,对方的这一剑毫不留情,不过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因为重伤之后和陛下说了太多话,所以才会因为精力耗尽而昏迷,很快就会再次清醒的。”从老婆的热被窝中被硬生生拖出来的御医抬起还有点睡眼惺忪的面庞,非常肯定地对亚兰·撒旦说道,“殿下的运气相当好,这个伤口只要再偏一厘米就会切到与颈部相连的主要血管,如果被伤到那里,恐怕殿下在赶回魔界之前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了。” “好运气?原来只是好运气吗?”亚兰·撒旦的面部表情非常奇特,充满反问之意的口吻中似乎对伊格斯的伤势毫不在意,反而对他能活着回来觉得十分惊奇。 对着受伤的儿子,一个作父亲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应该露出这种感情的,至少不应该在这个时刻如此露骨地表露。 “父皇!”随着一声焦急的呼唤声,再次看到魔族之王露出古怪神情的御医一转头就望见了正大踏步走进皇宫正殿的克罗迪,“听说五弟被抬回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还能有什么事,只不过是他不知天高地厚所犯的错误而已,”亚兰·撒旦的口气异常淡漠,轻易就把整件事情定性的他似乎完全不想去追究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是因此赔上了十一个龙骑兵就有点严重了。” 说着说着,魔族之王轻轻地对着一旁呆立的御医摆了摆手,识情知趣的某人当即乖乖地退出了本来就只有四个人的正殿,把仍然昏迷着的伊格斯留给了“……十一个龙骑兵……赔上了?”克罗迪的表情很古怪,痛心的神色在面上一闪而过,显然是费了很大的劲才遏制住自己想追问某件事情的欲望,“父皇请先告诉儿臣,整件事情的详细经过到底是怎么样的?” “技不如人,再加上轻敌大意。”亚兰·撒旦凝视着从伊格斯被人发现抬进皇宫起,就一直从发现地点绵延到这里的斑斑点点血迹,缓缓说道,“在彻底解说一切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你对一直在修伊身旁形影不离的两个人类,那个叫虚空的人类和老酒鬼是怎么看的?” “怎么说……有点神秘,但是却没有什么特点和特长的人,就是这样的印象。”被忽然问到这个问题,有点惊讶的克罗迪把自己对这两个没有重点监视对象的看法都说了出来,但他的回答遭到了亚兰无情的反驳。 “如果是这样的话,今天换了你去,结果和伊格斯相比最多是不会受伤而已。”亚兰·撒旦的口气异常冰冷,“能一剑杀死三名龙骑兵的剑师,还有一个能同时发射两个高温火焰弹魔法的高级魔法师,一瞬间就损失一半人手的伊格斯再碰上一个八翼炽天使蕾娜斯·法琪利和人界最强的佣兵团‘火焰空间’,能活着回来简直是奇迹。” “……剑师和高级魔法师,还有‘火焰空间’和八翼炽天使……”克罗迪的脸色都青了,他根本没想到,也不可能想到,就在短短的两天之内,那个他的心腹大患、魔界最聪明的恶整天才修伊·华斯特身边的护卫战力已经到达了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不过最让他意外的,还要算是那两个出乎意料强大的人类和忽然出现神族战士这两件事情。 所以他的问题随即变得异常直接,完全一扫刚才那种极力想掩藏内心活动的风格:“为什么神族会帮助修伊?” “因为修伊帮助过她,”亚兰·撒旦的答案仅仅是把克罗迪的问题颠倒了主宾关系,附带的一句说明则是启发式的反问,“你还记得修伊违反‘暗黑法则’的原因吗?” “是与神族结交……我的天啊!”立即以为又被修伊摆了一道的克罗迪此刻的心情要多窝囊有多窝囊,虽然他早就知道修伊帮助神族的事情绝不简单,可是却完全没有想到这类的原因——他只知道,他和奥利斯又一次被某人给算计了。 “修伊的想法不会这么肤浅,如果只是要神族帮助他,没理由把自己的一切都搭进去做赌注的,”亚兰·撒旦似乎是看出了克罗迪的想法,有意无意地提醒了他,“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从不做无意义或低效率投资这个方面,他和你还是有共同想法的。” 克罗迪吓了一跳,不仅仅是因为魔族之王如同利箭般锋锐的洞察力,让他感到自己就像是赤身裸体暴露在别人眼前一样难堪,还因为亚兰·撒旦似乎是在给自己某种提醒式的暗示,以一向都对修伊青睐有加的亚兰·撒旦来说,这简直是奇怪到顶点的现象。 而这还只是开始,下一句他所听到、由亚兰·撒旦所给他下达的个人命令更是把他对“父亲偏心”的想法来了个天翻地覆式的大逆转。 这个命令实在是太让人感觉到震撼了。 “看来伊格斯是不成了,他没有胜过修伊的可能,所以,我把贯彻魔界追杀令的任务就全权交托给你了——克罗迪,我给你三年的时间,让我看看你是怎么打败修伊的吧……当然,是依靠你自己的力量。” 丢下这句让克罗迪立马失神的话后,在克罗迪和御医的眼里今天显得特别奇怪的魔族之王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皇宫的正殿,把无数的疑问和与此同时贯穿整个身心的成就感留给了随之喜出望外的克罗迪。 但也就在同时,就在克罗迪因为亚兰的那句话而感到失神的那一瞬间,一直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伊格斯轻轻动了一下眼皮,唇角也随之弯出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微笑。 因为只有从刚才就一直装做昏迷的他大约知道,亚兰的这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其中所包含的真实意义又是什么。 虽然他并不能完全肯定父亲的想法,但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他绝对不会猜错。 阳光,沙滩,明媚美好的风景,还有……五个半死不活的人、一个苦笑的神族、一条正在大口呕吐的蛇以及一个得意洋洋的魔族。 这就是进行了为期一周强化训练后的新“火焰空间”。 总算知道修伊的训练方法有多变态的众人终于了解到,他所统率管理的暗黑龙骑兵军团为什么会是魔界军最精锐的部队,被他这类的超越极限恶整方案调教出来的人,在体力方面都绝对是万中无一的佼佼者,当然,这个前提是能活着从他的训练中出来。 对于某个说话像放屁般朝令夕改的人来说,事前所答应任何人的训练计划随时变更内容和强度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顺带着美化为“随机应变”不过是口头上的一点小小补充:每天三十公里的跑步训练倒是没有变,不过从第一天训练完成后听倪剑抱怨了一句“这哪里是人做的”后,修伊就认为这种程度的训练看来有点落伍了,至少要训练到能让某个多舌的翼人再没有任何的多余力气说话才是最基本的程度,于是从第二天开始,每个跑步的人(他自己除外)都在背上多了一个装着二十公斤石块的背包,只有女性稍稍受了一点优待——玛丽嘉只用背五公斤,蕾娜斯则是以自己不能和别人差别对待为理由拒绝了修伊的提议,但修伊却偷偷地在夜间用一些碎木头换掉了大部分石块,没察觉到背包分量变轻的蕾娜斯只看到男性的背包和自己一样大,就稀里糊涂地和大家一起上路了。 和每天都被高强度训练几乎耗尽体力的人相比,被一个夹子夹住七寸捆在袋子里面的小七更倒霉,遭受被修伊称为“抗震动颠簸性体质改造训练”的它每天都在随着坐在虚空肩膀上的修伊不停地摇晃颠簸,一辈子从没遭过这种活罪的暗黑龙只怀疑一件事,那就是某个魔族是否想逼它把蛇胆都呕吐出来卖钱。 天生就是战士的蕾娜斯和虚空,以及在魔界的时日经常做健身长跑的老酒鬼还好些,虽然修伊的练法实在有些过分,他们倒也不觉得特别难以忍受,但原“火焰空间”的人就不这么想了。 不知什么原因,自从修伊加入以后,整个佣兵团的领导核心就在无形中转移了,被他天才辩论能力所折服,或说是被慑服更恰当的众人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习惯服从他的命令,每天除了奔跑之外还是奔跑。 以前曾做过神官修行的玛丽嘉看来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真正的地狱考验,三十公里的负重奔跑还要穿越密林,武装泅渡、攀登山峰以及玩高空飞索,比加里斯教国的圣骑士团锻炼还要严格的训练让她怀疑自己今后的职业方向是否该选神官战士比较合适。 与玛丽嘉抱着相同转职想法的人还有米伯特,一向以轻灵身法游走于夜间的他开始考虑成为一个正规骑士的可能,只要修伊的训练再这么继续下去的话。 在最开头还持最激烈反对意见的倪剑在连续三天都肿着火辣辣的嘴唇度过之后也屈服了,连每天都被绑着翅膀参加拉练都没有任何抱怨的声音,不过真正考究起来,因为跑在最后一个而连续喝了三天的超浓缩辣椒水所导致的不舒适感应该是他屈服的主要原因(据修伊说绑翅膀是为了公平起见,防止他这个落后分子用翅膀飞来代步)。 由此产生的训练恐惧症也显而易见,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倒头就睡得像一个死人的玛丽嘉和米伯特还比较安静,最经常在半夜大叫着“饶了我吧”诸如此类梦话的倪剑则遭到了众人众志成城的一致憎恶,可怜的翼人经常发现自己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是被五花大绑加塞住嘴巴倒吊在树上的,而且更过分的是修伊的训练开始命令一出,立即神经紧张的大家有九成九的可能性会把他忘记在原地,只留下像蝙蝠般倒挂在树上的他无助地挣扎,直到某个故意装做记不起他的魔族笑眯眯地带着大家转回原地来找他为止。 “恶魔!鬼!骨子里除了恶毒之外只有无聊的男人!”这么评价修伊的倪剑现在对某个人是怕到极点了,亲身体会到修伊到底是如何恐怖的感觉只让他暗自庆幸一件事,那就是翼人族并非是前魔族三皇子最讨厌的人,否则在想法出格到极点的修伊面前,无论哪个种族都有被灭族的可能。 不过这样一来,他就更有些不大明白了。 以这个男人本身的智慧和以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身份与权力,再加上魔界军的强大军力,为什么还没能使魔族一统三界呢?一直在魔界军的背后默默做着并不重要工作的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真的是为了修正他所确信的错误历史,才让这个人选择了隐藏自己真实实力的道路吗?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倪剑对这件事情所持的好奇心,才是他没有在经历了如此严苛磨难的同时坚持下来的主要原因,不仅仅是对修伊所说属于“创世神虚幻遗产”的“地狱镇魂歌”感兴趣,更对修伊所说的“真实的世界和历史”感到无比的好奇。 至少在倪剑看来,除了有可能是报恩成分比较多的蕾娜斯之外,包括虚空和老酒鬼在内的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吧。 更何况,这些说是训练其实像是变相体罚的经历也不是什么坏事,经过一周的磨炼之后,众人都对修伊的“逃跑至上”理论有了深刻的体会。 他所说的逃跑为先,可能并不是像表面上的字眼那么简单,而是一种特殊的战术理论。 逃跑在一般意义上是示弱的表现,对于敌人来说更是如此,但对于刻意做出这种行为的己方却并非如此,逃跑可以是一种把以为己方弱小的敌人吸引进陷阱的手段之一,只要加以毒辣的计策相配合,就再不能用“懦弱”这个词语来形容它了,而改变这个词语定义的毒辣计策,也刚好是某个拥有怪异理论的人所拥有的专长。 虽然修伊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再重复“打不过就跑,跑死敌人没关系,跑死自己就是笑话”的歪理,但一周下来众人都猜修伊是在刻意训练大家在任何条件情况和地形下都能做到高速移动,心照不宣的大家在无形中对他的印象也随着训练目的的逐渐明朗化而改变,连对他依然恶感不减的倪剑都有点觉得,自己和修伊这个魔族的距离在无意中拉近了不少,尽管还是很讨厌害怕他,可排斥的感觉已经越来越少。 也因为这样,现在大家之间的说话才能如此毫无顾忌,比如米伯特对修伊的这句抱怨:“我说修伊老大,这样练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停止啊?恐怕还不等值得我们这么玩命逃跑的敌人出现,我们就要在你越加分量越重的训练中全部挂掉了啊!” “学无止境才是求知的正确态度,总是想到什么地方才是头本身就错得离谱,”和众人满身大汗的狼狈情形相比实在是很具备绅士风度的修伊是这么回答他的,“等到值得我们玩命逃跑的敌人出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工夫不到家,连逃走都没办法,那才是最糟糕的事情。你没听说过防患于未然吗?” “如果这种敌人一直不出现呢?”这回是罕有发言的蕾娜斯主动问了起来,体力明显高过瘫倒在一旁的玛丽嘉的她问道,“我认为,在现阶段提高个人的作战实力是比提高逃跑的速度更实用的计划,对此你就没有考虑过吗?” “考虑过,但不是现在要做的事情,至少对于几个身为人界第一佣兵团成员的人来说,在战斗中自己感觉不足和缺陷才是他们真正成长的开始,”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蕾娜斯的问话,修伊的回答总是特别认真,可能这与他想改变自己在蕾娜斯心中的花花公子形象有关,“老酒鬼和虚空不用提高实力,因为他们的力量底线和缺点在什么地方自己都很清楚,所以他们的能力强化训练根本不用我插手,你们也看到了吧,以他们目前的强大力量,魔武兼差的我没有涉及他们个人领域的资格。” “那蕾娜斯小姐呢?”米伯特望了正在凝神思索修伊话意的蕾娜斯一眼,“她应该也不用练了吧,身为神族中数一数二等级战士的八翼炽天使,在战斗中应该是所向披靡才对。” “你是白痴吗?一个人的力量能顶什么事?八翼炽天使又怎么样,她自己不是也说过,在魔界碰到一个百人的精锐巡逻队就被缠得动弹不得,如果不是有天界军的增援,身陷数万魔界军的包围只有死路一条,”再吐掉一口苦水,小七恨恨地瞪了修伊一眼,“你还是问问这个所谓的训练专家他是怎么打算吧,不然你猜错的可能性绝对是百分百。” “我没有什么打算,蕾娜斯要提升力量必须依靠实际的战斗,而且是群体大规模的战斗。”修伊的回答非常干脆,“以她的个人实力,就算碰到魔界的十二龙骑将,只要是单打独斗就不至于会输得太多,所以她主要的问题还是应付群体战,这可是光说理论不顶用的事情。” “魔界的十二龙骑将这么厉害吗?”玛丽嘉那对美丽的眼睛瞪得溜圆,“要知道,在整个神族之中除了神族之王雪亚妮·米菲尔拥有十二只羽翼之外,再下来一个级数的最强战士就是蕾娜斯小姐所属的八翼炽天使啊!” “同一等级同一形态也有力量差距之分,身为八翼炽天使的蕾娜斯在力量上的控制和发挥上还差很多,至少和身经百战的十二魔界军龙骑将相比还存在很大的距离,所以我才说目前的蕾娜斯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人交手也只能做到不惨败而已。”修伊带着歉意对蕾娜斯微微一笑,“像老酒鬼看到你所发出的乱射式深蓝色剑气,就是你对力量还无法加以完全控制的最显著证据,神格提升所带来的力量增幅你还不能完全掌握。” “我不清楚当时的情形,我发出了深蓝色剑气吗?”蕾娜斯有些惊讶地望着老酒鬼问道,“我在那个时候已经失去了意识,只记得在忽然陷入神志模糊状态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我不能死’……” “那我总算明白了,只有在求生愿望极其强烈之下所产生的无秩序力量爆发,才会产生那样激烈而狂乱的剑气风暴,”老酒鬼和虚空望着修伊侃侃而谈的神态,眼睛里面到处可以看到“你早就想到了,现在在说瞎话”这类语句的直接表示,不过一旁正全神贯注倾听修伊发言的几个人倒没有注意到,“但因此产生的后遗症也非常明显,根据老酒鬼当时的分析,那股持续了将近十分钟的深蓝色剑气风暴耗尽了你所有的体力和精力,如果没有随后赶来的天界军加以救援,失去一切抵抗能力的你只有任由宰割了。” “你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吗?”蕾娜斯深深地凝注修伊的眼睛,眼神中所包含的奇怪神情让被盯着的某人有点心虚,“一切不是都在你的计算和策划之中吗?‘平衡者’?” 修伊吃惊的表情一闪即逝,随即那种玩世不恭的微笑再次挂满了面庞:“是谁告诉你的?雪亚妮·米菲尔吗?” “你认识她?”原本想吓修伊一跳逼他说实话的蕾娜斯反而被吓住了,从修伊的口气中她似乎感觉到这个男人似乎对拥有神族之王头衔的女孩很熟悉一般。 “魔族的死敌,第十五代的神族之王,不认识她的魔族大概很难找,我只是估计你会碰到她,所以顺口猜猜。”修伊半开玩笑式的回答让除了蕾娜斯以外的所有人齐齐松了一口气,不过和其他人所发出的“原来如此”感叹相比,虚空和老酒鬼所露出的表情明显是捏了一把汗。 蕾娜斯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浓,这不仅仅是因为她感到修伊和雪亚妮·米菲尔之间并非像表面那么简单,还因为她也刚好看见那两个人的神色有异。 可她还是忍住了继续问下去的冲动,因为从修伊的回答中她已经很清楚地感觉到,即使再追问下去,一用玩笑话轻描淡写带过重要问题的修伊也不会跟她说实话的。 不管修伊是否知道,但经过一周的相处,蕾娜斯在惊异地发现修伊和自己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亲近感的同时,也察觉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开始了解他的心,她似乎感觉到,在这个男人表面所体现出的恶劣个性下,仿佛有着一丝淡淡的哀伤和落寞潜藏在心灵的最深处。 但这也仅仅是感觉而已,因为在掩藏内心真实情绪方面,修伊·华斯特显然是个大师级别的高手,最起码直到现在蕾娜斯还是无法确定他的真心到底在哪里,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嬉皮笑脸的浪子习性总是很好的充当了他自我个性的保护伞,再加上令别人烦恼不已的整人招数,基本上想探求他个性真实面的企图都会在这堵用几重外壳构成的墙壁前彻底粉碎。 修伊·华斯特,是一个在他不愿意告诉你之前,你绝对不会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的男人。 离开天界前,对安格雷天使长所问出问题得到的答案再一次浮现在蕾娜斯·法琪利的脑海中,一点都没有说错的评论只是让眼前的这个人蒙上了一层更加神秘的面纱。 “要知道他的心就像要在浓雾之中寻找走出迷宫的道路一般,看来我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啊!”在此刻的蕾娜斯心中,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念头。 “那你自己又怎么说?自称魔法和武功都完全不行的你就没想过,该怎么样才能增强自己的力量吗?难道你就甘心做一个连自身安全都保护不了的吟游诗人吗?”倪剑对目前所有的话题都处于某人主导之下显得很不满,不失时机地用一个切入核心的问题打断了修伊的自说自话。 “我是和平主义者,一向实行博爱主义的我完全不想去伤害别人,所以这些会危及他人的东西我不想学,”修伊的眼睛忽然变得亮晶晶的,看起来非常纯洁而天真,不过在看到这种神情的众人眼里看来,除了佩服他个人的伪装演技外再也找不出任何相信的意思,所以某个发现没人被他表情欺骗的魔族下一刻的发言才道出了真实的情况,“不过,我个人体质的原因也是一方面的因素,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问一直想对我教育成功的两个失败者,对这方面的事情他们更清楚。” “体质因素?失败者?”大家的目光随着修伊的暧昧眼神转向在一旁苦笑的老酒鬼和虚空,被众人的目光望得有些发虚的二人不由得齐声长叹,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后就开始认命地对大家说出了一切的原委。 首先开口的是曾经想把修伊练成一位剑士却被某个不肖弟子彻底粉碎这一梦想的虚空:“殿下的体质天生就不是当剑士的材料,从九年前我和他相遇开始我就试图教他剑士,可是让我大为吃惊的是,可能是魔族和人族本身寿命不同的原因,身体素质和肌肉纹理都存在巨大差异的两个种族所产生的混血儿,也就是修伊殿下这样的人在体质上都完全不适合成为战士,这类人全身各个关节处的骨骼和肌肉只有一种特点,就是非常脆弱,一般情况下的劳动和工作还没关系,但是一涉及到对肌肉延展性要求较大的高强度体育运动和武功学习,他们的身体就很容易在这些活动中受到完全不可弥补的损伤,所以修伊殿下是不能用一般的锻炼方法来增加力量的,有可能需要一些增强肌肉和骨骼强度的药物才可以。” 所有的人一起恍然大悟,也在同时对修伊背着各种装着药物和粉末的一身奇怪装备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某人喜欢调配各种可怕药剂的恶习在某种程度上也许正是对自身弱点的认识和探索的副产品,至少提出问题的倪剑以求知者和受害者的双重身份来说,都不得不同意修伊是在努力寻求增强力量的途径,但当事人却一口否认了这种想法。 “为什么你们的眼神这么奇怪?难道你们以为我是为了改善这样的体质才当一个业余药剂师的吗?”随即推翻众人想法的修伊只看了蕾娜斯的眼神,就立刻明白了她和其他人在想些什么,“我这么做,并不是想让自己学会舞刀弄剑,单纯是为了增进我自己的学识罢了,其实在我来说,这种体质还有意想不到的好处呢。” 可能是发现大家的眼光开始变得奇怪和迷惑,所以修伊只好继续解释着自己的想法:“我并不因为自己的脆弱体质而憎恨我的父母,相反我还感谢他们,首先是这副脆弱但健康的身体并非他们刻意要这么做才产生的,而是他们超越种族之间爱情的结晶,所以我对现在的自己很满意,也很珍惜,更要感谢这副身体给了我一种全新看世界的角度和方法。” “由于总是爆发战争的原因,在三界之中出生的人只要是有条件就会设法成为一个战士、魔法师或者是神官,能魔武双修更是所有想成为最强者的人一生追逐的梦想,但我完全不同,在一开始就必须放弃这些道路的我反而因此找到了另外一条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修伊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对于在战士和魔法师的教育中成长的其他几个兄弟姐妹来说,战争和杀戮仿佛就像呼吸一般自然而现实,但对只能致力于研究各种稀奇古怪事物和现象的我而言,陶冶情操、增见博闻才是我所追求的梦想,就像现在做吟游诗人一样,花了一百年时间遍游整个魔界的我所体会的东西,可能是沉溺于战火之间的人所不能理解的浪漫和闲暇,可那却是绝对值得的。” 略微顿了一顿,接着描绘着自己梦想蓝图的修伊说道:“不管是长河落日之间那份只属于自然的凄美和壮丽,还是夜空之下观望神秘星辰而产生的感叹,都是我人生之中一份难得的体验,即使我的灵魂和肉体都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刻消灭也好,只要我在生一日,这种对生命抱着求知和探索的心情永远都不会改变,特别是在我无意间发现‘地狱镇魂歌’本身所蕴涵的真实意义、并准备用它来求证自己存在与否的那份真实的那一刻,我更是感到了无比的喜悦,为自身没有被世俗的一切所左右、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而走自己所确信的道路感到骄傲和自豪,也许我这么说你们并不明白,但是蕾娜斯,按照自己心愿和想法放弃神族身份而离开天界的你,应该能理解我这种感觉吧。” “听你这么一说,再回头想想,我不得不承认你所说的有道理。”蕾娜斯美目深深地望着修伊,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并不是必须离开,更不用因为害怕法恩神族对我的仇恨而离开,而是我对那五十万无辜民众的真实心意以及雪亚妮陛下与我的谈话促使我下了决心,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所以我问心无愧,更如你所说的那样为自己的决定感到自豪和骄傲,就算没有任何人能了解我,我也绝对不后悔。” “说得好!好一个问心无愧!”老酒鬼在为蕾娜斯的回答大声喝彩的同时,也顺带损了一旁的修伊一句,“和某个在魔法上完全不用心的人相比,这种发言实在是完美到极点,而不像是一个借口。” “借口?你说什么哪?”修伊当即瞪起了眼睛,“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学不好魔法又不是我不用心,只不过是和体质原因相类似的事实罢了,要怪,你也要怪魔族和人族的混血儿精神力异常的事实,进行魔法教育失败的主因又不是我的错。” “还不是你小子的错?谁叫你本身的存在就错得离谱呢?”老酒鬼气鼓鼓地说道,“一般的魔法咒语都有一定的长度和吟唱节奏,就是为了在实现魔法元素的召唤凝聚后,用强大的意念力或者说是以精神能力做基础的‘触媒’一举引发魔法元素的爆发效果,你这个小子偏偏是一个怪物,本身的精神能力只偏向于魔法元素的召唤凝聚,一旦要用强精神力做‘触媒’,也就是常说的魔法能量发动,你所产生的发动能量简直是弱到极点,足够完成一个火系魔法终极禁咒‘炎华轮舞’的魔法元素在你的引发下只能做成一个点烟火引线用的火花,这不是要活活气死我吗?” “我都说过了,身为两个种族混血儿的我根本不适合学习魔法,你偏偏不信又自称要挑战这个理论上的难题,吃瘪就不要老在别人身上找原因了。”修伊笑了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三界中异种族之间的结合本来就少,即使成功的也很少有健康长寿的后代,像我这样能活一千年、还仅仅是不能学习魔法和武术的就已经很少见了,想让我成为魔法师本来就只是你一厢情愿的事情,我并没有配合你的理由。” “用先天因素做后天不努力的理由,这本身就是好逸恶劳的最佳证明。”老酒鬼撇撇嘴,“就凭这一点,你就没有给别人制定训练计划的资格。” “克服先天体质上的缺陷本身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中更是如此,”修伊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话语中似乎包含着什么其他的意思,“与其去超越被绝对的法则所限定的顶点,倒不如充分利用可以发挥到顶峰的特长更为实际,这就是我的理论。而且,我的训练方针和侧重点是我一个人的建议,是否接受我并不勉强,之所以我才只锻炼倪剑、玛丽嘉和米伯特的长距离移动能力,其他方面的发展要等他们自己有个清醒的认识后再说。” “你是说蕾娜斯小姐可以不接受你的这些魔鬼训练方法吗?那真是太好了!”对修伊怀着满肚子怨气的小七当即对蕾娜斯建议道,“别听他的,这个人的脑子和身体一样也存在先天的缺陷,按照他的想法锻炼力量简直是自我虐待,还是以自己的体会和感悟来训练比较好。” “不,我想试试。”蕾娜斯的回答让修伊露出了非常奇特的微笑,但带给众人的冲击性震撼却是绝对的,“能把暗黑龙骑兵军团训练成魔界最强作战部队的人,就算是有一点个人性格的恶劣因素存在,他拥有能令强者更强的锻炼方法却是确凿不疑的事实,所以我决定接受他的建议,虽然目前我还不清楚我变得更强后会有什么长远的打算,但就为了保证某个要接受三年‘灭世试炼’的人不会在这段时间内死去,这么做还是值得的。” “对我的生死,你不必存在负有任何责任和义务的想法,因为我的生命轨迹只会按照我的意愿而行动,不论是生还是死都只是我个人的选择,只要我不想死,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绕过我的智慧取走我的生命,”修伊的微笑中除了绝对的自信外还有一分很怪异的黯然,“你选择变得更强只要为你自己的未来打算就足够了,多为自己着想一些,你才能走上只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 “自从以神族的战斗女神蕾娜斯·法琪利的身份降临到这个世界上那一刻起,我就没有别的人生道路可选了。”蕾娜斯的叹息哀伤而无奈,“为主神奥丁收集战魂,铲除邪恶的不死者,参与‘诸神的黄昏’,我存在的意义只为了迎接那最终之战……” “你错了,蕾娜斯。不管是什么样的人,他的人生道路都是由他自己的意志和心所决定的,根本不存在一生中必须做什么事情的命运,向命运所屈服的人只是没有想过以更真实的自我去决定该走的道路而已,你就是这样。”修伊凝视着蕾娜斯缓缓说道,“在我看来,那个被命运所操纵的蕾娜斯·法琪利已经死了,死在那场注定要全部完结的‘诸神的黄昏’之中,现在活在这里的你只是一个名字和她相同的神族战士,所有的未来都只由你自己来掌握。” “你的想法很特别,难道就是因为这样的想法,才会让你选择放弃了一切离开魔界吗?”蕾娜斯同样深深地凝视着修伊的眼神,“而救我只是一个离开魔界的借口吗?” “如果你要这么想我也不想否认,但是我救你是因为你有活下去的义务,至少我认为,在‘诸神的黄昏’中生还下来的你并不是单纯由于运气而得救的。”修伊的眼中掠过一丝悲伤,似乎有什么不能对她说的原由促使他必须保密。 “活下去的义务?!”蕾娜斯蓦地浑身一震,不由得低头望向左手中指上所戴着的尼培尔根戒指,戒指上那残缺不全的神族印记让她立刻想起了那场战斗,还有自己为什么能活着的原因。 芙蕊和奥丁的面庞陡地划过脑海,先前因修伊的话而对生存意义产生怀疑的蕾娜斯终于明白了某个魔族所说的“义务”是指代什么了。 她并不是单单为了自己而活,还必须背负着希望生存下去的那些人们对她的期望而活,尽管这也许很沉重,但却是未亡者必须对死者所尽的义务,至少已经失去生命的人们绝对不希望还拥有活下去权利的人为了他们而抛弃生命。 “或许……你是对的,”蕾娜斯的回答充满了难以名状的沉重,但她还是肯定了修伊的说法,“不管你救我是为了什么,可是我能活下去的确是最重要的……因为我并不是就为了自己而活,还必须连死者所留存那一份对生存的眷恋一起活下去。” “你明白就好,那我们的个人指导训练也终于可以开始了,”一丝带着心痛的表情在修伊的脸上一闪即逝,下一刻随着他充满奇妙意味的视线投向远方的某一个焦点,重新变得玩世不恭的语气随之把大家带进了一次新事件之中,“看来老天爷还真是眷顾你,这么快就把打群体战的实战锻炼机会送来了呢。” 顺着修伊的目光望去,所有看到远方的某处正在冒起一团滚滚浓烟的人都不由得面面相觑。 难道连这种事情,都处于修伊的预料范围之中吗? 第二十九章 陷阱 “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有浓烟上升?”一边气喘吁吁地跟在大家屁股后面狂奔,起步又因为反应问题慢了一步的倪剑一边问道,“你不是说那里有群体战的实战锻炼吗?你应该知道出了什么事吧。” “我也只能做几个假设,预料的东西是不能胡乱下定义的,不然吃亏的时候你又要怪我胡说了,”依然坐在虚空肩膀上悠哉无比的修伊笑了笑,“其一,那里有一个村庄,正在被强盗或者是山贼洗劫,抢劫和放火总是秤不离砣,喜欢占有别人财物的人总是附加着把带不走的东西统统烧掉的怪异心理,有烟自然也不奇怪。其二,这里的边境有商旅队经常过往,所以也经常有抢劫的事情发生,同样身为抢劫者的强盗和山贼要比洗劫村庄的同类要更高明一些,专门对付商队的这些人可能组织严密,拥有不亚于护卫佣兵团的庞大势力和规模,那些浓烟有可能是魔法师之间的火系魔法战斗造成的。” “没有别的可能吗?”米伯特问道。 “当然还有,只是另外几个假设不存在任何实际意义罢了,”修伊的发言再次让大家往感到无比郁闷的方向发展,“真要听的话倒也无所谓,我说说是不费什么劲,不过万一真的应验了,你们也别怪我啊……其三,纵火或者是失火,其四,那里在搞大型野外烧烤大会,其五,这里有土著人在用烟传递讯号,其六,有人打扫垃圾后在集中焚烧,其七……” “果然是毫无建设性的想法,不听也罢。”因为事起仓促而头一次不必在长跑中呆在袋子里面的小七显然是心情特别好,“但在我看来,如果是后几种情况说不定更好,那样就可以避免战斗了。” “真奇怪,暗黑龙一族不是所属黑暗的种族吗?按照教义上的说法,天生就具备侵略性的黑暗生物应该不会讨厌战斗才对啊!”玛丽嘉从怀中掏出厚厚的一叠宗教法典,仔细确认之后才奇怪地问道,“怎么和书上说的不一样呢?” “尽信书不如无书,书上说的也不一定正确,像修伊这样的超级变态就是一个超出一般理解范畴的例子,”小七的回答充满了愤世嫉俗的意味,“我们暗黑龙一族更是如此,我们不仅不属于暗黑生物的分类,而且天生爱好和平,除了妄想侵入‘暗黑龙渊’的侵略者之外,我们对所有的生物都没有敌意。你所相信的教义,只是那些在我们种族特有的‘绝对领域’魔法之下吃了大亏的贪婪人类刻意歪曲丑化的结果罢了,不相信也可以。” “给点颜色你便当大红,最近你很得意是吗?居然敢骂我是超级变态?”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口无遮拦将带来多大灾难的小七刚感觉到周围的众人神色有异,就被一个劈头盖脑罩下的袋子套个正着。而在此后拿着袋子开始故意大力摇晃的修伊则开始考虑一些恐怖整“蛇”计划的可行性探讨:“我听说蛇油可以防止烫伤,等一下要真的有火系魔法师出现,我是不是应该先让大家涂一点现从你身上烤出来的油脂再出击呢?” 冷汗滚滚而下,不过不是身为冷血动物的蛇身上流下来的,而是从听到修伊这番话的一众人类脸上冒出来的,连听惯修伊惊人言语的老酒鬼和虚空都有种心虚的感觉。“你这个该死的恶魔!又这样整我!再说一次!我是暗黑龙,不是眼镜蛇!”在袋子中只感到天旋地转的小七大声咒骂道,“大家别听他的,龙油可是没有任何附加防护效果的!” “笨蛋,我本来就是恶魔,你骂我也要来点新鲜的,说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一点创意都没有。”修伊继续调侃道,“你是暗黑龙?笑话!只要你现在仍然是眼镜蛇的形态,从你身上烤出来的油脂自然还是以蛇类的成份为主,你以为我会把你还原成龙的形态再架一个架子烧些火来烤你吗?” “这个可以以后再说,先想想真的碰上山贼团怎么办吧。”虚空适时的插话及时打住了修伊充满恫吓意味的话,“殿下有什么好建议吗?”“凡事碰上再想办法,未雨绸缪的事实在是太费脑筋了,碰到再说吧。”说这话的时候,修伊的眼神闪烁不定。一看就知道这个脑子里装满鬼点子的人根本没说实话,只是不愿意把自己的想法这么快暴露罢了。 “不都是一个佣兵团的伙伴吗?说出来听听吧,我知道你有计划的。”玛丽嘉显然比较单纯,看出修伊是在推托的她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先前不也是你决定让我们练长跑,以防止打不过的敌人出现吗?你应该不会没想过跑不过的时候该怎么办吧。” “我是想过,但是事前所做的基本准备和具体执行中的计划是两回事。”修伊悠然自得地用一句很有道理的话反驳了玛丽嘉,“而且就算有计划,做事的‘人’和‘具体情况下的事’都是不可预测的因素,即使我都能预料得到,也需要先进行实际情况的结合才能得出最符合效率的方案,我所说的到时候再说也包含着这样的意思。” “换句话说就是他什么都没有想,只有到了火烧屁股的时候,他才会从那个除了整人之外没有半个正经办法的脑子里逼出个不三不四的计划。”对修伊的各种“主意”和“方案”深恶痛绝到极点的倪剑是这么毒辣评价的,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再次和修伊唱了对台戏,“你不否认吧?” “我不否认,因为我的确不想否认。”修伊笑眯眯的回答中包含着说不出的嘲讽之意,不过倪剑还是没有听出他的真实意思,“因为在没揣摩到我们现任佣兵团团长的作战方针和作战指导思想之前,我无论想什么不三不四的办法也不过是镜花水月,和实际的情况完全是两回事。” “我的作战方针?”倪剑纳闷地挠了挠头,“我以前有用过这个东西吗?” 虚空和老酒鬼几乎同时打了一个趔趄,连蕾娜斯都有点吃不消他的白痴话。早就知道某人天生没有战术战略头脑的米伯特和玛丽嘉则是很悲哀地摇了摇头,异口同声地说道:“正是如此,他连不三不四的点子都想不出来,这么久以来我们一直都是以他的蛮干策略战斗到现在的。” “不愧是人界最强的佣兵团,不仅实力强得足以摆平一般的敌人,还有着非同凡响的运气。”修伊不由得笑道,“就靠着这种硬拼模式的方法还能在危机四伏的佣兵界活到现在,你们的运气简直不能用一般的赞美词语来加以评价。” “我们运气好你嫉妒吗?再说我们这样做到现在又没有输过,你有什么意见吗?”有点面子挂不住的倪剑叫了起来,“什么事情都要小心谨慎地先计划再行动,拖拖拉拉的能做成多少事?” “现在都是赢家不代表以后不会输,至于拖拉和谨慎那是两回事,两者之间并不存在必然的联系。”修伊平静地说道,“我没意见,因为在你的这种想法没碰到实际的困难前,我不认为我的说法能说服你,所以我想还是让你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行动,直到你承认我的观点有可取之处为止。” “恐怕不可能,不信你就看着吧,我永远不会给你把这些乱七八糟思想灌输给我的机会”倪剑神秘地笑了笑,“这样,我们来打个赌,如果那个地方的确有山贼在做坏事,我们就用实际的结果来赌我和你的方案到底哪个效率比较高如何?” “你的赌注是否就是佣兵团的指挥权呢?”修伊的笑容也很奇妙,“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不反对和你打这个赌,不过所谓的效率我认为并不是评定胜负的标准。” “那你说要怎么算呢?”倪剑不耐烦地问道,“按我说,谁最快把事情解决谁就胜,这不是很简单吗?” “如果世界上的事情都像你所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修伊幽幽地叹气道,“把山贼击败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我所指的并不是这种表面上的一两次胜利,而是把整件事情完全解决的最终方案,也就是以把敌人彻底铲除或者消灭作为胜利的总前提,你认为如何?” “全部消灭?”倪剑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就开始叫好,“好!好!真是有趣的想法,把对方完全消灭,这个斩草除根的方案不愧是魔族的风格,不过对那些无恶不作的强盗倒也不必这么客气,这么做也合我的心意,刚好也可以让你看看我们原来的‘火焰空间’有多厉害,我和你赌了!” 淡然地笑了笑,修伊望着自信满满的倪剑缓缓说道:“那就由你先开始,用你的方式向我证明这一点吧。” 浓烟是从几辆被焚烧的马车上升起的,不过点燃这些马车的并不是火系魔法的杰作,而是几个被投掷到这些装满布匹和绸缎马车上的火把。这让事前还担心会遭遇到魔法师类敌人的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但就新“火焰空间”的众位成员来说,翻过一座山峰之后所看到的这个场景并没有带给他们任何的喜悦感。五百米开外的山脚下,一条被夹在山脚和密林之间的小路上,一支由大约二十多辆马车组成的商队正被五六十名佣兵打扮的人团团围绕着,而此刻杀声震天的情形毫无疑问和处于绝对包围态势的一百多名山贼服饰的人有关。反正即使以修伊的怀疑眼光看来,这些正在进行着殊死搏斗的人完全不像是在演戏的样子。 “果然是山贼,人数还不少。”倪剑看起来有些热血沸腾,求战心切的目光随即转向了一旁的修伊,“这是你说的,由我先出手,你不下去可以,但是别打扰我做事的过程就好。” “我不干涉你的行动,但是我要老酒鬼和蕾娜斯留下来,虚空可以陪你们三位一起去。”修伊一边仔细观察着山贼的一举一动,一边神秘地笑道,“这是我的预防措施,万一你的办法行不通我可以再临时补救。” “随你的便,不过我看你是白担心。”倪剑示意米伯特解下他翅膀上用于在训练时束缚行动的绳索,讥笑道,“走,让那些家伙见识一下我们的厉害!” 随着倪剑急匆匆冲下去的玛丽嘉和米伯特都是一副充满自信的表情,望向修伊的眼神中除了“你这回恐怕要赌输了”外似乎什么都没有。只有虚空似乎是意外地望了修伊一眼,好像想问些什么但却问不出口。 修伊知道他想问些什么,所以他根本没有给虚空太多疑虑的时间:“你只要专心保证他们几个不会被人暗算就可以了,剩下的事情都由我来想办法。” “呛啷”一声,巨型骑士剑随即从剑鞘中脱出,本来就对修伊充满信任的虚空朝修伊微微点了点头,就跟在已跑出两百多米距离的原“火焰空间”之后追了上去,几个大步就赶上了他们的脚步,朝着正陷于苦战之中的佣兵们冲去。 “老酒鬼,给我准备一个四人份的水系魔法防护罩,还有蕾娜斯,你该会用光系魔法中的‘煌罗光弹’吧。”得到了蕾娜斯地点头肯定后,修伊接道:“那你马上凝聚魔法能量等我叫你出手就立即引发它,还有记得把这种原本用于照明的魔法光亮度加强,越强越好。” “增强亮度是没问题,但太强的话会让人什么都看不见的,而且现在是白天,用不着照明魔法”蕾娜斯不解地问道,“你要老酒鬼做随时准备好的魔法防护罩倒不奇怪,可是这个就有点……” “因为这些山贼不简单,必须做一点以防万一的措施,‘火焰空间’内的这几个人都是难得的人才,很有塑造成长的价值,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栽在这里未免有些可惜。”修伊的口气异常耐人寻味,“你先照我说的做,等一下再跟你解释原因,如果我的计算没错的话,他们跟山贼接触后不久恐怕就要你和老酒鬼一起出手了。” “明白了,不过等一下一定要告诉我原因。”望了正凝神汇聚蓝色水系魔法能量的老酒鬼一眼,蕾娜斯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按照修伊的说话凝聚光系魔法能量。一团金黄色的光球很快在她合并的掌心之间开始形成,亮度也按照某人的要求逐渐增强。 “不用我告诉你,只要用自己的眼睛去证实就足够了。”继续观察着下方战斗情形的修伊回应蕾娜斯的口吻异常地平淡,“虚空与原‘火焰空间’组合,与山贼接触战开始!” 用“如狼似虎”来形容四个忽然出现在山贼之中的人也许还不太合适,至少以流特商队此次保镖任务的承接佣兵团“红狮子”的眼光看来,这四个男女的出手只能用“势如破竹”来形容。先不说那个手持巨剑的战士一剑把五名山贼拦腰砍成十段的惊人威力,光是对方那三个在一般冒险团队中居于后方支援型职业的成员亲自上阵的阵形就够吓人的。挥舞着两条长鞭,所到之处山贼像风筝一般到处乱飞的美丽神官,手中只要寒光闪过就会有对手栽倒在面前,就像一道无法捉摸的影子般的盗贼,以及一个同样身法如电,光靠挥动手中的金属长弓就可以扫倒三四个山贼的弓箭手,再加上先前那个威风凛凛的剑士,四个人紧密结合所组成的战阵之完美直接表现成超乎想像的强大。只不过是十分钟左右的工夫,刚才还让“红狮子”的人头疼不已的山贼已经死伤过半。 “撤退!”随着一声暴喝,一名看起来像是山贼头领模样的人开始招呼同伴退却。剩下的五十多名山贼也非常听话地退向先前对商队发起突然袭击的密林方向,摆出了一副全面逃跑的架势。 “别让他们跑了,我们可是答应过修伊要斩草除根的,”眼见着对方竟然要溜走,先前在修伊面前夸下海口要比赛谁手脚干净动作快的倪剑急了,“快追!” “太不谨慎了。”虚空的眼中掠过一丝疑惑的光芒。低声说了这么一句的他并没有让追击心理占情绪主导地位的几个人听到,而是转头对着修伊所在的地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才朝着正跟着倪剑追杀山贼的玛丽嘉和米伯特赶去。 在虚空的心中,一丝微小的不安正在逐渐萌芽,而且以他以往跟随修伊的经验,他直觉地感到这一切并没有眼前所显示的那么简单,修伊大概就是看出了其中端倪才会选择静观其变的方针吧。 而事实上,他的想法并没有错,连一点偏差都没有。 “这个笨翼人,穷寇莫追的道理都不懂,还当什么佣兵团团长?就算是为了和我打赌也没必要这么玩命吧?”看出某人愚蠢打算的修伊一边喃喃骂着倪剑的没大脑,一边把视线投向已经分别准备好了两个不同魔法的老酒鬼和蕾娜斯,“差不多是时候了,你们应该准备好了吧……等我一说‘动手’,你们就马上发放魔法!” “我往哪里放?”蕾娜斯瞧了瞧手中的明亮光球,不由得问道,“防护魔法肯定是给倪剑他们用的,可我的这个强照明魔法该发放到谁的身上呢?” “到时候山贼在什么方向,你就往什么方向放,而且等你看到我担心的问题出现的时候,也知道该往哪里放了。”修伊的笑容还是和以往一样神秘莫测,“放完魔法就是我们跑路的时候,你可要准备好,下面才是考较这一周以来腿脚锻炼成果的时候。” “不用等他们吗?”蕾娜斯的疑问被修伊的一个笑容打断:“虚空不是和他们一起去了吗?在我的计划中,支援他们作战倒在其次,最重要的反而是只有他才懂得我的想法,还有我所独有的信号传递方式。” 就在修伊说这句话的时候,下方的战场情势突然发生了急剧的大逆转,开始朝着一个很古怪的方向前进,至少对正忙着追杀山贼团的“火焰空间”是这样。 原本正在进行对前方冲刺运动的大约五十名山贼忽然整齐一致地转身一百八十度,手中的刀剑长枪齐齐地从手中脱出,笔直地朝着处于追击状态的四人飞来。随后山贼们的动作更加奇怪,失去所有武器的他们竟然半跪到了地上,双手撑地,左脚前屈右脚偏后蹬地,摆出了一个下蹲起跑的标准姿势。 “这是……怎么回事?”用手中的金属长弓连续拨掉了七八件迎面飞来的兵器之后,冲在追击队列最前方的倪剑也不由得缓下了脚步,“他们想干什么?是想向我们投降吗?” “不知道……”玛丽嘉也有点手足无措,“从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情形,你问我我又要问谁啊?” “我看要问敌人,或者是修伊殿下比较清楚。”虚空的神色凝重异常,显然是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而在他打算建议倪剑暂时撤退的时候,这个不祥的预感终于变成了活生生的事实。 机簧拨动的声音连珠般响起,意识到这可能是强力弓弩发射声音的倪剑面色大变。可还未等他对几个同伴发出警告,近万根破空而至的黑色箭矢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眨眼之间已来到了躲闪不及的四个人面前。与密集箭雨咫尺距离的他们甚至可以看见箭头尖端上闪动着的黑色磷光,一时间所有的人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词语。 完了! 下一瞬间,他们的视线中除了忽然填满整个天地的耀眼白色光芒之外什么都不复存在,而耳鼓之中也充满了箭锋插进什么软软物体的“噗噗”声音。 对于在佣兵生涯中有过类似体验的人来说,这种感觉一般只代表一件事情。 那就是真真切切的死亡。 “是时候了,动手!”闪电般从怀中掏出一副黑色镜片的眼镜戴上,才望见山贼们古怪姿势的修伊立时叫了起来,“就是现在!” 不假思索地将早已覆盖满蓝色魔法能量的手掌向前一推,老酒鬼的水系魔法防护罩就像一道蓝色的彩虹一般朝着四个正为敌人行动感到不解的人飞去。而蕾娜斯可能是由于对修伊的想法还无法做到完全信任的原因,迟了一步才作出反应。但就在她扬手掷出光系照明魔法光球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她实在是应该多相信修伊一些的。 虽然在六百米距离内要准确地辨认出一支处于飞行状态的箭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由近万支长箭所组成的可怕箭雨却是连瞎子都能感觉到的危险事物。亲眼目睹着四人被铺天盖地箭雨所彻底覆盖的蕾娜斯在看到这幕可怕情景的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血液似乎都要凝结了,以至于连自己的光魔法爆发所产生的强烈光线都忘记了躲避。 “好亮……”喃喃自语的蕾娜斯完全忘记了这个如此明亮的光系魔法就是她自己做的,心中只是在后悔为什么会迟了一步发放魔法,“如果我能早一步的话,那么他们就不会……” “你是呆子吗?居然连自己放的魔法都不会躲?”修伊的大叫声从耳旁传来,把还无法从强光刺激中恢复视力的蕾娜斯惊醒,“你到底在想什么?我让你使用魔法又不是希望你用到自己身上,难道你是第一次战斗的吗?” “我……我只是忘记了……”蕾娜斯一下子脸红了,虽然她还只能看到修伊模模糊糊的轮廓,但从语气中她也听出了某个人的怒气。不知不觉中她也学会了修伊的话题转移技巧,不过这个方法学得实在是笨拙,除了道歉外什么实质意义也没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什么不好呀?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修伊有些莫名其妙的回答瞬时把蕾娜斯从自我责备的漩涡中救了出来。“你不是做得很好吗?老酒鬼的防护罩强度只能够防住对方的第一波弩箭攻击,你的光球刚好把正准备发动第二轮攻击的敌人全部变成了暂时的瞎子,现在正是我们跑路的大好机会啊!” “啊?”刚刚恢复视力的战斗女神顿时怔住了,“你早就料到我会迟一步出手?” “那是当然,因为你对我还不像老酒鬼和虚空那样信任。”撮起嘴唇发出了一个悠长而古怪的哨音之后,修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灿烂。“等到你完全信任我以后,我会在行动之前把一切要做的事都告诉你的,但对于还不是很相信我的人来说,如何利用这种心理所产生的反应时间差就是我个人的能力问题了,幸好这次和以往的几次一样,我都没有估计错误。好,等虚空他们撤回来我们就准备动身吧,这将是一次很漫长的拉练呢。” 就在众人以为必将死在箭雨之下的那一刹那,虚空的反应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冷静。与只能怔怔地等待死亡降临的另外三个人相比,他的动作就显得老练多了——转身屈背下伏,双手反抱在背后,将手掌和手肘尽量后伸以护住背心和颈项的要害。以保存生命为主的他所做的选择简直像是在战场上久经战阵多年的老将一般,只可惜现在正盯着箭雨无暇分神他顾的其他人根本看不见。 也正因为这样,发觉到那道比箭雨更快一步无声无息覆盖到自己身上的人也只有转过身来的虚空,熟悉的水系魔法波动到达身体的一瞬间,虚空就已经明白了这个强大的魔法防护罩是谁制造的。所以当他看到随之出现,由同一个方向飞来的光系魔法球的时候,修伊的打算他已经完全了解了。 闭上眼睛,感受着无数的箭锋击打在以柔性化消冲击力道的水系魔法防护罩,以及那份即使是眼皮遮盖也无法完全消去的辉煌光芒,虚空就这样默默地等待着某个人可能发给他的信号。 “见鬼!我的眼睛看不见了!”和敌方只是单纯发出“看不见了!”这类简单词语完全不同的是,没有感觉到箭锋刺入肉体疼痛的倪剑在察觉到自己还没有死的时候,只说出了这句让敌人都为之倾倒的蠢话:“是哪个推销灯泡的家伙在卖弄自己的产品?要是让我抓到他,非到消费者权益公会去投诉他的商品亮度超标不可!” “按照殿下的标准,还有心思开玩笑就等于平安无事。”先是听到无数被防护罩化消了力道的箭枝落地的脆响,而后就被翼人的无聊发言弄得产生了一股莫名笑意的虚空忽然听到了一声怪里怪气的呼哨。对这个早在某几个人之间练习过的声音再熟悉不过的他立即知道了这个讯号的含义:“殿下的想法就是这样吗?” 倏地睁开眼睛,唯一没有受到强光魔法所影响的虚空根本没打算跟原“火焰空间”的成员解释什么,一个前冲就把体形相对比较瘦小的玛丽嘉和米伯特抓住挟在了两肋下,转身就往来路飞奔。至于算上翅膀体积相对庞大一些的倪剑,他索性用背上骑士剑的剑柄挑住他的腰带硬生生地把翼人给吊挂在头顶上。 “谁在跟我开玩笑?现在不是玩杂技的时候,快把我放下来!”倪剑一边捂住被高速跑动得快掉下来的腰带,一边大声叫道,“我要和那些暗箭伤人的小人决一死战!” “如果没有老酒鬼的水系魔法防护罩,已经变成一个刺猬的你基本没有说这话的可能,难道你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情况吗?”虚空首次用极其严厉的口吻对翼人发了火:“一个魔法防护罩要能防护住刚才那么密集的箭雨,需要凝聚多久时间的魔法能量你知道吗?相比起来,弓弩的装填发射速度远高过魔法凝聚速度,再强行进攻只能招致更猛烈的反击,到那时你还以为会有防护罩给你提供第二次生还的机会吗?” “这么说我没死,太好了。”听到虚空的说话,神志还有点迷茫的米伯特首先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息,察觉到呼出的热气之后马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我同意虚空的话,要送死你自己去,可别带着大家一起享受地府的旅游待遇,我可不想去死神那里作客,即使是他请我去我也不去。” “那刚才有如太阳般耀眼的光芒是谁造成的?也是老酒鬼吗?”玛丽嘉吃惊地问道,“他是怎么看出对方有弓箭手的?” “要获得那么好的防御效果,我不认为他在凝聚如此强的水系魔法能量的同时还有空干这个,多半是会使用光系魔法的蕾娜斯小姐做的。”虚空一边加快脚步朝着修伊所在的山头跑去,一边说道,“至于看出对方有弓箭手,这大概和修伊殿下有关,不然也不会前后两个魔法的配合能那么好,在确保我们性命的下一刻就暂时封闭了对方的远程追击能力。” “又是修伊!为什么他总是阴魂不散地出现在我们出丑的时候呢?”仔细想了一想,正在逐渐恢复视力的翼人不得不承认自己又被某个人救了一次,但那种憋气的感觉怎么说都咽不下去,所以由此产生的灵光一闪也使倪剑的大脑头一次意识到了修伊的真实想法,“难道他是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才会让我先出手吗?” “聪明,该给你这天才儿童的智商评个八十分,这是你第一次比米伯特和玛丽嘉反应快一步,”就在倪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修伊阴恻恻的笑声在不远处缓缓响起,让几个听者立即有一种吐血的感觉从内心的深处涌出,“从另一方面也证明,在我特别为你订制的智力培育课程那孜孜不倦的教导下,你的智力水平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你是想玩死我们吗?”还来不及想为什么修伊会忽然出现在身边,完全恢复视力的倪剑就被虚空从剑柄上一把甩到了地上,从刚才起一直在颠簸中承受自身极限考验的裤腰带终于“嘣”的一声断成了两截,使得爬起来的某人必须接受用手提着裤子才能维持健康形象的事实,“你就不能用温柔点的手段吗?” “要用温柔手段,也必须要有先决条件才行,我不认为还处于敌人势力范围下的我们有这个条件,”虚空先回答了倪剑的不满牢骚,再轻轻地把玛丽嘉和米伯特放了下来,随后就把充满苦笑的面庞转向已经主动从山头上跑了下来的修伊,“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下面应该是我们再次跑步的时间了,是吗?” “你和某人又不一样,智商满分的你当然不会猜错啦!”一个纵身就跳到虚空肩膀上的修伊笑道,“还等什么,大家马上出发,刚才的战斗应该让你们做足了热身运动了吧?” “热、热身运动?”哭笑不得的众人除了苦笑还是苦笑,能把生死攸关的战斗看成一种特殊运动形式的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修伊以外还真的不多。 “不会吧?我腰带断了你也要我跑?”倪剑第一个叫了起来,“还有我们跑了那支商队怎么办?让他们被山贼消灭吗?” “我又没绑你的腿,断了腰带就提着跑嘛!”修伊的话先是让翼人几乎立时气晕了过去,随后接上的话却与前句的不正经完全不同,除了一向维持的神秘意味外还多了一分诡异,“那些人不是山贼,他们的目标也不是商队,所以你如果真是为商队好的话,就先看看那些人的行动再按照我的话跑吧。” “啊?不会吧?”闻言把目光转向后方的倪剑随即看到了一幕让他吓了一大跳的景象。大约一千米外,也就是刚才他们遇到伏击的密林前,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近两千名山贼打扮的人正手持着各种武器冲来,气势汹汹的样子简直像是和他们结了八辈子的怨恨一般。 但这些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整件事情就和修伊所说的一样,对方根本没有理会在一旁被急转直下的局势弄得一头雾水的商队,而是直冲着整个“火焰空间”而来。 这一下,倪剑真的傻眼了:“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对方会追着我们?” “一千米距离短跑只花了一分钟,还挟着三个大活人,你的纪录越来越快了,”修伊根本不理睬某人的疑问,只是自顾自地和虚空说话,“等一下可是超长距离拉力赛,你应该没问题吧。” “没问题,殿下应该知道在这里的人中我的耐力最好,”虚空看得出修伊根本不想在现在这个时候谈论有关那帮敌人的问题,非常聪明地接下了他的话头,“只要殿下一说出发,我肯定能跑个第一名给你看。” “好极了,那么各位运动员可以出发了,比赛计时从现在开始,”修伊有模有样地下了起跑命令,“预备……跑!” 尘土飞扬,早已经准备接受必死磨练的米伯特和玛丽嘉首先抢跑,然后是略微迟了一点的虚空和蕾娜斯,只有同情地看了某个被留在原地人士的老酒鬼选择了最后一个离开。 “该死的修伊,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再走!”疑问不被理睬的倪剑简直要当场抓狂了,对于某人对他的无视他简直要活活气疯了,但是比起不被尊重,眼前必须提着裤子跑步的狼狈和尴尬才是他面目无光的重点,“你们别急着跑啊!喂!至少等我把腰带结好再说吧!” “你可以慢慢结,我是不在乎你暂时落后,不过你得先准备好接受被敌人追上的结果才行。”滚滚烟尘中,修伊总是促狭无比的声音悠悠传来,“如果不想变成后面那些热心助跑人士的鸟肉晚餐,我诚挚地建议你马上出发。” “倒霉……为什么我总是被这个恶魔吃得死死的?”望了后方已经追到七百多米距离的两千多人,倪剑心不甘情不愿地以手提着裤子的古怪方式开始移动,速度居然不比平时的正常跑步姿势慢多少,只是这个样子实在是丢脸,“喂!你们等等我啊!” “好一个‘火焰空间’!我实在是有点小看你们了!”密林之间的一棵大树上,一名山贼打扮的英俊青年缓缓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自言自语道,“虽然样子实在是很难看,但你们今天总算是逃过去了,只是你们以为可以逃到几时?” “军……不,朱利安大人,我们是不是要继续追下去呢?”随着纤细的声音从树下的林荫处传来,一名年轻美丽的灰发女孩慢慢出现在了青年的视线之中,“按照他们的速度,第二大队和第三大队追上他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追不上也要追,多消耗一些对方的体力也是好的,而且在哪里追丢都没关系,只要能确定他们的大概方位就够了。”被少女称为“朱利安”的青年捋了捋额头上垂下的一丝黑色头发,冷冷的语调透出了内心的不满,“这也是他们作战不力的惩罚,只是跑跑步还算太轻了,换了平时……哼!” “属下知道了,但有一点连属下也想不通。”灰发女孩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迷惑,“您让他们假扮山贼打劫商队的戏演得非常成功,连我都有点相信他们是不折不扣的山贼了,对方是凭什么看出我们的真实意图的?” “还不能确定对方是看出我们的真实想法,我更倾向于现在的‘火焰空间’学乖了,也知道强大的敌人不能硬碰。”朱利安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过你的观点也有可取之处,对方能先机察觉到我们的弓箭攻击而发放魔法防护罩,能有这种眼光的人的确是一个先前没想到的变数,而且对方的人数忽然增加也很不正常,这需要多注意。” “按照原先在佣兵公会得到的情报,‘火焰空间’只有三名成员,身为团长兼弓箭手的倪剑,身为神官的玛丽嘉·安德祭司,以及盗贼身份的冒险者米伯特·伊登,而不是我们所看到的七名。”女孩从怀中掏出一本像是笔记的东西念道。“从刚才的情况来看,这三人都出现了,只有那名身手相当强悍的剑士没有任何资料,而那道使他们在箭雨中幸免于难的水系魔法防护罩,以及让密林中的我方部队几乎全部暂时失去视力的光系照明魔法球,则是另外三个身份未知成员中一人到两人的杰作。” “单单就那名剑士的战斗力和两个魔法的效力来分析,新增加的这几个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恐怕我们的计划会稍微比原来困难一点。”朱利安也不由得皱起眉头。“虽然对他们来说再多这么几个人也没什么帮助,但是这种连国家都未必能时时招揽到的人才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被‘火焰空间’吸纳的呢?” “属下不知,但只有一点属下很清楚,那就是他们这回哪怕上天入地,也难逃您的掌心。” 灰发女孩的回答异常简洁有力,“因为指挥这次行动的人是您。” “我也这么想,”望着女孩有如雕塑般洁白而棱角分明的面庞,朱利安的笑容温柔中透着自信,“至少我不相信,一场四千比一的战斗会有第二种结果。” 华斯特帝国边境,某处树林中。 “嗯,到这里应该是暂时安全了,”修伊轻轻拍了拍虚空的肩膀,“临时的终点就设在这里,大家可以停下来了。” “说起点是你,说终点也是你,你把大家当玩具啊?”早已大汗淋漓的倪剑几乎是一停步就瘫倒在地上,不过嘴巴还是不饶人,“现在你总有时间说了吧,为什么我们离开那支商队反而会没事情。” “因为他们只是一个诱饵,引你这只笨鸟带着整个‘火焰空间’去飞蛾投火的诱饵,”修伊的话也毒辣非常,“由于你的没大脑行动,致使他们的预定目标至少达成了一半,哪还有空去理睬原本就只是个附属品的商队?” “他们是冲‘火焰空间’来的?”老酒鬼当即眉开眼笑,对着瘫倒在地上的翼人竖起了大拇指,“真看不出来,你们的惹祸闹事本领居然不比修伊差,一口气就能结仇两千人之多,我实在是小看你们了!” “那两千人只是个小数字,并非敌人的全部实力。”修伊露出深思的神色,否定了老酒鬼的表面看法,“放箭的弓弩手并没有出现,以一次发射近万支箭都是弓弩的所为,按照三界中最好的弓弩能一次发射十支利箭来计算,光是射手就有千人之多,而能拥有千名射手的部队,整体规模至少有万人。” “这不可能,我们哪里有得罪人?而且还这么多更不可能了!”玛丽嘉首先开始叫屈,“在整个佣兵界来说,我们能得到最强佣兵团的名号,并不是靠到处杀人或者是接高难度任务和别人作对得到的,而是因为我们经常见义勇为去帮助落难的人,又或者是……” “那你们见义勇为去帮助人的时候,所对付的人是什么人呢?”修伊凉凉的话只要一句就足够堵住玛丽嘉的嘴巴,“应该不会都是野兽类型的敌人吧?” “单纯因为对付山贼而结下数量如此之多的敌人,应该没有这个可能,”虚空望了密林外空空荡荡的道路一眼,确认刚才足有三个小时的狂奔没有任何敌人能跟得上来之后,才说道,“会不会是殿下先前所讲的那样,是有人为了争夺人界最强佣兵团的名号而假装成山贼设下这个陷阱呢?” “假装是真的,争夺名号派这么多人手才是真的不可能,”修伊的笑容很古怪,“有这么强大实力的佣兵团可不是说笑的事情,我不认为军队实力足以和魔界军抗衡的华斯特帝国会允许这么大规模的一支部队存在于自己的境内。” “殿下的意思是……”虚空的面色陡然一变,一个可怕到极点的假设就出现在了脑海中,“他们是华斯特帝国的军队?” “八九不离十,训练有素的身手,整齐划一的战术规避动作,还有严密的布置,以及那些怎么装都不像是山贼的彪形大汉,在我看来他们的伪装实在是可笑。”修伊的话倒是轻描淡写,但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异常的众人此刻对他除了佩服之外,再没有别的想法。“山贼不是正规部队,所以要么因为混得糟糕而营养不良面黄肌瘦,要么因为太容易得手而缺乏锻炼,直接导致成员胖瘦不一,哪会像刚才交手的那些人一样,各个体形差不多而且健美强壮,简直像专业模特队似的。最起码在我的印象中,除了精兵政策到达顶峰形态的华斯特帝国外,好像没有哪个国家的军队会维持着这么高的单兵形象标准,就算是魔界军的暗黑龙骑兵军团,高矮胖瘦不一的情况也很常见。” “你倒是看出了这么多破绽,为什么我们的眼睛都跟瞎了一样,完全看不到你所说的这些?”米伯特的笑容显得非常苦涩,“你身为魔族三皇子应该没做过佣兵,可看起来你比我们更像是常做这一行的老手。” “那是因为天才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天才,”修伊自我陶醉的发言再次把在众人心目中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英明形象彻底粉碎,“像我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更是如此。” “与其有工夫吹牛,倒不如想想怎么把事情弄清楚比较好,”不知道为什么,蕾娜斯发现自己的心情发生了一些连自己都不大明白的变化,总之她似乎不喜欢看到修伊的不正经样子,所以由此产生的怨言也很快从她的口中吐出,其中所包含的埋怨之意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因为这实在太像是撒娇了,“你这个人哪,难道就不能正经一点,好好地做些像个男人的事情吗?” “哦,这么说我现在不像个男人吗?”修伊的脸上先是扬起了一丝神秘的微笑,反问之后紧接着就是对某个自称原“火焰空间”团长所发出的质问。而这个让在场的人都为之毛骨悚然的问题居然是用极其谄媚的语气说出来的,其肉麻的程度可以从翼人根根直竖的羽毛上看出来。 因为他的这句话是这么问的:“至于我们为什么会惹上麻烦的原因,当然要问这位英明神武外加伟大勇敢和热血本色集于一身的仁兄,我们高贵尊敬的倪剑先生啦!” 第三十章 名画之后 “我、我怎么会知道整个事件的起因?”在修伊的刻意引导下所汇聚到倪剑身上的目光终于让某人大感吃不消,立即声明自己与此事无关的他大叫了起来,“为什么又是我?修伊·华斯特,别以为你分析事情有独到观点就可以胡乱诬赖我,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确切的原因,但你却有我所需要的答案。”修伊的话显得异常莫测高深,“我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就足够了。” “我有你需要的答案?”倪剑莫名其妙地搔了搔脑壳,望了同样对修伊似乎是前后矛盾的发言弄得有些奇怪的众人一眼,“那你问,只要是我知道的就可以告诉你。” “第一个问题,我从加入‘火焰空间’后一直就想的一件事情,”修伊的问话从此开始,“你们没事不在人界执行佣兵任务,跑到魔界和人界交接的这片地方来干什么?” “这也是任务之一,我们到这里就是为了执行任务。”倪剑说道,“执行一个运送特殊贵重物品的任务,委托人的目标地点是华斯特边境的第一大城市加努塞比特,而我们接下任务的地点是同样靠近边境地区的奥拉其,最短也最简便的路线就是沿着边境线走,就是这样。你可以问米伯特和玛丽嘉,他们也知道这个事情。” “第二个问题,是什么贵重物品,它有值得军队抢夺的价值吗?”望了点头表示同意翼人发言的两人一眼,修伊随即切入了问题的核心,“或者说,你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接下了委托?” “我再没大脑也有个限度,如果连运送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就上路,我不成了白痴吗” 倪剑冷哼一声,“再说,我们‘火焰空间’的名声可是来之不易,要是因为运了来路不明的东西甚至是赃物自毁名声那才叫不划算,对这个我可是很小心的。你放心好了,我们运送的东西在人界虽然也很有名,但是绝对来路正确,除了一些盗贼宵小会因为它自身的价值而蠢蠢欲动外,军队是没有理由为它而动心的。” “名声能值几个钱?人活一生一世有个好名声有什么实际的意义?你这个笑话真是一点都不有趣。”修伊对倪剑的说法嗤之以鼻。虽然在表达上可能有点问题,但他的特异想法却引起了在场众人的思考兴趣,特别是有所感触的蕾娜斯反应最明显。“在我来说,人最重要的是活得像自己,活得无怨无悔,能像一个真正曾经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一样留下自己所存在的证据,这才是人生的最真实活法,追逐名利虽然可以风光一时,可那又有什么用?” “留下曾经存在的证据……”蕾娜斯的樱唇喃喃念叨着修伊对人生的定义,美目中闪过深深追忆的眼神,“我曾经生存着的证据是什么呢?” “你不是还活着吗?这就够了,”修伊听到蕾娜斯的呓语,不由地翩然一笑,“即使过去的生命并没有留下值得成为永恒记忆的印记,只要从现在起去追寻、去创造就可以了,人的道路是由自己走出来的,不存在什么注定要做又或者是注定要接受的命运,至少我是这么相信的。” “可是人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要接受命运的安排,难道你想反抗命运吗?”玛丽嘉觉得有点无法接受修伊的论调,身为神职者的她不能接受这种唯心的想法,“更何况,除非你能知道自己的命运是怎样的,否则你想反抗的想法也说不定这是你自身命运的一环,你只是在自我的意愿中走着自以为是自愿,实际上却仍然被命运轮盘所左右的道路,难道不是吗?” “的确很有道理,不过我们似乎有点偏题了,现在应该说那个被委托运送的东西是什么才对。”修伊神秘地一笑,用一个很巧妙的借口把话题转回了轨道。他显然并不想在这方面做更深入的探讨,但其中的原委却没有人知道:“我说倪剑,你有什么理由能说明军队不会想争夺那件委托物?” “理由很充分,军队要一幅知名画家画的名画做什么用?就算它本身的价值足足有五十万枚银币,但为此动用一万人来追杀也太不可思议了吧。”倪剑小心地从腰间的口袋中掏出了一张用金边装裱,表面却只有巴掌大小的袖珍油画说道:“就是这幅,目前人界还在生的画家中作品身价最高的李杰卫斯·博尔特三年前所画,目前三界中最小也最具美感的名画《落云沉枫》。” “李杰卫斯·博尔特?”修伊的面色忽然变得非常古怪,虚空和老酒鬼的面色也立即不自然了起来。与其说是古怪倒不如说是想笑,反倒是一直窝在修伊腰间的皮袋里闷声不响的小七用一句话解除了大家的疑惑,不过也令在场的人陷入了新一轮的惊奇之中:“死修伊,那不是你在人界用的七个笔名之中的画家名吗?” “不会吧?”除了知情的三人一蛇外,在场的所有人一起叫了起来,“你就是李杰卫斯·博尔特?” “我很想不承认的,但在人界用了五年这个名字来作画出售的人只有我一个。”修伊的苦笑看起来实在很诡秘,“经手销售环节的是虚空,你们问他就知道了。” 众人一起把目光转向虚空,剑士看起来也显得非常遗憾,但这份遗憾显而易见是对眼中期望他否定修伊言语的倪剑而发的:“很抱歉,殿下所说的都是实话,他以这个名字一共作画二十四幅,三年前继这幅《落云沉枫》后的最后一幅作品《红云夕照》也是我经手的。” “老大,你真是了不起,原来你的这只手值至少五十万银币啊!”米伯特五体投地的目光看起来有一点恶心,不过他的企图还是在下一句话中彻底暴露了,“什么时候也给我画一幅,即使是画那只被倒吊在树上的鸟人也成。” “如果不签名就可以,”修伊故意不看倪剑再次开始发青的脸色,装出了极其认真的样子考虑道,“毕竟你要我画的东西实在太丑,有可能会影响这个名字的价值……” “小七,你说修伊在人界一共用了七个笔名,”玛丽嘉更关心的还是别的事情,“那除了这个画家名字外,其他的几个名字是什么?” “嗯……作家名是高司特·洛德,诗人名是亚路·丁格,还有一个叫佛奥的化学家名,在魔界古语中这个名字就是‘笨蛋’的意思嘛……喂!你们怎么了?”才说出另外六个名字中的一半,小七就听到袋子外面接二连三响起“噗通、噗通”好像木头桩子倒地的声音,然后就是修伊的苦笑和另外两个知情者的叹气声。 事实上,此刻在袋子外面的树林中,还能维持站立姿势的人只剩下修伊、老酒鬼和虚空三个人。才听到第一个名字就首先口吐白沫倒地的是米伯特,其次是刚要站起来又再次晕倒的倪剑,到第二个名字出口玛丽嘉就因为两脚极度发软而瘫倒在了一棵大树下,坚持最久的蕾娜斯也只听完第三个名字,就直挺挺地仰天翻倒。 对他们而言,这个刺激的确是太强了。在人界近二十年来的历史中,只有十个人作为在这期间对人界作出最大贡献的人而被永远铭刻在了史书上。除了曾与魔界军势均力敌的三大人族高手属于战斗领域的范畴外,剩下的七个人都是在非战斗领域取得了巨大成就的伟大人物,也因此被人界中的人尊称为“七圣者”。 就在刚才,他们就从小七的话语中听到了其中四个人的名字,如果他们所猜测得没有错误的话,剩下的那三个名字大概也只会集中在一个魔族的身上。 而那个魔族就是他们眼前所站着苦笑的男人,修伊·华斯特。 “古典派诗歌的创始人亚路·丁格,传奇文学的开拓者高司特·洛德,以壮美写实风格体现瑰丽自然风貌的画圣李杰卫斯·博尔特,还有发明魔法与化学手段结合技术的佛奥……”蕾娜斯的声音近乎呻吟,“这么多的人都是你一个人的化名?” “名字只是一个符号,并不代表个人的真实本体,现在你该知道这句话的含义了吧。”修伊苦笑着从地上的倪剑手中接过那幅《落云沉枫》,自我嘲讽的意味在有些郁闷的口气中表露无遗,“想不到算来算去,我居然是在一个为护送自己的画而奔忙的佣兵团里面……还真是绝大的讽刺啊!” “不会吧,老大,”米伯特似乎是在垂死挣扎,“那‘七圣者’里剩下的三个人……” “不用猜了,都是殿下。”虚空的回答无情地切断了几个人的疑问,把整个事件下了一个明确的结论,“他最喜欢玩变换名字和身份的把戏,除了魔界外深受荼毒的还有人界和天界,我也不清楚殿下到底还有多少个类似的身份。” “哦,我的天啊!居然神学理论研究最透彻,曾被三次提名为教团总神官长的塞蓝多斯大人是一个魔族?”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总是推托这项任命的玛丽嘉终于晕了过去,对自身信仰的严重打击从没有达到今天这样的程度,“魔族竟比神的信仰者还要虔诚,天啊!” “推行平民低成本医疗制度的维罗医生就是这个整天用瓶瓶罐罐的古怪药水整人的家伙?”倪剑觉得自己情绪的疯狂指数开始直线攀升,“我还以为他是神派下来拯救苍生的使者呢!” “我要是告诉盗贼公会的同伴就是一个魔族创建了三界的所有合作性公会,肯定会被人当成疯子关进精神病院,”米伯特喃喃道,“这几天的离谱事情真是越来越多,我快吃不消了。” 而就在原“火焰空间”三人组和蕾娜斯震惊于修伊的新一层神秘面纱被揭开的时刻,整个事件的核心人物忽然盯着手上的画叫了一声:“不对,这不是我的画,这只是一幅仿冒品。” “什么?”这一下,连虚空和老酒鬼都惊呆了。 “追丢了?”大马金刀地坐在帐篷中的朱利安毫不意外地看着气喘吁吁的部下在眼前颤抖,冰冷的语气中充满了讥嘲之意,“你们每天二十公里的长跑都训练到哪里去了,居然连几个佣兵都追不过?” “他们不是一般的佣兵啊!”哭丧着脸的倒霉鬼辩解道,“开头三公里我们还能维持着和对方恒定七百米的距离,但是五公里后他们忽然加快了脚步,随着那个骑在剑士脖子上的小子拿出一面小旗和一块秒表,说了一句‘冲刺阶段开始,要打破昨天的纪录啊,加油加油’,对方的几个人好像上了发条一样跑得比马还快,只不过三四分钟就把我们拉下了将近两公里,结果……” “你是意思是我一开始就应该派出骑兵去追?”朱利安凌厉的声音陡然响起,“饭桶!我们本来是想把整个事件伪装成一般山贼和佣兵团之间的遭遇战而结束,哪里有派遣骑兵出战的道理?而且在华斯特帝国境内的一般山贼会有骑兵吗?如果落在那些商队的眼里,我们不是自露马脚吗?” “大人请息怒,这次对方的实力远超出事前的估计也是事实,而且第一和第二大队长也尽全力了。”灰发少女的清脆声音在帐中如出谷黄莺般响起。“以属下看来,当时如果派出骑兵也无不可,只是需要把那个原本作为见证者的商队杀光就行了,虽然收尾有点麻烦,但也有可行性。” “你的话有一定道理,但这两个人所带的一群笨蛋没有追上对方的能力才是主要的问题所在。”朱利安的口气依然冷冷的毫不留情,“就依你所说,我不惩罚他们,但是此次事件结束后两个大队的日常训练量要增加一倍!” “是!”在心底庆幸着不用受即时罪责的两个大队长心怀感激地对少女看了一眼,迈着还有些发软的脚步颤颤巍巍地离开了帐篷。 “大人动气了,这不是好事,至少对您原本的身份来说,这是大忌。”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少女忽然开口说道,“就算是为了那件东西也不值得动气,毕竟它原本就不属于我们。” “说这话没有任何意义,对它的行动必须马上进行,上面的那些人是不会理解我们苦处的。”朱利安的面色依然维持着冰冷无情的样子,“虽然追丢了,但对方已经完全陷入我方的包围中。大致的前进方向我们也知道了,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到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们就能知道他们的确切方位,而到了那个时候,一切都会有一个彻底的了结!” “意外……”少女的眉间透出了一丝担忧的神色,“今天已经发生过一次了,说不定……”“不会再有意外了,绝对不会有。”朱利安的口吻肯定而执着,“他们的命运已经决定了,再不会有任何改变。” “这不是殿下的画?”虚空这一下的吃惊可不小,“赝品吗?” “制造得很精致的赝品,按照一般的艺术眼光来看也值那么五六百银币,不过比起我的原画就差远了。”修伊笑得就像一只狐狸,“这幅画的仿造很成功,大概是以专人一笔一画临摹出来的,连细微之处都仿冒得很逼真,如果不是见过真画的人大概会被骗倒。” “那它欠缺了什么呢?”蕾娜斯仔细端详着画,有些疑惑地问道,“我也觉得它有点不对,但我就是找不出具体的原因。” “神采、风格以及画中所包含的意境,这三点不像,对于曾看过我画的人应该都有这个感觉。”修伊笑了笑,“我记得在‘诸神的黄昏’发生前一年,我的一幅作品似乎被中间人转手卖到了奥丁神殿,如果我的情报没有错的话,三界现存的二十三幅作品之外应该只有那幅《海阁月影》在那场战斗中散失了。” “大概在战火中被法恩神族的人焚毁了吧,”蕾娜斯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最喜欢那幅画的芙蕾雅经常拉着我去看被挂在神殿西侧的它,她说她很喜欢那种凄美的气氛。”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倪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陡地跳了起来,“如果是假的而且只值五六百银币,委托人为什么要花两千银币委托我们运送一幅假画?而且你说的只是感觉上的问题,要鉴定真假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你有什么切实的证据吗?” “鉴定真假的话,我就是魔界的第一字画鉴定大师,还有魔界消费者权益公会所颁发的最高级鉴定资格证书。”修伊的笑意越发明显,“如果你认为这个还不够的话,我还有一个证据,就是它所用的颜料和我用的不一样。” “不一样?你原来用的是什么原料?” 众人一致的问题随即得到了某个最喜欢捉弄游戏人士的恶整式回答,其变态程度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只有一早就知道答案的几个人没有产生类似呕吐和晕倒的附加反应。“好像是魔界最毒的罗达毛毛虫磨碎压榨出的汁液,再加上史莱姆的液态脑与芭托拉食人花的根茎一起混合的粉末,就是这么多了。” “你、你就是用这种特殊的原料所制造的颜料作画的?”极力压抑住胃部正在翻腾不休的反感情绪,蕾娜斯带着一丝渺茫希望的眼神望向某个魔族,“你又在开玩笑了,对吧。” “我很认真的,别忘了我化学知识的丰富可非浪得虚名。”修伊的态度看起来更像是在怜悯受刺激过大的神族女孩,“的确,这三种东西本身的味道很难闻而且具有让人恶心的腐蚀性效果,但化合到一起之后就会毒性互相克制,形成一种带着清香的颜料原质,只要和带着各种色素的基本原料相调配,就能制成一种具有特殊黏着力的颜料,不管经过多少风霜雨雪的洗礼都不会让画变色。” 说着说着,修伊随手抽出了虚空身边的水壶,从里面倒了一些水到掌心里面,在倪剑阻止之前就把整个掌心按到了那幅油画上:“如果是用这种颜料所画的作品,即使落到水中也不会产生任何的掉色现象,但这幅画虽然仿制得很好,却没有用上这种颜料。” “我的天啊!”在翼人惨不忍睹的叫声中,原本极其具有艺术感和美感的油画在修伊的掌下变成了一幅被五颜六色油彩所完全覆盖的垃圾作品,“该死的混蛋!你到底在干什么?就算是假画也好,你把它破坏成这个样子叫我怎么向委托人交代啊!” “委托人不是傻瓜,他要你护送的这幅画本身没有任何意义,你只管接着看就行了。”面对倪剑的指责和心有同感的众人那责难的目光,修伊只是淡淡地一笑,竟然更进一步地伸指一划,把整幅已被水浸湿的画从中间裂成了两半。而也就在这个时候,画皮背面的木制衬底处赫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空洞,一枚碧绿的水滴型宝石从不大的洞穴中翩然落下。对此心中早有准备的修伊就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中轻轻伸手接住了它,小心翼翼地把宝石展现在了大家面前:“我想现在不用再多说什么了,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被追杀的人自己看吧。” “慈悲女神之泪?”首先认出这枚宝石本身所代表含义的是身为神官职业的玛丽嘉。骇然失色的面色充分说明了她内心的震撼:“这不是发动传说中的超广范围复活魔法‘创世重生咒’所必须的三件法器之一吗?” 众人面色齐刷刷白了一片,不仅仅因为这个东西居然是所有魔法师所梦寐以求的超强水系魔法增幅器,更因为这件东西本身应该所属的国家并不是这里,而是远在万里之外的加雷斯教国,与不相信神族和魔族的华斯特帝国抱持着敌意的宗教国家。 它的出现只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在那个自称有创世神庇护的国家中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连身为发动最大程度复活魔法的三件护国法器之一都丢失了,而且还辗转流落到了与其并不友好的异国他乡。 “嗯,不愧是曾经在加雷斯教国受过严格神官修行的神职人员,看过一眼的东西果然是不会忘记。”修伊凝视着掌心中滚动的绿色宝石,略带幽暗的眼神经由宝石反射出的那种神秘光芒简直像是发自地狱最深处的磷火:“这就是三个月前在教国内发生的神殿失窃事件中所丢失的那一件护国法器,能使神官的恢复魔法达到最佳效果的魔力增幅道具,慈悲女神之泪。” “也就是说,这是赃物?”倪剑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按照你的说法,这就是那些假扮军队来截杀我们的人最终的目的?” “这的确是对方的目的,但说是赃物又不太正确,至少按正常的程序来说,同时负责管理国家治安和军事安全的军队有权利光明正大地来找我们,要求没收它。”修伊的微笑此刻看起来就像是在嘲笑什么人一般:“可是军队却没有这个打算,因为把一切公开化的代价就是华斯特帝国必须返还这枚慈悲女神之泪,至少作为一个表面上还和加里斯教国建立着良好外交关系的国家它必须这么做。” “难道这个东西对军队有用?”蕾娜斯显得有些疑惑,“它不是水系魔法的增幅道具吗?对军队来说,它只能最大发挥以辅助防御为主的水系魔法功效,这类的法器应该是没有什么进攻方面的用处才对。” “水系魔法与冰系魔法拥有共通特性,能增幅水系魔法的法器在冰系魔法方面的功效也是相当惊人的,至于冰系魔法的杀伤效果你应该很清楚,毕竟你是在北国成长的战斗女神啊。” 修伊笑着解释道:“华斯特帝国的魔法兵团在三界中都是有名的强大,但是众所周知,这个魔法兵团最欠缺的就是冰系和暗系魔法的魔法师,前者的缺乏主要是由于冰系魔法的学习难度很高,再加上本身所消耗法力比火系要高出五到十倍的缘故,后者的稀少则完全是因为魔界军方面对这类魔法人才的网罗和这个系魔法师本身的整体属性所导致。而现在,把魔法兵团强化的好时机到了,只要拥有这个法器,即使只是三流的冰系魔法师也能使用只有高级魔法师才能使用的禁咒了。” “军队能力的强化吗?”蕾娜斯对这个句式似乎没有什么好感,“就为了能杀更多的人而强化战力,这就是乱世中强国的生存之道吗?” “强得能杀任何人总比弱得能被任何人杀好,在战乱的时代永远如此。”修伊的话意似乎非常深远,“走上无法回头道路的人只要想活着推行自己的理想,纵使再不愿意也必须走上霸者和王者之路,这并不是什么理想和抱负上的问题,而是环境使然。” “环境……”蕾娜斯的思绪显然正处于混乱之中,似乎是她以往的经历使她想起了一些事情,“我在奥丁神麾下收集勇者战魂的时候经常看到,那些在战乱漩涡中还维持着正义感的人,多半都因为过于善良和执着而在各种利益冲突或者是阴谋中牺牲,进而成为了‘诸神的黄昏’之中的英勇战士,就是因为他们没有遵循霸者和王者的道路行事吗?”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适合做某些事情的人,也有很多并不适合做某些事情的人,而后者就是所谓的‘平凡人’。”修伊的笑容似乎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悲伤和无奈,“而在属于‘非凡者’的前者之中也有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有达到自己的梦想,并不是因为他们不曾努力过,而是因为现实所致,你所看到的那些人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现实?”蕾娜斯的疑惑有增无减,“你所指的是什么?” “并不是每个努力过的人都能使梦想成真的,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梦想’和‘认真’之外,还有一样东西是现实存在的,那就是‘时势’。”修伊悠悠说道:“也就是适当的时机和成就梦想的形势所结合的环境整体,而这正是那些不幸的人所不具有的。这次的事件,或许也是现在的华斯特帝国制造‘时势’的举动之一,以这类罕见魔法道具而言,说不准在乱世之中体现自身最大价值的方法也只有这样了吧。” “但这也需要有人推动才能进行吧,而我想知道的正是这个。”玛丽嘉眉头不由得紧锁了起来,以她神职者的身份来说,她希望这件教国的法器能物归原主,“这是华斯特帝国皇室的想法,还是说这是一些军队方面人士的意思?” “这我就不知道了,政治的阴暗面在军队方面也有很多体现,帝国皇室的意思和军队的利益并没有冲突而言,很难判断具体的想法是从哪一方面诞生的,对你来说这方面的事情也许不知道更好。”修伊潇洒地耸了耸肩膀,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只知道,现在我们的敌人很有可能是打算用强抢手段把它夺走的华斯特正规军,而祸乱的源头就是你们在无意中得到委托任务的这枚‘慈悲女神之泪’。” “我们能和对方谈谈吗?”米伯特的想法可能比较直接,由此导致的幼稚也在所难免,“他们想要我们就给他们吧,这样不就免得大动干戈了吗?” “真是好主意,谁去和对方谈判?你吗?”修伊笑了起来,“在认定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还打算对我们痛下杀手,要是他们知道我们已经了解整个事情的内幕,你认为他们有让我们活下去的可能吗?死人是不会开口的,这点军人和政治家都知道,如果是两者都扯上,你说我们乖乖交出东西的结果是什么?” “死无葬身之地。”老酒鬼在说出这个可怕结论的时候还是笑眯眯的,看起来仿佛不知道这个词意味着什么一样,“而且按照你的个性,绝对不会乖乖地俯首认输,是吧?” “那是当然,想让我佩服的人必须先能被我整过之后还能活着才行,不管是敌人还是友军都一样。”修伊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了那种让众人为之战栗的诡异笑容:“既然他们想让我把东西交出来,就得接受我的恶整第一定律考验,希望他们有那份自觉才好。” “恶整第一定律?”噤若寒蝉的大家此刻只在心中暗自为不知名的敌人祈祷。光是听名字就能让人浑身不舒服的这个名词再加上在整人技术上很少胡乱吹牛的修伊·华斯特,相信大多数人都会知道将产生怎样的一种混合功效。 而实际上,修伊·华斯特的举动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因为下一句由他之口发出的命令式话语中所表达的恶整意思着实让大家为之倾倒。 因为这个完全体现其理论第一条“欲整人,必先学会挨整”的话就只有一个意思。 从头到尾一百八十度的无关话题大转换和莫名其妙的怪异发言,这就是还不能完全了解他整体行动含义的众人在第一时间内对这句话所产生的直接印象。 “对,就是它,你们会很高兴了解它的确切内容的。”先是由修伊的一个怪笑做先导,然后让大家一起倒在地上的这句怪话才是重点,“不过在此之前,先让我们去洗一个特别的热水澡吧!” 而就在同时,就在他们的敌手营地之中。 “找到他们了,”灰发少女的报告简明扼要,“是在十公里之外的一处树林中,目前处于停留状态,根据您的指示,没有派出人手进行侦察。” “很好,比想像中要快,花五年时间培育的猎鹰没有白费我们的心血。”朱利安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方的具体力量水准还不清楚,派人倒不如派动物比较保险,让对方以为安全最好,打草惊蛇才是真的不妙。” “是,不过属下不明白,为什么您只派猎鹰进行三个小时的侦察,我们训练它们的时候应该专门锻炼过耐力,三组猎鹰完全可以做到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侦察。”少女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问道,“只进行三小时侦察,万一对方改变方位重新找起就麻烦了。” “这是锻炼它们记忆力的一种方式,过目不忘也是侦察的一种技能。”朱利安笑了笑,“而且你不觉得,自己的头顶总是有一两只鹰飞来飞去是很奇怪的事情吗?” 少女恍然大悟,但朱利安的说话还没完:“而且我认为,放任他们去做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对我来说也是必要的,因为我想看看,这个给我带来一个意外的‘火焰空间’,到底还会制造出多少出人意料的事。” “挑战自己所未知的事物,预知一切不可能之可能,这是您头脑过人之处的最大成因,”少女的感叹似乎非常无奈,“但这大概也是您的弱点之一吧。” “可是,我的这个弱点从来没有在现实中成为威胁我行动的存在,这一次也不例外。”朱利安淡淡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现在应该在设定下一步的路线,为完成他们所谓的‘任务’而计划吧。” 他的确猜对了,而且是完全正确。 只有一点似乎不在他的预料之中,那就是他的对手召开这个路线制定会议的地点和环境。而且产生这个小小意外的主要人物依然是那个他所不知道的修伊·华斯特,一个将给他带来更多“惊喜”和“震撼”的超级整人专家。 然而更重要的是,这个整人专家这一次所想的,居然不仅仅是整人而已。 第三十一章 恶整第一定律(上) 诡谲,实在是诡谲。 虽然此刻氤氤氲氲的气氛实在是旖旎得使人遐思不已,但对于已经了解到被追杀处境的“火焰空间”而言,在现在这个环境下泡热水澡实在是很古怪的一件事。 特别又是在一个野外的露天温泉里面大家一起泡,虽然男女之间只隔了一棵用巨型骑士剑斩断的大树,但另外一头被修伊强令“必须一起泡”的两位女士实在是很难理解某个奇怪男人的用意。 “老大,”米伯特似乎对叫修伊“老大”特别情有独钟,不知不觉中这已经成为他称呼修伊的专用语,“你是怎么知道在这里有一个温泉的?我记得在华斯特各个旅游团队的站点记录上都没有有关这个地方的记载啊!” “别管那些三流旅行社的骗钱东西,我用魔界军的情报网收集回来的情报总比想骗钱的奸商要来得实在,而且这里和魔界边境那么近,要把这个温泉的实用价值转化为实在的收益,大概也只有军队有这种胆子,不过他们应该是没有闲暇为士兵福利着想开发这里吧。”修伊的话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不过倒也有几分现实的依据,“凡事实惠就好,别追根究底。”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这是你脑力过剩的直接产物?把魔界军宝贵的侦察能力用于这类非军事方面,也只有你这种为消磨时间而无聊到家的人才做得出来吧。”老酒鬼怪笑道:“你只要想像一下就知道了,一个在魔界除了想如何整人以及如何防止被整之外什么都没得干的家伙,在三百年间每天的工作只要一个小时就能全部完成的高效工作狂,最终打发时间的方法就转化成了在案台上堆满的各种古怪书籍和资料……你该知道这个世界说大也不算大,魔界军无孔不入的情报网再加上某人的无聊,想知道全世界所有的温泉位置对修伊来说简直是一碟小菜。” “我是为了现在这个职业在做培训罢了,哪有你说的那么无趣。”修伊反驳道,“所谓的吟游诗人,是这个世界上职业特性最复杂的一个角色,向导和导游的作用更是必修课之一。一句话,我之所以知道这么多完全是因为敬业,爱一行就要做得像一行,半吊子可不是我的工作态度。” “学魔法和武术时又不见殿下那么用心,大概是殿下不喜欢的缘故吧,”可能是想起教修伊这两方面学问时鸡同鸭讲的苦状,虚空苦笑了起来,“为什么您偏偏对这两样不感兴趣呢?” “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是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经常会烦恼的主要原因。”修伊笑道,“人不是常说‘机不可失’吗?那在我还有选择权利的时候做些自己喜欢的事,难道也有错误吗?” “没错误,可把个人的兴趣和喜好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就不是用‘错误’能形容的事情了……”倪剑一边说一边悄悄地向后方移动,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早已把他列为重点观察对象的修伊注意到,连带着他不知是第几次企图偷看玛丽嘉洗澡的行动也一并受了影响。 只见修伊向最靠近蕾娜斯和玛丽嘉那个方向的虚空和老酒鬼打了一个眼色,默契配合的两人当即开始了行动。 察觉到两人举动有异常倾向的翼人才往那个期待已久的方向“游”出两步,就重重地撞到了一堵用风系魔法所构成的透明障壁,然后一把闪着寒光的巨大骑士剑已经悄无声息地贴在了后颈上。与此同时,修伊的冷笑传来:“我的话还没说完,倪剑兄你这么着急想上哪里去啊?” “没事,没事,只是坐久了有点手脚麻木,想活动一下而已。”干笑两声后乖乖坐回原地的某人虽然确信虚空不会对他下杀手,但那把一瞬间把三个龙骑兵劈成无数碎片的骑士剑可不是说笑的东西,特别是在虚空手中才具备的那股震撼力也只有看过他出手的人才能深刻地体会到。而且除此以外,还有一个高级魔法师水平的老酒鬼所放出的风属性魔法,无论怎样倪剑都只有放弃溜走的念头了。 “那么请把活动范围缩小一点,不要把多余的眼光转到不该转的地方去,我在这里让你们洗澡可不是为了给你制造窥视女性身体的机会,要是有这个想法我可以考虑给你安排专门的生理讲解课程,”修伊的话先是狠狠地讽刺了倪剑一把,然后才在另一头玛丽嘉和蕾娜斯发出的吃吃笑声中谈到了重点,“还记得我在大家下来之前所做的事情吗?” “记得,一瓶不知是什么成份的药被你倒进了整个温泉,如果你自己不下来我宁可死也不愿意洗这个澡。”只感到无比郁闷的翼人哼哼道,“不要告诉我那瓶东西能强身健体,没理由能滋补身体的药还要连衣服和盔甲武器上都要喷洒的。” “聪明,那瓶药是一种生物的体液激素,”修伊漫不经心的发言差点让泡在温泉里的人全部跳了起来,“我让你们喷洒它们只为了一个目的,就是在我接下来的行动中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 “什么生物?”明知道修伊所做的事情一般没有什么道理和常规可讲,虚空还是有点头皮发麻地嗅了嗅自己的味道,问出了这个关键的问题。 “看来你还是没怎么学会我的恶整第一定律,不然除了第一条‘欲整人,必先学会挨整’的第二条你怎么会忘记了呢?”修伊摇头不已,似乎对跟随了他九年的某个人很不满意。 这个由四条规章所组成的伟大定律,它的第二条就是‘除非到了对方被整的一刻,绝不把想法告诉任何人’,所以你的这个问题……无可奉告!” “那什么时候是对方被整的时刻呢?”米伯特不失时机地提出了一个重要但是又不怎么和修伊的计划有所相关的问题,“这个说一说总不涉及到想法吧。” 修伊笑了笑,面容中所包含的神秘之意从没有像现在这般使人心寒:“等我们到‘花魂之谷’的时候,就是对方付出代价的那一刻。” 黎明。 远方的天边缓缓泛起一丝橘红色的光芒,火红的光球从地平线之下渐渐升起,只露出半个头的它把热力和光芒慷慨地投射往大地上的万物,也包括正沐浴在晨曦之中的湖泊。 而就在湖面的高空中,一头展翅的苍鹰徐徐地盘旋,在兜出三个巨大的圈子之后忽地向下俯冲,贴近水面的那一刹那,一只正在那片区域遨游的肥大鲫鱼便成为了利爪之下的牺牲品,徒劳地挣扎了数下之后就被高飞冲天的雄鹰带向了无尽的天际。 而就在这幕捕食行动发生的湖畔,腰佩长剑的朱利安坐在一堆早已熄灭的篝火之侧,出神地望着已经变成一个小小黑点的飞鹰,似乎对刚才那场对常人来说很寻常的自然景象有所感悟。 “阁下,部队已经准备好了,只等您的命令了。”灰发少女慢慢地走到朱利安身后,生怕打断他思路一般地轻声说道,“从昨天晚上开始您就一直坐在这里没有休息,难道在这儿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 “自然的法则就是我们值得时时发掘的宝藏,不管过去多少时间都不会改变。”朱利安回首粲然一笑,“人也是自然的一个环节,所以学习自然的法则也是必要的,而学习是不分时间和地点的。” “但对正准备用自己的方式改变自然生死法则的人来说,学习这些会影响您作为指挥者的素养的。”少女轻柔的语声中包含着少许的忧虑,“像您这样的人本不该接下这次任务,毕竟最不喜欢做无谓杀生的人就是您……” “物竞天择,弱肉强食,这便是自然的规律,鹰和鱼之间并不存在任何仇恨,只是为了生活所迫而已。”朱利安的深深叹气声响起,无奈而感伤的言语间有一分浓得化不开的哀愁,“人总是要做自己所不喜欢的事情,早一些做和晚一些做并没有太多的分别,这次行动我也不喜欢,但这是交易,我不能拒绝的交易。” “那些人也太过分了,居然用释放培育您长大的恩师作为交换条件!”少女的言谈间多了一丝蔑视,“其实您可以自己想办法的,只要……” “尤莉,别说了……我不会这么做的。”朱利安第一次把少女的名字挂在了嘴上,略显激烈的口吻体现了内心的矛盾情绪,“我是华斯特人,我热爱这个国家,如果因为我个人的愿望和希冀而使国家遭受到分裂的危险,我宁愿牺牲我自己的生命,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在我的手中发生。那些人毕竟和这个国家的未来有关,和他们之间发生直接冲突并非我所愿。” “可是这样的话,将被良心所谴责的,不是只有您一个人了吗?”尤莉急道,“您的恩师大概也不愿意看到为了他而发生这些事情吧?” “无所谓,只要没人告诉他就行,所有的一切都让我来承担就好了。”朱利安的嘴角泛起了一个奇特的微笑,“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清楚,只要我自己有承担责任的勇气就已经足够了。我说过,这是一个我不喜欢的交易,但我已别无选择。” 尤莉一时无言以对,而朱利安的笑意也随着她的沉默而越发苦涩:“更何况,被良心谴责我也不是头一次了,自从我选择了遵循自己意志的道路以来,我做的这类事情还算少吗?” “可那是因为您……”尤莉的话随即被朱利安自嘲式的话打断:“一个‘爱国’并不能洗去沾在我手上的血污,对被害者的亲人和朋友来说我除了凶手什么也不是,自我安慰并不是我的逃避方法。” 说到这里,朱利安对着再次无语的尤莉笑了笑,示意她安心的微笑虽然并不能掩去他的悲哀,却带给了她一分奇妙的安定感。“不过,我是不会死的,至少不会自杀,因为我还想知道我所做的这些有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价值,所以即使不愿意我也会做下去的,像今天这件事也是一样。” 随着语调逐渐低沉下来,朱利安停留在湖面上的目光也似乎变得和湛蓝的湖水一般深邃:而且经过了这一夜之后,我忽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到底谁将成为捕猎者,谁将成为被猎者,还是一件不能完全确定的事情呢。 同一时刻,十五公里之外的“花魂之谷”中。 “这里就是‘花魂之谷’吗?好美……”几乎是所有的人在同一刹那发出了惊讶和感动所互相交融的叹息。因为对他们来说,眼前的这幅景象真是太美了。 永远停留在最美好春季时光之中的花之海洋,这就是他们对这个地方的第一印象。 就在他们的面前,填充了所有视野范围的五彩缤纷花朵在和煦而温暖的阳光中含苞绽放,青翠的绿色叶片点缀在遍布天地的花海之间显得格外触目,整个峡谷之中除了花之外几乎什么都不值得注意。 淡蓝色的马蹄莲、白色的百合花、粉红色的玫瑰、黑色的郁金香,还有金黄色的向日葵以及更多无法历数名目的花卉,几乎所有世间所存在甚至是不存在的花都在这个峡谷中以自己的方法展现着这份奇异的美丽。植物自身的季节性和地域局限性在这里被完美地忽略了,无法用自然理论所解释的美丽足以使任何人忘却追究其本身的源头。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 当一缕微风轻轻吹拂过荡漾着无数色彩和艳丽的峡谷的时候,随风旋舞在峡谷每一处的细碎花瓣和花粉也随之构成了一道飘逸灵动的彩虹,交织在原本就被自然装点得绚丽无比的瑰丽景象之中显得格外协调,更给此刻的整个天地点缀了一丝无法言喻的柔美。而当峡谷中不定的风向所带动的彩虹波浪在某个风向聚集交汇的地方形成漩涡的时刻,这份美更是达到了极致。打着漩涡在某个核心的引导下在空中不停转动的色彩仿若一个五光十色的万花筒,在把所有自然能展现给人类的色彩汇聚成一幅无声的和谐画卷的同时,也完成了上天所赋予植物以种子和花粉传宗接代的使命。 最起码在现在这批亲眼目睹这份美丽景致的访客眼中,除了某个正饶有兴致观察着众人神情的魔族之外,所有的人都只恨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不能把这份惊心动魄的感动化为完整的记忆永远收藏在脑海之中。 “这里是天国吗?”蕾娜斯情不自禁地走前几步,在众人面前忽地转身,面上所蕴涵着的那份微笑足以让任何亲眼目睹她这个笑容的男人色授魂予。在如雪片般漫天纷飞的五彩颜色所组成的翩翩花雨中,蕾娜斯那雪白的衣袂夹杂在威武的神族铠甲之间飘动,恍若不食人间烟火般的绝美面庞上写满了好奇和喜悦,在风中摇曳的银色发丝更衬托出了只属于女性所独有的妩媚。“就算是在法哈罗,也没有这么多种的花,也从没有一起在同一时刻开放,难道这里是创世神所青睐的花之圣域吗?”蕾娜斯有感而发。 “臭小子,你的眼光还真不错,蕾娜斯这个女孩子的确不错,差点连一把年纪的老头子我都要动凡心了。”沉浸在人与自然相结合的美景之中的老酒鬼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随即悄悄捅了修伊一把的他也开始有点同意修伊放弃一切去救她的理由了,“她的倾国倾城并非因为绝色动人,而是因为她个人的高贵气质,为她放弃那些无谓的东西还算是物有所值。” 修伊没有反应,一点都没有。 “你这个小子,不是自称不被世间美色所迷惑的吗?怎么现在……”还以为修伊也是被蕾娜斯的美态所震慑的老酒鬼的调侃话才出口一半就停住了,因为他终于看清楚修伊现在的表情了。 悲伤,痛苦,还有追忆与怀念的眼神。 这就是老酒鬼所看到的修伊,在此刻呈现出完全不属于正常人反应的修伊。 “殿下,您又想起了那些事情吗?”也从蕾娜斯的美态中清醒过来的虚空随即看到了修伊的表情,和老酒鬼一起露出吃惊神色的他所表现出的反应却是对修伊的关心和提醒,“既然如此,殿下的想法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呢?” “因为我所认识的那个人还没有醒来,在她没有真正找到属于自己、在过去和现在间彷徨的确实存在之前,一切都需要等待。”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泄露了内心的真实感情,在除了他们之外的其他人还没有注意到以前,修伊的神色马上恢复到了平常的玩世不恭,但是言语间的辛酸感觉仍然在听者的耳中久久挥之不去,“只是这句话实在太让我有所感触了,你们应该记得,在我心中留下最深刻痛苦烙印的话,就是它和……” “我知道,所以我才希望殿下能早一些从这种痛苦中解脱,”虚空的声音依然充满了沉痛的感觉,“当然,我希望能与殿下分担这份痛苦的是……” “已经忍了四百年了,也不在乎这么几天,”修伊注意到其他人的神情开始有所变化,语调立时变得油腔滑调起来,“而且能多享受几天痛苦的感觉,也是一种不错的人生体验吧。” “你真是被虐待狂,”老酒鬼半是配合半是开玩笑地说道,“常人是不会喜欢去尝试痛苦感觉的。” “你怎么知道别人的想法?”修伊笑道,“我尝试这个感觉只是为了增加免疫力,这样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也能以平常心轻松面对,要是有空的话我可以帮你锻炼锻炼这种精神承受能力。” “如果我想死会自己选择方法,没必要找你帮我想办法。”老酒鬼的面色好像见到真的鬼怪一样雪白,虽然他自己也是鬼的一种,“死在你的各种锻炼下才是真正的下地狱,我还活得很好,暂时不想把残余的人生抛掷到你的陷阱里去。” “这个地方就是被华斯特人说成是三大死亡之地的‘花魂之谷’吗?你有没有走错地方了,这分明就是一片乐土啊!”惊呆了的玛丽嘉只问了这么一句话,就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连修伊的回答都没有听到。 “所谓的乐土只是一个假象,死在这里面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了,而且我也没有走错路。” 修伊的口气中似乎有着什么别的含义,“我先前不是说过吗?这里有很可怕的东西存在。” “这样和平安宁的地方会有什么可怕的生物存在?你倒是说一两样给我听听啊!”倪剑在内心暗暗警告着自己还是最爱玛丽嘉的同时急忙转移话题,把修伊先前的话拿来和眼前完全超出预计的景象做比较毫无疑问最合适,“先前还费那么大劲把大家从头到脚都用你那个鬼药水泡过一遍,该不会又是你的整人把戏吧?” “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也一起下水洗过澡了,难道我还会闲着没事整自己吗?而且那个药水没有任何副作用,味道也不难闻,身为女性的蕾娜斯和玛丽嘉都能接受,你又有什么好抱怨的?”修伊的答案依然是滴水不漏,“至于生物的问题……现在只是时间不到,等时间到你就知道了。” “是敌人到达的时间吗?”同样被修伊强行用药水温泉泡过的小七显然是有点不大适应温泉的热效应,到现在还是浑身无力,连说话都是软绵绵的,“到底还要过多长时间,你才肯把肚子里的鬼主意彻底抖出来呢?” “鬼主意也只不过是一个计划而已,就像人一样,太早穿帮就一钱不值了。”修伊还是很幽默地回避了话题,“也不用太久,如果敌人是和我所想的那样富有效率和上进心的话,他们到达的时间将和我想整他们的时间完全同步的。”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这回问的是从刚才开始一起没有开口的米伯特。 “这个问题你觉得需要我教你吗?”望了一眼早已迷失在无边无际花海之中、对美丽事物之外的一切再不关心的两个女孩子,修伊的笑容仿若充满了灿烂的阳光,“沉醉在这片美好的景致之中,难道不是消磨时间的最好方法吗?” 同一时刻,魔界安蕾莉雅公主的府邸中。 “他就说了这么多吗?”手中拿着那封修伊委托转交信件的安蕾莉雅并没有马上拆开它,而是先问了面色还有些不健康苍白的伊格斯一个问题,“你确定没有听错任何一个字吗?” “我的耳朵很好,四皇姐。”伊格斯有点不满地重复了自己的话,“而且是三哥的话,我更不可能听漏,他只说看了这封信皇姐就会懂的。” “他什么也不曾对我说过,如果他所说的话都在这封信里的话,我就得考虑是否该拆开它了。”安蕾莉雅凝视着手中的信封,神色显得前所未有的沉重,“你该知道修伊哥哥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也正因为他平时总是用不正经到极点的各种举止来做事,我才有些害怕现在会如此认真的他,更害怕这封他要你转交我的信里面所包含的内容,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勇气来接受它。” “安蕾莉雅姐姐的意思是说……”伊格斯的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因为他也想起了以前修伊做各种严肃事情时的夸张表现。对一个在战争时期把紧急军情报告当纸牌来打,还用抛硬币看正反面的方法决定每天要不要从文件山中偷偷溜走去做各种化学实验的某人来说,当时对他说话口气之严肃似乎非常罕见。“修伊三哥比我们想像中要……” “他的心境比我们想像中更坚强,更深沉,这才是我最害怕他认真的原因。”安蕾莉雅的悠长叹息随之传进了伊格斯的耳膜,“能用最轻松的态度面对每一件困难复杂的事情,是他一贯的风格,他表面上给人的不正经印象只是掩盖他那份独一无二才华的假象。在整个魔界之中,除了修伊哥哥身边的老酒鬼和虚空之外,注意到他真实力量远不止那么简单的人也只有三个——我、父皇还有二皇兄,可就算我们平时已经很留意他的一举一动,却依然还没能看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到底拥有多巨大的力量。所以当我明白到他想借着被‘灭世试练’放逐的机会离开魔界的刹那,我被深深地震撼了。” 再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面上浮现出和平时的顽皮古怪完全不同表情的安蕾莉雅接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对他的评价之高到底到达了什么样的程度——我认为,在魔界历代的历史上,能在才华上超越他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第一代的魔族之王路西法·撒旦,所以我才对他放弃一切离开魔界感到异常的吃惊……到底是什么样的事物能使他这样的人都为之动心,甚至于在放弃未来魔族之王地位的时刻他还能做到如此超然和洒脱?如果他打算在这封信里告诉我这一切,那么我不认为我有足够的勇气能接受它的存在。” “那你准备怎么办?永远不看吗?”伊格斯虽然也有点同意安蕾莉雅的担心,但却也不无遗憾,“说实在的,就算很沉重,但应该承认这件事的真相实在很诱人。” “逃避事实并不代表能使事情不发生,对一切的无知虽然是一种幸福,但却没有任何意义。”安蕾莉雅幽幽说道,“我会看的,可不是现在,而是当我确信必须要接受事实的真相来挽回某些事情的时候,所以我现在只能收下它而已,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也不大明白,看起来你似乎是在说你需要时间来做看信的精神准备,”伊格斯不解地挠了挠头,“我不太懂得文字方面的游戏规则,还是安蕾莉雅姐姐和三哥在这方面比较有共通点,所以只要你明白就好了,不用征询我的意见了。” “应该承认修伊说的有点道理,你有王者之风却无王者之才,”就算是满怀心事,察觉到伊格斯推托想法的安蕾莉雅也不由地被这个弟弟的不求甚解逗得笑了起来,“该用心求知的东西反而懒得动脑筋,该说你这是不折不扣的懒惰,还是说傻人有傻福呢?” “聪明人有聪明人做事的领域,别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情,努力不等于就能成功,这可是所罗奥军团长教我的三大自在人生法则,这个时候我真是觉得有道理极了。”伊格斯的微笑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小狐狸,“些许麻烦的事情,就交给聪明的三哥和四姐去做就成了,我只需要乖乖等待结果。”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跟在所罗奥那个花心家伙身旁学什么不好,偏偏去学歪理辩驳的本事,不过你用错对象了,这个方法对我可是无效的。”安蕾莉雅眼中的笑意越发明显,“所罗奥的这个技巧和你的三哥比起来差得远了,对在泽兰哈尔整天面对某人如排山倒海般弥天大谎的我来说,这简直是一个笑话。” “我怎敢把自己的本事跟三哥比,连所罗奥军团长都说他的理论还是向三哥学的,严格来说我只算是他的徒孙吧。”伊格斯很惭愧地说道,“不过脸皮跟他学厚了倒是真的,不然在父皇面前胡说八道我还没那么大胆子。” “有进步,不过你认为能瞒过父皇吗?”安蕾莉雅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不是我打击你,但以你的水准,要做到修伊那种天衣无缝的境界还很困难,更何况父皇也不是傻瓜,他的目光比你想像中更锐利。” “我知道瞒不过他,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骗过他和二皇兄的奢望,只要能骗到几个外人就够了。”伊格斯微笑着同意道,“相信父皇也能理解我的用意,所以表演得拙劣些也没关系,父亲大人会帮我弥补所有破绽的。” “这也是所罗奥教你的吗?”安蕾莉雅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更正我先前说过的话,这个花花公子总算教你些实际有用的东西了。” “他也不是只有花心这个特点的……”伊格斯想起在临行前去见某人时看见他和三个女孩子共处一室的旖旎春色,也不由得笑了起来,“我带去追杀三哥的人员内定名单是他偷偷给我的,就连做假用的双反面银币都是他事前就放在我口袋里的。” “他除了好色之外就是好赌,这类的工具哪里会少,不过这次能派上用场也就算了,”安蕾莉雅也笑了起来,方才沉重的气氛无形间被冲淡了不少,“具体的事情我听说了,十一个人都是你下手的吗?” “我只解决了三个,剩下的八个都是虚空和老酒鬼的功劳。”伊格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说实话,我事前还担心会出手不够快跑掉一两个漏网之鱼,但实际的情形让我都很惊讶,因为这两个人的手底实在是硬得让我吃惊,我从没想过他们俩会那么厉害的。” “看得出来,只要听御医说有关你的伤势情况我就能想到。”安蕾莉雅的微笑淡漠而轻柔,但带给伊格斯的震撼感实在是无法以言语形容,“按照那个伤口的位置和深度来看,使剑的人手法非常高明,刚好让你受伤而又不会致命,甚至连伤口失血的速度和回到魔界的时间差都计算得恰到好处,至少能使你的说辞在看起来非常严重的伤势面前更加有力,能有这个技术和心思的人当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伊格斯望着安蕾莉雅苦笑:“要是安蕾莉雅皇姐也是男儿身的话,我恐怕更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先是三哥,然后是二皇兄,接着是你,为什么我会有这么多聪明到让人害怕地步的兄弟姐妹呢?” “修伊哥哥说得对,身生皇家之内,注定就要在权谋和计策之间周旋终身,即使你能排除异己一统天下,想睡得平稳安心也是一件可望而不可求的事啊!”安蕾莉雅美目凝注着伊格斯,一个一个完全和她娇美天真容颜不匹配的可怕字眼从樱唇之中缓缓流泻而出,“除了完全对权力没有欲望的人和我这样无法成为帝王的女儿之身外,凡是有志气和野心的男人都拥有君临天下的梦想。伊格斯,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只有在帝皇之家不存在所谓的兄弟情谊,你如果不想成为一具仅仅是冠着尊贵称号下葬的尸体,只能选择两条道路。” “像三哥那样远走他方,或者像二皇兄那样立志成为至高无上的王者。”伊格斯的苦笑越发地苦涩,“看来我这样的人果然是不适合生存在这个时代啊!” “那要看是否有人打算改变这一切了,”安蕾莉雅幽幽道,“如果那个已经离开我们的人是抱着这种想法走的,你的命运还有被改写的可能。” “如果不是呢?” 伊格斯的反问只换来了一个无情而现实到极点的答案:“那样的话,等到他在二皇兄的期望中死去的那一刻,你的末日将开始摆上未来的第十七代魔族之王克罗迪·撒旦的议事日程。” “殿下对修伊·华斯特是怎么想的?”走进克罗迪府邸的奥利斯在见到魔族二皇子的第一时间内就提出了这个问题,“虽然我知道殿下可能是另有打算,但您已经整整一周没有再提起与他有关的任何事情了,恕老臣愚鲁,还请殿下明示。” “在没有他确切的消息之前,一切都必须暂时搁置。”克罗迪把下巴搁在交叉支起的手腕上,面色非常凝重地回答道,“因为我一贯很小心,这次也不想例外,而且除了这个原因以外还有一层特殊的担心让我不得不暂时放弃对付他的想法。” “担心?殿下还在担心什么?”奥利斯很奇怪地问道,“现在的泽兰哈尔已经在殿下的控制之下,尤格拉远走边疆,修伊被驱逐,受伤的伊格斯和身为女性的安蕾莉雅公主在这里更是没有什么势力,殿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而且陛下不也授意殿下放手对付修伊了吗?” “正是这个使我担心,父皇的话太反常了。”克罗迪叹气道,“就算他对修伊失望到极点,在我的印象中也绝对不会说出那样无情的话,你该了解,父皇和我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所谓的‘绝对’只不过是相对的,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存在的事物,”无意间说出了和雪亚妮·米菲尔完全相同话语的奥利斯说道,“除非殿下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有一周前由陛下亲手签署的那份命令。” “这两样我都相信,那份主旨是‘授权克罗迪·撒旦全权负责魔界追杀令贯彻事宜’的命令现在还在我的抽屉里呢,”克罗迪显然是很烦恼,“问题是他在默许我追杀修伊之后还说了一句话……‘当然,是用你自己的力量’——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不能使用班底人马以外的人手去追杀他,还是说要我用自己的智慧来打败他?如果是前者,那不就证明,父皇他已经注意到我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力量了吗?” “谁没有在培植自己的势力?”奥利斯对克罗迪的论调不以为然,“修伊在担任魔界情报总长和暗黑龙骑兵军团长的时候不也这么做了吗?” “他没有,”克罗迪的嘴巴有些发苦,因为直到他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才明白某人又在无形中将了自己一军,“父皇把魔界情报部门收归回他自己手里之后,任用了两个我们安插在部门中的人做临时代理,而在这时我才知道,修伊根本只是在用魔界的情报网为他提供情报而已,所有的人事任用和人员升迁都按照程序进行,他根本没有在情报网中培植任何自己的势力……暗黑龙骑兵军团也一样,没有任何人是他的心腹,所有的人都被他一视同仁地对待,没有任何人例外。” “这不可能!”奥利斯难以置信地问道,“三百年的时间内他难道都是在这种孤家寡人的情形下工作的吗?” “当然不是,他也有心腹的人,但现在讨论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克罗迪叹道,“虚空和老酒鬼,还有一条被他时常当玩具玩的黑色眼镜蛇,除了这两个人和一条蛇外,他没有任何势力。如果朋友和血缘关系也算的话,远在魔界南北边境的华比·扎兰克、科林·所罗奥和伊格斯,以及在泽兰哈尔的安蕾莉雅也勉强算一份。” “两个人和一条蛇……”奥利斯的眼睛有些发直,“我记得他好像……” “全部带走了,他们都是自愿跟他走的,”克罗迪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们都是自由的人而不是奴隶,说是他的财产必须一并没收完全没有根据,所以我们没有办法在这个问题上做文章。一句话,他一走,所有有关他的情报全断了。” “他难道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吗?”奥利斯问道。 “你要是有胆子找父皇要线索,就自己去吧。”克罗迪没好气地说道,“又不是我们负责查抄,法狄那个老家伙原本就和修伊有点交情,要他说实话还不如找个油锅自己往下跳容易。而且被查抄的东西归国库所有,调查和取证都必须先过父皇那一关,唯一能想办法的地方现在不正要你派人渗透进去吗?” “把守他被查封府邸的人都是事前被特别挑选的近卫军,我能有什么办法?”奥利斯的脸色也变得不怎么好,“而且还实行轮班查岗制,就算能把人调换进去,也没办法在十分钟的查岗间隙时间内调查到什么东西。派人偷偷进去更是找死,除了在天上巡逻的五百名龙骑兵外,三千把能连发十支飞箭的强力连弩可不是光给那些百发百中的神箭手当摆设的,要被发现结果可想而知。” “所以我更担心啊!”克罗迪把手指关节按得格格直响,“父皇要我追杀修伊,却又变相地封锁了我对他的情报了解渠道,这又该怎么解释?” “陛下不是把魔界的情报网暗中交给殿下了吗?这或者就是他帮助您的另类手法吧。”奥利斯猜测道,“我想陛下可能想用这样的方法证明给其他人看,证明他在私下里不希望您追杀修伊。” “那就越说越矛盾了,你这个理由实在是牵强。”克罗迪懊恼地说道,“还有一个麻烦的原因我不说你也知道,修伊那家伙现在在华斯特帝国境内……只要我不想公开对华斯特动武,对付他的行动就必须在暗地里进行,而且万一被华斯特的人发现就得马上放弃——你该知道,华斯特帝国对我们魔界的恨意有多深,除了修伊那个身份特殊的怪胎外,只要是魔界的人到那里去都是有死无生。” “但这也是一个好机会啊!”奥利斯的眼中浮现出狡狯的神色,“正因为他的身份特殊,以相对特殊的方法在华斯特境内公开他的身份,也是我们对付华斯特帝国的一个好方法。” “有道理,我怎么会没想到。”克罗迪愁眉稍解,一丝会心的微笑也随之浮上心头,“他那个‘华斯特’的姓并不仅仅和华斯特帝国的国名是重复的巧合,他的母亲就是……” “是的,对此我还曾经有所耳闻一些事情,也是有关于已故爱莉莎王妃的传闻,虽然没有什么确实的证据,但如果我的推断没有错误的话,华斯特帝国之所以和魔界有这么大的怨隙,又不愿意和天界联手进攻魔界都非是事出无因,”奥利斯的语气非常古怪,凑近到克罗迪耳旁的动作更显出了行迹的诡谲,“就是因为……” “什么?竟有这种事情?”一向都维持着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克罗迪此刻简直是震惊到了极点,眼色中透出的难以置信神情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这么说,修伊他……” “应该没错,光从他魔法和武功都不会上就能看出来,我想他选择离开魔界大概也是因为不想白白浪费已经不多的时间,又或者是他根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奥利斯的口气中充满了嘲弄,“殿下其实不对付他也可以的,如果这个猜想没有错的话。” “不论这个猜想有没有错,我们追杀他的方针都不会改变,”克罗迪的面色反而比刚才更加严肃,“你要知道,一个像他那样的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而且在那样的前提之下我不认为他还有什么值得顾忌的事物。所以我认为,在他做出这些可能让我们后悔终生的事情之前,把他从精神到肉体都完全消灭绝对是最安全的方案。” “殿下说得有道理,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奥利斯想起修伊天不怕地不怕的放荡性格,担心的表情也慢慢爬上了面庞,“难怪他从来不怕得罪任何人,也不培植自己的势力,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一切他都得不到。” “那么所有事情又回到原点了,我们还是需要等待最好的机会。”克罗迪又开始唉声叹气,“要是他不在华斯特帝国就好了,可偏偏就是在这个麻烦的地方,唉!” “我可以试试买动一些人类的杀手去杀他,但想渗透华斯特帝国的人去杀他并非易事,恐怕只有找那些非华斯特帝国的人才行,但为此殿下可能要花大价钱了。”奥利斯的提议才出口就被自己否决了,“这也不对,虚空那家伙是个剑师啊!要找到一个剑师等级以上的杀手几近于空想……这种人一般不是国家军队的高级将领,就是佣兵行业的高级高手,要他出手杀人恐怕很难行得通。” “不,我认为可以试试,是人就有弱点,我不认为这世界上存在不能做到的事情。”克罗迪眼中波光流转,说不出的诡秘神色在那对黑色的瞳孔之中不停地回旋,看起来就像一个深无尽头的黑洞,“特别是感情丰富的人更是有太多的弱点,只有修伊是一个例外,因为他的感情可以说是过多过滥了,但也就是这样才反而能掩盖住真实的那份感情。” “那殿下就是因为感情过少而不存在弱点的典型,”连奥利斯也不得不佩服克罗迪的人性本弱论调,“我立即去调查这些有资格人物的个人资料。” “不,我也是有感情的,只是你不能感受到而已。”克罗迪的苦笑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忽地浮上了脸庞,“即使我伪装得再成功,修伊还是可以轻易看穿我想掩藏的弱点,这才是我最惧怕他的地方——在他的面前任何人都不存在秘密可言,而同时他自己的想法却从没有人知道,只有深深了解这一点的我才明白,他到底有多可怕……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呢?” “存在也不是问题,”奥利斯缓缓笑了起来,“纵使他再出色,也不过是一颗流星,像流星一般划过天际的人对还将继续存在下去的历史来说是微不足道的,只有拥有足够时间和力量的人能创造历史,而现在的他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深深地凝视着奥利斯,似乎是感触瞬时填满胸臆的克罗迪慢慢站了起来,望着门外星空之中所显现的那片深沉和广袤,轻轻说出了一句让奥利斯感到无言以对的话语。“但对修伊·华斯特来说,在如流星般闪现的生命中焕发出最耀眼的光芒,他这一生就算是无悔无憾了。在此刻的我看来,像他般能如此尽情地燃烧激情与梦想,实现想达成的自我价值,或许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理想的生存方式吧。” 第三十二章 第一恶整定律(下) “有一个问题,很简单的问题,”看着正在花海中陶醉得不知所以然的两个女孩,以及也为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所创造的离奇世界而倾倒的米伯特、虚空和老酒鬼,对目前处境始终存在几分忧虑的倪剑难得地提起了责任心,对修伊问道,“老酒鬼应该算是高级魔法师吧,为什么你不叫他直接做个传送魔法阵把大家送到敌人找不到的地方去呢?这不是更简单方便吗?” “人笨连问题都蠢,我们能想到敌人就想不到吗?”修伊的回答倒是很实际,“所谓的传送魔法是一种以空间魔法元素粒子为媒介,将被传送者周围的空间和目的地所在位置进行置换的转移魔法,在没有具体目标物的前提下进行会产生定位不准确或者是传送失败的问题,虽然对老酒鬼这样的高级魔法师来说做到定位精确没有问题,但你却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对魔法理论完全是一窍不通的翼人问道。 “传送魔法阵,这种一般水准的魔法师都会做的东西是会干扰我们进行传送的,只要敌人做上几个类似的魔法阵,就能非常有效地阻止我们用魔法逃走。”修伊解释道,“精确定位的传送魔法好用是好用,但比起相对有固定形式,还有法器和魔法师做支援的魔法阵来说还是差得多,万一在传送途中被魔法阵干扰,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会严重到什么地步?” “好一点的情况是落到敌人所设计的魔法阵里面,然后被早已等待在魔法阵周围的敌人乱刀砍死,糟糕一点你就这么消失了,也许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后才会再出现,这倒也是一个逃避风险的方法,只可惜成功率太低了。”修伊的话听起来像是玩笑,但听到它的人却一点都笑不起来,特别说这话的人又接着列出了实际的证据:“你应该看见过在魔法师公会的大厅中所设置的收费魔法阵吧,那个东西的魔法干扰本来也是很强的,但由于魔法师公会在它的上面贯注了强大的魔力领域,使它本身的强大干扰能力被封闭了起来,才没有造成较大的问题。也因为如此,一次魔法传送的费用才会到达那个令一般人为之咋舌的惊人数额——每次一万枚银币,还只能在有设这种魔法阵的地方用。不过安全和快捷倒是实实在在的,身娇肉贵的达官贵人们宁可花大价钱走魔法阵也不愿意相信佣兵能保护他们,为此佣兵公会还埋怨魔法师公会抢了他们的大主顾呢。” “敌人要对付我们就没这么多顾忌了,”难得被修伊放出袋子的小七补充道,“我们用传送魔法正中他们下怀,只要在几个方向各建一个威力强大的传送魔法阵,我们不管用什么样的传送魔法都只有落到他们的陷阱之中。要知道,在魔法阵下面挖陷阱又诸如在它的上面叠加一层大网的类似行为,都不会影响到魔法阵功效的。” “那我也没什么好说了,换了我是敌人也不会放弃这么方便的法子不用的。”倪剑泄气地踢了踢脚下的一块石头,“不过我还是有点疑惑,‘慈悲女神之泪’不管从政治意义上说,还是从本身的魔法物品价值上来说,花一万枚银币做远程传送都是值得的,而且目的地加努塞比特和被委托地华斯特皇城之间都有这类的魔法阵传送装置,为什么委托人不采用这种方法直接运送呢?” “哦,这个问题我也有想过,但是‘慈悲女神之泪’刚好就是魔法阵所无法传输的物品之一,它本身的水冰两系魔法能量太强了。”修伊笑了笑,“你不是魔法师不知道,使用传送魔法的确是什么都可以送,但有两个先决条件。” “说来听听,虽然我不是魔法师,但也对这问题有点兴趣。”倪剑问道。 “不同魔法元素之存在元素属性的复合重叠问题,两种不同魔法元素的交集会产生不稳定的复合性质魔法元素,在同时两种元素本身的属性都被一定程度地淡化了,而且能量强度高的物品用魔法能量强度低的魔法阵所传送,结果除了会破坏被传送物品的魔法纯度外,还可能会使魔法阵本身产生不稳定的现象,从而影响传送的效果和安全性。”修伊略微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也就是说,如果把纯粹水系和冰系魔法元素属性的‘慈悲女神之泪’用低于它本身强度太多的空间魔法阵传送,不仅危险不说,传送之后还会被合成添加上空间魔法元素的属性,本身的水冰系魔法元素反而会因此产生一定的淡化,那样它的魔法物品价值就大幅度降低了。我认为委托人想把它运送到加努塞比特肯定也想保存住它的魔法价值,那用魔法阵自然不是他的首选了。” “原来如此,”倪剑恍然大悟,也同时第一次对修伊的博学产生了敬意,“想不到你会知道这么多有关魔法的理论,我还以为你不会魔法就不懂魔法了呢。” “我学的东西比你想像中要多得多,而且一定是魔法师才会懂得魔法理论吗?”修伊懒懒地回答道,“我没兴趣学不等于我没兴趣知道,这是这,那是那,不要把事情搞混了。” “那有关整人方面的事情呢?”倪剑有点惧怕地望了修伊一眼,问出了这个横亘心中已久的问题,“你是先了解还是先有兴趣的呢?” “你说呢?”修伊怪笑道,“你认为我是哪一种情况呢?” “我想……大概是先有兴趣吧。”看着他满面的坏笑,倪剑就知道自己又问了一个蠢问题。 对在恶整领域内有如此深厚功底的修伊来说,自然是兴趣比求知欲比例更大才会造就出现在的修伊·华斯特,三界中独一无二的整人专家。 “有问题,我的不安感很强烈,”就在修伊发出怪笑的同时,与尤莉在一座小山坡上一起目送着己方骑兵队从眼前经过的朱利安忽然浑身一震,“好像有什么事情正在我的预料之外发生。” “会有什么问题?”尤莉的观点正好相反,“除了对方会自走绝路到‘花魂之谷’这件事情实在是很意外,其余的事情不都在预料之中吗?” “出乎预料的事有时只要一件就足够了,”朱利安皱着眉头想了想,似乎是很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声,“你再仔细问问看,那个地方真的是只有一个出口吗?” “已经确认过无数次了,那里只有一个出口,”尤莉说道,“不知道什么原因,自从有人发现这个地方以来,如果有人进到深处超过一千米距离的洞穴区域,就没有一个人能再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就像被蒸发了一样,所以我这次特地准备了测量线,如果前进距离接近到这个数字我将提醒您有危险。” “问题是对方,我们知道有危险但对方知不知道?”朱利安摇头不已,“难道我们到了那个距离就对他们说‘别走了,里面危险,还是跟我们打一场吧’?” “这个……应该知道吧。”尤莉的口气也变得很不肯定,“华斯特的三大死亡之地都是进去出不来的有名地方,‘火焰空间’虽然是在新红帝国组建而且成员都不是华斯特人,但已经在华斯特游历了三个月的他们应该也对这三个地方的传闻略知一二吧。” “耳闻不等于知道在哪里,虽然迷路的可能很低,但我还是想知道对方是不是故意走进去的。”朱利安无奈地叹气,“因为这关系到我们的行动是否会成为一次冒险。” “您是说……”尤莉神色骇然地醒悟道,“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的处境了吗?” “我总觉得有点奇怪,对方为什么会设下伪装袭击商队的山贼来伏击我们?”倪剑的又一个问题出炉,却只得到了修伊的一个白眼,似乎他感到这个问题非常无聊。 “因为你们名声在外啊!本年度‘最佳见义勇为佣兵团体奖’的获得者,不就是你们‘火焰空间’吗?”虚空的话从耳旁传来,“修伊殿下今年从人界收集回来的情报之一,就是你们因为被一百二十一支商队和三十九个佣兵团的拔刀相助而被大家联合提名,进而成为唯一一个也同时获得‘最佳佣兵道德风尚奖’的佣兵团,这可是在当时很轰动的新闻呢。” “过奖过奖,不过这和我们被伏击有什么关系?”被表面上的夸赞迷惑得有些洋洋自得的翼人还没有意识到虚空带着讽刺意味的口吻。这一次连懒得跟他多费唇舌的修伊都有点忍不住要佩服某个人的愚蠢境界了。 “如果你是故意装傻,那这表演也太过于真实了,只可惜你不是在表演。”修伊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对方哪怕是耳聋眼瞎的白痴,只要到佣兵公会去调查一下你们的资料,就知道你们这几个人都是典型的热血正义派傻瓜,然后设陷阱的时候也就简单了,随便在你们大概会在的地方找一支商队来袭击,又故意拖延不下手,再把声响弄大一些,就可以把你们当成吃饵的鱼儿一般地钓出来,接着要煮要炒都随他们的意思了……这么说你明白了吗?疯狂的见义勇为者?” “见义勇为又不是错……”总算明白漏子是出在哪里的倪剑差点没找个地洞钻下去——这样白痴的关联性问题居然还想不通,难怪修伊要对他翻白眼,不过嘴巴还是在硬撑,“只不过是被敌人利用了而已。” “还而已?存在被敌人利用的致命弱点这还不够吗?”修伊又开始大摇头起来,“看来你们这组建半年的佣兵团虽然个人实力不俗,但到现在还没有碰到过真正凶悍的对手,我又得再说一次了,这简直是奇迹般的运气啊!” “自从碰上你,好像再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倪剑不由地小声嘟哝道,“难道是你的晦气把我们给传染了?” “人能靠运气活一辈子吗?你还真是一只傻鸟啊!”修伊大叫了起来,“等到发现原本就是靠运气吃饭的时候,做什么都晚了!” “殿下说得对,在事情没有变得不可挽回之前发现到薄弱的地方,还来得及亡羊补牢。”虚空也附和道,“在这点上,我同意殿下的想法。” “我们的讨论就到此为止吧,时间差不多了,”修伊抬头望望正在慢慢向天空核心移动的太阳,神秘地对虚空笑了笑,“那些‘眼睛’还跟着我们吗?” “还跟着,虽然由于高度原因看不清楚,但以我的视力还可以看到它的飞行轨迹。”虚空会心地一笑,伸手指向头顶的某片区域,“现在它的飞行语言是‘目标原地不动’,殿下是想让它传达些信息给敌人吗?” “眼睛?”倪剑骇然往天上望去,这才发现在大家的头顶上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正在阳光的阴影中盘旋,“那是什么东西?” “长翅膀的扁毛畜牲,被敌人训练的猎鹰,或者说是翼人族被创世神创作时所借鉴的物种原形,对我们来说现在是飞在头顶的侦察兵。”一口气说出四个专有名词的修伊笑道,“你都没有察觉到吗?” “没有,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对被监视一无所知的倪剑茫然摇头。 “从甩掉敌人开始我就注意到了,我不认为对方会笨到只用步兵来追踪我们的地步。”修伊冷笑了一声,“从昨晚到现在,一共派出了三拨猎鹰监视,每次的时间只有大约三个小时,大概是想避免我们产生疑心吧。不过在我来看实在是欲盖弥彰,哪有不去寻找食物,却老跟着我们穿越过整整三种不存在鹰类动物觅食条件地形的鹰呢?” “你故意带我们走密林,穿小溪,又爬荒芜的山头,就是为了证实这一点吗?”翼人再次骇然地望向一直把这一切埋在心底的魔族,“为什么不早说,只是这点高度还没问题,我可以把它射下来啊!” “恶整第一定律第三条:‘有整人的机会就一定要善加利用,不然就是对不起自己’。”修伊的神情中充满了恶意的微笑,“如果把它给射下来,我们不就没有整他们的机会了吗?” “这也太夸张了吧?都什么时候了还玩?”倪剑叫了起来,“万一你的把戏不灵,把大家的命都赔进去怎么办?” “我不玩把戏,你以为我们就可以保住性命吗?”修伊的不正经语气中带着几分认真的含义,“对方是势在必得,我不认为甩掉他们就能让他们死心。” “那你准备怎么办?只是整一整也不能让他们死心吧,”倪剑问道,“而且你不是说敌人至少有万人的规模吗?要一口气整这么多人,难度应该不小,我看还不如……” “七十万暗黑龙骑兵照样被我整得半死,还只是因为我不想杀他们而已,”修伊令人心寒的微笑不知为什么在此刻带给倪剑的却是无比的安心感,“但现在完全不同,我面对的是敌人。敌人、朋友与部下之间的区别我很清楚,想让敌人死心的方法我同样很清楚必须是什么性质。” 略微停顿了一下,面上忽地浮现出冰冷神情的修伊把自己所说的话做了一个无情到极点的补充,其中虽然也有些自信过剩的意味,但虚空和倪剑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他在夸大其词。 “我并不想这么快就死在这里,我死亡的方式只能由我自己选择,所以我不会让想决定我们死亡方式的敌人得逞的。只有一点我要声明,那就是我所谓的‘整人’只是我自己这么觉得,并不代表对敌人也是一样,就这么简单。” “对方开始移动,”仰头读着猎鹰飞行轨迹所表达语言的尤莉突然面色大变,“方向是更深的区域?这、这怎么可能!” “洞穴区域……没有人能活着回来的死亡之地。”朱利安幽幽叹气道,“事情果然不对劲,就算他们真的不知道那个地方的危险性,也没有理由放弃外面那片花团锦簇的美好天地而往黑漆漆的洞穴里面钻的,就像我说的那样,他们的行动是故意的。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但对方肯定已经知道我们正在追踪他们,不然没有理由会自己走到那种地方去,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们到目前为止的所有行动。” “故意找死?”尤莉的神色非常古怪,“这更不可思议了,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 “尤莉,把有关洞穴区域失踪事件部分的所有情报资料再给我念一遍,我想好好整理一下线索。”朱利安沉思了片刻后说道,“事前没想到他们会到那里去,所以也没有多加注意,现在看来我们也有可能要到那个不归之地去,多听一些情报至少可以不用白白牺牲性命。” “牺牲性命……这、这太冒险了!”尤莉的表情已经不能用简单的“惶惑”两个字来形容。 “阁下,这次就算了吧,没必要为了别人的野心而牺牲自己,要救您的老师还有别的办法,也不急于一时啊!” “我要尽力而为,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都没关系,”朱利安的苦笑很无奈,“也许你会说我太感情用事,太没有长远的眼光,但放弃这个机会我可能再没机会去救老师,什么都不做就放弃机会,首先无法认可这种想法的人就是我自己。我再说一遍,念资料,尤莉。” “……是。”尤莉尽管还是很不情愿,但在朱利安温柔而坚定的目光下她还是屈服了,“三年前,‘花魂之谷’被一名采药人在无意中发现,随后由于谷内环境特异且花卉品种众多而被命名,但由于和主要通行线路和城市距离过远而一直处于未开发状态,虽然景致绝美却很少有人去那里游玩,而且去的人也大多只在外层峡谷中欣赏花卉,并未进入峡谷的深处。” “这些无关紧要,说后面的失踪事件。”朱利安皱着眉头又追问了一句,“在那之前,真的没有人进入过更深的洞穴区域吗?” “很难说,也许有,也可能没有,因为从没有人对去过那里的人进行过统计。”尤莉是这么解释的,“之前去那里游玩的人多半是单身的旅行者,一个人在那里失踪是不会有目击者和报告者的。” “有道理,”想了想也只能得到相同结论的朱利安叹气道,“继续。” “其后有一名华斯特的大商贾经朋友介绍,看中了这块地方的商业价值,打算开办一个以‘花魂之谷’常开不败的花卉为旅游项目核心的度假山庄,于是他就带着一批设计建筑专家来到这里实地勘测,”尤莉说道,“认为峡谷的前段地带应该作为景点长期保留的看法被确定后,这名叫雷诺的商人就把目光转向了从没有被人勘探过的峡谷深处,而事情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以商人的眼光来说这么做倒没错,”朱利安叹了一口气,“只是他把地方选错了。” “在他发现峡谷的后半段是布满大大小小洞穴的厚实山壁的时候,当时的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建造度假山庄的地点已经敲定了,我想选错地方的概念在那个时候应该不会被人所接受吧。”尤莉摇了摇头。“为了不使山壁受到破坏而降低‘花魂之谷’的特定地理条件,同时也为了充分利用洞穴内可能存在的巨大空间来节省从头制造一切的费用,他选择用人工的方式开凿山壁,但也就在这个时候,接二连三的失踪事件开始了。先是负责勘探的五名设计师进入一个在事前被认为相当大的山洞后再没有出来,随后就是第一批进入十五个指定的小洞穴凿出十五条施工通风管道的三百名工人也集体失踪,再没有从施工的区域内出来。 “一个都没有?”朱利安问道,“就算是野兽或者是怪物袭击,至少也有一两个能活着出来吧。” “具体的情形没有人知道,但事实是一个都没有,连其后派进去的四批搜索队,一共是四百三十六人也全部失踪,自从进去以后就再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尤莉面色凝重地说道,“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终于产生了恐惧心理的雷诺联系了佣兵公会,以及其他三个相关公会组织里的最好人手组成了四个规模相当庞大的佣兵团进行搜寻。” “结果我已经知道了,也是一去不返,所以我现在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情。”朱利安问道,“当时具体各个职业的人员各有多少人?进入的地点是哪里?” “魔法师五十六名,神官三十二名,盗贼六十四名,战士和弓箭手各一百二十名,剑士八十名,还有八名魔剑士和二十名对这次事件有兴趣的华斯特帝国军骑士,合计五百人。而他们所进入的区域是分别位于东面和东北面的两个最大的洞穴,也就是直接通向出事地点的主要通道。”尤莉的神情显得很迷惑:“到这里我更不明白了,以这个完整职业的组合和如此众多的人手,就算是碰到暗黑龙至少也有一个两个能活着逃走,怎么会连一个人都没出来呢?” “暗黑龙的确可怕,但根据我所知道的情况,有着高等智能的暗黑龙族很少做赶尽杀绝的事,这和没人性的怪物是两回事。”朱利安又想了想,才接着问出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有没有从洞穴内传出激战的声音?” “没有,确切地说是没有人听到。”尤莉回答道,“有一些人进入洞穴区域不远就转了回来,所以没有深入的他们并未失踪,但根据他们的描述,山洞内四通八达非常广阔,而且有很多地方似乎都是弯弯曲曲的。所以就算有大的响动,如果不是在靠近外围区域的近处产生,即使再激烈也很难传到外面的人耳朵里,再加上自从发生失踪事件后再没人有胆子靠近那里,结果就是……” “先前几批的失踪者在失踪前有什么异常吗?”朱利安的问题开始向失踪者本身,“你不是提到有五名勘探的设计师最早进去吗?这些人就是全部的设计师吗?有没有别的设计师还在?” “关于这个问题很遗憾,那五个人就是全部的设计人员,除了他们外没人知道具体洞穴内的情况和设计方案,把整个设计蓝图都交给他们去做的雷诺很相信这几个跟随他多年的老合作者,完全没有过问他们的行动和方案。”尤莉揉了揉有点发疼的太阳穴,继续说道:“后来有人想找类似图纸和设计记录那样的东西来找寻线索,但得到的结果却是在出事当日他们刚好把所有的图纸都带了进去,说是要重新对洞穴的内部轮廓进行复核和修改,而后面的事情您都知道了。” “那他们的家人呢?有没有听到他们提到过有关整个工程的事情?”朱利安望着尤莉的俏脸,一字一顿地说道,“不要告诉我你没有调查这些。” “有调查,但是除了一名叫路修的设计师曾经对他的妻子说过一句有关的话外,什么线索都没有。”尤莉随即露出了很怪异的神色,也因为那句话本身就很古怪,“他说,‘没想到自然界竟能存在这么合理的建筑模式,只要能排除一些非人类的因素干扰,我们就能把那里改造成一个天堂’。” “非人类的因素?”朱利安猛地浑身一震,“就是这个!就是这句话!毫无疑问,在那些洞穴里面存在着一些‘非人类的因素’,只有负责勘探的那些人所看到的这个就是整个事件的起因!他们一定看见了些很特殊的东西!” “但看到的人已经永远都不可能告诉任何人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尤莉也叹了一口气,“对于您来说,得到这个结论并不存在任何意义。” “不,有意义,这至少可以说明一件事,”朱利安的神情非常的淡漠,“如果他们的确是刻意把我们引到那里去的话,那这只证明,这个‘火焰空间’可能已经掌握了那股不知名的力量源头,并且是确信他们能依靠这种力量摆脱我们的纠缠。” “这有可能吗?”尤莉似乎还是不太愿意相信这是真的,“那种足以让五百人的精锐佣兵团完全消失的力量真的是人类可以掌握的吗?” “谁知道,也许对方也只是在利用那股力量,而非能直接掌控,但在我来说这倒不是问题,能让五百人消灭的力量我也有,势均力敌要做到并不难。”朱利安有些担心地说道,“我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敌人到底能把这种不知名的力量发挥到什么程度。” 第四册 第三十三章 杀人蜂 “这就是你把我们带到这里,又涂抹那些奇怪药水的理由?”倪剑望着眼前的情景,总算是明白到修伊的主意到底有多可怕了,“果然是恶整……居然连蜜蜂都被你利用了。” 蜜蜂,准确的说是马蜂。 不情不愿地被修伊拖着离开峡谷前部的众人在经历了大约一个小时的磕磕碰碰之后,就发现自己被某人带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空间之中。借着从洞顶处射下来的微弱光线,他们才发现眼前出现了一座由大约上千万个蜂巢所组成的巨大蜂窝山,而在这些蜂窝之旁环绕飞舞的无数马蜂才是他们感到惊讶的重点。 “这里的空气真闷……”玛丽嘉捂住了被毛巾包得严严实实的鼻子,“虽然你已经先说要我们把口鼻捂住,但我还是没想到这里这么闷,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塞在胸口一样。” “那是当然的,这么多蜂类二十四小时不停地采集花粉和花蜜,这里的空气里面到处都是各类的杂质,你感到难受很正常。”修伊一边说一边带着大家从蜂巢山旁经过,径直走向更深的地方,“看一看就够了,赶快离开这里,到更里面一点的地方空气就好多了。” “难怪我刚才说要用光魔法来照明你不肯,是怕惊动了它们吗?”蕾娜斯非常小心地说着话,事前修伊叮咛众人不可发出太大声音的嘱咐,而现在谁都知道是为什么了,“你给我们喷熏的药水功效就是让它们无法察觉我们吗?” “不错,那是从我从工蜂身上提取的特殊药剂,可以让它们以为我们也是他们的一员,不让你照明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是为了另一件关系重大的事。”修伊的微笑在毛巾包裹之下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大家都可以感觉到他语气之中的得意:“我的这些盟友如何?任对方有千军万马,只要进了这里保证是去见死神报到。” “被这么多叮上当然是不死才怪,”米伯特仔细看了看从身旁飞过的马蜂到底有多大之后,才低声叫了起来,“这里的马蜂一只有五六厘米长,尾巴上的刺居然占了长度的三分之一,被蜇上一口不死也去半条命。” “错了,一口就足够要你的命。”修伊笑了起来,“这里的环境很特殊你们也知道,但真正特殊的才刚刚开始,要知道,这些马蜂可和平常的品种不太一样。” “不一样……”倪剑当即有些恐惧地后退两步,“该不会是你养的吧?” “别想象力过剩,我再有时间也不可能跑到人界来养蜜蜂,你当我吃饱撑了的啊!”修伊没好气地说道,“它们是这里的地理环境形成的特异变种,在各个方面都和普通的蜂类不一样。”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奇怪,这里的环境很潮湿而且又暗,一般的蜂类是不会在这里筑巢的。”蕾娜斯又看了在微弱光线下发出奇特红白相间色光芒的蜂巢一眼,才轻声说道,“而且我从没见过把这么多蜂巢叠在一起,简直就像是人类在盖房子一样的建筑方式,再加上这些蜂巢的颜色居然是血红色……的确很怪异。” “那是用人类的肌肉、鲜血和骨骼搭建起来的,你当然会觉得奇怪了。”修伊的话让所有的人立马开始头皮发麻,“这些马蜂分工不同,所以习性也不同,我们所涂抹的药水是采集花蜜供幼蜂成长的素食工蜂,而负责反击外来敌人的兵蜂可是肉食性的。” “肉、肉食性?”每个人都是先失声叫出了前半截,然后又捂住嘴巴压低声音讲出了后半段,“这也太夸张了吧?” “我何必编造这种话来骗你们,在现在这种状况下并不适合开这种玩笑。”修伊的回答倒是很实在,“这种马蜂是自然界中罕见的变异种类,不仅喜欢在阴暗潮湿的地方筑巢,还拥有分工非常明确的变种群体,负责采集和饲养工作的工蜂本身和外面的马蜂没什么差别,只是体积要大上许多,米伯特刚才看到的就是工蜂。” “我的妈呀!那只是工蜂?”米伯特发出了低声的惊呼,“兵蜂比它更大吗?” “正好相反,兵蜂的体积非常小,只有工蜂的十分之一左右,”修伊的口气很严肃。“但你是看不到兵蜂的,首先在外面根本没有兵蜂活动,它们只是为了保护蜂巢而存在的,所以没必要到外面去,而在这里你会因为环境的缘故看不到,因为它们体积太小了。” “先别说体积问题,它们真的是肉食性的吗?”玛丽嘉有些畏惧地望了望周围四处飞舞的蜂群,颤抖着说话的她显然从未见过这么多恐怖的生物,特别是其中还有和狼虎豹这类生物是同种食性的一个种群存在,“我们会不会有危险?你的药水能维持多久?” “我的药水涂抹后能维持十天的效力,即使你跳进水里也洗不掉,再加上工蜂和兵蜂之间关系友好,不存在敌视的问题,所以我们在这里是很安全的,至少比在外面随时被敌人袭击要安全得多。”修伊的回答充满了自信,不过其中还带着一丝奇特的挫败感:“但问题也出在这里,要是敌人能熟识这种气味用嗅觉敏锐的猎犬来追踪,我们肯定甩不掉它们……因为我的调制太成功了,居然成功到连自己也没办法洗掉的地步,一定要经过十天时间才能褪去。” “你到底是天才还是蠢材?”倪剑恨恨地说道,“那你不能想个方便一点的办法解决敌人吗?难道除了到这里以外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很遗憾,正是如此,以我们的处境而言,目前这里是唯一能一劳永逸解决敌人的最好地点。”修伊嘟哝道,“所谓的办法也有成效的差别,趁敌人还因为吃亏而学乖之前把他们清除干净,总比用不痛不痒的办法使他们变聪明来得好。” “这里就是你认为能彻底清除敌人的地方吗?”蕾娜斯很疑惑地问了修伊一句,“我似乎觉得,这里虽然有点恐怖,但也没有想像中那么危险,你确定这里能达成你的目标吗?” “我能确定,”修伊阴森森地笑了,“因为比起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地点能比这儿更适合我的第一恶整定律第四条的内容了。” “那这第四条是什么?”小七问道。 “第四条,也是我的第一恶整定律的最后一条内容就是,‘绝对不要给对手翻身的机会,能整多惨就要整多惨,越过分越好’。”修伊低沉的声线之中充满了危险的意味,“而如果这个对手换成敌人,那最凄惨也是最理想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 “杀人蜂,这就是我给它们的简称,虽然名字没什么创意却很直观。”修伊对自己要加以利用的物种开始进行解说,而教室就是蜂巢山更深处大约五百米的一个小山洞内,学生为六个人和一条蛇,由于地点选得合适,光线问题也随着上方一个小洞内射进来的阳光而得到了解决,“它们是一种真正意义上把任何非本种族生物作为捕食对象的肉食性生物,生理上的完全进化就足以说明这一点。” “具体的表现是什么?有证据吗?”学生甲,也是最无知的翼人随即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当然有,你当我是对这种危险生物毫无了解就钻进来的白痴吗?”教师本身道德素养上的一些不足使他对该学生的求知心感到了愤怒,马上从怀中掏出一张彩色图纸和一只小小的盒子,“这是我解剖了一只采集到的兵蜂后所绘画出的放大结构图,盒子里是原形标本,看不清楚标本的就看图。” “它是你的亲戚吗?怎么看起来都是青面獠牙的模样?”老酒鬼被图纸上的模样吓了一跳,不自觉中对修伊的冷嘲热讽习惯变成了实际的话脱口而出,让某个还得意于自己绘画技术的魔族立刻陷入了极其尴尬的境地。 “我有这么可怕吗?”修伊的脸在此刻陡然变得狰狞异常,看起来的确和画面上的杀人蜂放大照差不多,“如果我是它的亲戚,那它就是你的祖宗!” “蜂类也有长牙齿?真是不可思议……”玛丽嘉的目光落在了特别被修伊备注为“骨质结构”的蜂牙上,“你所说的进化就是指这个吗?” “这只是一个方面,骨质的细碎牙齿像人类一样分为臼齿和切齿,有利于切割撕碎韧性较好的肌肉,研磨不容易被粉碎的骨骼,这是蜂类进化上的极特殊例子,但还不止这些。”修伊索性把图给挂了起来,用手指指点着它的结构说道,“特别是这个,进化成八对侧对称排列在腰侧的小翅膀,这才是肉食性最明显的衍化特征。” “翅膀不就是拿来飞的吗?有什么特征?”米伯特问道。 “外行!分工不同翅膀的进化形态也是不一样的,我们翼人族的翅膀也是同类型的,”第一次间接赞同修伊看法的倪剑发表了自身种族的进化论,“负责远程侦察的部队一般选翅膀发育得较长较宽或者是羽毛比较厚实的人,这样的人做长距离的飞行比较节省力气又能飞得较高,而负责中距离对敌密集弓箭攻击的则选择翅膀发育得比较短小的人,因为那样可以增加小幅度跳跃中翅膀对空气的震动频率,从而达到灵活不被敌人击中的目的。” “魔界的蝙蝠族作战部队也大致是按照这个标准选定的,事实上,除了天界军的天使部队因为种族并非完全是靠翅膀飞行不需要这么做外,所有有翅膀的生物都有类似的分工进化原则。”修伊解释道,“而杀人蜂的进化则与这些进化有异曲同工之妙,它进化成这个模样就是为了猎杀生物。” “这种翅膀结构有什么好处吗?”蕾娜斯问道,“从表面上看,除了翼多了几对外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那是你没有亲身体会过它的威力,不过我可不想让你体会到。”修伊不由地吐了吐舌头,“体会的人好像都把命给送掉了,而‘花魂之谷’的恐怖传说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将近死了一千三百人,还包括当时华斯特帝国境内的几乎所有最强佣兵……等等,”老酒鬼似乎对这件事情还有很深刻的记忆,叹了一口气之后才忽然间想起了一个问题,“这些人都是被杀人蜂杀的吗?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有,有很多。”修伊转身指了指身后一个巨大的土堆,“虚空,把它挖开。”一铲子下去众人就很清楚地听到了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随着虚空小心地用铲子扒拉开仅仅是虚掩着一层泥土的土堆,一摞摞锈迹斑斑的兵器就从中露了出来。不仅数量极多而且什么种类都有,从普通大刀剑到长枪、弓箭、斧头和战矛,除了神官专用的魔法杖因为木制部分潮湿腐烂的原因只留下了金属的部分外,基本上所有的兵器都维持着相对完整的样子。 “最后一次来的时候我发现了一部分当年遇难者留下的武器,为了避免在黑暗中磕磕碰碰我把它们都转移到了这里。当然,这并不是全部,仅仅是我从通往蜂巢山的通道中找到的部分。”修伊用脚尖踢了踢散落一地的兵器,“至于尸体和衣服,我想应该已经被杀人蜂撕碎吃掉,或者是拿去填塞蜂巢——那些血红色的蜂巢就是这么形成的,而我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如果苛求我把那些都拿回来,也未免过于不近人情了吧?” “横海之枪、流星飞旋斧……当年的‘云海双影’也抵挡不住杀人蜂的毒牙吗?”轻轻拾起一支还沾满泥土的长枪,老酒鬼把它和地上另外两把还闪着寒光的银色小战斧做着比较,悲叹的语气中充满了惋惜,“枪在人在,枪失人亡……居然一语成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了。” “你认识他们?”小七问道。 “认识,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每个人界的佣兵都认识他们,甚至到现在都有人还记得。”老酒鬼望了望露出同意神色的米伯特和玛丽嘉,缓缓说道,“他们是神魔战争后最新一代佣兵之中最具备战斗才能的人之一,两人的枪斧联手在人界纵横无敌,至少在他们出事之前的一年零四个月内,他们在三百九十四场战斗中都是全身而退,从来没有受伤过一次,从这里就可见他们的实力有多强。” “所以现在我也有点奇怪了,因为我记得他们都是以细腻功夫见长的高手,即使是在黑暗的环境下他们的战斗能力也远高过常人。”虚空皱着眉头说道,“我曾听过一个传闻,现任的华斯特王曾经去参观过佣兵公会,当时这两人曾被公会的会长拜托进行表演,他们在黑暗的环境中单单依靠听声辨位,就能把一百二十把飞刀全部用武器打落,而且每把飞刀都是从中间被他们的武器削成了两截,无论怎么说,连有这等功夫的他们也会死得这么莫名其妙也太……” “这你也做得到,而且能比他们更好,可这有什么用?”修伊摇头不已,“杀人蜂的翅膀和环境有关,只要是在这个环境中,无论多高明的人都不可能凭借耳力感觉到杀人蜂的存在,因为它们的飞行是完全无声的。” “完全……无声?”这下子大家都呆住了,“不会吧?” “他们进入洞穴区域已经有半个小时了,为什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尤莉有点难以启齿地说道,“阁下,虽然这么说可能很泄气,但他们可能已经……” “即使他们已经死了,‘慈悲女神之泪’我们还是要想办法带回去,所以我们是非进去不可,如果他们是在设陷阱让我们钻,我们也非钻不可,所以我更担心他们没有死。”朱利安沉重地叹气道,“更何况我还有种很奇怪的直觉,对方并没有死,他们只是在等着我而已。” “等着……您?”尤莉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您的意思是说他们早就想到……” “肯定想到了,如果我在里面遇到活着的他们的话,不过那时候可能已经晚了。”朱利安苦笑道,“我倒是很想看到他们的尸体,但事实恐怕正好相反。” “就算是这样您还坚持要去?”尤莉的眼中闪过一分不安,“您可以把人手集中到这里来,分批派人进去,而且也没必要您第一个打头阵。” “我一向能得到部下的爱戴,是因为我总是身先士卒,如果坐在这里看部下进去冒险,那这样的我连自己都不太认识了。”朱利安的微笑淡漠而坚定,“这是我个人的风格,刻意去改变它不应该选在这种非常时刻,所以我是一定要亲自进去的。” “那么,就请恕属下对不起您了!”尤莉的语调忽然间变得异常凄凉。惊愕于她语气变化的朱利安刚扭头向她望去,背部就陡地一麻,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麻痹感迅速蔓延到全身,在望见尤莉充满歉意神色的面庞的时刻,朱利安的舌头已经完全发麻,四肢也不听使唤地开始僵硬,头脑中还勉强维持着的意志仅仅分辨出了一件事就陷入了休眠的状态之中:“亚罗特麻药,高效医用型……” “扑通”一声,颓然倒在尤莉怀抱中的朱利安重重地随着尤莉的身体跪在了地上,丢下手中麻药针管的尤莉轻叹一声:“你太固执了……要知道,有些人的生命是比其他人的生命要重要许多的,只要您能活着,我们即使死去也能把梦想寄托给您完成,虽然这样可能对您很残忍,但这是我们唯一能表达对您无比信任的方法。来人!” “属下在!”随着尤莉的呼唤,四名所属朱利安部下的亲兵应声走上前,将她怀抱中的朱利安接了过去。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看着整件事情发生的他们显然是得到了尤莉的事先通知,连一点惊讶的神色都没有:“我们会好好照顾朱利安大人的,请尤莉大人放手去做吧。” “好,那么等把朱利安大人安顿好,你们就把西特给我找来。”尤莉的眼神非常认真,“只要告诉他,一切都已经按照我们的计划在运作,他就会明白的。” “的确是一点声音也没有,难道你们刚才有人感觉到杀人蜂的存在吗?”修伊非常认真地说道,“普通工蜂的声音不算,你们中有人能感觉到杀人蜂的飞行声音吗?” “那么多马蜂的声音混在一起,谁能分辨得出来啊?”倪剑指着标本盒中简直就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杀人蜂叫道,“你说的没声音,大概是说会被别的声音所掩盖吧。” “不,老大说的有道理,我的确没有听到普通工蜂以外的振翅声。”米伯特似乎是想了想才说道,“我们盗贼这个行业有出众听力的人才能成为佼佼者,而训练耳力的方法就是在一个房间内放进几种振翅声不同的小型昆虫进行锻炼,能连续四次把昆虫的种类数准确说出来的人才能成功。” “那你能猜出几次?”这次问的是玛丽嘉,“我们把你从盗贼公会雇佣来的时候,他们说你是特级盗贼,特级盗贼能连续猜出四次吗?” 米伯特还没开口,虚空就替他做了解释:“如果米伯特是特级盗贼的话,他的听力就是经过连续五十次测试完全无错误的最高等级,所以这也可以从侧面证明殿下的话完全正确。” “其实还是有声音的,”正当大家相信修伊所说话语的时刻,某个无聊的人忽然又推翻了自己的论断,不过理由居然还很充分,“但那是在这里以外的地方,在这里活动的杀人蜂是没有声音发出的。” “你是在寻我们开心吗?”这回倪剑是不折不扣地发怒了,“说没声音的是你,说有声音的也是你,然后又说没声音,你想用文字游戏玩死我们吗?”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修伊的眼神很无辜,“这里是地下溶洞,空气之中的湿气非常重,而杀人蜂的翅膀就是为此准备的——只要在这个地方活动,杀人蜂就不会发出声音,因为它们翅膀所产生的空气振动将在空气中产生叠加效应,并被空气中饱含的水滴所吸收,从而达到完全无声的效果,而在外面干燥的地方就不同了,它们的振翅声还是可以听见的。” “也不早说,害我们以为你又在开大家的玩笑。”老酒鬼说道,“那一千多号人就是这么丧生的吗?” “蜂类有刺,他们自然是死在蜂刺下的,光靠牙齿,杀人蜂也只能吞食受害者的尸体而已。” 修伊回答道,“不过杀人蜂的蜂刺也和一般的蜂刺不一样,它们的蜂刺是软的,而且一碰就碎。” “那怎么杀人?”蕾娜斯奇怪地问道,“一般的蜂类不是用尖硬的利刺扎人,从而达到使毒液渗透进受害者身体使之中毒效果的吗?如果刺一碰就碎,不仅不能伤人,光是自身的生命也不保啊!” “正好相反,一般蜂类正是因为蜂刺很尖硬,扎人的时候往往拔不出来,只能连带着与蜂刺相连的内脏一起放弃,所以扎人的蜂类反而活不长,杀人蜂则完全不同。”修伊解释道,“杀人蜂的蜂刺严格意义上说只能算是身体内脏的可再生外延器官,柔软而易碎,但是却可以在一天之内再生出来,并不影响本体的生存。可是这种外延器官本身却带着剧烈的腐蚀性和毒性。” “腐蚀性?”玛丽嘉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是像强酸那样的东西吗?” “不,在到达人体肌肤之前,那只表现为渗透性,钢铁的铠甲不能被渗透,但没被铠甲遮住的部分可就不成了。”修伊看了下意识地在身上到处摸索的玛丽嘉一眼,不禁笑了起来,“你放心,在这洞穴中的蜂类是特别的品种,都像蝙蝠一样拥有超声波探测能力,平时为了避免发生冲撞,在工蜂确认有敌人入侵前,杀人蜂是不会出动的,所以不管从哪方面说,你都不用担心有杀人蜂误撞到你身上,让你中毒就更不可能了。” “那就好,不过那些死去的人难道对中毒没感觉吗?”倪剑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按照你的说法,碰到人类的皮肤就应该有腐蚀性了吧。” “大概是有点粘粘的感觉,那玩意就像是蜂蜡,一碰到就会沾在身上,不过对中毒的人来说,在死之前的确没有中毒感。”修伊叹气道,“我没用蜂毒做过人体实验,但从用动物做的实验情况看,受害者在感觉到皮肤剧烈烧灼感的刹那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了。这种剧毒似乎首先破坏的就是生物的发声器官,然后就是四肢的中枢神经,所以受害者的死亡虽然很痛苦,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想用动作表达也将发现身体无法行动。” “太可怕了……”小七也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虽然它不管是作为暗黑龙还是眼镜蛇都应该没有这种反应,“那些人就是这么死的吗?” “杀人蜂对光很敏感,所以第一个倒霉的大概就是用照明魔法给大家开路的魔法师。由于杀人蜂体积很小,所以他们最多只能看见什么东西一闪,然后没注意到已被杀人蜂攻击的魔法师在大约五分钟后就莫名其妙地倒下,丧命也只用了大约相若的时间,只留下惶惑不安的人在黑暗的洞穴中继续摸索。”修伊耸了耸肩膀,开始给众人描绘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情景: “接着就是一个个同伴同样莫名其妙地在周围倒下,死状痛苦但是却无人知道是为什么,等到一些比较敏感的人察觉到危险的时候,他们已经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最后就全部在迷路和逃跑中把性命留在了这里,我想大致的过程就是如此。” “别继续往下说了,我现在已经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地方去了……”倪剑已经开始呕吐,“我知道你下面要讲什么,拜托别再把杀人蜂吃人分尸的事也……呕!” “弱肉强食,那些杀人蜂也不过是在进食罢了,有什么好恶心成这样子的。”修伊大不以为然地说道,“人类不也是一样,整天都在吃各类动物和植物的尸体,你就没想过这些吗?” “我的天……”这次露出想呕吐表情的人可不止倪剑一个,连蕾娜斯都有些吃不消了,“我没想过,原来我们一直都在……” “想开一些,自然界中的万物都是如此,没必要自责更没必要去谴责谁,这只是自然规律罢了。”修伊笑了起来,“你们也真是神经过敏,别把自己和杀人蜂做比较就可以了,这个世界上的东西本来就不会完全相同,整天拿这个那个互相作比较难道就不觉得很累吗?” “人要验证自身的价值,都是拿来和别人做比较才会有成就感,像殿下这样丝毫不在乎别人看法的人我想应该不多吧。”虚空苦着脸说道,“我和老酒鬼也是跟随殿下几年才慢慢学会这种人生观的,但要像您一样做到连‘吃尸体’这种形容词语都能忍受,我想我们所需要的时间可能会超出我们的寿命极限。” “没那么久,只要在饿得快死的时候吃东西,然后再强迫自己念上十句‘我现在在吃尸体’,我想你很快就会和我一样不在乎了。”修伊还是很轻松的口气,但听到他话的人全部都倒在了地上。 “你、你、你就是用这种方法训练自己的吗?”小七感到天旋地转,“照你这个方法来锻炼,就算是脑袋正常的人也会成疯子的!” “这个世界上正常人和疯子之间的区别也只在于谁比较清醒而已,有的时候最清醒的人一般都被人称为‘疯子’,也仅仅是因为他们比所谓的‘正常人’多知道一些事情而已。”修伊冷静地说道,“而且在饥荒的时候,人类在同类之间的互相残杀和吞食也并不罕见,我这么做,也只是避免万一到了那种地步时产生良心冲突的非常手段。” 沉默。 听到修伊这些话的人都沉默了下来,面对修伊理性到残忍地步的发言,他们实在是无话可说。的确,修伊的所作所为在常人眼里是离经叛道到极点的事情,在一般的情况下被人说是“变态”也毫不奇怪,但如果深究起来,这种行为其实是对残酷现实的一种准备,只不过是准备的方法有些过于古怪罢了。 “那我们现在就要用杀人蜂来对付我们的敌人吗?”米伯特低声道,“你不觉得有些太残忍了吗?” “残忍?那你对敌人说去,他们对我们可没有留情的意思。”修伊冷笑着站了起来,顺手把一众对大家进行讲解的道具也都收了起来,“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现在应该在洞外集结,准备进来找我们的尸体呢。所以我们也要马上行动了。” “行动?去哪里?”倪剑问道,“去偷袭他们吗?” “偷袭他们有杀人蜂代劳,我们要做的只是想办法‘救’他们而已。”修伊的脸上再次挂满神秘的笑容,“只是我的‘营救方法’有些特别,他们大概会在被‘救’的同时一并把命也送掉吧。” “一共是三千名剑士,两千五百名弓箭手,五百名魔法师,还有主兵器为长枪和战斧的战士两千名,这八千人就是第一批进入洞穴的部队,由我负责带队。”满面胡须的西特沉声向尤莉报告着兵力配置,“为了防备可能的偷袭,他们是清一色的重铠甲部队,还配备了特制的盾牌。” “也不知道顶不顶用……”尤莉黛眉紧锁,“也罢,你们就进去吧,切记一定要小心,虽然我不认为有这么多人进去也会出事,但前车之鉴也是确实存在的,万一碰到不可抗力因素或者是不明情况无法反抗的攻击,一定要设法突围把情况告诉外面的人,你明白了吗?” “是。”简短地应了一声,表情中还带着少许不在意神色的西特就转身走向身后整齐排列的队伍,“出发!” 望着排列整齐的八千名战士缓缓走向那个敌人所进入的洞穴,尤莉心中的不安并没有因为己方的庞大阵容而有所缓解。回头看了看在自己身后随时待机的大约两万名将士,她忽然间也有了和朱利安相同的感觉。 “一比四千的战斗的确不会有第二种结果,但那是在正面的交锋中……”尤莉喃喃自语道,“谁知道呢?说不准在这里,我们所出动的二万八千人也并非是占尽优势的一方啊!” 橘红色的火光映照着湿漉漉的地面,凹凸不平的山壁之间闪动着无数有如鬼火一般的惨碧色光芒,近看又什么都没有,远看又好似随时在身边萦绕,再加上四周奇形怪状的石头在昏暗光线之中显现的嶙峋轮廓,胆子再大的人都不由得泛起了一丝寒意。 但更可怕的是寂静,如死一般的寂静,除了战友身上铠甲互相碰撞时产生的金属声响和沙沙的脚步声外,就只剩下了人喘气的声音,似乎这个地方从来也不存在过活物一样。 对进入洞穴的八千名战士来说,这就是此刻大家的统一感觉。即使是在事前对“花魂之谷”失踪事件毫不在意的西特,也没想到这个地方会这么阴森可怕,不自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他在不好承认自己也有点担心的前提下,对自己先前在尤莉面前吹牛能手到擒来的事情产生了少许悔意。 “也许那些人的确是死在这里的……地形复杂而且光线很糟糕,迷路走岔导致饿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因为这里就像是一座地下迷宫。”西特感到头皮有点发麻,不过没来由的自我安慰很快占据了上风,“但他们可能是准备不够充分吧,我们的准备这么充分,人又这么多,应该没事的吧。” 想到这里,他又不由自主地注意了一下几名负责探路士兵的动作。在确认他们有好好按照计划在每个岔路和拐弯处的山壁上划下带着磷光的记号之后,他随即松了一口气。 但他却没有注意到,每个他们所划下的记号在他们离开后所发生的特殊变化。就在众人的身影在黑暗中消失大约一分钟后,这些刻意划下的记号就像被火焰碰到的蜡烛一般缓缓地在山壁上开始变形,接着就扩散熔化成了无数微小的磷光点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就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事实上,只要有一个人能走走回头路从而看到这个景象,随后发生的一切大可以避免,至少不会以死亡八千人来作为终结。 可是这只是“如果”,一个相对于当事人来说较好的可能性,并不代表残酷的现实。但最重要的是,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缺乏承认错误的勇气和尝试其他道路的求知心,所以很多人即使发现走上了一条不正确的道路,也没有打算走回头路。与其说是顽固不化,倒不如说是死不认错,仅仅为了保存那份无聊的自尊心而定格了自己的人生轨迹。 在某种程度上,很多人都是这样走完自己的一生的,没有认识到这种错误的人还会说出类似“此生无悔”的话,甚至有的时候连这个世界都会肯定这种人的人生,用历史学家的笔触为这类人中某些出类拔萃的分子留下所谓“伟大”、“光荣”这样的事迹。 然而他们真的不后悔吗? 没有人知道,至少没有人知道他们内心中所真正渴望去做的事情是否做成了,大多数人所知道的只是这些人做成了一些比较困难的事情,仅仅如此而已。 因此,这八千人在踏足洞穴之中的时候就已经犯下了这样的错误,但最可悲的却是当他们感到后悔的时候却没有选择遵从自己的意愿离开,而是进一步迈向了使自己感到害怕的黑暗之中。 所以他们的结局在一早就决定了,而且和以前犯下相同错误的人一样,他们为之付出的代价是生命。 一切和四年之前发生惨剧之时的情形一样,都是从一个人的惊叫声开始的。 “哎呀!”一声惊呼从队伍的最前端传来,一直竖着耳朵监听周围动静的西特马上反应了过来,第一个赶到发出声音地方的人就是他。 “出什么事情了?”尽量低声发出问题的他先是做出警戒态势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确认没有异常后才慢慢地接近了已被众人围成一圈的当事人,“是被攻击了吗?” “不是,只是吓了一跳。”发出声音的是一名年轻的魔法师,此刻他正在猛烈抖动着衣袖,想把一块褐黄色污迹从宽大的魔法师袍上甩落,“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过,一下子撞在照明的魔法光球上,还把一些奇怪的东西弄到了我的衣服上,现在看来只是虚惊一场,大概是小型的飞虫吧。” “你吓一跳,大家却快要吓死了,只是这么点小事就大惊小怪,平常的训练都上哪里去了?”西特没好气地训斥道,“以前在战斗中十天半月也不洗衣服都不奇怪,现在这么点算什么?别掸了,赶快走路吧!” “我只是担心会臭……”年轻魔法师的话只说到一半,身旁同伴的哄笑声就响了起来:“我说米沙啊,你该不是新婚没几天就染上了洁癖,还没回家就想着把自己洗得白白净净的去哄老婆吧?” “说什么哪?这和那没关系!”米沙顿时满面通红,显然被说中了心事,“我是魔法师,身体的洁净程度会影响施法时的心情,想干净一点有什么不对?” 面对着掩饰含义明显到极点的强辩,忍俊不禁的人立刻开始大笑。如山洪暴发般的连环大笑随即响彻了整个洞穴,在山壁之间不停地回响,方才因为环境因素而形成的紧张气氛不由地有所缓解。 “你们这帮不正经的兔崽子,都给我住口,有什么好笑的?”西特也笑了起来,但身为队长的职责还是让他立即呵斥道,“赶快回去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乱开玩笑也不是这个时候……只有想待在这里一生一世的例外!” “队长,你的玩笑真没风度。”虽然心知他恐吓的意味居多,但生怕他一时兴起让大家真的在这里待上几日几夜的众人还是纷纷吐了吐舌头,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有没有风度是以完成任务为基准的,没完成任务连面子都没有,哪来的风度?”西特尽量板起面孔说道,“赶快把事情做完才是正道,不多说了,从现在开始大家都要小心,但不要把这类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归进紧张的范围内,知道了吗?” “是!” “还蛮有一手,这个敌人的指挥官。”修伊把一直贴在一处石缝中的耳朵移开,复杂的表情透露出了内心的矛盾和无奈,“只可惜这样的人却是我们的敌人。” “有什么办法,聪明的敌人和愚蠢的敌人都是想杀我们的人,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分别。”同样从一处石缝处抬起头的虚空是这么回答的,“不过很快他们就是死人了,殿下没必要为将死的人感到难过,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我们也不能回头了。” “那个魔法师说的‘奇怪东西’是什么?”倪剑从虚空旁边的石缝中陡地冒出一声,“该不会那就是杀人蜂的……” “不是杀人蜂是什么?”修伊回答道,“在我们动身离开那里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异常了。” “什么异常?”米伯特问道,“是和那时我听到的蜂群飞动变化有关吗?” “是的,一般在上午到下午的时分,是‘花魂之谷’中鲜花花香最浓郁的时候,大部分的工蜂都从各个洞穴通往山谷的小通道中离开蜂巢,采集花蜜去了,所以我们在到达蜂巢山的时候所见到的工蜂数字并不多。”修伊耸了耸肩膀,“一个中型蜂巢的工蜂数字有大约五万到八万,蜂巢山至少由一百万以上个蜂巢组成,而我们当时看到的工蜂只有大约五千万左右,最多只有总数量的千分之一。” “这么说来,当你要我们走的时候,蜂群的声音的确是大了一些,”蕾娜斯问道,“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工蜂当发现有人入侵蜂巢所在洞穴的时候,会分流出相当大数目的同伴回巢进行通知,所以声音变大就证明有人进到洞穴里面来了,这时不走什么时候走?”修伊说道,“你们该不会想在杀人蜂即将倾巢出动的时候待在那个地方吧?” “当然不想。”众人异口同声的回答和一致地点头动作充分体现了内心对杀人蜂的恐惧,下一个问题的一致性也因此继续落在了修伊的预料之中,“不过我们为什么要到这个地方来?” “嗯……我说是看风景,你们相信吗?”修伊的不正经行为再次开始出现,“你们看,这个地方的风景多好啊!光线充足又有足够的高度,可以清楚地看见整个‘花魂之谷’,而且最重要的是这里的风非常的凉爽,让人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扑通扑通”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随着他的每一字每一句以极其认真表情所做的发言而逐渐陷入石化状态的众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最后倒下的是已经石化成一根硬邦邦棍棒形状的小七。要是你碰到这种死也不肯正经,偏偏又居心叵测的人,你能怎么办?咬他一口? 尤其是修伊·华斯特这个表面上吊儿郎当的男人,当他把一切的临时发疯都归功于“诗人情怀大爆发”的时候,所有暂时性的不正常举动都可以被他那张颠倒黑白的嘴巴形容成合情合理到极点的行为。 “这里果然是看风景的好地方,特别是等一会有趣的事情彻底上演的时候更是头排座位,”修伊眯着眼睛从一块巨石的罅隙中望了望下方,那整齐排列在“花魂之谷”狭长峡道中央的近两万名山贼后,口气终于有了一些认真的倾向,“言归正传,是时候准备看戏的道具了。” “道具?”石化瞬间被这句特殊的咒语解除,所有的人同时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什么道具?” “我没告诉你们吗?杀人蜂也只是这场戏的一半部分,真正的结局还是要由我们的手来完结才行,身为演员的我们怎么能偷懒呢?”修伊的话中充满了轻松的意味,但听到他这番话的人却感到空气似乎在瞬间跌到了冰点以下。 因为他的话有杀气,而且是前所未有,充满着血腥味和无情含义的杀气。 “这些石缝就是道具之一,花了我五天时间用强酸腐蚀而成的这些石缝,是我们满足听觉效果的第一步。”修伊的微笑显得异常残忍,“不要说你们不愿意听,迟早要面对的事情光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我只是希望你们能明白我的想法——学会冷酷地对待敌人并不是一件坏事,这至少可以避免自己不被敌人残忍地对待,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好好听着,听听这些敌人是如何在恐怖和绝望之中死去的。” “这……好像有点变态啊。”玛丽嘉小心地注视着修伊有些恐怖的面庞,轻声说道。 “杀人的人哪一个没听过类似的声音?只是你们没有刻意去注意罢了。”修伊很认真地问道,“难道你们在杀人的时候从没有听过被害者的惨叫吗?这不过是你们的意识作祟的结果,也许是为了刻意逃避这些声音,也许是处于生死之间的环境使你们的注意力分散到了无法辨识这些声音的地步,但你们总不能否认从来也没有过这种声音吧。” “好像有印象,但是很模糊。”蕾娜斯的想法比较单纯,就事论事的她想了一会就得出了自己的答案,“就像你说的那样,虽然我只杀过不死族和没有理智的鬼怪,但是它们在被杀的时候也是会发出惨叫的。” “所以,趁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处于闲置的状态,就让我们好好倾听一下这些我们平时忽略的东西吧!”修伊的微笑不含任何恶意,但是却使人不自觉地开始发抖:“这也是战斗生活所必经的一个过程,如果不想在日后的梦魇中被这些想像之中的哀号变成疯子,就得学会在现实中接受它,这虽然痛苦,却是必须的。” “那你是怎么发现这些石缝可以感知到洞穴中的声音的?”老酒鬼似乎明白了修伊的想法,随即把话题引导向了别的方面,“就算是用强酸腐蚀,也要找到符合条件的洞穴啊。” “我完成这个工程用了五天,事前的勘测却用了一年。”修伊说道,“还记得吗?三年前,我曾经在整整一年中的每天晚上都失踪,那就是我到这里来了。通往这个山顶的道路也是用同样方法找到的——我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倒是在四年前,但当时的我就发现这里的地形非常复杂,如果没有什么好办法我根本无法深入洞穴的深处,即使有工蜂的气味药水也一样。” “结果就是,您为了锻炼在黑暗中也能感觉到方位和方向的能力,在魔界整整锻炼了一年。”虚空的苦笑非常明显,“现在我才知道,那时您为什么一天到晚都蒙着眼睛做除了看书批阅公文外的事,这种毅力真非常人可比。” “常人只要有恒心,成为超人也只是时间问题。”修伊笑了笑,“这个锻炼没白费,我刚才带你们走的时候连一步都没有踏错,即使只是为了这短暂的一次成功,我也认为一年的时间没有浪费。” 众人无语,因为他们实在对修伊的毅力无话可说。 “找到山顶的通路后,有关今天这种局面的应对方法就已经在我脑海中有了一个雏形,但当时为了把几个金属制造的声音分辨装置运到山顶上,可是费了我不少力气呢。”修伊指了指立在几个石缝旁,早已生满铁锈的奇怪装置说道:“通过它们,我在底下的洞穴中放置的另几个自动微声发生装置所产生的声音在这里找到了最合适进行声响传递的几条石缝,下面要做的反而简单了,只是把效果变得更好而已。” “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完成的吗?”一想到如此庞大的工作量,米伯特对修伊的佩服就又多了几分,“老大,你还真不是一般的肯干啊!”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浪费时间可是我的人生大忌,”修伊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很奇特,似乎是联想起了什么相关的事情,但这种表情一闪即逝,“所以你们也要学学我,别浪费这么好的机会,好好听听下面将要在那些敌人身上所发生的事情吧。” 而也就在他说完的那一刻,在场所有人都同时听到了一声充满惊疑语气的喊叫从几条石缝之中飘了出来:“米沙?你又搞什么鬼?为什么把照明魔法给中止了?就算是报复我们取笑你也不用让大家在黑暗中捉迷藏啊?喂!喂!你倒是回答我啊!” “米沙……是刚才那个最先发现异常的魔法师吗?”虚空悄声问道,“他难道已经……” “第一个牺牲者出现了,而恐慌才刚刚开始。”修伊面容平静地说道,“你接着听下去就明白了,人性之中所潜藏的不安和恐惧最终将演化成一场灾难,这也只不过是一个例子罢了。” “你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倪剑听着洞穴中不断传出的惊恐叫声,非常严肃地问道,“应该不会只是你表面上所说的理由那么简单吧?” “听下去,这就是我的回答。”修伊微微一笑,面色依然平静得就像在欣赏美妙音乐的他只说了这句话。 而与此同时,洞穴之外的“花魂之谷”中。 “都进去一个多小时了,为什么还没有人传递消息出来?西特到底在做什么?”从部队进洞起就在花海之间不停来回踱步的尤莉忽然感到异常烦躁,似乎有什么很可怕的预感陡地侵入到了心中一般。 “也许是洞穴的结构复杂,西特大人暂时还没能找到正确的入口吧。”身旁整齐排列的近三十名队长级别人物中级别最高的拉罗望着尤莉的焦躁模样,不由得出言安慰道,“大人也知道,西特大人的方向感并不是很好,平时行军也常走弯路,不过要完成任务倒绝对没问题。如果大人觉得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带我的部下进去找……” “不,现在这样就好。”拉罗还没说完,尤莉也察觉到了自己情绪的不稳定,面上瞬时掠过一丝惊讶神色的她随即否定了拉罗的提议,“在没得到西特的报告前,这里的两万后援必须随时处于警戒状态,弓上弦刀剑离鞘,绝不能有一分一毫的松懈!” “如果西特大人始终没有传回消息呢?”拉罗问道,“我也只是说万一……万一一两个小时后甚至更久之后还没有任何动静,我们是否还要继续等下去呢?” “再半个小时,再等半个小时就好了。”尤莉稍微犹豫了一会才下定了决心,“如果到那个时候还没有消息,大家就一起进去吧!” 第三十四章 爆发与升腾 除了几名在山顶用收听方式关注洞穴中情形的免费听众外,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弄得有点不知所措的一众演员基本上倒是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之中,暂时还没有产生任何相关的联想和过于激烈的举动,但这也仅仅是因为这数千名当事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而已。 而当他们意识到这片黑暗本身所附带的危险性的时候,无数惊恐的叫声就随着内心不安情绪的过度压抑而爆发,随之演变而成的就是难以遏制的混乱和惊慌。 “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什么都看不见了?魔法师都死到哪里去了?”一个人的高声叫骂首先成为所有混乱的起源。 “哎哟!什么东西绊了我一跤?怎么软绵绵的就像是个口袋,而且还有些热气……我的妈呀!”另外一个像公鸭嗓的声音先是很不满地埋怨自己的失足,而随后的惨叫则将气氛推到了最高点,“是、是、是死人!有敌人袭击!” 无数金属刀剑摩擦的声响在下一秒充斥了所有人的耳膜,显然是全员进入戒备状态的众人都迅速屏息静气下来,用自己所有的感官来感受着周围的动静。毫无疑问,如果这里真的有敌人,在他发出攻击的那一刻,被数百把武器贯穿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将成为必然的命运。然而,这只是针对类人生物才可能存在的结果,并不适用于其他的非人类敌手。 所以,当这般死寂的静谧持续了整整三分钟后,所有处于戒备状态的人同时察觉到的声响仍然不是他们所希望听到的响动。 一连串的物体扑地声响起,然后就是一些人发出的恐怖呼喊。 “我的天啊!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敌人攻击也有人死了?” “克林!你还活着吗?别吓我,快从地上爬起来啊!”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干嘛要趴在地上?贝特?” “你为什么要倒在我身上,里尔?喂!你怎么了?” 对于这些突然间发现身旁同伴失去回应能力的人来说,未知的状况给他们带来的不仅仅是对黑暗的恐惧,还有对整个事件判断能力的迅速丧失,因此产生的心理不安定因素也把整个场面推向了混乱的极致。 “我们掉进陷阱里了!敌人在哪里?他们在哪儿?”前期发作的歇斯底里症状大致都是用这个语句做区分,“他们有多少人?到底是怎么攻击的?谁能告诉我吗?”注定得不到任何答案的问题发出后不到一分钟,无情的现实接踵而至,没有给他们一分钟喘息机会的敌人异常精确地执行了新一轮的攻击。再次同时响起的五百具人体落地声在宣告入洞者人数已经按照每一波五百人的标准递减到六千五百人的同一刻,也把死亡的恐惧散播到了处于心灵和视力双重黑暗中的即将被害者身上。 于是,骚动开始了。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整片黑暗,接着就是一个疯狂得让人颤抖的声音在早已充满恐惧的空间之中回荡:“我不想死!别靠近我,别过来,你们这些该死的混蛋,你们接近我是想杀死我是吧?那好,想杀我的人过来吧!我就算下地狱也要拉你们一起去!” “菲格,冷静点,你周围都是一起战斗的伙伴啊!”一个声音似乎是想劝说这位神志开始崩溃的战士,“把武器放下,这里没有人……啊!” 又是一声惨叫,正在试图靠近被劝说者的人似乎也遭了毒手,没法看见具体情况的众人也只听到了一些很奇特的动静。比如液体如熔岩一般喷洒而出的沙沙声音,以及骨头被利刃所切割摩擦的吱吱嘎嘎响动——不过这也够了,每个在刀头舔血多年的人都已经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 所以随之产生的可怕结果也在情理之中——那个发出疯狂叫喊声的人刚刚再次沙哑地笑出声,起码二十把刀剑就同时迎了上去,在他发疯杀死更多人之前把一切都完结在了开始阶段,至少这些动手的人在当时是这么认为的。 但他们错了。他们实在是低估了这片黑暗所蕴藏着的威力,惶恐不安的心态再加上浓重的血腥味刺激所产生的双重效果,终于使剩下的六千多人心中同时升起了想尽情杀戮和破坏的念头。 “大家冷静一点,我们不是在来的路上有留下回去的信标吗?”总算还没有被突发状况弄得完全失去理智的西特忽然开口道,“那些标记是用特殊的夜光笔划下的,即使在这样的黑暗中也可以找到,大不了我们再从原路退回去。” 能让西特决定退回去,倒不是他个人野心暂时得到遏制的结果,其真实的原因恐怕还是他比较看重自己的性命,再加上尤莉曾说过一句“若敌人无法抵抗可以退回”的话……不过平心而论,这个决定还是明智的,只可惜迟了一点。 真的,只是一点点。 “退出去?这倒是个好办法,用夜光笔划的痕迹的确可以在黑暗中加以分辨。”虚空才说完,就察觉到了修伊充满惋惜意味的眼神,“殿下,您好像很惋惜似的……是因为敌人有逃脱的机会吗?” “正好相反,他们走到这个地步已经无法逃脱了,我所惋惜的,只是这位敌人的领导者下命令的时机迟了一点而已。”修伊笑了一笑,“不过这一点的延迟就够了,已经完全足够把他所有的部下都带进死亡的国度里去了。” “我不明白,哪里迟了?”倪剑问道。 “这个命令只要早上那么五分钟,他们至少还可以找到最后一个被写上的标记。然而在现在来说,一切都晚了,他们所信赖的夜光笔也不能救他们的命,因为那些标记已经不复存在了。”修伊摇了摇头,“他们如果早发现,也许还能把尸体留在外面供人收殓,但现在只能去喂杀人蜂的肚腹。” “不存在了?”米伯特疑惑地问道,“你为什么能这么肯定?” “因为我试过,”修伊淡淡说道,“不管在这些洞穴的什么地方留下任何气味型又或者是夜光磷光型的标记,都会在洞穴内特异的高密度水气循环环境中被迅速溶解,并随着四处循环的湿重水气在一分钟内完全消失。所有类型的标记方法我都试过了,结果都只有一个——你不去适应它,就会被它所淘汰,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我才没有选择去打破这道由自然造成的不可抗力屏障。” “那也就是说……”玛丽嘉心有余悸地望了望石缝之中所显现的无尽黑暗,“他们死定了?” “正是如此。”这回修伊的答案非常简洁。 西特现在很后悔,特别是看到那些应该出现在黑暗之中的绿色标记没有出现在视线之中的时候,他的感觉就好像是一脚踩空进了万丈深渊一样,整个心都变得空空落落的。 他当然不会知道,为什么在最多七八分钟前亲眼见到一名士兵划在身后山壁上的记号会失去影踪,下意识中只以为是设陷阱的对手抹去的他只感到,一滴滴冷汗正从自己额头上朝着垂直方向的地面滑落。 “标记在哪里?”部下之间疑惑至极的互相询问声在黑暗之中响起。只感到喉咙发干的西特唯一想到的事情只有一个字——“逃”! 悄悄挪动着自己的身躯,蹑手蹑脚地从原来位置后退数步的西特刚做好逃脱的准备,一坨粘糊糊的东西就落在了他的颈项上,在此刻根本没在意这是什么的某人连擦拭的工夫都没有,就这么连滚带爬地摸黑离开了众人的感知范围。 但也只是走出五分钟,陡地感到脖颈传来火焰般烧灼感的西特就颓然跪倒在了地上,瞬时发现四肢完全失去活动能力的人想发出凄惨的叫喊来缓解那似乎要把他的身体都溶化一样的腐蚀性疼痛,但却恐惧地发现自己的语言能力也脱离了控制的范围。颤抖着的舌头在空气中进行着最后的努力,然而早已背叛肉体的声带却顽固地锁住了它的发声功能,甚至到这具躯体在黑暗中静静地失去一切生命迹象的时刻也未曾有任何的动摇。 第四批的死者也在同一时间内全部产生,和以前一样还是五百人,而其中就包括了他们的总指挥官西特。在通过触摸这类的手段认知到又有人在黑暗中奇怪地死去之后,一直没能得到标记任何存在证据的人们终于彻底释放了心中的恐惧,把对死亡的各种表现淋漓尽致地上演在了洞穴之中。 “我不干了,我要离开!”类似的声音逐渐多了起来,想逃走的人至少占据了上风,“快找出口,我们离开这里,没有必要为别人送命啊!” “我身后就是我们来时的路,因为我是走最后一个的……”说话的人还来不及把句式完成,被人重重撞倒在地的声音就传遍了整片黑暗,紧接着的就是这个倒霉鬼被无数人的脚步从身上践踏过去时所发出的凄厉惨叫:“不……不要……救命啊!呀!” 利刃出入肉体的声音传来,惨叫声倏然而止,一阵低沉的叫骂声也跟着响起:“这下子耳根就清净多了,看你小子再叫……唔啊!”随着一声惨号,杀人者的躯体也分成两半滚落到被鲜血浸透了的地面上:“你小子敢杀他?难道你只想自己逃走,才打算把他杀了灭口好把出口的位置一人独吞吗?” “谁能保证你不是也这么想呢?”二号杀人者刚恨恨地说完话,就惊讶地发现在自己的周围似乎多出了数条朦朦胧胧的黑影。立即察觉到不妙的他刚想辩解,一支听声辨位的长箭便贯穿了他的喉头。 “既然不知道别人的想法,那大家就一起死吧!”带着疯狂气息的喑哑嘶吼从弓箭手的口中发出,“这样不是最好吗?死人是没有想法的,大家一起死,这样不是最好吗?” “你这个疯子!”处于弓箭手四周的几个人一起动手,神志崩溃的人就这样被害怕遭到误伤的同伴瞬间大卸八块,然而疯狂却由此正式开始了。 “好,就点到为止,继续听下去已经没有必要了。”把耳朵从石缝旁移开的修伊与其说是真的这么想,倒不如说是一旁蕾娜斯的痛苦表情让他觉得这类残忍教育的目的已经充分达到了,“大家可以停止了,再往下听就是野兽之间的互相厮杀了,曾经作为人类的一群野兽之间的搏杀是没有学习价值的。” “难怪你说不用偷袭,原来是因为偷袭反而更危险。”老酒鬼皱了皱早就拧在一起的眉头,“你早就想到有这种可能了吗?” “我只是设身处地的考虑过一下,具体的效果会这么好我也没想到。”修伊的脸色非常淡漠,“但没必要偷袭是我个人出于安全的考虑倒是真的。当人性中的恐惧被完全引发出来的时刻,这种没有理智的人是非常危险的,如果加上六千这个数字后果会更可怕。” “六千人的大屠杀不是没有过,但像这样的还是第一次‘听’到。”虚空的面色也不怎么好,但至少比一离开石缝就开始呕吐的另外四个人强,“还是互相残杀致死……没亲耳听到,我简直是不敢相信会有这样可怕的事情存在。” “战争就是屠杀,不过是被理智的行动模式所掩盖罢了,”修伊的口气还是淡淡的,毫不动容的他看起来就像一尊没有任何感情的雕塑,“而且战场比起这里,也不过是多了一些可见度和战士们对胜利的渴望。以我来说要营造这些气氛并不困难,但我只想让你们明白人性中的暴力面和残酷面,没必要如此优待作为演员的敌人。” “太残忍了……”蕾娜斯捂着嘴跪倒在修伊身旁,大口喘气的她正在极力遏制胃部所产生的冲动,“你有必要把人性剖析到如此露骨的地步吗?” “我还不算是露骨了,”修伊接下来的说话让好不容易维持着未呕吐形象的蕾娜斯当即“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早上吃的干粮立刻白花花地铺了一地,“在我看来,人性中最恶毒无耻的一面你们还没有注意到呢——那些人都是生死与共的战友,就算不是,在平时也是互相打打闹闹的好朋友,这从前面还未出事前的对话就可以看出来。而当事情发生之后,仅仅为了那份不安和恐惧,他们就用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把一切无耻卑鄙的手段都正当化了……嗯,你们注意到了吗?杀人只要一个‘他疯了’就足够,为了那份莫名的焦躁就可以把找到出路的同伴杀死,理由居然也只是‘想耳根清净’……蕾娜斯,你还需要我再剖析得更清楚一些吗?多么具有伟大意义的人性,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的人性本善理论在这里实在是得到了很好的诠释,难道各位不这么认为吗?” “你……”玛丽嘉只说出了一个“你”就昏了过去。一向在神学领域学得最虔诚的她除了实在受刺激太大之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无法辩驳修伊的论调直接导致气急攻心。 “你是想把玛丽嘉气成一个疯子吗?”没有她那么多心理负担的倪剑急忙心疼地把女神官从地上抱了起来,“她的信仰不可能接受你所说的一切啊!” “然而这是事实,即使是信仰也不能掩盖的事实。”修伊深深地凝视着倪剑,“现在以敌人的角度给她这样的刺激,的确是很残忍,但这样的程度她还不至于会发疯。等她清醒过来之后你就会明白,我也仅仅是给了她一个和信仰理论相冲突的例子,具体的答案还需要她自己去找。” “你真是个严格的老师,连答案都不想给学生,这就是你让我们寻找自我的方式吗?”米伯特擦了擦嘴角的污迹,苦笑着直起了腰,“难怪你只是简单用一句‘在迷路和逃跑中把性命留在了这里’就指代了最可怕的过程,原来就为了让我们在接受事实的时候更有受到冲击的震撼吗?” “现在不接受震撼,将来受到震撼的时候你们将更痛苦。”修伊此刻的表情中满是怜悯,“说实在的,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我从来没打算要为你们的未来着想,但我很看重你们,所以我不希望在未来能给我更大助力的伙伴仅仅因为这样的一点小冲击,就丧失应有的判断力和理智,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话说白了果然很无趣,老大你就不能婉转些吗?”米伯特苦笑意味更浓,而一旁的倪剑反而露出了深思的神色。 “婉转的话未必是实话,我这话是对想听实话的人说的。”修伊把目光转向倪剑,“你一直因为怀疑我别有目的而不相信我,而现在,你得到满意的答案了吗?” “得到了,虽然我还是不太信任你,但我将相信你的目的并非恶意。”倪剑的眼神第一次显得冷静而睿智,如果玛丽嘉看到的话肯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要利用别人的人是不需要死人和废物来办事的。” “你明白就好。”修伊的笑容就像戴了一副面具,既看不出他的开心是否真实,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在笑些什么,“那我们现在可以继续行动了,下一步至少在名称上你们会喜欢的,因为我们将要‘拯救’他们。” “用什么救?那些你搭建的木架子吗?”好不容易把所有胃容物全部吐光的小七叫了起来,恶狠狠的眼神中除了对修伊的诅咒外没有别的东西,“不要告诉我你是真的想救他们,我不相信像你这样的恶魔会瞬间转变成天使。” “天使,恶魔,也不过是表象而已,生命的质量在于内涵而不是表象。”修伊淡淡说道,“也许我该修正一下我的话,我想拯救的并不是他们的肉体,只是灵魂而已。” “灵魂……”蕾娜斯的面色忽然变得异常苍白,因为她马上想起的事情,正是在她作为收集战魂的战斗女神时,所谓的“拯救灵魂”到底代表着什么含义,“难道你要……” “想起来了吗?神所谓的‘拯救灵魂’也不过是那样的东西罢了。”修伊的嘲笑简直是赤裸裸到了极点,“在你而言,用‘制裁之剑’和‘尼贝伦法雷斯神斧’杀死所有不服从神、不遵从生死轮回规律的不死族,这种由神指派给你、‘神圣’而‘崇高’的工作就是所谓的拯救!” “……”蕾娜斯无言以对。 在之前执行这些任务时,她就对消灭被亵渎的灵魂就算是“拯救”感到了少许疑惑,虽然不死者亵渎了生命的神圣,但那种亵渎也是出于对活下去的渴望而产生的行为,在本质意义上还存在着对生命的无比憧憬和向往,而这种憧憬和向往本身并不是不纯洁的。 谁不想活下去?谁不希望能拥有永恒的生命来完成自己的愿望和理想,去追寻自己所热爱的事物?这样做真的是正确的吗?我这样做真的是拯救了这些人的灵魂吗?一直在灵魂深处扪心自问的蕾娜斯在听到修伊话语的那一刻,所有的疑问都转化成了现实之中的问号浮现在了脑海中。 “那你的答案是什么?能告诉我吗?”缓缓抬起头,与其说是不敢,倒不如说是不愿自己发现答案的蕾娜斯这么问着修伊,“我也一直在疑惑着,你能给我一个真实答案吗?” “所有的一切都在我们的心中,自己的答案也要自己相信才会出现。”修伊一眼就看穿了蕾娜斯的想法,所以他根本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我的答案对你不存在任何意义,反而只能伤害你,所以你要得到答案,首先要做的就是相信自己的心——如果你连自己的存在都不相信,不敢接受,无论怎么向别人追寻答案都是没有结果的。” “那您也是相信自己是在拯救他们吗?”虚空沉声问道。 “我是这么相信的,而且以你们的角度也很好理解。”修伊指着正在发出无数兵刃交击声音和惨叫的石缝,缓缓说道,“难道让他们以这种形式全部死光,就是对他们的仁慈吗?” “可是这样一来,杀人的不就只有你一个了吗?”老酒鬼急道,“你这么做不就等于……”“本来想出这个主意的人就是我,已做下如此之多杀孽的我也不在乎多一宗罪吧?”修伊的笑容依旧,但听到他这番话的人却不由得对他产生了少许的敬佩,“而且我本来就是魔族,又生长在地狱魔界之中,再恶劣也不至于比原来的情况更糟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也许玛丽嘉先听到你的这些话,就不会这么快晕过去了吧。”倪剑低头看看仍处于昏迷状态的玛丽嘉,苦笑道,“不过换了我,也不想让女孩子听到这些话,毕竟做男人的自尊心总是会让我们下意识地欺骗女性,特别是不想把自己喜欢的女性也牵扯进这样的事情中。” “你错了,我没有所谓男人的自尊心,所以我没有把想法隐瞒着蕾娜斯。”修伊慢慢地走向那几个被小七称为是“木架子”的东西,非常熟练地把一幅幅早已准备就绪的宽大兽皮覆盖到了上面,并用牢固的绳索穿过兽皮上刻意钻好的洞眼牢牢地固定在了木架子上,“可能是我和你的人生和过程都不同的缘故吧,我所认为的‘真正的男人’并不是你所接受的观念那么简单,不过我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做什么长篇大论的发言,我所能说的只有一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标准’。” “别打岔,我问你这些木架子是做什么用的,你还没有回答我呢。”小七奇怪地望着覆盖上兽皮后显得更加奇怪的五个木头架子,满眼都是迷惑的神情,“和以往你所做的那些古怪东西相比,这个用数个三角形组成的结构更简单,但用途我却看不出来……另外,这些兽皮是做什么的?” “从很早以前,我就想像着自己能像一只翱翔晴空的苍鹰一般长出一对翅膀,俯瞰着辽阔无垠的大地,而实现这个梦想的时候就是现在。”修伊神秘地举起其中一个架子,把自己套在了一个三角形结构的装置之中,小心翼翼地用三条互相交缠扣在一个结上的绳索把自己固定在了架子上,“这叫做滑翔翼,是一种无须推动力就能在空中自由飞翔的道具,你们有谁有兴趣和我一起试试?” “我有翅膀,不陪你玩这种游戏。”倪剑连忙摇头表示拒绝,附带着把玛丽嘉搂紧了一点,“先不说玛丽嘉还处于昏迷状态不能试,就算她醒着也不会愿意的……所以还是由我带着她吧。” “完全自愿,也因为滑翔翼我也只做了五个。”望了已经把三角形的滑翔翼往身上套的老酒鬼和虚空一眼,修伊把目光投向了还有点犹豫的蕾娜斯和米伯特,“不想试也没关系,我不勉强你们。” “经过检验没有?”米伯特问道,“该不会一飞上天就掉下来吧?” “魔族的身体是比人类结实,但这不代表从高空往下掉不会死,我要是开玩笑,会连自己也一起折腾吗?”修伊笑道,“放心,只要上升的风力足够,想掉下来的唯一方法就是解开固定身体的绳索往下跳。” “这是类似风筝的原理,只是我们没有被线牵着跑而已,”老酒鬼笑呵呵地对米伯特打着包票,“我在魔界就和虚空一起试过,只要条件能达到修伊的要求就没问题,不过他自己倒是第一次尝试没错。” “想说我拿你们当实验品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地骂我。”修伊冷冷地从怀中掏出五副厚手套,自己戴上其中的一副,另外的四副则扔给了虚空,“分给他们,高空的气温很低,万一抓不牢横杆掉下来可别怨我没事先说过。” “也给我一副,我也想试试。” 面对着向他伸出纤纤玉手讨要手套的蕾娜斯,修伊呆住了:“你、你不是有翅膀吗?神族可伸可缩的羽翼应该可以……” “老酒鬼会飞行魔法,可他却放弃使用魔法而想亲身体验的事物,你以为我会没有好奇心吗?”蕾娜斯向着他神秘地眨巴了一下眼睛,随即不由分说就从修伊手中抢过一副手套,接着走向身边放置的最后一架滑翔翼,“而且我更想知道,你这些稀奇古怪的思想是否和你所追寻的事物有着直接的联系……所以让我也来感受你所追寻的梦想吧。” “说得好,我越来越欣赏你了,蕾娜斯·法琪利,如果说这世界上的确存在能和修伊这种怪胎配成一对的女性,我相信只有你了。”老酒鬼促狭地对修伊笑了笑,“你说呢?修伊小子?” “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踢下去?”修伊没好气地说道,“下面的‘花魂之谷’中还有大约两万敌人,弓箭手更是不缺少,我想他们会很欢迎来一场空中标靶射击的。” “我对当刺猬没兴趣,不过你的这个想法也刚好是我想问你的问题。”老酒鬼问道,“我们就这么冲出去吗?先不说那些弓箭手装备的强弓利箭射程足够威胁到我们,光是这里的风速就不够起飞的条件。要知道,在魔界符合你条件的起飞地点也只有林菲德山脉一处,这里不仅高度不足,连风向和上升气流都不足够,你打算怎么让我们飞起来呢?” “那就要看你的火系魔法够不够强劲了。”背着笨重滑翔翼的修伊慢慢走过老酒鬼面前,在顺手把小七一把捞进口袋的同时弯下腰,瞬时从看起来严丝合缝的地面上揭起了一个和地面相同颜色的盖子,露出了一个通往下方深处的黑黝黝洞穴,“准备一个高温的火焰弹,扔进去就可以准备飞了。” “下面是什么地方?一个火焰弹的威力不足以产生足够的上升气流吧?”话虽是这么说,但老酒鬼手中的火系魔法能量已经开始凝聚。 “蜂巢山,唯一通往那个你们一直说透不过气来的地方的通道,我此次战斗最重要的歼灭性武器之一。”修伊阴恻恻的笑容终于在把他全部目的泄露的一刹那彻底展现在众人面前,“你们应该还记得吧,那个地方之所以让人感到透不过气,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吧。密度大得让人窒息的花粉和空气中过多的杂质……”虚空在说出这句话的刹那忽然面色一变,“难道殿下想把那个实验在这里重现吗?” “这里只要一个高温的火焰弹做诱因就足够了。”修伊冷冷地笑道,“这么高密度粉尘所存在的空间,刚好又只有两个可以发泄爆炸力量的出口,一个在我们脚下,还有一个直通往‘花魂之谷’,然后这个峡谷又刚好只有一个出口……” 这下连老酒鬼都骇然失色,手中正在凝结的魔法能量也有了不稳定的变化,清晰地体现出了魔法凝聚者内心正经历的震撼感觉。 “你们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啊!”倪剑如坠云里地问道。“还记得一年前在新红帝国发生的‘利莫哈事件’吗?”虚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忽然问了有些莫名其妙的众人一声。 “记得啊!”米伯特说道,“有‘新红之粮仓’的利莫哈在丰收的季节总是把无数收割来的小麦磨成面粉储存在仓库中,而就在正好一年前,新红帝国在利莫哈最大的一百个储存面粉的仓库发生了原因不明的连锁爆炸事件,不仅造成了超过三万五千人的骇人伤亡和近百万平方米面积的建筑破坏,最重要的是足足价值三十亿银币的面粉全部报销了,听说他们到现在还在悬赏追捕犯人呢。” “犯人就是高密度的粉尘和引发爆炸的一点点火星。”老酒鬼叹道,“粉尘到达一定的浓度就会很容易因为一点火星而产生巨大的爆炸,这是一种自然界所存在的化学反应现象,而首先找出这个罪魁祸首的就是修伊,他做过一个类似的实验,那种爆炸的威力连最强的火焰魔法都达不到……而现在,位于我们正下方的蜂巢山正是第二个利莫哈粮仓,我们在做的就是和当时一样的事情。” 众人一齐变色。就算没亲眼见过利莫哈事件的惨状,但是能造成那么大面积毁坏和那么惨重伤亡的爆炸威力,哪怕连白痴都能想像得出来是什么样的情景,而且当这样的一个爆炸物就在自己脚下的时候,由此产生的震撼更是可想而知。 “最妙的是,洞穴内的环境非常潮湿,但蜂巢山的周围却干燥异常,这还要多亏蜂类喜欢把巢筑在干燥区域的习性。”修伊微微一笑,“除了蜂巢山周围一百米的那片地带外,别的区域都没有那么高的粉尘浓度,这样也确保了冒失的冒险者闯进洞穴时所携带的火把这类物品不会立即引爆它,而且最让我高兴的是,杀人蜂的存在也使得没有任何人能接近到那片危险区域,连某些魔法师在临死前胡乱发射的火系魔法也没能对那里的环境造成任何影响。” “然后,你就想出了这个空前绝后的大爆炸主意?”米伯特的面部表情很奇特,“而且偏偏又是这种只有两个倾泄爆炸威力出口的地形……” “难道不好吗?上升气流、风力速度和峡谷内弓箭手的问题一并解决,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修伊笑道,“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我只是想作为你的敌人实在是很倒霉的一件事。”米伯特说的话让在场的人不由得笑了起来,“而在你打算给别人上一两个课程来证明自己理论的时候,更是如此。” “我不喜欢会给我造成麻烦的敌人,所以避免他们被我整过之后回来报复的最佳方法就是不给他们任何机会。”修伊微微偏过头,朝着已经准备好发放魔法的老酒鬼努了努嘴,“你还等什么?动手!” “我晕了有多久了?”朱利安在醒来的刹那间,一个问题就从他还没有睁开眼睛的口中跳了出来,“还有这里是哪儿?” “一个半小时,这里是‘花魂之谷’之外的临时营地。”小心翼翼的回答声传来,四名所属他麾下的亲卫兵都跪倒在了地上,“请大人不要怪罪尤莉大人,她这么做也是为了大人好。” “我知道,所以我才着急。”朱利安叹气着从床铺上坐了起来,“她连一向对我忠心耿耿的你们都能说服,理由当然是为了我好,但我却不能同意她的这种想法。” “为什么?”四人你眼望我眼地面面相觑道,“大人只要能不亲身犯险,不管伤亡多少人都还是有机会的。” “问题是这些伤亡是否值得。”朱利安说道,“就怕伤亡巨大也不能得到任何有用的情报,这才是我最担心的,更何况这是我个人的事情,如果让尤莉因为它而受到伤害,那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这绝对不可能。”四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就算情况再怎么糟糕,尤莉大人身边还有两万八千多名战士,总不会敌人有把他们都消灭的能力吧?”朱利安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但那份忧郁的眼神充分表现了他对尤莉的担心,所以他的下一句命令就是直接和这件事有关的:“什么都别说了,我要马上见尤莉,希望一切还不会太晚。” “等等,先把话说清楚再动手,我可不想被炸到天上去!”倪剑急忙伸手拉住老酒鬼的胳膊,“修伊,这个火焰弹落下去会有什么结果?” “洞穴大爆炸、蜂巢山变成齑粉、所有的杀人蜂和工蜂也成为陪葬、然后就是无数强劲的气流会从仅有的两个出口处冲出去,最后在‘花魂之谷’内的两万敌人,将迎接一场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的最可怕飓风。”修伊轻描淡写地说道,“按照我的估计,所产生的威力足以和蕾娜斯发出的剑气风暴相媲美——虽然过程可能有点痛苦,不过依我看来,能把性命葬送在无数纷飞的花瓣之中,这也是一种很唯美的死亡方式,作为敌人应该不会抱怨吧。” “我不关心敌人的死法,我只想知道我们会怎么样?”倪剑问道,“我们是不是也要和他们一样迎接这样的风暴?” “这要看你自己愿意与否了。”修伊淡淡道,“我们脚下的岩层非常厚实,足以抵挡风暴的侵袭,所以除了开始的那一会有点乌烟瘴气之外,只要你不自己跳进这个洞口去体验一飞冲天的感觉,我想我们是不会受到风暴伤害的。” “那你说的上升气流怎么办?”老酒鬼举起的手又放了下来,“我刚才已经……” “火焰弹一放下去,大家立刻退后两米,背对着洞口并尽量牢牢抓住一块石头,从洞口中冲出的强风会在出口附近形成一股小型真空漩涡,它会把我们送上高空的。”修伊不慌不忙地说道,“按照臂力强弱的顺序,首先是我松手腾空,然后是老酒鬼,接着是米伯特,蕾娜斯第四,虚空垫底。每个人放手的时机就是前一个人飞起的五秒钟后,明白了吗?” “那我和玛丽嘉怎么办?”倪剑忽然发现这个起飞顺序中不包括自己,随即产生了非常不祥的预感,“该不会让我单飞吧?” “我说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连这个都猜到了啊!”修伊嘿嘿冷笑道,“这可不是我陷害你,而是你的翅膀和我们不同,在过强的气流中会折断受伤的,所以你只能带着玛丽嘉单飞,而且还要在火焰弹发射的那一刻就起飞。” “带着玛丽嘉去闯对方的箭阵?”倪剑立时感到头皮发麻,“你不会这样考验我的飞行灵活能力吧?” “灵活能力下次再说,这次只要考验升高能力就够了。”修伊半是认真半带调侃地说道,“尽量提升你的高度,等敌人混乱以后再和我们会合。” “我能不能不做?”倪剑哭丧着脸问道,“我没什么信心啊!” “不能,没信心也得做。”修伊的回答无情到了极点,“在做每件事情前都要有信心才做,你将一事无成,所以为了避免你成为一个一无是处的人,除了让你挑战自己的极限之外没有更行之有效的办法。” “半个小时到了……”尤莉盯着手中用以计算时间的沙漏,头也不回地问道,“有没有西特的消息?” “没有。” 尤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全体整队,准备出发!” “你想出发去哪里?尤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让本以为这个声音绝对不会在此时出现的尤莉立时怔住了。 “朱利安大人?”吃惊回头的灰发女孩连说话都结巴了,“您、您、您不是应该还、还……” “很可惜,你用的是亚罗特麻药,如果中的是别种类的麻醉品我肯定还处于昏迷状态,但这个品种的麻药对我的效力只有对平常人的十分之一。”朱利安微笑道,“我曾经因为这类药物而中毒,那个时候比现在重上三十倍的药力虽然差点送掉了我的命,但也给了我抵抗这种麻药效力的能力。” “大人……您这又是何苦呢?”充满挫败感的叹息从尤莉口中发出,“我只是希望您不用以身犯险罢了,您为什么就是要坚持自己的观点呢?” “因为只有在最前沿战线的指挥官,才能得到最正确的情报。”朱利安似乎也轻声叹了一口气,“你的好意我心领,但是我不能接受。” “可是……”尤莉的话才说出开头两个字,一声有如晴天霹雳一般的炸裂爆响陡地从她背后远处的洞穴处产生,在天地间不停盘旋回荡的巨大声音似乎要把所有人的耳膜都撕裂一般地传遍每一个角落。对此毫无事前准备的两万多人只在一个动作上达到了难得的一致——每个人都用双手捂住了耳朵,痛苦的表情清晰地呈现在了众人的脸上,包括朱利安和尤莉在内,所有的人都暂时失去了判断和思考的能力。 而就在同时,一道肋下挟着一名白衣人的灰色人影从众人斜上方的一片山崖处迅速冲天而起,在下方的人还没来得及对巨响作出正确的反应之前,在半空中倏地舒展开六支巨大灰色羽翼的人影就以极其惊人的速度消失在了高处的浓密云层深处。 “那是……”强忍着耳膜遭受的震荡痛苦,朱利安总算是早所有人一步寻回了自己的意识,眼角的余光扫射到那条人影的他马上就想起了眼前情景所代表的含义,“拥有六只灰色羽翼的人,在整个‘火焰空间’之内只有一个人——翼人族的弓箭手兼佣兵团团长倪剑……不好!” 先判断出对方身份的朱利安这句“不好!”刚出口,让他感到更加不好的事情就紧接在他的话之后发生了。 倪剑起飞处的那片山崖突然间烟尘大作,飞旋舞动的灰尘之中一条细长的漩涡状气流像一条白日飞升的巨龙般冲天而起。就在气流出现的那一刹那,一个有着宽阔三角外形,看起来就像是表面上似乎有奇怪花纹的风筝似的东西,也随着它从山崖之后忽地出现。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当一共五个这样的东西顺着漩涡状气流周围腾空而起的瞬间,朱利安就从吊在那些东西之下的人影随之想到了对方的计划,也清楚地认识到了一件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他失败了。 “竟然在这里准备了这样的东西……从一开始他们就计划好了,不是吗?”朱利安充满自嘲地笑了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既然已经失败到这个地步,再用弓箭手把他们请下来就显得我们不够风度了……不对!那道气流是……?” 忽然想到那道气流代表什么含义的朱利安蓦地大惊失色,迅速把如此高强度气流与“花魂之谷”的地形做了相关联想的他终于完全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为什么对方会选择这里作为目的地,为什么对方不怕起飞的时候会遭到弓箭手的攻击。因为当他们起飞后不久,敌人将被他们所设计的陷阱彻底送进地狱,就算不会成为对他们没有任何威胁的死人,至少也没办法再有任何空闲来算计他们了。但这个结论得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随着尖利的呼啸声在空气中响起,明白到一切已无可挽回的朱利安随即扑向身旁还在发愣的尤莉,立刻抱成一团的两个人在他刻意的引导下迅速朝着一块巨石背面的阴影处滚动而去。只有在那里,他们或许还有一线的生机。 “啊……”接连不断的惨叫声终于随着从洞穴之中喷薄而出的暴风在峡谷之中的肆虐而响彻云霄,滚得晕头转向的朱利安在扑到那片阴影之中的同时,就听到了自己心爱坐骑的哀鸣和几名亲卫兵的痛嚎。 “出什么……”为朱利安的突然举动和这些惨叫而有些莫名其妙的尤莉刚要说话,就被朱利安的左手捂住了嘴巴,连眼睛都被他的右手遮得严严实实,感知器官中唯一残留的听觉只接受到了依然持续不断的惨叫哀号,如同暴风席卷大地一般的呼呼风声,以及某个人沉痛无比的宣告:“别看……一切都完了……” 的确是都完了。 和修伊所预计的一样,这股暴风的威力丝毫不亚于蕾娜斯在魔界边境所发出的剑气风暴,所有在“花魂之谷”中繁茂生长的花草都成为了杀戮的帮凶,被超过音速的狂风席卷而起的它们被切割成了无数细碎的部分,像无数把带着锋刃的刀剑一般射向根本没有防备的两万余名弓箭手。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得多了,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一场徒劳挣扎的人类与自然力量抗衡的屠杀”。整个“花魂之谷”在这次事件之后完全变成了一个血红色的人间地狱,所有属于自然的花卉都从峡谷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用两万人的血肉所编织出的死亡之毯,每一朵镶嵌在这块红毯之上的鲜花都是用一个人生命或是肉体的一部分构成的。 用什么“血光四射”又或者是“鲜血染红了视线”这样的词句来形容此时朱利安所眼见的情形,都是贫乏无力的,因为这些话只能折射出这片场景的一个角落。朱利安也只看到了这个场景的一部分,但这也够了。 血,血,还是血。除了鲜血之外,他什么都看不到。 在战场上,你也许会看到肠破肚穿、骨断皮焦、脑浆四溅的各种死法,但在这里,一切的死亡都被血染红了——所有生物的结构都被狂乱的风暴撕成了与血液类似的黏糊物质,随着受害者体内被大量抽离的鲜血在只会带来破灭与杀戮的空气中飘荡。那几个还没反应过来的亲卫兵,就是这样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的。一切就像是慢动作,前一刻还好好坐在马匹上的四个人,在朱利安听到惨叫回头的时候就已经从马匹上飞了起来,在仿佛带着无数刀刃的风中一层层一块块地解体,然后这些被解体的部分又被再度切细,直到所有原本还算是个人形的部分都被血液的颜色所吞没。所以,在朱利安的眼中,一切都只剩下了血。 但最起码,他不希望尤莉也看到这些。而对正在这片地狱上空盘旋的整个“火焰空间”来说,他们能看见的只有被灰色烟尘所完全笼罩的峡谷,在那片尘埃之下所掩盖的杀戮和毁灭他们却一无所知。 或者说在修伊刻意的隐瞒下,他们所知道的并不太多。 他们现在正面临的问题可没有让他们思考多余事情的时间。 “老大!救救我!”米伯特所操纵的滑翔翼在空中不停地快速回旋,配合着他的连续惨叫显得异常滑稽,“为什么这个东西我控制不住?救命啊!” “深深吸气,收起一切多余的动作,把身体挺直,双手牢牢抓紧,然后你就会发现自己的飞行方向很快会变成一条弧线。”修伊高声喊道,“然后微微以支撑身体重量的手腕为核心,把身体少许倾斜向你想转动的方向,动作幅度不要太大就行了。” “想下降就收缩手腕的支撑角度,上升则是先收缩再扩大支撑角,昂头挺胸的角度不要太大。”望着正在逐渐控制飞行姿态的米伯特,正和修伊与虚空一起享受着滑翔快感的老酒鬼高声接道,“调整你身体的重心就是操纵的关键,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怎么平衡身体的动作,连刚上手的蕾娜斯小姐都能做到,难道身为最重视灵活行动步法的盗贼的你还做不到吗?” “这和职业的关系不大,个人的行动习惯才是重点。”修伊看了正在小心实践着老酒鬼教导的蕾娜斯一眼,微笑着说道,“蕾娜斯生性平和,不喜欢轻举妄动,作战动作也力求完美,不管初学什么东西都会谨慎小心地循序渐进,不像把滑翔翼当玩具的米伯特那样举动轻浮……在我看来,这大概才是米伯特飞得手忙脚乱的主要原因。” “听到了吗?小偷专家,你这回可把我们‘火焰空间’的脸丢大了。”观察到米伯特的动作已经恢复正常,一直抱着玛丽嘉在远处观望的倪剑凑了过来,“亏你还夸耀平时身手敏捷,做这种最注重细微之处的事情居然还比不上魔法师和剑士灵活。想起以前让你去解除各种陷阱机关的事就让我冒出一身冷汗,这样还能得到特级盗贼的佣兵资格?” “换你和玛丽嘉来试,一样是手忙脚乱洋相百出。”修伊懒懒的声音从倪剑和米伯特头顶处传来,“像我和蕾娜斯这样的天才并不多见,第一次飞的时候滑稽得像小丑的人还有两个人。” “殿下(臭小子)!”虚空和老酒鬼带着少许无奈的叫声在远处响起。蕾娜斯吃吃的娇笑声夹杂在叫声中显得格外清脆动听,两张变成红布一样的脸在倪剑把视线投向他们的时候齐齐转到了另一个方向,但这种欲盖弥彰的动作已经充分说明修伊所说“滑稽得像小丑”是指谁了。 “除了卷起这么大的尘土掩盖住他们的视线之外,你的这个爆风攻击好像没有什么大的杀伤力嘛!”倪剑显然对刚才冲击式的起飞动作还心有余悸,轻轻爬升高度来到修伊身边的他随即把话题移到了这个方面上,“倒是把我们自己吓了一跳,这也是你整个行为的一部分吗?” 修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似乎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对倪剑多做解释:“信不信由你,反正我现在也没办法在这片风暴卷起的烟尘中找到任何证据给你。” “证据?那些隐隐传来的惨叫难道不是……”耳朵明显要灵敏得多的米伯特刚开口,就被修伊严厉而冷酷的口吻给半路打断: “没有惨叫,你一定是听错了,米伯特。除了风声以外什么也没有,明白吗?” 满腹狐疑的米伯特在接触到修伊那带着少许悲哀眼神的瞬间,就从他那对灰蓝色的眸子中清楚地读到了“住嘴”的信息,从开始就对修伊十分佩服的他于是乖乖地收起了想说话的冲动,身体微微左偏的同时滑翔翼顺着风行的方向偏移了一点角度,随着清风在空中自由翱翔的喜悦立时冲淡了他内心的种种疑问。 “呀呼!”一声高喊在空气中荡漾,在短短的刹那间掌握到操纵滑翔翼技巧的米伯特猛地仰起上身,随着大幅度动作而直接响应的滑翔翼马上开始高速爬升,一瞬间就在众人的眼中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伴随着米伯特爽朗开心的笑声,修伊似乎也童心大起,倏地转头望向蕾娜斯的眼神中充满了期盼:“想不想学学米伯特发一发疯呢?” “这个……没问题吗?”蕾娜斯有些迟疑,对自身技术的不太自信让她隐隐觉得修伊的提议很危险,“刚才老酒鬼不也说了吗?我只是个初学者……” “不勤奋练习的人,无论飞多长时间永远都是初学者。”修伊的歪理又一套套地摆上台面,刻意把“练习”和“冒险”这两个词语的含义偷偷互换的他显得理直气壮,“跟我来吧,蕾娜斯。从现在开始才是我们尽情体验飞翔感觉的时刻,冲啊!” 先是重重地下压,然后是挺身上摆,比米伯特更懂得驾驭之道的修伊瞬时达到了比米伯特还要高的爬升速度,从众人中间瞬时消失的他在追往米伯特那个方向的时候只留下了一句话。 一句让所有人立刻转入不得不高速飞行状态的话,虽然内容和以往的不太一样,不过意思倒是差不多:“今天的训练课程就是这个,谁要是最后一个到达……嘿嘿!不用我说了吧?” “你耍诈!你抢跑!”倪剑立刻反应过来,大声高喊着追上去的他再次怒吼了起来,“不公平!我是靠翅膀飞还带着一个人,你依靠工具还要说风凉话,该死的修伊!你给我回来!” “嗯……你的记性真差,我现在心情正好就不和你计较了。”修伊的结束性发言让听者几乎全部从空中一头栽了下来,因为他的话实在是毒辣到了极点,“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忘记了……你不是说过吗?‘对于某个人来说,只要他高兴,爱整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和条件的……’,而现在的我刚好就符合这样的条件,因为此刻我大概、应该、或者、也许、可能是很高兴吧。” 第三十五章 催眠 “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尤莉望着眼前荡漾着血红颜色的“花魂之谷”,在心痛部下死亡的同时也对敌人的行事手法感到骇然和不解,“具有如此强大破坏力的风暴,除了大自然以外,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够用最强的风系禁断魔法‘风涡裂漩’达到与之相同的威力……难道‘那个人’就在‘火焰空间’中吗?” “这绝对不可能,他们中要是有人界三大高手中的‘日之魔导士’高尔·多维尔坐镇,根本犯不着在我们面前逃跑演戏,他一个人就足够解决五十万最强的人类战士。”望着因为被粉碎的尸骸而抹上一层血红的山谷,朱利安觉得自己的心在流血,“我认为,他们在洞穴之中安放了某些容易产生巨大爆炸威力的东西,然后在他们到达山顶的时候点燃它们,所制造的强大爆炸气浪在狭窄洞穴不停回旋加速,在冲出洞口的时候就形成了这场把我们全部摧毁的暴风。” “……‘火焰空间’有收集这种易燃易爆物品的时间吗?”尤莉的疑惑有增无减,“这一段时间他们一直都处于我们的监视之下,应该没有这样的准备时间,而且这片地带都由无人的荒野和密林组成,就算他们想收集这些……” “你想的应该没错,他们没有这样的时间,那答案也呼之欲出了。”朱利安深深地叹气,“我们低估他们了——除了不可能想到这种主意的玛丽嘉,也许是倪剑,也许是米伯特,在之前就预想到了被强大敌人追杀的可能,并在我们所不知道的时间内设置了这样的陷阱,而我们则非常不幸地成为了他们的实验品。” “好毒辣的手段,好绝情的主意!”尤莉恨恨地说道,“绝不能饶恕他们……我们一定要以牙还牙,把今天的耻辱百倍奉还回去。朱利安大人,你说对吗?” “对?哪里对了?”朱利安无奈地苦笑,“你想得太多了,尤莉。他们并没有错——从一开始,这就是我们与他们之间斗智斗勇的战争,作为敌人所想的自然是如何把对方置于死地,在这点上我们不也是这样做的吗?” “可是他们也太过分了!居然用这样狡诈的手段……” “在战场上任何手段都是正确的,只要能胜利,或者是活下来!”朱利安的冷喝打断了尤莉的话,“听我的,尤莉,不要对他们抱有任何的怨恨,因为他们也只是为了活下来而已。站在公正的立场上想一想,换了不是身为追杀者的你,而是以一个外人的眼光来看待这次战斗,你会怎么想?……从第一次和他们发生冲突到现在,始终处于优势地位、对他们进行着无情追杀的人是我们,不问情由不依不饶地就对他们痛下杀手的人也是我们,而换一个方面说,无论从战斗动机到最终战斗目的,我们的理由比起他们求生存的原因更是没有什可比较性。” “可是……可是他们杀了我们这么多人,难道我们就应该对他们置之不理吗?”尤莉急道。 “那要看有没有对他们继续关注的价值。”朱利安轻轻说道,“我们对他们下手,也只是为了‘慈悲女神之泪’,而现在他们已经突出重围就意味着我们的计划彻底失败了——再集结人手所需要的往返时间,已足够让他们把东西送到目的地了,所以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通知‘那些人’让他们自己想办法了,毕竟目的地所在的加努塞比特不是我的势力范围。” “就算东西抢夺失败,但这些将士的血就白流了吗?”尤莉很不服气地说道,“两万多人的性命啊!死了这么多人,您要怎么向军务大臣阁下解释这么惊人的伤亡呢?朱利安·德尔特大人?” 如果“火焰空间”的人有幸还能留在这里听到尤莉对朱利安的全称,想必除了修伊之外的所有人都要马上把嘴巴扩容到有生以来的最大限界。 朱利安·德尔特,驻守华斯特帝国对魔界三分之一边境地带的西方军团指挥官,下辖十四个军团超过一千五百万的最精锐作战部队,与另外四名同样驻守在边境地带的同级别指挥官被三界中的人合称为“华斯特五刃”。而有着“寒冰之刃”称号的他在五个指挥官中被公认为作战方法最富有隐蔽性和欺骗性,同时他也最善于把战场形式按照自己的意愿切换成以众凌寡的态势,也就是说,不管在什么样的前提下作战,和他战斗的敌人最终都会发现自己在与占着绝对数量质量优势的对手作战,而且更古怪的是在这之前他的兵力很有可能反而弱于己方。 而就是这样的人,也败在了修伊的一个陷阱之下,由此就可以联想到修伊有多可怕。就算这仅仅是一个陷阱,是依据对科学现象和技术知识的差异进行的小计谋,但是能把这种优势发挥到如此地步,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的。 事实上,恐怕也只有修伊能做到这一点。 “要解释并不难,只要在魔界军的入侵时刻加上一些伤亡数字就能填补过去了。”朱利安疲倦地摇了摇头,“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魔界军总要对整片边境地带发动规模不等的入侵战,虽然近五十年以来规模明显小了很多,但还是每年都来,而且造成的伤亡都是以数十万计,光光分摊在我们头上的平均每年就有近十万人,要做点手脚并不是什么麻烦事。” “那就是此事到此为止的意思吗?”尤莉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朱利安,“您不是平日最爱护士兵的吗?今天您为什么不为死去的人想想,立下为他们复仇的决心呢?” “复仇?”朱利安苦涩地笑了,“我是爱护我的部下,但为了不必要的仇恨去恨不应该恨的人,这就是他们所期望的吗?对方在设计这个陷阱的时候,有必要为掉进陷阱中的人着想吗?而且这次事件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我们不都应该和‘火焰空间’没有任何瓜葛吗?为了不必要的愤怒,招惹上能设计出这种陷阱的敌人,你认为是明智的选择吗?” “您害怕了?”尤莉非常惊讶地问道,“我有没有听错?在魔界军的千军万马之前毫不动容的朱利安大人,竟然在刚才说出不愿意和一个小小的佣兵团为敌的丧气话?” “你没听错,我是这么说的。”朱利安淡淡地笑了,“和魔界军为敌我毫不动容,那是因为我们的战斗是不管付出多少牺牲都只是为了保家卫国,是值得付出代价的。而基于同样的理由,我们没有任何和‘火焰空间’为敌的必要,因为这没有任何价值可言——你想想,就算我们把他们全部消灭了,对我们而言有什么好处呢?我们能从中体验到胜利和成功的喜悦吗?当然是没有吧,除了复仇之后的空虚和失落外,我们什么都得不到,甚至还要为此付出更多优秀部下的生命……只要这么思考一下,你就会明白我的心情了。” “……虽然我还是不情愿,但如果按照您所说的思路去追溯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未来的发展,我不得不承认您是正确的。”尤莉神色黯然地说道,“只是我觉得这两万八千多名兄弟死得太……” “他们是由于我个人的意愿和想法而死的,所以该因此下地狱的人是我。”朱利安的语气比尤莉想像中要淡漠得多,“等我到那个世界去的时候,我会亲自向他们赔罪的,所以我们现在该做的事情只剩下一件……以活下来的身份祭奠怀念他们。就这样,这不仅仅是作为生者应该尽的义务,也是为死者的身后事所负的责任。” “如何?这种在风中享受风驰电掣快感的体验不错吧?”修伊的笑容在此刻显得特别灿烂,“我曾经说过,不依靠翅膀在空中飞翔也是一种很特别的感受,你觉得呢?” “是很不错,在依依白云之间尽情徜徉,感受着微风掠过身旁的每一丝震颤,与飞鸟比肩的感觉的确是我以前从未认真去体会的,我想这会成为我一生也难忘的回忆吧。”蕾娜斯先是露出回味无穷的表情,而后就神色一黯,“不过,你就没想过降落的时候变成这样很煞风景吗?” “啊……嘿嘿!嘿嘿!”修伊干笑着摆出一副毫不知情的傻样,“我觉得不会呀……你不觉得,在高人一等的位置看夕阳落山的风景,其中的诗情画意别有风味吗?” “那么这类高人一等的位置,就以现在的情形最理想吗?”蕾娜斯不由得叹气道,“我好像觉得,以这种狼狈的姿势挂在树梢上欣赏美丽的风景,实在是一件很让人感到郁闷的事情。” 事实也是如此。 茂密的树林中,折射着落日光芒的无数树叶之间,三个带着兽皮花纹的滑翔翼七零八落地挂在三株高耸云霄的参天大树上,而被困在滑翔翼之中的修伊、蕾娜斯和米伯特则很无奈地面面相觑。 这就是目前的状况,两名初学者与这项运动的发明者一起“享受”着由于降落姿势不规范所带来的特别待遇,而成功降落的四个人中除了还在昏迷的玛丽嘉外,要算翼人族的某人最悠闲。 “起飞八十分,降落却只有三十分。”倪剑嘲笑着被树枝和滑翔翼夹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修伊,“难道这也是你第一次操纵这个东西吗?” “说得没错,以往只是收集老酒鬼和虚空起飞降落的数据而已,今天是第一次实践。”修伊面不改色的回答让刚才还以为难得看见他出丑的翼人当即脚底一滑,直挺挺地从站立的树梢上落到了正下方的空地上,以标准的面朝地姿势来了个狗啃泥。 “第一次实践就用到这种千钧一发的状况中?”满面灰土的倪剑一爬起来就叫道,“你是疯子还是傻瓜?万一数据和实际掌握的情况不同怎么办?像刚才那样的情形,只要有一点差错你就会把命送掉,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失败会有什么结果吗?” “想过,但我也没想到麻烦会来得这么快,连练习的时间都没有就得赶鸭子上架,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修伊坦然答道,“而且我鼓励你去尝试做可能做不到的事,总不能我自己不做表率榜样吧?” “这算什么回答?”和修伊处境相似、只是夹住的姿势稍微好看一些的蕾娜斯哭笑不得地说道,“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种理由就够了吗?” “对某个爱恶整的魔族来说,拿性命开玩笑也不是第一次了。”和虚空成功降落到空地中央的老酒鬼三下五除二爬上了蕾娜斯所挂住的树枝,身手的灵活程度完全和外表年龄成反比,“记得在魔界他进行化学实验时,光是因为混合物不对而产生的大小爆炸就平均每三天一次,在魔界最不吸取玩命教训的人只有他一个。” “而且还不接受劝告一意孤行,这就是殿下最让我头疼的问题之一。”虚空也爬上了修伊被挂住的树冠部分,一边拔出骑士剑划开繁茂的枝叶一边苦叹道,“不过如果不是殿下的这个性格特点,相信今天的修伊殿下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头脑吧。” “偏执者不是疯子,就是天才,又或者两者兼备,不存在这三种可能之外的结果。”修伊感到夹住自己肢体的树枝出现了少许松动,略微摇摆了一下就从中挣脱出来,修长的身影随之飘然落在了地面上,“在我看来,疯子正因为思路不同于常人,才会产生出与众不同的想法和设计,所以这句话很有道理。” “不清醒的真疯子还好,至少他们在妄想实施的时候缺乏有条理性的行动,所以像你这样的半疯子最可怕。”倪剑咕哝道,“实现胡思乱想的头脑和手段都有,而且又懂得利用天时地利人和,简直是一架活动的麻烦制造机。” “我是个带来麻烦的人,这我也承认,但哪个人从出生开始就没带着麻烦在世界上生存的?”修伊笑眯眯地说道,“首先是金钱,大多数人纠缠一生的烦恼都源于它,无论是太少或是太多都有麻烦。其次是爱情,没有感情烦恼的人我似乎还没听说过。最后就是权势,至少表面上不愁金钱和爱情的人一般都和它有点关系……这三点烦恼都没有的人,应该只有在不懂事的时候就离开这个世界的婴儿吧?” “我真有点不明白,倪剑!”身手比所有人都要灵活的米伯特也被挂在了树上,但他是靠灵活的身手自己解脱出来的,“你明知道在辩论方面不是修伊老大的对手,又为什么这么喜欢和他辩论呢?” “因为他自己也是一个喜欢找麻烦的人。”修伊悠悠的一句话立刻使倪剑的脸胀红到了和西红柿差不多的地步,“像这次所承接的‘慈悲女神之泪’运送任务,这种会劳驾近三万军队伪装成山贼进行追杀,连我都未必敢接在手里的超级委托,他不是就轻轻松松地接下来了?而且更绝妙的是,当被四千倍于我们的敌人追击的时候,谦虚的团长大人还一直坚持说自己是在进行‘艺术品’的运输,没有任何可以担心的地方……你说说,如此把巨大麻烦不当一回事的强者,怎么会讨厌麻烦来找他呢?” “……你说够了没有?都算我的错还不够吗?”被羞辱得几乎想打个地洞钻下去的某人终于恼羞成怒,索性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有眼无珠,我办事不经过大脑,我蠢,我笨,我是不折不扣的傻瓜,这够了吗?” “哎呀呀,我可没有这么说啊!我只是以较文雅的方式间接赞颂了你的勇敢精神而已呀!” 修伊满面委屈的神色,看起来被欺负的倒是他一般,“平心而论,你的个人素质还没到你所形容的那种程度,但本人承认我也不好说太多了……” “行了行了,别耍贫嘴了,还是说说下一步该怎么办?‘慈悲女神之泪’这个问题毕竟有点棘手啊!”对倪剑一阵青一阵红尴尬脸色实在看不下去的蕾娜斯也学会打圆场了,“你给倪剑拿个主意吧,这件事情总是越快解决越好,手里有这样的烫手山芋走到哪里都会有麻烦上身的。” “这有什么难办的……”修伊懒洋洋地说出了让众人眼前为之一亮的建议,“只要装做不知道的模样,把东西送到它本来的目的地去,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 “好办法!”老酒鬼拍掌喝彩道,“只要我们不知情,整个事件从头到尾只是单纯的佣兵任务,受到山贼袭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有一个小小的问题,那就是我们怎么在把已经从图画赝品中拆分出来的东西直接交给雇主的同时,还能巧妙地宣告我们并不知道运的是什么吗?” “这的确是一个破绽,万一对方派来接收物品的人对任务的内情并不清楚,只知道要接收的是一幅画,那我们就麻烦了。”虚空说道,“而且即使对方知情,也有可能畏惧于‘慈悲女神之泪’的本身价值而装出不知道的样子拒收,那时我们才叫两面不是人,又坏了佣兵团的声誉还让人知道这个东西在我们的手中……” “你们真是杞人忧天,拜托别想这么多好吗?把事情想得太深只会使它复杂化,从来都是把事情分解成几个简单的步骤,就是我解决一切问题的方法,以后怎么样我才不去动脑筋。” 修伊不耐烦地把头转向米伯特,“那个装宝石的木质衬底呢?把它拿出来!” “在这里,我已经按照原形尽量复原,保证滴水不漏,除非对方也是搞机关消息的高手而且比我更高明,否则想看出被动过的痕迹完全不可能。”米伯特变魔术一般地从手中变出的油画衬底,正是先前那幅赝品用来藏匿“慈悲女神之泪”的原件,“但有一个小问题,画布再装裱上去没有任何问题,但画已经被老大用水糟蹋得不成样子了。” “我说你真是骑马找马的典型,这幅画是仿谁的作品你忘了吗?”修伊朝着恍然大悟的虚空和老酒鬼一点头,两人当即开始在自己的行囊之中翻找了起来,不多时三把不同尺寸大小的画笔和一只满满装着三四十种颜色的颜料盒就摆在了修伊的面前。 “不会吧?老大!这是你的真迹啊!难道你准备当成赝品交给那些人吗?”米伯特几乎是立时拉住了修伊正准备下笔的手,“先不说这幅画的本价就有数十万银币,只要想想看它会受到怎样的对待就够可惜了——那些人要得到衬底中的宝石,就要像老大一样把画彻底毁掉,这不是太……” “艺术品的价值只有两种人重视。第一自然是懂得欣赏的人,然后一种就是爱惜它经济价值的人,而对这两者都不在乎的人来说,再好的艺术品也只是一个随时可丢弃的东西罢了。之所以我现在不觉得它被损毁有什么可惜,只是因为我创作它并非为了这两类人,就这么简单。”修伊轻轻挣脱了米伯特的手臂,无所谓的口吻显而易见。 “对刻意临摹它的人而言,真正的《落云沉枫》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幅,这刚好和我的意见一致——现在我要动手的这幅画也不是真正的《落云沉枫》,只是原作者临摹它的一幅复制品,所以我不认为它有什么艺术价值,它仅仅是一幅相像的画,你明白了吗?” “好,说得好,不愧是拥有艺术家气质和自尊的才子,我现在是不得不佩服你了。”这次发出淡淡喝彩声的是蕾娜斯,“单纯为了相像而创造的复制品,是不能和为艺术激情而创作的作品相提并论的,在这点上我同意修伊的看法,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现在要画的作品都比没原作的价值高。” “而且,用五十万银币就能保住整个佣兵团的名誉,并附带着把麻烦的事情推回到始作俑者的手中,这不是很划算的事情吗?”轻轻地在画布上勾勒出第一道轮廓,凝视着天边夕阳,任橘红色的余辉洒遍全身的修伊悠然舞动着手中的画笔,异常平淡地补充道,“钱是买不到生命的,有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五天之后,华斯特帝国边境城市加努塞比特。 加努塞比特,在华斯特古语中是“雷神庇佑之圣地”,终年不断的阴雨天气和时常划破长空的电光和霹雳就是这个城市的特色,倒是和古语中的城市含义不谋而合。 不过,对都是第一次到这个城市来的“火焰空间”众成员来说,初到这个城市的感觉实在不很好。淅淅沥沥的连绵雨天还是其次的原因,最主要的还是那次高空滑翔事件之后,也不知道是季节的缘故还是修伊的残忍学习计划给大家的心理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到了目的地后原“火焰空间”的三个人先后都病倒了,先是才刚清醒过来的玛丽嘉发高烧,接着是米伯特严重伤风,然后就是倪剑身为翼人种族所特有的禽类寄生虫瘙痒症发作,偏偏死也不肯喝修伊配出的“特效药方”的他虽然因此避免了最快速痊愈可能产生的“后遗症”,但对此付出的代价就是必须和前两个人一起在佣兵公会的小旅店中闭门休息,静等身体康复。 所以在这段时间内,整个“火焰空间”的所有事务都落在了一个满面奸诈微笑的魔族手中,从找医生抓药,到和佣兵公会联系雇主交付任务事宜,一切都暂时由修伊代理了下来。蕾娜斯理所当然地成了他的临时助手,老酒鬼和虚空则被指派为照顾生病三人组的兼职护士,恶趣味的某人还逼着五大三粗的剑士和七十多岁的老头穿着白色的女护士服进行这项被形容为“圣洁、高贵”的工作,理由居然还是“给病人一个良好的印象和统一服装的精神风貌”。 当然,由此产生的一系列搞笑结果也在某设计者的整人预计之中——米伯特的伤风因为过度失笑而加重,玛丽嘉除了高烧外多了大笑型的胡话综合症,倪剑则是连续数日一吃药就呕吐,必须继续留医观察……这个症状比较特别,但却也是修伊刻意要求的效果。 至少他认为,要求吃药时“护士”必须在场,还要唱“外婆给我吃年糕”这类不符合现场情势的歌谣是心理康复治疗的第一步,不过病人因此产生的不适应情况却被主治者推诿成了“抗拒治疗心理作祟”。 反正不论怎样,被完全处于不正常状态的“火焰空间”住过整整一个月的佣兵公会旅店,居然因为在这一个月内所发生的连续怪异事件最终被改造成了旅游景点,的确是个意料之外的结果。 此后以鬼屋冒险一日游而大发其财的这个地方,据说最大的特色就是在某几个人曾经养病的房间内,会不时传来“老大,饶了我吧!”、“哈哈哈哈!好有趣的护士!”以及剧烈呕吐有如厕所抽水马桶般的混音效果,给人造成听觉方面的超一流冲击实在是心惊肉跳到极点,以至于这里还负责批零销售心脏病类药物。 但当这几个人当时还住在这个地方的时候,每天旅店都有至少一位旅店员工或是住客被送去就医的惊人纪录却一直在修伊的眼皮下持续刷新,在某种程度上对某人的恶整行为产生了极大的激励作用,也因此使这类事件在最后的那几天达到了最高峰,以至于连按照约定前来和该佣兵团交接委托运送物的委托人都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严格来说,这次事件究竟是无意中被吓到的当事人心里有鬼,还是修伊演出戏剧的天分实在太过于逼真,已经是无从考究了。不过在当时连续几天从前几位被加害者的口中发出各种怪叫和惨叫的前提状况下,周边环境的临场恐怖气氛毫无疑问是整个事件的开始。 先前修伊和公会内部的接洽基本算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正常过程,但当两名不幸的委托人怀着喜悦的心情来到被雇佣者所下榻的地点时,无名的恐惧感就开始慢慢地渗透进了他们的心中——连日的阴雨本来在加努塞比特是很正常的事情,但由于先前连续的鬼叫事件,整条旅店所在街道上的人已经有大半进入医疗所就医心血管类疾病,所以呈现在两名有不祥预感的冒险家面前的,正是一条死气沉沉、灯火昏暗、还被笼罩在一片靡靡细雨之中的灰色街道。 耳旁早已听惯的雷声在此刻简直像是敲击心房的大锤,天上常见的闪电也在无形中为每栋楼房增添了几分阴森,特别当他们看到目的地所在的旅店呈现在眼前的时刻,这种无形中被衬托营造出的恐怖气氛简直到达了顶点。 死寂。 没有任何应有的灯火,也没有任何旅店所应有的喧嚣和热闹,此刻出现在两位来访者面前的旅店不仅毫无生气可言,在阴雨之中像一座坟墓般沉默矗立着的建筑看起来就仿佛是一只择人而噬的怪兽,让心底已经开始发毛的两个冒险家马上产生了拔腿就逃的想法。 “吱呀!”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宁谧的黑暗之中响起,陡然洞开的大门之后除了虚无之外什么都没有,只有门页上圆环在风中不停摇摆碰撞的金属声响在耳膜中回荡,更给诡谲的现场加上一道浓浓的怪异调味料。 “情况有点异常……我们有走错地方吗?”冒险家甲声音中带着颤抖,“我怎么觉得这里就像是殡仪馆?” “哥特罗大道四百四十四号,没错,就是这里。”冒险家乙也打了个寒噤,“好不吉利的数字,连续三个数字都是四……” “数字吉不吉利无所谓,重要的是你认为这里会有活人在吗?”吞了一口口水,向同伴提出问题的人感到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在往下掉,“还有,我们要进去吗?” “……不知道。”回答问题的人也在打摆子,虽然他没有生病,“我只知道,公会的人告诉我地址的时候,并没有附加对方是死人的注解性说明。” “说、说得是呢!”略微结巴的人非常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虽然这个笑比哭还要难看上几分,“那我们就进去吧,只要不是死人就没关系吧。” 而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位于旅店最顶部一个小房间的窗帘几乎是难以察觉地微微一动,一对充满着神秘意味的眼神随即消失在了房间的黑暗之中。木门开关的轻微声音响起,修伊的低沉声音随之在满布黑暗的长廊中回荡:“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全部就绪——旅店的人我都用各种原因暂时打发出去,米伯特、玛丽嘉和倪剑的状况也没什么异常,老酒鬼和虚空也已做好了随时让他们配合行动的各项准备,只是没看见小七……”蕾娜斯的声音显得有些哭笑不得,“但是我总觉得,这样不太好吧?对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做出这种事情……你不认为有些不道德吗?” “道德?这种东西值几个钱一斤?在危急时刻下,人为了保命连廉耻都不顾的情况比比皆是,谁在那个时候还想到道德这回事?”修伊的冷笑声在黑暗中分外刺耳,“不是我说你,蕾娜斯,你对人性未免想得太美好了。” “可是我们并没有到那样危急的时刻啊!”女孩的辩解听起来有点无力,“虽然前一次的情况的确是很危险,但是……” “我可不想再发生第二次那样的事情,因为我找不到第二个‘花魂之谷’来进行这种消耗战了。”修伊很无奈地说道,“一切都是为了以后能睡得安稳些,你就暂时忍忍吧。” “我知道了。”微微的叹气声响起,细碎的脚步声由近及远而去,只留下了一串余音在修伊的身旁环绕。 “总算是暂时说服她了,看来要让她放下作为神族的善良想法还真不容易呢。”修伊似乎是有所感叹的喃喃自语缓缓从口中发出,但在下一秒就直接转变成了充满戏谑和调侃的口气,“不过,这个游戏也从此开始,两位接委托而来的先生,真对不起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请原谅我赠送给你们的一点小小消遣吧!” 进门到旅店大堂的距离也仅仅是十几步的路程,但以标准小偷式猫步进到旅店的人却觉得,走这十几步的时间简直就像是几个世纪。 理由很简单。 太安静了,静得足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从未像此刻这般感受到心肺机能健全的两个人只恨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自己的听力偏偏在这时显得如此灵敏。 所以在下一刻,由一名男性发出的古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的时候,两个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忘却了同性相斥的原理,以比情侣还要热情的方式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也的确是因为这个声音太恐怖了。 幽怨、凄惨还带着哀求的语气,由具有男低音素质的喉咙发出的低沉声线,配合上言语中所包含的不祥意味,无论是谁在这样的环境下陡然听到一句用以上方式发出的“饶了我吧,我已经受不了了”,都会立刻产生诸如此类的近似行为吧。但这还没完,下一秒钟让两名初始心态为害怕的人感到越发毛骨悚然的,却是一名声音清脆的女性所发出的疯狂大笑:“哇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 当然不会知道这是谁发出笑声的两人同时从额头爆出了豆大的汗珠,互相对望的恐怖眼神中只写着一句话,充满疑问的一句话:“我们到底是在疯人院还是在鬼屋?” “呕……”让两人在两种假设上新添加了“传染病院”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似乎是想把五脏六腑都呕吐出来的翻腾感,随着逼真到极点的模拟音效在两人的胃部迅速扩大,前一刻还在冒冷汗的人现在只觉得他们需要的是一只巨大无比的痰盂。 而就在这时,一只痰盂出现了。 很普通的一只痰盂,口径不大也不小,而且无论从花纹上看还是从样式上来说都很正常,但有一点不对,它是凭空出现的。 既不是高空坠物,也没有任何人把它放到两人面前,更不是原本就在两人面前摆放的物件,而是在两人眼皮底下凭空“冒”出来,并轻飘飘地悬浮在两人面前的。这还不算奇怪,更诡异的还在后面——原本不该有任何光泽的这种东西竟然在放射着光芒,还是那种类似鬼火颜色的绿幽幽光芒。 所以,两位胆子并不算大的男士所产生的反应也完全符合了逻辑上的推理——愣怔了三秒后,从两人的嗓门中发出的惨叫随即穿过厚厚的旅店大门,并响彻了整条长街。 然后,修伊出现了。 “嗯?有客人吗?”一身灰色长袍、手里拿着一座点着三根蜡烛的烛台、缓缓从黑暗长廊的尽头转出来的修伊似乎是很惊讶地问道,“两位是怎么了?看起来你们的脸色不太好呢。” “有、有、有鬼呀!”两位像是抓到救命稻草的男士以类似青蛙的动作迅速移动到了修伊的身边,铁青色的面庞中写满了惊慌和恐惧,“那、那、那、那个东西……” “什么东西?”修伊莫名其妙地举起烛台向他们所指的方向照去,“那里什么也没有啊。” “啊?咦?”两人的视线在扫射过刚才某件东西所在位置之后,惊讶还带着少许尴尬的语声同时从两人口中发出,“奇怪了,刚才还在那里的……” “两位也许是看花眼了——在黑暗之中,不论是什么东西都有被看错形状和轮廓的可能吧,因此产生类似‘鬼’这种东西的幻象也不奇怪。”修伊微笑道,“被风吹舞动的窗帘,还有蹿过天台的猫狗,都有可能被人看错,不过能把它们称作‘鬼’,大概是看到的人心里有鬼吧。” “……嘿嘿嘿嘿!这位先生说笑了,我们都是正经的生意人,哪里会心中有鬼呢?”也不知道是掩饰得不像还是刚才的惊吓还残留着余响的缘故,回答者的神态明显不太自然,转移话题的方式也有些勉强,“先不说这个,我还没请教您的高姓大名呢。” “高姓大名有些夸张了,我是修伊·华斯特,所属佣兵团‘火焰空间’的吟游诗人,在目前本团有三名成员生病期间暂时代理佣兵团的事务。”修伊漫不经心的回答让两人不由得眼前一亮,顿时升起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惊喜感觉,“不知两位到这个地方来,又是想找谁呢?” “我们就是来找你……不,是找贵佣兵团洽谈委托物交接事宜的。”个子略高,年纪也略大一些的中年人似乎觉得这么说有些唐突,随即又在自己的话后面加了一句注解,“我是本城画廊的业主斯特朗·奥兰,这是我的侄子托德·奥兰,此次委托运送的任务……” “我明白了,等到上面的房间内再详谈吧。”修伊不失时机地打断了他的话,首先带头朝一边的楼梯缓缓走去,“主要是这次碰到了一点小麻烦,所以不得不谨慎,请您见谅。” “……麻烦?”斯特朗的眼神陡地震颤了一下,先是看了正背向他们远去的修伊一眼,随即把充满征询意见光芒的视线投向托德,后者则用一个无声的摇头动作示意,意思大概是什么也别管。 “是啊!来的时候有些身份不明的盗贼拦路,数量略微超出预计了一些。”修伊似乎是毫无察觉地踏上了楼梯的第一级台阶,回头望着两人的眼神也非常自然,“两位,你们还在等什么?还在找刚才所看到的东西吗?” “是、是啊!我们正在想,到底是什么东西让我们错认为是鬼怪了呢?”从修伊的话中立即找到借口的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不过也许是我们看错了吧。” “看错也罢,没看错也罢,反正我是没看到,所以究竟有没有我也不知道。”修伊淡淡地说道,“难道两位把鬼怪这类的东西看得这么重吗?” “当然不是!”当即进行否认的斯特朗偷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大声应道,“请您稍等,我们马上就跟上来!” “修伊的演技真是一流,不过和他相比之下这两个人就差多了。”蹲伏在旅店最高层天窗处的蕾娜斯凝视着正带着两人往楼上走来的魔族三皇子,微笑道,“我虽然对察言观色不太在行,但也看得出来他们是言不由衷。” “所以这也证明殿下的想法还是有道理的,对方这次派来的人居然真的是知情者,这倒让我有些意外了。”蕾娜斯身旁的虚空也叹道,“他刻意推迟向佣兵公会报到的日期,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吗?” “让对方着急是让幕后人物出场的关键,这个小子的想法就是这样。”老酒鬼也从黑暗之中钻了出来,手上还提着用几条细细金属线所系住、还散发着淡淡惨碧色磷光的痰盂,“这个东西怎么办?让我对它连作两次瞬间转移魔法以后该怎么处理,修伊那个小子没告诉我。” “反正也只是纸折的道具,用火烧掉算了。”虚空笑道,“还多亏蕾娜斯小姐的巧手,我从没想过一张纸可以变化出这么多东西的。” “以前在法哈罗的时候,芙蕊姐姐曾经教过我各种物件的折叠方法……不过拿来折这种东西还是第一次,真亏他想得出来。”蕾娜斯先是因为想起已死的芙蕊而神情一黯,但表情瞬间又变得哭笑不得,“偏偏他的口才那么好,一句‘求知和发明的欲望是世界进步的动力,不试试怎么知道’就使我不得不答应了他……” “现在我才想起来一个问题,”老酒鬼皱着眉头问道,“非要用纸折叠的仿冒品来实行计划不可吗?用原形物品不是更有真实感吗?” “你以为它是怎么悬空的?你身为魔法师应该知道,附加浮空魔法的物品因为与空间转移同属于空间魔法的范畴,是不能互相叠加使用的啊!”虚空的答案使疑惑满面的老酒鬼陡然间神色一震,骇然已极的视线转向一旁的蕾娜斯:“难道是你……” “是我。”蕾娜斯的神色很坦然,“用意念力控制物体浮空是神族的一项非魔法技能,但很可惜不能让太重的物体悬浮,而且原本在神族中实力并不强的我也没有特别去练习这项能力,所以修伊提出用纸制品来代替——对不起,都是因为我的力量太弱才……” “殿下并没有强求你,有多少力量做多少事就是他的用人之道,蕾娜斯小姐不必太在意这些。”虚空横了老酒鬼一眼,显然是不满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愚笨问题,“我们只要相信他,让他在最大限度上活用我们的能力就够了。” “说来说去不都是因为他自己没有能力,才要借我们的来用。”老酒鬼小声地嘀咕道,“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就要靠他自己了……他一个人能行吗?”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们只需要相信他就够了,别想多余的事。”虚空没好气的回答给三人之间的谈话划下了一个短暂的休止符,但真正带给蕾娜斯和老酒鬼信心的话却是最后的补充,“只要不是武功和魔法,修伊殿下在任何领域中都是名副其实的佼佼者,我可以保证。” “好,这样就可以了。”小心地掩上房门,修伊顺手脱去把整个人包得严实无比的灰色外袍,一身浅绿的吟游诗人服饰就出现在了两名来访者的眼前,尤其以挂在胸前的那个挂饰最为显眼。银色的菱形金属底座镶嵌着一方明亮的蓝水晶镜,再配上一颗在水晶镜面中央不停有节奏左右摇摆的红色圆形钻石,在常人眼里看来这样的装饰品的确很漂亮。 “好精致的挂饰,一看就知道是名家的手笔。”望着在灯火中摇曳反射出美丽光泽的挂饰,对珠宝饰品内行的斯特朗不由得赞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魔界蛇族著名工匠莉美拉的作品——但我又不太肯定,因为根据三界中对莉美拉所有作品的记录来看,这件挂饰并未留下任何相关的资料。” “斯特朗阁下好眼力,这正是莉美拉的作品,只不过它原本的用途是不允许被展示在外界的,因为它并不是作为一件艺术品而打造的。”修伊很大方地把挂饰解下来递到斯特朗的手中,那股仿佛带着少许妖艳的美丽立刻把斯特朗和托德都吸引住了,“准确的说,这是一件用于蛇族献祭仪式的礼器,对最喜欢搞图腾膜拜仪式的蛇族来说,它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圣器。” “圣器?我看不出来哪里神圣……”被引起好奇心的斯特朗和托德暂时忘记了此来的目的,只是翻来覆去地把玩着挂饰,那副爱不释手的样子简直想把它一口吞下去般,而身为物主的修伊不仅对两人眼中放射出的贪婪视线没有任何不悦的表示,相反脸上还露出了异常神秘的微笑。 因为他的目的达到了,最起码已经达到了一半。 “它之所以会成为圣器,其实和它本身的构造有关。”修伊缓缓地说道,“只要仔细地盯着那块钻石的运动轨迹,你们就会发现到一些很奇妙的事物,两位有兴趣自己试试吗?” 斯特朗和托德抬头望了修伊一眼,下一刻两人就把自己的目光凝注在了那块正在有规律地左右摇摆的红色钻石上——一切就像修伊所预料的那般,他们的好奇心压倒了一切多余的顾虑。 下面发生的事情就相对简单了,两人的眼神很快随着红色钻石的奇妙摇摆频率而涣散,瞳孔中的目光也逐渐变得呆滞,看起来就像两具僵尸一样。 “比想像中还容易上当,人为财死的格言永远对商人有效,这也是一件很令人悲哀的事情呢。”仔细观察两人的神情之后,面上露出满意表情的修伊慢慢站起身,伸手从已经呆住的两人手中拾起挂饰,“你们都进来吧,已经没必要偷听了。” 门页转动声和脚步声同时响起,蕾娜斯、老酒鬼和虚空随即鱼贯而入,一进门蕾娜斯就问了修伊一个问题:“一切都没问题了吗?” “蛇族的秘宝圣器‘美杜莎之眼’,本身就是一种效力极强的催眠魔法媒介,再加上贪婪之心和我的高级催眠术,想不中招都难。”修伊轻轻拍了拍斯特朗的面颊,“但是这方法只对没戒心的人有用,所以我才要你们先用恐吓手段削弱他们的精神强度,再由我以委托接洽人的身份出面缓解他们的紧张情绪,使他们在下意识中对我消去戒心——要十拿九稳不能只依靠实力,事先营造一定的有利条件也是成功的因素之一。” “所以你做事很少不成功的,因为对方的反应和想法也都在你预计的一环中。”老酒鬼忍不住说道,“我真想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你到底有什么事情是预料不到的。” “你已经知道了。”修伊苦笑着指指蕾娜斯,“她就是一个例子,因为我千算万算却漏算了她自己的想法——牺牲自己以换取更多人的幸福,我没想到她会作出这样的事情。” “那是因为她不是别人,而是蕾娜斯·法琪利。”虚空意味深长的话语中似乎包含着什么别的意思,“你说对吗?修伊殿下?” “……我无话可说。”修伊充满苦涩意味的微笑看起来实在无奈,“闲话休提,那几个负责模拟鬼叫的人安静下来了吗?” “除了倪剑不太老实是由虚空一个手刀劈晕外,其他的两个人倒没什么问题。”老酒鬼回答道,“生理上的异常反应可不是精神能够强行压制的,至于小七,我让它单独呆在屋顶上望风了,刚好它也说想在外面透透气。” “已经做完的事,强调过程并不重要吧,最重要的是我们得手了。”修伊笑道,“趁这两个人还处于被催眠状态,赶快把我们想知道的问出来吧。” 第三十六章 答案 “谁来问?”第一个问题不是针对两名被问话者的,而是老酒鬼提出的关键性意见。 “谁都无所谓,就算你们想问他们的隐秘到极点的私人问题,他们也会老实招认的。”修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可以等你们问完了再问,因为我也想借这个机会考较一下你们的语言能力。” “我的笨嘴拙舌殿下早就知道了。”虚空明显有点心虚,说话的底气都不足,“所以我能不能不参加?” “不能!”修伊的回答很干脆,干脆到虚空差点要喊救命了,“对你们各项能力的锻炼也包括语言训练,我可不想带着一群只有功夫强的同伴到处行走——在某些情况下,基本的语言能力也是计划成功的不二法宝,三言两语就被人问穿帮的笨蛋我可不想要。” “……你是指说谎骗人吗?”蕾娜斯的声音有点不高兴的意思,“我们行事光明磊落就够了,为什么要对别人说谎?” “对敌人说谎是军事家常用的手段,虽然我们并不是军事家,但面对敌人的时候该说谎还是要说谎。”修伊摇头不已道,“蕾娜斯……听我说,我并不是要你学说谎去骗所有的人,而是学会用谎言来保护自己和别人——也许你认为谎言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许多谎言是善意而必要的。” “能举个例子吗?”蕾娜斯问道。 “你想要例子?”修伊的笑容很悲伤,“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三百多年前,我在魔界军北部第六军团中曾有一个叫加罗的朋友,他是一名普通的百夫长,也是个有名的孝子,具体的认识过程我就不说了,但重点的是他的母亲……一名中风偏瘫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一旦情绪激动生命就会有危险,所以身为他朋友的我很清楚,一旦他有什么不测,他的母亲除了死之外再无别的结果。也正因为这样,我一直想有足够的权力能使他远离战场。” “你没能做到吗?”蕾娜斯望着修伊沉痛的神色,小心地问道。 “是的……只差一点就做到了。”修伊悲伤地笑了笑,“至少在当时,我的另一个朋友华比·扎兰克被任命为北部第六军团的新军团长时,我认为我能做到——华比很爽快地答应了我。可是当他从北部军团接任的第二天就给我传回了噩耗……就在华比上任的前两天,在一次例行的边界巡逻中,他率领的巡逻队正面遭遇了一个天界军的千人队……” 众人神色一齐黯然下来,作战素质不是相差太多的天界军和魔界军相遇,十倍兵力的差距只意味着绝对的死亡。 “我当然不会怨恨那些杀死他的人,因为这就是战争,可是对他的母亲来说,这却无异于死刑的判决……我说过,没有他的存在,他母亲的生命是不可能延续太久的。”修伊的嗓音此刻听起来异常沙哑,“我能怎么办呢?作为他的朋友,把他的死讯带给日夜期盼着儿子回到身旁的母亲,就是我应该做的吗?” “……”蕾娜斯先沉默了一会,而后才接着小声问道,“那你是怎么做的呢?” “一个横贯五年的时间,直到他母亲因病去世之时还在继续的谎言,还有我用心临摹仿制的一百五十四封信,以及相比起来微不足道的赡养费用,这就是我做的全部。”修伊淡淡道,“我是他的朋友,我知道他真正希望的是什么,那就是母亲能安宁地走完本来就所剩无几的人生旅途,所以我要替他把这个心愿完成,就必须以谎言来填补他离开所遗留的空缺,就这么简单。” “那他的母亲到死的时候都不知道……”蕾娜斯欲言又止。 “是的,直到她病入膏肓不治的那一刻,她还一直相信她的儿子仍好好地活着,正身为魔界军的一员在保护着这个国家的安宁。”修伊语带苍凉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唯一的遗憾就是无法在临死前见上儿子最后一面,可这却是我唯一无法做到的——那个时候的我,还没有学会使用幻觉魔法,更无法告诉她一切的真相……也许有人会说,我把真相一直隐瞒在心中是对死者的亵渎,是对生者的不负责任。但就算所有的人都这么说,我也绝不后悔我做过的这件事,因为我不认为让她带着安慰和满足的感觉离开这个世界是一个错误,既然人都是平静地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离开的时候也该以宁静的方式走,这就是我的观点。” “……就由我第一个接受你的语言测试吧。”蕾娜斯的沉默并没有维持多久,间接默许了修伊做法的她用这句话表示了自己的不再坚持。 “那么,请你对他们提问吧。”修伊还是一副很淡漠的表情,但眉宇之间那股挥之不去的忧郁却因为重提往事而更加明显,“不用多说,只要问一句我就可以得到结论了。” “那么,请问你们,是谁派你们来接受委托物的?” “扑通”一声,刚才还四平八稳坐在椅子上的修伊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立马一个后仰,极其狼狈地翻倒在了地板上。 “……你怎么啦?”对修伊的异常举动感到非常奇怪的蕾娜斯问道。 “没事,没事,真的没事,”修伊干笑着回答道,“我只是想不到而已。” “想不到什么?”蕾娜斯有些不解,“我的这句话吗?” “嗯,的确是这句话的问题。”修伊疑惑地挠了挠头皮,“虽然必须承认你在问话技术上实在是个外行,但让我完全想不到的是,你的心思竟然如此单纯而直接,这倒是很让我感到意外。” “……这话怎么说?”老酒鬼问道。 “第一,对被问讯者使用‘请’这样的敬语,在证明她很有礼貌的同时,也说明她即使是对敌人也很难产生敌意,接下来的话直接切入问题核心更是她个性不太成熟的表现。”修伊叹气道,“好像是在对朋友和同伴说话一样……不过你却忘记了一点,被问的人并不是对你信赖有加的朋友——看看被问者的反应吧。” 说到这里,蕾娜斯才记起从刚才就没有得到被问者的回答,回头一看她才真正吃了一惊。 抗拒,还有复杂而矛盾的表情。 这就是被她问了这个问题的人的反应。 “被催眠者只是暂时失去了主体意识的记忆载体,并不代表意识在记忆中所残留下的强制性痕迹就会消失,特别对心志比较坚强的人更是如此。”修伊重新把“美杜莎之眼”掏出来在两个被询问者眼前晃了晃,被红色钻石折射出的美丽光线重新魅惑住心神的两人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呆滞,“在他们心中,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肯定是属于需要极度保密的部分,在心底给自己加上了一道安全锁的他们,是不可能在对你还不十分信赖的情况下给出你答案的,所以我认为,你语言之中的真诚是你的致命伤,不过这样的缺陷还是可以补救的……下一个是谁?” “我来试试!”老酒鬼也被引起了兴趣,“我也想知道我的语言缺陷在哪里,让我来!” “问。”这回修伊只说了一个字。 “你今年几岁?” “碰!”这次是蕾娜斯和虚空一起跌倒,修伊倒是老神仍在,只不过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斯特朗的回答很快:“四十一。” “二十五。”托德也很干脆。 “问题是很有效,不过对你的结论也同时出来了。”老酒鬼洋洋得意的示威眼神随即得到了修伊的冷嘲热讽,“蕾娜斯是单纯,你则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 “为什么我是白痴?”老酒鬼立刻暴跳如雷,“你要是不给我说清楚,我今天跟你这小子没完!” “还不够清楚吗?”修伊撇了撇嘴,“这种问题需要在催眠的情况下问吗?我看你是老顽童才对,活这么大岁数越活越回去了……你说说,再往下问你是不是要问他的生日和婚姻状况呢?” 老酒鬼顿时语塞。 “那你对他语言能力的意见呢?”虚空试探着问道,“有没有补救的方法?” “没有必要培养,补救则完全不可能。”修伊下的结论十分残忍,“教白痴说谎和让白痴说实话是同等难度的事情,我不认为教他有实际的意义,因为想从语言不着边际的白痴口中得到情报,在理论和具体操作上都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青筋暴跳的老酒鬼差点要冲上前来一把掐死修伊,但却被见状不妙的虚空和蕾娜斯迅速拉住:“冷静一点,别冲动,有话可以慢慢说嘛。” “该死的臭小子,凭什么说我是白痴?”老酒鬼破口大骂道,“就算我语言不着边际,又有哪里像白痴了?” “就像醉酒的人总说自己没醉一样,白痴总不承认自己智商低,而你就是个例子。”修伊悠悠道,“说话没重点,这不也是个人智力水平低下的例证吗?” “不是这个问题……”虚空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老酒鬼和修伊打口水战,“你们不觉得在此时此地吵架有点不太合适吗?” “当然不合适,但这可不是我愿意的,是有个羊癫风发作的白痴在找我的麻烦啊!”修伊一边继续调侃着正在蕾娜斯的劝阻下张牙舞爪的老酒鬼,一边丢给了虚空一个大大的白眼,“要我做正事可以,只要你和蕾娜斯把他的火气压下去就成。” 虚空当即喜上眉梢,试探性的词句随即证明他高兴不是没有理由的:“殿下打算自己来问……这么说我不用接受测试了?” “我不想再多一个疯子在屋里胡闹,让人以为我关了两只狗在房间里对咬。”修伊懒洋洋的样子丝毫不减话语的剧毒杀伤力,“还是让我亲自出马,好好给你们上一堂对话技巧课,也省得浪费时间。” “那你不等于在说,我们从刚才起就在浪费时间了吗?”老酒鬼叫了起来,“你还好意思说,一开始就你来问不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吗?” “这个……你不觉得,有水平相对低下的参照物做对比,更能体现出我在语言能力方面的优势地位吗?”修伊漫不经心的一句解释让蕾娜斯马上脸红,而老酒鬼则是血压立刻上升到了眼球中央,从瞳孔到眼白全都红成了一片,看起来就跟斗牛场的斗牛似的。 “有道理,那就请殿下展示自己的才华给我们看看如何?”虚空一见老酒鬼的样子就知道事情再次向着暴力倾向的思维发展,赶紧打圆场道,“如果是您,第一个问题您会问什么呢?” “很简单、也很复杂的一个问题,你们大概也想得到的,只不过忽略过这个问题是大多数人所容易犯的错误吧。”修伊的目光渐渐变得认真起来,视线投在托德身上的下一刻,一个的确是很简单的问题随即问了出来,“你的名字,是什么?” “该死的臭小子!你这个问题比我的还弱智!”老酒鬼气急败坏地叫了起来,“他的名字还用你问?他不是都告诉你了吗?” “是告诉我了,但我并没有得到满意的回答。”望着托德的呆滞面庞,修伊露出了异常神秘的笑容,“告诉我答案,托德,你的真名叫什么?” “米修拉·基斯罗。”这个答案让除了修伊之外的所有人齐齐吃了一惊,同时凝聚到修伊似笑非笑表情上的三双目光中只写满了一句话——“这个小子(这个人)(殿下)是怎么知道的?” “说是叔侄关系的两个人,居然在外貌特征上存在这么多差异,从一开始我就怀疑他们在说谎。”修伊对这个回答显然非常满意,没等三人问就把答案说了出来,“身为本地人,又有固定营业地址和固定店面名称的斯特朗相对说谎的可能性比较低,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也没什么特别之处的侄子就不一样了,没人注意他的存在就是最佳的身份掩护,所以这样的人才最可疑。” “外貌差异很多?”老酒鬼很疑惑地问道,“据我所知,相貌不是很相像的亲戚也很常见,这有什么奇怪的呢?” “那是外表上的差异,在两代之内的旁系血亲之间,总是存在固定的相貌相同点的,而这两个人名为叔侄却体现不出这一点。”修伊的手指在斯特朗的面庞上划出了一条无形的轮廓线,并索性用手边的一张白纸描绘下了大致的图样,“也许你们都没有注意过,一个人的面部除去肌肉之后的头骨形状是和他的遗传外貌息息相关的重要证据,身为旁系血亲的侄子至少在两代以内的遗传外貌中存在着或多或少的相似,而托德的头骨形状却存在着和斯特朗的巨大差异——你看,斯特朗的头骨轮廓在模拟化地除去一层层肌肉后,你就会发现他的头骨形状偏向扁圆,而且颧骨和下颚骨之间的接合也较疏松,但托德却是偏向瘦长的类型,刚才我说的两块骨骼明显接合得相对紧密一些,这在显示出这个人并不是经常进行面部肌肉活动的类型的同时,也证明了这两个人之间不存在任何的亲缘关系。” “我从来也没有注意到这些……也许是因为我也是你说的那大多数人中的一个,只是习惯从表面的美丑上来分类人的模样吧。”望着修伊在纸上画下的两个头骨轮廓,蕾娜斯不由得苦笑了起来,“现在仔细看看,这两个人的样子的确存在太多明显的差异——我不得不说,你实在是个很了不起的人,连这种另类到极点,但却非常有效的方法都想得出来。” “可是这也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他脑子所想的东西根本就不属于正常人的思维范围。”老酒鬼虽然心服,但嘴巴还很硬,“除了他以外,有哪个男人会在看同性的时候死盯住不放,还看出了这么多东西来的?” “我只对身份神秘的男人感兴趣,而且仅限于对方的目的和身份方面。”修伊笑了笑:“你总不能说,把对方的脸看成一个骷髅的样子也是‘爱’又或者是‘喜欢’的一种吧?” “接下来呢?”虚空皱着眉头说道,“光有一个真实的名字并不能解决问题吧?” “那当然,所以下一个问题来了。”修伊笑道,“你在华斯特帝国军内身居何职?所属什么部门?” “格利司顿公爵麾下,所属南方军团第五骑兵军,职位副统领……”喃喃说出口的一句话让所有的人都吓了一大跳,不过吃惊的理由却大不相同,除了修伊外,其他的三个人单纯因为对方的身份而吃惊。 而修伊却已经从这句话中找到了整个事件的最终答案,最起码他已经明白了大半的部分。 “乖乖,这个家伙别看其貌不扬,居然还是军队内的高级军官啊!”老酒鬼有点奇怪地问了修伊一句,“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你难道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吗?” “其貌不扬的人才会办事,清秀俊俏徒有其表的草包实在是太多了。”修伊是这么回答老酒鬼的,“先前和我们交手的不也是军队假扮的山贼吗?我只是想,能被派来参与这件事,又不能表露身份的人,多多少少都和军队有点关系……更何况只是问一问而已,不过居然能得到这样标准的答案却让我感到很意外。” “意外?”蕾娜斯很惊讶地问道,“连你都会感到很意外……是什么让你有这种感觉的?” “答案,我们所寻求的答案,就在他说出自己真实身份的时候,我想我已经大概找到一条比较清晰的事件线索了。”修伊说道,“只要再有一个问题能得到我想要的回答,整件事情的轮廓我就能完全勾勒出来了。” “你已经都知道了?”这回不仅是蕾娜斯,连老酒鬼和虚空都瞪大了眼睛,“这么快?” “只要结合一点离开魔界前所得到的情报,要得出这样的结论并不困难,还是等我先把问题问完吧。”修伊暂时用话把三人稳住,转向托德……不!应该说是米修拉问了一句乍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格利司顿公爵是要你把画带到奇菲勒,亲手交到克鲁泽总理大臣手里的吗?” “……是。”略微犹豫了一下,米修拉做出了肯定的回答,而听到这个答案的修伊则是重重一掌拍在了自己的额头上,满面都是恍然大悟的神情:“果然是这样!看来我们的麻烦果然不小啊!” “什么麻烦?”老酒鬼叫道,“别净说些我不明白的话,你到底知道了什么倒是快说啊!” “等会再慢慢告诉你们,我想单独思考一会儿,你们能不能先出去呢?”修伊指着两个还处于催眠状态的人说道,“为了不留下会引起怀疑的破绽,对他们的催眠时间不宜太久,现在该是把他们叫醒交还那件东西的时候了。” “你在吊我们胃口吗?”老酒鬼的骂声刚出口,就被眼中露出深思神色的虚空捂住了嘴,连拖带拽地拉出了房门:“我们走吧,蕾娜斯小姐,修伊殿下愿意告诉我们的时候,他自然会说的。” 深深望了修伊一眼之后,还带着少许迷惑神情的蕾娜斯缓缓离开了房间,还顺手带上了房门。也就在门关上的一刹那间,脸上浮现出奇妙神色的修伊迅速回到两个被催眠者的面前坐下,轻柔而有节奏地拍了四下手掌。 斯特朗和米修拉那迷茫的神情陡地一震,本来空空荡荡如若无物的眼神也在同时恢复了清明,好像是大梦初醒的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了修伊一句:“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修伊的唇角随即浮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斯文而舒缓的语调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地平静:“正好相反,什么事情也没发生,难道两位忘了吗?我刚刚说了,由于路上遭遇到山贼袭击,我希望两位能重新考虑提高一下此次任务的佣金,就不知道两位考虑之后的意下如何?” “为什么不让我问完?”另一个房间中的老酒鬼正在怒气冲冲地质问虚空,“万一那个小子到事后又推得一干二净装不知道怎么办?你应该知道,趁热打铁是对付他这种滑头的最好方法,给他单独思考的时间迟早又会让他蒙混过关的!” “即使殿下不愿意说,那也是为了我们好,能让殿下认为值得隐瞒的事情,一定是他认为有这个必要才这么做的。”虚空的回答很模糊,但似乎有着什么别的含义,“你还记得吗?当殿下第一次跟我们说起他要寻找‘地狱镇魂歌’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 “……当然记得,我活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过的最奇怪开场白,想忘都忘不掉啊!”老酒鬼略微犹豫地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蕾娜斯,“你认为在这里说合适吗?” “我离开一会。”善解人意的蕾娜斯马上知趣地走向房门,却被虚空的一句话留住了脚步: “请稍等,蕾娜斯小姐,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请问。” “你对修伊殿下的真实想法,到底是怎么样的?确切地说,我是想问你到目前为止,对修伊殿下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的?”虚空面色非常严肃地说道,“这关系到我下面将说的话,所以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确实的答案,不必刻意去猜我是什么意思,只需要按照你自己现在的感觉来回答就行了。” “……又熟悉又陌生,还能带给我一种奇妙的安心感,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会让我想试着去相信他,但最起码我现在已经不怎么在意他的魔族身份了。”蕾娜斯认真地想了想才回答道,“他看起来的确不像是个值得依靠的人,可是他却能用自己独到的方式消去我们对各种麻烦的担忧和恐惧,所以我觉得,他作为朋友和同伴都是值得信任的……不过我这么说可能不太会让你满意,因为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会这么想的人应该不只我一个吧——你可以去问问玛丽嘉、米伯特和倪剑,他们可能嘴巴上不会承认,但把一切托付给修伊似乎已经成了我们最近行动的一贯标准呢。” “这个答案我非常满意,满意到了极点。”虚空和老酒鬼迅速交换了一个惊异但却充满欣慰的眼神,回答蕾娜斯的语气瞬间变得异常恭敬,“不愧是修伊殿下所认定的人,我已经完全放心了……就算我违反和修伊殿下的约定把一些很特别的事情告诉你,我也不认为我是做错了。” “很特别的事情……是什么?”望着虚空和老酒鬼的严肃模样,蕾娜斯隐隐感觉到自己已经无意中开始慢慢接近到一些事情的核心了,“难道修伊不允许你们说吗?” “不,他给了我们充分的自由,不能允许胡乱泄露这些事情而立下约定的人是我们自己。” 老酒鬼轻声说道,“因为修伊告诉我们是因为信任,我们不能辜负了这份信任。” “从刚才你的回答中,我找到了和修伊殿下对话时完全相同的感觉,那就是真诚和信任。” 虚空接道,“我相信你,就像相信修伊殿下一样——也许你并不相信,但我认为,你和修伊殿下是同样类型的人,都喜欢把责任和心事埋在自己的心底,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意别人受到伤害,不到最紧要的关头或者是对自己最重视的人绝对不会把心事吐露……而这样的你,和修伊殿下一样是值得信赖与依靠的人,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如果这么重要,你们也可以不说,”蕾娜斯叹道,“我不认为什么事情都知道会是好事……我不勉强你们。” 这句话刚出口,蕾娜斯就发现老酒鬼和虚空居然笑了,而且是会心而喜悦的微笑。 “虽然修伊这小子一会说自己和蕾娜斯小姐不是同一类人,一会又说魔族和神族怎么能同等进行比较,但我想他自己还是很清楚这件事的。”老酒鬼嘻嘻笑道,“现在证据更明显了,不是吗?” “是啊,从不勉强任何人去做任何事,也从没想过去支配别人,这就是修伊殿下的个性。” 虚空也笑道,“真想不到,蕾娜斯小姐的想法居然和他不谋而合。” “你们不是修伊的部下吗?为什么说他从没有去支配别人呢?”蕾娜斯大为奇怪,“从你们以往对修伊的计划都言听计从的情形上来看,难道不是这样吗?” “部下?”老酒鬼笑着摇了摇头,“你没仔细听虚空刚才说的话吗?修伊是把我们当朋友看,而我们听他的意见做事仅仅因为我们相信他——你不妨回忆一下,我们对他说话时的样子像是下级对上级说话的口气吗?” “……完全不像。”想起面红脖子粗地和修伊对吵的老酒鬼,以及总是苦笑着做出各种建议、却没有对修伊显得敬畏的虚空,蕾娜斯不得不同意老酒鬼的说话。上下级关系的人之间,是绝对不会存在这种轻松而自由的对话气氛的。 “因为信任而言听计从与因为服从而唯唯诺诺,两者之间是存在本质差别的。”虚空意味深长地说道,“殿下一贯的强硬作风只是一个表面现象,他提出计划的时候总希望大家能给出相对正确的意见和补充,而对此进行说明和解释并不单单是增加我们的信心,也是他检验自己想法的一种手段,只不过他原本所制订的计划相对比较完美,所以使你们产生了殿下总是把意见强加给他人的印象,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如果没有殿下所提出的方案,你们能想出比他更好的主意吗?” “……不能。”这一回,蕾娜斯不得不承认虚空所说的完全正确。 在想法和思考方式上有异于常人的修伊,总是在每件事情上都比他人高瞻远瞩得多,再平凡不过的事物在他的眼中也能看出比表面上更多更深刻的含义,人在下意识中总是不愿意承认别人更聪明的好胜心使众人产生了这样的错觉毫不奇怪——老酒鬼和虚空也许曾经存在着这种好胜心,但是在经历了和修伊的长久相处之后,不知不觉中认同了修伊实力的他们却丢掉了这个想法,所以他们才会认为修伊并没有强人所难。 “事情的表象从来就不代表什么,真实只存在于看待事件的人心中,根据个人的判断和想法得到截然不同的结论是很正常的事情,没有必要强求别人接受你的想法,也正因为这样,求同存异的想法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永远不应该忘却。”虚空悠然说道,“这些就是殿下曾对我们所说过的话,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接受了他寻找‘地狱镇魂歌’把这个世界彻底颠覆的理由。” “颠覆世界?”蕾娜斯的眼睛瞬时瞪大了数倍:“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很古怪吗?”老酒鬼的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就拿整个世界的起源来说,一个身份和目的都不明确的‘创世神’就能创造出整个世界,还能建立出种类名目如此繁多的物种,你不觉得这件事情很耐人寻味吗?” 蕾娜斯顿时花容失色,因为这句话实在是太可怕了。 创世神在三界的传说中都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这位谜一般的人物创造了整个世界的构架和世界上的所有生命,连自视甚高的神族都异常恭敬地承认他的地位,更不用说人族和自称为创世神意志继承者的魔族了。 在三界中的人可以不信教,不相信正义与邪恶,也不相信任何感情和道德,但是没有人敢怀疑创世神的伟大存在——创造了世间万物的伟大生命,赋予所有人生存权利的神明,令三界的历史之轮因为有生命存在而转动的神秘存在,谁又会去怀疑这样的人呢? 也正因为如此,老酒鬼的这番话才显得石破天惊——这些话本身包含了几个很重要的问题。 几个非常致命的问题。 创世神创造世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又是怎样做到的? 按照一般人的观点,这些问题已经接触到了神所不能容许的“禁断领域”,是只属于神才有资格回答和讨论的绝对问题。 “请你不要再说下去……我不想再听了!”蕾娜斯断然拒绝听下去的神情与其说是感到理念被亵渎的愤怒,倒不如说是对一些未知事物的害怕,或是对知道某些事情之后的情形所产生的恐惧——她有种预感,能使虚空和老酒鬼接受这种想法的修伊,他所追求的事物可能是足以把整个世界都颠覆的巨大存在。虽然还不清楚这样的东西到底是不是修伊所说的“地狱镇魂歌”,但下意识中拒绝相信这一切的蕾娜斯还是选择了逃避。 “可怜的孩子……”虚空凝视着蕾娜斯带着骇然神色的面庞,不无怜悯地叹气道,“我们刚知道的时候也和你一样,根本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但铁证如山之下一切都会被还原回原本的形态,现在的你也只是在欺骗自己罢了。” “算了,我们当初接受不也用了好几个月吗?就别勉强她,她不愿意听就算了。”老酒鬼同情地拍了拍虚空的肩膀,“就到此为止吧,等她自己察觉到的时候,她会来向我们寻求答案的,这不也是修伊那小子不希望我们到处说这些事情的原因吗?” “我同意,也许到那个时候由修伊殿下自己告诉她更合适……”虚空的话才说一半就被叩门的响动打断。修伊听起来像是很疲劳的声音随之缓缓响起:“我能进来吗?” “请进。”一个箭步拉开门的虚空马上看到了神色和声音一样疲惫的修伊,“都结束了吗?” “暂时如此,只要别再和这类的事情扯上关系就行了。”修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视线随即落到了一旁神色有点异常的蕾娜斯身上,“蕾娜斯也在吗?你看起来表情不对,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唔……啊!没什么!什么事情也没有!”蕾娜斯愣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略带勉强的笑容和惊慌失措的口吻都体现出了她内心的不安,也让她掩饰性的话语显得特别笨拙:“他们没有产生疑心就被你打发走了吗?那真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被‘美杜莎之眼’催眠的人,会把被催眠前的一切事情都忘掉,甚至连看到过它的记忆都会被洗消得一干二净,所以他们什么都不记得,所谓的疑心自然也不会存在。”可能是因为使用催眠术过于疲劳的原因,修伊似乎完全没察觉到蕾娜斯的异常神情,只是口气淡漠地说道,“我已经把那幅画交还给他们,还费了点口舌让对方多支付了一半的佣金,只要对被山贼追杀的幕后原因不做多余的猜测,这次的事件还是就此结束最好。” “你又打算什么都不说吗?”老酒鬼把不满的怨气瞬间转到了虚空身上:“我就说嘛!他迟早要赖账的,现在你看吧!” “我只是说事件到此为止最好,并没有说不告诉你们。”修伊的话让还以为他不会公开事件真相的三人一起瞪大了眼睛:“不过听过以后,你们最好能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更不要对倪剑他们提起,毕竟这次事情的严重性实在有点出乎我的预计,以我们目前正在遭受魔界追杀令的情况来说,这类的麻烦越少越好。” “有多严重?”虚空问道,“殿下先前的预计又是什么?” “整个华斯特帝国内部的军政派系斗争,以及三界各个国家内部的战略联盟计划,这是我到目前为止能想到的牵涉事件。”修伊的话在三人的耳中简直像是天崩地裂一般,“我先前说过,本来我还以为此次事件只是军队内部对魔法军团战力强化的一个设想,但从刚才得到的答案来看,事情远没有想像中那么简单。” “我的天啊!”蕾娜斯望着早已瞠目结舌的虚空和老酒鬼,近乎呻吟地问道:“有这么严重吗?” “有,而且证据很充分。这个说法并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而是有我在魔界所收集的情报做依托的。”修伊神色凝重地说道,“先说天界军,天界军在近年来对魔界军的战斗中屡次都落在下风,这虽然和我作为‘平衡者’不无关系,但联合人界的所有国家结成反抗魔界的大联盟,却是天界军自从第六次神魔战争以神族失败告终的那唯一一次败北后一贯的制胜战略,到现在这个方法更是在近两次神魔战争中得到验证的最佳选择。” “这我知道,在三十四年前开始、在十四年前结束的最后一次神魔战争就是这样。人界除了华斯特帝国军外的另外三个国家与天界军结盟,组成了史无前例的浩大人族军团与魔界军展开了激战,曾一度把前锋推进到了泽兰哈尔城外五十公里的地方。”老酒鬼的面上浮现出极其无奈的苦笑,显然是对那时的事情有着很深刻的记忆,“如果当时没有修伊这小子把‘龙炎修罗箭’的大批量生产计划完成,又或者是那九座最新完成的超大功率‘空牙炮’没能投入实战运用,也许魔界这个词语早就不复存在了。” “如果不是战况危急,两个生产计划的完成期我可以再拖上一百年。”修伊不无遗憾地说道,“但是当时的两族联军实在是太强大了,出此下策实在是迫不得已。” “殿下的一个迫不得已,就报销了一千万两族联军,我对此是无话可说了。”虚空的苦笑看起来像是在哭,“三界视之为圣战的庞大战役,在你的眼中就像棋盘上的两军对阵,无数英雄豪杰拼死奋战也无法改变的战果,你大脑之中的一个想法就能彻底扭转……所以我说,三界中最可怕的人其实是殿下这位‘平衡者’才对。” “最可怕的是战争,而不是想让人民安生的人。”修伊淡淡地说道,“战争中的抢掠和破坏是只属于胜利者的专利——而只要不存在完全的胜利者,人民也将尽量避免被战争波及。既不纯洁也不高尚,只是为了相对的平衡和安宁,这就是我成为‘平衡者’的动机。” “但是,就算天界军有和人界各个国家联合的打算,也和我们现在的这件事没有关系吧?”蕾娜斯不由得问道。 “当然有关系,当时与天界军联手的三个国家就是新红帝国、法利玛帝国和加雷斯教国,现有人界的十四个人类国家中最强盛的四个国家如果去掉了华斯特帝国,就属他们三足鼎立。”修伊说道,“当然,他们会和天界军联手并不是因为所谓的正义又或者是除魔卫道——对一个国家来说,所谓的战争就是争取利益的一种手段,他们之所以参加战争的原因应该和战胜后的魔界土地划分有关系,只不过是被我的计划所粉碎罢了。” “所以如果你做的事情被人知道,三界之中被追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人只有你一个,”老酒鬼喃喃道,“亏你还做得这么卖力,都没想过惹上麻烦的后果吗?” “人要是想太多,很多事情都做不成、更不敢做了。”修伊答道,“而且就算被人知道,我现在的处境难道会变得更糟糕吗?” “这倒也是,殿下被魔界追杀就够麻烦了——要知道,魔界军的综合素质比天界军差的原因主要在于占军队主力的大部分种族本身素质低,像猪族、蝙蝠族和不死族都是战斗力低下的兵种,但就是这样的魔界军反而能和素质极高的天界军战成平手,这就证明魔族内的高手还是很多的。”虚空说道,“别的不说,光是神魔战争后新补充的十二龙骑将就够头疼一阵了,还不算那些在军队之外独善其身的佣兵级高手……” “想那么多也无济于事,先把蕾娜斯的疑问解答完再说。”修伊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我说到哪里了?哦,对,是我粉碎了他们的计划——这样一来,他们不仅没在战争中受益,反而亏了本。于是他们对于神族的联合提议也开始不太感兴趣,转而在人界中寻找有共同野心的盟友……也就在这个时候,拥有和魔界军相对抗实力,并且在两次神魔战争中因为未参加联军而无损战力的华斯特帝国进入了他们的视野。” “华斯特帝国为什么不参加人界的联合军?”蕾娜斯问道,“难道是他们和魔界军有什么协议吗?” “刚好相反,华斯特帝国和魔界军不共戴天,不参加联军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比起魔界军来说,华斯特帝国更讨厌的是天界军。”修伊的笑容中隐隐透出一丝悲伤的神色,“很抱歉……由于一些个人的原因,这其中的原由我不想说,但我可以确定的是,华斯特帝国是绝对不会参加与天界、魔界有关系的集团的,他们要和谁战斗只依靠自己的力量。” “单单依靠自己的力量?”蕾娜斯惊讶地追问道,“华斯特帝国有这么强大吗?” “强大……蕾娜斯小姐,您是从来也不了解人界各个国家的军事概况的吗?”虚空叹气道,“华斯特帝国是人界中地域最庞大、人口最密集的超级大国,整个国家的领土面积占到了整个人界的四分之一,而人口也达到了三十亿这个惊人的数字——天界的总人口是五十亿,魔界大约是七十亿,而人界则是八十亿,华斯特帝国所占的人口比例之高简直是骇人听闻,所以拥有超过两亿国防军和四亿预备役军的华斯特帝国是名副其实的强大帝国。” “六亿……”蕾娜斯被这个庞大的数字吓呆了,“天界军的全部战备力量也不过只有五亿啊!” “不错,除了综合兵力数量为七亿六千万的魔界军外,天界军在数量上还比不上华斯特帝国,但总体战斗力还是以质量最高的天界军最强。”老酒鬼补充道,“但华斯特帝国习武成风,整个人界最强的十大骑士团和十二骑兵军华斯特帝国都占了七个名额,由此再加上六亿这个数字,这个国家简直就是可以一统天下的超级强者。” “那他们为什么……”蕾娜斯的问题随之而来。 “华斯特帝国是足以一统人界的强者,但是他们也有无法出兵的理由。”修伊的笑容透着说不出的悲哀,“因为华斯特帝国的创始者比罗德·华斯特在临死之前,用自己全部的霸者之气和残余的生命力完成了一个带着最恶毒诅咒的超高速老化魔法,凡是继承他的血统、却不遵守这条定律的华斯特王都将无一例外死去。而这个诅咒的引发条件也很简单:‘凡天、魔两界未灭而敢妄图霸业者,受我永恒之咒,失却一切时间之常规,身化尘埃而灵魂不宁’。因为不相信这个诅咒而出兵的华斯特王到目前为止有四人,都是在正式决定出战的第二天就急剧衰老,并在不到一天之内身躯就腐朽干结化为惨不忍睹的枯骨,死状之惨和痛苦之烈简直是常人难以想像的。” “为什么比罗德·华斯特要下这个诅咒呢?”蕾娜斯的这个问题只换来了修伊的一个苦笑。 带着深深叹息与哀伤的苦笑。 第三十七章 歌姬训练课程 “……这又是你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吗?”望着修伊的悲伤面庞,不知为什么会觉得产生了少许歉疚感的蕾娜斯嗫嚅道,“是我不好,不该……” “你不必道歉,因为这的确是我个人的心结,无心发问的人又有什么错呢?”修伊略带感伤地说道,“不过也幸好由于这个诅咒抑制了华斯特帝国的对外扩张倾向,才没有使人界所遭受的战乱进一步扩大——由此产生的复杂政治局势也是一个麻烦,但比起在战争中实际受害的人,这些处于表象之下的暗流倒是相对和平的斗争形式。” “而这正是某人最拿手的把戏,所以能把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件碎片组合成一幅完整的拼图,也只有他能做到。”老酒鬼说道,“你倒是说说,这个‘慈悲女神之泪’与其他国家想和华斯特联合的企图有什么关系?” “你真是个白痴,都忘记了‘慈悲女神之泪’是从哪里来的吗?”修伊没好气地说道,“加雷斯教国和华斯特帝国之间原本就不太友好,如果再因为‘慈悲女神之泪’在华斯特境内出现而导致外交关系进一步恶化,其他两个国家不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吗?” “不对,既然本来关系就不好,作为竞争对手的说法不是有些勉强吗?”虚空首先找出了一处语病,“殿下应该只是在说别人的看法吧。” “聪明,我对此当然和这类人云亦云的浅薄看法完全不同,我认为在前期‘慈悲女神之泪’被盗,被转运到华斯特境内的事件并非是政治意图作怪的结果,而是单纯偶然的盗窃销赃过程。使事情变复杂化的开端应该是从那位委托人得到它之后开始的。”修伊分析道,“你们想想,如果只是为了迎合一般人的思路,这种政治意味浓厚的行动应该不存在任何的破绽,在用非法手段得到它之后就应该立即行动,使它迅速曝光在各国的情报网络之中,从而达到使两国交恶的目的,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我明白了,事情到这里才慢慢开始明朗化,就是前期没有明确政治目的的表现。”老酒鬼一拍大腿,“如果希望它的出现使加雷斯和华斯特断交,更没有理由把它托一个佣兵团以民事运送的方式送到这个边境城市来。” “不,这应该是华斯特帝国内部派系斗争的结果,断交只是一个表面现象,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应该说让两国断交已经不是任何一方的最终目的了。”修伊神色凝重地说道,“华斯特帝国单独与魔界、天界军作战的事情从华斯特建国起就延续了一千多年。这已经引起了一些华斯特帝国内主和派人士的不满,从未上过战场、认为国计民生与政治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他们认为,与魔界军和天界军的敌对并非绝对必要,而且与其他人界国家的交往也应该以政治手段的联合为主,在军事上应该避免大动干戈。” “因为殿下的情报网络经常传递这样的讯息过来,所以我也略知一二。”虚空说道,“不过主战派的军队方面就态度很强硬了,他们认为自身战斗力的强化才是最重要的,与其依靠别人不如依靠自己,再加上年年要求增加军费开支的请求和主和派的生产经费需求常发生冲突,双方的矛盾十分激烈。但有一点要强调,那就是军人的好战性在近二十年内未得到满足也是他们态度强硬的主因——不管怎么说,自从有了人类联军以来,坚持靠自己力量作战的华斯特帝国在这段时间内就没和魔界军大规模交战过。慑于‘空牙炮’威力的华斯特帝国军没有主动出战,忙于对付联军的魔界军也无暇分身,这就是几个方面状况综合所产生的结果。” “不过最近一段的消息显示,军队内部也有部分人开始转向主和派,主要原因是主和派也开始决定把军事手段上的联合加入政治联合的议题之内,所以部分喜欢打仗的好战分子就转移了注意力。”老酒鬼说道,“以我看来,这次负责委托任务的人应该属于主和派,毕竟也只有希望能联合所有人界国家的他们会做这样的举动。但同时也存在一点矛盾——此次来人所属的格利斯顿公爵好像是主战派的核心分子,最近并没有情报显示他也投向主和派了啊!” “格利斯顿公爵是主战派,并不代表他手下的人也都主战,这次事情就证明主和派已经有人渗透到他的部下之中去了。”修伊答道,“我所担心的是和这件事有关系的另一个人,那位克鲁泽总理大臣。” “所以我才不明白啊!”老酒鬼追问道,“克鲁泽这个人一向很低调,目前的职位也多半只是负责接待外宾和一些庆祝仪式的举办,基本不过问国事的他为什么会卷进这次事件内呢?” “他也是主和派,而且是隐藏得极深的主和派中坚分子。”修伊的话让所有的人惊讶得合不拢嘴,“我每个月都会收到一份有关这个人动向的最机密报告,这是我对他的特别关照。因为他的地位实在是很特殊——虽然只负责外宾接待和礼仪事务,但和外国的使节联系时能最自然、最隐蔽地完成各类使命的人也只有他,再加上他的女儿,‘华斯特五刃’中唯一的女性战将,南方军团的指挥官‘凤凰之刃’雷莎妮娅·克鲁泽……你们可以想像他的地位有多特殊吧?” “……这么说,难道雷莎妮娅也是……”老酒鬼和虚空一齐骇然变色。 “嗯,性情刚烈的雷莎妮娅被认为是主战派很自然,但我却认为她作为主和派更合适。因为第一个提出与其他国家军队实行联合作战的人就是她,虽然之后因为种种原因这个想法遭到了否决,但我不认为她的作战思想会有什么质的转变。”修伊笑了笑,“或许她在各方面都表现得像一个求战心切的主战派,但混合兵种的优秀思想却从来没有从她的部队演练中消失过,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她的想法还是维持着初衷,我不认为一个性格会固执到如此地步的人会那么轻易地屈服于主战派的独立战争思想。” “这么说,这次的事情就是主和派和主战派之间的冲突了?”蕾娜斯也苦笑了起来,“我总算明白到你所说的麻烦是指什么了……果然是了不得的麻烦,对一个被夹在其中的佣兵团来说的确如此。” “而且最近身为总理大臣的克鲁泽正在准备接待一批从国外来的外国使节,你能猜到这个使节团是从哪个国家来的吗?”修伊苦笑道,“应该不用我说了吧?” “加雷斯教国……”虚空的眼睛陡地一亮,“难道他打算借这个机会把东西还回去吗?” “东西被哪一方先发现,然后又是如何引起另外一方面的注意,具体的细节我们并不知道,但借这个机会和加雷斯教国的使者搭上关系,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修伊淡淡道,“两国之间的关系不佳,起因是加雷斯不承认华斯特国内所信奉的主要宗教‘光之使团’的地位。他们认为未经教国所批准的各类宗教都是非法的邪教,即使信徒和教规再正式也一样,不过如果华斯特方面会主动交还‘慈悲女神之泪’,他们的口气应该会大为松动吧。” “主战派就是为了这个原因要抢夺它吗?”蕾娜斯不由得愁眉紧锁,“政治上的险恶果然不是我们能理解的啊!” “前期因素可能比较单纯一些,但等主战派意识到‘慈悲女神之泪’本身的政治价值时,就不仅仅是为了强化魔法兵团战斗力那么简单了。”修伊说道,“所以我才想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最好,不告诉倪剑他们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对这几个想法比较简单的人来说,先前被数千倍敌人追杀的事件已经是能承受的极限,再增加不必要的心理负担恐怕有点……” “先不说这个,你能确定当时袭击我们的人的身份吗?”老酒鬼问道,“能一下子动员将近三万人,这可不是一般的将领能做到的事情,应该能猜到是谁吧?” “不好说,毕竟华斯特帝国的军队制度有异于别国,有百万人之多的单军团编制中能调动三万人的高级将领就可以找出将近二十个,但是要兵种齐全就只有军团长这个级别才有这样的能力,可是这样一来问题也出现了……”修伊苦恼地搔了搔后脑勺,“先不说在我们被伏击的区域附近有大约十个军团随时处于驻留防守的待机状态,光是军团长级别的人有百分之八十都属于主战派阵营这一点就很难把范围进一步缩小,具体是谁参与了这次行动这问题我也没法子回答。” “反正已经交给他们,其他的事情应该不必想太多吧。”虚空劝慰道,“划清界限不正是殿下的脱身之计吗?” “我们是脱身了,可一些相关事件的发生可能会给我们的计划造成影响。”修伊解释道,“我们的下一个行动目标是王都华斯特城,但是‘慈悲女神之泪’被交回的后果将很有可能成为加雷斯与华斯特之间的历史性外交事件——那就是加雷斯承认华斯特帝国的宗教合法权,继而两国正式缔结军事或政治盟约,而我们偏偏在这个时刻到风云变幻不定、被各类的政治风暴所包围着的华斯特城去,是否有些不太谨慎呢?” “只要不被发现,应该没有什么问题都吧。”老酒鬼的话有点底气不足,看来他也没什么把握,“小心一点去不行吗?” “我想问题的核心不仅仅是如何不被发现,还包括被发现会产生什么后果吧?”修伊无奈道,“暂且不论有关你们的‘那个问题’,作为魔族三皇子的我出现在华斯特帝国,还有身为八翼炽天使的蕾娜斯万一暴露了身份,引起轩然大波简直是必然的。” “我现在已不再从属于神族的任何部队,这也会引起风波吗?”蕾娜斯歪着脑袋想了想,“还有你,不是已经被剥夺了魔族的身份了吗?这又会有什么问题呢?” “修伊的身份不是问题,问题是他脑子里面的东西。”老酒鬼伸手想去拍修伊的脑袋,却被某人的警告眼神吓得缩了回去,“别看这个脑袋大而无当,里面装的可是‘空牙炮’和‘龙炎修罗箭’的全部秘密啊!” “你的吃饭家伙才大而无当,有本事你做出类似的东西给我看看。”修伊的反驳透着说不出的苦涩,“不过这两样发明的确是我引发麻烦的主因,而蕾娜斯你的麻烦也与我类似——八翼炽天使在三界中就是顶级神族战士的代名词,就算你现在的力量离这种传说的境界还有些距离,但拉拢已成为自由之身的你成为一分子,这样的国家和个人应该都不少吧。” “对力量的追求有这么重要吗?”蕾娜斯叹气道,“他们难道就不能把目光转移到对广大人民有益的地方去吗?” “连生存力量都不具备的国家,是没空闲想到‘人民’这个群体所代表的利益的,这就是乱世中的现实。”修伊用一句话轻轻地解答了蕾娜斯的疑问,“所以我们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已经不再是‘慈悲女神之泪’,而是如何躲避这股疯狂追求力量的风潮。” “以殿下的口气,您已经有好主意了吗?”虚空问道。 “办法倒是有,只不过要委屈蕾娜斯一点了。”修伊有点心虚地避开了蕾娜斯的视线,动作也忽然变得有少许奇怪——先是在房间内小步地开始跳跃,然后是半蹲的侧压腿动作,让看到这些动作的人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在加努塞比特这样时常有商旅出没的边塞城市,像蕾娜斯这种女战士职业的人并不少见,所以用一点小小的化妆手段掩盖蕾娜斯铠甲和兵器上的神族印记并不太困难,也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但在佣兵活动频率相对较低的华斯特城就不太好说了,整个佣兵团被关注是必然的,而蕾娜斯被看出破绽的几率也大大增加了——别忘了,华斯特城是整个华斯特帝国的经济文化政治中心,能人才子云集的帝王之城,对神族战士有一定认识的人肯定也为数不少,万一……” “只说蕾娜斯小姐,那你呢?” 老酒鬼的问题刚出现就得到了答案,一摊双手开始做胸部扩张运动的修伊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我没那个必要,因为吟游诗人的职业已经是我最好的掩护了——平心而论,如果你们并不认识我本人,能从这种职业的打扮上看出我的真实身份吗?” “要是有人认识你呢?”老酒鬼还在吹毛求疵。 “那不可能,殿下在魔界深居简出,除了在泽兰哈尔常住的人外,真正认识殿下模样的魔界居民根本没几个,在人界就更没有可能存在这样的人了。”替修伊回答的是虚空,“如果你指的人是在人界进行谍报活动的魔界军间谍,会认出殿下的人也只有曾回泽兰哈尔向他亲自报告情况的几个高级负责人员,而在华斯特城,这样的人只有一个,只要殿下不刻意去见他,被认出的机会根本等于零。” “我明白了,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呢?”蕾娜斯明亮的眼神盯着修伊的眼睛,让其实在暗中作着坏心眼打算的某人有些心惊肉跳,心虚的感觉在言语中表露无遗,期期艾艾的回答更是让人察觉到了修伊难得一见的拙嘴笨舌:“我想,能不以战士的身份出现是最佳的解决方案,所以我希望蕾娜斯能把职业暂时换一换……” “换职业?”蕾娜斯惊奇地睁大了眼睛,“什么职业?” 眼光滴溜溜地朝周围转了转,干吞了口唾沫的修伊倏地收起所有的动作,一边悄悄挪动脚步并伸手朝着门口的门把摸去,一边小声地说道:“同一个佣兵团内不宜出现两名相同职业的人,所以玛丽嘉的神官职业不行,而适合女性的职业我想就只剩下一个了……蕾娜斯,你就暂时把刀剑放下,做一回歌姬吧。” “你说什么?歌姬?”蕾娜斯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杏目圆瞪的她在理解到这个词语的含义后当即现场抓狂,“该死的修伊!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人呢?” 就在忽然察觉到发话对象不复存在的刹那间,木门关上的声音重重地响起,早已预感到她会发飚的修伊在她音量增高的第一时间内就拉开门逃命去也。接着意识到他落跑事实的蕾娜斯随即怒气冲天地拔出了腰际的“制裁者”,大步流星地追了出去,一副想把某个魔族砍成千万碎片的疯狂模样——修伊要是被现在处于狂乱状态的战斗女神捉住,可能会变成的样子他大概也估计到了,所以在她把行动付诸之前某人就已做好了跑路的准备,自创的一套跑步热身准备活动总算也有了可以解释的理由。 “碰!”木门被重重开关的声音第二次响起,房间内只留下了还愣怔于“歌姬”这个职业名词的老酒鬼和虚空对视苦笑,充满被算计意味的对话随之响起。 虚空:“难怪殿下要我忽然去买歌姬的衣服,原来如此……” 老酒鬼:“更难怪他死皮赖脸地要我为他写歌唱演出宣传单,原来也因为如此……” 五天后。 “对不起,我走错门了……”玛丽嘉刚刚推开房间门就看到了一名披着轻纱的美丽少女,以为认错人的她忙不迭地退了出去,退到一半才感到奇怪,“不对呀?这里不是蕾娜斯的房间吗?” “你没走错门,是我。”蕾娜斯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你很奇怪我现在的打扮吗?” “你?蕾娜斯?”看清楚眼前的银发少女确是蕾娜斯·法琪利之后,玛丽嘉的下巴马上落地,“我的天啊!我生病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个样子?” “病一好就来串门,你和蕾娜斯的感情还真好啊!”修伊懒洋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转身回望他的玛丽嘉在看到某人的样子后,眼珠子几乎都要从眼眶里滚落出来一般地颤声问道:“这、这、这……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这个嘛……应该说是蕾娜斯对我出色主意的奖赏吧。”面庞上横七竖八贴满橡皮膏药,眼眶处还有淤青的修伊很尴尬地笑了笑,虽然伤痕累累依然不失清秀的脸上只有打哈哈的表情,“先不提这个,你认为我们佣兵团的未来歌姬怎么样?” “歌姬?”玛丽嘉惊讶的神色一览无余,“你是说蕾娜斯吗?” “这里还有第二个穿得像歌姬的人吗?”修伊很认真地开始自我检讨,“难道是我个人的品位出了问题吗?我记得我交代给虚空的图样的确是歌姬的服装制式啊!” “你的品位当然有问题,竟然要我做歌姬!”满面阴云的蕾娜斯气鼓鼓地骂道,“你是存心要看我出丑吗?” “出丑?”修伊疑惑地问了玛丽嘉一句,“你觉得她现在很丑吗?” “当然不,而且正好相反,现在的蕾娜斯非常漂亮,要说是‘国色天香’又或者是‘丽质天生’都不算过分。”再看了蕾娜斯一眼后,再也无法移开自己视线的玛丽嘉是这么回答修伊的,“说实话,我现在有些嫉妒蕾娜斯,因为即使以我女性的角度看来,她也是足以倾国倾城的美人。” 玛丽嘉的话一点都没有夸大。 一副水红色的轻纱披肩,素白带淡青的窄袖长褛,以及浅蓝色的连身长裙和一双精工制作的鹿皮靴,如暗夜星辰般点缀在衣袖和腰间的金黄色流苏更衬出了蕾娜斯的优雅气质,用眉笔精心勾勒过的眼线把女性的婀娜风情表露无遗,流光溢转如秋水般明媚的眸子在涂上淡淡口红的两片樱唇映衬下,更显得妖娆动人。 如果说之前蕾娜斯的美是充满英气和动感的美,那么现在的美则是充满女性本色和静态的美,特别是看惯了她身着铠甲、手持战斧和长剑的英姿的人,对这种反差对比强烈到极点的变化更是感受深刻。 “我就说嘛!你这么打扮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修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蕾娜斯愤怒掷来的枕头正面击中头部,然后被子、席子甚至是梳妆台的凳子都被怒气冲顶的女孩当成武器,投向了正在忙着躲避各类飞行物的某人。 “臭混蛋!死魔族!你把我弄成这个样子还敢说风凉话?”看起来似乎受了很大委屈的蕾娜斯几乎是眼泪汪汪地开始控诉他的“恶行”,“先说什么‘改换形象也是改换心情的一种方法’,然后又讲‘适当的化妆也是体现美好心灵的形式’,结果你就把我打扮成了这个样子!” “我说的有错吗?”手忙脚乱地把各类投掷性“凶器”收拢到一处,以防止被再次“利用”的修伊一边警惕地注视着蕾娜斯的行动,一边叫屈道,“先前虚空和老酒鬼看呆的时候你还不相信,现在连玛丽嘉都说漂亮你还不满意,你的要求也太高了吧?” “因为这样的我不像我自己啦!”蕾娜斯叫道,“我是身为神族战斗女神的蕾娜斯·法琪利,这个娇滴滴模样的人不是我应该有的样子!” “这还不好?这样的话,能认出你的人就更少了啊!”修伊辩解道,“我们不是要掩饰身份吗?连你都不承认像原来自己的模样,不正是原来身份的最佳掩护吗?” “可是你叫我当歌姬,不是侮辱我的人格吗?”蕾娜斯怒道,“而且我又不会唱歌,你叫我伪装成这个职业不是明摆着要我出丑吗?” “当歌姬哪里是侮辱人格了?”这回怒吼起来的是修伊,一个大步冲前的他满脸都是无法遏制的怒气,这份忽然间出现在面庞之上的愤怒让原本理直气壮的蕾娜斯顿时呆住了。 “歌姬也是人,她们的职业有哪里卑微了?靠自己的双手和技艺挣钱生活,有什么值得羞耻的?”修伊的愤怒并不是针对蕾娜斯的指责,而是她语气中对“歌姬”这个职业的蔑视,“也许你认为,在众人面前唱歌跳舞来获取金钱是一种很丢脸的事情,但你知道她们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和心血吗?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歌姬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分歌声都是她们对艺术的独特理解,是诠释她们内心对美丽事物向往的方式,带给观看者快乐,把每一分喜悦和感动传达到人们的心中,这样崇高的职业有哪里侮辱人格了?难道比起带给人们欢乐的歌姬,满手血腥只知道杀戮和破坏的战士就高尚得多吗?” 蕾娜斯和玛丽嘉一齐呆住了,与其说是被修伊的说辞所折服,倒不如说她们是被他这股莫名而强烈的愤怒所震慑。就好似她们践踏到了修伊内心某一块他人所绝对禁止碰触的圣地一般。 “也许在神族的心目中,以歌声来交换金钱的歌姬是一种卑下的职业,但我真的不希望你也维持着这样的想法,蕾娜斯,至少我不希望如此。”修伊微微闭上眼,似乎想借着这个动作来平息在心中波涛汹涌的感情风暴,怒气也逐渐在语气中化于无形,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深深的悲哀,“我的母亲,爱莉莎·华斯特,我父亲的第一皇妃……在她和我父亲相遇相爱之前,她就是一个歌姬,用自己的歌声换取生存权利的她,就是用这个看起来卑微的职业支撑着全家的生计,支撑着她体弱多病双亲的巨额医药支出,还有她唯一弟弟的学费……在我的角度来看,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女性,她所从事的职业也因为她的高尚和坚忍而辉煌崇高,所以我不能接受那样的说法——绝对不能!” “……对不起!”蕾娜斯再也说不出比这句更能表达她深深歉意的言语,美丽的眼神随着修伊每一句充满痛苦追忆的话逐分逐寸地黯淡,到她对修伊道歉的时刻,那对总是充满高傲神情的眼眸之中只留下了满溢的泪水——此刻的蕾娜斯只希望自己从来也不曾说过那些让修伊感到内心刺痛的话。 正像修伊和米伯特所说过的那样,高高在上自恃身份和尊严的人,有什么时候想过那些在社会的底层挣扎求存的人们到底是如何生活的?为了活下去或者是为了某些自己所无法割舍的事物而放弃尊严,坚强而痛苦地生存着又有什么错误? “在这个世界上,死亡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但是死却不是解决所有问题的方法……责任和义务,这些东西用死可以解脱,却不能解决——被爱人抛弃却坚持把孩子生下来的母亲,有着贫弱亲人却无力为他们治病的孝子,还有承受着耻辱却不能为自己辩解的忠诚战士。这些人的痛苦是常人所不能想像的,只有死亡才能带给他们永恒的宁静,可是他们却选择了比死还要痛苦的生存。”修伊的声音完全平静了下来,但萦绕在言语之间的寂寞和失落却更加凝重。“他们不是不能死,也不是不想死,而是他们有必须要完成的责任和义务,所以他们必须要活下去——母亲是为了孩子的未来而活,孝子是为了延续哪怕多一秒亲人的生命而活,战士是为了把耻辱的真相昭示在真实的历史中而活,每个人在世界上都有难以舍弃的羁绊,所以为了生存下去完成这些义务和责任而放弃所谓的尊严,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值得羞耻的事情。完全的正义和真理在这世间是不存在的,只有相对着美好事物而形成的对比标准,而且还根据评判者的立场和想法不断发生变化,最起码我认为,说歌姬这个职业侮辱人格没有一点依据,你们说呢?”修伊问道。 “我认为殿下说得有道理。”随着一声悠长的叹息,一直站在门外的虚空缓缓走进了场面有些僵化的房间,紧盯着蕾娜斯的眼睛里写满了莫名的悲哀——而他的下一句话就让两个女孩明白到了这份悲伤的由来,“当我和老酒鬼第一次看见你歌姬打扮的模样时,我们的惊讶不仅仅源于你外表所发生的巨大变化,更因为你的这副打扮简直和殿下所画的爱莉莎皇妃一模一样……殿下是以自己心中最圣洁、最美丽的形象为基准来为你打扮的,由此也可以证明,殿下一点侮辱你的意思也没有。” “……修伊,对不起,我不知道……”蕾娜斯低垂的螓首虽然遮住了她的眼睛,但是一滴一滴如断线珍珠般滑落的泪珠把她内心的歉疚感表露无遗。 “你能明白就好,我也不想再多说些什么。”修伊淡淡的哀伤依然挂在脸上,但口气已完全恢复了往日的淡漠,原本蕴涵其中的落寞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于你的另一个问题,我给你的答案只有一个——没有人生下来就会唱歌的,你的音质和音域都很有潜力,我要你扮歌姬是有确实把握才这么做的。” “你的意思是现学?”玛丽嘉的眼睛瞪得老大,“这也太勉强一点了吧?” “勉强?每个人一开始做事不都是勉强出来的?”似乎已做好了心态调整的修伊故态复萌,反问式的口气让玛丽嘉当即丢盔卸甲地败下阵来,“你就这么对我的教导方法没信心吗?” “不敢……”想起修伊一套一套的变态教育方法,玛丽嘉只感到骨软筋麻,但是又不得不承认某人的非常手段所培养出的非常人才的确是一等一的精英。这也因为她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在战斗中,玛丽嘉作为神官原本也只能进行辅助性的支援,根本没办法像倪剑和米伯特那样对敌人加以追击,而现在的她不仅在速度上到达了与战士相若的水准,连耐力与体力都足以和从事长跑型体育活动的专业人士相媲美。虽然修伊的变态奖惩办法与高强度的负荷训练是这一切结果的由来,但能把二者融合得如此完美的倒也只有他一个。 所以如果单单从某些个例来看,修伊的教育方法还是很有成效的。 “我行吗?”蕾娜斯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问修伊了:“我能做到吗?” “为什么不行?”修伊的微笑显得很有自信:“在一件事做过之前,无论是成与不成都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没试过又怎么会知道呢?”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玛丽嘉问道,“你打算首先教蕾娜斯什么?是发声技巧吗?” “不,我要教她学会的第一件事是适应自己的歌姬身份,就这么简单。”修伊慢慢说道,“要唱歌最重要的第一点是不能怯场,蕾娜斯,我要你一直维持着现在的样子,不管到什么地方又或者做什么事都要穿着这身行头,学会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就是我要你做到的第一步。” 几天后的某个时刻。 “我的感觉很奇怪,好像有什么人一直在盯着我。”正在餐桌上对修伊说话的蕾娜斯小声道:“是我的举止出了什么问题吗?” “刚好相反,如果没人盯你那才出了问题。”修伊不动声色地回答道,“难道你没发觉这两天旅店的住客明显多了起来吗?” “……听说你劝说老板把旅店盘给你一段时间,就是为了这个吗?”蕾娜斯轻轻叹了一口气,先用视线飞快地扫了扫周围正以火热眼神紧盯住她的几百号雄性动物,才千娇百媚地横了修伊一眼:“告诉我,你把房价调高了几倍?” “原本是一个银币一天,我调到了原来的五倍,但这样似乎解决不了问题,毕竟去华斯特的路费可不少。”修伊依然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现在是五十个银币一天,还有至少三倍的冤大头等在外面眼巴巴地等着有人退房,不过我看他们是白等。” “那能请你解释一下,从前天晚上开始起的那一连串事件是怎么回事吗?”蕾娜斯此刻娴雅文静的模样与她在桌子下狠狠扭着修伊大腿的举动完全不配,“先是玛丽嘉提醒我浴室可能会出现色狼,然后我就在浴室隔壁的房间内找到了二十八个带着各种偷窥器械的男人,同时我还发现这些器械都是由虚空和老酒鬼兜售的,而坐在那个房间门口卖十个银币一张门票的是米伯特,负责收取每人三银币‘望风费’的居然是倪剑……想来想去,在这里有能力组织这类行为的人似乎只有一个,你说他是谁呢?修伊?” “当然是我,而且叫玛丽嘉去警告你的也是我。”修伊硬是把疼忍了下来,依然面带微笑地说道,“既然产生猥琐的想法不可避免,由人专门组织进行不是更好吗?这样总比让大家整天跟在你身边防止你被侵害好吧?” “……收费服务的同时你再刻意破坏?”蕾娜斯紧扭住修伊腿肉的手指不由得松缓了少许,但质问的语气仍然在继续,“你到底是在利用我赚钱,还是真的为了训练我的不怯场能力?” “两者都有。”修伊的回答倒是很老实,“能一起做的事情尽量一起做,这是我做事效率高的秘诀,有赚钱的条件又为什么故作清高呢?更何况我们的确是很缺钱……” 蕾娜斯松手。 虽然某人的手段实在无法恭维,但她只有承认修伊说得有理。 第一天训练的时候,她只是看到倪剑和米伯特流口水的样子就羞红了脸,整整在房间内躲了一天,只在吃饭的时候才出来……这个成绩让某个魔族非常不满,而后果也很直接——第二天蕾娜斯吃早饭的时候,一大批流浪汉和穷人在一张“免费吃早饭”的告示诱惑下涌进了旅店,不过能把饭吃下去的倒是少数,大部分人是在流着口水的情形下度过整个免费招待时间的,无形间为某人的训练计划节省了一大笔经费。 但对在这种情形下根本无法好好吃早饭的蕾娜斯而言,灾难才真正开始——当她看到佣兵团的其他成员在修伊的指挥下,环绕着她每天吃饭的位置设置了一圈类似戏剧院观众座位的椅子时,就意识到了魔族三皇子早上的行动只是一个宣传仪式,真正的麻烦还在后面。 蕾娜斯决定,午饭不吃了。 晚饭也在相同的情况下度过,饿得有些双脚发软的蕾娜斯在第二天早晨终于意识到,她的绝食计划并不能动摇修伊的决心,反而只能使自己的肚子受苦。 不过这样一来,修伊的训练目的倒无形中达到了——有了觉悟的蕾娜斯在随后的几天中迅速学会了在“狼窝”中生活的技能。在几百对色迷迷的视线中也能做到泰然处之地行动,不管一颦一笑都从最初的僵硬变成了现在的自然大方,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出的美态令众“狼”随时都处于一种神魂颠倒的状态之下,让趁机奉修伊的命令赚钱的几位具体行动者钻足了空子。 修伊的背水一战理论再次得到了现状的证实——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人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出自己的潜力,先前认为做不到的事情也不是那么难做到。 可是能随心所欲地创造出这样的条件和环境,却并非任何人都能轻易做到的。所以即使是对他的做法不抱好感的倪剑也不得不承认,修伊的法子或者不是最好或最合理的,却总是最有效、最适合具体情况的。 “你就不能想出更好的方法吗?”蕾娜斯叹道,“以你的能力,要想出更合理的方案应该不是很困难,为什么你就不能试着用正常人的思路想想问题呢?” “合理也要结合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不适合具体情况的方法我是从来不用的。”修伊淡淡回答道,“要用别的方案也可以,但我们去华斯特的路费就要另想办法,同时你的训练效率将比现在降低一半以上,你如果有可以达到双重效果的更好办法,我倒是很乐意听听看。” “……如果我能想得出来,我也该叫修伊·华斯特了。”蕾娜斯不由自主地叹气道,“但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教我具体的唱功和演技呢?” “演技?这个东西有必要吗?”修伊满面不解地反问道,“看看你身边的这堆人就知道了……在我看来,你现在的样子就足够了,刻意地教你去矫揉造作只会使你的美丽减半,而且这也不是你所希望的吧?” “照你这么说,我现在的训练已经达到你的标准了?”蕾娜斯立即抓住修伊话里面的漏洞穷追猛打,同时她的手指骨节开始嘎嘎作响,从另一方面表达了她的不满,“那你现在就单纯是为了赚钱才让我维持这个模样的吗?” “当然不是,你没看到店门口的告示牌吗?”修伊轻描淡写地一指那块写着“明日本店大扫除,休息停业一天”的木牌,“这项训练就到今天为止,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们已经不在这个城市里了。” “不在这里了?”蕾娜斯再次吓了一大跳,那种小吃一惊的美态真是说多动人有多动人,而趁着这个机会饱览秀色的修伊却只是懒懒地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意外到极点的答案:“不错,明天就是我们离开这里的日子,是该到华斯特城去凑热闹的时候了。” 第五册 第三十八章 死亡请求 魔界。 “殿下,有修伊·华斯特的消息了。”奥利斯古怪地说道,“根据密探报告,目前他正以一名吟游诗人的身份,加盟人界的第一佣兵团‘火焰空间’,并随该团体朝着华斯特城进发。” “修伊要去华斯特城?”克罗迪很惊讶地扬起了眉毛:“难道他终于想通了吗?” “想通什么?”奥利斯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忘了吗?他是爱莉莎·华斯特的儿子。”克罗迪反问道,“而爱莉莎·华斯特是什么人你该很清楚。” 奥利斯的嘴巴张得老大老大,显然是吃惊到了极点:“这么说,难道他想……” “不知道,我也只是猜测一个可能性。”克罗迪的笑容诡谲无比,“不管他是否这样做,我都不会给他机会的。” “您是说……修伊会背叛魔界?”奥利斯的惊异感有增无减,“不会吧,他为魔界做了这么多贡献,再怎么说也……” 克罗迪冷笑道:“首先背叛的是魔界,修伊已没有为魔界尽义务的必要,剥夺他一切的,不正是他一向忠心耿耿的魔界吗?抛开敌对立场不说,像他那种人才,哪怕犯一千次死罪,他为魔界创造的功勋也足以抵消,虽然推波助澜把他赶出魔界的人是我们,但为一个死规矩,而把一个功大于过的人放逐,这真愚蠢极了。他只是在利用自己的才能寻求生路。” “……那我们怎么办?”克罗迪的忿忿不平语气让奥利斯很意外,“殿下打算就此放过他吗?” “放过他?你的玩笑真不合时宜。”克罗迪的语气随即变得严厉无比,“同情归同情,不满归不满,修伊和我们敌对这点不管怎样都不会变,我绝不能放他生路——既然是敌人,就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对付他的计划不会改,甚至还要提前。” “可在华斯特境内的我方人员多半以谍报性质为主,组成杀伤攻击部队恐怕不现实。”奥利斯愁眉紧锁,“如果派实战部队进入华斯特帝国无异宣战。为他一人消耗魔界军的战斗力并不合算……” “对华斯特宣战?谁把这种主意塞到你脑子里的?”克罗迪望着奥利斯一字一顿说道。“奥利斯老师,你不是曾说过一句话吗?怎么现在你倒把它给忘了呢?” “是什么话?”奥利斯问道。 克罗迪冷冷道:“金钱和利益关系的驱动比任何武器都强,现在是应用这话的时候了。魔界军确是精锐部队,然而对身处华斯特境内地修伊来说。最可怕的不是魔界军,而是时刻环绕在他身旁的华斯特人……你明白了吗?” “是。”对这位学习帝王学已青出于蓝的弟子,奥利斯第一次感到莫测高深,还有一丝由衷的佩服,“我马上着手计划,殿下希望什么时候开始呢?” “越快越好,因为我忽然想尽快见到这位聪明的兄弟。”克罗迪的笑意越发明显,而蕴涵在其中的杀机也越发厚重,“不过我只想见他的脸而非整个人。” “定有人在诅咒我。”手拉着缰绳,正赶着载满“火焰空间”成员马车的修伊忽然感到一阵恶寒,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厌恶感使他不由得喃喃道,“像我这么善良而富有爱心的人,居然也有人想诅咒,看来这世界真的疯了。” “善良而富有爱心?这样的圣人在哪里?”四肢大开倒在车厢里的倪剑有气无力道,“每天凌晨一点叫起来,接着每人八百个仰卧起坐外加三十公里长跑,弄得大家每天都疲劳欲死不说,连生活节奏都让你打乱了,这几天哪个人不是白天睡觉晚上练功的?如此折腾我们的人也算是善良,这世界有天理吗?” “现在锻炼你们是为让你们更好成长。”修伊的回答很认真,不过在倪剑的耳朵里更像是讽刺。 “我看是满足作的个人欲望吧。”望着在自已身旁躺倒一片的同伴,倪剑反驳道,“看别人被折腾得狼狈不堪,能带给你这么强烈的满足感吗?” “受苦时也能获益,因此觉得满足不奇怪吧。”修伊的脸皮厚度让人吃惊到极点。 “那我只能对这种进步的实际意义提出怀疑,”倪剑看了因为疲劳而酣睡的众人一眼,很无奈地叹气道,“而且什么人不找,偏偏拣我来叫醒,难道我和你就这么深化大恨,唯一留给我的白天休息时间都要剥夺吗?” “因为有事拜托你。”定定看了倪剑一会后,修伊忽地冒出了这么一句,“一件只有你才能完成、只有你才能知道的事情。” “怎么忽然对我如此推心置腹?你最信任的人不是虚空和老酒鬼吗?” 倪剑眯着眼睛向道,“别忘了,无论是因为我所属种族曾在你手下吃过大亏,还是因为我常被你整,我对你的好感和信任度都不会处于安全范围内,你凭什么相信,我就一定会保守你的秘密?” “不能让最信任的人知道,这样的秘密当然对我不利。”修伊神秘地笑了笑,“让你知道正因为你对我没什么好感,这样才会答应我的条件,至于保密的事,等你听完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倪剑不禁对修伊所说的事情大感兴趣:“你说吧。” 修伊接下来的话依然是用很淡漠的语气说出来的,不过却令倪剑的表情瞬时震惊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我可能很快会死。” “……你一定在开我的玩笑。”望了修伊严肃的面孔一会,倪剑忽然笑了起来,只不过笑容有点痉挛的迹象。 修伊看了他一眼,淡淡接道:“三年之内我就会死,虽然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但三年后你想再看我时,毫无疑问只能看见一块墓碑。” “……为什么?”舔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倪剑问道。“先不说魔族的寿命普遍比人类长,就算你是人类,以现在样子看来,也至少可再活五十年吧?” 修伊眉宇之间浮现出一丝淡淡的悲伤:“我是魔族和人族的混血儿,体质存在巨大差异的种族由通婚产生的后代,一般都无法使用魔法和剑术。但这‘一般’对我并没有发生……你看!” 说着,一个淡蓝色魔法光球随即出现在修伊竖起的:指尖上,令倪剑的眼睛陡然睁大到了原来的两倍:“……‘雾华蒙影’?水系地高级幻象魔法……你不是说自己完全不会任何魔法吗?好哇!你……” “会使用魔法只证明,我的本体与一般混血儿不同。”轻轻收起指头,魔法光球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修伊很淡漠地说道,“现在相信我没开玩笑了吗?” 倪剑无语,他已被修伊如此异类的证明方式震惊得说不出一个字。 而且无论开玩笑也好,说正经话也罢,能让眼前这个从不正经的男人这么严肃,他隐约觉得这样的事情可能很不简单。 修伊道:“我母亲是人族,而且体质很脆弱,不然也不会那么早就去世。和我父亲的强壮一混合后,我的肉体就因此变得非常脆弱。具体的就不多说了,我只能告诉你,我的身体只允许我活一千年。” “那会使用魔法,反而是因为它吗?”倪剑忍不住问道。 “不错,大概是出现了异变吧……我的魔法能力因此比这世上任何一个魔法师都强,但是这能力却是用生命换来的。”修伊异常洒脱地一笑,“我欺骗了所有人,可理由你也猜得出吧。” 倪剑点头。 魔族皇室内部的倾轧,以—及自己这种特例可能引起的风波,如果因此缩短五分之四寿命是真相的话,那隐瞒特异点也是隐瞒真相、不让人注意的好办法。 “……那还能活三年是怎么回事?”倪剑问道。 修伊的话还是平平淡淡,不过话意却一次比一次惊人:“为了活长一些,我给自己用了‘创世重生咒’,结果就是我还能多括三年……你记得吗?我认出‘慈悲女神之泪’时不费任何工夫,原因就是我曾用它做魔法媒介来发动过这咒语。” 倪剑眼睛倏地瞪大:“什么?” 修伊笑笑:“创世重生咒除了复活之外,还能延长将死者的生命三年,换算成魔族的生命就是十五年,我是在十二年前发动这咒语的,因此时间还有三年。” 倪剑凝视了修伊好半晌,忽地问道:“我记得你说过,到今年你正好一千岁,为什么不等到现在才用?” 修伊摇了摇头:“十二年前我发现自己的身体状况开始弱化?那时不用根本撑不到现在。” 倪剑疑惑地看看修伊后道:“多活三年有意义吗?” 修伊的神色非常平静:“有,至少我现在碰到了蕾娜斯,而且正和她一起完成自己的事。” “……我佩服你。”倪剑定定地望了修伊一会之后: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换成我肯定不能做到像你般冷静。我曾以为,未知的危险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但现在看来,其实该是知道自己还有多久可活……” “如果知道自己还有多久可活,他的冷静将是任何人所不能想像的。” 修伊淡淡地说道,“如何能使自己剩下的生命活得更有意义,就是我现在在做的,很简单吧。” 倪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着简单,做到却难……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不让虚空他们知道,却让我知道这件事呢?” 修伊似乎是考虑了一小会才慢慢答道:“因为我只希望你来完成一件事,那就是用你的手把我的生命终结!” 倪剑发出了一声惊恐到极点的尖叫:“你疯了吗?刚才说要活下去的人是你,现在要自杀的也是你,而且还要找我下手……拉我垫背这么有趣吗?老酒鬼和虚空会把我劈成碎片的!”。 修伊微微一笑:“我没疯,我只是希望死得体面些,至少不要像被吸干魔力和生命力的干尸那么狼狈。至于自杀嘛,身为受法者的我做不到。因为那样会被魔法施行的咒术强行禁止的。” 倪剑依然拒绝道:“我下不了手。理由太不充分了。” 修伊地眼中露出了少许笑意。对倪剑的反应他似乎很满意:“我是魔族,这理由吗?” 倪剑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经过这段与你的相处,我觉得你的人情味甚至比某些人类还浓,若魔族都像你这样,神魔战争根本没有发动的理由。” “那这就算了……与其死在克罗迪手里,我宁可选择死在你手中。你就不能满足一个临死者地请求吗?” “我也想反问你一句。”倪剑地话出奇地比修伊更有力,“你没想过我的心情吗?要亲手杀害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伴,你以为我能做到吗?” “想过,所以我才希望你帮我。因为我不想伤害你们。” “这话怎么说?” “创世重生咒在效力消失后,会产生极强的魔法能源爆发。”修伊地话又一次带给了倪剑冲击性的震撼,“我身上魔法彻底失效的一刹那,以我为中心一定区域内,会产生魔法能源的大爆炸,由于我的魔力水平惊人,威力更是可怕,若你们在我身边就都得死。” “……”倪剑无话可说,除了辨识魔法种类外,他在魔法领域是一窍不通,但从目前所听到部分来看,修伊所说的非常不合理。 修依依然平缓而淡然道:“要阻止这次灾难也很简单,只要在魔法失效前的一小时内,用能消除该魔法效力的强力武器杀死我,这样就只会把破坏范围集中在受法者身上……” 倪剑突然间问道:“……那你会怎么样?” “从自体到灵魂都彻底被粉碎,就是如此。”修伊很不情愿地说出了答案,淡然而冷漠的神情就像这件事与自己无关似的,然而倪剑却感到,自己心中忽地产生了一阵无以名状的剧烈疼痛。 倪剑忍不住叫喊起来:“你没想过自己将遭受的痛苦吗?” 修伊淡淡一笑:“再痛苦也只是过程,最终结果不都一样吗?” “……你的强力武器在哪儿?”听过修伊的话,倪剑先是怔了一怔,然后把问题集中到这方面上,“要能破坏这种最高级禁断咒语,这类武器在这世上应该不多吧?” “最强的魔法兵器是传说中的‘暗黑圣剑’卡雷格斯,但指望已失踪十万年的它……不过我们要找的这件武器也不差。”修伊轻轻说道,“它就是所肩华斯特王族的超级魔法兵器‘真理之纹匕’。” “你想得到它?”倪剑的面孔已变成了死灰色,“它可不仅仅是华斯特王室的象征,还是华斯特红影骑士团团长‘血之月神’、帝国第三公主菲莉丝·华斯特的武器,得到它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嘛!” “不可能——”修伊刻意拉长重复了这句话,“我吗?” “大概……吧。”想起修伊古怪离奇到极点的各类点子,倪剑自己先动摇了——换了普通人也许不可能办到,但对修伊却是另一回事。 修伊潇洒地耸了耸肩膀:“你看着吧。” “是不是用偷、抢或是骗的方式……”倪剑的猜想才说出三个例子,就被修伊的一个白眼中止:“我何时用过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那就好,我可不想被全华斯特帝国追杀。”倪剑松了一口气。 修伊淡淡道:“你只要知道,‘真理之纹匕’足以破除失效一小时前的创世重生咒;这样的话,你把它插进我胸膛时才不会有任何犹豫。” 倪剑急忙做出一个“暂停”的手势:“我答应你了吗?” “你拒绝?”修伊反问道。倪剑则苦笑起来:“不得不承认,我无法拒绝,因为除了我之外,好像还没有别人能做这种事。” 虚空、老酒鬼都不会对修伊出手,蕾娜斯又被修伊救过,小七和修伊有契约,不可能对契约者下手,剩下的玛丽嘉和米伯特,怎么说也不喜欢让他们去杀人。 这话虽然没说出口。但修伊和倪剑都清楚。 修伊嘿嘿一笑:“那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倪剑闷哼一声:“我只知道。我今天肯定是吃错了药,居然答应了你这种疯狂的请求,而且还没任何难以接受的感觉。” 华斯特帝国,华斯特外城某个区域。 一条灰灰暗暗的道路,不到三百米的街道两例却散布着上千名乞丐,鹑衣百结的他们伸出肮脏的双手,向周围经过的每一个人乞求着金钱或食物的施舍。 现在是中午。骄阳似火再加上一大堆烦人的乞丐。一般这个时间不会有人想从这里通过,而梅洛姆却偏偏在这时来到这个鬼地方,因为他的任务就是和一个人见面,而那人指定了这个地点和时间。太阳很热。周围乞丐望着他的眼神也很奇怪,即便是他有相当不错的身手应付任何情况,对着两千多双充满贪婪的眼睛也有些心里发毛。 “十二点正好,他该到了。”看着道路旁的计时钟,梅洛姆自言自语道,“中介人不是说他一向难时吗?” “我早到了。” 一个冷冷的声音倏地从他背后传来,让梅洛姆上刻吓了一大跳,随即转头朝四处张望。 可除了满街乞丐外,梅洛姆什么人都没看见。 “你在哪里?”仍在张望的梅洛姆问道。 “这不重要,它和你来这里的目的没关系。”近在咫尺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但很奇怪,就是看不见人,甚至连人存在的气息都完全感觉不到。 一丝寒意慢慢爬上梅洛姆心头,他一向因感觉敏锐而在克罗迪手下承担侦察任务,但此刻他却完全感觉不到对手的存在。 “你不是答应和我见面吗?”梅洛姆冷笑道,“还是说,名震人界的第一号杀手‘夜魅’,本就是个藏头缩尾的懦夫呢?” “我答应见你,就是看看你,但这不代表我要让你看到。”“夜魅”的声音没有生气的成份包含在内,甚至连一丝最轻微的情绪波动都没有产生,“至于你说我是懦夫,这没错。我杀人却不想死,这本身就是懦弱的行为,再加上我想隐藏面孔多活几天,你用这个词语说我完全正确。” 梅洛姆登时噎住了。 这下他无话可说了,对方的用词造句完全无懈可击。 “雇主只要我杀人的技术,并不注重长相。”“夜魅”的语调很淡漠,“你找我难道不为杀人?” “我总算明白了,你成为人界第一杀手并非没有原因的。”梅洛姆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至少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除了金钱和杀人委托外,你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兴趣,对吗?” “在别的方面浪费精力,杀人就不易专心。”“夜魅”的回答很简短,“你要我杀谁?” “修伊·华斯特。” 听到这个名字,“夜魅”抗默了片刻:“他是谁?” “你没有必要知道。”梅洛姆语气很冷漠,“你不是承认对杀人和金钱外的事物不感兴趣吗?” “收集情报不在我的受委托范围内,”“夜魅”的回答也是冷冰冰的,“一个可更换的名字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我需要被杀者的资料,越详尽越好。” “但这次不一样,你知道得越少越好,因为我的主人这么希望。”梅洛姆沉思片刻之后,给出了一个折中的提议,“你能告诉我,你所需要的最基本资料是什么吗?” “两件事。”“夜魅”平淡道,“第一,目标的相貌特点,有画像最好;第二,所在位置,或者是未来可能到的地点,时间越准确越好。” 若只是这两点,没问题厂梅洛姆随即松了一口气,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这里面就有你要的资料。” “把它抛向背后,我自己拿”“夜魅”冷冷地说道,“如果你转头,这笔买卖马上告吹,你的命也将同时被我取走——我说到做到。” “明白。” 信封往后轻轻抛出,却没有传来落地声。 梅洛姆有些奇怪,可他很听话,并没有转头去看。 “这就对了。”信封被拆开的声音与“夜魅”的声音同时从背后传来,“我看看……这张画像画得很传神,那就只剩下钱的问题了。”。 “知道,我听中介人说过。”梅洛姆说道,“不管对象是谁,一律先收一百万银币的标准金额,后面部分依照刺杀的难度和过程来计算,多还少补。” “那么钱呢?”“夜魅”问道。 “我带着。”梅洛姆缓缓探手进怀中,一个小小的黑色皮袋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轻盈地落到了身后地面上,“这是只有魔界才出产的珍稀魔法钻石‘紫炎冰晶’,按照地下魔法物品黑市的行情,只要是三克以上的这种钻石,每枚收购单价都在万枚银币以上,而这袋子里就有一百粒每枚重量都为五克的高纯度‘紫炎冰晶’,我想这些该够百万了吧。” “……的确是‘紫炎冰晶’,我收下了。”短暂确认袋内物品后,“夜魅”道,“具体资料回去再看,现在最后一个问题——任务完成后,确认生死需要什么东西来证明?” “要证实人的生死有很多方法,不过最简单而有效的方法你该知道吧?”梅洛姆反问了一句。 “……明白了。”“夜魅”冷冷回应道,“完成后,我会把他身上最重要的部分带给你们。” “可以的话,请尽量保持完整干净,能像活着的时候一样最好。”梅洛姆的话不带一丝血腥味,但语气之残忍却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我的委托人希望能和他再见一面,所以会面时的形象是很重要的。” “会让你们满意的。”“夜魅”丢下了这么一句话,“因为你们付了钱。”。 “你为什么如此喜欢钱呢?”梅洛姆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恕我多嘴,你难道不觉得,权势比金钱更重要吗?” “我很少回答委托外的问题,但这次可以破例,因为我的想法很简单。”“夜魅”的冷笑在梅洛姆的耳旁回荡,“在我看来,‘权势’是随时可能消失的东西,而且看不见摸不着,要维持它更需要巨大的精力和投入,所以虽然它比金钱更有威力,却不是永恒的——只有金钱是永恒的,我坚信这点。” “拥有权势,就可以获得更多的金钱,你不觉得它远比刀头舔血的杀手生涯更理想吗?”梅洛姆追问道。 “……你是在招揽我吗?”这回“夜魅”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是,因为你的身手很好,对于我的主人来说,你是难得的人才。”梅洛姆说的是实话,“在我主人的手下有很多人才,不是我自夸,我的身手在其中也算得上是佼佼者,至少有人想接近我却不被我发现,这在遇到你以前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然而就在刚才,这件事发生了,所以我认为,你是值得招揽的人,特别对我那位有很多敌人的主人来说,你将成为很大的助力。” “我拒绝。”“夜魅”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绝,“杀手行业很危险,但它是我唯一信任的生存方式。” “唯一?”梅洛姆很疑惑地重复了这个形容词。 “不错,我只相信金钱,而不相信主从身份。”“夜魅”稍微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金钱远比权势要单纯得多,也安全得多。至少金钱不会出卖我,更不会命令我去做不愿意的事。” “算我什么都没说。”听到“夜魅”的这番话,梅洛姆已知道自己不可能说服他,“最后问一句相关的话,你什么时候能完成任务?” “你不用心急。”“夜魅”一字一句地说道,“对于杀人者和被杀者来说,都不用太着急。” 第三十九章 温泉少年 马车在松软的路面上奔驰,眨眼就离开大道,转到了另一条不知名的小路上。阳光透过婆娑的树影照射在干燥平坦的路面上,映下了无数金黄色的斑点,空气中只有马蹄的清脆声在回荡,一切都显得那么清幽静谧。 而此刻的修伊则意态悠闲地沐浴在这阳光中,低头端详着自己手中的一个蓝皮笔记本。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过好一段时间后,终于有人忍不住问了一句。 修伊嘿嘿一笑:“温泉。” 一个小时后。 “古风温泉,目前七折优惠中。” 一块牌子立在众人面前,让以为会被修伊陷害的人们目瞪口呆。 “真是温泉……”瞥了气定神闲的修伊一眼,老酒鬼把目光转向在似笑非笑的倪剑,“我说倪剑,你怎么知道修伊这次要来温泉,先前不是说直接去华斯特城吗?” “他这么说的。” 老头几乎当场岔气:“他说你就信?什么时候你也成他的应声虫了?” “我们休息时,你和修伊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你们连说话的口气和模式都差不多了?”玛丽嘉问道,“告诉我原因!” “变得和修伊差不多,你就会迷上我了吗?”这次,倪剑连修伊的玩世不恭语气都学会了,“我记得,这好像是你第一次主动和我搭话。” “迷上你……才有鬼!”玛丽嘉面红耳赤地叫道,“我只担心会被两个怪物一起陷害。” “老大,你教了他什么绝招吗?”米伯特把目光投向修伊,悄悄问道。 “好像他对付女孩子的本事明显长进了。自从死缠烂打粘上玛丽嘉以来,我还没见过倪剑能做到这个程度。等你有心仪女孩时,我教你,”修伊神秘笑笑,“保证绝不食言。” 注意到修伊和米伯特的耳语,蕾娜斯陡地喝了一声:“修伊!该不会你又出鬼点子,打算教米伯特什么阴损招式吧?” “我是在帮他。”修伊显得很委屈,“不信你问。” 蕾娜斯怀疑地看了米伯特一眼,盗贼立刻不住地点起头来:“他只答应我,以后会在一些事上给我帮助。” 蕾娜斯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问道:“好吧……修伊,我问你,为什么会忽然想到泡温泉?在去‘花魂之谷’前我们不是泡过一次吗?” “那次为防被杀人蜂叮咬,公式化程序也算?”修伊解释道,“首先是因为你自从扮歌姬以来总郁郁寡欢,加上米伯特、倪剑和玛丽嘉又大病初愈需要调养,以及虚空、老酒鬼和小七也要调剂一下,所以我才提出这次调理计划,以保持大家的状态,这么想很怪吗?” “你会为别人着想?”老酒鬼惊呼道,“这世界有点奇怪了……喜欢整人的修伊会产生怜悯心?今天要下红雨吗?” 修伊大呼冤枉:“我一切都为你们好,别看我以前总是磨练你、虚空和小七,可现在效果不也出来了?在现今有哪个魔法师有你这般体力和耐力,有哪个战土有虚空那样的魔法抗力,又有哪条蛇有如此经打的身体?” “别拿我和一般蛇做比较!”小七咬牙切齿地怒吼道,“我是暗黑龙!就算是蛇,锻炼得刀枪不入又有什么意义?” “封印体抗力增强,在回复为完全体时防御力将加倍,暗黑龙族长老没教你吗?”修伊道,“总靠种族特技也不是办法,你该知道‘领域制霸能力’并非无法攻破的,至少我就成功过。” “因为你阴险!”不提还好,一说起这个,小七的暴怒几乎到达顶点,“哪有人用那种法子取胜的?” 听到这最后几句,众人齐吃一惊。 令暗黑龙族自傲不已的最强种族特技,战无不胜,攻无不破,令魔界军和天界军都望洋兴叹的“领域制霸能力”,竟曾被修伊攻破过? “能赢就行,更何况光明正大的敌人很少。”修伊话锋突然一转;“这不等于帮你们一个忙吗?让非暗黑龙族敌人的我找到致命点,并加以完善修正,这总比让想置你们于死地的人知道好吧?” 小七闷哼一声,不过没有反驳。 “你攻破了暗黑龙族的‘领域制霸能力’?”怔忡半晌后,老酒鬼首先追问道,“好你个修伊,快告诉我们你是怎么做到的?听小七的语气,你该不是用常规手段做到的吧?” 修伊简短答道:“那当然,我也只用了四种可行方法中的一种而已。” 倪剑随之叹气:“连暗黑龙族你都能用不止一种手段解决,也许我该感谢你手下留情,没用最极端方法来对付翼人族,可惜‘谢谢’这两字我还是说不出口。” 修伊向牌子一侧的大门走去,除倪剑外的所有人依次跟了上去,潜意识中跟修伊行动的习惯已在严格的“教导”下根深蒂固,即使不经大脑,众人也对他的举动产生了条件反射式反应:“我不指望你说这两个字,别恨我就够了。” 由于距离逐渐拉远的关系,倪剑的低声回答并没有人听到,不过其中充满的讽刺与自我解嘲却明显到了极点:“……我会恨一个快死的人吗?” 一进温泉,一幕奇特场景就展现在众人眼前——只和一位老板模样的人说了几句话,这位四十几岁、看来和善可亲的中年人就恭敬无比地跪倒地上,在大家惊奇的注视下亲吻着修伊的靴子。 接着,修伊发出了无言的苦笑。 “他在这里是土皇帝?怎么一见面就行这种礼节?”倪剑嘟囔道。 “连臣子见皇帝都没行这种礼节的,哪个国家都没有。”虚空怪怪地答道,“连对神最虔诚的信徒,都没对自己所景仰的神这么做过。” “修伊是神?”想起修伊头顶一个明亮光环的情景。众人同时摇头。 “真荒谬!” “是你们说我荒谬吗?”修伊阴森森地回头问道。 “不不不不……”五人一蛇非常一致地摇头,看来就像六个大小不一的拨浪鼓。 “那就好,我正好有事,剩下大家自己处理。”莫名其妙的众人忽然就此被修伊丢给了老板,本人则立刻溜之大吉,一眨眼就不见了。 “和他一起准没好事。”老酒鬼忍不住发起牢骚,“我看他多半又在玩我们。” “我相信修伊先生。因为他做事不会没有理由。”老板第一次和大家对话就为修伊辩护,“恕我冒昧,你们是修伊先生的朋友吗?” “不!”所有人几乎同时大叫,强烈恐惧感和神秘感使他们同时否定了这个假设。 太恐怖了。 做那人的朋友几十条命都不够,光整天防着被他算计就可把人活活想死,“朋友”这称谓实在是却之不恭。 “哦……是吗?我想也是,像修伊先生那样的人,够格成他朋友的人也该不多,那各位一定是修伊先生的客人。”老板很感慨地说道,“如果有什么需要请不必客气,只要我罗德能做到,就一定尽力而为。” “你和修伊老大认识?”米伯特问道。 “认识,不过见面是第一次。” 玛丽嘉眉头一皱:“认识却是第一次见面?这不奇怪吗?” 罗德很沉静地答道:“不奇怪,从十五年前开始就是这样了,他的真实模样的确是初次见到。” “那时发生了什么?”虚空和老酒鬼交换个惊讶的眼神,他们没想到这里的人居然比他们更早认识修伊。 “十五年前,这里只有一个叫迪洛的城镇,每个在这里出生的人都是天生瞎子,最多活二十岁肌肉就开始萎缩,因此也从没人活过六十岁,而后我们就被这世界遗弃了。但就在这时,修伊先生来了。”罗德轻轻道,“他找到原因,净化了被污染的水源,还制作让我们复明的解毒药。接着,我们又在他指导下重新建立生活,虽然再成为人口茂盛的城镇还不够格,可在这里生活的人却越来越多,但在今天之前,每年他到我们这里的短暂几天中都戴着面具,所以我们只熟悉他的声音,今天他是首次用真面目面对我。” “每年都来这……是什么时间你还记得吗?”老酒鬼问道。 “开始的七年没固定规律,可从第八年开始差不多是每年四月第一周来,第二周走,虽然时间并不长,但他在这期间为我们做的事就和神没什么两样。”罗德再给了众人一次震撼,“他带来的书籍给予我们知识,带来的手艺给了我们谋生的方法,但最重要的是教会了我们魔法。” “魔法?”听到这词的几秒钟内,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正是身为修伊魔法老师的老酒鬼,他的叫喊愤怒到极点,“你说什么?他教你们魔法?” “冷静点,我知道你教不成他很丢面子,但他教别人不代表他自己也会。”虚空连忙抱住想找人拼命的老酒鬼,“你为什么不想想,每年四月第一周殿下都在哪里度过?” 老酒鬼露出思索神情,而后就跳了起来:“书房,而且禁止任何人入内一周……好个修伊!我总觉得奇怪,他这家伙怎能把自己关在十平方米的斗室内一周,现在我知道了,他肯定在那偷偷挖了地道!” “谁叫你每年到那时都发疯,要考核他的魔法知识水准,还逼他‘专心温习’各类魔法书籍……啊!”虚空也跳了起来,“这么说,我也想起来,好像每年一到那时书房都会丢失各类书籍,害我要对所有书做一次登记核实,难道是……” 蕾娜斯苦笑道:“除他外,还有谁会这样呢?” “臭小子!(殿下!)”老酒鬼和虚空先对视了一眼,而后一起大叫起来,“你(您)给我等一下!” 话音未落,两人身影已经如风般越过众人的视野,消失在修伊所离开的方向。 “我听不懂他们的话。”罗德莫名其妙地问道。“丢书、挖地道;这些事和修伊先生有什么关联吗?” 玛丽嘉有些尴尬地干咳一声:“先不说这些,您是否能告诉我们,修伊是怎么教魔法的吗?” 罗德答道:“应该和外面的方法差不多。一般在修伊先生来的那几天才开课,专门给我们讲解各种魔法元素的应用分类和召唤方式,然后叫我们进行现场练习……” “这样你们就学会了?”玛丽嘉的眼睛瞪得老大老大,“他没有做亲身示范吗?” “听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修伊先生是没示范过。”罗德间接证实了修伊的魔法无能,至少表面上如此,但下句话又把众人着实吓了一跳,“魔法在修伊先生的讲解下很简单。虽然领悟力不同,学魔法也有很多不同,但至少每人都学会一两样魔法……比如我吧,我资质不高,学了十五年也只练合两种魔法,就是风刃和飞翔魔法,至少它们最实用,在我搬东西和砍柴时用起来实在方便。” “……用风刃魔法砍柴,用飞翔魔法搬运物件?”众人的喉咙都有点发干,深深地无力感开始笼罩在大家身上。 这两种魔法是很普通,但作用却绝非如此。 风刃是初级攻击性魔法,是拿来杀人用地,在战场上,经常可以看见被风刃切得支离破碎的尸体和物件,但要把它和满地劈得整整齐齐的木柴联想到一起,对平常人还存在一定困难。 飞翔魔法就更不用说了,这是为加快部队移动速度,或改变部队移动方式达成作战目的地辅助魔法,有时这甚至是一种奇袭必备的基础性魔法,可把它用在搬运一大堆桌子、椅子、箱子上,同样是一幕很让人感觉怪异的情景。 但从罗德所说的看,其他大多用于军事的魔法,在这个地区的运用方式都该差不多,那问题就只出在修伊的身上了。 “我想插一句,修伊是怎么告诉你们,风刃魔法和飞翔魔法用途的?”蕾娜斯小心翼翼地问起了关键,“他没告诉你们,这些魔法的具体应用吗?” “当然告诉过我们,不过修伊先生说,具体用途要在实践中扩展,所以我们就自己想了很多法子。每隔几天,我们大家还会聚到一起讨论这些新研究出的方法呢。”罗德的话自己觉得很正常,但听到这些话的外来者却一个一个翻起了白眼,“比如他说风刃魔法是砍柴用的,但只要控制好,拿来切火腿、肉丝也没问题,减小风速与风元素密度的话,还可快速烘干衣服。至于飞翔魔法,他说用来登山是捷径,但搬运物件又或提升高度找丢失的猫狗也合适……咦?你们怎么都昏过去了?” 当众人因听到如此荒谬理论而晕倒时,老酒鬼和虚空也找到了修伊,不过地点和情况却有点怪异。 这里是厨房,所以有灶,有水,还有锅碗瓢盆,一只装满冷水的大铁锅四平八稳地摆在灶台上,看上去像是在准备烧水。 虚空和老酒鬼看见修伊时,他正看着这一切摆设出神,接着就听见有人大喊一声“南瓜”,站在修伊身旁,看起来瘦瘦小小、只有十六八岁的少年掌心中就飞出了一个指头大的火焰弹,准确无比地投进那一大锅冷水中,热气腾升,无数气泡争先恐后地从水里冒出,只是一瞬间那锅冷水就变成了滚烫无比的开水。 两人随即下巴落地。 这、这是什么?居然有人用魔法来煮开水?而且魔法咒语还是……“南瓜”? “好,好,好!”背对着他们的修伊立即连叫三个“好”,看起来显得非常高兴,还极其亲热地拍拍那少年的肩膀,“凌锋,你的魔法用得越来越熟练了,这也可以看出,你的确经常练习。” “你跟我说过,有一天体会带我去见识外面的世界,所以我要让自己变得更强,那样我才不会成为修伊大哥的累赘。”少年很认真地说道,“现在的我有这种资格了吗?” “有。”修伊沉默片刻后,做出了肯定的答复,“我这次来就是履行这个约定,如果你愿意。在我离开时就跟我一起走。” “且慢!”老酒鬼缓过神来说道:“你想带这孩子一起走?” “我不是孩子!我今年已十八岁了!”少年立刻叫了起来,“还有,别用‘这个’‘那个’指代我,我有名字!我叫冷凌锋!” “那好,冷凌锋小弟,我更正我的话,你并不是一个孩子。”老酒鬼随即缓和了口气,“但我想说,你知道修伊要带你做什么吗?” “知道,是找‘地狱镇魂歌’用以开启‘最终解放之征程’,然后……”冷凌锋的话才说一半,虚空和老酒鬼就大惊失色地一左一右捂住了他的嘴巴:“够了!够了!我们已知道了!” 对此修伊只是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你们太多疑了,参与此次计划的人都知道内容。凌锋是最早参加这计划的人之一,甚至比你们还早几年。” “你不是说,只有我们两人知情吗?什么时候人又多出来了?”老酒鬼指着修伊的鼻子大叫道,“还有你在这里教别人学魔法,我和虚空也蒙在鼓里,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们?” “你没问,”修伊一句话就把老酒鬼气得有火发不出,“你们该清楚我非多嘴的人,没人问时更是如此。” “我知道,可殿下至少告诉我们一声,参与计划的还有其他人吧?”虚空在辩论上不是修伊的对手,只好放缓了口气,“现在除我们和冷凌锋兄弟外,还有几人知道殿下的计划?另外,殿下是否打算把计划和盘托出,让蕾娜斯小姐和倪剑他们也知道呢?” “我不想他们介入,所以在他们接触到核心前,我会想法使他们和我们分开。”修伊的眼神在那一瞬间显得有点落寞,“至于还有几人参加行动,这个目前还是秘密,就这样吧。” “不找齐所有人你就行动?”老酒鬼奇道,“现在不是已经……” “我找凌锋是履行约定,和最终方案发动前的总动员是两回事。”修伊微笑道,“这么说你满意了吗?”。 “……算了,你不想说谁也没法逼你,我就只问这里的事吧。”老酒鬼很颓丧地叹了口气,“你帮这里的人是好事,可也没必要瞒我们这么久……难道我们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我隐瞒你们,是因为这里发生的事不是善事,而是一桩交易。”修伊冷冷答道,“我救这里的人并非全无条件。” “殿下说笑吧,……”虚空面色微变,“凌锋,他说的都是真话吗?” “是,修伊大哥拯救我们有条件。”冷凌锋给了虚空一个完全违背希望的答案,“条件很简单,就是在他需要的时候,把被他救的这条命还他,仅此而已。” 老酒鬼死死地盯着修伊,却一字一句地问着冷凌锋:“冷凌锋,你可知道这约定意味着什么吗?” 修伊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似乎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打算,为他说话的依然是冷凌锋:“修伊大哥没强迫我们,他当时所提要求只是‘如果可以回报,我希望能得到一些报偿,何时偿还又或者有多少实际价值不重要,我只希望自己做的事不会白费’。可那时我们什么也没有,除生命外,我们没有可以回报他的东西,所以我们自己决定了这个内容,他也没反对,于是一切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望着冷凌锋年轻,却因这些沉重话语显得沧桑的面庞,虚空和老酒鬼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件事,世俗的对错标准显然并不适用于它。 “在修伊大哥帮我们前,这地方活着的人只是还活着而已,连自杀的念头都没有,一切早已心灰意冷到极点。”冷凌锋的语调平稳而舒缓,但陈述的事实却因为这份淡漠而更惨痛,“把一切归还我们的修伊大哥,他为什么没资格接受这种条件呢?”。 于是,虚空苦笑:“我早知道殿下什么都是对的,可为什么每次不经解释,我都不能理解他所做事情的意义呢?” “因为他是修伊·华斯特。”老酒鬼用一个更苦涩的微笑回敬虚空,“我也早知每次都会被说服,可我一样不理解他。”。 修伊淡淡微笑道:“遵从自己感觉来做事是我的行动模式。” “听你这么一说是不怎么难,”老酒鬼不禁无奈地一笑。“可是修伊·华斯特只有一个。我们不管怎么想怎么理解。都不可能成为第二个修伊·华斯特的。” “他们去那么久,修伊老大该能活着回来吧?”望着虚空和老酒鬼消失的方向,米伯特忧心忡忡地说道,“老酒鬼的魔法攻击可不是吃素的,以他刚才怒气冲冲的样子看,老大有可能会被他烤成焦炭。” “别替那拥有世上最强武器的男人担心。他的舌头是我见过最可怕的武器。我才不信老酒鬼的魔法能比得上修伊的辩才。”倪剑语带讥讽地笑道,“更何况,老酒鬼又非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只有答案不满意时才会诉诸武力。而你该知道,不论在什么情况下,修伊都能造出一个完美无缺的答案。” “你倒对我很了解,突然开窍了?”正当翼人如此评价修伊时,某魔族的声音悠悠地从背后响起,“原因是我对你的特别指导吗?” “在唇枪舌剑下吃的亏难道不够多吗?怎么说都该学乖了。”倪剑毫不意外地转身,对着完全没有任何损伤的修伊笑道,“这回又编了什么理由?” “我没编,”修伊淡淡地把倪剑的词锋卸到了一旁,“凌锋用事实替我解释了一切,不信你问问。” “凌锋?是谁?”有点疑惑的问话之后,一名个子很瘦小的少年从修伊的身后闪了出来:“我的名字是冷凌锋,替修伊大哥说话的人就是我。”。 “你们可以自我介绍一下,毕竟以后就是同伴了。”修伊丢下一句有如重磅炸弹的话后,把脸转向罗德,“带他走这件事,你该不反对吧,罗德?” “和修伊先生一起旅行是凌锋的梦想,所以您不该问我,能决定自己去向的人只有他自己。”罗德随即浮现出欣慰的表情,“而且凌锋和我的关系只是名义上的,我……”冷凌锋的眼中随之泛起一丝激动的泪光:“我不关心亲生父母是谁,我只知道,是修伊大哥把奄奄一息的我拣回来,但把我养育到现在的人就是你,爸爸。” “养育之恩大于生育之德,血缘关系无法抹杀你作为他父亲的资格。”不知为什么,修伊说这句话时有意无意背转过去,只把背影留给众人,“所以我才问你这问题……现在我只再问一次,我想把凌锋带走,作为他父亲,你能同意我这么做吗?” “……谢谢。”望着正以期待目光看着自己的冷凌锋,再瞧瞧面庞都泛起一丝感动神色的众人,罗德有些哽咽地回答道,“我同意把我的……我的儿子冷凌锋托付给修伊先生。” “很好,那么走时可以带你离开。”修伊轻咳一声,“大家自我介绍。” “虚空,剑士。”虚空显然不喜欢给自己加什么修饰词。 “没名字,叫老酒鬼就成,职业是魔法师,”老酒鬼想起方才冷凌锋用火焰弹煮开水的情景,不禁又加了这么一句“你该也是吧?” “我不是魔法师。”冷凌锋的回答很平淡,“我是亡灵法师。” “噼哩啪啦”一阵连响,除了修伊和早知道冷凌锋职业属性的罗德外,所有听到“亡灵法师”这名词的人全倒在地上,男性基本是口歪唇斜的面孔严重变形,女性稍微好一些,不过惨白的脸色看起来像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样。 但这种反应很正常,甚至可以说,修伊和罗德的反应才是极其严重的不正常。 亡灵法师,是一种在第一次神魔战争时期就绝迹的禁断魔法职业,是以对魔法元素的“灵媒接触能力”作为魔法应用手段的高级魔法师。亡灵法师的魔法元素凝聚方式很特别,是采取与元素相融合的做法进行,所以不管是魔力释放的效果,还是魔力凝聚的速度,亡灵法师都是普通魔法师和魔导土的数倍,使用起各种需要魔力极高的禁断魔法来,也远比其他魔法师要容易,是一种拥有极强作战能力的魔法职业。 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一个普通的亡灵法师比现在的魔导师要强上几十到几百倍。可这也造就了该职业的悲剧结局。 天生就比同种职业的魔法师更强大,天生就可以学会魔法师不易学会的各种禁断魔法,天生就可以比魔法师更轻巧地使用各种魔法,这天才的资质本身就是一个悲剧,特别是在这种资质本身就很罕见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大多数魔法师是平凡的,也是这平凡的人建立了魔法师的世界。但亡灵法师却很少从凡人中出现,因此它的存在破坏了魔法世界的平衡,从一开始就注定要遭到魔法师界的排挤和压制,亡灵法师想获得魔法师界所承认的资格,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很多亡灵法师被排挤出魔法师的阵营,他们中的很多人索性把灵魂卖给了黑暗与邪恶,成为了死灵法师或是亡灵术士。被排挤的苦闷和痛苦,在一堆堆散发着恶臭的腐朽尸骨中逐渐扭曲,最终演变成了对生者深切的痛恨与嫉妒,于是“亡灵法师”与邪恶挂上了钩,一切都被充满嫉妒的魔法师们,又或者是心灵被污染的亡灵法师转移到了错误的轨道上。 但更致命的是,亡灵法师的能力是天生的,在人群中出现一名亡灵法师的几率还不到十亿分之一,而且亡灵法师所独具的“灵媒接触能力”需要特定的方式才能引发,在引发这种能力前,拥有这类资质的人完全和平常人没有任何区别,除了能感应到这类资质的高级魔法师和魔导师外,一般人是无法察觉到一个未觉醒着的特异之处。 而这种“碰巧”撞上高级魔法师与魔导师的几率,也并不比出现亡灵法师的自然几率高多少。 大多数拥有这种资质的人,都在机缘错过下没有觉醒,偶尔几个能修习这职业的人,更因为魔法师队伍本身原因而遭排挤,所以除那名在第一次神魔战争时期大放异彩的“血瞳法师”可洛特·奥罗外,在之后的岁月中各个种族的历史上再没有出现过一个像样的亡灵法师。当然不可否认,同行之间互相嫉妒所导致的暗杀行为,也是这种职业逐步消失的一个主因。可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冷凌锋,正是一个亡灵法师。 “亡灵法师?老实交代!你又是从哪里弄来的?”老酒鬼额头青筋暴跳,这次他根本没打算说理,一个箭步冲到修伊面前,六十几岁的老头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一下揪住修伊的衣领,直接就把魔族三皇子提到仍不断抽搐的面孔前叫道。 修伊的话先抑后扬,让在场的听众几乎同时吐血:“严格地说,他是我用一张渔网打到的。” 这次连玛丽嘉都无法忍受修伊的胡言乱语,“光之常仪”的优雅风范瞬间荡然无存:“亡灵法师是能用鱼网捞出来的吗?” 冷凌锋的语气和实际生理年龄完全不成比例,眉宇间也比这年龄的普通少年多了几分忧郁和落寞:“的确是他用鱼网捞到我的,十五年前的我只有三岁,那时我被父母或别的什么人绑到一块木板上,放在一条相对比较平缓的河流中漂流,原因是我有先天心脏疾病,如果那天没有在河面上捕鱼的修伊大哥,十五年前我就葬身在河流尽头的瀑布中了。” 众人的怀疑目光很快被修伊察觉到,修伊只有赶紧澄清自己并非闲极无聊,但解释出的理由实在很牵强,在他带着几分夸张成份的语气下,说服力更是欠缺了许多:“这个嘛……我记得,当时我已把水源净化,让居民进行自救生产是一种必要措施。接着我选了离污染地较远的一条河流,对这里的渔业生产进行实地指导,接着凌锋就漂过来,我也顺手练习了一下自己的布网技术……” “……我很想知道,除魔法和武术之外,到目前为止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不会的?”在以怪异目光盯着修伊好一阵之后,眼中写满不可思议神情的倪剑终于问道,“药物调配、武器机关设计、设谋布阵、音乐演奏、绘画诗歌、宗教哲学,还有催眠术、理财术和谈判技巧,这些别人穷一生之力都研究不透的东西,你居然样样都会,样样都精通,而后现在连捕鱼撒网你也会——曾经身为魔族皇子的你到底学了多少东西?你还有什么是没学会的呢?” “除去你说的那些后只有一样,”修伊满不在乎说了这么一句,但听到这话的人可没法做到毫不在意,“生孩子!” 换别人说这些话,任何人都会认为这是吹牛放大话,但如果说话的人是修伊就完全不同了,以他目前所展现出的能力和技巧看,夸大其词这话似乎对修伊并不适用。 米伯特的脸色看起来像是风干的橘子皮,不仅布满皱褶还扭成了一团,“老大,如果这种事也只算‘仅此而已’,这世上的人恐怕要因为惭愧自己不学无术而去自杀了。”修伊大笑:“人哪那么容易想不开,‘死’这种事想想简单,下决心不容易啊!” 听到“死”这个字眼,倪剑面部的肌肉忽地产生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抽搐,望着修伊的眼神也变得有点怪异。但当他忍不住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一直观察着他表情的修伊立即丢给他一个淡淡的眼色,使翼人把某些话重新塞回了心底。 “你们眉来眼去干什么?”发现两人交换眼色的小七叫道,“倪剑,你果然和修伊有了秘密协议,不然被修伊迫害最深的你,现在怎么会和他打起眼色来……你到底做了什么?该不会他给你什么好处了吧?” “好处?你以为我会给谁好处吗?”修伊的贼笑让众人顿时毛骨悚然,恰到好处地掩饰了倪剑神情的变化,“我说小七啊!你这么怀疑,是不是也想我给你相等的‘好处’呢?” “鬼、鬼才要你、你的‘好处’!”小七立刻口吃起来,“敬谢不敏,免了!” “你不妨试试嘛!”修伊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街头的新产品推销员,而小七则成了被“热情”推销的对象,“大家是兄弟,就别这么客气了!” “第一,我不是你兄弟,你的兄弟是克罗迪、伊格斯、安蕾莉雅和尤格拉;第二,我认为对你还是客气点好,保持距离对我有生命上的安全保障。”小七非常认真地阐述着自己的立场,不过牙关间的颤音、微微发抖的蛇皮,以及到处乱转向周边众人发射求救信号的眼睛都透露出了眼镜蛇内心的恐惧,“我坚决、彻底、完全、必须要推辞你的‘好意’。” “是吗?那真可惜……”修伊目光陡地转向窗外逐渐暗下的天色,眼中所流露出的戏谑神色让众人不寒而栗,不过说出来的话倒是中规中矩,“我不勉强你,大家还是先泡温泉吧,很多事在松弛神经后会更易解决吧……你们说呢?” “还是这句话最舒心。”老酒鬼重重松了一口气,“不过从进来开始我就发现,这里和一般温泉不太一样。因为我刚才没有见到一丝温泉该有的热气,这又是怎么回事?” 修伊笑了,不仅眼神很怪异,连笑容都有点诡谲的意味:“你猜得果然没错,这里根本没有温泉。” 第四十章 密访 连续生气数次的老酒鬼已没了对修伊发飚的气力,倒在地上无奈叹气的他,也只能不断重复着这句话:“我就知道,这小子又在玩我们……”。 “又给骗了……”虚空有气无力地问道,“难道这里的人都和您串通好了?” 修伊淡淡道:“是谁规定,没温泉就不能开旅馆了?” 玛丽嘉被修伊的话弄得稀里糊涂:“不明白。” 修伊朝冷凌锋打了个神秘眼色:“凌锋,我希望十分钟后温泉就可以用。” 冷凌锋轻轻地点头,随后默然走向修伊身后的一扇木门,身影转瞬消失在众人莫名其妙的视线中。 “十分钟后可以用?这是什么意思?”蕾娜斯的问题才出口一半,一声比刚才老酒鬼和虚空听到音量更大的“南瓜”如晴天霹雳般响起,两个几分钟前亲眼见过某异类烧水法的人随即变色,一齐把目光投向修伊:“难道是……” 修伊用奇特的微笑做了回答,而后开门声再次响起,面色依然很淡漠的冷凌锋慢慢走出来,与此同时,几缕只有温泉才具有的氤氲热气,也奇妙出现在了空气中:“准备好了。” 一个优雅的鞠躬后,就像一个最优秀的侍应生一般,本来就一表人才的修伊朝大家做了个“请”的手势,方向就是那道正在不断涌出腾腾热气的木门:“现在请大家享受一下,由未来的亡灵法师冷凌释以魔法炮制的特殊温泉吧。” 一浸到热水中,老酒鬼就异常惬意地舒出了一口气:“这么大池冷水一个魔法就能烧开,在控制魔法的力度方面。我承认不及凌锋。” 虚空也对在修伊身旁默默泡着的冷凌锋竖起大拇指:“果然好本事!” “但这么把一池冷水烧开再泡进来。不就只是泡热水而非温泉了?”米伯特问道。 修伊悠悠说道:“不,是有很好治疗效果的优质温泉。我们现在所泡的水出自迪洛的天然冷泉,以前曾充满各种有毒物质,原因是部分水源被一些地下火山喷出的有毒物质所污染,经我中和净化处理后只剩下了有益身体的保健矿物元素,对治疗各种风湿和偏瘫都很有效。最近你们一直在接受我的训练,身体各关节和肌腱肌肉都有损伤。治疗方法以这最为合适。” 倪剑问道:“我记得火焰魔法的特性是烧灼和蒸发。那用火焰魔法来把冷泉水烧开,不就改变它本身的性质,和开水也没什么两样吗?” 修伊轻轻地掬起一捧水,又把它重新倾倒回池子中:“凌锋是亡灵法师。这点就有很大不同。烧灼和蒸发的性质,是通过对火魔法元素的应用,逐渐提高外界环境的温度,达到提升被施术对象温度的目的。然而对魔法元素有着不同理解的亡灵法师而言,他们认为所有魔法元素本身都具备‘次同位属性’,也就是地位次于本性力量、但也存在于本体之中的隐含属性,只要通过一定的魔法元素召唤方法,就能把这世间的八种基本属性元素互相对调主次地位,从而达到对所有魔法元素通用的目的。” 对魔法较有见地的老酒鬼随即恍然大悟:“难怪亡灵法师这么强大,原来对他们来说,只要有魔法元素的地方就能施展所有魔法,和绝大部分只擅长某一系魔法、还要有相应数量魔法元素供应的魔法师相比,他们当然更有施展空间的手段,而对各类魔法的理解也很容易融会贯通。” 修伊点头:“凌锋刚才用的魔法不是把魔法元素的属性转换,而是把水中所蕴涵的从属性火魔法元素集合起来,使泉水自然发热成为热水,所以水本身性质和功效并没有因变热而失去,从而形成了这种完全符合其定义的人工温泉。” “有理,不过为什么他用魔法时都要叫那句……‘南瓜’?”想想修伊的话,倪剑又问道。 本来还很乐观的修伊一下子脸沉下来,仿佛有人欠了他几千万银币一样,不过此刻展现在他脸上的表情,更多的成份是极度的挫败感:“因为我没想到,亡灵法师的特性居然和周围环境产生一定联系,如果早知会发生这种后果,我当初捞到凌峰后,就不会把他寄养在这里,而是把他带回魔界。” “……这话怎么说?”虚空、老酒鬼和米伯特一齐追问道。 修伊异常懊恼地说道:“亡灵法师能用较简单方式使用魔法,只要一个特定词语又或音节就能使用相对应魔法,还可用同一词语来使用一切同属性魔法,还能超越魔法本身的级别和强度。可这关键词一般是言灵法师日常接触事物中的一样,是他认为与魔法效果和形态最接近的某件东西的名称,而且第一次认定后就很难改变。而自小生长在迪洛、成天只跟各种植物和农作物打交道的凌锋,在第一次看到火焰魔法演示时,把他认为最相近的东西做成了关键词……” “那词语就是‘南瓜’?”老酒鬼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住笑,而且居然还能附带开修伊的玩笑,“是很贴切,斗大的火焰弹若颜色是深红,凝聚在手心时是和南瓜很像,只不过不能吃只能要命……” 修伊好像没听出老酒鬼的讥讽意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水系和冰系魔法还取了个‘水晶’的统一关键词,可其他几个魔法系就有点不妙了,平时用来扫地的风系魔法叫‘清扫’……” 不说还好,每说一句就有一人忍不住爆笑起来,等他说完时池子里已是水花四溅,除修伊和冷凌锋外其余四个男人已在水中笑倒,不仅面部肌肉严重变形,连上下颌骨都有点错位,并直接导致合不拢嘴。 倪剑随即爆笑:“哇哈哈哈哈!果然有其师必有其徒。也只有你才能做到这种事啊!水晶、清扫……呵呵呵呵!” 米伯特很认真地开始为以后打算:“要有能力我一定要转职成医师。而且是专门给面部做整形手术的那种。因为这可能是凌锋出道后最有‘钱’途的职业。估计随他出手次数的不断增加,因为吃惊意外而下巴脱臼者一定猛增,也不排除面部肌肉严重痉挛产生的第二特征患者群……” 冷凌锋显然还没明白众人为什么笑,一本正经地辩解道:“白花花的冰系冻结魔法,不就和水晶差不多吗?本来就能把落叶和垃圾一扫而光的风系魔法,叫‘清扫’也没错啊!” 望了满面都是挫败神色的修伊一眼。老酒鬼不由得嘿嘿一笑:“修伊小子。你承认吧,你当老师根本不合格。” 修伊心情非常不好地吼道:“死酒鬼,给我闭嘴!我为人师表哪里失败了?事先声明,我的魔法教育都是照抄你教我的方法。除冷凌锋外所有人都学得很成功,如果这也要说不好,我可要反问一句,你该不是第一次为人师表吧?” “你小子别乱推卸责任!”修伊这么一说,轮到老酒鬼的面子挂不住了,“我对你的教育方法可正统得很,不可能教得这么异类!” “不信你可以问问,我教人的方法哪点和你不一样了?”修伊嘿嘿冷笑,“只能说教普通火魔法地方式,不代表能救出一个亡灵法师!” “咳!你们先听我说一句。”干咳一声的虚空赶紧出面做和事佬,把如斗鸡般怒目而视的一老一少分开,“凡事注重结果,而就这点说我认为殿下的教育没失败,这不也可证明老酒鬼的方法成功了大半,所以你们别计较细节问题了。” “这臭小子在挑战我的学术权威问题!想我……老酒鬼好歹也算是个高级魔法师,所教过的弟子学徒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凭什么质疑我的魔法教育能力!”老酒鬼明显处于暴走状态,差点把真实姓名都叫了出来,不过在虚空已丢给他个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后及时刹车。 修伊仍然不知死活地刺激着老酒鬼:“只有两个吧,其他那些要么只挂名,要么是从师你弟子的徒孙,但你徒弟又不是你,和你没关系啊!”。 老酒鬼顿时瞠目结舌,空有满肚子的怒气却发不出来。修伊说得有理,他的弟子再怎么尊敬他,也不可能把被教育模式套用到下一代身上,更何况教导徒弟不要这么做的人,也是他自己。 愣怔了一会后,老酒鬼忽地灵光一闪,随即抓到了修伊的破绽:“你也不是我,这么说你也没把我的模式照抄了?” 修伊突然间开始干笑,心虚的表情显而易见:“我当然有做一点小小变动,不过这并不影响……” 老酒鬼紧盯住修伊骨碌骨碌到处乱转的那双眼睛:“我很有兴趣知道,你到底是如何变动的?” “与具体实践相结合,走有迪洛地方特色的魔法发展道路吧。”修伊的声音越来越小,“你知道,对迪洛居民来说,魔法在战场上的实用化很难佐证,要体现魔法实用程度存在一定困难……” 老酒鬼平静地说道:“我在听着,继续。” 修伊的这句话似乎有点“劝慰”的成份搀来在其中:“你确定要听?我认为有些事还是不知道……” 老酒鬼非常坚决地说道:“我想知道,说吧。” 修伊的笑声听起很古怪,不过和他下面继续说的话相比较一下,相信谁都能理解他为什么会如此尴尬:“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我告诉他们,当阴天下雨晾不干衣服时,一个风系魔法可以让大家每天都穿着干燥衣服,而火焰魔法不仅可以烧水、做饭,还是熏烤食物的最佳方法,不仅节省柴草,还清洁无污染……喂!你在干什么?” 修伊才说到了半,就注意到老酒鬼手上正在渐渐生成的那枚深蓝色火焰弹,与杀死龙骑兵的那两枚相比,这枚的体积至少大了近百倍,但最重要的好像还是从老酒鬼眼中射出的凌厉杀气。 然后,他就听到了老酒鬼嘶哑而坚定的声音:“我以为跟你相处这么久后,该对你各种离经叛道的行为习以为常。也不会因此生出杀人欲望。但到今天我才知道。我错了……” 修伊似乎没注意到周围几个人正悄悄溜走地避难举动。仍笑容满面地问道:“这有你要杀的人吗?我记得大家都是同伴啊。” “修伊·华斯特!”老酒鬼暴吼一声,而后高高扬起了那个足以把一千个修伊蒸发成空气的火焰弹,接着他就以这姿势古怪定在半空中,整个人僵得跟木头一般,望着修伊的眼神除愤怒外还多了一份奇特的惊恐和疑惑。 但他没有再说出一句话,手中的火焰弹因使用者的动作凝结而逐渐变小。既而完全捎散在空气之中。静静看着这一切发生的修伊始起身。慢条斯理地从池子旁的竹篮里拿起衣服穿上,再把目光转向同样突然僵住的虚空、米伯特和倪剑,打量着这几个还保持着逃跑动作的活体人肉模型,他写满笑意的眼神中透出一丝满意的光芒:“舌头也麻痹了……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呢?你想知道吗?凌锋?”。 冷凌锋是唯一一个没从修伊身旁逃开的人。也是现场内除修伊外的另一个可行动者,不仅能说话还能随意活动,跟着修伊起身穿衣的他很冷淡道:“想,但我更想知道修伊大哥为什么要麻倒他们。” “这是我们魔族式教育的必经过程,不过稍微有些喧宾夺主。”修伊侃侃而谈,那副志得意满的神情加上对众人裸体不怀好意的扫视,使所有被观察者同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如果倪剑还有能力大骂出口,这时他一定会大声质问修伊是否有变态倾向,可惜现在的他连转动眼球,观察修伊的一举一动都做不到。 倪剑不知修伊在何时做的手脚,似乎麻痹了每一寸神经,所有大脑发出的讯息都彻底消失,只能听着修伊谈论对自己的处理方法,而其他人也差不多都在想,自己为何会中招。 望着几个任由宰割的倒霉蛋,修伊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别想其他,你们还是先想我会怎么‘调教’你们吧。” 调教? 虽然说不出口,但这词语实在是太恐怖了,以至于四个即将面对未知待遇的人同时大汗淋漓,如暴雨般的冷汗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里倾泻而出,可更恐怖的还在后面,因为修伊说了这么一句话:“凌锋,把我早前交给你保管的皮鞭、蜡烛和绳索拿来……” 天界,万神殿。 “安格雷·雷亚妮陛下今天怎么了?为什么她拒绝接见任何人?”对着安格雷质问的是一名身材高得吓人的神族战士,背后的八只羽翼彰显了天使长以上级别的身份,这点从他对安格雷毫不客气的口吻之中,也能得到体现。 “你有什么意见吗,米迦勒大天使长阁下?”安格雷刻意对提问者使用了全称,“我记得今天是陛下的公休日,要去哪里是她的自由,难道你认为陛下不该休息吗?” 米迦勒陡地窒了一窒,原本布满怒气的方正脸庞掠过一丝尴尬表情:“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认为,陛下对臣子的会面请求要有所考虑,最起码不该像这样任何人都拒之门外吧。” “陛下也有感情,最近被某些喜欢聒噪的人吵得一两天不想见人,这也不算很奇怪,难道米迦勒阁下在心情不好的前提下,也能接见任何人吗?” 安格雷不动声色地把话原样顶了回去,让米迦勒碰了个软钉子。 米迦勒湛蓝色的眼中精光一闪:“你是说陛下生气?难道是因为驱逐奥丁神族那女孩的事吗?” 安格雷不愠不恼地说道:“不要胡乱揣测,作为臣子,这种行为不太妥当吧。这件事陛下确不赞成,不过孰轻孰重她很清楚,所以米迦勒阁下不要把心思放错地方。” 米迦勒终于忍不住,满头金黄色长发的他看起来就像发疯的狮子:“既然不为那件事迁怒于人,她又有什么心情不好的理由呢?” 安格雷两手一摊,显得很无奈,不过在做这动作前,他眼中还是闪过一缕得意的光芒:“陛下也只告诉我今天她不见人。我总不能硬闯进去报告说;‘陛下。有人要见您。请见见他吧’?冒犯陛下可是死罪,更何况陛下又是女儿身,我们作为男人总不能没风度吧?” 米迦勒叫道:“你跟陛下这么久,就没一点头绪吗?” 安格雷的答案充满奇妙的意味,一下子塞住了米迦勒的嘴:“我是男人,陛下是女人。你该听过一句话。女人的心男人永远不会明白的。” 米迦勒愣怔了一会后,颓然转身:“也罢,今天就算了,不过若陛下回来请转告一声。我有重要事情请陛下裁决,请她尽量抽空。” “我会如实转告。”一边在脸上露出职业性的笑容,一边望着米迦勒远去的背影,安格雷接下来的话充满了嘲讽和讥笑,当然,这些语句已经低到对方完全听不到的地步,“可也要等陛下回来时再说……然而陛下并不在天界呢。” 人界某处。 高耸的青绿色山脉静静矗立在郁郁葱葱的森林之中,而在这片已逐渐布满阴霾的天空之下,一名全身包裹在白色长袍中的旅人抬头喃喃自语:“天边有乌云,要下雨了吗……人界的天气反复无常,不过也正是这点才显得有生气。” 似乎感慨地叹了一口气后,旅人忽地哑然失笑,自言自语道:“我在说什么哪?难道被那家伙给传染了吗……还是赶快找那个地方吧。” 长袍下一阵蠕动,接着就伸出了一只赛雪欺霜的粉白手臂,纤细的手腕上还戴着一只刻着极其美丽纹章的腕轮,而在那五只修长手指的中间,则夹着一张显然是临时涂就的潦草地图,地图的布料似乎经历了很悠久的岁月一般,不仅发黄还严重褪色,看起来就像是一张草纸。“已到了他所说的‘无名之山’,那下一步的指示是什么……”旅人的声音柔和动听,有如百灵鸟一般婉转悦耳的音节暴露出她身为女性的事实,而且很有可能还是一名非常美丽的女性,事实也是如此。 第十五代神族之王雪亚妮·米菲尔如果不算美丽,那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女性都将因相貌丑陋而跳楼结束自己的生命了。 雪亚妮的嗓音忽然间变得哭笑不得:“这是什么?找一个悬崖,然后往下跳?” 神族之王把眼睛瞪得老大,然后对着这张地图先是怔了一会,接着就把地图倒了过来,最后又把它翻到了背面,似乎想从上面找到除这句鬼话外的其他提示,可除了先前到达这里的一些路线和标记外,画出这张地图的怪人只留下了这句无聊怪话。 再次确认了地图上只有这一句指示后,雪亚妮转头朝四周望了望,接着就看到了一处悬崖,然后她缓缓走近那片悬崖,向下面看去。 除了一片似乎能掩盖一切的灰色迷雾外,那里什么也没有。 雪亚妮再次感叹一声,接着便毫不犹豫地跳下了那片悬崖,既没有展开背上的六对天使羽翼,也没有使用任何悬浮魔法使自己飞起来,而把自己的全部身心交给了那片灰色的迷雾。 往下跳的雪亚妮并没有任何下坠的空虚感,相反她觉得自己的“下坠”,是在做一种很奇妙的横向平行移动,仿佛有什么奇怪的力量牵引着她往某个方向去,只是被灰色的浓雾所笼罩,她根本无法看清周围的一切而已。 接着就是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雪亚妮对此还来不及反应,就满眼冒金星地摔倒在一片粉红色的郁金香之中,虽然摔得并不严重,但她依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被捉弄感。 就在雪亚妮想到自己可能又被某人捉弄的那一刻,一声悠长的叹息在她身旁响起:“难怪那小子告诉我,要么在这里放块坐垫不种郁金香,要么就把郁金香种得越茂密越好,到现在我才明白他的用意。幸好我知道他不会这么快回来,所以还是选择种了郁金香。” “看别人摔倒这么有趣吗?”雪亚妮的第一反应就是反唇相讥,但话一出口却马上后悔了,“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生气,被那小子捉弄的人太多了。你并非第一个。”那声音依然悠闲得很。“只可惜这片郁金香又白种了……” “你只想到郁金香吗?”雪亚妮再次哭笑不得,但她还是从一片被压得枝歪茎斜的郁金香中爬起,拍了怕身上的灰土,接着她就看见了自己所处的地方。 一座小小的山谷,不仅被头顶高耸的群山环抱,而且还有一片非常开阔的平地。四周除了山崖和茂密的植物外。她也只看到了一个男人。 一个四平八稳坐在一张檀木桌之后的椅子上,手中拿着一把小刀与一件未完成的狮子雕刻,背后还有座小小木屋的男人,还是一个足以让任何女性为之倾倒的美男子。 美男子的标准从来没有固定结论。不管是英俊的面庞,还是迷人的风度,你都能在这个男人身上找到,纵使有少许白发的两鬓间接证明他已不再年轻,但他现在的样子,依然可以让所有的女人为之尖叫,甚至是晕倒气绝。 雪亚妮也为他的风度和仪表所倾倒,可欣赏角度却有点不同。 凝视了这个该说算“中年”的男人片刻后,雪亚妮突地苦笑起来:“有人告诉我时我还不太相信,但他看来没说谎……能有这种气质的人大概只有您。” 中年人也对着雪亚妮微微一笑:“我也想不到你会来找我,而且从他所做的通道里来。是他告诉你,我住在这里的吗?” 雪亚妮轻轻道:“真想不到,我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您。” “很戏剧化,不是吗?”中年人把手中的雕像小心搁置在桌上,指着桌后的另一把椅子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身为神族之王的雪亚妮竟然破天荒露出了畏怯的姿态:“我没有资格和您平起平坐……” “你大可不必对我这么恭敬,至少那小子从不会对我有礼貌。”中年人微笑着站了起来,缓缓向小木屋走去,“我先泡一壶茶,你在这里先想想。有没有必要把身份和尊严看得那么重要,希望我出来时你已有答案。” 雪亚妮凝视着那张再普通不过的椅子,神色显得很无奈:“我也很想忘记身份和尊严,但我不是他,我没办法忘记自己还是神族之王……” “他也没法忘记身份,可他不也做到了吗?”冲水的声响从屋子里传来,似乎是有感而发的话语也飘进了雪亚妮的耳朵。 雪亚妮似乎对那个“他”无比敬佩:“他是个坚强的人,我比不上他。我从没想到一个人竟能背负着那么沉重的命运活下去……” 中年人的话仍然在继续:“只要学会走自己的路,命运并非那么沉重。” “……之前也是出于这种想法,第一次神魔战争才会爆发的吗?”雪亚妮似乎是不经意地问了这么一句。 “也许吧,但那是过去的事。”脚步声缓缓传来,中年人一手拿着两只茶杯,一手拿着一只雕工精美的茶壶从屋里走。出来,看到雪亚妮依然站在原地,他不由得很遗憾地叹气,“看来你和他虽有血缘关系,但你比他要执着……也罢,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不过一起喝杯茶总没有什么关系吧。” 雪亚妮走前两步,以极其谦卑的姿态从中年人手中接过了茶杯,轻轻站到桌子旁边。 在雪亚妮的茶杯中缓缓倒下滚烫的清茶,中年人发出似乎是自我嘲讽的笑声:“有礼貌的孩子,最起码那小子不懂得这世上还有尊老爱幼这回事。魔族教育方式的天生弱项就在于此吗?” 轻呷一口茶水之后,雪亚妮的脸上第一次展露出了微笑:“我想原因是他自己,在我面前他从来都是风度翩翩的绅士,也许只有您这样让他感到亲近的人,才能看到他放荡不羁的一面吧。” 中年人的面孔立刻变得比雪还白,给自己斟茶的手都颤抖起来,差一点就泼到自己的手上,他显然对这个词语害怕到了极点:“亲近……和他?那早死早投胎的小子离我越远越好!每次他一靠近我都有事发生,不是丢了这件那件东西,就是发现不知何时背后多了一张‘我是笨蛋’的纸条,而且不仅用特别结实的超强力胶水粘住,还专挑我最喜欢的衣服下手!你知道吗?我的最大愿望已不是那件事,而是他对我真正像师徒间那样恭敬有礼。但这却绝不可能发生。” 先是眼睛瞪大。接着雪亚妮就以最快地速度放下茶杯。弯下腰爆发出难以遏止地大笑:“他、他、他竟然让您害怕成这样?哇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这真是三界有史以来最大的笑话啊!” 中年人放下茶壶,极度无奈的苦笑布满了俊美的面庞:“也许你不相信,如果第一次神魔战争时的魔界军由他所统领,现在三界统一至少超过十万年。天纵奇才这词语形容他还略嫌单薄,所以能完成整个计划的人,除他绝没有第二人。” “可他自己却说。他只是想让所有人得到真实生命……”听到这句话的雪亚妮收起笑容。神情似乎变得很疑惑,“别的我听明白了,可这句话我却始终听不懂,而且他说这句话时还流露出一种很奇怪的忧伤。可他什么都不肯对我说……” 中年人的面容忽然间笼罩上一层淡淡的忧伤,就和雪亚妮看到那个“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一样:“因为他是个温柔的孩子,他总把安心的感觉带给别人,却尽力使所有人忘记一件很重要的事……他自己又能依靠谁?难道他自己就不会受伤吗?” “难道他……”雪亚妮玉容失色地惊呼了起来,仿佛想起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中年人淡淡说道:“他知道自己注定要不快乐,所以他希望别人获得幸福,而把一切悲伤和不幸留给自己……我知道他这种想法的由来,但很遗憾,我无能为力。” “为什么?”雪亚妮问道。 “你到这来,除了那件他交代的事情外,还想见一个人吧?”中年人突然把话题扯到一个似乎不相关的方面。 “嗯。”雪亚妮略微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好个诚实的孩子,如果不是跟你有血缘关系,而且又要死要活地为某个女孩等待终生,我真希望他选择你。”中年人微笑着放下茶壶,“既然你想见,我就让你见见‘她’吧。” “真的?”雪亚妮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可‘她’不是您的……” “敌人,可也是我最好最信任的朋友,因此我不会拒绝你的请求。”中年人的脸上充满了缅怀之色,“更何况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她的影子。” “我和‘她’……很相像吗?”雪亚妮有点害羞地低下头,柔声问道。 “敢于面对真相、追求真实的勇气,有这一点像就够了。”中年人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我所认同的人只有一个标准,你和‘她’都符合。” 雪亚始微微地叹气:“不过达到这标准,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中年人缓缓站起身,朝着小屋走去:“跟我来,‘她’就在里面,同时还有一个答案也在那里。” 雪亚妮莫名其妙地问道:“什么问题的答案?” “你不是问我,我对那人的想法由来为何会无能为力吗?”中年人慢慢地说道,“而在‘她’身旁,你将找到答案。” 小木屋不大,除该有的一些生活必需晶外只剩下一张床,当雪亚妮走进小屋时,中年人正安稳地躺在这张床上:“过来,在这边躺下。” 要是换别的男人说这种话,一定会被认为他想对眼前的女性欲行不轨,雪亚妮没有这种反应,而是完全服从了那男人的命令,走到床沿侧并躺了下来,接着就是“喀啦”一声脆响。 还来不及想这是什么声音,雪亚妮就发现周遭景物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本来在一个小木屋里,而且空间之小除这张床外几乎什么都放不卞,可现在除那张床还在原地外,所有景象都发生了异变,她忽然发觉,自己来到了一个只在最美梦幻中才出现的奇妙地方。 无数的水晶,无数拥有各种色彩与光泽的水晶,无数彼此折射着离奇诡秘光芒的水晶,除了那张床与水晶之外,这里似乎什么也没有,甚至连自己与中年人的存在,都仿佛被湮没在这缤纷光影的漩涡之中。 中年人缓缓坐起身来,语气中带着一丝奇特的佩服之意:“这张床就是空间传送魔法阵。但经过一点改良。虽然我认为不必要。可那人仍坚持这么做了。亏他想得出。居然设计划出这种不全身放平,又或者人不在床上,就会直接成为致命杀人陷阱的魔法阵,设计魔法阵的技术虽是我教给他的,但在他离开这里时已远远超越了我。” “致命?”雪亚妮还没从眼前的景象变化中恢复过来,只是呆呆地重复着这句话。 中年人把身体慢慢站直:“错误开启将引发一个施加在入侵者身上的超高重力魔法‘引矩压裂’。他曾用一支远距离遥控机械臂做过实验。包括足以支撑数千吨重量的实验用钢梁在内,屋里的一切在千分之一秒内被压成了薄片,除非有人能在不到千分之一秒内完成一个强度相若的反重力魔法,否则这机关不可能加以对抗。” 雪亚妮总算反应过来了。对中年人所下的判断点头肯定道:“他住的地方也出了名的可怕,这在三界中都有流传。” 中年人不由得大笑了起来:“群众的目光是雪亮的,不管他怎么装乖宝宝,骨子里的恐怖还是无法掩盖的。” “这话你敢在他面前说吗?”雪亚妮似乎是很促狭地问了一句。 中年人当即神情紧张起来:“当然只有现在,你千万别告诉他我曾说过这话啊!不然这里非给他拆了不可!” 雪亚妮站起身子,背着双手在映照着绚丽光线的水晶地带中漫步:“如果我没看错,这里的一切全由珍稀魔法水晶构成,不仅囊括了几乎所有品种,而且都是硬度比钻石要大几千倍的超高密度结晶体,若用人力破坏,光桌面那么大的一块,就足以花上三个月时间开凿,拆这里绝不可能。” 中年人摇头苦笑道:“在我的印象里,一切对常人运用的理论对他都无效……你知道吗?这原本是一块完全实心的超巨型高密度水晶,而把这里的内部凿空,再用特殊魔法构建出通道和这里相连通,则都是他的杰作。” “他花了多久时间?”雪亚妮问道。 “从找到它到完工共三天。”中年人的答案让雪亚妮差点晕倒,“没用凿子和钻子,也没有用任何的魔法和机械,只用一瓶由他发明,被称为‘物质配列变换基’的液体,就都完成了。” 雪亚妮惊奇地瞪大双眼:“是他发明的还是‘那个’……” 中年人答道:“有应用‘那个’,但他的延伸理解与进一步研究,却远远超过了原来的水准,这点才是让我感到佩服的地方。” 雪亚妮叹道:“真了不起。” 中年人做了一个与他的年龄不大相衬的鬼脸,怛不知为什么,雪亚妮却不觉得这种天真举动不自然,反而被如孩童般顽皮的古怪扮相逗得莞尔一笑。“你要这么告诉他,他的鼻子一定会翘到天上去。我想别让他过于得意比较好。”中年人道。 “说得也是,”雪亚妮的俏脸忽然微微红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害羞的事情,低头扭扭捏捏地说道,“我……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中年人笑道:“说吧。” 雪亚妮脸不由得一红:“我只是在想,您知道这些后,会不会笑我。天界历史中关于您的描述都像一个侵略成性的魔鬼,可自从我和他相遇后,我只觉得您才是真正的英雄,所以我到了这里。但我没想到您比他所描述的还要和蔼慈祥,而且那份平静与淡漠更让我无法产生敌意,还有种像是……嗯,像父亲般的感觉……” 中年人望着雪亚妮叹了口气,眼神中写满了悲哀与怜悯:“是啊!神族的孩子从生下来就与父母分离,终其一生也不会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雪亚妮低声道:“可我知道,因为母亲还记得他,所以我见了他,虽然只是短短的一面。他是一位低神格神族战士,和母亲一起生下我后就被指派去天界北部与魔界军作战,就在我成为神族之王的两年前,他战死了……” “你为什么认为我和他相像呢?”中年人浮现出一丝慈祥的笑容,“语气吗?” 雪亚妮的表情柔和而娇美,充满了思念地追忆。似乎把她又带回那已永远逝去的瞬间:“不仅是语气。还有神态和举止也是。记得见面那天。我偷偷跑到他所在的军团驻地,并按母亲给我的地址找到了他,可我见到他时却怔住了,因为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中年人似乎也对雪亚妮父亲的反应大感兴趣:“神族规定父亲和儿女绝不能相认,至少不能公开,你既不能告诉他你是他的女儿。也不能问他是否你父亲。那你父亲怎么说?”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走过来,非常温柔地摸摸我的头,然后他叹口气在我的视线中消失了。”说到这里。雪亚妮悲哀一笑,“在那瞬间我明白了——他已知道一切,只是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用一个爱抚动作表示他的无奈和歉疚,虽然他并没有错……” 中年人摇头,语气很沉重:“真悲哀。” “他的动作很简单,可却温暖了我的心,让我知道了他并非不爱我,所以那刻我已满足了。”雪亚妮猛地抬起头,望着中年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您带给我的感觉和他很相似,都是如水般平淡隽永,却充满难以形容的温暖和慈祥,我能感受得到。” 中年人不禁哈哈一笑:“……这些话若让你的部下听到,恐怕下巴落地的神族可能要超过人口半数,尤其当他们知道我是谁的时候。”雪亚妮淡淡道:“他们不知道,就连最亲近的心腹,我也只告诉他,我要去人界。” 中年人沉吟片刻,缓缓问道:“那你有没有告诉他们,你想达成的真实目标呢?” “把三界不断互相征战的错误历史,以我的方式重新移回正确的轨道,我这么说,他们有可能有误解,不过我也没有打算澄清。”雪亚妮轻描淡写地道,“我没有把打算告诉他们的义务,他们目前在做的与我的想法没有直接联系。” 中年人似乎是很随意地问道:“这句话已经超越了你的年龄水准,是受他影响吗?” 雪亚妮的回答多了一份莫名的无奈:“神族之王本身就是令人不得不高速成长的职业,在计划完成前,我这个角色依然要扮演下去,相比较付出更大代价的他而言,我的这点牺牲不算什么……” “我明白那小子的真实意思了。”听到雪亚妮这句话后,中年人忽地苦笑了起来,“表面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是这样啊!” 雪亚妮很疑惑地问道:“您是什么意思?” 中年人凝注着雪亚妮的俏脸,忽然间冲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语:“我想问一句,你觉得自己需要一个新父亲吗?” “啊?”雪亚妮被吓了一大跳,因为她根本想不到,以中年人的性情和脾气,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提出这种完全不相关的话题。 中年人脸上第一次出现害羞窘迫的表情,仿佛有什么事让他觉得难以开口,但最终他还是下了决心:“你可能会觉得有些唐突,但如果你认为我可以的话,不妨把我当成你的父亲……我觉得,你和这副充满悲伤和无奈的模样并不相配,所以我希望在这世上,你至少能有一个人可以倾诉心事,不必把不快和痛苦都压抑在心底,更不用去承受那种寂寞和孤独……” “您真是温柔呢。”原来还有些奇怪的雪亚妮已泪流满面,但她的语气依然出奇的平静,“为什么您会希望我不再感到孤独呢?” “没人能比我更懂孤独和寂寞到底多可怕,特别是陪伴‘她’度过的这段漫长时间,我每天都能感受到。而他让你来这里就是这个打算。”中年人沉痛地说道,“在你叙说父亲往事的一刻,就在你流露出无奈而失落表情的瞬间,我已明白那小子的想法——他希望我能抚慰你的心,希望我能使你不再感觉孤独,但我不知道能否做到……” “您能做到,至少您现在已做到了……父亲。”雪亚妮忽地抬起头,叫出了这个让中年人心神为之颤动的称呼,“刚才我也说过……您给我的感觉和父亲一样呢。” 中年人似乎也动了感情,如磐石般冷静沉着的眼神也开始有所动摇:“雪亚妮……嗯,谢谢你!” “不。我才要说谢谢。因为您让我有了一个新的港湾。让我不再寂寞。”雪亚妮不禁会心一笑,“他说过,这世上有很多人都是孤独的,他们必须和某个特定的人互相支持才能生存,互相信任、互相感恩、互相帮助、互相支撑,就像生命并非由单一物质所构成一样。” 中年人蹙眉沉思片刻后。忽地深深叹气:“他这么说啊……也罢。你先跟我来,见见那个你一直想见的‘她’吧。” “天黑了……”望着如浓墨般深沉的夜色,坐在窗棂上的修伊略带悲哀地苦笑,“又是一天过去了。我还剩下多少能欣赏这份夜景的时间呢?” “殿下,凌锋说您找我?”推开房门,虚空一边揉着酸痛不已的肌肉,一边问道。 见虚空有少许畏惧地立在门侧,修伊不禁笑道:“你为什么不过来,我这么可怕吗?” “是有点怕,因为殿下的玩笑实在不好笑,刚才就差点把大家吓死了。”虚空苦笑,“在浴室时,我们还真以为殿下要用那些东西对付我们,幸好最终证明只是一场玩笑。” “偶尔开点玩笑也无妨,现在我有些东西让你看。”收拾起心情,修伊伸手一扬,一小张卷成筒状的纸条便落在虚空掌心中。 虚空看罢剑眉陡地一蹙:“雷莎妮亚·克鲁兹已返回华斯特城?是上次委托运送‘慈悲女神之泪’的人吗?” 修伊探手从怀中取出一叠层层卷起的纸条:“把它们都看完。” 虚空接了过来,看完后就脸色大变:“这些都是真的吗?” 修伊冷笑:“主和派意向是和其他国家结盟,既然‘慈悲女神之泪’可拉拢加里斯教国,用其他手段增加盟友也不成问题,接下来要看双方地交涉能力。魔界军的低调,以及天界军近年来军事势力的膨胀,都让人界感到前所未有的威胁,在大环境压力下仇敌成为朋友不奇怪,毕竟国家的安危存亡是君主摆在第一位的。” “他们会成功吗?”把所有纸条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虚空问道。 修伊淡然一笑:“当然不会,若联合成功,三界间大规模战争将再次开始,这种事会严重影响计划。要让‘地狱镇魂歌’发生作用,活下来的人自然越多越好,在计划没开始前,重要的‘引子’就被浪费,时间会大大拖延的。” 虚空神色凝重地点头:“不过要怎样阻止他们呢?” 修伊只回答了四个字:“对症下药。” 眼见天色已慢慢黑了下来,仍眼巴巴地等待雪亚妮的安格雷也着急起来:“陛下去哪儿了?为什么还不回来?早知道我该偷偷跟去的,就算陛下生气也顾不了那么多,现在却只能……唉!” “……我回来了。”当安格雷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个不停的时刻,雪亚妮幽幽的叹气声如皇恩大赦般降临到他耳朵里。 “陛下!”大喜转身的安格雷本想问雪亚妮去了哪儿,可一看到她满面心事的模样,话就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味,“您看起来神色不对,这次出去不太顺心吗?” “不,很顺心,因此反而更觉得疲倦。”雪亚妮淡淡答道,“在我出去这段时间内,有谁找过我吗?” “米迦勒来过,他想和您谈谈。”安格雷答道,“不过多半又是关于对魔界的战争提议吧。” 雪亚妮摸摸有些发疼的太阳穴,轻轻吁了一口气:“有可能。近段时间内魔界军低调行动,这大概使他产生了错觉,可这是陷阱,对方其实是在积聚力量准备发动战争。” 安格雷沉声道:“米迦勒不会考虑这么多,如果战局处于优势,他就能挟胜利之势在军方取得威信,将来万一发生冲突,大部分军队也只会站在他那一边;若处于劣势,他将有借口调动拉斐尔天使长的部队,并把原来的人事机构架空,这对我们也不是好事。开战申请如被批准,我们就会陷入绝对被动,所以陛下绝不能让他的企图得逞!” 雪亚妮有些黯然地说道:“我知道,会想办法的。” 安格雷恭敬地说道:“我相信陛下,因此我没问陛下为何去人界,又或去做什么,因为我认为身为臣子没必要知道陛下的一举一动。不过我想进谏一句,希望您没必要什么事都自己做,能交给我们办理的请尽管放手,我们自会使您满意的。” “接受谏言,但今天的事必须我去,因为今天我所看到的绝不是你能涉足的领域。”雪亚妮淡淡道,“我想静一静,你下去吧。” “是。”安格雷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开了雪亚妮的视野。 就在他身影消失在眼中的瞬间,神族之王疲倦地闭上了双眼,喃喃说道:“如果可以,我宁愿今天哪里都没有去,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啊……” <hr /> 注释: 八种魔法属性分别是地(土)、火、水(冰)、风、雷、光、暗、空,其中的空属性是时间与空间魔法(包含重力魔法)的混合体,不同于有相克性质的前七种元素而单独分类,但是空属性可以附加其他所有类别的属性,然而这点对使用者并没有任何意义……除了修伊外。 第四十一章 一见钟情 离开迪洛后第十天,米伯特终于忍不住问起一直无所事事的修伊:“现在离华斯特城该没多远了,老大你准备怎么办?我记得你还没让蕾娜斯小姐唱过任何歌吧?” “蕾娜斯的声音天生就好,而且音域极其宽广,所以任何音调的歌曲她都能唱上去,目前她所欠缺的并非练习与技巧,而是对音乐的理解认识。” 缓缓合起手中的蓝色笔记本,修伊望望正在认真阅读歌谱的蕾娜斯,“音乐光有基础不够,重要的是唱歌的人有没有把自己对歌曲的理解和心意,完全彻底地投入歌声中去。一句话说‘认真’最重要。” “我做每件事都很认真,不要小看我!”蕾娜斯不满地给了修伊一个白眼,后者则故做陶醉状地接受了它,并以这个恶心动作引起周围观众的一阵呕吐反应。还没等众人一起谴责他的这种恶行,修伊忽然又有了新动作:“就停在这里。” 负责赶车的冷凌锋轻巧地一挥鞭子,拉车的健马便把车子拐到了大路一侧的草丛中。 虚空有些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要停下来?离华斯特城不是不远了吗?” 修伊敏捷地爬到车顶上,用一个奇怪的圆形长筒朝着某个方向张望:“我要在这停留一会,做点观察。” 蕾娜斯问道:“观察什么?” 好像是透过那个圆形长简看到了什么,修伊忽然间精神一振:“点子来了!” 老酒鬼奇道:“点子?你改行做强盗了?” 修伊随即翻了一个白眼:“做强盗也不会现在抢劫,你认为在一千五百名华斯特皇室近卫军眼前,能把华斯特帝国三公主菲莉丝·华斯特抢来吗?”。 玛丽嘉看修伊的眼神就像看疯子:“抢劫她来做什么?” “得到她再说。”修伊又是一句话带过。但他遣词用句上的一点小失误。却让一旁的另一名女性产生了莫名的愤怒。蕾娜斯的声音突然降到冰点:“你说什么?‘得到’她?我真是看错你了!想不到你竟这么卑鄙下流!” “我说地‘得到’,不是你想的那种意思!”这下轮到某个言辞不谨慎的魔族手忙脚乱,“我想得到的只有作为她结婚嫁妆的那本‘亡灵魔法古卷’,和那把高等级魔法兵器‘真理之纹匕’!” 蕾娜斯仍然没有轻易放过修伊,而是继续步步进逼:“别把话题岔开,谁给你权力。为了得到几件东西。而肆意践踏女性个人感情的?” 修伊的嘴角防地泛起一丝淡淡地微笑:“现在我是单身,不论是被人爱又或是爱别人都很自由,你说呢?” 蕾娜斯的激动神情突然黯淡下来,眼中的失落显而易见:“你当然有爱别人的自由。如果你真地爱她,那倒无所谓。” 望着蕾娜斯,修伊缓缓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不过我不爱她,但整件事会在最圆满的情形下结束的。” 蕾娜斯还没做出回答,一彪人马就渐渐出现在修伊所望方向的地平线上,正睁大眼睛分辨对方人数的虚空忽地问道:“殿下,你要那两件东西做什么?我们要的好像是‘地狱镇魂歌’啊!” 修伊淡淡解释道:“它们是钥匙,‘真理之纹匕’能打开某个宝库的大门,而那里面就存放着‘地狱镇魂歌’十三块碎片中的一块。‘亡灵魔法古卷’则记载着宝库的所在地,所以我们要两者都到手。” 倪剑咕哝了一句:“万一不成,我们就将面临整个华斯特帝国的追杀。骗财骗色可是华斯特法律中第一恶行,而且你要骗的还是华斯特王的掌上明珠,一不小心大家都要给你陪葬。” “光明正大地参加华斯特王室每年举办一次的招亲大会,赢得美人归有何罪可言?”也不管这话让大家神经遭受到多大的冲击,修伊就这么一指前方,“而且你们看,这样的女孩不值得追求吗?” 众人的视线随着修伊的话往某个方向转移,一道俏丽而灵动的身影随之映人大家的眼帘。 有人说,美丽的少女本身就是一道最靓丽的风景,这话的确有道理,尤其在一大群身着深灰色华斯特帝国军铠甲、手持着寒光闪闪的盾牌和长矛的禁卫军骑兵之中,那道被金色光芒所环绕的身影;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艳丽与庄严。 和近卫军铠甲制式相同,却呈现出如天上骄阳般耀眼夺目的金黄色紧身战斗铠甲,雕刻着血红半月形状的特殊肩章,以及在那顶飞凤琉璃盔后随风飘扬的朱红色长发,都证明这名走在一千五百名华斯特帝国近卫军之前的女性,就是华斯特帝国的三公主,也是被称为“血之月神”的华斯特红影骑士团团长,菲莉丝·华斯特。 不过在修伊眼中看来,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表情实在和美丽脸蛋不般配,至少他觉得“冷淡”这种表情不适合她。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她的面庞都可以说是无懈可击的完美,不仅棱角分明,还在某种程度上把她的气质提到一个极高的水准,以修伊的审美观语言来说就是“恰到好处的衬托”,但她的表情实在让人不敢恭维,这从小七问修伊的一句话中,就可以很清晰地体现出来。 望望菲莉丝,再回头看了面露不满神色的修伊一眼,小七是这么问的:“她的目光看起来就像两只冰锥子,我们中谁欠她钱了?” 修伊皱着眉头答道:“这叫冷感症,和欠不欠钱没关系。美女不该是这种表情的,尤其是人界十大美女中任何一个都不该是这样,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望着修伊好似燃起了一团烈焰的双眼,老酒鬼无力呻吟了起来:“果然又不正经了,如果他做正事有现在一半认真就好了……” 众人一齐摇头。显然认为老酒鬼的话很难实现。 蕾娜斯忽地,问了一句:“男人都这样吗?一碰到美女就……” 一直很少开口的冷凌锋轻轻回答着蕾娜斯:“蕾娜斯小姐。你该多注意注意修伊大哥的表情。至少在我看来,他只是单纯看不顺眼而已。” “……你说得对。”把视线在修伊的脸上停留片刻,蕾娜斯不得不承认冷凌蜂的话有道理,因为在此刻修伊的眼中,她看不到戏谑、调皮又或是充满欲望的神情,而是一种对美丽事物被掩盖产生的愤慨。 听到蕾娜斯和冷凌锋的对话。虚空也开始仔细端详从眼前经过的菲莉丝:“我也看出点端倪来了……她五官搭配很好。金黄色瞳孔在人类种族中极罕见也很美丽,配上来红色长发和细致皮肤是很漂亮,老这么冷淡是有点可惜。起码对同为男性的我来说,对看到她的其他表情不感兴趣。那是自欺欺人。” “你对她有兴趣?那太好了。”不知何时修伊已像幽灵般出现在虚空身后,把大家都吓了,一跳,“虚空,到华斯特城后的招亲大会,就由你按照计划参加吧。” “招、招亲大会?”虚空的脸色陡然一变,“难道是菲莉丝公主的招亲大会吗?” 修伊歪了歪脑袋:“那当然,要得到那两件关键物品,牺牲一位有自我奉献精神的同伴再自然不过,而且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有兴趣才最重要。” “原来你这么打算啊!”倪剑总算明白,修伊所谓“优雅的行为艺术”是指什么,“你的想法真别致——既然从菲莉丝公主身上把东西偷抢过来风险高,索性连人一起抢,果然只有你才能想出这种主意。” 虚空的眼中掠过一丝哀伤,口气也随之更加坚定:“殿下误会了,我对菲莉丝公主的兴趣仅止于看她的笑脸,谈到感情又是一回事。虽然我会服从殿下的所有命令,但在感情上我不会勉强自己去爱别人,所以我无法答应您。” “也罢,我另想法子吧。”修伊似乎有些头疼地喃喃自语道,“不过你拒绝,倪剑心有所属。老酒鬼年龄大大,小七不是人类,凌锋年龄整整比菲莉丝公主小四岁,这个年龄跨度实在有不小的难度……” “好美……真的好美!”正当修伊为应征人选感到头疼时,一个感动到极点的声音在他身旁发出这样的感叹,“她真是太美了!”“那就只剩一个米伯特了……嗯?太美了?”刚念出这唯一没被他提及的候选人名字,修伊就听到这声发自肺腑的感叹,而当他察觉到这人是谁时,笑容便在他的面庞上开始绽放,“……问题解决了。” 众人顺着修伊的目光望去,不由得绝倒,正如修伊所叹息的那般,去应征菲莉丝公主招亲大会的驸马候选人看来已经找到了。 眼睛发直,一对瞳孔的焦点全集中在菲莉丝的俏丽面孔上,虽然还未到垂涎三尺的地步,但前期痴呆症状已在语言能力的部分障碍上得到充分体现,大家从米伯特的嘴里所听到的语句翻来覆去就是“好美”“太美了”“她真美”这几个字。 “他怎么了?难道以前他都没见过菲莉丝公主吗?”小七把尾巴在米伯特的眼前连晃几下,但他却对这种骚扰行为没产生任何反应。 望着米伯特的痴呆模样,倪剑一边叹气一边答道:“华斯特城去过,所以我庆幸没有碰到菲莉丝公主。否则光是为了让这个人形木桩不被人认为是呆子,就能让我们头疼上几天。” 蕾娜斯很疑惑地问道:“为什么只有他这样?为什么同为男人的你们就不会产生这种反应呢?” 修伊笑道:“心有所属的男人不易对其他女性动感情,特别当这女性就在身旁时。米伯特的情况该算是‘一见钟情’了。” 虚空若有所思地望着米伯特:“也就是说,米伯特的缘分来了吗?” “就算没来,我也要制造这种机会。”修伊颇有兴味地说道,“公主和凡人的轰烈爱情在操作上有一定难度,但我想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老酒鬼瞄了修伊一眼:“下一句是不是‘需要他自己的切实努力’呢?我看你还是想满足挑战极限的欲望吧。” “他自己不愿意倒也算了。不过我想,只要能成功。哪怕刀山火海他也会照着指示跳下去。”修伊的表情似笑非笑,“沉迷爱情的人自己都不在乎,你又何必瞎操心?” 老酒鬼答道:“我只想说,我将为他祈祷。” “这你尽管放心,玩死他是不会的。”修伊的话半是调侃,半是认真。 听到这么不负责任的发言。虚空也只有苦笑:“如果只是上刀山下火海还简单。最多不过是皮焦肉烂,而殿下该知道,连续四届为菲莉丝公主举办的这个大会,在三界中是出了名的……” 修伊的笑容充满恶作剧的成份。不过隐含在笑意中的自信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我知道,和单纯撮合公主与凡人的姻缘相比,这事的趣味性和挑战性要大得多。但我能解决。” 就在半里地外,一辆黑篷的马车静静停在茂密的树林中,除非是有心去看,否则谁也无法在那片葱绿中察觉到它的存在,而此刻成为被观察对象的“火焰空间”更没有。因为在目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菲莉丝·华斯特公主的身上。 身着鹅黄色的轻型战斗铠甲,还配着一把碧绿色的中型骑士剑,雷莎妮亚·克鲁泽轻巧地站在马车顶篷上,用一支与修伊同样式样的望远镜观察着目标。 “你看出什么了吗,雷莎妮亚?”一声低沉的男音从她脚下的车厢中传来。 雷莎始亚留至齐肩的棕色短发微微摇摆:“还没有特别的地方,‘火焰空间’多出的四个人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至少我还没找到。” 男声再度响起,不过这回显得很惊讶:“这么说,他们从朱利安·德尔特手中逃脱是凭借实力了?这真让我意外。以朱利安的能力而言,单靠实力使他落败实在很难想像。” 雷莎妮亚的眼睛慢慢离开镜片,微微蹙起了眉头,不输给菲莉丝的美丽容颜中也多了一份疑惑:“我也很难想像,不过我能确定朱利安是军方追回‘慈悲女神之泪’的主要执行者,但他没成功。” 男声继续问道:“我记得你说过,对朱利安的调查还在继续。找到有价值的线索吗?” 雷莎妮亚摇头:“没有,他毕竟是西方军团的指挥官,把线索掐断在自己手里并不难,而且两个月前西方军团与魔界军发生了一次中等规模冲突。由于地域间距离原因,详细伤亡报告还没呈递上来,在里面做点手脚掩盖伤亡也不难。” 男声沉默片刻后再度响起:“那么,‘火焰空间’方面的回答呢?” 雷莎妮亚的脸上掠过一丝苦涩:“我不知怎么回答你,因为他们的口气是‘只碰到了一些山贼’。自身立场使我们不能问太详细,他们不多嘴就问不出什么。” “……山贼?”男声索性苦笑起来,“我很想知道朱利安知道他们的说法后,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雷莎妮亚淡淡道:“他也不是自愿的,想必也只能苦笑。如果不是他老师的事,一直保持中立的他不会介入这次事件。” “可惜他只对皇室和国家忠诚,不然我一定想法帮他营救卡连茨。”男声中不无惋惜之意。 雷莎妮亚冷笑,口气中充满了不屑和轻蔑:“不懂得变通的男人,我们要他有什么用?” 坐在车厢中的男人深深叹气:“也对……你认为‘火焰空间’怎么样?他们能配合我们的计划吗?” 雷莎妮亚再次把眼睛凑上望远镜:“也许行,原先三人除开不算,那名剑士和两个魔法师看来都不像心机深沉的人,还有两个是歌姬和吟游诗人,不成气候的职业……嗯?” 就在雷莎妮亚如此断言的刹那,从众人身上扫过的视线突然和修伊的目光碰了个正着,而就在和他目光接触的瞬间,雷莎妮亚忽地发现,这个男人好像对自己笑了一下。 了然、深沉、淡漠而冰冷的微笑,仿佛已注意到了她的窥视一般。 雷莎妮亚陡然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她觉得,修伊这一眼好像把她的五脏六腑都看得一清二楚,如赤身裸体般的感觉首次贯穿她的脑海。 应该不可能,距离这么远,菲莉丝又正在经过那里,他没理由会注意到我的。 雷莎妮亚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但被看透的感觉却让她无法确定。 车厢中的男人似乎察觉到雷莎妮亚的异样:“怎么了?为什么不接着说下去?” “不……没什么,大概是我多心了。”雷莎妮亚怔了一怔答道,“利用他们应该没问题,希望他们能有与期待相称的实力。” 笑声从车厢中传来:“的确如此,但没实力当成无用棋子来使也不错,毕竟棋局总要有所取舍,一些棋子还是要适当抛弃。” 极力从脑中挥去修伊的冰冷视线后,雷莎妮亚答道:“是,父亲。” 米伯特的意识仍在九天外的某地游荡,在人生道路上独自走过二十四年旅程的米伯特,从没有像此刻般渴望着伴侣,而且除刚才那位在视线中出现的天使外,他谁也不想要。 仔细端详着米伯特的痴样,修伊很满意地说道:“以目前痴迷程度而言,相信给他甜头的结果该不错吧。” 修伊话音未落,一阵“劈哩啪啦”的爆响随即响起,倪剑的手拿在米伯特的脸上随即掴下了七八个鲜红掌印,但众人却发现,对手还在发花痴的某人而言,严重的症状一点也没有减轻。 除了“她真美……”这类毫无意义的话外,一直持续傻笑的盗贼已可以和重度痴呆划上等号。 “修伊,把辣椒水借我一用。”收起隐隐生疼的手掌,翼人朝着修伊说道,“重症下猛药,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没必要用它,”对在交谈方面有独到经验的修伊来说,这实在是小菜一碟,只用一句话他就成功唤回米伯特的理智:“你想让菲莉丝公主成为你的妻子吗,米伯特?” “……想!当然想!”开始众人还以为这句话也是对牛弹琴,甚至连米伯特的耳膜都进不去,但两三秒延迟之后,出人意料的反应在他身上出现了。 懵懂神色首先变成怔忡,接着某种天崩地裂式的狂热光芒在眼中一闪而过,最后就演变成眼前这个样子——米伯特伸手一把抓住修伊的衣领,然后以一种膜拜神灵的姿态跪倒在地,跪倒在这个说出他心底最美好梦想的魔族面前:“老大,你说什么?你能想办法让菲莉丝公主成为我的妻子,是吗?” 完全无视米伯特的狂热与期盼,修伊轻轻点头,肯定而淡漠地回答道:“是的,我能做到。” 第四十二章 招亲风波 “老大,你真能让我娶到菲莉丝公主吗?”米伯特已是第三百五十四次问这句话,结果被修伊重重敲了一下脑袋:“我没闲工夫和你开玩笑,我说能就能,不要老以为自己在做梦,现实没你想得那么糟糕,醒醒吧!” 望着两人纠缠成一团的可笑模样,倪剑忽然道:“我想修伊一定很后悔。” “后悔什么?”玛丽嘉问道。 “当然是告诉米伯特让他做驸马的事啊!”倪剑看了修伊一眼才很促狭地说道,“虽然已治好了痴呆,不过由此引发的‘对修伊无限期纠缠症’大概是始料未及吧。” 修伊对倪剑的发言不由得嗤之以鼻:“那是因为我善良,不然用恶性手段摆脱纠缠简直是小事一桩,不信你看着。米伯特,如果你还希望我帮忙,从现在开始必须和我保持至少一米的距离,否则就拉倒!” 话音一落,米伯特就如同马戏团里最听话的小狗一般立刻后退,很认真拉出一根皮尺量好了一米标准长度,借此保住了和修伊间的固定距离,但对修伊的音波轰炸还在继续:“现在一米了,老大,你真能让我娶到菲莉丝公主吗?” 某人的脸猛地垮了下来,众人还是首次看到他一筹莫展的模样,纷纷露出了难以忍藏的笑意。修伊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不下猛药不行……米伯特,你是真心爱菲莉丝公主,想呵护她一生一世吗?”。 米伯特的眼睛随即放射成了心形:“只要我能活多久,我就能爱她多久。” 修伊眉头微皱:“有点恶心,不过比‘海枯石烂、永恒不变’要现实些。那么你愿为这份感情努力到底吗?” 米伯特语气坚定得就像去英勇就义:“只要不剥夺我活着爱她的权利。不论什么牺牲我都愿意付出。” 望着眼前一问一答的诡异景象。小七喃喃自语道:“我觉得好像有人要上贼船了。” 老酒鬼悄悄地回答道:“笨。他已经上了。” 修伊嘿嘿一笑:“米伯特,那你就为博得芳心,做好我给你的第一项训练吧。你该明白菲莉丝公主不会喜欢话多又轻佻的男人,所以你最好给我学会沉默以加深涵养,这样才能在她心目中获得高的评价,明白吗?” “卑鄙。”在米伯特把嘴巴彻底闭起来的刹那。大家一齐叫起来。“你是个恶魔!” “我本来就是。”修伊微笑里写满了邪恶与嘲弄,“现在我需要个安静环境思考,所以你们最好也照我的话闭嘴,可以吗?” 华斯特帝国首都华斯特城。帝国议事厅。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央,近百名华斯特帝国的文武官员在朱红色地毯的两侧整齐排开,而对菲莉丝说这句话的人,就端坐在这两列人墙的尽头处,那张镌刻着华斯特皇族纹章的王者之座上:“菲莉丝,你回来了啊!这次讨伐战收获不小吧?” “托父皇的福,一切都很顺利,山贼已全部被剿灭。”菲莉丝公式化的冰冷口吻让在场大臣都微微皱起眉毛,因为菲莉丝公主和华斯特王两父女不和早已是半公开的秘密,但走到这般不留半点情面的地步,还是很伤皇室颜面的。 当然对外界的说法十分冠冕堂皇,但说白了就全是这位父亲的错。与此类似的情形,在每次父女碰面的情况下都会无数次重演,而且牵头的多半是较年长的一方,也因为如此,这里所站的一众文武大臣之所以会来得如此之齐,与其说是勤务干政,倒不如说是专程赶来看某些必定会发生的闹剧,而这一次他们也没有失望。 “我很高兴听到这个,不过对女孩子来说,和粗野的山贼作战不觉得有些失态吗?”前一刻在国王宝座上尽显尊严的依路达克·华斯特,此刻看起来就像一个喜欢自说自话的老顽童,幸好看他丢脸的人都是早有深刻心理准备的老面孔,否则当场为这番话而晕倒的人恐怕将达到两位数,“看来女孩子还是赶快找个丈夫比较好,否则女性魅力可能会因工作消磨殆尽的。” 菲莉丝的火气明显被调动起来,冷若冰霜的面庞上隐隐现出一丝怒意:“儿臣不觉得有任何失态,而且身为管理华斯特城周边治安的红影骑士团团长,剿灭山贼本是儿臣应尽的责任,更何况这和……女性魅力该没有联系吧。” 眼见在公事论证上落于下风,完全一扫英明君主形象的华斯特王立即发挥本色,把某些恶心到极点的家族称谓派上了用场:“有道理,不过我的亲亲女儿菲莉丝啊,你今年好像已老大不小,是时候找个如意郎君了……” “父皇,我今年只有二十二岁,还不到推销不出去的年龄吧!”菲莉丝朱红色刘海下的额头明显暴起青筋,毕竟她作为女性,对“老大不小”这类攸关年龄的词语怀有很大的排斥感,“您不能正经一些,把精力放在除此以外的其他方面吗?” “你可难倒我了,现在国内太平,政事有这么多能臣助我,后宫新收的几个妃子也美丽动人,让我感到生活充满幸福的阳光,所以目前除了我的乖乖女儿菲莉丝外,没什么事能让我耗费精力啊!” 堂堂的华斯特王看起来就像个在街头耍无赖的泼皮,不仅强词夺理还口不择言,让听到这番不负责任发言的华斯特重臣不禁面面相觑,同时庆幸自己非因仰慕这位无聊帝王的品德而来,不然某些道德心和荣誉感并重的人恐怕已呼天抢地的去上吊,痛悔自己明珠暗投了吧。 菲莉丝终于忍不住怒气,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对不正经的父亲下了最后通牒:“儿臣并不是您用来戏弄的专属玩具!我现在还不想出嫁,请父皇把我从寻开心的对象中剔除吧!” 依路达克·华斯特摇头不已:“这怎么行?男女婚配天经地义,身为女性就该有和男性相结合的觉悟啊!你、母后在二十二岁时已嫁给我六年。所以你现在已是大龄青年。怎么能不早打算呢?” “……那借口给我找寻婚配对象。连续四年举办不伦不类的‘招亲大会’,把求婚者当玩具来戏弄的,难道不是父皇您吗?”菲莉丝的声音听起来好像狮子,而且是低沉嘶吼的怒狮,“为什么每次招亲大会的各种考核项目都由您制订?而且考核项目年年翻新倒也罢了,为什么花样越来越古怪。父皇您摸良心说说。您是真心为我寻找如意夫君吗?还是您只是想借这机会玩玩呢?” “我的女婿身份不重要,但必须有真材实料,我立下各种项目考核别有深意,你误会我了。”依路达克的神色看起来认真无比。不过文武百官和菲莉丝都知道这表情根本是一个面具,一个掩藏“就是想玩”这种变态心理的假面具,“不过我也想问你,前三届没人过关就不说了,上届不是有一人通过全部测试吗?为什么在和他一对一的比武切磋中你又要打败他呢?这不是辜负了我的一片好意吗?” 菲莉丝忍住想把眼前某人撕碎的冲动,仍然冷冰冰地回答道:“第一,我不想嫁给比我差劲的男人,所以想得到我必须先打败我;第二,父皇上次给我选夫婿时就没想过,过关的人那副样子也算合格吗?满脸麻子、歪嘴裂唇,而且又有一对斗鸡眼的半傻子,如此驸马我们华斯特帝国的颜面何存?为什么父皇所设计的竞赛项目,除了各种莫名其妙设定外,就是没有一项考核智力的测验呢?那样的笨蛋竟可靠一身古怪本事,还有一气吃四百个大蒜的变态能力一路冲进决赛,这难道不是设计项目者的失误吗?” “这是意外,别讨论这个好不好。”心虚的华斯特王躲闪着女儿咄咄逼人的视线,因为他根本无法对她说“上次没注意,玩过火了”,又或者“我是参考某本恶搞杂志设计各类比赛”诸如此类的理由。而且说出后菲莉丝的反应将无法预料,尤其是当他所生的冷傲女儿为此发飚追杀他时,他几乎可以肯定全宫廷近三百名大臣与近卫军,除少数几人会为他祈祷升天外,大部分人将抱着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投入度袖手旁观,说不定还会在追逃大战中给唯一男性选手添加点障碍,又或是给女性追击者报以喝彩。 不过他却没想过,做人失败到这个地步到底是什么原因,又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希望他早死早投胎——虽然他还只有四十三岁且身体健康。 毕竟对方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且从本性上说,应该不至于会沦落到刻意让女儿倒霉的地步,菲莉丝暂时放弃了好容易取得的对话优势,转而以退为进:“可以,但我不希望这种事再发生,如果您真心为我未来幸福着想。就请不要在亲生女儿的婚姻大事上犯老毛病,只为自己寻求乐趣。若您能认真一些,设定一些稍微正常且全面的测试项目,对您的提议我会认真考虑。” “正常而全面……如果是这样,那我想这次会让你满意的。” 依路达克的笑容和蔼而慈祥,却使菲莉丝的心中升起一丝极其不祥的预感,按照以往的经验,某人的面孔趋向正面情绪的时刻,他的想法古怪程度也将随之快速增加,所以以眼前这张充满人性光辉的表情判断,她的这位父皇极有可能已设好了圈套,而且是一个变态程度前所未有的巨大陷阱。 于是她试探性地问道:“难道您已把全套方案都想好了?就在我剿灭山贼的短短三天中?” “那当然,为了在五天后给我女儿一个惊喜,我是不会吝惜工本和精力的。”依路达克的眼神中充满父亲的慈爱光辉,不过他女儿并不领情,这套把戏早就在她的眼前上演了不下百次,每次被他捉弄之前,这种光芒就会像预兆般出现在她的视野中,而且每次都不例外。 菲莉丝沉下俏脸。冷冷伺道:“我能看看您具体拟定的计划书吗?” “可以。但是你不觉得来自未知事物的突然降临是一种挑战吗?”借口花样翻新在某人眼中简直是小菜一碟。“你也是个骑士,挑战高难度的任务,不也是你所选择职业的特别乐趣吗?” 见眼前这位赖皮父皇多半又不肯妥协,菲莉丝索性放弃了努力,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被现任华斯特皇帝陛下设计,抱持着“我有实力。就能让变态计划无法得逞”想法的她在离开帝国议事厅前。只冷冷对所有事件下了这么一句定论:“也罢,反正父皇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重复失败罢了,只要我不满意,让那位通过测验的男士出局也轻而易举。所以随便你吧。” 望着女儿远去的美丽身影,依路达克·华斯特抹了一把额头沁出的冷汗:“好险,我还以为她这次会坚持到底,那样就不好玩了……咦?你们为什么每个人都拉着一张脸?” 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一些轻蔑不屑的视线正集中在自己身上,显然是他把婚事当儿戏的行为唤醒了某些人沉寂已久的正义感,不过碍于生活与权力方面的因素,这些把正义放在次要地位的人也只能用目光来表达不满。 可对于某个皮厚无聊的父亲角色而言,前面的一切不过是个开头,体现他心机深沉的地方不仅仅在前期计划,这位仁兄还在后期应对措施上也有安排,而且极其完美。 见几位表示出不满的臣子并没回答,依路达克的注意力随即转移到桑利身上:“桑利,我交代你的事情办得如何?” “依照陛下的吩咐都一一办妥,从大会基本准备到会场建造设计都已完成,还有在大会后到南方边境度假的计划也已拟定好,躲避被菲莉丝公主追杀的特殊伪装部队也训练完毕,可确保您在大会结束后一刻钟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桑利的回答使在场的人几乎一跤跌倒,刚才还信誓旦旦说让女儿满意的温和男子形象,瞬间已成为标准的恶魔模样,至少可证明某人恶搞有理的决心到底有多么坚决,甚至可以超越被消灭生命的死亡威胁。 “很好,目前大会报名者有多少?”华斯特王追问了一句,“去年来了三千多人,今年至少也有同等规模吧。” 桑利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今年只有大约两千多人参加,而且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结果。您还记得吗?去年设定的林中马拉松赛跑由于半路让一百头发狂的野猪加入,八成上届参加者因此腰肌劳损还在治疗,所以今年明显冷清许多,但去年的一些老手还是有不少回来了。” “这怎么行?人少了可是大问题,热闹些才好玩啊!”被质问时都没半点焦急的某人坐不住了,“你有没有加强对外宣传,募集更多的志愿者?” 桑利苦笑道:“我已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帝国宣传部帮助我进行工作的那些职员,大部分已两天两夜没有休息,从金钱诱惑到权力逼迫,凡是胆子大不怕死,又或者是半痴呆不知死活的,我都想办法找来参加。本来已凑齐五千多人,但被菲莉丝殿下临进城前搅和了一下,人立刻少一半以上。您该知道菲莉丝殿下的那把主战兵器有多可怕,而她刚好把它立在宣传部告示栏前,还用长剑在旁边写上一行‘能吃得住它一击的人尽管来’,结果……” “……好个心机深沉的小妮子,真狠。”说话时也不先想想自己立场的华斯特王嘟囔道,“那两千就两千,不过宣传还要继续进行,就算过了截止日期,只要有人想报名又来得及参加,就给我把他算上,毕竟人越多越有趣嘛!” 华斯特帝国宣传部前。 “这是……什么?”望着眼前又黑又粗,至少有五米以上惊人长度的庞然大物,以及那最具杀伤力、近五十公分半径的尖锐锥体,倪剑几乎呻吟着读出了长剑划出的留言,“还有这些字——‘能吃得住它一击的人尽管来’?这到底是……” “看来是大铁锥,尺码大不说,连质料都是特别挑选的精铁。”修伊上下打量着这支沉重无比的兵器,“如果没估计错。光是冶炼出这些精铁就需要近十万公斤熟铁。本更重量该在五百到五百五十公斤左右。被它砸一下大概会比较凄惨。” 从头到脚看了这支特制大铁锥一遍,连所属暗黑龙族的小七都露出几分惧色:不是‘大概’吧,是人都受不住,在不使用‘领域制霸能力’前提下我也吃不消,如果瞄准要害部位,一击毙命更是轻而易举。这些人吃饱撑地吗?做出这种谁也不能用的东西做什么?” 修伊笑道:“你错了。小七。这件武器还是有人能用的。” 老酒鬼喃喃道:“九年没离开魔界,真想不到华斯特帝国居然出了个怪物,他还算是人吗?” 修伊皮关肉不笑地说道:“当然是,而且刚好是米伯特期待中的最佳妻子人选。华斯特帝国红影骑士团的团长大人,华斯特帝国内鼎鼎有名的怪力三公主,菲莉丝·华斯特。” “怪力三公主?难道……”老酒鬼和小七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前不久从我们眼前经过的那个女孩?” 修伊淡淡说道:“嗯。前段时间,华斯特城周边出现了一伙凶悍山贼,华斯特王在菲莉丝公主的主动请缨下允许她出征,先前看到她时,该就是她凯旋而归地一刻吧。” 玛丽嘉很疑惑地问道:“我怎么都没有听说这件事?” 修伊微微一笑:“有人报告给我,但我没说罢了。” 虚空眼神激变:“不可能,这几天除了我们外,殿下没见过什么人啊!”。 修伊道:“传递情报并不是只有见面才行。记得吗?两天前我们经过一个村庄,有人在山顶上放风筝,就是那个时候。” 冷凌锋露出思索地神色,忽地问道:“可当时除风筝上那些古怪线条和符号外,我记得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吧。” 修伊嘿嘿笑了起来:“那些线条和符号就是情报,虽然我已离开魔界,但情报网还有一部分属于我个人。” 倪剑问道:“你已经什么都不是了,还有人忠于你吗?我知道这样问有点过分,但原因呢?” 修伊把目光转向冷凌锋,在他身上凝注了大约十秒钟,虚空、老酒鬼和冷凌锋就都清楚了——也许和冷凌锋一样,还有无数与他立过类似约定的人。 看看修伊和冷凌锋,再望望老酒鬼和虚空,一直默然不语的蕾娜斯问道:“你们为什么不说话?” 虚空苦笑道:“我只能说殿下善于掌握机遇,他暗地里培养了一些只属于自己的人马……殿下,这么说行吗?”修伊点头。 “那我也要向他学习,因为我的机遇就是娶菲莉丝公主,我一定要把它把握好。”米伯特眼中陡地进发出激情的火焰,看起来豪情壮志直冲胸臆的他,好像已把那支巨大无比的铁链和双方身价差距忘得一干二净,当然这和修伊的口头支持不无关系。 修伊鼓掌:“说得好!就是要有这份决心和勇气。若是中途打退堂鼓,我根本没兴趣和这种人打交道。” “他们疯了!”老酒鬼刻意用“他们”代替“他”这个指代,“一个为爱情,另一个纯粹为满足恶趣味,这两人掺和在一起,我简直不敢想像未来会发生什么事……” 倪剑马上低头把口袋翻了个底朝天:“看来该先买份人身保险,万一被整个华斯特帝国追杀,赔偿额不妨买得越大越好,反正死定了……” “也算我一份,”小七努力蠕动咽喉,竟从嘴里吐出了一块颜色很漂亮的红宝石,“这是我离开暗黑龙渊时带出来的,虽不知道保险公会是否承接暗黑龙的保单,但你不妨试试。” 老酒鬼二话不说,把囊中仅有的三块银币全倒在倪剑掌心里,冷凌锋随后在这数字上又加了三块银币,蕾娜斯和玛丽嘉犹豫片刻后,也加进了联合买人身保险的行列。“……你们在干什么?对我没信心吗?” 修伊立即发现了大家的丧气举动,“我说过要在招亲大会上捣乱吗?” “如果没有,就算凑钱给米伯特买棺材和墓地,好歹同行一场过。”一边数着手上明晃晃的钱币,倪剑一边说道。“从那支大铁链的形状和分量上判断。他就算能一路冲到终点。菲莉丝公主一击就能让他到另外一个世界报到,对死人尽点心意也好。” “我不得不同意倪剑的说法,因为米伯特不可能在接下一铁锥后不死。”虚空也叹气道,“如果经过十年以上的锻炼他也许还成,可短期内太难了。” 修伊围着大铁锥已转了至少四五圈,也不知道他在那本笔记上到底记了什么数据。但这句听似赌气地话却显得很认真:“信也罢。不信也罢,我说到做到。” 小七叫道:“这是在拿米伯特性命冒险,和说到做到无关吧!” “我知道,”修伊地微笑显得格外神秘莫测。“不过还是先报名,一切总要有一个开始吧。” 华斯特王城,皇宫内。 郁郁寡欢地坐在靠窗的一张长椅上,菲莉丝任由温暖的阳光照遍的美丽匀称、凹凸有致的身躯,而对两个躲在草丛中偷窥的男人来说,这简直是致命的诱惑。 “我忍不住了,她真是太美啦!”全身上下都糊满了草皮和树根,把自己尽量伪装成一丛灌木的偷窥男甲如是说,“早知她会变成这样,四年前就算打死我,我也绝对不娶家里的那个黄脸婆!” “你是畜牲吗?居然对亲妹妹也动了春心?”同等装扮的偷窥男乙毫不留情地揭发道,“该不会下一个动作就是扑上去吧?” “以你的立场能说这种话吗?亲爱的二皇弟啊!”恼羞成怒的华斯特帝国皇长子菲利姆·华斯特低吼道,“你不也把新婚两个月的四个妻子丢在家里,并出现在这里了吗?” 二皇子菲奥雷·华斯特当即反唇相讥,把来自父亲的狡辩天分表现得淋漓尽致:“那是我展现我和她纯洁的兄妹之爱,避免一朵娇艳欲滴的花朵遭到大野狼摧残,并由此引发的保护性行为,这在本质上和你有天壤之别。而且我欣赏她是从艺术角度出发,不像你带着有色的眼光。”菲利姆冷笑一声:“那位信誓旦旦说‘纯粹为研究艺术’而使用人体模特,却在半年内使四名模特先后怀孕,进而在两个月前被老爸绑上礼堂的人又是谁呢?” 菲奥雷愤然反驳道:“那是避孕措施上的失误所致,和哥哥这位留情遍人界、后代满园门的先辈相比,小弟我还差得远呢!”。 “给我闭上你们臭如水沟的大嘴!我怎会有你们这种丢人丢到家的哥哥?”随着一声充满怒意的娇喝,两只还带着女性体香的精铁骑士手套腾空飞起,目标鲜明地砸到了两个愉窥者的脑袋上,不仅力度超强,且准确性高得让人吃惊。 两人被这晴天霹雳轰得头疼脑裂,随即狼狈滚出了几米,接着发现自己的亲生妹妹已柳眉倒竖地站在面前:“为什么每次我稍有点空闲晒太阳,就会发现两个心理变态的色狼哥哥,同时出现在我周围十五米的范围内呢?” “这是误会,菲莉丝。”菲奥雷的舌头远比菲利姆灵活得多,而脑筋转动速度也比常人要快得多,“我和哥哥今天在探讨陆军作战战术的伪装技术运用,然后我们就以皇宫内作为场地,实地检验了一下新设计的丛林伪装战斗服……” 菲莉丝冷笑连连:“接着,你们就好巧不巧地爬到亲生妹妹晒太阳的地方,对我的身材容貌评头品足?若男人都像你们这样,我的独身主义还是保持终生较好。” “可别乱推卸责任,这问题性质很严重,你想让我们被父皇迫害致死吗?”一提到菲莉丝不想结婚的问题,菲利姆的脸都白了,他们的变态老爸对菲莉丝的抗婚心理在意得很,万一被他抓住这话大做文章,再加上依路达克·华斯特从不肯自我反省的心理,他和菲奥雷有几条命都不够现任华斯特王玩,“你该多检讨一下自己,除我们外谁不对你这位挥动千斤铁链的女丈夫敬而远之,而且放着天生的容貌依然不懂运用,整天只穿着副完全显不出气质的骑士甲,谁会……” “会怎样?对我的宝贝女儿,你们就这么评价的吗?”依路达克·华斯特的阴森声音从两兄弟背后传米。让已陷入半僵化状态的局面瞬时达到混乱的最高峰。尤其他一身华斯特海军两栖作战装束。湿淋淋地从三位儿女身后的那条人工河中冒出来时,“你接着往下说啊,菲利姆。” 两个皇子一起开始打摆子,虽然天气还不是很冷:“为、为什么您会在这里?” “那还用说,当然是跟着你们这两个不争气的东西啊!真太让我失望了!”前半句还很正经,听起来确像严父的训导。不过后半段就不太像话了。“我没想到你们偷窥这么多年,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而且在这么近的距离上还争论道德理论,真是一点身为偷窥者的自觉都没有!像父皇我做了这么多年。还没哪一次被发现呢!” “……”三兄妹一起沉默,前一刻还洋洋得意地华斯特王突地醒悟过来,在察觉到菲莉丝眼中所闪过的滔天怒意后,他才意识到说漏了嘴。 “有其父必有其子,这话太有道理了!”一字一顿说出这句话后,菲莉丝·华斯特腰间那把“真理之纹匕”已然滑到了掌心之中,并放射出淡淡的白光,“我现在不想再多说什么,你们这三个志同道合的无耻父子,统统给我去死吧!” 一分钟后,王城皇宫内所响起的巨大爆炸,以及三个男人的震天惨叫便传遍了整座华斯特城。 与此同时,华斯特城某旅馆房间内。 米伯特竖起耳朵仔细分辨:“外面好像有野狗在惨叫,还有爆炸声。数量上判断,至少有三条狗。” 修伊连头也不抬,依然低头整理着面前的一大堆零碎物品:“狗打架比起你爱菲莉丝公主,你更关心的是哪个?” 米伯特忙不迭地回答道:“当然是菲莉丝公主,我又不想和野狗结婚。不过今晚真要去吗?”从那堆装备中挑出一只精光锃亮的飞爪,修伊轻轻地开合着它的关节处:“如果今晚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就算每天都去夜访佳人也没用。” 盘在房梁上的小七语气凉凉地说道:“是你的输窥症发作才对吧?在魔界时你就常做这种潜入女性隐私区域的行动,就别狡辩了。” 蕾娜斯的口气也变冷了,而且这次问话的对象不是身为当事人的修伊:“虚空你告诉我,小七所说的事是真的?” 虚空明显变得心虚起来,反而修伊像是豁出去的样子:“清者自清,说实话。” “那我只能说,殿下的确常出现在常人不会出现的地方,而且地点和方式从不相同。”虚空似是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按照吩咐说实话,“小七所提到的那些地方他也去过。” “虚空真是个傻瓜,就不懂得说些半真半假的话吗?”倪剑虽然不站在修伊一方,不过对虚空的老实也持有异议。 老酒鬼悄悄答道:“修伊不做没把握的事,而且蕾娜斯小姐并不是一般的女孩子。” 就在所有人以为,蕾娜斯的沉默是因为把修伊看成了一个变态色狼时,她抬头盯住了修伊的眼睛:“你做的一切都有原因吗?” 修伊直视蕾娜斯的双眼淡然道:“是的。” 蕾娜斯笑了:“那我相信你。”。 而后“扑通”一声,小七从房梁上直挺挺掉了下来。某蛇的大叫随即响彻房间:“幼稚和单纯也要有个限度,信任魔族中最出类拔萃的说谎专家,你疯了吗?” 蕾娜斯只淡淡反问了一句:“不相信又能怎样?” 小七立时语塞,反倒是老酒鬼问了修伊一句:“你只和米伯特两个人去吗?” 下一刻,两个谁也想不到的名字从修伊的嘴里吐出来:“不,还有蕾娜斯和玛丽嘉。” 这回轮到两个女孩吃惊了,原本也以为修伊是满足偷窥欲的玛丽嘉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这不太好吧,我们在一旁似乎不大方便……” 修伊两眼一瞪:“你真以为我去偷窥?” 倪剑意味深长地答道:“谁知道,你的心思还没有一个人能看破,别指望别人能彻底相信你。” 修伊眼珠子一转,随即反驳道:“人被看穿就一钱不值了,难道你心中就不曾保留着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吗?”。 倪剑噎住,好一会才想出应对的说辞:“不过你却走了极端,从认识你到现在,我从没有真正了解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照一般情形说,你不具备被人信任的资格。” 修伊似笑非笑地问道:“看来不把事说清楚,你是不肯让玛丽嘉和我走了?” 倪剑很严肃地说道:“不仅是玛丽嘉,蕾娜斯和米伯特也一样,因为我希望你给我一个能信任你的理由,我才能把整个‘火焰空间’安心交给你。我觉得该挑明了,虽然对你很不礼貌,但我认为是必要的。” “有理有据且合情合理,好。”听到倪剑这番很罕见的认真发言,修伊的唇角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我就破例给你个充分理由吧。” 米伯特悄悄地问玛丽嘉:“他什么时候也学会正经了?我记得以前一碰到责任和义务,他当团长的总是首先跑路,今天怎么一反常态生动提起这些事?天要下红雨了吗?” 玛丽嘉望着倪剑的眼神首次出现少许的倾倒迷醉之色,她直到此刻才发现,某个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男人,居然也有着一些让她感到动心的男子汉气概,尤其是说出那番掷地有声的质问时,她更觉得倪剑的帅气面庞上充满了男性魅力:“不知道,不过我承认现在的他很酷。” 米伯特惊讶地望向玛丽嘉,没等他从女神官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修伊的声音就适时响起,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大家知道,我和虚空、老酒鬼加入‘火焰空间’的过程非常偶然,如果那晚没听到某人发出的惨叫和痛哼,而且又被某位祭司用鞭子攻击,相信我们并没有互相遭遇的可能。” 修伊的话让众人莞尔一笑,而被刻意隐去名字的三人则有些尴尬地脸皮一红:“这样基本可以排除刻意与你们接触,进而利用你们达到目的的可能性,对此有异议吗?” 倪剑回答道:“同意。” 修伊淡淡地接道:“第二点,我不存在伤害你们的理由。不可否认,我想借助你们获得‘地狱镇魂歌’,但只有你们活着才能帮助我。” 玛丽嘉惴惴问道:“你的意思就是一直利用我们吗?有必要说得这么白吗?” 修伊很冷漠地说道:“这个世界是很丑陋的,很多事情说白了都残忍无情,而且倪剑需要的是我的坦白和直率。玛丽嘉祭司,我知道在你的教义和受教育过程中,被灌输了世界是美好的,人与人之间需要互相友爱、互相帮助的宗教理念。但现实就是现实,在利益面前一切都是空的,人只关心自己而已,不过为了面子常用一些好听的掩盖起来罢了。我总是正视事实,从不欺骗自己,因此我才能这么冷静地剖析这世界,包括我自己。” “很坦白,虽然有些难以接受,不过我必须喝彩。”倪剑轻轻地鼓掌,但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喜悦,因为修伊所讲的并不值得高兴,“你寻找‘地狱镇魂歌’需要我们,那么在取得它的过程中,你是否决定过,要牺牲我们中的某个人来达成目的呢?” 修伊语气很淡漠:“有必要的话,我会这么做。但之前我会公开一切,让你们自己选择是否愿为它牺牲,但不会勉强你们。” 倪剑淡淡地笑了,在众人已完全笑不出的情况下笑了出来:“我等的就是这句话,现在我满意了。因为你已做出了承诺,不是吗?” 修伊默然半晌之后,才慢吞吞地说出了回答:“是的。” 第四十三章 侦察 残垣断壁。 原本被美丽花草和树木装点得郁郁葱葱的华斯特皇宫,在早晨时分,它还是足以让所有人驻足难离的人间仙境,而在仅过了一天的现在,已有十分之一面积成为破败不堪的废墟,而整件事情的起因,就是三个无聊男子对菲莉丝公主的偷窥举动。 当帝国司法部如临大敌地带着近两万武装近卫军,与其说是来逮捕犯人,倒不如说是阻止红影骑士团团长继续暴走之时,他们却惊奇地发现,那几位身手如猿猴般敏捷,正和暴怒的公主殿正玩着左躲右藏游戏的偷窥者。 居然就是当今华斯特帝国的皇帝陛下与两位皇太子殿下。这个无情的认知直接导致的结果也很富有戏剧性,先是到场的近卫军士兵当即减员过半,最主要原因是下巴脱臼和过度惊吓导致休克。而随后引起的连锁反应也可以想像,整座华斯特城的医生们再次刷新自上届招亲大会以来,一天之内收治最多遭受意外伤害病人的历史记录。 那三位令帝国财政部一众官员为之咬牙切齿,却无法用任何法律手段惩罚的始作俑者,却只在整个过程中受了一点皮肉之伤,至少与皇宫所遭受的损伤相比,他们的伤害实在是微不足道。也因为反差如此巨大,以至于奉命计算皇宫修复金额的五名该部人士,在加班之后几乎产生了完全一致的共识,在药材市场中合资购买了超过一千只活蝎子,并放置到了皇室医院的特别加护病房内,使某三个完全没有反省的人遭受了一次空前的惊吓。 诸如此类地麻烦,在与皇宫修复有关的帝国工程部和帝国内政部内产生了一系列连锁反应。不过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除了罪魁祸首们在其后整整一个月内被无数人诅咒臭骂外。从没有任何人产生过责骂菲莉丝公主的想法。 “菲莉丝公主是受害者。虽然她破坏了所有的一切,不过我可以理解她的心情。”经过无聊八卦新闻编辑采访,所有的华斯特帝国贵族妇女如是说。 “她破坏的东西实在多,不过这是可以原谅的,因为有几个人知错却不肯被她打到,要是一开始有人把那三个该死家伙的腿打断就好了。那样大家就皆大欢喜。”一位从帝国工程部的修复会议中出来的工程师是这么回答地。居然还客观得很。 一切舆论导向都一边倒地倾向菲莉丝公主一方,不过对已回到皇宫内住所的她本人来说,心情的恶劣依然没得到缓解,事后发现自己冲动过头是一方面。没完全击中才是她郁闷的主因。至少对那老不正经的父亲和两个变态倾向严重的哥哥而言,被“真理之纹匕”的雷属性连发魔法光波擦破点皮毛,根本不足阻止他们的恶行,如何一劳永逸地摆脱这几个讨厌鬼,才是她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也许……找个合适的人嫁出去真的好。”以很不淑女的姿势横躺在柔软床铺上,身心俱疲的菲莉丝懊丧望着黑沉沉的天色喃喃自语道,很快这个念头又被自己否决了,“不行,那个玩心大于正经的父亲不会给机会的还是要自己找吗?可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在哪儿呢?像那两位兄长般的坏榜样,实在让我对男性失去了信心啊!” 正当菲莉丝为鉴别男人的问题愁眉不展时,布在门口的卫兵轻轻地敲门:“殿下,罗莉塔将军来了,您想见她吗?” 菲莉丝不由精神一振:“请她进来。” 对她来说,整个华斯特帝国内拥有近似身份与年龄,而且又有一定交情的人,也只有身为华斯特帝国七大骑士团长之一的紫梦骑士团团长,罗莉塔·安斯将军。 一头白色短发的罗莉塔刚进门,就把目光集中到菲莉丝脸上,好一会才缓缓说道:“看起来气色不错,那我能稍稍安心了。基力特叮嘱过我,若看到你神色郁闷一定要想法让你抒解,不然我们的‘血之月神’万一再发疯,这座由他负责安全警卫的华斯特城只能考虑迁都了。” “……见面就嘲笑我,这也算好朋友吗?”菲莉丝无奈地呻吟,“我是有些冲动,但也很后悔,请不要冷嘲热讽好吗?” 罗莉塔抖了抖身上沾满灰土的披风:“我是很认真的。尤其是基力特,他还以为城中发生了暴乱。” 菲莉丝低声道:“那请转告他一声‘对不起’。我那时被气昏了头……” 见菲莉丝只是在一味道歉,罗莉塔微微一笑:“如果有人能把你气得失去理智,除了皇帝陛下及两位殿下外,我还想不出来,整个帝国有谁不知他们的恶趣味呢?我只是替你感到难过。” “是这样吗?”望望强忍住笑意的罗莉塔,菲莉丝不禁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在幸灾乐祸?” “啊……嘿嘿嘿嘿!这玩笑一点都不有趣……”明显有些心虚的罗莉塔发出夸张的笑声,装糊涂的样子只让看惯类似表情的菲莉丝感到好笑:“你就别装了,和我那几位总挂这类表情的父兄比,你实在是个入门的学徒生,所以坦白点承认很高兴吧。” 罗莉塔试探道:“我高兴你会生气吗?比如说,忽然发疯把我切成一片片的……” 菲莉丝的笑容和蔼可亲:“当然不会,我们是从五岁起就青梅竹马的玩伴,就算我再生气也不会对你不利。” 既不具备洞穿他人笑容的能力,又忽视了某位女性也有“华斯特”这姓氏天生的表情伪装力,罗莉塔很老实地说出了心里话:“那我承认是很开心。换了我或基力特,就算被捉弄也一样无法抗议,更没法像你拿起武器就打,不用考虑弑君杀父的罪名……咦?不是说好不生气的吗?为什么你把狼牙棒给拿出来了?” 面对眼前某人的幸灾乐祸。恨得牙痒痒的菲莉丝粲然一笑。两只小小地虎牙在有些扭曲的面容上显得特别注目。直到这时。倒霉的罗莉塔才从她的眼中看出,那分露骨到极点的杀气已到了爆发的临界点:“我是说不杀你,也说过不生气,但我没说,因为情绪的某些波动,我可能会产生一些无法控制的非致命行为……你知道。有时人的情绪是很难控制的。不是吗?” “呃……我觉得还是不动手为好,”罗莉塔悄悄站起向门的方向后退,尽最后一分努力想说服菲莉丝,“你是华斯特的公主啊。怎么说也不能太失体统吧?” 菲莉丝狰狞地冷笑,同时也一步步逼近正准备要下手的目标:“你说过,我在今天行动前没考虑过弑君杀父的罪名,如此表率作用早已不复存在,所以我已不必考虑这些了!” 罗莉塔的脚跟碰到木制的门槛,到此刻只剩下一个逃之夭夭念头的她,先是傻笑几声,接着立马转身撞开身后的大门,并以此生最大的音量喊出了一句“救命啊!” 严格说这声叫喊没惊动太多人,在门口从两女谈话中察觉到气氛不妙的警卫,在知道要逃走时很有良心地知会了所有同事,众人本来就对菲莉丝公主今天的郁闷神情有所恐惧,所以当罗莉塔叫救命时,公主宫内四百多名卫兵、仆人及其他身份的人早已溜之大吉,某人期望中的救援在一开始就化为了泡影。 但对修伊而言,这声让数千人做上一个月噩梦的呐喊只带给他一次不愉快的体验,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噪音轰炸使某位盗贼被吓得暂时失忆,连带松开了手中的绳索,正吊在绳索上的修伊立刻摔了下去,以极其不雅观的姿势与干硬的地面进行了亲密接触。 有生以来,修伊·华斯特第一次在女性面前出丑;而且是在蕾娜斯·法琪利面前出丑。 “……你为什么还不起来?伤到骨头了吗?” 看到某人首次展现出来的狼狈模样,蕾娜斯在心理上还暂时无法接受一向风度翩翩、仪表优雅的修伊的另类形象,由此出现了暂时大脑短路,沉默大约十分钟后,她才问了这个有点蠢的问题。 “如果这句话是讽刺,那你的水平不简单。”修伊对蕾娜斯总是一副温柔的表情,但此刻却首次用了险恶的口吻。 蕾娜斯还是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修伊懊恼地看了蕾娜斯一眼,对她的迟钝实在是无话可说:“当我没说,不过把绳子放开的人一定要付出代价,不论出乎什么原因,这次他的胆子也的确太大了一点……” 玛丽嘉也露出很惊异的表情:“若米伯特是精心策划让你出丑,那他的表演技巧比你更出色,但在那声求救声响起的前提下,无论谁都会吓一跳吧。” 修伊终于站了起来,顺手拍打着黑色夜行衣上的尘土:“在有‘怪力三公主’之称、下午又为追杀父兄毁皇宫的菲莉丝的手下,除了我和米伯特外,谁会不喊救命?……米伯特!你发什么呆呢?你以为不声不响松手的事,用装傻就能蒙混过关吗?” 米伯特没回答,他依然保持着紧握一根不存在绳索的状态站着,眼睛直直盯着某个地方,死也不肯挪动半步。 仔细打量着像被石化魔法定住的米伯特,蕾娜斯也为他做辩护:“能让他愣成那样,我想大概是看见很了不得的东西吧。” 修伊开始苦笑,他已猜到米伯特看到的东西大概是什么了:“就算对青春可人的公主殿下再朝思暮想,也没必要每次看见都呆住吧?到了洞房花烛夜又该怎么办?是否该先做心理辅导呢?” 玛丽嘉冷笑道:“你为什么不试试?” 修伊摇摇头:“那是精神病医生的专业领域,我没办法……蕾娜斯,你的身手比我和玛丽嘉要好,既然无法唤醒这呆子,你上去给我们递绳索吧。” “嗯。” 蕾娜斯的曼妙身形如风筝般应声飞起,转眼间就凭借着弹跳力升到了和墙顶相同的高度上,轻巧地伸手一搭再反身侧翻。曾身为战斗女神的女孩就到达目标地点。一条绳索很快落了下来。 探手试试绳索地牢固程度。修伊开始了自己的第二次攀爬,一边爬还一边自我庆幸:“带她来是正确的,其他人留下较好。” “那为什么要我来?”仰头望着眨眼已离地两米的修伊,玛丽嘉问道。 修伊转眼爬到高墙顶部,反身坐到墙顶上的他示意玛丽嘉爬上来:“你与冷凌锋、老酒鬼同为魔法职业,可你是神官。防御系、辅助系和回复系上有先天优势,但在攻击上你就没什么心得,这在战斗中足以成为致命伤,敌人只会把能复原队伍作战能力的你作为首要攻击目标。你的安全已成为队伍强化中的要素,从现在开始我要加强你的个人作战能力。现场观看攻击演示算是最快速的升级法,只要能稍加指点,本来在鞭术上就颇有心得的你该能很快成长,所以才带你来。” 玛丽嘉沉默片刻:“我不能选择吗?” “除非回教会布道诵经,否则你别无选择。”暂时把一旁呆住的米伯特与一连串惊呼惨叫置之脑后,向下望着玛丽嘉的修伊说道,“难道你喜欢那种生活?” 松开绳索,伸手握住蕾娜斯递出的双臂,被拉上墙顶的女神官苦笑道:“当然不。” 修伊随即粲然一笑:“这就对了,我们还是先看看米伯特到底为什么发呆吧。” 蕾娜斯和玛丽嘉这才想起,某个盗贼从刚才起还一直处于无意识状态,对他看到什么抱着很大好奇心的她们当即把目光转了过去。 而这一眼看过去,她们才深刻地体会到,某个女孩被冠以“怪力三公主”这个不好听但很响亮的名号,并非没有理由。 与此同时,华斯特城街头。 华斯特城每天中最悠闲美丽的景致只出现在这华灯初上的时刻,在朦胧夜色中闪烁的无尽灯火,围着雄伟的皇城排出一圈圈完美的环形光阵,为笼罩在黑色天幕下的华斯特城添上繁华而喧闹的一笔。 在这无数辉煌灯火间,两个徜徉在拥挤人群中的身影显得格外仓促和匆忙,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正等他们去做。 “大号磨盘、弹弓、磨圆的小石块,各种式样、厚薄不一的全型号护膝和护肘,而且还要是木制的?”看着虚空手上的采购定单,老酒鬼莫名其妙地问道,“修伊这家伙又想搞什么鬼?为什么要我们买这些东西?” 虚空苦笑:“既然要买就一定不会没用,在金钱问题上他非常节约,我想大概是因为我们想不通罢了。” “那另外两张定单呢?我觉得那上面所写的东西比这张还古怪……”老酒鬼不解地挠了挠后脑勺,“要倪剑去买木剑、金属薄片和弹簧,让小七和冷凌锋去买剧毒老鼠药、上好火腿、各种调味料及建筑用木板,把这些不相关的东西集合到一起,他到底想做什么?”望着两侧商铺中琳琅满目的商品,虚空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因为我不叫修伊·华斯特。” “轰!”一根两人只能勉强合抱的大理石柱子从中间彻底粉碎。 “哗啦!”别致幽雅的水阁小榭只留下了一地大小不一的石块。 看见眼前这幕如同拆除违章建筑般“火热”的景象,就算是对各种意外事件有良好适应心理的修伊也愣了五秒钟,更不用说两位和他一起来的女孩子,在看到整个场景的刹那,蕾娜斯和玛丽嘉己陷入了与米伯特相同的痴呆症状中。“想不到堂堂帝国公主也提倡节俭,拆房子都不肯花钱雇建筑队,非要自己动手不可。”修伊这个足以令人吐血数斗的超级设想,让大脑暂时停滞的三人同时醒了过来,第一反应就是“哭笑不得”。 玛丽嘉忍不住叫了起来:“拆房子该用狼牙棒吗?而且被她追杀的人又是谁??” 按修伊的估计,菲莉丝手中东西的重量至少有四百公斤,要被它砸中,即便不考虑使用者本身的使力因素,被害者身体变形加多出无数孔洞。将是注定而唯一的结局。 可就是这么一件超常规兵器。发疯般地追杀罗莉塔的菲莉丝却能轻松自如地舞动着。看上去她手中就像有一架不断转动的黑色风车。由此可见,立在帝国宣传部前的那支大铁链,如果被某位怪力公主全力施展,绝大部分敌人都不可能在菲莉丝面前居于优势地位。 与完全处于优势的菲莉丝相比,正在亭台楼阁间不断蹦跳躲闪的罗莉塔,就像一只被猫尽情玩弄的可怜老鼠。除尽可能避开狼牙棒的威力笼罩范围。又或者逃过物件被摧毁时的碎片杀伤外,她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击。 “所向披靡,横扫千军,不过如此啊!”与惊心动魄的大追逃景象相比。修伊的悠闲显得格格不入,还有心思在笔记本记下自己的感想,时至今日,华斯特帝国红影骑士团团长的任命终被证明完全正确,拥有此等力量和威势的女子实在世所罕见,若假以时日磨练,令其于沙场上纵横驰骋,世间男子恐无人可为她马前一合之将,望着在奋笔疾书的修伊,蕾娜斯苦笑道:“你不认为现在这么做,有点不合时宜吗?” 修伊头也不抬地答道:“名闻华斯特帝国的‘白色噩梦’罗莉塔·安斯,她不会这么容易就被菲莉丝打死,我们根本不用瞎操心。” 玛丽嘉不由得问道:“你该从没见过她,怎么能断定她是‘白色噩梦’呢?” “第一,她是白色短发,这是‘白色噩梦’的招牌标记;第二,能出现在菲莉丝公主府中的人,除罗莉塔·安斯外,我还想不出哪个女子一副武将打扮又和她熟稔;第三,菲莉丝处处手下留情,能让她这么做的人,除了好朋友外还会有谁?”一口气说出三个原因后,修伊似乎有点说漏嘴的倾向,因为他舌头急刹车时的表情就像被人狠甩了一耳光,其后的说法更嗳妹异常,“不过这几点也不算充分,我认出她还有点个人经验……啊!不,没什么,当我没说!” 蕾娜斯很好奇地迫问道:“什么个人经验?” “……少追根问底可少些烦恼,女孩子烦恼多会有皱纹。” 修伊一边说,一边匆匆忙忙把笔记本往怀里塞,但因为动作过于慌张,反而导致小本子脱手落到蕾娜斯脚边,而且异常巧合地翻到了某人最不想让她看到的一页上。 “华斯特帝国紫梦骑士团,团长罗莉塔·安斯……胸围八十七,腰围五十四,臀围八十五?”把笔记本拣起来只看了一眼,蕾娜斯再望向某个魔族时,视线中已多了几分杀气,“修伊,这是怎么回事?” 大汗淋漓的魔族三皇子急忙辩解道:“……这个完全是情报侦察的附带赠品。在魔界时,我本只要他们侦察各国精英将领的个人情报,没想到他们在报告中给所有女性将领加上了三围数据……” 玛丽嘉白了修伊一眼:“我记得倪剑好像也在这方面颇有见地,尤其目测女性三围的能力地更是百发百中,该不会你也有这种能力吧?” “这个……啊嘿嘿嘿嘿!” 不断发出尴尬笑声的修伊在两个女孩子面前抓耳挠腮,但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既不能承认,也无法否认,只能用打马虎眼的口吻试图蒙混过关:“我和他在能力上虽有共同点,但出发点不同,就不能一概而论吧。” 蕾娜斯悠然翻到后面几页,每念出一行字就让修伊额上的汗珠多出几滴:“你不觉得这本子的记录,欠缺和言论的一致性吗?瞧瞧,新红帝国‘云裳’歌舞团团长柳轻尘,人称‘素颜妖姬’,胸围九十一,腰围五十五,臀围八十五。原来当红舞姬也是能上战场冲锋陷阵的猛将吗?还有这个……玛丽嘉·安德,加里斯教国高级祭司,人称‘光之常仪’,胸围八十四,腰围五十三,臀围八十四。玛丽嘉,想不到你也是一个领军之才呀!” “……这纯属意外,我想大概是那些酒囊饭袋把所有人界的出色女性都囊括进了调查名单吧。” 修伊还是面不改色,不过脸部的湿度面积明显比刚才上升不少,但他的话题转移能力却出色发挥了原本的水准。一句很简单的反问就把两个女孩子地注意力转回正事方面:“但你们不觉得。多关心眼前的米伯特比较重要一些吗?” 把视线移往如雕像般伫立的米伯特。两女不得不再次承认,修伊的说法是有道理的,至少他们今晚并非研究修伊的个人趣味,而是帮米伯特收集一些这位危险心上人的情报。 于是蕾娜斯就事论事:“那好,你在来前说要收集菲莉丝公主的个人情报,具体内容是什么?” 修伊抹去一把冷汗。淡淡说道:“你们还记得那句话吗?‘吃得住它一击的人尽管来’。也就是说,米伯特只要能接下菲莉丝公主一击,当驸马就不是做梦,所以我想让他先过这关。”听到修伊的回答。再望望在菲莉丝手上挥舞得虎虎生风的特制狼牙棒,玛利嘉迟疑片刻后,终究做出了最中肯的劝告:“……我看你还是打消幻想吧,难道看到眼前的情景,你一点都不害怕吗?” “真想不到,连挥舞这粗笨兵器时,她还是那么美……”米伯特开口说出来的话让玛利嘉差点从房檐上摔了下去,“除她之外我谁都不娶,现在我更有决心了。” 蕾娜斯很无奈地摇摇头:“可怜的米伯特……虽然我不想打击你,但你不可能胜过菲莉丝,我和她交锋也不见得能占到多少好处,能落到罗莉塔的地步已算是很好了。” 修伊神秘一笑:“米伯特没必要胜过她,只要平手就够了。” 蕾娜斯仔细观察着菲莉丝的每一个攻击动作,即使以最挑剔的眼光来看,她也必须承认菲莉丝的身法极具美感,这也让她进一步加深了怀疑:“平手?这比胜过她更难。修伊,我并非怀疑你的能力,但你不会武功,在这方面我的眼光比你准确,这种想法不现实。” 修伊冷冷答道:“我也不会魔法,但我却能教别人,去欣赏舞蹈的人不一定会跳舞,能指挥千军万马纵横沙场的名将,也不一定要具备压倒一切的强大武力。” 犹豫片刻后,对修伊以往记录记忆犹新的玛丽嘉说道:“我和你想法相反,菲莉丝公主的力量是无法抗御的,现在的她似乎比传说中还强,能如此轻松挥舞四百公斤的武器,她的臂力至少有近五百公斤……” 修伊马上作出了更正:“菲莉丝公主八岁就天生神力,从十二岁起她开始接受骑土的正规训练,在十八岁时她的单手臂力已超越四百公斤界限,腿脚和腰背的力量水准也基本持平,现在这些数值该有那时的一倍半,也就是六百公斤以上。可我依然坚持我的想法,这么强的力量她并不能完全运用,所以破绽还是有的。” 蕾娜斯怀疑地问道:“破绽?在哪里?” 修伊摇头:“暂时还找不到,但现在的情况很理想。我本希望能偷看到菲莉丝公主的晚间武术练习,从招式动作里找到破绽,再针对米伯特个人进行强化。而现在情况比想像中要好,面对‘白色噩梦’这种和自己几乎同级的强敌,菲莉丝公主每招每式都更接近实战水准,破绽也是如此,这么说明白了吗?” “有理,你的想法无懈可击。”蕾娜斯点头接受了修伊的解释,“你认为她的破绽会在什么地方呢?” 修伊微微一笑:“我带你和玛丽嘉来就是为收集意见与观点,各人有各人观察事物的角度,你们的看法是我观察结果的参考,所以即便我找到破绽也并非绝对,还是接着看吧!” “嗯。” 不管是真是假,两女对修伊的话都有几分相信,目光随即又集中到正上演着追逃闹剧的两个女孩身上。也就在这时,原本一边倒的情势出现了戏剧性的转折。 “轰隆!” 一堵雕着精美花纹的墙壁在罗莉塔身后轰然倒塌,险险从这片危险地带中逃脱之后,罗莉塔忽然觉得腰侧有点发凉,低头望去的那一刻,怒意不知不觉地浮上了她白皙的面庞——就在刚才避开这雷霆一击的瞬间,她腰侧的衣服已被那支狼牙棒撕裂出一个口子,洁白娇嫩的皮肤随之暴露到了空气中。 这是她和她的丈夫,华斯特帝国的“破风之刃”基力特·安斯在一见钟情时。由那位害羞的华斯特帝国名将亲手赠与她的第一件礼物。 “菲莉丝。你该适可而止了!”眼见包含着青涩岁月回忆的纪念品遭到损坏。罗莉塔不由得心痛地叫起来,“不要逼我跟你动真格的!” “你有本事就来啊!求之不得!”已被怒火冲昏头脑的菲莉丝完全没注意到罗莉塔的表情,虽然以前罗莉塔曾经告诉过她这件衣服的含义,但这记忆却被愤怒暂时封闭了,“不要老是躲躲藏藏地像只老鼠,和我一对一地决斗吧!” 罗莉塔眼中陡地闪过一丝精光。当她再次躲过一记横扫后。手上已多出一支由数十只尖锐刀片头尾衔接而成的剑形兵器,而这一出手就令菲莉丝如狂风暴雨般的凌厉攻势遭到了遏制。 一看见罗莉塔拿出这件奇形兵器,修伊当即精神一振,轻轻说了一句:“罗莉塔终于开始认真了……” 玛丽嘉问道:“这怎么说?虽然那兵器外形特殊。但它的分量差太多了,能弥补兵器间的强弱对比吗?” 修伊淡淡地笑了:“兵器本身不存在强弱,使用者才是主宰兵器灵魂与力量水准的因素,仔细看罗莉塔,她这件兵器与你的长鞭有相似之处,好好学习吧。” 蕾娜斯也想问些什么,但格斗场中的白热化战斗却没能允许她移开目光。菲莉丝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灵动,重量级的横扫之后就是顺势的转身旋转攻击,以在扫击动作中暂时僵直的身体为中心,菲莉丝曼妙绝伦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后迅速转换方向,左脚点地,右脚斜向飞出,脚尖直直点向罗莉塔的额头,不仅速度惊人,而且力道十足,由于有狼牙棒僵直时的沉重分量作后盾,这一腿就算用盾牌也不能硬接,不然被天生神力的她击中,绝对会被层层传导的沉雄劲力震成重伤。 蕾娜斯和玛丽嘉都以为罗莉塔只能再次躲避过去,但罗莉塔没有这么做。 她们从没想过,这世间竟然会有如此灵活的一件兵器,而且还能这样使用。数十片由两个标准菱形组成的锐利刀片,用细长坚韧还有很强弹性的金属丝从位于刀片正中央的小孔穿人,只要再扭动兵器于柄部分的某个机关,手柄内藏的绞丝器就会随着轻重力道的不同运作,相应收缩扩展金属丝的长度,使它既能作为一把普通的长剑来使用,也可以随时变成一支柔软灵活的带刃长鞭。而现在展现在玛丽嘉眼前的,就是它作为长鞭来使用时的情形。 面对菲莉丝的攻击,罗莉塔根本没打算用这把武器和她的飞腿硬碰硬——菲莉丝现在的装束,还是上午觐见华斯特王时的那套轻便型金色近卫军铠。由华斯特帝国军务部为她特别订制的这身装备,是标准的全身覆盖型铠甲,而且还在它的表面特别镀上了一层硬度惊人的魔法晶石,就算和刀枪硬碰,它也可以保护菲莉丝的皮肉不受到任何损伤,再加上她经过整整十年的骑士生涯磨练出的强健体质,所以从一开始罗莉塔就很清楚,自己这把武器根本伤不到这位公主殿下的腿一丝一毫。 因此,她出手时所对准的方向是菲莉丝的颈间咽喉处,那除去头脸后唯一暴露在铠申保护范围外的致命要害。菲莉丝当然不是傻瓜,罗莉塔的出手虽然非常快,但她还是很清楚看到了对方的攻击方向和目标,虽然罗莉塔的武器瞬间从长剑变成鞭子让她吓了一跳,可只用一个简单的侧偏头动作,她就闪过了第一波攻击。 可菲莉丝万万没想到,罗莉塔的这件兵器伸展开来时,竟比她想像中要长得多,斜斜从她颈项边划过的锋刃竟然在偏离目标一刹那间下落,仿佛有生命般在她的背后绕了一个大圈又折了回来,目标竟还是她的咽喉处,只不过这次想从她的后颈穿个洞出来。 发现不妙之后菲莉丝又吓了一跳,由于有了上次的躲闪经验,这次显然她想用一个相同的反向偏头动作再次闪过,可就在她打算这么做的瞬间,罗莉塔的武器再次发生变化——先是所有附着在细金属丝上的刀片突然高速旋转,接着整件兵器在菲莉丝脖颈周围所绕出的圆圈也骤然开始缩小。 菲莉丝面色微变,直到现在她才首次有了极其危险的感觉,这把兵器远没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除鞭子和剑外,现在它所体现出的形态更像一把全身都是利刃的柔韧长枪,不仅能像枪一般旋转攻击,还可像绞索一般瞬间缩小敌人的可移动范围。 至少对于菲莉丝来说这很致命——左脚是全身重量的支点,右脚又在攻击敌人,握着狼牙棒上的双手就是唯一可格挡攻击的武器,但若放开一只手弹开这兵器,把重量都压在腿上的菲莉丝将失去平衡,刚才那记全力横扫的作用力甚至会令她直接撞在刀刃上。 菲莉丝马上下了决定。 飞踢的腿迅速在空中微调,腿股上扬与身体平行这种男人很难完成的动作,她只用千分之一秒就把膝盖顶到与肩平行的地方,然后轻轻伸直小腿一格,“叮”地一声脆响,高速旋转中的刀片与腿部的铠甲擦出了一小串火光,并随着操纵着的控制荡到一旁,两人间的战斗也因此有了一个小小暂停。 整个过程说起来很复杂,但在旁人眼中不过是一眨眼,从罗莉塔出招到菲莉丝被迫放弃攻击,一切都在电光石火间完成了。可当蕾娜斯为这精彩一幕而叹息、玛丽嘉为此目瞪口呆的时候,修伊根本没感到任何奇怪,因为他根本不关心表演是否精彩,他只想找弱点。 而他已找到了。 <hr /> 注释: 华斯特帝国内的七大骑士团,除了灵波魔法骑士团团长(也就是先前所提到的;华斯特帝国内唯一一支以完全魔法师所组成的魔法军团)是以魔法为主的宫廷大魔导师孟库拉外,剩下的六个人都是能以一当干的超级战士,而其中有一半的成员是女性。分别是红影骑士团团长菲莉丝,华斯特、暗云骑士团团长雷莎妮亚·克鲁泽和紫梦骑士团团长罗莉塔,安斯。 在某种程度上,这三名女性的身价差距并不大,不仅都是名门贵族或国家重臣的子女,而且都拥有强大的军事实力,不过罗莉塔和菲莉丝从未作为领军将领参加过大的战争,所以在指挥和谋略方面都比不上身为“华斯特五刃”之一的雷莎妮亚,所以单论个人实力还是雷莎妮亚技高一筹。 此外,雷莎妮亚一般驻守西方边境,除了每三年一次的例行述职外,几乎都不在华斯特王城做任何停留,和两女自然也谈不上交情。 “华斯特五刃”具体为:中央近卫军团的“破风之刃”基力特·安斯(他也是罗莉塔,安斯的丈夫)、北方军团的“光芒之刃”肖恩·亚留沙、南方军团的“凤凰之刃”雷莎妮亚·克鲁泽,西方军团的“寒冰之刃”朱利安·德尔特和东方军团的“青霆之刃”秋玉辰。 华斯特帝国七大骑士团以及骑士团团长具体为:灵波魔法骑士团,所属中央近卫军团,团长孟库拉大魔导师(无别称);红影骑士团,所属中央近卫军团,团长“血之月神”菲莉丝·华斯特;紫梦骑士团,所属中央近卫军团,团长“白色噩梦”罗莉塔·安斯;暗云骑士团,所属南方军团,团长“凤凰之刃”雷莎妮亚·克鲁泽(有兼任);冰洋骑士团,所属西方军团,团长“钢铁壁障”乔伊·罗兰德;苍龙骑士团,所属东方军团,团长巴洛克·密(无别称);碧狼骑士团,所属北方军团,团长岳孤舟(无别称)。 第四十四章 新委托 华斯特皇宫外,一片茂密繁盛的树林中。 纷杂交错的林木之中,修伊慢慢地直起身来,重新恢复吟游诗人装束的他问道:“换好了吗?” 修伊对面的一片草丛一阵蠕动,蕾娜斯和玛丽嘉先后从里面钻了出来,手中都提着一个小小的黑色包裹:“好了,但还在昏迷的米伯特怎么办?” 修伊朝地上努努嘴,一身灰衣的米伯特直挺挺地横在脚下:“我帮他换了。一棍打昏他,是带他离开那地方的唯一办法,但不能让他穿夜行衣回去啊。” “轰隆!” “哗啦!” 数声震响隐隐从皇宫内传来,皇宫内的战斗显然还处于白热化状态,建筑物和物件的被破坏趋势依然有增无减,由此可见,罗莉塔和菲莉丝之间的意气用事远不到停止的时候。 蕾娜斯不由得问道:“修伊,战斗该不会这么快终止,多看一会多收集一些情报不好吗?” 修伊摇头,缓缓扬起那本写满数据的笔记:“没那必要,我已得到想要的东西,停留下去只会更危险,这种险不值得冒。” 玛丽嘉问道:“她们万一生死相搏呢?” 修伊淡淡一笑:“别担心,她们是从小玩到大、也从小打到大的死党,所以她们懂得掌握分寸。论真才实学两人不相上下,打到筋疲力尽就会自动收手,只苦了财政部的官员,看来又有一笔无谓支出要列入亏损赤字了。” 望着米伯特头上被修伊打出的大肿包,蕾娜斯叹气道:“可我们该怎么解释他的昏迷呢?” 话音未落,修伊已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瓶透明颜色的液体。兜头盖脑地浇到米伯特的头上与身上。一股刺耳他酒味立刻冲天而起:“喝醉酒摔晕过去。这借口就行。” 同时在旅馆。 超大规格的磨盘,零碎星散的一大堆圆形小石子,同一规格、但厚度不一的数十个木制护臂、护肘与护膝,统统被放置在了一个新开出的房间内。 当把它们搬运到新房间时,虚空和老酒鬼随即发现,自己的魅力值得到了显著地提高。至少受人注目的程度已经是前所未有。只不过这些凝注在他们身上的视线。多半都是看疯子或神经病时的怪异类型。而当另外三名采购组成员返回的时候,受关注对象的人数随即上升到了留守人员的全部——大约十把普通口径的木剑,一大袋子的五百支薄铁片,七八个强力弹簧。一叠标准建筑用木板,装满十四个坛坛罐罐的各种调味料,三整包的剧毒鼠药,以及两只特大号的精制火腿。 光从采购的物件上来看,这些事物间根本没有可联系之处,会需要它们共同完成某件事的人,要么是不折不扣的疯子,要么他根本不是人类。 所以当采购完成的四人一蛇再次碰面时,抱怨和疑惑的语气瞬时充斥了整间临时会议室。 小七开了个头炮:“那个死魔族,他到底想做什么?” “谁知道,这种木剑是初级剑士的练习用品,我一次买十把时,武器店老板还以为我是佣兵公会的剑术老师呢!”倪剑的神色很奇特。 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珠,虚空苦笑起来:“别说了,我买这磨盘才叫辛苦,整整近四百斤的东西让我和老酒鬼扛,能活着回到这里就不错了。” 众人目光转向与虚空一起回来的老酒鬼,这才发现平时最会对修伊控诉的他,已经完全瘫倒在床上动弹不得,不由得齐齐抹了一把冷汗,庆幸被修伊派去买磨盘的人没有自己。 而就在这时,冷凌锋突然开口,而且说话的口吻很奇怪:“东西都买回来没有?” 虚空着了看三张采购单:“好像都全了,你为什么问这个?” 冷凌锋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头道:“修伊大哥临走前给我这个,他说如果东西都买齐了,就把它交给你。” “殿下托你转交?”接过纸头打开,虚空才看几行就哭笑不得,“这、这是什么?” 众人聚过来看了那张纸一眼,而后同时绝倒,因为那张纸上写着“极品毒肉丸调法”、“轻质训练剑构造”、“简易制作劈力强化器”,以及“反不明飞行物训练法图解”。 信鸽矫健地掠过天空,拴在脚部的铜管在风中发出呼啸,在一片繁华的楼宇间振翅盘旋片刻之后,便落在了一个挂着蓝色窗帘的窗户上。当它落到窗棂的那一瞬间,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出,缩回。 血花四射,这只上好的信鸽在瞬间就被利刃划成了无数碎片,带着血清的残破羽毛纷纷落下,而它的死只因为所携带的那支铜管。 铜管有个可旋开的盖子,打开后轻轻一抖,一束卷成细条的信纸赫然落在了地上,上面写着:“修伊·华斯特已到,已参加招亲大会”,而后一声冷笑也从窗帘后的那片黑暗中发出:“该行动了。” 一辆四轮马车缓缓停在旅馆门口,四名身着白色铠甲的威武骑士从车门内鱼贯而出,铠甲前胸的法利玛皇家徽章清晰可见,而在他们重重护卫下的是一个贵族气派十足的花甲老者。 修伊走前,蕾娜斯和玛丽嘉负责拖拽米伯特,他们返回时刚好看见这幕情景,而这些人第一个问题就和他们有关:“听说有个‘火焰空间’佣兵团住在这里,请问他们在几号房?” 老板的视线落在修伊身上:“这位先生是来找贵团的。” 老者立即转身,上下打量着面露讶然之色的修伊:“你是‘火焰空间’的成员?” 修伊点头:“您有什么事吗?” “我有委托。”老者朝修伊身后的蕾娜斯和玛丽嘉望了一眼,再把视线移到了昏迷的米伯特身上,“这几位是?” 修伊尴尬一笑:“他喝醉酒了,这两位女士也是。我们佣兵团的成员。歌姬服饰的是蕾娜斯。神官打扮的是玛丽嘉。而在下的名字是修伊·华斯特。” 老者不由得语声一凝:“……华斯特?这不是华斯特皇族的……” 修伊摇头:“我和华斯特皇族没有联系,毕竟没法律明文规定,皇族外的人就不能姓它吧?” 听到修伊的解释,老者不禁微微一笑:“原来如此,我不过随便问问。” 修伊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而后略带歉意地笑道:“没关系……对了。请您稍等片刻如何?我想先问老板一些事。” 老者彬彬有礼地一耸肩膀:“请自便。” 修伊把目光投向老板:“我的那几个同伴回来了吗?” “回来了。”老板的面色很奇特。“在这里我想问—句,您的那些同伴没病吧?” 修伊随即展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为什么这么问?” 老板苦笑道:“一下买回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谁能不感到奇怪?而且据邻近房间的房客反映,他们似乎在做很奇怪的事。‘叮咚叮咚’和‘咕嘟咕嘟’的声音一直响个不停,就像同时有人做木工活和熬药一般……” 修伊的语气立即变得有些阴森:“老板,你没听过‘好奇心可以杀死猫’这句话吗?你是旅馆的老板,除本职工作外别问太多,这样对你我都好——明白了吗?” 被修伊带着少许威胁含义的眼睛一瞪,老板立时冷汗直冒:“……是,明白了。” 把注意力转回老者那边,修伊马上换了一副职业笑容,变脸速度高得让人咋舌,让玛丽嘉和蕾娜斯不禁叹为观止:“委托在这里谈,行吗?” 望望四周人来人往的景象,老者肯定地摇头:“我希望换个清净点的地方,至少不要有你我两方外的人参与。” “那好,请跟我上楼面谈。”微微点点头,修伊转向蕾娜斯和玛丽嘉,“玛丽嘉,你在楼下看着米伯特,等他醒后再一起上来,蕾娜斯你跟我来。” 修伊一推开三楼的四号房门,一股让人垂涎欲滴的刺鼻香味就迎面而来,接着蕾娜斯愣住了,五个接踵而至的访问者也一并呆若木鸡。 一个标准房间中本来只有两张单人床和一张桌子,此刻这些家具全被淮到角落叠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两根粗壮木桩,以及架在它们间的一口大铁锅,其中还装满了不知什么东西煮就是黏糊肉浆,而使这一大锅肉浆在无火情形下加热沸腾的,是四个环绕着锅身不停旋转的高温火焰弹。 不用说,能做这种事情的人只有冷凌锋一个。 一边响响念叨着“南瓜”,一边用一只特大号汤匙搅拌肉浆,身兼两职的冷凌锋往里面加看各类调料。而小七则缠在锅右侧的木桩上,每隔一会就伸出舌头尝尝肉浆,不时发出“淡了,加盐”、“口味甜些,加酱油”这类指示。 与两位半吊子厨师相比,专心坐在屋角的虚空就正派一些,镊子、铁锤、矬子、一堆薄铁片,以及几把木剑,这就是他的全部材料与工具。但即便是外行也看得出来,他的这种“加工”绝非寻常——把薄铁片拗弯夹扁,再把它们镶嵌到木剑的边缘上用铁锤敲实,最后用矬子把铁片边缘磨利,一把用来教习初级剑士的木剑就这样变成了可杀人的利器,可本身质地的脆弱却没有改变,不管评定为哪类兵器都不伦不类。 但最奇怪的还算是老酒鬼和倪剑,因为他们在推磨。 驴子推磨,风车推磨,至少都为把什么东西磨碎磨细,而老酒鬼和倪剑推磨更像某种健身行为,除了发一身大汗外没任何收获。更何况那磨盘还不是一般的类型,不仅装配着七八个用途不明的弹簧,还用十来块木板反覆转接起来,怪异程度完全不下于一门结构精密的“光牙炮”。 “看来我的指示你们已照办了。”面对如此诡谲的场景,修伊仍是淡淡道,“不过现在暂停,因为有生意上门了。” 华斯特皇室医院。特护病房一号。 “陛下。参赛者的名单已定下来了。”华斯特现任帝国宰相桑利报告道。“今天一整天只有三人报名,所以按照臣的预计,即使有人额外加入,对整体三千一百人的数字该不会有大多影响,名单因此这么定了。” 依路达克·华斯特皱皱眉头:“拿来。” “哗啦!”一叠厚厚的报名表摔到华斯特王的病床上,每张纸上罗列的密密麻麻的字句让某人当即傻眼:“有没有搞错。难道你们把参赛者的祖宗人代都挖出来做成资料了吗?” 桑利一本正经地回答让依路达克差点晕了过去:“没办法。为避免菲莉丝殿下嫁给已婚人员犯重婚罪,又或者有犯罪前科的人混进来,验证参赛者的血缘和宗族来源是最好的手段,一个人的身份可以伪造。但他的亲属和出生地很容易就能拆穿伪装。” 依路达克·华斯特苦着脸答道:“斤斤计较这些有必要吗?” 桑利凝视着他,许久之后才说道:“的确,出身和经历对于驸马人选不重要,可有些地方还需要限制的:比如年龄,难道菲莉丝殿下的丈夫可以让七十岁的老人来做吗” 现任华斯特王嘿嘿直笑:“这个我想没什么关系,我国全民健康素质比较好,有些七十岁老人的精力比青年还要旺盛得多,适当鼓励高年龄层参与重要国事活动,这也是民主政治的一个体现嘛!” 桑利面上掠过一丝轻蔑的神情,但出于君臣之间的礼仪,他还是很及时地抑住了痛殴依路达克的冲动,尽量保持风度地继续说了下去,不过语气中的潜在威胁却变得明显起来:“臣只是在想,若菲莉丝公主知道爷爷辈分的人也被您允许参赛,而她在大会现场发狂暴走的话,恐怕陛下的会后度假计划将因事前的变数而中止。” 依路达克的背部防地起了一片鸡皮疙瘩,遭到女儿五马分尸的恐惧感随即席卷了恶作剧者的全身:“说得有理,要做些防护措施才成……但‘真理之纹匕’是强力魔法武器,穿什么铠甲都无法防御它的攻击,看来只有用那招了……” 望着某个无聊中年人的得意神情,桑利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缝起来,同时心里在为可怜的菲莉丝公主祈祷——天知道,这个男人为保命会想出什么怪点子? 作为陪伴依路达克出席大会的伴驾大臣,桑利要为自身安全多考虑,因此他萌生了劝说依路达克的打算:“臣不反对陛下作出一些安全设置,不过臣必须告诉陛下,这次华斯特皇宫的损失总计一百六十八万枚银币,还不包括目前正遭受破坏的公主宫。鉴于菲莉丝殿下近一段时间的火暴脾气,臣想请陛下三思而后行,最好不要用过激的手段。” “我像这么不分轻重的人吗?”依路达克眼珠子转了转,“公主宫出什么事情了?” 桑利叹气:“陛下和两位皇子殿下也就算了,可我没想到罗莉塔将军都会如此莽撞。惹什么麻烦不好,偏要去惹菲莉丝殿下生气。虽然目前具体原因不明,但根据事先逃离的人描述,应该是罗莉塔幸灾乐祸……” 依路达克也叹气,不过原因完全不同:“这就是你不对了,不求甚解不是身为宰相的态度,你不能光听别人说,该自己去现场看看,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 桑利恭敬地答道:“很可惜,一听说看罗莉塔将军和菲莉丝公主闹事,臣带去的一半近卫军就递了辞职信;还没到公主宫门口,一扇从宫内飞出来的石拱门就让剩下的一半直接气绝晕倒,所以在没人保护下,臣为有命继续工作只好回来,惭愧。” 依路达克气急败坏地大叫起来:“连两个女孩子打架都不敢去看,真是我们华斯特帝国的耻辱!堂堂华斯特帝国近卫军竟如此窝囊吗?” 桑利依然是不紧不慢的口气:“臣认为问题不在近卫军,我们华斯特帝国最可怕几件兵器中的‘虎威狼牙棒’和‘卷燕双飞刃’,够胆够实力看这场打斗的人在如今并不多。陛下既然这么气愤,为何不御驾亲征。用亲情打动她呢?” 就算依路达克再笨。蕴涵在这几句话里的调侃他也听出来了。所以他为此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对侍奉新华斯特王这么期盼吗?要我见现在的菲莉丝,你还是直接弑君篡位更干脆。” 桑利嘿嘿一笑:“岂敢岂敢,对陛下动手是菲莉丝殿下的专利,臣哪敢和她争高下。” “为什么我会有你这种恶德大臣,而且想不用都不成。”依路达克嘟囔道,“再加上不争气的两个儿子和一个不孝女。我到底前辈子欠了你们多少啊?” 面对华斯特王的指责。桑利半点惭愧的神情都没有:“陛下在怨天尤人前,该先想想自己做过的事有无不当之处。先不论菲莉丝公主,两位皇子殿下之所以不争气,该和您的教育方针有关系吧?从小就未受过正统教育。而在陛下任由许可地非正规学习中成长,您又能指望什么?‘人生的路要自己选择’这话有理,不过菲奥雷殿下因此成为知名画家,菲利姆殿下成为高级铁匠的事实,总不会和您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一番反问之后,桑利口中的“某人”立即支吾起来:“这是失策,毕竟我没想过把他们培养成皇子——不过皇帝这职业又不是非做不可,等他们想做时再学也行,像我也是结婚四年后才觉得当皇帝也不错,然后我就……” “您做皇帝是天才,并不代表别人也能做到。”对着眼前这位想当然者,桑利唯有苦笑。 尽管对依路达克的品德抱持着很大的疑问,但桑利得承认在位有二十一年的依路达克·华斯特是一位非常称职的帝王,无论处理政务还是领军布阵他都算一流水准,如果没有那些喜欢整治人的坏习惯,毫无疑问他定是华斯特王朝中极优秀的王者。 依路达克不以为然地一笑:“我知道,不过皇子不做皇帝也没什么,菲莉丝不就是个很有潜质的王者吗?” 桑利脸色瞬间大变:“难道您想让她……” 他万万没想到,依路达克的想法竟然大胆到如此地步。华斯特王朝向来一脉单传,由直系男性皇室后代继承历代皇位,让一个女性成为帝王的想法别说是华斯特帝国,就算在其他皇朝世袭制国家中也极其异端,而从眼前这男人的认真神色上看,下任华斯特王的性别很有可能会发生转换。 依路达克很平静地说道:“又没规定男人才能当皇帝,在我手里偶尔开个先例也没什么。当看到菲莉丝处理事务时,我已知道了华斯特王朝的下一任继承者是谁。菲莉丝的想法比我更大胆直观,充满朝气且锐意进取,有许多新奇先进的点子都由她开创,有她导引这个国家,华斯特就能延续下去……你不这样认为?” 桑利大摇其头:“菲莉丝殿下的能力足以成为帝王,不过臣觉得该选择菲利姆皇子成为继承人,菲莉丝殿下可以从旁辅助,并不需要开华斯特女王这种先例。” 桑利的担忧并非没有理由,废长立幼是一种有悖皇朝世袭制的危险行为,不管在哪个国家哪个时代都是一样,被废立的长子要么心怀不满发动叛乱,要么成为继任者的心病而遭到铲除,很多同室操戈的惨剧都来源于帝王一时对子女的喜好爱憎,此刻依路达克·华斯特的想法,正是这种危险现象的先兆。 依路达克当然知道桑利到底在想什么、害怕什么,但他有自己的理由:“菲利姆和菲奥雷,他们像是有野心的人吗?” 桑利语塞。 菲利姆和菲奥雷,这两个男人也许什么事情都敢做,但只有皇帝不愿意做。如果说这世上存在一种人,对着成堆的文件会脑袋爆炸,被人三跪九叩会呕吐,在庄严仪式中会发神经,那依路达克的两个儿子都算是这种人,而且症状还比任何人都严重。 宁可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做帝王将相,就是两位华斯特皇子的口头禅和行动标准,而且他们也贯彻得很彻底,不仅推辞了所有军政职务任命。和王公大臣间的交往也纯属私人畴。闭口不谈国家事。还把一切继任者该做的事务全部推给了亲妹妹,虽因此遭到被陷害女性的强烈抗议,不过二人倒证明了自己的全无野心。 若以此为前提,依路达克的想法完全正确,除非华斯特王朝准备到这代为止,否则就得选择菲莉丝成为下任华斯特王。 但桑利也由此产生了更大的疑惑:“可这样一来。菲莉丝殿下的夫婿选择问题。将是左右华斯特命运的重要一环,陛下又为什么在这事上胡闹瞎搞呢?”说话三分钟就会不正经的某人旧病复发,再次开始胡说八道起来,但居然有理有据:“这一切都是我为华斯特帝国所作的深谋远虑。像那种不孝顺、外表冰冷却脾气暴躁火辣的女儿,将来对夫婿必然拳脚相加,不选择一个挨揍能力强、耐力高、跑得快还有幽默感的男人,如何能使她幸福?再往远看一些,她若过得不幸福,集中力和精力都会衰退,国家事务的处理能力也会下降,那不就要影响未来的华斯特吗?” 怔了一怔,桑利再次受骗:“那是臣多心了。” 依路达克的表情变得很认真:“我无所谓,只要别把皇位继承的事泄露就行,不然不仅会引起轩然大波,而且招亲仪式将多上不可须知的变数,还是单纯、轻松一点好……” 桑利颔首:“不错,这事的确要保密,但您把它告诉过两位皇子殿下吗?” 依路达克淡淡一笑:“提议这么做的人正是菲利姆和菲奥雷。” 此言一出,桑利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是皇子殿下他们提议的?” “反正他们不想做,我索性成全了他们。”依路达克笑意越发明显,随后拿起了那叠报名表,“现在让我看看,这些敢参加大会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吧!” “在提出委托前,我想知道贵佣兵团的主事者是谁。”分宾主坐好后,老者摘下鼻梁上的眼镜,用一块黄色纱巾轻轻擦拭着镜面,“不久前我曾听说,‘火焰空间’内负责主事的人并非团长,而是一位很精明的吟游诗人。” 修伊似乎有些尴尬,而倪剑索性承认了这个说法:“不错,就是带你上来的这个人。” 看了看其他几名颔首赞同的佣兵团成员,老者微微一笑:“想不到修伊先生虽年轻却深孚众望呢。” 修伊淡淡一笑:“各人分工不同,有多少能力办多少事。” 老者吃了一惊,不禁重新打量起眼前的修伊。在情报造成的印象中,被评价为“精明”的修伊除比较会在生意上讨价还价外,并没人提到他的洞察力和直觉如此敏锐。 如此一来,借刻意赞赏他,使佣兵团内部因嫉妒产生矛盾,再使矛盾演化为有利局面的计划就无效了,对方不仅在言语上敏感度高,又擅长以言辞补救疏漏,这样的对手最难对付。 下意识察觉到对手的不好惹,老者立即言归正传:“既是如此我就直入主题吧。我想委托你们,使一个人能通过此次招亲大会的前四项比赛进程。”除从老者进屋起就神色一变的虚空外,其余“火焰空间”的成员都吓了一跳,目光同时转向修伊,而被关注的修伊则淡淡问道:“大会的主要项目明朗化了吗?” 老者露出意外的神色,修伊的淡然表情远超出他的预想:“你不问我这个被委托者是谁吗?” 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修伊一句话就让来访的老者和四名骑士骇然失色:“法利玛帝国的四皇子贝罗·法利玛,是吗?” “你怎么知道?”老者立刻跳了起来,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修伊嘿嘿一笑:“贝罗皇子暗恋菲莉丝公主,这早就是半公开的事情,再加上这几位护卫骑士挂着明晃晃的法利玛帝国徽章到处跑,最后听听这委托内容,有什么地方难猜呢?现任的法利玛驻华斯特大使,蒂尔罗格大公爵阁下?”。 老者苦笑,缓缓坐回原地:“你猜对了。” “他一直和我们待在一起,哪有时间收集情报?”倪剑悄悄问道。 虚空以奇特的眼神看看那几名法利玛骑士,才轻声答道:“你忘了他以前的职业吗?” “魔界情报总长”这个职务名称并没有说出来,但答案已呼之欲出。 具体情形虚空和老酒鬼也不太清楚,不过他们知道,每次负责对新进情报人员进行培训时,修伊就会悄悄失踪几天,而人员培训班中也会多出一位名字叫“猜猜我是谁”的老师,此人最擅长的就是辩论和恶整,从训练班中出来的人基本都脱胎换骨,要么在语言修辞能力方面取得巨大突破,要么是承受变态攻击的防御力暴涨所以当这件事以传纸条的方式使每个“火焰空间”成员知道后,大家都一致认定,培养出魔界史无前例情报网的大变态正是修伊·华斯特。 对于蒂尔罗格的吃惊表现,修伊只是微微一笑:“既然猜对了,那我也不妨直说,这个委托我接下了。” 老酒鬼不由得悚然一惊,立刻想起某人驸马梦的他随之漏嘴了:“可是这样一来,米伯特他不就……唔!” 两只手仿佛有默契地同时捂住了他的嘴巴,同时一个肘撞轻轻殴在了老头小腹上,让某个多嘴的人立刻痛得忘记了说下去。 虚空左手,冷凌锋右手,左右开弓包抄抑制嘴唇活动,而倪剑则负责轻微惩戒,不知什么时候起,已习惯修伊惊人言行的他们已形成了天衣无缝的配合方式,具体成果也在这一刻得到了充分体现。 第六册 第四十五章 揭幕 蒂尔罗格公爵没有注意到几人的小动作,只是有些疑惑地问道:“你这么有把握接下吗?” 修伊摇头:“做很多事我也没有事先把握,但最后也成功了,不过情报是最重要的,你有与比赛相关的东西提供给我们吗?” 蒂尔罗格如梦初醒:“你不说我还差点忘记了,有,当然有情报提供给你。” 一叠标题为“第五届华斯特招亲大会项目”的公文纸被小心地取出摊开,修伊只看了一眼就笑了,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像只狐狸:“项目设置很正规嘛,值得担心吗?” 蒂尔罗格只能报以苦笑:“这些只是表面现象,每次大会对参赛者都像是地狱,不然以贝罗殿下在骑士团锻炼过三年的身手,又何需请人帮忙过关?” 修伊大笑:“骑士团只教人成为骑士,并没教人成为迎合岳父恶趣味的驸马,你不觉得两者有矛盾吗?” 蒂尔罗格却笑不出来:“同感,但我却笑不出来。因为还没等上次落下的伤愈痊愈,贝罗殿下这次又报了名,说不定就会有个三长两短,那我……” 修伊望了望蒂尔罗格,再看看桌面上的文件,笑容变得异常暧昧:“如果我说,我能让你永远不用为贝罗殿下的参赛而担心呢?” 蒂尔罗格不由得精神一振,却很快萎靡了下去:“有可能做到吗?” 修伊淡淡道:“只要让菲莉丝公主嫁人,贝罗殿下自然会死心,一切问题也都迎刃而解。” 蒂尔罗格无奈叹气:“说得倒简单,谁有办法娶到她?若让她嫁人那么容易。我委托你的事就是让贝罗皇子胜出娶她。而不是仅想法过前四关。” 修伊轻轻拿起公文纸。啪啪念道:“十公里双阶段障碍越野,自由泅渡三公里,一公里高空吊索滑行,还有五公里丛林穿越……比起去年已算好了,那时的项目足有现在两倍。” 蒂尔罗格的神色很奇妙,看起来又像哭又像笑。混合两种极端表情的样子充分体现出了他的矛盾:“相熟的华斯特高级官员私下告诉我。这回的每个项目都做了大量手脚,虽然情形还不清楚,不过有陷阱机关却是肯定的,你说这能算好吗?” 修伊开心地笑了起来:“是不好。但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可最重要的该是其后的个人能力测试。对此你有没有什么消息呢?” 蒂尔罗格摇头:“这部分保密程度最严格,只有华斯特王和宰相桑利对它一清二楚。上一次的这类项目只有两个,那就是比赛吃大蒜与顶着酒桶做倒立,贝罗殿下两战皆负。” “米伯特参赛后的结果肯定是和死神约会,你们谁想跟我赌?”听到蒂尔罗格的话,倪剑大摇其头,“若项目设置得如此变态,没等他有资格挨菲莉丝公主的大铁锥,华斯特王的测试就能让他送命。” 修伊没理睬倪剑,而是皱起了眉头:“我在这方面有点研究,虽然有点难度,但通过它们该不太难。” “那能否让贝罗殿下得偿所愿呢?”蒂尔罗格眼睛一亮,毕竟对他来说,能更进一步自然最理想。 此言一出,几乎所有“火焰空间”成员一齐紧张起来,对他们来说,此刻就是修伊表示自己心意的最重要时机,到底他是单纯为玩玩而参加大会,又或为米伯特着想娶到菲莉丝公主,这问题地回答将是最值得参考的标准。 倪剑是唯一的例外,因为他早已知道修伊的答案是什么。 修伊的回答如预期般出现:“那要力所能及才行,我不能保证针对那些项目的特训没有生命危险。” 蒂尔罗格的面色立刻变成青绿色,但修伊仍然在继续恐吓:“另外,依路达克·华斯特可是以恶搞与不正经名闻人界的无聊男人,万一他借机把这类风气传播到贵国境内,这个责任你恐怕无法承担吧?而且先不说和他结亲的人将被整得死去活来,你这位成就好事的媒人就是头一个受害者……” 若说刚才蒂尔罗格的面色和青菜差不多,那现在的脸色就和死人才有的暗灰色完全同级,在华斯特国内担任了五年使节的他,对某个无聊皇帝的种种恶行可说是了如指掌,即便是身为兼职情报收集员,他也不禁对某人令人寒毛倒竖的行动感到由衷害怕,所以当修伊用半威胁语气替换受害者身份时,蒂尔罗格公爵除绝望与恐怖外,大脑内已没有别的想法存在。 与这份畏惧相对应,他身后的四名骑士也流露出想一头撞死的表情,如果蒂尔。罗格让贝罗迎娶菲莉丝公主,那招亲大会结束的当天他们想必会血溅南墙。 “……让菲莉丝公主嫁人就行,别的我不要求了。”越想越后怕的蒂尔罗格赶紧表明了决心,这下倒是他怕修伊见钱眼开了。 修伊非常满意地笑了起来:“很好,意见总算完全一致了,那让我们来谈谈报酬的问题吧!” 一小时后,蒂尔罗格心满意足的背影消失在关起的木门后,修伊把目光转向放置在桌子上的委托合约冷冷一笑,一直看着这场谈判进程的众人则露出极其恐惧的表情,原因当然是他的这个微笑。 蕾娜斯的这些话可以作为如此表情的注解:“修伊,你的语言能力能使任何人被你说服,或多或少地接受你的提议,甚至可说被你的想法控制操纵……真是太可怕了。” 修伊只是淡淡一笑:“这些人太容易被说服了,我没理由放着这机会不利用吧?” 倪剑跳了起来:“这么说,我们被你利用就是活该了?” 修伊缓缓竖起一根指头,语气显得异常露骨:“这世上的人之间大部分只存在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只要能心甘情愿。被利用者有什么值得不高兴的?比如上次‘慈悲女神之泪’地事就是这样。如果没被揭穿。恐怕直到被杀的那刻,你们还一厢情愿地认为是在运送艺术品吧。” 倪剑随即语塞,羞愧与无奈的表情在脸上游离不定,却偏偏找不出一句可以反驳的言辞。 所以这场谈话最后仍以修伊的主动结束而告终:“因此米伯特想娶菲莉丝公主,就必须被利用——离会期还有五天,就让我们好好准备一下吧!” 五天后。华斯特城郊外的招亲大会现场。 “米伯特·伊登先生吗?我看看……三千零九十八号。欢迎参加本届招亲大会!”笑容可掬的接待员接过米伯特的报名表,经过短暂确认后给出了一个写着号码的铜牌,“您的入场通道是四十一号,前方右侧的第三个门就是。请从那里入场。如果有观战的朋友或亲人,请他们从左侧第六个门的十四号通道入场;如果中途退场需要找医生,魔法医务中心在中央偏右的十六号通道内;如果想写遗嘱或准备后事,律师事务所和棺材店的位置就是出医务中心后门往左拐……” 接待员滔滔不绝的会前提示让“火焰空间”众成员全傻了眼,只有修伊对此大加赞美:“果然是准备周全,从生到死都考虑到,这位举办者实在是赚钱专家。”。 蕾娜斯只感到哭笑不得:“你只会从这方面考虑问题吗?” 修伊摇头不已:“这你就不懂了,现实中哪有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除了用两条腿走路不用钱外,吃、穿、住哪个方面不用钱……” “行了行了,你的金钱至上论先停一停,先让米伯特进场吧。”老酒鬼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米伯特,你好自为之,万一不行千万别勉强自己。” 米伯特微微点头,严肃认真的表情仍然盘踞在他的面庞上:“放心好了,经过修伊老大这几天训练,我不会这么容易输掉的!” 修伊淡淡一笑,而后独自朝观众席方向走去:“那就好,我先走了。” “且慢,你不等委托人吗?”看了身后的接待员一眼,倪剑低声问道,“那天不是约好在会前见面吗?” 修伊头也不回地说道:“这点事能自己解决就别找我。” 招亲大会的观战场地设计得很合理,前四项比赛的地点由于头层互相衔接而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椭圆形,而观战场地就设置在这个椭圆形的中心。从场地中所分布的近十五万个座位来观看比赛,无论处于哪个位置都能把选手的一举一动看得一清二楚,当然这必须借助场中所提供的大量望远镜,以及观战者所坐的高度可调式全方位旋转坐椅。 一进场,修伊便径直朝着最下一排的位置走去,仿佛早看好这些座位一般,但最下排的座位其实并不好,如果不借助可上升下降高度的座椅,被某些地平线以上的障碍物挡住视线根本不奇怪,但它们却有树荫遮盖;这地点严格说来并非正式比赛场地,而是华斯特帝国环境部的一处密集绿化带。由于某个恶趣味皇帝的个人喜好,再加上他某些无聊计划需要这种场地的缘故,这里在过去的四年中被连续征用并加以改造,形成了现在的招亲大会专用会场。但改造归改造,当初在场地周围种植的参天大树仍然被保留了下来,树荫刚好能遮住最下排座位观看者的头顶,所以当大会在夏季召开的时候,这几排座位都是达官贵人们互相争抢的上好位置。 可依路达克·华斯特并非那种办事有严格时间观念的人,追求花样翻新的想法又使他的主意由此变化不定,所以除了第二、第三届是在夏季举办之外,其他的两届则分别放在了春季和冬季,而这一次,他把日期选定在了秋末时分,因此现在的最下排位置并不吃香。 可早在修伊到这里前,已有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长袍中的人坐在了最下排位置上。 缓缓走下一级级台阶,修伊一直走到黑衣人的身后才停了下来,然后突然问道:“你来了?” 金属摩擦的声音响起,黑衣人在听到修伊声音的那一刻倏地站了起来。 这种奇怪的响动就是从那身长长的黑袍下发出的——在那身黑衣里似乎有一副无法看见全貌的铠甲。 可修伊现在能看见的。只有和衣服一样黑漆漆的厚重金属手套。上面还镂刻着一些很奇怪的金黄色花纹。 而当黑衣人抬头望向修伊时,铠甲的第二部分也暴露出来,那是一顶骑士盔的两颊部分,以及一个把五官全部遮掩起来的银灰色金属面具。 没有露出眼睛,也没有露出可供呼吸的鼻孔开口,一般头盔供说话的可开合部分它也没有。从上到下就是一块金属板。除了一片仿若死亡颜色地银灰外,这张面具什么也没有。 可一看到这张怪异的面具,修伊反而笑道:“怎么戴了这种东西,你难道不热吗?” 黑衣人……或说黑衣骑士只用了两个字作答。低沉雄浑的嗓音也证实了他的男性身份:“不热。” “仔细算算,这该算这么久以来的初次见面吧。”修伊在黑衣骑士身边的座位坐下,轻轻问道,“自‘她’死后,我们本约好不再相见的,是什么使你改变主意了呢?” 黑衣骑士似乎不喜欢说话,回答时每字每句都简练到了极致:“因为你还活着。” 修伊无奈一笑:“想不到你这么希望我死,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也不在乎多等三年吧。” 黑衣骑士冷冷道:“我能等,但计划不能。” 悲哀的微笑再次浮现在修伊的脸上:“我明白了,但有必要这么赶时间吗?” 黑衣骑士望修伊的目光很奇怪:“你怕死?” 修伊淡淡摇头:“不,我只是担心时机。毕竟计划失败就不知道再有没有机会……” 黑衣骑士的语气中多了几分不以为然:“你是瞎操心。” “大概吧,但我总希望能死得有价值。”修伊轻叹一声,“你去过天界了吗?” 这次黑衣骑士答了五个字:“我已见过她。” 听到“她”这个称呼,修伊不由得苦笑:“你连称呼唯一的妹妹都用第三人称,难道把雪亚妮·米菲尔的全名说出来有这么难吗?” 如果有人旁听,此刻一定会被吓得晕过去,因为从来也没有人听说过,天界之王雪亚妮·米菲尔居然还有一个哥哥,而且这个人居然还在华斯特帝国内。 “不相认就难。”黑衣骑士首次使用了分段说话方式,“我是,她也是。” 修伊叹了口气,对着这位说话简单到极点的仁兄,他也只能没辙:“算我没说,东西拿到了吗?” 黑衣骑士摇头:“她还在找。” 修伊颓丧地一拍额头:“天界的部分算泡汤了。” 黑衣骑士冷冷应道:“那是你死后的事。” “你就没学过委婉地说话吗?”修伊有些恼怒地叫道,“在这种情况下,闭嘴也比说实话强。” 对于修伊的指责,黑衣骑士完全无动于衷:“我不懂安慰,只说实话。” 修伊当即语塞,虽然从认识黑衣骑士开始他就已知道,自己那近乎无敌的雄辩能力在这个不爱说话的人面前完全无效,但每次和他说话的时候,前魔族皇子还是不禁想和对方进行沟通,只可惜每次的结果也和现在完全一样;除了郁闷外从未得到过更好的成绩。 所以每次到最后,他也只能回到最初路线上,老老实实就事论事:“那魔界方面呢?” 黑衣骑士把手缩进长袍内摸索了片刻,而后抛给修伊两个巴掌大小的黑色方盒:“只有一半。” 修伊似乎想伸手打开,但想了想却直接纳入怀中:“前两章还是后两章?” 黑衣骑士一言不发地摇头,而后伸出手指在修伊手背上划下四个奇怪的字符,修伊随即恍然大悟:“这么说,我已经可以开始了吗?”。 黑衣骑士点了点头,然后缓缓站了起来,朝着修伊身后的某个地方望去。 修伊惊诧地回头,接着他就看到了刚刚入场的“火焰空间”众人。于是他再次苦笑:“看来。我们的谈话要告一段落了……” 黑衣骑士没有回答。当修伊重新转回头时,他已悄悄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这人真是越来越鬼,大白天也能做到像夜里一样无影无形,我该为此高兴吗?”修伊的自言自语还没完,玛丽嘉的声音便传进了耳膜:“找到了!他在那里!” “今天天气不错,”依路达克·华斯特望着晴朗的天空。心情也和万里无云的蓝天一样开阔高兴。“选今天开场真是明智,你们说呢?” 两旁陪伴的大臣们一起翻了翻白眼,但桑利是他们中唯一一个说实话讽刺华斯特王的人:“日子不错,但由于陛下受伤。还是推迟几天好。” 众人一齐窃笑,因为桑利的话也只能是极其委婉的说法。虽说华斯特帝国魔法与物理医学的治疗水准都相当高,但光雷复合属性的魔法兵器“真理之纹匕”可不是说笑的东西,被它伤到的最大坏处就是同为光属性的回复魔法无效,物理治疗则伤口愈合缓慢,所以当时只伤到一点皮毛的现任华斯特王,到今天出席大会的时候,身上和脸上还贴着无数大小不一的膏药,看起来活像一副药材铺门口的招牌。 但对某个品质恶劣的父亲来说,在女儿的招亲会上玩个尽兴比脸面问题要重要得多,所以他还是来了。与此同时,两位受伤程度与父亲相若的无聊皇子也赶到了现场,一起为又一次史无前例的公开恶搞摇旗呐喊。 “好清爽的风啊!”菲奥雷艺术家的灵感似乎开始尽情进发,“仔细想想,当这么多男子汉聚集到一起,为获得心爱红颜的粲然一笑拼搏,并因此在这清爽的风与和谐的大自然中,挥洒着自己的勤劳汗水……这真是一幅美丽到极点的画卷,我快忍不住产生把这一切描绘下来的冲动了!” 菲利姆对菲奥雷的无耻论调嗤之以鼻,但他也有所感慨地抒发了心情:“你真酸,不过今天开招亲会实在正确,至少在视野如此广阔清晰的前提下,所有有趣场景都可尽收眼底。老爸,我对你开始有点佩服了。” “我都说多少次了,在公开场合叫我‘父皇’!”听到“老爸”这个亲昵词,一千大臣纷纷忍俊不禁,而被如此称呼的人也痛斥道,“听话老是听一句漏一句,你们就这么蔑视我吗?” 见依路达克似乎要生气,菲奥雷再顾不得兄弟情谊,重重一掌切在兄长的肚皮上,整张面孔随之堆满谄媚的微笑:“岂敢岂敢,老……哦,是父皇,我菲奥雷一向都是最听您话的儿子,又怎敢蔑视您的伟大发言呢?而且用这种不敬称呼叫您的只是菲利姆,请不要把我和某位不孝的兄长相提并论。” 捂着被弟弟打得隐隐作疼的肚子,菲利姆恨不得把某个脱身事外的混球撕成碎片——大概两年前,那位无聊父皇忽地说家庭中的亲情不够浓郁,随之地这位天才弟弟就提出一个建议,商议兄弟俩一起开口满足这种变态欲望。虽然华斯特王还是禁止了这种叫法在公开场合中的继续,但在当时依路达克·华斯特还是很满意的。 可现在,整个事情的始作俑者却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还在那位混账父亲面前摆出乖乖宝贝的肉麻神态,所以菲利姆只希望自己从没有过这个兄弟…… “兄友弟恭”这词语在他们间绝不存在,虽然和一般帝王之家的亲友残杀有本质区别,但一到关键事情就推卸责任是这对兄弟的共同特质。 所以和这三位父子比起来,相对正经严肃的菲莉丝反成了异类,也因此成了这三人的唯一克星,只要有菲莉丝在场,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恶搞得太过分,可这专门针对她的招亲大会却是例外。 至少现在的菲莉丝这么觉得。 一身名贵的蓝色绣金长裙,头戴极具华斯特民族风情的扁沿小帽,手腕和脚踝上还挂着精美的金银首饰,这一切都使从未穿过如此女性化装束的菲莉丝感到很不适应,她只觉得,此刻的自己看起来就像一个在台上表演的舞娘。但最过分地却是被五花大绑。还外加一块贴住嘴巴地胶布。堂堂地华斯特帝国三公主,出现在众臣面前时就是如此一副形象。 她做梦也想不到,只是一个大意居然就落进了如此险恶的圈套之中。五天前,她与罗莉塔因为一点意气之争整整殴斗了半夜,其后筋疲力尽的两人分别鸣金收兵,菲莉丝回皇宫内的临时行馆休息。罗莉塔则回自己家小憩。 但当菲莉丝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时。日历已眨眼翻过五页,更糟糕的是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换了衣服,还被七八条专门捆绑龙用的铁索结结实实地反扣在一张椅子上,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抬进了招亲会场地准备室。 如果眼里放出的目光可以杀人。她此刻望着三位父兄的眼光足以让他们投胎一百万次,仿佛可以把一切都吞噬的凶暴眼神中只有一个问题:“是哪个不知死活人在陷害我?” “哥哥我一点都不知情!”看到菲莉丝如此狼狈的模样,菲利姆原本想笑,但一看到这对恐怖目光的美眸就凝固了,“这几天我都在医院疗养,想找人串通也没那个条件啊!” 视线扫过菲奥雷,华斯特二皇子脸都白了,除不断摇头否认外,这位艺术家已吓得说不出话来。而当凶厉光芒接触到大臣中两个有些畏缩的身影后,菲莉丝找到了答案。 罗莉塔·安斯和基力特·安斯,只有这对夫妻在接触到她目光瞬间,产生出了一丝羞愧神色,尤其是罗莉塔,那双充满无奈、还写着“君命难违”的眼神在和她对视之后,就径直转向了某位看起来很得意的皇帝陛下。 除那位无耻兼恶劣的父皇之外,没有人会如此无聊,不仅用君臣间的上下关系逼迫臣子服从,甚至还会用一切道德败坏到极端的手段威胁恐吓他们,并最终使他们出卖朋友。从罗莉塔的委屈神情也可看出,在昧着良心出卖她之前,这位紫梦骑士团团长肯定经受了无数如狂风暴雨般的威逼利诱,至少是到无法忍受的临界点时她才叛变的。 所以她的憎恨随即涌向了依路达克·华斯特,只可惜现在的菲莉丝连破口大骂都无能为力。 依路达克·华斯特并不是那种光用眼睛瞪就会短命的人,尤其在对方无法行动的情况下,处于优势地位的他只会越笑越开心:“乖女儿,你现在一定很高兴吧!除了你已去世的母后,我们一家都为你的终生幸福而出动了,你不觉得,我们这个家庭中充满了亲情的温暖吗?” 呕吐声从背后传来,包括菲利姆和菲奥雷在内,所有人都被如此厚颜无耻的自夸勾起了消化器官的不适应征兆,而菲莉丝因为无法吐出来,只能翻个大白眼。 若她能动手,此刻唯一反应就是一拳揍向某人鼻子,看他如何用一张塌鼻子的面孔大言不惭。 “咳……陛下,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您是否可以把注意力放到比较紧要的方面呢?”收到胃部的严重抗议后,桑利不得不在当众呕吐与劝说某皇帝中做出选择。 “嗯?这么快吗?”依路达克随即精神一振,毕竟大会中的恶搞才是他最大乐趣所在,“说得对,立刻准备开场!” 礼炮三响之后,嘹亮的华斯特帝国国乐也随之响起,在四排近卫军仪仗兵的护卫下,带着一众大臣的华斯特王随即出现在了会场顶端的贵宾看台上,也立时把全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他们身上,然后紧接而来的就是“扑通扑通”的人体跌倒声与“嘶嘶”的倒抽凉气声。 此次前来的观众大约有十三万人,除去小部分参赛者的亲友可免费入场外,绝大部分都是本日刚好休息的市民,以及专程赶来参与变态行为的无聊人士,如果不是某人提议招亲大会日为国庆时间的怪诞想法被全体大臣一致否决,相信全华斯特帝国的三十亿居民会全部跑到这里来凑热闹。 就在刚才那一阵连锁反应中,十三万观众已产生了一万五千名下巴脱臼者和两万名跌倒骨折者,而在开场时就能造成如此剧烈动荡的人,正是被招亲的对象菲莉丝·华斯特公王。 她那副如被抢亲般楚楚可怜的模样。还有某个父亲无视女儿自由权利的史无前例行径。是让绝大部分人感到冲击性震荡的原因。虽说以前就有传闻这对父女的关系不好,但居然会发展到这种明显是绑架的地步,却绝非常人所能想像。 修伊无动于衷。 不管被蕾娜斯如何追问,被老酒鬼如何冷嘲热讽,被玛丽嘉埋怨他偷跑,又或者被倪剑痛斥他没找到好位置。修伊始终保持着那份淡漠的微笑。 即便是在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现在依然如此。 因此依路达克·华斯特注意到了他——低头望向在一地瘫倒人群之中笔直矗立的修伊·华斯特王心底陡然间涌起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慢慢抬起头,修伊平静又带着一份淡然的目光转向上方的贵宾看台,然后两个姓名中都有“华斯特”的男人互相看到了对方。 修伊轻轻一笑,而依路达克·华斯特则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雄伟的身形陡地开始震颤起来,震惊得无以复加的他只喃喃念出两个微不可闻的字眼:“是他!” 微笑一闪即逝,修伊很快低头朝着身边的伙伴走去,而瞬间失去他视线的华斯特王却有些失控地冲前一步,若没有前方的栏杆挡住,他将会一个纵身直接跳下看台。 “陛下……你怎么了?”桑利、菲利姆、菲奥雷、罗莉塔和基力特几乎同时发觉到他的失态,“出什么事了吗?” 依路达克浑身一震,随即清醒了过来,口吻也很快又恢复了不正经:“不,没什么……只是有些惊讶罢了。真没想到,让菲莉丝这么出场竟可产生这么有趣的情景,以后应该多来几次。” 众人再翻白眼,被堵住嘴巴的菲莉丝只想一头撞死在墙上——“以后”?那等于说,她这位父皇根本没玩过瘾,而且对下次大会的继续举行抱着很大的期待度。 菲利姆表情木然道:“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早结婚是这么好的一件事,不然被父皇插手我的婚事,可能我到八十岁还找不到老婆。” 菲奥雷则双手合十,热泪盈眶地感谢着上天:“谢天谢地!感谢一切造福人间的神明!现在我也和哥哥同感,只被折腾一次就能安心娶妻,原来是人生中如此值得喜悦的事情啊!” 自桑利、罗莉塔与基力特以下,所有陪同前来的大臣纷纷显露出不同以往的表情,已结婚的人都像松了一口气,未成亲的则眼神畏缩地避开华斯特王的视线,生怕某人滥用帝王职权做出什么影响个人人生的事情,虽然他早已这么做了。 依路达克恢复常态后,随即把略微冷静一点的眼神重新投向下方的观众席,在他如鹰隼般锐利的眼中,修伊的存在显得异常清晰,仿佛做上标记般绝不会忘记,即使周围纷扰涌动的人群不时阻碍了依路达克的视线,但华斯特王的眼睛却始终追踪着修伊再未回头的背影。 悲哀,迷茫,还有一份淡淡的喜悦和牵挂,这些华斯特王平时很少流露的感情,在望着修伊的视线中全部出现了,因为对依路达克·华斯特而言,修伊有这种价值。 “蒂姆斯和他的女儿雷莎妮亚还没有来吗?”缓缓抬手支住下巴,露出思索神情的华斯特王叫出了两个很特别的名字。 桑利当即趋前一步:“蒂姆斯·克鲁兹总理大臣和雷莎妮亚·克鲁兹军团长的确还没来,不过他们派人通知臣,由于外务部事务与述职报告的原因,他们父女将略迟些到达。” 依路达克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目光依然紧紧追随着修伊的影子:“他们父女为我华斯特帝国尽心尽力,迟点来也无妨,反正他们做的事都很重要。” 众臣的脸上纷纷浮现出疑惑的神色,在官场上打滚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们,依路达克的这句话显然还有别的含义,但遗憾的是还有些隐晦,至少从表面上听不出来。 桑利的面色悄悄地变了,虽然只有那么短短一瞬间。但一滴冷汗已从他额头上滑落。 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在依路达克·华斯特那张表面很滑稽的面孔下。到底隐藏着深沉到何种地步的心机,有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心事,而其中就包括了一些连最亲近的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他原本以为对有关克鲁兹父女的一些事情,这位陛下还不是很了解,可现在他却知道依路达克·华斯特,华斯特帝国历史上最不正经的皇帝和父亲。所知道的事可能比桑利想像中要多得多。 与那些没有对变态有抵抗力的普通民众相比。“火焰空间”的众人显然更有适应性,至少经过修伊刻意的训练后,在这次意外惊吓中连一个受皮肉伤的人都没有,除了少许的吃惊与震撼外。爬起之后的五人一蛇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 倪剑就此发起了牢骚:“真想不到华斯特王的爱好和修伊这么相似,居然把亲生女儿捆来参加大会……我真为米伯特悲哀,就算能成功娶到菲莉丝公主,这个岳父也够他消受一生一世了。” 老酒鬼也不由得问道:“修伊,你给米伯特做的这五天训练真有用吗?无论我怎么看,那些训练也不像正经比赛能用到的吧?” 修伊答道:“开招亲大会的人没打算用正常模式比赛,我只是对症下药——不多说了,就用米伯特在比赛中的表现验证我的话……看,他出场了。” 纯白色的运动衣加同色的运动裤,还有一双灰褐色运动跑鞋,头上扎一条写着“必胜”带子的米伯特在人群中十分显眼,倒不是因为服饰上有什么特点,而是他的气势明显高过其他人。 修伊的周密计划占他信心的一半,对心爱女性的疯狂憧憬又占了三分之一,而最后残留的六分之一才是对自己实力的自信。与他相比,场中的三千多号参赛者大部分显得有些萎靡不振,主要原因还是菲莉丝公主的事前警告起了作用,再加上临时拉壮丁凑数产生的混合反应,所以除了小部分的一百多个人外,这些竞技状态不佳的选手在开始就表现出了畏难情绪。 菲莉丝公主是美人,与她结合可以名利色三收,但前提是能有实力过关,并活着享受这一切,可这点太难做到了。 四次招亲大会,参赛者累计总数有近一万五千人,虽然从没有任何人因它而丧生或残疾,但因为各类变态比赛而长期住院治疗的人却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八。 这么一来,除了桑利说的那些“老面孔”参赛者外,真正积极参加比赛的人,大概也只有米伯特和贝罗这种要爱不要命的痴情人,大多数人还是很爱惜自己生命的,即便把纯粹有被虐狂的人和真想娶亲的人加起来,总数也不过是整体参赛人员数的十五分之一,也就是两百人。 也因为这样,当虚空把所有选手大致观察一遍之后,很自然地产生了这种说法:“我看这次华斯特王的恶趣味很难满足,真正肯玩命的太少了。” 经虚空一说,众人都有了相同的感觉,“是啊”“没错”这类应和之声随即响彻一片。而修伊却对此表示了不敢苟同,理由还非常简单:“我不这么认为,依路达克·华斯特不是傻瓜,看到这情景他会想法解决,而且还是最有效的办法。” 蕾娜斯疑惑问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能猜出他的想法和行动吗?” 修伊神秘一笑:“思路异乎常规的人,在事件的处理方法上也有相对近似的观点,他和我是同类人,能猜到也不奇怪。按照我的想法,解决参赛者不情愿的方法也很简单: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也不一定,用钱并不能买到所有的东西。……”倪剑的话突然被打断,而打断他的声音正出自“火焰空间”众人此刻猜测的对象,当今华斯特帝国的皇帝陛下,依路达克·华斯特,通过特殊扩音魔法,依路达克的嗓音被放大到每个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地步。当他声音响起时,正反驳修伊的倪剑就不得不闭上嘴,和场中所有的观众一样,“火焰空间”至少不能在华斯特皇帝说话的时候还在闲聊。毕竟他们还在华斯特的领土上。这种行为很容易会被视为对发言者的蔑视与无礼。惹祸上身是绝对会产生的后果。即使是修伊也不愿意为此招惹烦恼。 “各位观众和选手们,我是华斯特帝国的皇帝依路达克·华斯特,欢迎你们参加本国举办的第五次招亲大会!”公式化的开场发言后,声情并茂的言语源源不断从他口中流出:“不得不承认,我女儿菲莉丝·华斯特的眼光实在有些高,前四次大会中居然连一个合适人选都没找到。当然。这和我对她夫婿的严格要求不无关系。身为一个爱护女儿的父亲,我希望能把她交到一个能给她幸福的男人手中……” 这的确是充满感情和温馨的发言,只可惜有一点不对,发言者自身并没有说这些话的资格。在众人都知道他种种恶行的前提下,更是尤其如此。如果换了在别国,说这番话后,他定能博得如洪水般滔滔不绝的感动泪水,以及众人对他无比的崇敬,甚至是满场的喝彩与欢呼。 但这是在华斯特,所以这些词语才倾泄了一半,全场就再次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混乱之中,呕吐、抽搐、痉挛,以及其他因极度恶心而产生的痛苦症状,随着某人明显的胡说八道在场中迅速蔓延。不过还好大会组委会早有准备,前往救治这些不良反应者的医务人员统统配发了一副隔音性能良好的大号耳塞,这才避免了一众医生与神官在救人前遭到相同的厄运。 而另一方面,承受能力极强的华斯特众臣为了全场观众的人身权益着想,非常一致地采取了制止华斯特王继续发言的最终解决方案——罗莉塔抱腰,基力特抓脚,菲利姆和菲奥雷捉住双手,桑利本来负责堵依路达克的嘴巴,但最后他还是没这个胆子,只是用一块胶布把被扩音魔法加持过的扬声器封了起来,并一脚踢到看台的另一边,就此彻底终止了某个无聊人的疯狂举动。 由于及时而果断的决定,这场混乱在开始三分钟就得到了妥善的处理,可这也再次造成一万名观众和两百名选手退场,使桑利事前费尽心力达到的参赛者数字缩水到三千以内,依路达克·华斯特的女婿筛选计划也由此获得了初步的成功。 然而,刚刚松下一口气,正压制着某恶搞人士行动的华斯特众臣却低估了他的惊人反抗能力,一个疏忽就被华斯特王胡乱挥舞的拳脚所击中,基力特捂肩膀,罗莉塔抱头,菲利姆和菲奥雷按住小腹倒地,而桑利则鼻子发青地狼狈后退,留下了一个再次恢复自由的依路达克·华斯特。 众人大惊失色,聪明的索性捂住耳朵逃到一旁,指望自己的手掌能封住这个无耻男人的恶心论调,不让自身的内心遭受他的言语污染。 可这回依路达克撕开扬声器封条所说的话,却是一个很有利的鼓舞,最起码对参加大会的那两千九百多名选手而言,这几句话简直是绝大的诱惑:“最后说一句,这次比赛和以往不同,获胜者的奖赏自然不必说,但闯过所有关卡者若未被选中,将得到一万枚银币的奖励;即便只通过了前四项比赛,过关者依然将获得五千枚银币的奖励,而后按照通过关数,依次奖励为两千银币、一千银币和五百银币,最差劲连一关都没过的人,也可以得到五十枚银币的安慰奖。可我要事先声明,如果没有认真努力比赛,即使你能到达终点也休想得到一个铜板。” 震天欢呼声从参赛者中陡然响起,近三千名参赛者的气势忽然暴涨,而亲耳听到这番悬赏言语的所有观众都呆住了,其中以“火焰空间”的众人呆得最严重。 “被拉去参赛的大半是普通阶层甚至是低阶层市民,所以金钱的作用比你想像中要大。”修伊的悠悠语声在众人耳旁响起,“即使是安慰奖对低阶层市民来说也是个大数字,更往上的几级更不用说了。” 倪剑僵硬地转动脖颈,望着修伊的眼中写满不可思议:“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 修伊不置可否地一笑:“身为大会组织者的桑利对自己的要求很严格,不会用金钱悬赏招亲,但依路达克身为皇帝可以浪费国库里的金钱。还可依据现时地情况做出判断——在会前用这手段确能招到很多人。可国库吃不消。但现在这个参赛者数字还是能承受的。” 虚空不由得微微一惊:“殿下的意思是说、这种前提条件他早预计到了吗?” 修伊轻轻点头:“别看他好像只想寻开心,可财政预算仍在他的精心控制之中,到这时来用对鼓舞选手士气大有裨益。” 玛丽嘉露出很奇妙的神色,先望了望看台上正和众臣争夺扬声器的依路达克,再看了看眼前侃侃而谈地修伊。忽地说了一句:“他和你一样都是心理战的专家。这是否与你们都姓‘华斯特’有关系?” 听到这句话,众人几乎同时一怔,而后一齐把目光投向了修伊。直到这时,大家才意识到。修伊和依路达克之间似乎存在着很多共同点——搞笑夸张的性格,以冠冕堂皇掩饰不正经的技巧,还有无法以外表测度的深沉心机,但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都姓“华斯特”。 一抹无法形容的落寞和悲哀已悄悄爬上了修伊的脸庞,即便他还在微笑,这两种复杂交织在一起的感情也没有从美容之中褪去,反而因为这份微笑而更加深刻。 “修伊,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好吗?”蕾娜斯决心在今天把话追问到底,所以她的语气在此刻也显得尤其轻柔:“有心事为什么不对我们说呢?难道多些人为你分忧解愁不吗?” 修伊轻轻叹气,然后阖上了双眼,似乎内心正经历着极其激烈的斗争,但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蕾娜斯失望了。 修伊的眼神再次变得玩世不恭起来,这也代表他依然选择了封闭内心的道路。 平常都会用变态语句让大家遭受冲击的他,这次却没有做出类似的无聊行为,而选择了逃避问题——缓缓举起望远镜,修伊的注意力似乎重新转回到了比赛上:“看,米伯特已经在抽签分组了。” “在他想告诉你之前,你绝不可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安格雷对修伊的评语实在中肯得很,不过蕾娜斯并没有因此放弃,至少正凝视着修伊的她觉得,表情中的矛盾已证明修伊的内心防线在慢慢瓦解,虽然还远不到可以推心置腹的程度,但她已看到了希望。 因此蕾娜斯下了一个决心:“修伊·华斯特……你真是个不诚实的人,不过没关系,我一定会让你用真实的心面对我的,因为我想知道,真正的你到底在想什么……” 但她却不知道,要达到真正明白修伊的目标,她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比赛抽签处前。 一名二十五六岁的英俊金发男子挤出狂热的人群,随即展开手中紧攥的抽签号码,在看到“一组,二十三号”后,他的表情开始变得焦躁起来,看起来似乎对比赛的拖拉有所不满。 确认了金发男子胸前的徽章图案确是法利玛皇家的蓝色蔷薇花后,米伯特很平静地走近他,彬彬有礼地问道:“是贝罗·法利玛殿下吗?” “我就是,你是哪一位?”贝罗有些吃惊地望着面前的小个子黑发青年。米伯特仔细地打量着对方道:“蒂尔罗格先生有委托给我们,他想确保你能通过比赛。”在听到蒂尔罗格的名字后,贝罗先是一怔,而后一丝怒意就浮上了他的脸庞:“委托费是多少?我愿出双倍价钱请你回去,我贝罗·法利玛虽对菲莉丝公主一往情深,但让别人帮忙这种事我还不会做,因为它会亵渎我对她的感情。所以我不需要帮忙,如果你只为给我帮忙而来,那请接受我的提议。” 米伯特笑了,虽然只和贝罗交谈两句,但他觉得这名叫贝罗·法利马的情敌确和蒂尔罗格所说的一样又倔又硬,但却不令人讨厌:“我拒绝。不过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我也喜欢菲莉丝公主,所以我想试试。更何况蒂尔罗格先生的委托是使你不受伤害,而非帮你作弊,你明白吗?” 贝罗想了想,接着也笑了起来:“这么说,我和你就是竞争对手了?” 米伯特点头道:“是的。” “你为什么爱她?”贝罗望着米伯特的认真表情,突然间问道,“如果我没猜错,你该是最近才和她认识,因为在前几次大会中我并没有看见你。当然,你不愿说也没关系。” 米伯特淡淡一笑:“你可能会觉得很荒谬,因为我爱她只因为她很美。也许那只是瞬间的冲动,但我想娶她,甚至因此被她的铁锥击毙也在所不惜……你觉得呢?我的理由可笑吧?” 贝罗的表情很严肃,对于眼前这个半路杀出的竞争者,他已产生了惺惺相惜感:“不,爱一个人根本不需要理由,我们为什么爱?又为什么被爱?我认同你了。” “这样就认同我不觉得太快了吗?”米伯特笑着问道:“还是你太容易信任别呢?” 贝罗肯定地摇头:“你的眼神不会骗人,这就够了。” 米伯特的微笑多了一份暖意,随后的伸手动作也体现了他对对手的好感:“那么,握个手互相勉励一下,如何?” 略微犹豫了一下,贝罗忽地哑然失笑,接着握住了米伯特的手:“有何不可?虽然这么说有点古怪,但你可不要光说不练,太早输给我了呀!” “不会的,我有这个信心。”米伯特的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神秘笑意,“因为我是你的保镖,而这职业的合格标准就是不能让被保护者甩在后面。” 第四十六章 变化 把一个似乎装满了各种形状工具的大包裹扔在贝罗面前,米伯特轻轻道:“拿去。” “这是什么?” “比赛中的必备品,”米伯特说道,“按照比赛规定,自己携带工具并非作弊。” 拾起米伯特丢下的包裹打开一看,贝罗先是呆了一呆,而后疑惑地问道:“这些东西……准备它们有用吗?” 望着修伊所在的看台方向,米伯特神秘一笑:“到时就知道了,反正我们老大的猜测绝不会错的。” “好,包裹他没有拒绝,计划第一步成功。”和观察比赛场地的其他人不同,修伊的眼睛从没离开米伯特与贝罗半步,“倔强毕竟和死脑筋不同,贝罗皇子的脑子还挺灵活嘛!” 老酒鬼当即哭笑不得:“何止灵活?法利马的四皇子贝罗博闻强记,明理睿智,如果没有那位比他更出色的大皇兄,他铁定是当今的法利玛王太子……” “不错,但就是这样贝罗才会纵情声色,没事跑到华斯特来参加招亲大会。”看了表情变得有些怪异的虚空一眼,修伊淡淡说道,“菲莉丝公主只是一个方面,远避法利玛的内部倾轧,才是贝罗的真正心意。” 倪剑不由得蹙眉道:“万一他成功娶到菲莉丝公主,争夺王位的嫌疑不更重了吗?” 以华斯特帝国驸马身份可以做很多事,而贝罗的敏感身份最容易让人联想到的,正好是未来法利马帝国的皇位争夺,在现时情形下,华斯特和法利马两个大国间接的外交事务也和它牵扯上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倪剑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望望周围乱哄哄的场景。在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对话后。修伊低声冷笑起来:“这就是政治权谋的巧妙之处,贝罗或许无意图谋皇位,可别人就不这么想了,逼迫他争夺皇位可以有很多借口,关键在于诱使他的忠实部下动心思作弊,而蒂尔罗格正是这么一个适合怂恿的对象。” 玛丽嘉骇然失色:“这么说。蒂尔罗格也被人算计了?” 修伊脸上掠过狡诈的表情。“对,我们也一样,这些幕后设计者一定早想好了让贝罗顺利过关地方法,万一事情泄露就以这委托拿我们顶罪。从而使自己不会被暴露出来。” 众人地面色同时铁青,小七更是马上叫了起来:“该死的!你都知道危险为什么还往套子里钻?” “米伯特那副猴急模样你也看过了,有阻止他的可能吗?”修伊反驳道,“我认为倒该趁蒂尔罗格送上门的机会见机行事。” 蕾娜斯的眼中闪动着智慧的光芒,笼罩在歌姬面纱下的表情也透出深思的神色:“你是让我们反过来利用对方?” 修伊轻轻一拍掌:“果然是一点就通,我是这个打算。” “具体内容呢?”老酒鬼问道。 “除去之前对比赛内容的预测,剩下的就要看米伯特的应变能力。”修伊微笑道,“对方既然希望贝罗皇子过关,所用手段必然以不伤害他本人为前提,米伯特待在贝罗身边反而最安全,用‘保镖’的理由不仅名正言顺,还能让对方无法对米伯特下重手,你们说呢?” 众人思索片刻,不约而同地点头:“有理。” “可到底是谁想设计我们的呢?”同样点头之后,玛丽嘉问道。 修伊朝着最上方的贵宾看台努了努嘴:“看那里就知道了。” 大家一起抬眼朝他示意的方向望去,蒂姆斯·克鲁兹和雷莎妮亚·克鲁兹的身影也在这一刻出现在了看台上。 可能是依路达克的金钱是赏令起了作用,两千九百多名参赛选手瞬间充满了斗志,大部分人的眼睛里都冒出了激情而疯狂的火花,摩拳擦掌的模样和饿得两眼放绿光的野狼没什么两样。也正是因为如此,光起跑点处的位置争夺战就再次造成了两百多名选手赛前退场,伤势如非被人暗击下半身要害部位造成致命晕厥,就一定是在拳打脚踢中失血过多导致休克,结果就造成,占据起始位置的这些人不仅个个凶神恶煞兼头破血流,还创下了十米宽度跑道并排容纳一百三十四人的惊人记录。 被绑得严严实实的菲莉丝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一滴滴的冷汗随之从她的娇嫩肌肤内冒出——穷凶极恶者造成的破坏是无法预测的,甚至引发出与“奇迹”相类似的东西都不无可能,而对此时的她来说,这绝对是最糟糕的结局。 但是与引发这疯狂场面的依路达克相比,这些参赛者反而是比较容易解决的障碍,皇帝的权力,再加上不可能猜到的古怪点子,这位变态父亲的恐怖程度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 放开我,只要别再折腾下去,即使是在身边随便拉一个近卫军士兵结婚我也愿意。 脑筋转进绝路的菲莉丝甚至冒出了这样的想法,只可惜她没法开口,而且依路达克也不会同意。 满意地体会着热火朝天的竞赛气氛,依路达克满脑子转的都是享受乐趣的念头……以及他刚才看到的那个男人。 站在人群最后方的贝罗只叹了这么一声:“他们对前几届参赛者的下场一无所知吗?” 原地三十个空翻作为热身后,米伯特慢慢走到了贝罗身旁:“被明晃晃的银币一照,忘得一干二净也不奇怪,这里的人大多很穷。” 贝罗无言以对,因为米伯特说得是事实。 十米宽的后方是延伸向远方的赛道,而两千多个被金钱迷昏眼的人则争先恐后地望着它,并尽可能把身体挤向靠前的任何位置,只有大约十几个人是例外。 在这些人中,除了米伯特是生面孔外。大家都是老相识——参加几次大会后还跑得动。又或说想挑战自有极限的人。一个不落地都在他身旁站着。 “你居然又来了,上次受的腰伤好了吗?”首先和贝罗打招呼地是一个满面胡须、全身肌肉的中年大汉,一看就知是劲敌。 贝罗叹道:“都知道我痴心不改,‘居然’这个词用得太不适当了。亚瑟,难道你被野猪追得上瘾了吗?” 被贝罗称为亚瑟的大汉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对如此露骨的挖苦似乎毫不在意:“也不是我想来。而是借这机会减减肥也不错。而且桑利上门求了我好几次,软硬兼施再加上朋友情谊,怎么说都要来捧捧场吧。” 望着其他几个熟悉的面孔,贝罗一声苦笑:“身为全国体育部长的你都要连续参赛。看来贵国的全民健身方案普及程度惊人,也许我该回去跟皇兄建议一下了。” 亚瑟大不以为然,逐个指点着眼前的几个同事级人物,居然还有空打量已目瞪口呆的米伯特:“反正又不是我一个人受罪,农林部长、教育部长、司法部长和国土资源部长不都在这里吗……这位朋友第一次参加这种恶搞游戏就这么精乖,前途无量啊!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到我的部门里当个干事?我目前正缺你这种乖巧的人呢!” 米伯特瞠目结舌,同时也有些哭笑不得。 堂堂华斯特帝国的体育部长,多多少少都算是个国家的高官,不管米伯特想象力如何丰富,也绝没有想到会在如此场合受到他的延揽,虽然不拘一格录用人才的风范值得嘉许,不过此刻的情景却让他觉得好像是被拉壮丁。 而下一刻其他几位部长级人物的不满抱怨让他的这种感觉更加明显,尤其是利诱占据了言语主要成份的时候更是如此。 “又是你先开口?亚瑟,这次让给我怎么样?你也知道农林部里吃闲饭的已超过了半数,这位兄弟要来,我保证你当人事处副总管!” “不行,我能使你立刻成为部内监察总管!农林部是陛下养闲人的地方,工资奖金都有政策补贴,哪里像教育部这般寒酸,我还等着有能人给我敛财养老师呢!” “你们都给我闭嘴,哪个部门有司法部糟糕?学法律条文的人脑袋僵化像石头也罢了,偏偏为人处世能力也等于零,聪明人能填补我们对外交际能力的空白,都别跟我争,他来就是我司法部的副部长!” “人多的地方不要去。” 临出发前修伊只叮嘱了米伯特这么一句,所以他也牢记教诲没跟那群人争起跑位置,但没想到这就是学精明的第一步,而且不仅引起在场几位华斯特高官对他的注意,最后还演变成了你争我夺的招揽竞赛。 “听到了吗?大家对你的评价很高啊!”贝罗风趣地调侃着米伯特,“就算你没能获胜,不管投效他们哪个都会重用你,由此平步青云,恭喜恭喜!” 米伯特微微一笑:“要打击我直说就成。我不求官不求利,说这些没有用的。” “淡泊名利?那更好,连工资这块都可以省出来了!”听到米伯特的婉转回绝,几名有着老参赛资格的华斯特大臣一点都没有失望,反而惊喜地叫道,“果然是千载难逢的人才啊!我要定他了!” 贝罗露出深思的表情,考虑一会后忽地笑得更加灿烂:“这么看来,你是肯定要留在华斯特了呢,米伯特?” 米伯特的笑容淡漠而无谓,望着负责发放比赛号令的发令官缓缓走向他的工作岗位,答道:“我不去想这些,现在我只想好好比赛,不管成功失败都要努力去做。” 一面半径有三米的大铜锣,还有一把用超长拒马枪改制的木槌,两者配合在一起就是足以传达三公里远的震响,对距离这玩意不到百米的选手来说,音波的攻击是最大的考验,不过老手自然是早有准备——看到某人拿起那支特制型号木槌,和发令官同等式样的橡木耳塞就出现在了后面这群人的手中,并随之填进了耳朵,其中也包括了米伯特和贝罗。 “当!” 应该说。这近三千参赛者反应神经较好的占大多数。因此虽然铜锣的声音确实惊人。但被它这突如其来一下震出场地还真不多——五十一个迟钝者还来不及学别人悟耳朵,那声让人吓破胆的巨响就在近距离响起,五十一具躯体随之直挺挺倒向后方,面容扭曲、口吐泡沫以及四肢抽搐一阵后,恶臭在某些东西流出裤管的同时蔓延。 而在此时的看台上,某个无聊的男人却因此产生了少许不满。 “再减六十分之一。开销比想像中大。”把参赛者总数再扣去“五十一”这数字后。华斯特王嘟哝道:“这回要赤字了……哎!做一个为子女尽心尽力的合格父亲真难啊!” 椅子侧翻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菲利姆、菲奥雷和菲莉丝三兄妹几乎同时栽倒在地上。 可与起跑之后的变态景象相比较。他的如此言语还不算最变态的。 金钱与美色的威力远超出事先的预想,震响的余音还未散去;撑过最初那阵冲击的人已经迈开脚步冲出了,调动人类每一分体能的动作几乎在每个选手身上都得到体现,两千多个急性子全部选择了采取冲刺态势,如卫生扫除般的烟尘冲天而起,所有观众的视线内立刻出现了一团随风飘动的人造乌云,也给整个变态比赛造就了一个乌烟瘴气的开始。 直到这阵烟尘彻底散去,明显出发滞后的那群老手才有所行动,而且是足以让人突发脑溢血的慢动作——慢吞吞拉下耳塞,再慢条斯理地咳嗽几声清清喉咙,接着是一套热身运动,最后才是迈开脚步离开。 米伯特是初次参赛,可从一开始,他就保持住和老手完全相同的步调,前几天对菲莉丝的狂热仿若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秩序感,每个行动步骤都严格遵循了修伊所制订的计划。 爱情真是有趣的东西,完全处于两个极端的事物因它而能共存,因为它既能让人变得疯狂炽热,也能让人变得沉着冷静。 瞧着在一群老手中显得格外注目的米伯特,以及他面部那份罕见的执着和坚持,每个“火焰空间”成员都是这么想的,连修伊都不例外。 如果我也陷入爱情之中,是否也会因此而改变吗? 修伊这么问着自己,而下一刻他也得到了答案——当然是变了,且是早就为某个人而改变。 望望蕾娜斯全神贯注于比赛的迷人侧影,一抹苦涩悄悄爬上修伊的面庞。 “真是惊人呢,钱这种不能吃也不能穿的东西,真有这么大的魔力吗?”小七咋舌道。 虚空不是很肯定地答道:“多拥有些金钱是防备不测的手段,大多数人这么想。当然,对金钱的单纯敛集欲是例外。” “我们只关心米伯特,别转移注意力。”老酒鬼的眼睛始终没离开那个熟悉身影半步:“让他跑这么后没问题吗,修伊?” 修伊微微一笑:“当然没问题,你只要看看就行了。” 最大幅度呼吸,踏步尽量大,脚尖点地要有力,让整个身体保持在平衡而自然的状态下,这样就行,剩下的就看你的自我应变能力了。 别指望会得到支援,也别希望意外不会发生,一切都按最坏的打算。 如果想成功,就要随时准备应付任何突发状况,你自己该知道怎么做。 修伊说每句话时的不同表情在米伯特的脑海中一一浮现,而把他从这些回忆中切离出来的,则是贝罗的呼唤:“米伯特,你好像心不在焉,这样也算合格保镖吗?” 米伯特陡然间惊醒过来:“抱歉,分神了……” “分神也能跑得这么好,你受过的训练不简单啊!”米伯特苦笑:“大概吧。” 强迫肉体记忆,从而使人养成各类自然运动习惯,修伊的这种变态教育方针虽说不太人道,但实际效果却好得出奇,此刻分神也能比赛的超常规能力,毫无疑问就拜他所赐。 “我们以现在这速度跑多久了?”大致计算一下自己的运动速度,再望望周边的环境,米伯特问贝罗道。 现在他们所处的地方离开似乎已很远,除了一条与会场赛道相连接的平坦土路外。四周被一望无际的郁郁葱葱草原所环绕。坐着无数观众的会场已落在视野后方。如果不借助可全方位旋转的远程望远镜,大概每个参赛者看上去都只是一个小小的黑点。 距离至少已有两到三公里,以目前每小时十五公里左右的跑速来看,应该跑了半刻钟左右。 米伯特这样想,而贝罗也证实了他的猜测:“大约七八分钟,这只是个推算数。” 依路达克·华斯特是个很讲求享受的人。不管整人还是被整都会选择恰当地时间和地点。常人的跑速如果平均计算大约是时速十五公里,以普通标准计算,八到十分钟的如此奔跑会使人进入一个过渡性体能调节期,而这个时间段是最容易麻痹大意的。所以要选择设埋伏的区域和时刻,没有比这时更合适了。 修伊的谆谆教诲再一次在脑海中发出警告,米伯特随即一把拉住了贝罗的手,迫使他停了下来:“停!我们不能再接着往前跑了!” 贝罗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 米伯特随即反问道:“你也参加过几次比赛,华斯特王有哪次没设陷阱吗?” “每一都设,他要是会正经设计比赛,第二天太阳必是从西边出来的!”亚瑟听到二人的对话,不禁插了一句:“不过他总能找到别人想不到的地方开恶劣的玩笑,每次都不例外,所以猜不到也懒得猜,难道你能猜到吗?米伯特?” 米伯特微笑着转身,柔和地视线投向身后的会场:“我猜不到,不过我有个朋友能猜到。” 贝罗和亚瑟顺着他的目光回身望了望,一齐追问道:“谁?” 话音未落,一阵爆炸声和人类的哀呼就在这时随风传进了众人的耳朵。 亚瑟转过头,一丝惊诧掠过面庞:“……看来你那位朋友猜对了。” “这是……”玛丽嘉眼中透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当她把目光从望远镜上移开的时候,这种表情明显针对向了修伊:“真给你猜中了?” 从怀中掏出两个四四方方的黑色小盒,正低头察看盒内的修伊似乎完全被里面的东西吸引住了,聚精会神的他好像不愿意回应玛丽嘉,也可能是因为事实就在眼前,回答根本没有意义。 “赛跑第一阶段开始八分钟,路段两到三公里处,第一波陷阱作用发挥。” 标题为《赛程计划预测》的这张纸放在众人中间的一个座位上,盯着这第一行的“火焰空间”成员纷纷发出了倒抽凉气的声响。 就算他们事前把这份比赛进程预测看过多少遍,也绝没想到一切都和修伊计算的完全一样,至少现在从望远镜中看到的一切就是如此。料事如神,此话用在现在的修伊身上一点不假,而且这个神话还在继续。 毕竟参赛者的素质良莠不齐,不是前期报名时自不量力身体不适应,就是后期从街头拉来滥竽充数,经历了纯粹利益驱动下的七八分钟高速奔跑后,两千多人的整体速度明显下降了很多,在一大票人马后扬起的烟尘也逐渐消散,比赛过程也随之变得明朗起来。 从总体来区分,这两千九百多名选手大致可以划成四拨人。 在起跑点上争取到最前期位置的有一百三十四人,能经历那场暗算加明殴的混乱、并就此抢到位置的人,自然有一定的体力和耐久力,所以目前这一百百三十四人的速度下降得不多,而且明显和后面的人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就在这些人身后,是由体力中等与头脑较聪明人混编的五百人组合——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些人要么只在体力上差先锋军一点,要么就是深知长跑不宜太早冲刺的道理,刻意选择了中间位置和中等速度,以等待超前的最佳时机。 接在他们后面,是由两千两百多人组成的混合团体,和玩命冲刺的第一拨人比起来欠缺速度,与其后的第二批比较则少了协调性,体能差异在混乱不堪的行动模式中得到了充分体现。 队伍拖长足有一两百米,陈列厚薄不一还经常变化。脚步杂乱无章且跌跌撞撞。由于在参赛年龄上的限制差异问题。满面胡须的五十多岁大叔与乳臭未干的十六岁少年都出现在了这个队列中,而且因为两者互相交错的情形显得更加可笑。如果再把动机和目的加进对参赛者的分析评判中,“闹剧”这两个字就会出现在每一个脑筋正常人的脑海中。 位于最末尾的队伍人数最少,不过实力却是最强的一组——十四人中除新面孔的米伯特外,每个都是至少参加过两次大会的强人,如蟑螂般百战不死的生命力。以及异于人类的超强耐力和适应力都是他们实力的见证。因此虽然他们目前处于末尾位置,可最被看好的也是这一组。 当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行进到众人眼前的这片区域时,可以证明某人无聊乐趣的证据终于开始显现出来,而且是以非常夸张的手法表达了出来。 比赛的赛道是非正规建成的。一周内铺出包含六种地形、跨越两条河流、长度近四十公里的五种不同材质道路,华斯特帝国工程部的惊人效率由此可见一斑。然而完成如此丰功伟业的工程部长雷蒙德·依勒却脸色难看得要命,原因自然是他知道这条赛道到底意味着什么,尤其当他亲眼看到时更是这样。 平整的道路忽然间尘土飞扬,一面用木板钉成的高墙从地下冒出栏在了路中央,跑在最前位置的两名选手立刻因反应不及而撞了上去,然后就像粘蝇纸上的苍蝇一般动弹不得。而受到前车之鉴的另四个人马上机灵地绕向高墙的左右侧,可是幸运之神还没来得及对他们的小聪明加以赞赏,四个同样突然从地下出现的巨大布制拳头当即准确地击中了他们,在命中产生撞击力时拳头还破裂开来,散出了一大团雾状气体笼罩在他们身上,最后数万人就通过望远镜都收到了一幅四人麻倒瘫软的图像。 脑海中闪过“陷阱”这个念头,身处现场者的第一反应就是紧急刹车,跟在这六位壮烈成仁同伴后的一百二十八名先发队员也这么想,也照着这种想法停住了脚步,可是他们错了。 两百五十六只脚一齐停止前移的那一瞬间,离陷阱不到十米的这一百二十八人只听到一阵机簧伸展的脆响,接着脚下约一百米长、五米宽的路面就开始剧烈震动,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一张用坚韧金属丝编织的特号大网便从“地”而起,网线切割黄土的嘶嘶声音接二连三响起,最后整个场面就和捕鱼丰收时没有了太大差别,只不过被一网打尽的是人不是鱼。 而操纵着这张网的渔夫,就是正在远处看台上微笑的依路达克·毕斯特。“干得不错,如果此次能得到合适的夫婿人选,雷蒙德你首记一功。”一边细细欣赏着一百多条“鱼”在网中奋力挣扎的“美丽情景”,依路达克一边对身旁的工程部长说道:“只懂逞勇卖力的蛮人配不上菲莉丝。以这个先发陷阱一举解决再合适不过了。” “谢谢陛下称誉,臣会忠实转告因加班住院的工程部属下。”雷蒙德无奈叹气:“但是否会把这视为一种荣誉,臣就不晓得了。” 为喜欢整人的陛下设置陷阱,谁都不会为助纣为虐而感到高兴。 雷蒙德的潜台词就是这个,当然他不敢明说。单纯从处理政事与纳谏容人的角度看,依路达克算是个—了不起的明君,可是一旦跟他的恶趣味扯上关系,私下里的报复远比拉到街上集中砍头的正刑更可怕。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华斯特王对雷蒙德话语的理解足以令人吐血数斗:“他们当然会感到荣幸,这是为我华斯特帝国血统延续而做的必要准备,要说载入史册都不为过,如此影响历史的重要事情,参与者难道还会有什么不满吗?” 品德败坏、假正经、满口胡言乱语、冠冕堂皇的无责任者,连这种托词都说得出来,他到底有没有“羞耻”感啊? 依路达克身旁的每个人都露出了如此的表情,连刚进场不到十分钟的克鲁泽父女都不例外,只不过展现如此表情时,他们还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父亲的眼神是询问。而女儿的眼神是肯定。只在一瞬间。蒂姆斯·克鲁泽便和雷莎妮亚,克鲁泽完成了一次对话,其中的含义也只有他们明白,不过这只是他们这样以为。 明明贴在望远镜镜片上,焦距却定格在他们身上的一双眼睛重新转回原地,依路达克的嘴角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一切了然于心的表情从面庞上一闪而过。但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不过话说回来。我赞赏工程部只因为这第一个陷阱的成功,整体是否都能维持令我满意的水准还要观察,你也别这么快自满,好戏还在后头呢!” ……好戏还在后头? 每个听到这句话的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庆幸自己没在场中比赛的心情瞬间爬上了大家的心头。 对修伊来说,眼前这一切仿佛都是理所当然一样,所有事情都在按照他所设想地方向发展,所以他只感到无聊。与大张着嘴巴发愣,眼神在那张计划表与现场情况间不断转来转去的众人相比,修伊根本不关心比赛进展,而一直看着那两件黑衣骑士转交给他的东西。 盒子里各有一张白纸,在这两张纸上都密密麻麻画着极其古怪的图形,无数形状古怪的符号在满页的横线中跳跃,仿佛按着某种规律在舞动一般,以至于修伊的视线完全被它们吸引,忘记了身边正在发生的一切事情。 从背后的行囊中取出竖琴,不知不觉做出如此举动的修伊在触到琴弦的瞬间才惊醒过来,神色不由得微微一怔。 惊讶,失落,还有一丝茫然与无奈,由这几种感情交织成的表情修伊从未表露过。 “……你怎么了?”蕾娜斯的声音响起。修伊这时才发现,她竟然和自己一样对比赛漠不关心,只不过他关心的是那两张纸,而蕾娜斯一直关注的却是他修伊·华斯特。 “你看我多久了?”自觉失态的修伊不禁问道。 蕾娜斯答道:“从一开始就这样。” 修伊被她的视线盯得有些心虚:“你不关心米伯特吗?” “关心,不过我更关心你。”修伊的话题转移技术第一次失灵,瞬间话题又被神族女孩转回原地:“因为我对一些事情产生了疑问。” 修伊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但快速回忆了自己所做的一切事后,他还是没有找到什么地方出了纰漏:“什么样的疑问?”。 蕾娜斯轻叹:“从我们初见面到现在,你从未行差踏错一步,你不觉得这有些奇怪吗?能聪明到如此完美,你真的是人吗?又或者说,你能做到这点,是否因为你早知道了一切呢?” “预测未来的能力……你是指这个吗?”修伊莞尔一笑,索性把蕾娜斯的疑问挑开来。 蕾娜斯点头。 修伊笑着摇摇头:“你错了,我没有这种力量,上次被追杀时就可以证明这点。如果我能预测将来,我根本不会选择和敌人发生冲突,你说呢?” 蕾娜斯露出疑惑的神色,而后蹙眉沉思起来。 早就知道将发生什么,与在事件中预测对手行动是两回事,对一向讲求效率的修伊而言,若有这能力自然会选择躲避麻烦,事实却并非如此。结论——修伊没有预知未来的力量。 “那你是怎么预料到华斯特王的陷阱布置呢?”蕾娜斯问道。 这回修伊没说话,而从怀里拿出一本书递给了她。 当把这本书封面上的所有文字都看清楚后,蕾娜斯差点晕了过去。《攻心为上——机关陷阱设置解说集》,三界联合出版社发行。 不过最重要的是作者的名字——“修伊·撒旦”,也就是现在的修伊·华斯特。 好不容易挤出簇拥在一起的人群,到这事故现场的贝罗一眼就看到了特大号金属网和高耸的水墙,当然还有被它们围住的一百三十四个倒霉蛋。随之大约两百名挂着“大会工作组”胸牌的士兵冲了过来,把金属网用长枪改造的叉子架起来,用铲子把粘在涂满胶水木墙上的人“刮”下来,至于被布拳击中又吸入麻醉气体的人则被担架拉走。 经过一位看起来很权威人士的宣布之后,抢跑在最前面的这些人全部被宣布失去资格,而后在一片失败者的抗议声中,这位仁兄再次发布了一条极具冲击性的新消息。 “大会组委会通知第二号,为给大会增添观赏性与趣味性,也为考验各位的能力是否合造成为驸马,因此比赛中设置了数量众多的陷阱,参赛者若因陷阱失去行动能力,或不能在工作组赶来前挣脱,则被判定为失败,本通知自发布起有效,各位可接着比赛了。” 人群马上像开水般沸腾了起来,此起彼伏的谩骂和叫喊像瘟疫般蔓延,各种粗俗到极点的骂声全集中到了正观看好戏的某人身上。而带着失败者离开现场的士兵们则纷纷露出怜悯的表情,显然对被设计者都抱着一种同情却爱莫能助的心态。 “果然是积习难改。”听着以华斯特各地方言发出的叫骂声,身为司法部长的佛塞这么说道。 “不说这个,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农林部长里尔问着亚瑟:“你是体育部长,给点建议吧!” 亚瑟随即把问题抛给了贝罗:“你怎么想?” 就像抛绣球一般,同样面临着陷阱问题的贝罗望向米伯特——抖动肩膀,尽力伸展两臂,上下蹲立以让身体各关节运动起来,一看见正在做着准备活动的米伯特,贝罗明白了。 从起跑到现在,米伯特一直用沉默而坚定的态度面对这场比赛,如此自信虽然和他某位朋友的精确预测有关,可这种绝不后退的勇气却来源于自身。 是对菲莉丝公主的爱,还是一种挑战自我的信念?贝罗不清楚,但他却受到了鼓舞。 米伯特都不怕,我又有什么好怕的?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豪情陡地涌上贝罗心头,直视着几位华斯特大臣的询问目光,贝罗也开始活动自己,“那还用说,当然接着干下去。” 第四十七章 异类赛程 米伯特看上去已做好了准备活动,愣愣地望了杀机四伏的前方片刻后,他忽然异常严肃地对贝罗道:“贝罗,从现在起,你要注意观察我的行动方式,然后用与我相同的方法前进……不要问为什么,等完成这第一赛段后我再解释,看好了!” 没等贝罗表示同意或不同意,米伯特身形已开始高速前冲,眨眼间已经跃过出事地点,进入了可能充满陷阱的区域,而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米伯特的步法突然变了,而且在很短时间内不停地互相变换。 大步的跨越奔跑忽然缩小了幅度,变成如蜻蜓点水般的小碎步,可这种新步法也只维持了十秒钟,一个快速侧身后,米伯特就像螃蟹一般开始横向移动,两脚还从不同时着地,总是一只脚离地后一只脚才触地,同时点地的部位也不停做着变换,一会是脚掌,一会是脚跟,一会又是脚尖,而且这种如芭蕾舞般的步法节奏有时缓有时急,跨步距离也时长时短,一点可循规律也没有。 换个彪形大汉来做这种动作,一定会如狗熊跳舞般可笑至极,可是身体相对瘦弱的米伯特做起来却没有这种感觉,盗贼出身的他原本就有很好的身体柔韧性,在经过特殊而严格的训练后,对这些动作已驾轻就熟的他做起来显得特别飘逸,仿佛这并非比赛,而是在表演一场自由舞蹈。 是男人就不喜欢看同性跳舞,但贝罗必须承认,米伯特的每个动作都非常赏心悦目,和那些专业的舞始相比毫不逊色。这种动作至少他自己就做不到。 可按照米伯特出发时的说法。他好像要照做这一系列动作。 如果要我做这种举动。还不如死了好。 贝罗这么想,所以他连一步都没挪动。 ……等等,贝罗忽然发现,以如此步法前进地米伯特竟然一个陷阱都没有触发,如果没看错地话,从他起步到现在至少已走了将近五百米,而刚才通知中所说地陷阱连一个都没有出现。 怪了。难道这段路一个陷阱也没有吗? 和身旁的几位老手交换了一下惊异的眼神。五个人同时开口问了同一个问题:“你觉得那段路有埋伏吗?” 沉默。 既然都问这问题,那自然谁都没有答案。 我们要不要跟上去? 如此念头刚出现在众人脑海中;有些性子比较急的人马上采取了行动——沉寂片刻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大约十个年轻人可能是血气方刚,又或者是不甘心就此落后于米伯特的缘故,首先带头起跑,瞬间也冲进了米伯特踏足地那片区域。 “砰砰咚咚!”“铿铿朋朋!”—— 机簧发动声、物体爆炸声、泥土被高高扬起的声音,人体撞上一些古怪东西的动静,以及被害者发出的惨叫交替响起,而当突如其来的漫天烟尘散去时;众人惊讶地发现,十位先锋已然全军覆没。 两人碰到突起的一道新水墙,墙内夹层的薄膜因撞击而破裂,强力胶水瞬间把两个大活人粘在上面。而后面的八个人则无一例外地左右绕开,接着四个从路旁草丛钻出来的橡皮拳头重重击出,瞬时放倒两人。剩下的六个人吸取了前面人的教训,连一步都不敢停地直往前冲,生怕被某张从未知地方罩下的网打成包裹,可他们还是算错了,一阵机簧运动的声音过后,正期待看到一些陷阱落空的这六人忽然脚下一空,踏在地面上的双足随即下陷,身体也跟着结结实实坠到一个装满粘糊糊液体的大坑之中。 躲得过一次,却躲不过一时,不管是预计躲闪方式还是猜测可能的移动地点,这些陷阱都达到了完美的水准,而且本身的威力绝对可以让中计者无法脱身。 只有半米深知如柏油沥青般粘稠的液体,还有掺在液体中的坚韧丝线,再加上足有七到八米高、还特意加工得滑不溜手的坑壁,想从这陷阱中逃离简直是难比登天。 可让大家感到惊讶的并不是陷阱的设置巧妙,而是这几个人所踩到机关的位置。 就在不到一分钟前,米伯特正是从这些位置上好端端走过去的,他却没有触发这些陷阱。 远处看台上。 慢慢把眼睛从望远镜前移开,依路达克发出了这样的赞叹声:“好小子!居然想到了这种办法……不论是自己想,又或者事先经过提点,能做到这个地步真不简单啊!” 望着仍在赛道上纵跃舞动的米伯特,菲利姆很疑惑地摸了摸下巴:“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步法不同就会有这么大差异?雷蒙德,陷阱设计中难道存在缺陷吗?” 一旁的雷蒙德摇头不已:“正好相反,陷阱的设计精密完整,几乎没有瑕疵可言,而且由陛下亲自审核确定过,不可能有缺陷的。” 听到他的回答,众人一起露出古怪的神色——既然陷阱本身没问题,这种情况又是怎么回事? “不用这么奇怪,这世界上从没有完美的事物,我设计的陷阱也只能说是近似完美。”神秘的微笑再次浮上华斯特王的面庞,“不过这次特别一点,那个人加以利用的正好是这种完美。” 愕然的情况只持续了不到两分钟,贝罗首先意识到米伯特先前的提示并非毫无意义,丢脸的想法立即被抛到九霄云外,法利玛四皇子决定按米伯特的示范照做。 才刚刚起步几秒,察觉到自身笨拙动作的贝罗就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找机会学学舞技。他曾受过骑士训练,腰腿背的柔韧性都不比米伯特差,可是一板一眼的骑士训练教程怎么都无法和舞蹈扯上关系,因此现在贝罗只感到了极度的不协调。 但最起码他做到了和米伯特相近似的标准——步法快速转变,不规则方式移动,以及前进着力点的轻重切换。 所以贝罗也成功了。从越过事发地点到重新和米伯特保持短距离,这大约四百米的路程中他没有触发陷阱,除去移动时的这些注意事项外,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正规比赛的进程上。 当其他人也决心效仿之后,这场比赛终于演变成了一场名副其实的搞笑闹剧。老的、少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美的、丑的,两千多由各类型男子组成的参赛军团终于再次前进,和刚才相比只有一点不同。 他们此刻已经不是在比赛,而是在以各人的标准演绎着一场盛大异常的无规则舞台,并由于每个人素质和身体条件的不同衍生出了无数滑稽画面。 令以望远镜远程观察比赛的观众不由绝倒。 “哈哈哈哈!这、这是什么?” “不、不行了!我肚子痛……真是太可笑了!” 与上面相近或相同的话语很快席卷了全场,下巴脱臼与面部神经麻痹患者再次猛增,其中还掺杂了少许因笑岔气导致四肢抽搐的重症病人出现。会场中的医生和护士随即展开了新一轮的忙碌,平均每十到十五秒就有一名观众被抬出场,而且统一情况都是笑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即便因此晕倒嘴角也是向上弯曲的。 “本大会拒绝有心脏病及年老体弱人士参加,并劝诫每名观众购买意外伤害保险,对在观看中产生的一切相关病理伤害,本大会只负责全力救治。” 在会前贴在最显眼位置的这张告示,直到此刻大家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不过晚了一点。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依路达克·华斯特的欢乐分享理论在这时得到了完美诠释,但别人是否承受得起却是另一回事了。 “果然和想像中一样变态,是吧,爸爸?”雷莎妮亚微笑着说。 “是啊,不过这只对我们有利,一切越乱越好。”蒂姆斯的眼神这么回应道。 也许是没有幽默细胞,也许是厌倦了某个恶劣皇帝的成天不正经,他们对如此值得展现笑容的场面一点兴趣都没有。 因为对他们来说,这次大会的真正意义远比表面要深。 八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二十分钟…… 贝罗已不记得这种不断变换姿势和速度的运动方式已持续多久了,在看似平坦的赛道上偏偏不能正常地跑步,虽然赛道本身的问题是一个方面,可想通过它的自己也是一个原因。 如果不是想通过比赛赢得伊人芳心,也根本犯不着做出如此情态,以属于自身弱项的舞蹈动作来过关,即便一时能把取得胜利作为借口自我安慰,但丢脸就是丢脸。 还好这是在华斯特,不然看到我如此狼狈情形的亲人朋友会怎么想? 贝罗想着想着便不禁哑然失笑,还是充满自我嘲讽的微笑。 他忽然想通了,这样也许还好,这样我或许还可以留在法利玛。至少,会做出这种无聊举止的人,总不会被皇兄认为有争夺皇位的野心吧? 想不到我在法利玛时费尽心思想表达的东西,居然在这里找到了答案,而且连一个字都不用说,只要把自己的脸丢尽就足够了。 路程在思绪飞跃下不知不觉变得短暂,当贝罗从过去的回忆中清醒过来时,便看到已停止移动的米伯特,而周围的景物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第一赛段是铺垫在一望无际平原上的黄土路面,米伯特则在与下个赛段相交接的地方停了下来,而且正好停在那块写着“恭喜你,已通过第一关!”的巨大木牌前,神色严肃地盯着那行粗体红字,仿佛字里行间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 “你虽被雇佣为我的保镖,可在比赛中还是和我敌对的选手身份,没理由等我的吧?”三两个轻巧的纵跃后,贝罗已站到了米伯特的身后,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有些不满地说道:“赛前和我约定公平竞争的事,你忘了吗?” “没忘,我现在只是在解除碍事的陷阱而已。”米伯特面无表情地答道。而赛前他背上的包裹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了。分别抓在米伯特地双手上的两件东西经过一拼一压。就变成了一件武器。 两支狭长且精光锃亮的金属片,靠外的前端边缘处还刻意磨得锋利无比,再以一百度左右弧形弯角接合到一起,最后用特制的小型锁扣和弹簧扣死压紧,这就变成了一把特殊种类的武器。 如果贝罗没看错,这种武器该是回力镖。 大会没有禁止参赛者携带武器。可是却严禁参赛中互相格斗厮杀。再加上带武器大多会影响比赛成绩,从第二届大会开始就没人带类似的东西进来,可米伯特再次打破了这种惯例。 “陷阱?可这是杀人的武器啊!”伸手在回力镖的锋利前端处碰了一碰,冰凉地感觉马上让贝罗缩回了手。 贝罗不喜欢杀人。所以会杀人的武器他也讨厌,因此他虽会用武器却讨厌它们,能不碰就不碰。 米伯特笑了:“能杀人的都算武器,可武器不杀人时只是工具,因此这东西现在不是武器,而是‘陷阱清除器’。” 没等贝罗对他的这些话作出反应,米伯特就直接用行动证明了他的论调——手指夹住回力镖的一端,抬起手臂微微后仰,接着回力镖就被投向那块木牌。 划破空气的尖利呼啸声过后,一声仿若琴弦断裂的“崩”声响起,回力镖像碰上看不见的墙一般,在到达那块木牌前忽然在半空中定住,而后沿着飞行轨迹反向飞了回来。“叮”的一声,米伯特手中陡地多了一根细长的金属棍,在被击中前刚好迎上了回力镖弧形弯角的交接处,接着回力镖便失去了继续回旋的力道,无力地落回主人手中。 “……没打中?”贝罗吃了一惊,刚才那一击不管从哪方面看都很完美,没理由打不中半途折回,而且在空中悬停更是匪夷所思。 轻轻抚摸着回力镖的锋利边缘,米伯特忽然微微一笑:“不,打中了。” “啊?” 还没等贝罗明白米伯特这句话的意思,异变突起。 无数的物体破风声瞬间传进两人的耳膜,接着贝罗就看到了无数支箭,虽然前端的箭头都被换成了橡皮制品,可发射它们的却是货真价实的战弓。 劲道和力度都惊人得很,可最可怕的,还是它们的准确性,仿佛长了眼睛一样,出现在两人视线中的这近千支改造箭都集中打在一处,也就是回力镖在半空中所定住的那点。 如果刚才是人去触摸那块木牌,后果更可想而知,即便去掉了致人死命的锋利箭头,但被成千支来势强劲的箭射在身上,被暗算着必然会因此失去行动能力,陷阱的目的也达到了。 倒吸一口冷气,贝罗总算明白米伯特说的“打中了”是什么意思。 “无形的陷阱吗?”贝罗问道。 “并非无形,只是肉眼容易忽略。”米伯特把回力镖递给贝罗,贝罗随即在它的边缘上摸到了一小截柔软而坚韧的透明丝线。 第二关地形以茂密树林为主,赛道在浓郁的林荫间蜿蜒穿行,如果在到处破落叶草根所掩盖的地方设陷阱,这种由透明丝线构筑的机关毫无疑问是最阴险的,不仅难以发现,最要命的是根本不知有多少类似的玩意。 解下身上的包裹,翻一翻包内的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物品,贝罗很快找到了构成一支回力镖的全部部件,然后他苦笑道:“对你那朋友是何方神圣的问题,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了——现在是,刚才也是,每个步骤似乎都预料到了,了不得啊!” 看看贝罗,再望望后方正以舞蹈姿势逐渐逼近的其他参赛者,米伯特忽地问道:“你还想不想知道,用这种舞蹈动你为什么能过关吗?” “想。” 米伯特淡淡一笑:“人是一种常按规律行动的生物,那些陷阱为对付人而制造,所以我们只要不像人那般规律行动就行。” 贝罗恍然大悟。 “时间无多,后面的人很快会追上来,记得我刚才侦测陷阱的示范,好好利用回力镖。”在贝罗把对这个“某人”的好奇心提到顶点前。米伯特已重新背起包裹。头也不回地朝第二段赛道跑去。 “嗯……唔?你耍诈!”一见米伯特再次领先。贝罗立刻三下两下组合好了回力镖,匆匆忙忙地追向了他:“怎么能说抢跑就抢跑啊?这不公平……喂!” “殿下,米伯特开始第二路段比赛了,和您预测的一样,他在继续比赛前使用了回力镖。”把望远镜放下,虚空对修伊说道。 “密林路段。危险系数八。陷阱主引发装置预测为丝线,主要发动条件为人为触动,陷阱杀伤威力不明。” 修伊那张预测报告上对这个路段就是这么写的,结果就让大家皱起了眉头。 玛丽嘉首先表示了自己地不满:“我不明白。你既然能把后面的赛事状况预测得那么详尽,为什么这里不写清楚些呢?” “前几天对他加紧训练的那个项目叫什么?”修伊淡淡笑问道:“难道看过以后,你们就一点想法都没有?” 小七很疑惑地回忆了一下,而后就开始喃喃自语:“好像是叫什么‘反不明飞行物训练’……这又能产生什么想法?” “从大会筹办日起,华斯特城的兵械库陆续运出一千架质量优良的强弩和两千把同样水准的步兵弓,这些武器地输送方向都是负责大会项目地工程部,你们就此会联想到什么?” 修伊的话不啻平地惊雷,除被他派去做调查的虚空与冷凌锋外,其他人全跳了起来。 “不会吧?我没听说华斯特王是嗜血魔王啊?”蕾娜斯惊疑不定地问道,“参赛者和他无冤无仇,没必要调用这些远射兵器大开杀戒吧?” 修伊很惊讶地一挑眉头:“谁说他将把大会变成屠宰场的?我只说弓弩被调走,并没说箭矢也有调用吧?” “……只要发射装置吗?”想起那堆在几天训练中用得精光地小石子。 老酒鬼叫了起来:“难道……” 修伊点头,悠闲而自然地朝背后的椅子上一靠:“对了。” “不简单……用回力镖破除陷阱,这种方法都想出来了啊!”依路达克发出了今天的第二次赞赏,身旁的一众华斯特高官就此对米伯特和贝罗刮目相看。 能让这狡猾奸诈的元老级人物连着发出赞叹,这两个年轻人的行情非常看好,胜出比赛的可能性并非完全没有。 我的终身会落在这两人手里吗? 虽然无法从捆绑中脱身,借助一架可以由她的颈部控制方向的特制望远镜,菲莉丝还是看到了这两个让她都感到少许惊讶的竞争者。 贝罗·法利玛,还有一个她不认识的小个子黑发青年。 似乎都不是让我讨厌的男人类型呢,此刻菲莉丝如此心想。 法利玛帝国的四皇子她自然认识,两次参赛的拼命表现也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少菲莉丝在印象中并不厌恶他。 而那个从比赛开始就一直默默前进的小个子黑发青年,她也找不到任何讨厌的理由。 沉默寡言,不卑不亢,看起来对比赛的兴趣远多于金钱,而且不管碰到什么情况都能冷静面对,再加上和女性相比毫不逊色的美妙舞姿,菲莉丝对米伯特的印象分在无形中直线上升。 如果是他们得胜,我也能对他们下重手吗……或许,我一直盼望摆脱被整的契机并非没有,眼前这个机会我该不该把握住呢? 菲莉丝的脑海中刚掠过这个念头,依路达克那张精明得叫人害怕的面孔就随之出现,把一切包含着“希望”与“可能”的想法从她的心中驱逐了出去。 不可能,他们不可能获胜的。 我认为这个机会值得利用,父皇却不会给我这个机会,为防止以后的乐趣被剥夺,他一定会想法让他们失手的。 这么想的菲莉丝把目光离开望远镜,悄悄投向一旁的华斯特王,不祥的预感立刻变成了眼中的事实。 依路达克·华斯特在冷笑。 一看到这个笑容,菲莉丝便明白了,更何况还有某只老狐狸的自言自语做注解:“不错,不错……不过。这法子很快就会行不通的。嘿嘿!嘿嘿!” 回力镖投出。而后收回,又是三四根悬挂在空中的透明丝线被斩断,接着是无数带着橡皮头的箭矢从树林地各个角落射出,在空中互相碰撞而散落一地。 像这样的清道夫工作,贝罗已记不起是多少次了,但从目前情况看来。 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可一想起背后那群比赛者虎视眈眈的目光;他又不得不接着干下去。 由于要排除陷阱他和米伯特很快被没有类似工作的众人追上,在近百名不知就里的莽撞着超越他们而遇袭后,那副被箭矢射得遍体鳞伤的凄惨模样立刻吓住了后续部队。正如贝罗所猜想地那样。同时被近百支来势强劲的箭矢打中身体各处,即便已去掉了可致命的箭头,但那种对“点”的冲击依然会让人感到剧痛,弄不好还会造成某些较脆弱器官的硬伤,而男性地这种脆弱器官偏偏和人生幸福有莫大的关朕。 在亲眼看到近百人以浑身痉挛姿势退场,尤其是看到某个男性体征部位的巨大肿起后,不论胆多大的人都有些手脚发软,庆幸自己没中计的喜悦与后怕互相交织,构成了每个人所独具的复杂心情。 因此当他们把希望寄托到两位开道者身上时,米伯特和贝罗同时感到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如果前方有几乎无穷无尽的要命陷阱,后方还有近五千只带敌意的眼睛盯着你,而且你还知道这些人是你的对手,你会有什么感觉? 贝罗只觉得一滴滴冷汗不受控制地从脊梁骨上渗出,再加上为敌人开路的屈辱感,这种滋味简直是难受到了极点。 受不了了,我宁可不用回力镖开道,宁可撞上那些陷阱而退场,只要别再被那群人盯着,又或者不用帮这些“敌人”的忙,叫我做什么都成。 米伯特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贝罗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所以在冒起这念头同时他也望向了身旁的米伯特。 与面容已有些狰狞的贝罗不同,米伯特的表情连一点压力的迹象都看不到,虽然都因重复陷阱清除作业而流出了满身大汗,可是他的眼神却有如冬天的冰雪一般冷静从容,仿佛一切都只是公式化的过程而已。 看着面容如此平静的米伯特,贝罗如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般冷静了下来,也由此暂时忘却了正承受的巨大压力,所以他问道:“你是人吗?” 米伯特的动作微微一顿,似乎有些奇怪地把头转向贝罗:“当然是人,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你好像一点压力都没有。”贝罗朝后方的人群努了努嘴:“你难道就察觉不到,后面的气氛有多紧张吗?而且给这些敌人开路,你一点不甘心感都没有吗?” “当然不甘心,但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糟糕。”米伯特轻轻道。 贝罗苦笑:“在破除陷断的同时还要承受心理压力,离开这段路时,我们的体力和精力都将耗尽,这些人跟在我们后面,不仅可免受陷阱困扰,还能借机减弱对手的实力,如此情形还不糟吗?” 甩手再次把回力镖投出,米伯特望着贝罗的眼神变得很奇怪:“你都知道是心理压力的问题,又为什么要刻意去想起它呢?不去想就是我减轻压力的方法,你可以试试。” “说来简单,可我怎么能不去想后面那群……”朝后面望了一眼,贝罗的话被五千只眼睛发出的凶光吓得缩回肚子里,不过米伯特已明白了。 “经过我训练的你肯定没问题,不过贝罗却不行,在宫廷世家中成长的他很敏感,对有害自己的事物更是如此,要避免他因为过度紧张而崩溃,最重要的是要有人和他一起分享那种心情,而且……” 修伊千叮咛万嘱咐的话还有很多,能针对目前状况的却只有这一句。 回忆到这里,米伯特忽然记起了一件关于比赛第二阶段的事。 回力镖呼啸着飞了回来,伸手接住它的米伯特蓦地停步,转身向后方望去。 ……果然有点可怕,难怪贝罗会紧张。 视线在后方那群监视者身上只停留了一小会,米伯特很快把目光集中在第二段比赛的处,默默开始测算自己已经走过的距离。 两公里,如果修伊测算没错,从这开始又是一个转折点。 “贝罗,别往前走了。”米伯特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啊?”正要再投回力镖的贝罗讶然问道,“为什么?” 米伯特的表情很严肃:“若我那位朋友没估计错,陷阱设置方式可能要变了。” “……什么意思?” “依路达克·华斯特不是傻瓜,千篇一律的把戏他不会一直玩,所以平安走两公里该是极限。”米伯特把修伊的话原原本本地做了转述,连语气都学到了三分的诡异,不过这足够让贝罗感到毛骨悚然了。 “那该怎么办?他有预测第二阶段陷阱的设计方法吗?”问话者的心明显变虚了,显得有点忐忑不安。 米伯特先点头,然后摇头:“有,不过他的意见是别去尝试,宁可绕弯路也不明着找死。” 并不了解修伊为人的贝罗陡然打了一个寒战:“这么可怕吗?” “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所以解决方案只有一个。”米伯特把视线落到了赛道两旁的茂密树林间:“虽然冒点险,可在赛道上跑已经变得不明智,有兴趣随我到树林里走走吗?” 贝罗再次吓了一跳,因为这种想法果然大胆到极点。 可见度高的赛道都如此危险,现在却要去闯更适合设陷阱的树林? 米伯特的那位朋友,他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想问题的? 修伊的想法很简单,赛道目标明显,可以算计人的地方大多了,可放置陷阱的树林本身反而不存在问题,因此进树林看似危险却最安全。当然,冒上被攻击一两次的风险是不可避免的,可比起明显就被机关陷阱覆盖的赛道,被击中出局的几率要小得多。 米伯特相信修伊的判断,所以在察觉时机到来的那一刻,他马上抛下回力镖向树林跑去,贝罗一时也愣住了。 先前还有米伯特一起承受压力,现在只剩自己怎么受得了? 立刻想到这个的贝罗把心一横,抱着必死的决心冲进了那片杀机四伏的翠绿之中。 第四十八章 合作协议 “这是……”依路达克露出了极度震惊的神色,整个人也随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如此激烈的反应立刻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感觉最为敏锐的菲奥雷马上问道:“父皇,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依路达克这句话明显是欲盖弥彰,虽然那分骇异的表情只是一间即逝,但眼神中难以置信的光芒却久久也未能散去。一滴冷汗悄悄沁出额角,华斯特王首次感到在智力较量中落在了下风,他隐隐察觉到,在米伯特的背后有一个莫测高深的人存在,自己的打算和计划在这人面前一点秘密都没有。临机应变恰到好处,时机把握丝毫不差,大会进程毫无疑问是自己制订的,可整个赛事却好像被对方操控一般。 在最易松懈的地点设置陷阱,抓住人的惰性心理攻击要害,自己的每步计划都可说是天衣无缝,为何还会存在这么大的漏洞呢?“对方比我更高明吗?”依路达克的脑海中陡然闪过一个人的名字,目光转移往下方的那一刻,他已在修伊那副了然于胸的神情中找到了答案:“……是他吗?那就难怪了……” 转头望望仍在专心观看比赛的菲莉丝,无声的苦笑悄悄地爬上了依路达克·华斯特的面庞,同时还夹杂着少许欣慰的表情。菲莉丝……这孩子我可能留不住了,希望那个人能带给她幸福吧。 刚冲进树林不到百米,米伯特和贝罗就听到了后方传来的震天惨叫,回头望去的一刹那。两人脸上同时呈现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米伯特是恍然大悟。贝罗则是骇然失色。 察觉到两位前锋突然改变了路线。包括几位华斯特部长级选手在内,约三百来个聪明人尾随着米伯特和贝罗冲进了树林,其他人则由于求胜心切。 在单纯追求最短路线地效率原则下继续走赛道,因此在这些人踏进那片区域地瞬间,整个比赛过程中淘汰数字最高地陷阱事件发生了。 一个冲过去没事。两个冲过去没事。十个,二十个冲进去也没事,可当冲进去的人超过三位数时,有些感觉敏锐的人就觉得脚下的地面似乎产生了倾斜。可因为感觉不算很明显,所以没有人在意。 可五秒钟后,两公里长,二十米宽,整片第二阶段的赛道突然开始剧烈抖动,事先铺垫在赛道下的金属板冲出覆盖在上面的黄土,在不到一秒内就完成了九十度地垂直翻转,露出了掩盖在金属板下的黝黑深坑。 在赛道上移动的两千多名选手还没明白过来,身躯便随着变动的赛道被抛向了空中,“哎呀”“妈呀”的声音不绝于耳,而后他们如下饺子般纷纷落进由赛道转化成的超巨大陷坑中,物体与液体平面接触的声响此起彼伏,再用一些恶毒的诅咒性词语做配合,场面的确是够热闹的。 如果说依路达克·华斯特就是想看两三千人一起在同一池子里洗澡,那现在的情景完全可以满足他的好奇心。由他安排在赛道下的这个澡塘,已经足足容纳了两千一百多名非自愿顾客,虽然和其他陷阱所用的粘臭液体不同,这池子里装的是实实在在的清澄地下水,可两侧池壁的高度却达到了将近二十米,而事先安排的大会工作人员更是动作迅速,在这些选手克服池壁高度爬上来之前就飞快地赶到现场,用两千多张红牌向他们宣告了失败的消息。 “两千一百三十五人退场,目前仍有选手三百二十九人。” 一骑快马从出事地点飞速赶回,顺着观众席中央的马道直接冲上了贵宾看台,几张彰显惊人工作效率的选手登记表几经转折,送到了桑利的手中,而后它又被是给了依路达克,每一张表格都密密麻麻地划满了代表失败的红色叉叉,长达四页登记表上所罗列的近三千名选手,此刻只留下了大概十分之一。 可至少在身旁一众大臣的眼中,依路达克·华斯特的神色与以往一贯的自信满满不同,满脸都是失望的表情,看起来似乎非常不爽,言语中也充分表达了这种心情:“去了九成吗?算马马虎虎吧。” 马马虎虎?众人对依路达克的这种说法只能苦笑。以各种方法令过关者的名额直线下跌,这就是招亲系列、大会主办者的乐趣所在。 上届大会参赛者的总数是三千刚好,而淘汰到只剩三百人却也花了近半赛程,所以此次参赛者的落马速度已算是惊人到了极点,可这位皇帝陛下却反而在唉声叹气,这不由得让众人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一次整倒这么多人的纪录即便不算绝后,在现时情形下也该算是空前的,依路达克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你的想法又对了……”比起关心皇帝想法的一众华斯特官员,贝罗只在意自己的幸免于难。 看了心有余悸的贝罗一眼,米伯特淡淡应了一声,继续朝树林深处跑去:“是啊,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对他的淡然,贝罗不禁苦笑:“你就不能有点吃惊的样子吗?” 米伯特很冷漠地答道:“为什么要吃惊?一切不都和预料的一样吗?” “话是这么说,可你的反应也太平淡啦!”贝罗呼了一声:“从刚才表现来看,你和一贯冰冷表情的菲莉丝倒是很相像,这对我可造成压力了。” 米伯特眼中倏地闪过一丝喜悦的光芒,但语气依然很平静:“我该为此欢欣鼓舞吗?” “嘿嘿!这就要看你的……哎呀!” 话音未落,贝罗就感到脚似乎绊到了像细绳子一样的东西,他随即意识到这可能是一根陷阱触发线,而在低头望去的一瞬间。他就证实了这个猜想。两截已经中分而断地纤细金属丝在空中轻轻飘起。反衬着头顶地阳光闪闪发亮。 贝罗的心情一下子落到了谷底,下一秒钟他就毫不意外地听到了如暴雨般密集的箭矢破空声。 完了。 虽说在骑士团的训练给了他一副好体格,可是却没有教会他怎么挨过几百支箭的攻击,就算它们没有箭头,被几百股对点而发的狂猛力量击中身体各处,一时的麻痹和痛感绝对在所难免。失败也成为顺理成章的事情。 剧痛首先从小腿肚处传来。不过这阵让他立刻疼出一身冷汗地感觉居然非箭矢造成,而是来自于米伯特。 在听到“哎呀”的那一刹那间,米伯特转回头,比贝罗先一步看见被拉断的金属丝。而后他前冲的脚步立即刹住,整个人迅速反身下蹲,一个标准地前铲动作后,米伯特的左脚背巴勾在贝罗的右小腿肚上,连着脚踝猛然一带。 “扑通”一声,贝罗立刻摔了个四脚朝天,被米伯特勾中的腿肚子随即多了一块淤青,但也因此避开了被陷阱暗算的厄运。大约八百支箭在他倒地的一刻擦射身过,在贝罗原本的位置上来了一次高速相撞,弩弓附带的强劲力道连钢铁制成的箭身也吃不消,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后,一大索由铁制箭身扭曲镶嵌而成的铁块接着落在贝罗的肚皮上,让还抱着腿呼痛的他再次惨叫了起来。 可与退场相比,这种结果已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若让这索东西以原有形态中标,贝罗下一个要去的地方只能是医院,躺上十天半个月倒是小事,万一被击中要害部位才叫伤脑筋。 “虽然我很感谢你,可就不能先打招呼再下手吗?”贝罗有少许不满地抱怨道。 米伯特对此只淡淡回了一句:“抱歉,我不是绅士,更没法在危急情况下彬彬有礼。” 把肚皮上的东西推到一边,揉着小腿站起的贝罗苦笑:“你真没有幽默感,我只是随便发发牢骚,别当真……不过你不是说这里没有陷阱吗?” 米伯特把目光凝聚在那根断裂的金属丝上,轻轻摇头:“那是你误会了,我只说走这里比走赛道安全一些,陷阱的攻击装置既然被设在树林内,各种相关的引线与机关必定还有很多,但只要小心点就不成问题。” “你的感觉很敏锐,反应也很快,与你一比我越来越没信心了。”贝罗试着走了两步,发觉这点伤并不影响行走,接着就望向后方那三百多个因陷阱而四处躲藏的对手:“真不愧是盗贼出身。” 米伯特的面庞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其中苦涩的意味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吗……也许现在的我才像个真正的盗贼吧。” 贝罗回头望向米伯特,眼神中写满了惊诧和奇怪的含义:“什么意思?” 米伯特无奈道:“我是盗贼公会的特级盗贼,可这认证过程过于公式化,漏洞多不说,真材实料是检验不出来的,因此直到我接受了五天强化训练的现在,我才敢说我是个名副其实的特级盗贼。” 贝罗问道:“那你这五天强化训练都做了些什么?” 米伯特看了他一眼,让法利玛帝国四皇子瞬间面色惨白的一串话就从嘴巴里流了出来:“五天一百二十个小时,除去每天必须进行的三小时推石磨训练外,剩下的六千三百分钟要应付四个男人和一条蛇的偷袭和暗算,对手出手不限时间地点,装备是用圆形石子做武器的弹弓,还有用木剑改造的轻制训练剑,如果被袭击成功就要喝让人恶心的高浓度辣椒水,你想试试吗?” “不……饶了我吧。”一想到被整死的可能性远高于成功率,贝罗只有摇头:这种连上厕所都要防备别人暗算的生活,过一个小时都和一年差不多,过上五天的话整个人都要崩溃了,真亏米伯特忍受得住,不过他也总算是明白,为什么米伯特的耐力和反应速度都能如此惊人了。 伸手拾起那团扭曲的铁块,米伯特轻轻问着贝罗:“如何?还想继续吗?” 贝罗笑了:“那当然,否则蒂尔罗格的保镖费就白花了。” “他还真有决心,换我早放弃了。”见米伯特和贝罗还有往下跑的意思。小七不禁摇头。“你把他对陷阱的恐惧消灭得一点都不剩了吗。修伊?”修伊不置可否地冷笑,反问了一句:“你说呢?” “艺高人胆大,胆大艺更高,米伯特该就是这样。”老酒鬼叹道:“你的训练正好对症下药,他自然更有信心,只有老碰壁的人才会害怕。对吧?” 他早知道这样。因为对心理的揣摩没人能比得上他。 在场的人脑中同时浮起这个念头,平时总挂着各式笑容的修伊突然显得遥远而陌生,心机的深沉给这个魔族的形象加上了一道神秘莫测的光晕,使他的身影忽然多出了几分无法言喻的诡谲。虽然他因为对事情的精确预测早给了大家类似印象,可在此次大会中这种奇异的天赋却达到了令人发指地程度,因此让众人产生一种莫名敬畏感也毫不奇怪。 所以老酒鬼的这句话每个人都知道答案,只是没人愿意说废话。 “蕾娜斯,跟我到会场外走走好吗?”修伊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毫无相干的话,让众人都愣了一下。而被邀约的战斗女神则立刻面红过耳,毕竟女孩子对这种和约会很相似的话是很敏感的,可她还是做出了回应。 蒙着歌姬面纱的脸庞轻轻垂向地面,微不可闻的一声“嗯”代表了蕾娜斯的应允,可在背后反绞交错的十指还是泄露了她的不安。 到现在为止,蕾娜斯还是无法确定对修伊的感情,到底是感激的成份为主,还是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真的喜欢了他。她不知道,因为她从未谈过恋爱。身为亚斯神族奥丁神的侍女,负责挑选勇者灵魂参加圣战的战斗女神蕾娜斯·法琪利,所接触的年轻男性可以说是数不胜数,但穿梭于生死间的她从没因此和任何人产生情愫。 “我是神,神是不可能爱上人的。” 一直用这种自欺欺人的借口掩盖真心的蕾娜斯,直到此刻被卸去神族的一切责任和义务之时才意识到,除了自我生存的真正意义之外,她连属于自己的真实感情都不曾拥有过,所以在面对自我时才会这样惊慌失措。 修伊、虚空、老酒鬼、玛丽嘉、倪剑、米伯特还有小七,这些和她生活在完全不同世界的生命,也许在某些地方比不上神族的尊贵与骄傲,可他们却拥有一样很多神族人所没有的东西,那就是自我。 只属于自己的情感、经历还有想法,不管这些以自己为中心的东西是否纯洁正确,可生命之所以存在个体上的区别,除形态外就只剩下了它们。蕾娜斯直到这一刻才发现,她和眼前的这些同伴相比根本不算一个独立的存在。 修伊微笑,仿佛蕾娜斯的心事已被他着穿似的:“那我们走吧。” 金属丝断裂的声音再响,数百支箭随即从密布树林中的弓弩上离弦而出,闪电般射向机关被触动的地方,但米伯特和贝罗早已左右滚倒,可紧跟在他们身后的五六个人就没反应过来,一阵惨叫之后全都手脚抽搐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失去了知觉。 “好险……”抹了一把冷汗,贝罗望着身后那片布满箭关的区域叹道:“这是第几个陷阱了?” 米伯特答道:“第五十七个。” 贝罗哑然失笑:“你连这个都记得吗?” 米伯特也笑了起来:“那是自然,我还记得对手又减少了两百二十四人,现在包括我们在内只有一百零五人了。” 贝罗嘿嘿冷笑:“不过最强的几个竞争对手还在,不是吗?” 米伯特回头望了一眼,被赶鸭子上架的那几位华斯特高官一个不落地从后方追了上来:“是啊。” “他们都是有家有口的人,资格审查是怎么过关的?”贝罗问道:“我记得已婚者不能参加吧。” “谁知道,华斯特王自己作弊谁有胆子管。”米伯特懒得在这方面动脑筋:“起来,继续走!” 贝罗摇摇晃晃地站起,而后又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不行,我腿都发软了。休息会再走吧。” 米伯特一句话就让他又站了起来:“你想让菲莉丝公主嫁给别人吗?” “当然不。可是不能走捷径吗?”贝罗一边搓揉腿部肌肉。一边问道:“要是刚才没把回力镖丢掉就好了,现在……” 米伯特一口否定了贝罗的假设:“带来也没用,树木太茂密,飞出去就会碰到障碍物回不来,要躲过华斯特王的设计只能用实力说话,没有捷径可走。” “听你这话多少能觉得有些安慰。仿佛我们都是有实力的人似的。”亚瑟一赶上他们俩就听到了这句话。随即就苦涩一笑:“可我却认为,除米伯特你有真材实料外,我们这剩下的一百零四人都是托你的福才能到这里的。” 米伯特淡淡一笑:“只有我一个过关多无聊,你喜欢这种结果吗?” 佛塞紧跟在亚瑟身后赶到。他回答道:“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们这几个拖家带口参赛的只为活跃比赛气氛,获胜甚至是娶菲莉丝公主跟我们无缘,只要别因此伤筋动骨就行。如果不是皇命难违,就算打死我也不来这里,在路上奔跑哪比得上坐在部里看法学书呢?” “别提你的法学书了,先活着从陛下的整人陷阱里出去再说,他这次的恶搞程度比前几次厉害多了,如果我们这些老骨头被乱箭射中,大家就得立刻准备退休报告了。”里尔嘟哝着从后方追上来:“我还有一半地全国农业普查没完成,这么快辞职不甘心啊!” 亚瑟瞬时气结:“一个法学狂,一个工作痴,难道人生除了这些就没别的乐趣吗?……对了,肯拉上哪去了?”佛塞一指身后约六百米处躺着的一具躯体:“我们的国土资源部长挂掉了。” 里尔马上两眼瞪大:“不会吧?这么快?上次他可是坚持到终点的……” “他以前就这么胖吗?”米伯特望着肯拉插满箭头的身体问道。 “不,两天前他没这么臃肿的。”听米伯特一说,亚若也觉得有些奇怪:“他吃什么会突然胖这么多的?” 米伯特笑了:“我想该是一副铠甲,看他的领口。” 众人的关注焦点立即转移到米伯特说的位置,然后每个人都恍然大悟——肯拉的领口内侧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阳光反射下产生了少许的反光,而在反光散去的那一刻,每个人都看到了一件穿在领口内金属铠甲的一小部分。 “他耍诈!好卑鄙呀!”里尔破口大骂道:“居然在衣服里穿铠甲,然后再装作被打倒退场?太狡猾了!” 亚瑟苦笑:“回想他赛前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原来是早有准备……这只能怪我们没他想得周到,又有谁不想脱离这个比赛呢?” 贝罗不满地提醒道:“喂,把目的最纯粹的我忘记了吗?” “没忘,可你是个疯子,只有疯子才会以通过陛下测试的方式迎娶菲莉丝殿下。” 佛塞咕哝了一句,却马上被里尔打断:“语气小心点,对法利玛的皇子这么说话,就不怕引起外交纠纷?” “有什么关系,都同历患难三次的老战友了,一点点言语上的不谨慎别太在意。”贝罗无奈一笑:“若我这次还不成功,或许会考虑你话语中的暗示,用跳过依路达克陛下的方式另想办法。” 米伯特随即问道:“这么说你想弃权?” “当然不,可是我越来越缺乏信心,你为什么不丢下我自己过关呢?” 贝罗疑惑地问道:“你该有这个能力,没必要帮我这比赛对手吧?” 米伯特答道:“如果你被陷阱伤害,蒂尔罗格先生的委托就宣告失败,所以在你安全完成赛事前,我不会放弃对你的保护。记住,只是保护,并不是帮你作弊又或是扛着你走路。” “真严格啊!” 对贝罗的牢骚,米伯特淡淡地笑了一笑:“因为我就是被这样严格训练出来的。” “实话说,我现在很羡慕你们。”听着两人一问一答,亚瑟不由得感慨道:“一个经过特别训练,一个则有专门人员保驾护航,比较起来我们就倒霉多了。” 望了望跟在几人背后。此刻正关注着他们对话的另外一百多人。米伯特露出思索的神色。几秒后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从他口中跳出:“大家合作如何?” 自从那三百多号人进入树林后,选手在树林中的行动就变得时隐时现,不再像在赛道上那样清晰可见,尤其是现在,包括米伯特一行人在内的一百零五名残存选手全部被障碍物挡住,一切行动都没有人能看见。 由于并没有限定选手只能在赛道上比赛。因此这种行为不算违规。而且依路达克把整条赛道都改造成陷阱的犯规行为在前,别走蹊径的方法被认同也顺理成章,除了让人埋怨依路达克的坏习惯外,整个会场内的观众还算情绪稳定。并没有因视线受影响而不高兴。 当然,这种情况还是拜树林中被不时抬出的选手所赐,如刺猬般满身是箭的惨状让众人感觉到比赛仍在继续,而且大有越演越烈地趋势,这多少可以让大家自我安慰说这只是暂时现象。 可对大会的主办者而言,这种情况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自失去剩余参赛者的身影时起,依路达克就隐隐觉得,好像有某些在他计划外的事情正在发生,大会的走向也变得扑朔迷离起来,而一切都是从他看见修伊时开始的。 但有一点很奇怪,自明白到这点起到现在,他一点不高兴的感觉都没有,反而还有种和旗鼓相当对手交锋的兴奋,那个黑发青年的每一个应对措施都像在展现修伊的智慧,把他先前没有想到,或者说是疏漏的某一部分构图完整地拼接在了一起,这在依路达克整人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发生。 太有趣了,居然能以这种形式和他交手,和那个几乎已成为传说的修伊·撒旦!他对我下面一系列的安排会有什么出乎意料的对策呢?此刻依路达克的脑海中只留下了这个想法。刚才注意到那男人的一刹那,他就认出了修伊的真实身份,脑中如笔记般整齐罗列的资料马上开始自动搜寻,并给出了修伊几重身份中最令他动心的那个称号:“第一恶整天才”! 所以与此相比,菲莉丝的夫婿选择正确与否倒成了次要问题,一直追寻着高智商对手的依路达克此刻才真正燃起了斗志,胜败得失都成为无关紧要的东西,其中当然也包括他原来追求快乐的目的在内。 也因为这样,当桑利察觉到依路达克和情况不相称的喜悦神情时,才会感到特别意外:“从目前看,赛事没有按陛下的预期发展,可您似乎并不在意,有什么事情值得您这么高兴吗?” 依路达克的脸上充盈着发自内心的微笑,而这种笑容是桑利之前从未见过的:“桑利,你知道吗?过高的才智也是一种错误,所有的一切如果都如你预料地发生,实在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自我亲政起,有太多事都让我猜到了,所以我对不可预知的事物充满了期待,可直到现在我才能说,我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不可预知的……事物?”桑利愣了一下才做出回答:“可这种事物不是很危险吗?我不认为该为此高兴啊!” 依路达克含笑摇头:“所以我说,你无法理解这种喜悦感,找到一个相称对手的充实感在痴迷于某件事物的人中比比皆是,可在智力上能互相匹敌的对手却是最难寻找的,而我现在就找到了这样的人。” “他是谁?” 华斯特王轻轻叹气:“继路西法·撒旦之后,三界中最聪明的男人。” “合作?为什么?”大家都被米伯特的话吓了一大跳,纷纷呈现出愣怔的样子,而最快清醒过来的亚若一回过神就问道:“竞争对手间有合作的必要吗?” 米伯特淡淡问道:“别人姑且不论,佛塞刚才不也说了,即便你们这几个有家室的人过关也和菲莉丝公主无缘,这种前提下我们还是竞争对手吗?”亚瑟语塞。 “而且就算过了这前四关,我们不还是要面对华斯特王的个人测试吗?”米伯特接着道,“现在互相斗来斗去没有好处,只是让那些观众看笑话罢了,你不觉得大家合作一起过关比较实际吗?” “我赞成。”佛塞首先表示同意:“反正过了这四关我就算完成任务,能毫发无损最好,毕竟我只在司法部里坚持原则。” 里尔想了一想,而后也投了赞成票:“我也不想壮志未酬身先死,算我一份。” 亚瑟苦笑:“这该不算作弊……好吧,我也参加。” 米伯特的视线投向贝罗,贝罗一耸肩膀:“我本来就在和你合作,多几个合作者也没关系。” “你们呢?有兴趣参一脚吗?”米伯特随即转向身后的那群陌生对手:“一起来成功几率大些,不介意的话,在个人测试分出高低前,大家暂时合作如何?” 赞成归赞成,但佛塞仍认为,一百多人不可能都同意合作,所以这时他尤其惊讶:“喂,你是当真吗?不可能所有人都……” 话音未落,眼前的事实就令他差点一跤滑倒。 除了他们五人,剩下的一百人非常一致地点头同意了米伯特的提议:“我们只是想获得奖金,过四关就能拿五千银币,对此我们很满足了。” 一个充满讽刺意味的微笑浮上米伯特的嘴角,只不过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笑:“那好,大家听我说……” 会场外的一片小树林中。 修伊和蕾娜斯一前一后走出会场,接着再走进这片被浓密树阴所笼罩的小树林,两人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情态,修伊的神情依然悠闲得仿佛是在闲庭信步,而蕾娜斯的表情看上去有少许惊惶,不安之中还夹杂着少许莫名其妙的期待感。 “他们会想歪不奇怪,难道你也以为我要跟你谈情说爱吗?”修伊的语气中带着伤感,与其说是否定这种说法,倒不如说是对自己没做这些事而有所不满。 “你!”蕾娜斯害羞的脸庞一下子变得铁青,以为被修伊愚弄得她立刻语气转冷:“那如果只是要人陪你走走,何必要找我,找老酒鬼或虚空不是更好吗?” 修伊转身,望着气得俏脸煞白的蕾娜斯慢慢说道:“因为我觉得,把这东西交你保管比较合适。” 蕾娜斯问道:“什么东西?” 修伊探手入怀,黑衣骑士交给他的两张纸被卷成简状,继而递到了蕾娜斯的手中。蕾娜斯打开看了一眼后,一头雾水地问道:“这是什么?” 修伊一句话就让她,睁大了美丽的眼睛:“地狱镇魂歌。” 全场贵宾看台上。 蒂姆斯·克鲁兹把视线从那片树林间收回,看了女儿一眼后忽然说道:“陛下,臣想和小女到外面走走,可以吗?” 依路达克微微眯起眼睛,神色间间过一丝淡淡的嘲弄:“当然可以,请吧。” 一声告罪后,两父女便消失在了众人眼中。望着他们背影的华斯特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眼神深邃而复杂,仿佛有很多心事都和他们有关似的。 注意到这点的桑利趋前一步,非常小声地问道:“陛下,要不要派人……” “不,我已知道他们的想法了。”依路达克的眼中多了一份笑意,“原来你也注意到了?” 桑利轻声答道:“如果不知道,我这宰相算是白当了,不过陛下既然知道,为什么不采取行动呢?” 依路达克冷笑一声:“行动?你认为他们能做些什么?” 桑利不禁苦笑:“陛下该比我设想得更周到,为什么还要问我呢?” “不错,但我现在不需要有任何动作。”依路达克悠然说道,“因为他们不管怎么行动,最终结果都不会给我的计划造成任何影响。” 望着自信满满的依路达克,桑利终于明白了。 和以往一样,这位华斯特王早已看穿了一切并做好了安排,整个大会的进程依然还是在他的掌握之中,不管别人怎么努力都不会有改变。 只除了他提及的那个对手外。 第四十九章 神秘乐章 “这……这就是地狱镇魂歌?”蕾娜斯有些不敢相信地盯着满纸跃动的符号和线条:“这些东西就是创世神遗产中最神秘的部分吗?” 修伊轻叹了一口气:“是的,可惜并不完整,这两张纸只是地狱镇魂歌十三个部分中的两个。” “地狱镇魂歌到底是什么?”蕾娜斯终于说出了这个横亘在心中的疑问。 修伊的脸上现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自由、公正,还有残酷的真相,对我来说地狱镇魂歌就是这个含义,但你可能不这么想。” “你在逃避问题,因为这个答案和没有一样。”蕾娜斯紧盯着修伊:“我想知道它的属性,而并不是它对你的意义。” 修伊望着蕾娜斯的俏脸,语带赞赏地答道:“单从它的物质属性上说,地狱镇魂歌是一首由十三个乐章组成的乐曲。这两张纸上的符号和线条是一种用古文字写成的乐谱,一张就是一个地狱镇魂歌的乐章,不过这十三个乐章和普通音乐不同,只要演奏一次后就不会再出现,即便用相同乐器和旋律演奏,产生的效果也绝不会和之前一样,而且每演奏一个,这世界就被演奏的这个乐章影响,逐渐产生一些相应的变化。当十三个乐章全部演奏完成的那一刻,一切真相和事实都会呈现在面前,但到底会出现什么结果却是谁也没见过的……” 蕾娜斯不由得骇然失色:“你连结果都不知道,就开始寻找地狱镇魂歌了吗?” “不,我知道结果,大概和我预想的一样吧。”修伊微微一笑:“创世神留下这样充满神秘性质的遗产。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对自己所创造的生命抱着某种期望吧。” 蕾娜斯惊讶问道:“期望?” 修伊应道:“是啊。我觉得。他应该是希望我们刻意寻找并使用它,我没理由让他失望吧。” “那他的目的呢?”蕾娜斯问道:“他希望我们这么做,总是有理由的吧?” 修伊轻轻冷哼了一声,语气中尽是不屑和嘲讽:“创造者对创造物做试验需要理由吗?”“试验?”蕾娜斯咽了一口口水,艰涩地问道:“你是说创世神在……” 修伊再次冷哼一声,伸手搭了一下脑后的头发。接着仰起头把目光投向上方。望向那片被浓密枝叶划分得支离破碎的天空:“不是吗?任性地制造出这么多生命,却刻意分成神魔人三个种族,让他们自相残杀,然后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观察。这不是做试验是什么?你不觉得,包括你我在内的所有人,都被一种叫做‘命运’的东西所操纵,在某个人的计算之中进行着类似的试验吗?” 蕾娜斯眼中透出难以置信和恐怖相混杂的神色,此刻她只感到了一种被前所未有震撼所支配的惊骇,因为她刚听到了一项可令任何人为之震撼的惊人假设,虽然只不过是假设而已。 在三界的传说中,创世神是一个赋予大家生存权的至高慈爱之神,一切生命都该感谢他赐予了自己活着的权利,可也因为如此,没有人去探究创世神的真实想法。 他是谁?他创造这个世界,还有这芸芸众生,都是为了什么?难道他真是一无所求吗? 神族是三界中最清高骄傲的种族,不管在什么地方他们都尽量保持了最大限度的优雅。可蕾娜斯知道,即便在其他种族面前装出高傲尊贵的样子,神族依然是一个生物种族,衣食住行一样都不能少,不仅有物质生活上的需要,对精神层面的需求也非常多,至少蕾娜斯从未见过一个什么都不要也能生存的神族。 创世神也同样如此,不管拥有多大的力量,他也绝不可能没有任何欲望和想法,创造这世界和蕴涵在其中的生命一定有他的理由,可这理由是什么呢? 而她面前的这男人正在寻找这个理由,以功效不明的地狱镇魂歌作为线索,他目前得到的结论简直推翻了这世界存在的基础架构,他一直说要找寻这世界的真实存在就是这个含义。 悠然写意的姿态,漠然而萧索的神情,修伊此刻正以这样的姿态仰天而望,在蕾娜斯的眼中,修伊·华斯特俨然成为了一个无法捉摸的存在。 这个男人……他在做的事还是远超出了我的预料吗? 这样想的蕾娜斯缓缓苦笑起来:“那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修伊轻轻阖上眼帘,淡淡说道:“因为万一我发生不测,唯一能令我放心把这任务托付的人就是你,蕾娜斯·法琪利。” 蕾娜斯浑身一震:“你说什么?发生不测?” 修伊睁开眼,哑然失笑道:“我做个假设而已,何必如此紧张?你知道,我是个力求完美的人,所以做事留条后路也在情理之中吧?” 蕾娜斯一字二顿地答道:“这个假设一点都不有趣,你既然会想到,就有发生的可能,所以我不得不紧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修伊还是笑意满面,不过讲出来的话一点都不好笑:“魔界对我的追杀令还挂在头上,百分百避过暗杀的几率并不高,我也是未雨绸缪。” 蕾娜斯叫了起来:“那为什么是我?托付给跟你更久的虚空和老酒鬼不好吗?” 修伊抿了抿嘴,似乎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为难的神色溢于言表:“你不愿意吗?” 蕾娜斯的答案很干脆:“至少该有恰当的理由。” “恰当的理由吗?”修伊苦笑:“那我只有四个字给你,无可奉告。” “那我拒绝。”蕾娜斯把记载着古文字乐谱的纸筒掷还给修伊,头也不回地朝会场走去:“我受够你的不坦白了,如果你希望别人照你说的去做。即使是骗人的理由也要想得明确一些。‘无可奉告’这四个字是得不到他人信任的。” 望着蕾娜斯气冲冲远去的背影。修伊嘴角的苦涩意味更浓:“太不坦白……吗?” “话这么难说吗?” 一个声音突然从背后传出,吓了一跳的修伊迅速回头,诧异的表情随即出现在脸上:“你没走吗?” 大约三米外的一棵樟树后转出一个人,俨然是刚才在会场中与修伊见了一面的黑衣骑士:“我想看看,你会怎么做。” 修伊无奈一笑:“那现在你知道了,感觉如何?” 黑衣骑士的评价只有两个字:“笨蛋。” “我。还是她?” “你!” “又挨骂了。看来我流年不利啊。”修伊嘿嘿一笑:“不过一切都是为了她好,说我笨蛋也认了。” 黑衣骑士冷冷道:“瞒着她就好吗?” 修伊大摇其头:“当然不好,可总比太早露底好。” 黑衣骑士微怔:“为什么?” “若她知道我们要做什么,要说服就不太容易了。尤其是以我消失为前提的情况下。”修伊一摊双手:“你也该看出来了吧?她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子,我说话可以,但无法保证不被她找到漏洞。” 黑衣骑士思索片刻,突然说道:“至少让她知道真相。” 修伊头疼地一拍额头:“我的天……要让她知道了还了得?她自身的存在都会彻底崩溃的!你该知道,除了受我影响较大,因此能亲身接受事实的凌锋外,当初为让老酒鬼和虚空接受事实,我们费的周章还不算少吗?现在突然把真相告诉她,我简直不敢想象那种后果。” 黑衣骑士轻叹道:“我说的不是现在。” 修伊一愣,接着他似乎明白了黑衣骑士的意思,面色微微一变:“你是说到那个时候……” 黑衣骑士点头。 修伊当即激烈反对起来:“不行。与其让她知道,我宁愿她什么都不知道!你想过真相会给她带来多大伤害吗?” 黑衣骑士的语气首次出现了怒意:“可这对你不公平!” “可若让她知道,就是对她不公平了!”修伊也初次呈现出了暴怒的神态,一直维持者的优雅风度瞬间荡然无存,而且这种发自内心最深处的狂暴怒火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悲哀和痛苦,一时间连黑衣骑士都好像被他吓到了,整个人竟然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修伊猛然闭上双眼,似乎想借此把这种愤怒重新压抑在心底,而他重新睁开眼睛的瞬间,他做到了:“抱歉,我有点失态了。” 黑衣骑士叹道:“可以理解,我不怪你。” “但我还是反对告诉她真相,”修伊的口气听起来平静多了,可仍坚持自己的想法:“从一开始错的人就不是她,所以她也没有接受那种事实的义务。为了她好,让真相永远湮没是最理想的选择。” 黑衣骑士轻轻摇头:“可你一死,一切都……” “没关系,就让她把我当成一个过客也好,能在她记忆里留下一个印记,我已心满意足了。”修伊悲哀地笑了,但语气却说不出的洒脱自然,“这件事就谈到这里为止,可以吗?我觉得比起在这里探讨这个话题,你去而复返的理由,该更重要,为看我怎么做而回来,这不像你的作风,一定有什么很特别的事想告诉我吧?” 黑衣骑士笑了,笑声中第一次出现了较为明朗的成份:“你真了解我。一句话,米迦勒开始注意你了。” 修伊皱起眉头,但马上又松开了:“不愧是参与过第一次神魔战争的老将,十万年的长寿不是白活的,被注意到也没办法,是雪亚妮告诉你的吗?” 黑衣骑士点头:“她要你小心。” “呵呵,小心有用吗?”修伊苦笑道,“若被米迦勒知道了计划,十万年前留下的惨痛回忆将使他不顾一切来阻止我们,这时倒是身为神族之王的她需要小心了,弄不好就会被夺权篡位的。” 黑衣骑士冷冷道:“这不用担心。她有准备。” 修伊突然咧嘴一笑。紧盯住黑衣骑士的眼神也变得暧昧起来:“喔唷。这么说你好像很了解她的情况?哈!还说不想认她是妹妹?这露馅了不是?你对她还是很关心地,就别否认了。” 黑衣骑士大窘,虽然表情被面具掩盖住了,但他还是下意识逃避了修伊的目光:“别乱说,你还是自己小心吧。” 修伊嘻嘻笑道:“你忘了我的真正实力吗?就算米迦勒亲自来也没法讨好,而且他来正中我下怀。知道事情的敌人少一个算一个吧!” 黑衣骑士猛然回头。重新把视线定位在修伊脸上:“你想和他同归于尽?” 修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而后便转身朝会场走去:“谢谢你的通知,剩下的就交给我处理,你还是赶快去办自己的事吧。”黑衣骑士无言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因为他忽然明白到,当一个人立下死志时,这世上已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改变他的决心,修伊就是最好的例子。 一走出会场,蒂姆斯便带着雷莎妮亚朝僻静处走去,刚走进会场西侧大水池中的一座凉亭内,蒂姆斯便问道:“安排的人还没有行动吗?” 雷莎妮亚看了四周一眼,确认周边没有任何人后,才缓缓开口答道:“我把他们都安排在第三和第四赛程,这第二赛程内的陷阱太多,会让行动部队遭遇危险的,伤一两个人不打紧,如果被陛下看出端倪,一切就都完了。” 蒂姆斯淡淡说道:“被他看出又怎么样,你以为他一点都没察觉到吗?” 雷莎妮亚的眼中透出一丝惶惑:“您是说,陛下对我们的计划有所耳闻?” 蒂姆斯微微点头,接着说道:“这不重要,我们是为整个华斯特帝国着想才这么做,他没有怪罪我们的理由,所以你尽管放手去做,万一出事我会想办法的。” “可是……”雷莎妮亚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父亲的一句话顶了回去:“而且怂恿蒂尔罗格聘用‘火焰空间’,不也是为了给我们找一个下台阶的借口吗?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我担心的正是‘火焰空间’,从比赛的前两阶段的情形来看,他的表现实在是太出色了,甚至已远远超过了事先的预计,这么顺利是否有点问题呢?”雷莎妮亚本来想说的就是这句话,可是父亲的一番话却令她对这种想法产生了动摇,尤其在拿不出证明不对劲的证据前更是如此。 “是我多心了吗?”望着蒂姆斯严肃的面孔,雷莎妮亚轻轻地在心底问着自己,心中的不安逐分逐寸地在慢慢溶解,回答父亲的口吻也变得多了几分肯定,“那好吧,请您帮我找个不回去的借口,我马上通知行动部队开始计划。” 略为商量了一些细节之后,克鲁兹父女便匆匆分手,蒂姆斯返回会场,而雷莎妮亚则往相反的方向离开。直到两人的身影都消失的那一刻,随着“哗啦”一声水响,一个穿着华斯特海军作战服的男人陡然从凉亭下面的水池中冒了出来,一抹冷笑浮上嘴角:“果然如此,和陛下预计的一样。” 数百米外的会场门口,修伊放下正对着这幕场景的望远镜,再瞧了一眼从身旁悄然而过的蒂姆斯·克鲁兹,把一切都收人眼中的他不禁会心一笑。 螳螂铺蝉,黄雀在后,这个比喻还蛮贴切的嘛! 回到看台的蒂姆斯马上就感到了不对劲,气氛的怪异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现场大多数人都有点失态,与帝国重臣或者皇室成员不相称的形象比比皆是,其中以口部器官过分扩张的现象最为普遍,造成这种失礼行径的事情自然也不简单。 当蒂姆斯的视线落到残余参赛者的所在区域时,他立刻就了解了这个场面的由来。 因为谁都不会想到,比赛进行到这个阶段居然会演变成一次团体赛,完全个人的参赛行为在一些未知的因素影响下被空前团结在一起,无数陷阱所间接导致的巨大向心力在这剩余的一百零五名参赛成员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米伯特和贝罗带进比赛的包裹是修伊准备地,装填得满满当当的它并非虚有其表,里面的各种实用工具几乎是一应俱全。小型木工斧和折叠锯就各有四把之多。而这些工具被分配到一些本来就从事伐木工作的参赛者手中时。他们所在的树林就遭了殃。一棵棵参天大树在专业工作者手下轰然倒地,而后赛事现场就暂时转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木工作坊,经过众人齐心合力的一小时劳作后,被砍倒的二十八棵大树就变成了无数厚木条,并用同样出自包裹的钉子钉在一起,最终演化成了三十几面粗糙但坚实的巨大木盾。 稍微聪明一些的人都已猜到。这些木盾一定是用来对付那些随陷阱而飞的乱箭。不过他们却没想到这一百多个人会进行合作,所以选手们的下一批次动作没有一个人猜到:先是有秩序地分散开,以三人为单位分成三十五组,每组一个木盾。而后又如事先演练过般列出了一个三角阵形,阵形前方的先锋部分是米伯特、贝罗、亚瑟的三人组合,他们的盾牌正向前方横置,米伯特居中,负责调配移动方向,贝罗和亚瑟各抓盾牌两端的握把加强抗冲击能力,而其余的三十四组则以左右各十一组、后方十二组的形式分开,盾牌面向左右侧与后方竖起,组与组之间紧密贴在一起,构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盾墙。 在阵形完成的一瞬间,米伯特朝身旁的贝罗与亚瑟点了点头,然后三人便开始步伐整齐地向前移动,而整个盾牌阵也随着他们前冲。虽然配合并不算是默契,但跌跌撞撞产生的少许缝隙很快被盾牌的巨大体积所弥补,一百多人的队列依然维持住了严密性与整体性。 丝弦被拉断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在米伯特这一组的横冲直撞下,无数连接着陷阱机关的金属钱被一一触发,乱箭如暴雨般洒向行进中的盾牌阵,一时间整个场地中到处都是箭矢破空的嗖嗖声响。而就在这时,整个队列瞬时停止了下来。 先是作为前锋的米伯特组陡然后退回大队人马中,接着左右侧与后方的所有人停步并向中央靠拢,各组像变戏法一般交叉举起盾牌,除中央部分的七八面木盾是上举外,其他的每面盾都朝着箭而飞来的方向竖起,一刹那间一百零五人全部躲进了由盾牌构成的堡垒之中。 橡皮箭头与木板撞击的沉闷声音响起,近万支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弩箭在盾牌前纷纷坠地,选手队无一伤亡的战绩令观看者们感受到了极度的震撼。 自华斯特王开始整人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在他的陷阱下全身而退,而且一口气就是一百零五个。 “……失败了。”依路达克的神情先是失落,然后忽然变成了一种莫名的兴奋,“果然名不虚传,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见此情景,菲奥雷和菲利姆交换了一个不解的眼神,显然是不太明白他的兴奋从何而来,而仍被堵住嘴巴的菲莉丝则骇然失色,因为从以往的经历来判断,这种表情只证明某人的情绪正在向更加危险的狂热边缘倾斜,这正是身为被害者的她最害怕看到的。 比“兴趣”更可怕的东西就是“狂热”,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这点,以身作则这种事在依路达克·华斯特身上经常发生,每一种能和整治别人牵涉上的东西都会被他彻底研究,并且以惊人的高效率应用到不幸身为他儿女,又或者不幸成为他下属的人们身上。继菲莉丝之后,一众华斯特帝国的重臣高官也终于从会场中的惊人事件里回过神,既而注意到了这位积极性已被充分调动起来的皇帝陛下,脑海中闪过相类似的想法后,惊慌失措的神色在人群中如瘟疫般开始蔓延,连蒂姆斯都没有例外。 只不过他担心的是正在进行计划的雷莎妮亚,“陛下要开始发疯了”这种事可并非说说那么简单,依路达克·华斯特是一个惯于采取实际步骤的行动派,而且切入事情核心的手段绝对是最直接有效的,这点更是得到了大多数华斯特官员的认可,所以是否会破坏雷莎妮亚和自己的计划根本是无法预测的。 真该死。要是“火焰空间”的那帮人没有那么优秀就好了。让陛下成为计划的变数。这可是最糟糕的结果…… 想到这里,蒂姆斯脑海中忽然闪过刚才和雷莎妮亚对话的片段,女儿那副忧心忡忡的神情和欲言又止的模样如慢动作般重现眼前;丝丝缕缕的不安开始侵蚀他原本坚定的意志,一个让他感到内心忐忑的问题也随之慢慢浮上了台面。 “火焰空间”佣兵团,我是不是小看了他们?他们的能力我真能够加以利用吗? 修伊慢悠悠走进会场。玛丽嘉一看到他便质问道:“你惹蕾娜斯生气了吗?从刚才回来她就满面怒容。连我都不敢问她出了什么事。” 修伊无奈苦笑,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才的事,“对错没有统一标准!”这句格言,他觉得在现在用简直是正确得要命:蕾娜斯信任他,但他却想为她好而隐瞒秘密,这就造成了他对蕾娜斯不信任的表面现象,更糟糕的是以他的立场还不能辩解,越描越黑的结果更非他所愿,因此他只能保持沉默。 所以修伊也只能答道:“只能说有些事情谈不来,别的我不好定论。” 小七嘿嘿冷笑道:“多半又是你引起的,对吗?” 换了平时,被暗黑龙如此嘲讽的修伊一定会加以反击,可此刻心情恶劣的他根本不想做多余的争辩,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大概是吧。” “……你好像吃错了药,比蕾娜斯迟回来的那会儿做什么去了?”老酒鬼发现修伊的神态不太对头,追问了一句。 修伊的话明显是敷衍,不过倒也说得过去:“稍微看见一两个有趣的人,所以多耽搁了一会,米伯特的情形怎么样?” 虚空答道:“和计划的一样,米伯特已说服剩下的参赛者合作,他们很快就能通过第二赛段的树林了。” 听到这里,修伊不禁微微一笑:“表面上大概是没反应,但我想华斯特王一定在后悔。” 冷凌锋一脸茫然遭:“后悔什么?” “当然是用钱悬赏人参赛啦!”倪剑先修伊一步说出了答案,“既然是为钱拼命比赛,为钱彼此合作也很自然,而且又没规定不能互相帮忙,华斯特王不后悔才怪呢!” 冷凌锋把目光转向修伊,显然是不太相信倪剑的猜测,毕竟倪剑在这类问题上一向没有修伊聪明,可这回他却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他说得对。”。 “哎呀呀呀!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聪明了?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老酒鬼和小七立刻大呼小叫起来。 倪剑很不满地反驳道:“别这么大惊小怪,我本来就很聪明,你们也不想想,在修伊之前是谁在领导‘火焰空间’?” “是啊,似乎是个叫‘倪剑’的白痴呢。”玛丽嘉一点也没给他留任何情面,桩桩件件之前不被几个新成员所知的事情很快被抖了出来:“什么工作不好找,偏偏都选难度最高、报酬最少、只空挂一个名声的任务去接,而且本人在行动中常常胡闯瞎撞,几乎每次都要我和米伯特给他收尾。如果光是不顺利倒也罢了,收入与支出产生的巨大赤字才是最重要的,为了维持佣兵团的正常运作,有时大家还不得不在某个地方干一些兼职赚钱,结果佣兵团成立到现在虽只半年,我们三个人倒个个都有了几门手艺,米伯特是刷盘子和变魔术,我学会了中医与会计,而某位‘鸟人’则成了幼儿园里最受欢迎的保姆叔叔。” 倪剑闷哼一声:“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提了干嘛?现在佣兵团的财政状况不是大有好转了吗?” 玛丽嘉不屑地撇了撇嘴:“那是因为修伊的头脑精明,对轻松且高报酬的工作独具慧眼,要还是你当家,现在我们只能在三流旅馆里啃地瓜。” 修伊咳嗽了一声,及时插进了两人的对话:“这些以后再讨论如何?大家还是赶快按计划行动吧,依路达克·华斯特发飚起来也是很厉害的。不做点防备会有麻烦的。”话音刚落,众人就听到一声冷哼。一直刻意与修伊保持距离的蕾娜斯陡然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会场的出口。虽说这也算是接受修伊建议的一种表示,可如此冷淡地表达方式却令众人察觉到她真的生气了,同时这也给争辩得有些恼怒的一男一女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让他们立即乖乖地闭上了嘴。 虽然修伊有些感激她的这种劝架方式,但生气的对象是自己就不太有趣了,可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苦笑:“如果你们不想变成我和蕾娜斯这种样子。最好还是先做点事情。把火气消一消再谈吧。” “我从来也不知道,活着竟是这么美好的事情。”贝罗把插满箭支的木盾抛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总算走出来了。” 米伯特也有些气喘,不过他的神色却镇静得多。仔细打量一下周围环境后,才微微一点头:“看来第二赛段是结束了。” 此刻呈现在众人眼前的,已不再是枝叶横生的茂密树林,而是一条横跨比赛场地的汹涌河流,波光粼粼的河面足有三到四公里宽,翻着白色浪花的浑浊河水拍打着前方的浅滩,而就在浅滩的正前方,写着“第二”的大字横幅被两根竹竿孤零零地支着,大约三十名大会的工作人员整齐地坐在横幅下,面前的桌子上还放着一大堆游泳装备,游泳裤、游泳镜、救生圈到救生衣一应俱全。 可对才经历过地狱旅程的选手来说,立刻前去报到的念头在瞬间就被理智所制止。 经过三十分钟的艰苦跋涉,以及大约四五十次进退有序的盾牌防守后,包括米伯特与贝罗在内的一百零五名参赛者终于冲出了树林,身后留下了一条布满横七竖八箭支的道路,而且带出树林的三十五面盾牌上也密密麻麻地插满了纪念品,给本来就分量颇重的盾牌上又加了百十斤,因此一确认再没有陷阱,几乎所有人都把盾牌丢到了一旁。 太累了。 “各位,五百枚银币到手了,如果就此满足,现在退出还来得及。”米伯特的视线扫过几个明显喘得比较厉害的人,缓缓开口道:“从现在起我们才算真正进入第二关,不用我说大家也明白,比赛只会越来越难,有没有实力自己要掂量好,生命可贵啊!” 比较了一下身体状况,再望望那似乎能吞噬一切的滔滔水波,一分钟后,十七人一齐举手弃权。 大会工作人员立刻奔出,把这些已经筋疲力尽的人扶到横幅下休息,而弃权者也趁此机会做了弃权登记。 望着剩下的八十来号人,亚瑟略带诙谐地低声说道:“好个釜底抽薪的妙计,兵不血刃地排除了十七个对手,我对你很中意,旧话重提,赛后有兴趣和我共事吗?” 贝罗嘿嘿冷笑,反问道:“若他获胜便是菲莉丝公主的夫婿,你有办法让贵国的驸马到体育部报到吗?” “这种说法真荒谬,除非陛下盲婚哑嫁,否则以招亲会方式选夫,菲莉丝殿下一辈子都别想进礼堂。”里尔大笑了起来,“而且就算这位兄弟过关斩将冲到底,把某个人的设计暗算全部抛在脑后,不甘心被父亲摆布的菲莉丝殿下就是下一道难关,她的铁链十八连击可是华斯特帝国的绝技之一。只要挨上一下你就得蒙主招宠,什么荣华富贵都和死人无缘啊!” 一提到菲莉丝公主的铁链,贝罗的面色马上灰暗下来,显然那把武器给他的印象深刻到了绝望的地步,但米伯特却反而微微一笑:“我不习惯想得太多。有多少能力就做多少事,这句老大教我的至理名言很有道理,所以刚才我只是劝告大家别做自不量力的事,仅此而已。” 佛塞对米伯特似乎是越来越欣赏,此刻赞赏的言辞也是不遗余力:“不骄不躁,无畏明理,米伯特先生,你若是转到我们司法部,日后必定将成为法学界的一朵奇葩。” 对于如此明显的招揽之意,米伯特只报以一个礼貌而淡漠的微笑:“谢谢夸奖,不过若你想要我这样的人,赛后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相信你会因此得到一花园的奇葩。” 里尔随即抢了个先手:“先介绍我认识,若办培训班就包在我身上,我那群废物和饭桶般的部下将一个不落地报名,即便以家破人亡相威胁也要逼他们去。” 亚瑟不满地瞟了里尔一眼,紧跟的一句就让农林部长气歪了鼻子:“那我就在培训班外等他们出来,然后用高薪把他们全聘用过来,反正你说他们是饭桶废物的。” 佛塞冷哼一声:“随你高兴,不过我们司法部将会在其后把他们统统逮捕,罪名就是人才聘用制度不合理,接着的录用将以公开公正的方式进行,当然,这次将由司法部主办。” “你滥用职权!”如斗鸡般怒目而视的亚瑟和里尔立刻暴走,足以和杀人犯媲美的凶暴目光像利箭一样射向司法部长。 眼见第二次人才争夺战即将以口头形式白热化,米伯特轻咳一声:“三位少安毋躁,等比赛完再讨论如何?下一个项目是三公里自由泅渡,把力气用到游泳中不是更好吗?” 听到游泳,贝罗不禁把视线投向眼前泛着一层层白浪的河水,嗫嚅问道:“一定要‘游’过去吗?” 米伯特把手遥遥指向正前方的某一点,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得齐齐抽了一口冷气——米伯特手指的地方的是一处地势高出河面近十米的小山坡,站在上面可以把该段河道的所有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因此在这里出现大会的监视人员并不奇怪,可依路达克在这山坡上配制的并非一般监视员。 而是一百名全副武装的近卫军弓弩兵。 与第二赛段中的橡皮箭头不同,这一百人手持的是实战弩箭,虽然米伯特并没有回答贝罗的问题,可如果不用“游”的方式过河会有什么后果,他已算是间接告诉想投机取巧的人了。 亚瑟的声音有点颤抖:“这是怎么回事?以前陛下都没有这么认真啊!” “当啷!”“咚!”“哗啦!”一连串东西落地的声音响起,米伯特似手对这一百个能造成生命威胁的神射手一点都不在意,而是自顾自地把背上的包裹卸下翻转,一股脑地把里面的玩意统统倒了出来,刚才大显身手的锤子、斧头还有钉子,以及机械工程用的扳手、螺丝刀这类东西随即掉得满地都是,就在众人期待米伯特能再让大家做些什么的时刻,他却把这些工具全部丢到一边,单单挑出了一个又粗又长的黑色圆筒。 “你还愣着干什么?你包里也有一个这样的东西,把它也给我。”圆筒的分量似乎不轻,米伯特要用双手才能把它拣起来,而且抓拿它的动作看上去非常小心:“注意点,它不很结实,千万别散了。” “铿铃匡当”二阵物件落地声后,贝罗的倾倒动作也制造了满地丢弃的物品,而一个米伯特手中那个同等体积的黑色圆筒也随之出现在视线中,小心翼翼地捧起它交给米伯特,贝罗不禁问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米伯特淡淡道:“当然是用来吃的。” “我们吗?” 一抹诡谲陡然爬上盗贼的面庞:“不,是一些可能出现的客人。” 第五十章 招亲大会 横贯比赛场地。也成为第二大关考核地点的这条河流,是华斯特帝国工程部耗费一年时间人工开凿的运河,主要是满足华斯特城周边三百万亩良田的灌溉需要。河水从流经华斯特城西北的人界第一大河巴利安河引进,绕城一周后直通城池南部的招亲会场并贯穿赛道,而后再蜿蜒北上,与巴利安河在下游汇合到一起。由于它给华斯特城周围的农户带来了充沛的灌溉用水,因此它被大家亲切称为“雷尔姆河”(注)。 而此刻在雷尔姆河上游,靠近巴利安河分支的地方,约八百名华斯特近卫军骑兵正在河道一侧的防波堤上飞快奔驰,而四十辆被黑色篷布盖得严严实实的运货马车被夹在骑兵队中央,每辆车都由四匹神骏的御马所拉,这才能勉强跟上近卫军骑兵的高速冲刺。 从近乎脱力的狂奔情形看来,这个任务显然很急,不管是人是畜都一身大汗外加连喘粗气,尤其是那一百六十匹拉车的御马更是如此。当然马车所载物品的沉重是一方面,从未被赋予拉车使命、成天养尊处优才是它们感到极度疲劳的原因。本来这些骏马就只追求外表壮健,重大仪式时才拿它们来充充门面,一般也不会落到要像骡子一样干重活的地步,可依路达克·华斯特的突发奇想却把一切改变了。 十分钟前。 四指攒紧成团,食指伸长,做出如此姿态的右手轻轻在右面颊上滑动,华斯特王的深思表情就这样维持了十秒。而后他眼睛一亮:“桑利。前两天西部的小国密尔拉好像送来了一些特别的贡品。现在存放在哪里?” “密尔拉?”桑利思索片刻后眼神一变,“陛下是说那四十车……” 依路达克一弹响指:“不错,按交代处置好了吗?” 桑利摇头:“还没有,这两天都在忙大会的事,所以还原封不动地放在礼仪司,由专人负责照料。密尔拉派来的进贡使也说了。多放几天也没什么关系。” 依路达克唇角弯起一个诡秘的微笑:“那就好,也省得多费工夫准备了,你马上组织一批近卫军骑兵出发,把它们从礼仪司带到雷尔姆河的上游放掉。” 桑利的面色瞬间骇得发青。劝谏的口吻在语气中十分露骨:“陛下请三思!真的要这么做吗?” 依路达克冷笑一声:“你要我重复第二次吗?” 桑利抬头,刚好与依路达克的冰冷目光碰个正着,可怜的宰相立即大汗淋漓,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两分钟后,在场外把守的三千名近卫军骑兵就被挑出八百人驰向礼仪司,为节省从其他部门调集马匹的时间,原本做仪仗的一百六十匹骏马也被一并带走,承担了这份久违的苦差使。 “停!” 一声狂喝,在骑兵队领头位置的一匹战马人立而起,乘坐于上的骑士翻身下马,后方紧跟着的七百九十九骑士随之纷纷收缰停下,满载货物的马车也开始减速,在赶过骑兵队一段距离后慢慢停了下来。 用挑剔的目光审视了河岸一会后,领头的骑士门身朝队伍一挥手:“就是这里,大家下来干活!” “统统倒进去吗?真的,假的?”从马背上跳下来,一窝蜂涌向河岸的近卫军纷纷叫嚷道:“队长,这不是要人命吗?” “陛下的命令,我有什么法子?”被众人称为“队长”的骑士也很无奈,“除了希望那些被算计者交好运外,我们什么也做不了,谁叫我们是公务人员呢?别多废话,快把事情做完回去吧!” 众人不大情愿地应声,而后马车就被一辆一辆地拉到堤岸边,揭开黑色篷布,一个个又长又粗的木头笼子就露了出来。由于笼子本身用木条钉得很密很紧,因此除了围在它旁边的近卫军士兵外,旁人所能看到的最多只是笼中物品的一部分,而这些部分看起来像是某种大型动物的尾巴或肢体,不仅长满了如龙鳞般的甲片,还有着尖利锋锐的爪牙。 但这种动物并不是龙,就算是刚出生的幼龙,它的体积也比笼子要大得多,更何况龙是一种高傲而狂暴的生物,想用木头做的笼子围住它根本不可能,而众人的进一步行为也证实了这点。 二十个人为一组,小心翼翼地把笼子搬到河边,开着活门的那一端半浸进河水中,然后三四个人跳到笼子顶上用长长的叉子钩住笼锁,其余人则如临大敌的举着长矛围住两边,似乎想防备笼子里的动物爬到岸上。而事情幸好没有演变成众人预想中的糟糕结果,所有笼子的锁一开,笼里的动物便听话地冲进水里,四十余带鳞片的尾巴只在眼皮下一闪而过就消失不见,一圈圈涟漪在河面上散开,顺着河水走势向下游漂去。 “呵……”八百个人不约而同地吁出一口气,提在嗓子眼里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笼子里那些生物的可怕,他们可是亲眼见识过,因为两天前进贡这些东西时他们也在场。 现在只有为那些参赛者祈祷了,希望陛下这次的过激手段他们能逃得过。 “好香……真的不能吃吗?”亚若原本以为米伯特是在说笑,可当那两个黑色圆筒被河水一浇,化成一堆粘糊糊的胶状物质后,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香气开始在空气中弥漫,连吃过宫廷御宴的几个华斯特重臣都不得不承认,光是这种香气就让他们感到食指大动,若没有米伯特事先提醒绝不能吃,相信偷偷沾一指头尝尝,会是很多人私下里的不二选择。 米伯特从怀中掏出一副棉布手套戴上,从胶状物质里挑出一小团搓揉起来,不一会一个半径两公分左右的黑色圆球就出现在掌心中:“绝对不行。除非你想肠穿肚烂而死。否则还是等赛后再说……大家一起动手照我做。没手套就用手帕或其他东西代替。千万别直接沾到它,另外别做太大,像这般大小就可以了。” 贝罗的脸一下变绿了,拈起胶状体的动作因此变得分外小心:“有这么可怕吗?” 想起修伊调配它时的谨慎神情,米伯特嘿嘿冷笑一声:“你是不是想试试?” “不要!”贝罗的面色像见了鬼一样,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东西的制作者有多恐怖。但看到这漆黑色的粘胶物质。再加上米伯特的严谨态度,他多少也感受到一份无法形容的恐惧:“我又不是实验室里的白老鼠!” 米伯特哑然失笑:“那就不要问太多,白老鼠很快就来了,你就等着看好了。” 会场外。 “已经放掉了……那就好。”看了满头大汗的骑士队长一眼。桑利淡淡道:“你们可以去休息了。”骑士队长应声敬礼,后退转身朝一众瘫倒在地的部下和马匹走去。一名从全场外匆匆奔回的宰相府职员和他刚好错身而过,对桑利报告道:“阁下,下游河道的管理员已做好准备,随时可以把窄式过滤闸门切人水道。” 桑利微微点头:“这就好,那些东西是很危险的,连一条都不能放进巴利安河中,在雷尔姆河中允许存在就是极限了,兴趣不能以人民受威胁作为代价,陛下也是这么指示的。” “可是那些参赛者呢?” 桑利很无奈地一摊双手:“那就没办法了,我不早说过吗?想娶菲莉丝殿下,多少都要冒一点风险吧!” 招亲大会赛道,第三大关某地点。 与前两关不同,第三关以层峦叠嶂的山岳地形为主,高低落差极其明显,崇山峻岭间夹杂着无数嶙峋突起的怪石乱树,但作为主要赛道的路只有一条,而且还从一条细窄峡谷中穿过,地势险峻不说,最重要的是障碍物很多,随便什么地方都能藏得住十七八条大汉,作为埋伏地点再合适不过了。 所以克鲁兹父女才选择了这处作为动手地点,至少雷莎妮亚就没被发现的进来了,而且还带了四百多号心腹手下。 “报告,设置陷阱的地点已经确认完毕,和情报显示的一样,主要是在吊索的滚轴上做手脚。”一身黑衣的前锋侦察兵恭敬道,“六条吊索无一例外,只要同时承载人数超过五名,滚轴就会在三秒内断裂,掉下去的人虽不会有生命危险,可用于救援的吊网上除了大量粘胶剂,一旦被粘上是不可能逃脱的。” 雷莎妮亚慢慢把黑色的蒙面头罩戴上,姣好的面容瞬间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再加上一身黑衣黑裤,此刻的她看上去就像一个标准的刺客:“守备人员呢?” 侦察兵答道:“吊索两头各有十五人,吊网两面则各有五十人,另外在一处高台上有十名比赛观测员,此外还有把守在峡谷进出口处的三十六名卫兵,所有人都是一般作战装备。” 雷莎始亚追问道:“确定吗?” 侦察兵摇头道:“不能,因为那些观测员和卫兵的设置地点很刁钻,在尽量不被发现的前提下,我们整个侦察组只能得到这些情报。” 雷莎妮亚轻轻叹气:“也对,被发现就不值得了……能看得出对方的所属吗?” “肩饰和服装该是第二近卫军的人,其他就不太清楚了,我们不可能认识每一个近卫军的人。”侦察兵略想了一下才答道,“但从活动时的身手判断,应该只是普通级别的士兵,警觉性也不很高,我们用投掷小石块的方式试探,要到五十米范围内对方才有所反应。” 雷莎妮亚微微一笑:“我明白了,你回去继续侦察,一有消息就通知我。” “第二近卫军?这和消息来源有些不一样啊!”身为雷莎妮亚心腹,也是暗云骑士团副团长的文森特皱眉道,“基力特直辖的第一近卫军去哪里了?” 雷莎妮亚也露出少许担忧的神色:“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你有什么看法?” 文森特道:“我也不是很肯定……第一近卫军是陛下唯一信任的直属警备部队,此次大会的会场保卫、仪仗队以及工作人员主体都来自那,没理由在这里的人都是第二近卫军的人吧?” 雷莎妮亚问道:“第二近卫军内有我们的眼线。他们有陛下调用该部队人马的报告吗?” 文森特苦恼地叹了一口气:“我们的人还不能打进第二近卫军高层。若是陛下直接下达的高机密级别命令。不知情也不奇怪,而且调动三四百人在部队每日事务中很常见,总不能每次都来报告吧。” “的确是意想不到的变数,真头痛。”雷莎妮亚想了一想才说道:“但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归……一切按原计划进行,我们走!” 大约一公里外地一处山顶上。除米伯特外的“火焰空间”成员一个不落地伏在一丛灌木中。身上都穿了一件与岩石颜色很相近的土黄色伪装服,手里拿着从会场顺手牵羊的望远镜,七副镜片一致对准了正在发布命令的雷莎妮亚。 “第一组负责出口,第二组负责入口。第三组分成两个小队,吊索两端的人必须一击必杀,一个都不能让他逃走,第四、第五组由我带领,分别清除吊网附近的守卫人员,至于山顶的人交给弓弩队负责,训练了这么久,如果还出错就提头来见我!”负责读唇语的冷凌锋一口气把雷莎妮亚的话重复了下来,甚至连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如若不是亲耳听见,众人几乎不敢相信,平日声音呆板平淡的冷凌锋竟也拥有如此变化多端的语言天赋。 “乖乖,好凶悍的女人,出错就提头来见,有必要这么严重吗?”倪剑一吐舌头,“如果玛丽嘉初次见面就用这种语法说话,我一定跑得比马还快!” 玛丽嘉白了他一眼,当即反驳道:“我明白了,大会一结束我就找雷莎妮亚小姐拜师,你就等着瞧吧!” 倪剑的脸一下变成了靛蓝:“玛丽嘉,我是开玩笑,千万别认真啊!” “晚了,你只能祈祷她学艺不精啦!”老酒鬼看出玛丽嘉以赌气成份居多,索性火上浇油:“别小看女孩子的决心啊!” “修伊,我如果把老酒鬼掐死,你该不会怪我吧?”在说服女祭司的紧要关头被人落井下石,倪剑恨得牙痒痒的偏又没办法,爱面子的玛丽嘉被这么一说肯定会反其道行之,倒霉的只有自己。 修伊低头在怀里翻了翻,接着就把一本古色古香的旧书丢给了倪剑:“可以,记得照书里教的做,杀人后收拾得俐落点,否则就是有辱这本书的作者了。”小七偏头过去,一看书名差点晕倒:“《学罪犯》?” 听到小七的疑问,修伊当即气结:“拜托,不学无术也要适可而止,连标题都念错太离谱了吧?你不知道吗?古代书籍都是从右往左书写的,是《犯罪学》啊!” 老酒鬼立即寒毛倒坚:“修伊小子,我至少和你还有师徒情份,不该这么绝情吧?” “为老不尊,有教无类,这种师父越早请出门越好。”修伊放下望远镜,漫不经心地站起身拍了拍尘土:“不过我认为倪剑没必要杀你泄愤,因为雷莎妮亚今天是死是活还是未知数,我正在考虑是否有杀她的必要。” 可能是由于修伊很少说到有关杀人的事,所以此刻他以平淡的语气说时,给众人带来的震撼才尤其强烈,而且蕴涵在修伊语气中的那种坚定感。 也让除老酒鬼和虚空外的众人首次见识到了他的另一副面孔。 寒若冰雪的神情,散发出冷酷而淡漠目光的瞳孔,仿佛在讥笑世间万物的嘲讽表情,现在站在“火焰空间”成员面前的,已不再是那个一贯玩世不恭的魔族,而是那位以单调乏味的计算减少死亡,用最平淡却最残忍方式调停三界战争的“平衡者”,此刻的修伊·华斯特身上异常纯粹地体现了这一点。 虚空吞了一下口水:“殿下,您不是开玩笑吧?真的要杀她?” 修伊淡淡反问道:“我像开玩笑吗?” “不……”从未见过修伊如此神态的人齐齐打了个寒战,无以名状的恐惧顺着脊梁骨爬向脑后,每个人都觉得有些手心发潮,口干舌燥。 望着拥有如此多样化面孔的修伊。所有的人都对自己看事物他眼光产生了疑惑。 眼前的这个人。到底还是不是一个人?或者说,他真是一个人所能认知的同类吗? 和他已认识了这么久,可现在只感到他既遥远又陌生,仿佛一个飘渺不定的幽灵,这男人每时每刻都在变换着自己的特点,但却从没给人一个相对固定的印象。 大家的脑海中瞬间浮起了这种相同的念头,但还没来得及消化这种怪异而荒谬的看法从何而来。众人的思路就被修伊的一句话吸引住了:“想知道吗?我杀雷莎妮亚的理由?” 所有人一齐点头。而后修伊便答道:“因为她的计划可能会让三界重陷战乱。” 冷凌锋问道:“有这么严重吗?” 修伊眯眼看了着虚空:“虚空,我和你讨论过这个问题,替我传达吧。” 见修伊把烫手山芋丢给自己,虚空不禁苦笑起来:“殿下。你最近好像不喜欢多说话……有什么原因吗?” 修伊的神色突然变得有少许萧索:“反正说话多又不一定就会被认可,我还是省点力气吧。” 众人都露出疑惑的表情,显然对修伊韵这句话感到莫名其妙,不过虚空还是按修伊说的开始解释:“那好,各位就听我说吧……在从迪洛出发前一天,殿下收到了有关这次本会的内幕情报,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克鲁兹父女将插手其中。你们之前也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就是联合其他人类国家,组成能与天界、魔界一较长短的庞大人界联盟,可当时殿下并没把所有的事都说完。” 听到这里,老酒鬼突然间神色骇然,因为他与虚空一样,是了解修伊“平衡计划”的重要成员:“你是指?” 修伊点头,一句话就道出了最坏的结果,:“对于这样一个联盟的出现,天界和魔界会产生什么样的反应呢?” 众人一齐面色大变,完全理解修伊的话并不难,可结果的糟糕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天界和魔界肯定会设法中止这个联盟,手段除了战争外别无选择。 “天界和魔界的情报人员不是呆子,万一华斯特与法利玛结盟成功,这事件很快会作为危险信号报给两界的最高决策层,而后若加里斯敦国也掺上一脚,在人界联盟正式结成前,产生警惕心的两界必然会派兵大举来犯,以彻底阻止这个计划,殿下就是这么判断的。”虚空娓娓道来的每一句话都让人感到一阵凉意,虽然于“火焰空间”来说,席卷三界的战争风暴和现在可能一点关系都没有,但身处其中的危机感却令人觉得手脚发软。 可能是由于受修伊冷静态度的熏陶,冷凌锋对此似乎不是很在意,最快从惊讶里恢复过来的也是他:“这么说,杀这个叫雷莎妮亚的人是势在必行了?” 修伊点头后接着摇头:“大致如此,但要依情况而定,若不杀她也能破坏计划,她活着也无大碍。” 蕾娜斯终于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她隐隐感到,修伊又是话只说一半,至少对不杀雷莎妮亚的理由他没有提到,不过她也大概猜到了修伊的想法。 雷莎妮亚·克鲁兹,毕竟是构成华斯特主要军事力量的“华斯特五刃”之一,杀她必然天下大乱,主战派与主和派都会有所警觉,对于想保持现状、避免动乱发生的某人而言,麻烦少一个算一个。 蕾娜斯突然发现自己开始有点了解修伊了,在什么情况下对应变化成什么样,想法与态度也随着情势不同而临机变化,这或许就是修伊的生存方法,而现在这副就事论事的冷酷嘴脸,就是这种生存方式的真实写照。 “时间不多,他们开始行动了。”修伊再次举起望远镜,平静的语气中透着丝丝寒意:“攻击地点你们都知道了,具体指示依情况变化,就这样吧。” 众人纷纷起身,但临分散前倪剑还是问了最后一句:“修伊,我们这次大会中的行动,真的只为了你所说的两个理由——帮米伯特娶亲和阻止克鲁兹父女的计划吗?” 修伊回眸一笑。每一分洋溢在脸上的笑容都充满了嘲弄。答案自然也让人不禁绝倒:“当然不止。没听过一句话吗?生命在于运动啊!” 雷尔姆河旁。 大概是由于米伯特先前的出色表现。剩余的八十七人都很听话地服从了他的新指令,一起动手炮制起那种黑色的小圆球,没人对大会提供的那些水下装备产生任何兴趣,毕竟和为虎作伥的那些工作人员相比,与自己同一立场的米伯特更值得信任一些,更何况天晓得那些装备中有没有什么恶作剧的成份。 但也有人对现时的行动抱有疑虑。里尔就是一个:“我觉得我们在浪费时间。一口气游过去不就完了吗?就算一个人再精再鬼,对一条河流能做什么手脚?你是否高估了陛下的能力?” 米伯特一边观察着河面上每条水纹的细微变化,一边不急不慢地答道:“那你不妨跳下去试试!” 亚瑟疑惑地问道;“有这么严重吗?我觉得里尔的话有一定道理,作为流动水体的雷尔姆们要做陷阱很困难。除了装设水雷或在水中下毒外,其他手段都存在一定的实行难度。” “算了,米伯特说的总有点道理,里尔你多点耐心吧。”贝罗出来打圆场,“但我认为时间最好抓紧,虽然比赛没规定完成时间,可早点结束总是好的。” 米伯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仍然眼皮一眨不眨地盯着河面,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一样:“我也想早结束,不过华斯特王会让我们轻松过关吗?” 里尔、亚瑟、佛塞和贝罗一齐摇头。看着他们一致到极点的点头动作,米伯特不禁回忆起“火焰空间”的同伴做出相同动作的情景,再想起那位经常造成这种现象的恐吓者,他不由得会心一笑:“你们明白就好,使大家因为比赛困难而心浮气躁,为了早点结束而失去冷静,这也是淘汰选手的一种方法,既然都不想那么快退出,反其道行之就是唯一的办法。” 佛塞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米伯特轻轻答道:“当然是等着,直到某个时机的到来。” 贝罗于是追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时机一定会来?” 米伯特微笑道:“因为有人向我保证过,而他说过的话从来没有不算数的。” 二十分钟后。 “做好了,下面该怎么继续?”望着眼前这一大堆摞在一起的黑球,贝罗丢下已完全变成黑色的手帕:“你说过不是我们吃的。” 米伯特仍然静静观察着水波粼粼的河面,并没有马上回答贝罗,突然间他的眉毛微微一动:“好,来了!” 众人的心中同时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而后他们也察觉到了一些异常的状况。 先前泛着波浪的水面变静了下来,原本只是汹涌的激流忽然变得平稳而诡异,充满了一丝未知的神秘感,而让众人感到没由来寒意的,是突然出现在河心附近的几道波纹。 一般河面的水纹都和水的流向一致,然而这几道波纹却和水流的方向完全相反,仿佛在那些波纹的下面有什么东西存在一般。 “呃……谁能告诉我,那些波纹下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呢?”贝罗干咳一声。 没人答他,倒是米伯特不动声色地从地上拣起一个黑球,突然往河心中扔去。“扑通”一声,黑球迅速向水面下沉去,所过之处带出了一团团不祥的黑雾,落点邻近的河面很快因此被染成了如焦炭般的颜色。 “……你会被罚款的!”对米伯特的行为,众人异口同声地下了这个结论。 按照华斯特法律,在河流中丢弃垃圾将被处以每次五枚银币的重罚,不管那黑球是否垃圾,米伯特都算是违了法。 米伯特悠然一笑:“若用五枚银币能买条命,我想这价格谁都愿意出吧。” “什么意思?” 众人还来不及咀嚼米伯特的话意,河中异变突起。 “哗啦”一声水响,平静的河面突然水花四溅,一张布满尖利牙齿的巨大长嘴衔着那颗黑球冲出飞射的浪花。遍体暗绿色的鳞甲在阳光映衬下折射出淡淡的反光。虽然从出水到入水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但近四米长的庞大身躯已让所有观者面色大变。 即使不知道这种突然从河里出现的动物是什么,众人也下意识地发觉到它的不好惹,几个知道它身份的人更是差点晕了过去。 “……几天前密尔拉国使者进献的贡品吗?”里尔竭力追溯着自己的回忆,“好像是叫鳄鱼吧……” “鳄鱼?”贝罗一下子面色煞白:“那种能一口咬断独木舟的凶猛两栖动物吗?” 亚瑟苦笑点头:“没错,换了我们还不够它一口呢,想不到陛下竟把它们放到雷尔姆河里。还要我们游过去……这太过分了!” “不过分。因为他也没限制用什么法子过去,不是吗?”米伯特眯眼看着河面,忽然笑了起来,然后他所预料的事情也跟着发生了。 河水忽然开始剧烈的搅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水下不断挣扎一般,而后刚才那条吞下黑球地鳄鱼再次蹿出了水面,只不过这次它看起来似乎非常痛苦,不仅四肢痉挛,而且眼睛和鼻子中好像有紫黑色的淤血涌出,再次跌进水后还有一片片的血花随之浮上来。 大约两分钟后,挣扎彻底停止了,鳄鱼如枯木般的巨大身躯从水下慢慢漂了起来,肚皮朝天地仰翻在水上,圆睁的眼睛也永远无法再合起来了。 “特制对付鳄鱼用的毒药,保证扔一粒上钩一条,吃一粒死一条。”米伯特嘿嘿笑道,“各位,有没有兴趣亲自试试?” 雷莎妮亚指挥着部队正在悄悄靠近第二近卫军把守的比赛场地,一身黑衣在大白天实在显眼,不过也正因为显眼才不会让人注意到别的特征,进而暴露自身的真正身份。也正因为要掩蔽自己的行藏,不到五百米的距离他们整整花了半小时才走到。 与他们相比,从一开始就早有计划的修伊他们要快得多。 “虚空,你和老酒鬼走前面,负责把路上碍事的荆棘和灌木统统铲除,其他人则负责观察两侧的动静。” “那殿下你呢?” “我负责保护后方,所以你们要心存感激。” “后方又没有敌人,你想偷懒就明说!” “身为优雅的指挥家,纵览全局是我的责任,在安全的后方我能更好地操纵局面,对此你有意见吗?”修伊的振振有辞再次让老酒鬼傻了眼,对此不由绝倒的倪剑问道:“你们平日里都是这么分工吗?” 修伊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是啊,动脑筋由我负责,具体执行让跑腿去干。” 虚空倒没什么,老酒鬼再次大叫了起来:“臭小子,给点颜色你便当大黄,谁是跑腿?” “嘘……你想把雷莎妮亚的部队都吵到我们这边来吗?”修伊似乎不想和他多费唇舌,伸手一指已近在百米之内的对手,“看清楚他们身上的东西,那可是杀人的全套行头啊!” 众人的视线随即落在对手的装备上,看清楚之后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老酒鬼也马上闭嘴收声。 用于远距离暗杀用的微型强力弩,黑黝黝的箭头一看就知道含有剧毒,边缘带有弧形血糟的暗杀剑,护手前端斜伸出两支可由机簧操控的铁架,可在暗杀的一瞬间扣紧被害者的嘴巴和咽喉,使对方在无法出声的情况下毙命。此外,带锋利锯齿的吊索和可在刹那间割去目标头颅的特制头套也应有尽有。不知情的人还好,老酒鬼和虚空留在修伊那看过这些凶器的详细报告,因此他们很明白,若真的惊动了对方,自己有多少条命都不够死。 “现在该怎么办?”细若蚊语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看见虚空和老酒鬼都面色一变,倪剑的惊诧随即变成了对修伊的绝对服从。 “耐心等着。”修伊悄悄爬上一处地势较高的草丛,接着便朝众人做了个挤眉弄眼的鬼脸:“看!这不还有很多喜欢做潜伏运动的同行吗?” 众人莫名其妙地面面相觑,而后跟着修伊爬到他身后,往下一看之后,“火焰空间”的所有成员都呆住了。 因为就在雷莎妮亚一众人偏西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就在他们的眼皮之下。有大约两千名同是一身黑衣且全副武装的人。正在嶙峋的山路上同样诡秘地行动着。 “哗啦”一声,又一条鳄鱼翻着肚皮横尸于河上,眼尖的米伯特立刻转身问了一句:“贝罗,刚才大家看见的有多少条死鳄鱼了?” 低头瞧瞧画在地上,用于计算数字的“正”字,贝罗数了数才答道:“三十九条。” “好。那我刚才看见的就是第四十条了。”米伯特嘿嘿一笑:“密尔拉一共只进贡了四十条鳄鱼。对吗?” “……你连这个也知道?”亚瑟惊异地看了他一眼:“进贡的事两天前才发生,这么快贡品的内容和数量都泄露了吗?” 米伯特冷哼一声:“那要怪你们的民主制度执行得太彻底,礼仪司的公告栏上不都写着吗?” “既然都死光了,这阶段的赛程该没问题了吧?”贝罗对他们的谈话丝毫不感兴趣。直接问道,“还有什么要注意地吗?” 米伯特两手一摊:“没了,大家开始比赛游泳技术吧。” “这些也是雷莎妮亚的人?”连续看到两拨黑衣人后,蕾娜斯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一起。 “不,看装备就知道了。”修伊把望远镜举了起来:“和雷莎妮亚的那群人相比,这些不速之客的作战原则要文雅得多。” “……是够文雅的。”拿起望远镜再放下,大家的看法和修伊达成了一致。 包着海绵头的战相,平头无锋的长枪,以及一种镶着奇形蓝水晶的超长金属棒,怎么看都比雷莎妮亚的手下来得温和,至少看不出什么血腥的意味。 可虚空的脸色反而变得凝重起来:“殿下,那种金属棒难道是……” 修伊含笑点头道:“猜对了。” 老酒鬼差点失声叫了起来:“这么说,这里的事早就被知道了吗?” “废话,你以为那老狐狸华斯特王是白当的吗?” “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玛丽嘉被弄得稀里糊涂的。 “这个说起来实在麻烦……简单点说吧。”虚空想了想才解释道,“那种特殊造型的金属棒是华斯特帝国的极高级军用品,尖端的蓝色水晶被事先施过雷属性的麻痹冲击魔法,只要击打在人身上就能造成深度昏迷,也就是说这些非致命武器主要用于捕捉对手,因此这种武器才显得极其珍贵与罕见。” “珍贵和罕见……那又怎么样?”小七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笨,那也等于告诉你,有资格装备这类武器的人是少数啦!”修伊重重敲了一下小七的蛇头:“整个帝国内总共只有大约十万把这种武器,大部分都掌握在华斯特王的亲卫军,也就是基力特·安斯所统辖的中央近卫军团手中,这么说明白了吗?” 小七终于恍然大悟:“这么说,下面的这群人就是中央近卫军团的人了?” 修伊斜了它一眼,似乎是很不满意它的迟钝反应:“不仅是中央近卫军团的人,而且还可能属于最精锐的第一近卫军,看他们的身手就知道了。雷莎妮亚的人都是精选出来的,可是这种山路还经常磕磕碰碰,而这两千人不但动作敏捷灵巧,居然还能保持住相对统一的动作和步调,明显能力上要比雷莎妮亚的人高明,如此精锐的部队人界又有几支?” “可这和被你称为老狐狸的华斯特王又有什么关系?”小七的下个问题让众人几乎晕倒,对蠢人最反感的修伊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我想一般的人都能联想到吧。”玛丽嘉抑制住想痛骂一条蠢蛇的冲动,轻轻地说道:“既然是华斯特王直属的第一近卫军,要如此行动自然也要得到皇帝的许可,现在这个情况只能说明,华斯特王对整个局面早已了如指掌,大概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小七微微点头,对人类联想力的丰富似乎相当佩服:“人类真是不得了的生物啊,连这么复杂的事都能想到。” 修伊太阳穴上的青筋明显的跳动起来,每一个从牙缝间挤出来的字眼都代表了他最大的克制能力:“你就没想过。难道不是因为暗黑龙的大脑过于简单吗?” “你也知道的。我们龙族的大脑只占身体总重量的千分之三。”小七的答案是事实。 “就算只有千分之三。也比人类的脑部重量高上五倍。”修伊恶狠狠地哼了一声:“难道占据最高比例的东西就是智商的主导吗?” “这些以后再说好吗?”蕾娜斯皱眉道,“我们已知道了现在的大致情况,再往下该怎么做?还是按原计划偷袭雷莎妮亚的部队吗?” 老酒鬼连忙开口,借着附和蕾娜斯提议的机会否决了修伊的想法:“就是就是,以目前的状况看来,按原定计划是行不通的。以我们六人一蛇的力量对付五百人本来就很荒谬。再加上两千精锐的第一近卫军部队。这简直是疯子的行为。” 修伊竖起两根指头,轻轻地在众人面前摇动,胸有成竹的口气里充满了对老酒鬼建议的不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蛮干了?听好,在我的原定计划里。对付雷莎妮亚的前期工作本来就由这些第一近卫军的人负责,我们只负责后期的收尾,明白吗?” 众人立时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因为这句话等于告诉大家,连第一近卫军部队的出现都在修伊的事先计划中,再深一点来说,连在背后掌握局面的华斯特王都只是被修伊利用的棋子,真正掌管着整个棋局的人,仍然还是他们眼前的修伊·华斯特吗。 修伊淡漠的眼神静静投向下方的两群黑衣人,冷冷地说了一句:“我觉得,真正有趣的事情也该开始了吧。” 大概是由于事前的准备极其充分,对情报的掌握也非常准确,雷莎妮亚和四百多名心腹手下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把守赛场的卫兵身上,除了小心不被目标发现之外,根本没有想到在这区域还有别的人存在,更想不到对方会是来暗算自己的。 因此,当一声怪里怪气的呼哨响起后,她突然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被算计了。 当无数同样装束的黑衣人从草丛间,或从石缝里无孔不入地钻出来时,雷莎妮亚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个。而看到对手的统一装备,特别是那种被称为“戒律之棒”的特殊兵器后,她已明白到事情的严重性。 虽说这并非自己和父亲商量的唯一解决途径,但在这个区域内做手脚是最省事最简单的,经过精心策划,整个大会的内部警备安排在之前的情报中早已被彻底研究,但察觉到被伏击的瞬间,雷莎妮亚立刻意识到了己方犯了致命的错误。 他们太相信自己的情报来源,更过于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且他们忘记了很重要的一件事:这个国家的王者是依路达克·华斯特,他在这国家内拥有极其庞大的力量,要制造出一两个虚假的表象实在是轻而易举。 所以到现在为止,一切计划都因为自己的被伏击而陷入了极其危险的境地。 从刚才起一直疑惑的事得到了答案,第一近卫军的人果然还是负责会场警备的主力,不过这里的陷阱是精心设计好的,第二近卫军的出现只是一个诱饵,这些敌人的真正用意反而是她和来袭击的所有人。 “哇呀!”“呜喔!” 电流通过人体的可怕声音与几名部下的连环惨叫混合了在一起,只被对方手持的“戒律之律”触碰到一下,雷莎妮亚的部下就有十来个人倒在了地上,虽然人已失去了知觉,可被雷属性的麻痹魔法击中的四肢依然在不由自主地抽搐着。 中央近卫军团的第一近卫军本来就是极其精锐的部队,再配上这种长度惊人的麻痹魔法棒更是如虎添翼,在近接战中肯定占据优势。而雷莎妮亚的人虽然也很厉害,可是所携带的武器都属于暗杀型,和正面交战的状况多少不太适应,做主力的弩箭更因为距离过近而无法发挥威力,所以,不过眨眼之间,雷莎妮亚部下的凄惨呼叫便响彻了整个战场。 “见鬼!竟然会碰到这种事情……本来是我们偷袭才对啊!”望着一批批部下如秋风扫落叶般地被对方击倒,黑布面罩下的雷莎妮亚几乎把樱唇咬出了血,可她已没有时间顾及这些了。 已被击倒的人一时半刻是爬不起来的,对方的目的显然也只是生擒活捉,抛弃部下也不会给他们带来性命之虞,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自己的逃脱。 除了自己外,任何人被捉住并识破身份都没问题,最多只是“私自携带武器”加上“非法闯入”的罪名,判个四五年监禁后,不管是脱罪还是减刑都没问题,至少不会威胁到己方主和派的势力,可若身为西方军团军团长的自己被拿到,一切就大不相同了。 皇帝陛下不会轻易放过,主战派也会借此兴风作浪,万一再牵扯出“慈悲女神之泪”,甚至是拖累到其他国家的大使级外交人员(如蒂尔罗格),事情可就真的麻烦了,毕竟政治这种东西实在太可怕。 权衡利弊之后,雷莎妮亚只能做出一个选择,而且在必要时,即使牺牲所有部下也得让自己逃脱。 “……跟我来,我们冲出去!”一边在心里对这些心腹手下说着抱歉,雷莎妮亚一边大声地召唤着众人,朝着敌人所布下的密集阵形冲去。 <hr /> 注释: 华斯特大多数居民信奉的宗教是“光之使团”,虽在它的宗教地位不被回里斯教国所承认,但严格说来,它和加里斯听尊崇的正统教派“光辉礼赞”还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众多相同的神灵存在就是一个例子,而主宰丰收与农业的神明这两个宗教都有相同的命名,那就是雷尔姆。 第五十一章 兵败 “这可真是凄惨……‘凤凰之刃’平生从未吃过这样的大亏吧。”望着下方如炸窝蚂蚁般纠缠在一起的人群,一眼看出胜败已分的玛丽嘉说道。 倪剑点头同意她的看法:“从她以往的战绩来说,好像的确没有一败涂地到如此程度的记录。” 小七很奇怪地问道:“不会吧?让魔界军都有三分惧色的‘华斯特五刃’这么不济吗?” “跟呆瓜说话真的会活活气死,你不想想总领‘华斯特五刃’的最高首脑是谁?”修伊没好气地说道,“依路达克·华斯特的可怕就在于他只站在幕后操纵一切,虽说做皇帝的人不一定会对功绩感兴趣,可把功绩用来塑造部下的无敌形象,也确没几个皇帝有他这种心胸和气魄,做他敌人的人早已不知有多少,你以为他能活到今天,原因仅仅是部下的优秀或运气吗?” 老酒鬼不由得插了一句,不过他打趣的对象是修伊:“你自己不也一样吗?” “……大概吧。”修伊回头一笑:“不算我那些兄妹的两位母后大人。还有没想过要对付我的安蕾莉雅和伊格斯,这一千年尤格拉和克罗迪对我发动的暗算加起来,至少也将近五位数,没脑子的话我现在早就是副枯骨。” 蕾娜斯似乎对这类问题不抱有什么好感,嗔怪地白了修伊一眼:“这种事有笑着讲的必要吗?” “喔唷,你真是越来越像逼我念书的老酒鬼,只欠了他那副如丝瓜皮的老脸吧。”修伊又开始嬉皮笑脸起来:“别那么严肃,太过认真的人活得很辛苦的。” “你……”被拿来和老酒鬼做比较的蕾娜斯刚要发作。无法否认自己脸面问题的老酒鬼很不爽地打断了他们:“少说废话。雷莎妮亚真的会往我们这方向突围吗?” 修伊立即反唇相讥:“你这才是废话。若她不往这边逃,我们到这来只是看一堆人打群架吗?” “您为什么这么肯定?”虚空很疑惑地问道。 冷凌锋对修伊的判断显然深信不疑,因此他只插了一句话:“我相信修伊大哥,他肯定不会错的。” “谢谢你的信任,我只是在一些事情的预想上比较成功罢了。”面对冷凌锋将自己神化的说法,修伊及时做出了修正:“我认为雷莎妮亚会往这边逃走。是把自己代到她的处境下进行思考,并因此得到的唯一结沦。她毕竟是华斯特著名的‘凤凰之刃’,若她和我想的一样聪明,我的结论多半是不会错的。” “哗啦”一声水响,不过这次从河里钻出来的不是鳄鱼。而是浑身水淋淋的米伯特,游过三公里宽的河面似乎没对他的体能有什么影响,而且在他背上还有两个沉重的大包,反观紧跟在他身后的贝罗和亚瑟,没有负重还累得气喘吁吁,几乎是一上岸就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们还算是速度最快的三个人,其他参赛者中最近的里尔还在离他们百米之遥的水中挣扎。 “旱鸭子还不退出,狗刨式也想横渡雷尔姆河,金钱魔力之大让人咋舌。”缓过一口气后,亚瑟开始对刚才还同甘共苦的伙伴评头论足:“我们几个皇命难违的也就算了,几千银币真的比命还重要吗?” 米伯特冷冷反驳道:“你这叫饱汉不知饿汉饥,平民百姓干一辈子都挣不了几千银币,和高薪阶层比自然是命不值钱。” “对不起,我忘记你也来自平民阶层。”亚瑟自知失言,连忙道歉。 “……算了,这也是自找的。”米伯特的眼中掠过一丝无奈。 为了活下去,人做很多不得已的事都是可以原谅的,愚蠢和聪明并没有那么清楚的界限。 这些话米伯特本来想说的,可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毕竟对只想寻找减肥途径的亚瑟来说,理解这些道理太难了。 “一百零五人,现在只剩下了四十五个了。”在不知不觉中,贝罗已养成了点数人手的习惯,河上救援艇里满满当当的被救者随即成为被数的对象:“三十五个溺水,十六个抽筋,还有九个半路体力耗尽,有点自知之明,像别人一样早退出不好吗?不过如此一来,竞争者又少了许多。” 里尔摇摇晃晃地爬上岸,刚走到众人跟前就听到了贝罗的话,呛了口苦水后抱怨道:“又少了?我很怀疑,这场比赛最后真的有人能过关吗?我觉得,这好像不是比赛,而是野战兵团的拉练测试。” “谁知道,或许菲莉丝公主的夫婿需要高于常人的体力吧?”亚瑟嘿嘿一笑,言语中的暧昧意思明显得要命,“想想她挥舞的大铁锥,再想想新婚之夜的激情,只有九条命且特别强壮的男人才经受得起啊!” 米伯特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虽然他对菲莉丝公主的一见钟情绝非虚假,可对如此不正经的话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因为亚瑟的话还有一定道理,可贝罗就坐不住了,在心目中视菲莉丝如女神的他立刻跳了起来:“亚瑟,注意你的发言,别太过分了!” “那算我没说,忘了吧。”见贝罗有些发怒,亚瑟讪笑着站了起来,往河岸后方的绵延山脉望去:“下一个赛段是山路上的空中滑行吧,没有山魈妖魅之类的东西等着我们,希望这次能顺利一点,上次陛下在丛林赛跑时放的野猪,我可是印象深刻,这回他会在空中做什么手脚呢?” 里尔不禁闷哼一声:“你又在白费脑筋,能猜到的人哪会在这里做苦力?” 米伯特的视线越过正遥望山脉的亚瑟,淡淡的微笑重新出现在唇边:“准不准待会就能见分晓,不过我可以肯定,不管是否有人参加。这次比赛都不会以冷场结束的。” 此起彼伏的电光在身旁环绕。每一声部下被打倒的惨叫都像利刃一般切割着雷莎妮亚的心。可是她只能正视现实。 敌人的兵力至少有两千人,以四到五人为一组,用经过事前演练的方法刻意维持此刻的敌我交错形势,使己方的攻击力被彻底压制,而且攻守阵势也有很强的针对性,两到三人负责交叉防守。把对手的攻击压制或封死在某个区域内。由剩下的一到两人抓住机会一击中的,让对方彻底失去战斗能力。 只看了一眼从四面八方各个角落钻出来的敌人,雷莎妮亚便大致掌握了现场地情况,全军覆没的结局她也预知到了。 所以什么也不用多想。只要考虑让自己安然脱身就成了。 想通了,心灵反而变得更加通透明亮,雷莎妮亚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彻彻底底地冷静了下来。 除非自己能徒手攀爬近五十米高的垂直山壁,否则左侧的整片区域一点出路也没有;走回头路等于送死,因为对方不可能不提防己方逃离,那里一定安插了重兵在等着;右边是深不可测的山涧,平均水深还不到两米,跳下去一定会粉身碎骨;最后剩下的正前方,是敌人一层层的严密防线,想突破近乎天方夜谭。 冒着被箭矢穿身的风险爬山,回头挨埋伏被擒,正面突击被杀,又或者自己跳水自杀。在这四种极其可怕的结果中,雷莎妮亚近乎冷酷地选择了第一项。 “来托我一把,只要我能离开,一切都有补救的余地!”雷莎妮亚的解释异常简短,而在她周围顽强抵抗的部下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涌了过来,仅剩下的不足百人很快一个个托住对方的手脚,组成了一墙高达三十多米的人墙,雷莎妮亚立刻疾步跳了起来,朝着人墙顶端飞速奔去。 突然间敌人放弃了一切抵抗,而只专注于拯救自己的头领,如此类似自杀的举动实在令人意外。负责埋伏的第一近卫军部队只能承认,自己小看了雷莎妮亚的个人威信,对她这招杀手锏的反应实在是慢得可以,直到雷莎妮亚踏足到人墙顶部,愣怔了三四秒的他们才清醒过来,如狼似虎地扑向人墙的底座,“戒律之棒”朝着这群甘做踏脚石的人劈头盖脑揍去,只一秒钟就让整座人墙因为强烈的电击而倒塌,八十几个幸存者如叠罗汉般瘫倒成一堆,至此雷莎妮亚的四百个部下全部被第一近卫军的人放倒。 就在人墙倒塌的刹那,雷莎妮亚已经巧地腾空飞起近十米,在一块离山顶不足五米的突起石块上一点,瞬间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由于事起突然,虽然每个人都装备了改制的非杀伤性弓弩,可两千第一近卫军的士兵没有一个人来得及把准星扣到雷莎妮亚身上,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逃脱了。 可对雷莎妮亚来说,事情却没有就此结束。 悠闲地拿出一支黑黝黝的箭矢吹管,修伊从一盒不同颜色的微型弩箭间选择了一支鹅黄色的高效麻醉弩箭。一旁盯着他的众人这才把提在嗓子眼里的心放了下来,还是不杀人的修伊比较好,太正经的他似乎有点可怕。所有人大致都在这时冒出了与此类似的想法。老酒鬼和虚空无非不希望修伊亲手杀人,小七是没杀过人,“火焰空间”的玛丽嘉和倪剑则是无法想像修伊会杀人。至于蕾娜斯的想法就略微复杂一些。在她印象中的魔族都是无恶不作的,而安蕾莉雅和修伊给了她完全相反的例证——有血有肉,有悲哀痛苦也有嬉笑怒骂,和神族与人族一样活生生的生命,尤其是修伊,身为魔族皇子的他除了嘴巴比较刁钻和喜欢开玩笑外,几乎找不到任何缺点。 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蕾娜斯渐渐地开始了解修伊,而且也同时开始对他有点在意了,虽然心意还不算非常明确,但至少蕾娜斯知道,自己并不讨厌他。 因此,这种心态再加上修伊总是不亲自动手的文雅印象,每个人都不想看他杀人的想法也不难理解,当然本人是例外。 修伊自己是不在意是否杀人的,毕竟他并不排斥这种血腥地行为。并且作为“平衡者”的自己早已失去丁洁身自好的资格。心理上说没来人只是自欺欺人。一贯正视现实的他从不这样欺骗自己。 雷莎妮亚有活下去的价值。 不管怎样,雷莎妮亚除了是蒂姆斯·克鲁兹的女儿之外,还是她自己,像她这么聪明的人不会永远忠于某一方,尤其在主战主和两派间做中介的身份,更容易使她的地位随时发生变化。而这种变化也许我能够加以利用或操纵。所以也许不用做得那么决绝。 这就是他的大脑经过复杂思考后得出的结论,因此当雷莎妮亚如预定般跳上山顶的瞬间,从他吹管中发射出的才是麻醉弩箭。 还没看清眼前的人是谁,雷莎妮亚便天旋地转地伏倒在修伊面前。 “抓到了。下面该怎么办?”倪剑的大嗓门首先响了起来,然后“火焰空间”的众人纷纷跑了过来,在倒下的雷莎妮亚身旁围成一圈。 修伊弯腰揭开雷莎妮亚的面罩,仔细端详了一会后再次站了起来:“先带她离开再说,老酒鬼、蕾娜斯,你们的强照明光魔法准备好了吗?” “好了。”两人伸出手,四个明亮得让人无法通视的魔法光球赫然呈现在眼前。 “往雷莎妮亚上来的地方丢,然后大家带着她走人,第一近卫军的人该上来了。” 大概也是用了塔人墙的法子,修伊话音才刚落,七名手持“戒律之棒”的黑衣人便从山壁下跳了上来,可迎接他们的却是四个正面攻击的魔法光球。 四道强芒一闪,眼睛突然遭受刺激的人顿时惊慌失措,不自觉手舞足蹈的动作加上在山壁边缘的不利地形,三秒钟后,这七个人几乎无一例外地一脚踏空,重重地落到了正往上爬的同伴身上,再接着压中下方搭人墙的众多第一近卫军士兵,惨叫和惊呼声此起彼伏之后,数百人手脚纠缠地滚成了一地葫芦,一时间所有的追击行动都遭到了瓦解。 趁着这机会,老谋深算的修伊立刻带着众人迅速逃之夭夭。 看台上。 依路达克很罕见地发了火,还把望远镜重重地摔成了一地碎片:“又是这小子搞的鬼吗?难道他就不能上一两次当让我开开心吗?若他真想爱我女儿,讨好岳父不是该做的第一件事吗?” “……需要我以污染水源的罪名逮捕他吗?”桑利的心里其实是在大笑,因为他从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人能令这位皇帝陛下不耐烦,而且是以识破他的每一个诡计做引子。 依路达克立即翻了一个老大的白眼:“若处罚他,先前下令把鳄鱼放进河里的我,是不是也要一并追究责任?” 这一回,旁边的一众大臣都纷纷偷笑起来,连心里有鬼的蒂姆斯都不例外。 “啧……真是不爽!”黑着脸一会后,依路达克喃喃自语起来:“是我太低估了他吗?” 一直默默看比赛的菲利姆很惊讶地抬头:“不会吧?那个小个子那么厉害吗?” “是站在他背后的人,笨哥哥。”菲奥雷摇头叹息道:“你装傻还是一样很像,但在父皇面前就别玩这种把戏了。” 菲利姆立刻反驳道:“你才笨呢!若具体执行者没有相应的实力,就算有再好的计划又能如何?要知道,那个人到现在为止的出色发挥全是靠自己啊!” 听到菲利姆的这句话,依路达克明显露出震惊的表情,神情恍惚地看了沉默的菲莉丝一眼,说话的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难道是时候了吗?” 蓝色的水晶镜面反衬着深红色的钻石,在阳光下光芒四射的它们遵循着某种奇异的弧度在空气中晃动,令刚清醒过来的雷莎妮亚立刻又陷进了另一次梦魇之中。修伊再次向众人证明,即使是意志坚强的“凤凰之刃”,也无法抵御这种极其阴险的心理法术。 因此倪剑还来不及惊叹修伊手段的高明,就首先提出了一个重要问题:“能把这种法术用到如此地步的人,除了你外,多吗?” 修伊认真想了想,道:“还有四个人。” “这四个人有可能成为敌人吗?” 修伊马上明白了倪剑的意思。微微笑道:“若你能劳动他们对付。那时的你大概也不会怕他们了。” “……什么意思?” 老酒鬼重重敲了一下倪剑的大头:“蠢材!说这么清楚还不明白吗?他的意思就是。那四个人都是极重身份的高人,若你值得他们对付你,就意味着你有和他们对等的实力,到那种地步你还会怕他们吗?” 倪剑“哦”地应了一声,恍然大悟的表情只在他的脸上出现,其他早已理解话意的人不禁是觉得好笑。毕竟反应迟钝的人虽不少见。可在整个聪明人组成的“火焰空间”中有这么一个活宝存在,多少都是个调剂气氛的良方。 “雷莎妮亚·克鲁兹,是你吗?”修伊懒得再理睬笨蛋,直接把话锋转到被催眠的雷莎妮亚身上。 雷莎妮亚的眼神已不复以往的灵动精明。仿佛被凝固一般呆滞地答道:“是。” “这回派到华斯特的外国使节,除了加里斯敦国的‘月之贤者’外,还有几个是和你们有私下协议的?”修伊的问题一针见血,因此雷莎妮亚的神情中表现出了极大的抗拒性,不仅没有回答问题,连正常的催眠状态都出现了崩溃的迹象。 “修伊,这不行,问题太深入核心了。”蕾娜斯急忙劝道:“你不也说过要循序渐进吗?” 修伊一边重新摆动起“美杜莎之眼”,一边摇起了头:“别担心,我只是在测试她的耐力底限,当然我也很期待她能如竹筒倒豆子般干脆,可惜现在看来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 在几次摆动之后,雷莎妮亚的挣扎神色很快被压制下去,面容重新变得木然而呆滞,虽然还是老调重弹;不过修伊这次的问话显然温和多了:“这次来的使节中,有几个国家是你打算接触的呢?” “……加里斯敦国、法利玛王国,还有新红帝国。”雷莎妮亚答道。 “这不跟没问一样吗?”倪剑头疼地叫道:“彼此都是大国,公式化的访问很正常吧!” “接触的内容与人界势力的合并有关吗?”修伊的真本事出来了,由于一下子就把问题的主体点得淋漓尽致,雷莎妮亚只有回答“是”又或是“否”的份。 “不,只是先互相订立同盟,合并没这么快。”雷莎妮亚眼神迷茫地答道:“各国间的政体不同,目前谈论这个大早了……” “拉拢加里斯教国用‘慈悲女神之泪’,结交法利玛王国则用婚姻关系,也就是让贝罗皇子和菲莉丝公主结婚是吗?”修伊想了想,接着问道。 雷莎妮亚答道:“对,只要排除掉其他参赛者,贝罗皇子的获胜就没有问题,因为陛下的想法我们大致都猜到了……” 对她如此自信的回答,修伊不由得冷笑一声:“都猜到还会被伏击?” 雷莎妮亚的神色立即变得有些困窘:“这……” “他的心思没那么容易被看穿,毕竟做皇帝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 修伊不介意地笑笑:“也罢,先告诉我,你们打算用什么方式把新红帝国争取过来呢?” 雷莎始亚的答案让人感到很意外,除了似乎老早就看透一切的修伊外,以虚空的表情最奇怪,脸色就活像被人狠狠揍了一举似的:“只要能争取加里斯教国过来,就能得到该国‘月之贤者’爱美莉亚的帮助,要说服同为人界三大高手的‘星之剑士’蓝提斯,也就是新红帝国的驸马兼近卫骑士团团长应该不困难,以他的身份地位与政治影响力,要达成第一步的合作该不难吧。” “真是如意算盘,可惜即便能成功,大概也不是由于共同作战的友情吧……”修伊喃喃道,语气中满含着无奈:“也就是说,就算此次无法与法利玛帝国结盟,其他:三国间的联合计划也不会被影响,是相当完美的策略啊!” “那我们怎么办?”虚空问道:“就这么看着吗?” “有个法子,就是杀了她。”修伊很快答道:“主和派中的中坚分子就是克鲁兹父女,父亲扮演着接洽者与导演的角色,而女儿则是情报中介和智囊。杀了她不仅可迅速削弱主和派的实力。还能彻底使她父亲的心理防线崩溃。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亲情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情感因素。” “我反对!”蕾娜斯当即出言道,“凡事要光明磊落,这种计谋太卑鄙了!而且还是来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人,你作为战士的尊严到哪里去了?” 修伊冷冷应道:“我不是战士,我是个策谋家。在战场上打击敌人都要不择手段,光明磊落与否。只有战胜者才能评价。死者和失败者没有说他人卑鄙的资格,更何况是只讲求结果的策谋家呢?蕾娜斯,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役,我所关心的并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整个人界被卷进战争风暴的危机,所以手段卑鄙也无所谓了。” 蕾娜斯顿时瞠目结舌,而倪剑则不由得眉头一皱:“我同意你的观点,不过人界结盟的结果会那么恶劣吗?把人界扶持成可与天界、魔界相比拟的第三大势力,这对维持你的势力平衡论有益无害,毕竟是整个人界,再怎么说也不会一下子被消灭吧?” 修伊摇头,似乎是在嘲笑倪剑的无知:“在与人界的战争中,天界和魔界都没有倾尽全力,一直以来互相制约战争规模的是这两大势力的互相戒惧,一旦人界有武力冒头的趋势,倾全力而出的两军会把整个人界轧成血腥的泥沼。” “相信以魔界情报总长身份观察战况的我吧,先不谈论军队的单位素质,我所知道的魔界军都把八成以上的军力用于防御天界军的进犯,大约一成五的部队用来维持国家治安并镇压内部不安定因素,只有半成的部队是应用在对人界部队的实际战斗中,各种新型武器与战术都以对天界军的部队为最优先装备对象,而天界军的情况也完全相同。” 略微顿了一下,修伊才补充道:“也就是说,天界军和魔界军只要各出二十分之一的军力,就足以完成所有与人界接壤的领土防御,甚至还能时不时地侵入人界地头掠夺。” “你们想想,人界在短时间内建立的联军肯定存在诸多问题,兵种复杂、缺乏默契是一个,互相勾心斗角、力争夺人界联军主导权是一个,武器装备及训练的不协调又是一个,在面对倾巢而出的天界军和魔界军时,将会成为人界联军致败的重要因素……我不得不说,这太不现实,你的想法也太天真了!” “……人界的军队这么差劲吗?”玛丽嘉低声问着蕾娜斯:“你所在的神族军队战斗力如何?” 蕾娜斯没有答她,但神色中的无奈已充分说明了问题。 人界的军队完全无法和神族或魔族相匹敌,先天和后天都差得太多了。这样的话虽然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可蕾娜斯仍然觉得无法说出口,所以她唯有保持沉默。 “当你清醒的时候,要忘记和我之间的一切谈话,你也从来没有见过我们,知道吗?”另一边的修伊似乎毫不关心这个话题,而是认真地继续对雷莎妮亚施展催眠术,“虚空,动手,击晕她!” 虚空轻应一声,扬手一掌劈在了雷莎妮亚的后颈上,力度刚好掌握在让她失去知觉的临界点上,即便醒来也不会留下曾被人攻击的疼痛感,显然做这种事虚空并不是第一回了。 “找个隐蔽的山洞或草丛安置她,尽量离这里越远越好,追兵大概不会那么容易死心吧。”修伊对虚空吩咐道:“不管是战斗力差距的事,还是天界、魔界大举进攻的事,离真正发生还有一段时间,还是留待以后再讨论,现在我们该回去了。” “你不杀她吗?”老酒鬼问道:“刚才你不也说,不择手段打击敌人是策谋家的准则,怎么现在又改变主意了?” 修伊看了蕾娜斯一眼,淡淡叹气:“我还有别的法子破坏同盟,既然有人不喜欢这种手法,我就走别的途径吧。” “你也会为别人着想吗?”老酒鬼眯缝起眼睛,诡异而暧昧的笑容,布满面部的褶皱,“还是你只对某个人特别一些呢?” 修伊泰然自若地答道:“你的妄想症又发作了,我不过是斟酌再三后觉得,她活着也许更好。” “为什么?” 修伊冷笑一声:“执行见不得光的计划,外部环境越混乱自然越理想,而她正是一个制造混乱的优质种子,而活种远比死种要强得多。 “下一个是高山越野啊……”手中拿着大会分发的路线图,背上还背着一个大背囊,看上去和游客无异的米伯特对贝罗笑道:“一天就能游览华斯特国内的所有地形地貌,多少也算值回票价吧。” “若不用拿生命做赌注,一天一次我也乐此不疲。”亚瑟在两人背后嘟囔道:“可设计这旅游线路的人如果是陛下,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有什么关系,人类的寿命本就短暂,挑战生死极限也许能让你体会到生命的真意呢。” “站着说话不腰疼,对生命有多珍贵这问题,所有陪伴在陛下身边的人都可以就此写出一份学术报告,这种极端享受还是留给无知者去尝试吧。”。 米伯特的话不仅没能激起身后几位男性的英雄气概,反而使大家的情绪更加低落,里尔的一席话更是表达出了大家的心声。 米伯特龇牙一笑:“有我这个优秀导游在,你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按我说的量力而行,不出差错,哪有什么生命危险?” “我们哪能和你相比?盗贼的运动神经在所有职业中是最好的,我们要能达到你那种程度,盗贼公会的登录人数早就爆满了。”佛塞闷哼一声:“不过这样的话,华斯特城的治安状况将大大恶化,我们司法部又有得忙了。” 贝罗对这类谈话毫不关心,他关心的当然只有一件事:“你们的英明陛下又要耍什么花招吗?现在的地形可不比刚才,在高山项目上动手脚,一不小心真的会出人命的!” “谁知道,不过往年的项目不管多么恶搞,没有人死亡倒都是共同点,相信陛下这次也能掌握分寸。”亚瑟唉声叹气道:“不过伤筋动骨大概是不可避免,因为每次赛后医院的入院率上升也同样是事实啊!” 由于他的这句话,有资格观看华斯特内部经济文件的几位重臣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一份特殊文件,以及这份标明《华斯特城市消费结构调查表》中,当招亲大会结束后突然暴增的某几个特殊消费指数;当思绪具体延伸,到“医疗支出消费”处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再叹了一口气。 毕竟用如此方法刺激如此特殊项目的消费,华斯特王的这种歪点子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 “不管他怎么设计,我们也只有一步一步朝前走。” 米伯特突然停住脚步,转身朝头顶的山峰望去,俄而对大家微笑说道:“要么自动弃权,要么被抬出场,要么就设法过关,我们可选择的就只有这三项而已,你们说呢。” 第七册 第五十二章 美女情关 整个比赛似乎进入了让人有些无聊的过渡期,虽然对正在崇山峻岭间迂回前进的选手不太礼貌,不过由于视线经常被山岩遮挡的关系,观看者的兴趣下降了许多,至少在选手进入第三赛段较高地势的区域前,一定时间的冷场将不可避免。不过也因为这种原因,不追求看不到的乐趣的依路达克才没有在途中设计陷阱,而是把确实考验体力的爬山道留给了米伯特他们。 不过为了弥补感官上的少许缺憾,这位无聊皇帝立即想到了用金钱加以取代的点子上,于是趁着这段时间,不遗余力地推销起自己所得意的应景产品。 “拉姆爆米花,价廉物美量又足,还等什么呢?快选购吧!” “一嚼一个味,再嚼更有味,戈朗跳跳糖是您休闲的最佳选择!” “辉煌牌自动捶背机,解决您比赛观看的劳乏!” 一副副诸如此类的大幅标语及响亮的口号刹那充斥了会场,把原本可能冷场的气氛打消得一干二净。这些在华斯特各个行业都大大有名的商家,在向老狐狸依路达克缴纳了入场销售费后,自然是不愿意自己的金钱打水漂。 因此都使出浑身解数来做广告,趁着这点被允许的时间大肆宣传。有的出动了大牌的演艺明星,有的派出了热舞女郎,甚至有人还用高额的有奖销售活动做诱饵,在吸引着众人目光的同时也吸引着大家口袋里的铜板。 这正是依路达克所希望的结果,由于他们的气氛炒动。原本可能的冷场结果在出现前就被迅速冲淡。这些商家在营销产品的同时也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而且自己还有了大笔金钱的收入,难怪在贵宾看台上的狡猾皇帝此刻眼睛笑成了一条缝,眼球在外暴露尺寸的大小直接和桑利报上的总收入数字成反比。 “呃……这该算是所谓的‘滴水不漏’吧。”同样姓“华斯特”的菲奥雷低声说道:“把女儿的终生幸福和自己的怪异想法作卖点,而且还为此连续三四次重复,为防止场面冷清还引进了商业运作机制,头脑到这地步真不简单。” “学着点吧。兄弟。这就是老爸的厉害之处。”菲利姆闷哼一声:“不过也因为这样我才不想做皇帝,做人做到这种精明的份上还有啥乐趣?还是笨点比较轻松啊!” 可能是受到“老爸”这个公开场合禁止词的刺激,依路达克一字不漏地把两个儿子的对话收入了耳中,菲利姆的想法立即招来了他的痛斥:“不求上进的忤逆子!人生积极一点有什么不好?” “若是要积极到如此地步。父皇请饶了儿臣吧。”菲利姆和菲奥雷异口同声答道:“连明天吃饭刷牙的琐事都安排得一清二楚,如此详尽清晰的人生,实在不是我等凡人能理解的高深理论啊!” 依路达克的额头随即一阵青筋暴跳,虽说他早已对两个不肖子的责任感失尽信心,但在众目睽睽之下遭到他们的有力反击,而且是把自己的积极人生理论神格化的半吹捧式拒绝,多少都有点颜面无光,尤其是听到背后群臣的闷声偷笑后,这种感觉陡然爬升到了顶点。 五秒钟后,窝囊感马上转化成了依路达克的猛烈反击:“你们也算是凡人?嘿嘿……菲利姆,凡人能做到在偷入财政部的一小时内连做十四本假账,把自己一个月以来吃喝玩乐开支的钱天衣无缝地均摊下去吗?还有你菲奥雷,难道你认为,连续七十一次在皇宫不同角落制造各种混乱事端,趁机偷溜出宫的行为是智力一般的人能做到的吗?” 两位皇子顿时吃不消如此攻势,丢盔弃甲地败下阵来,和有着近乎无限权力、还拥有超乎常人好奇心和偷窥欲的父亲相比,既没有拉党结派建立势力,也没有与隐形类似能力的他们终于明白,与华斯特的现任皇帝顶嘴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 “嘿嘿嘿!父皇别这么认真嘛!我只是想到皇宫外体会民情,不过是省略了打报告的过程而已……”菲奥雷尴尬地为自己辩护道:“至于那些混乱事端,则是外出途中的一点小小意外罢了,请把一切归结于‘偶然’比较符合事实。” “就是就是,儿臣修改账簿的行为也是对财政部审核工作的一次考核,能被父皇您知道,自然是财政部工作能力优秀的明证啊!”菲利姆也一边打着哈哈,一边紧接着弟弟的话头打蛇随棍上:“至于那些被分摊的费用只是儿臣开的一点小小玩笑,难道英明伟大的您会相信,我会连那点钱都出不起吗?” 依路达克很认真地听着,神色也仿佛被两人的“诚恳”陈述所感动,菲奥雷和菲利姆的策略表面上看是完全成功了,不过很快他们还是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依路达克也不是一般人,他非常喜欢恶搞,还最善于装模作样,尤其重要的是,他最高兴看到的事情,毫无疑问就是在对方热情高涨的兴头上浇下一盆凉水,而他对这番辩解所做的回答就充分体现了这一点。 “原来你们这么关心国体民情,这么为江山社稷着想……我真是太感动了!你们真是我的好儿子啊!”依路达克仿佛被他们深深地感动着,呜咽而激动的语气、极具震撼力的丰富表情,还有从眼角滴下来的几滴眼泪,几乎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对两位皇子的“良苦”用心产生了共鸣,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两个笨哥哥,这回你们又上当了……父是哪里是那么好骗的人,他的这些眼泪每分每寸都透着诡谲啊!不过会和他沆瀣一气来陷害我,而且又是这么无聊的理由,不管了……”被捆绑的菲莉丝把依路达克的神色收在眼底。此刻只有她心中明白其中的真谛。不过考虑过自己无法开口的处境。以及两位兄长不为自己说好话的明哲保身之举后,她决定冷眼看好戏。 菲奥雷和菲利姆本来也不是傻瓜,但想逃过一劫的迫切心理蒙蔽了他们的眼睛,所以想法也自然而然地偏向了充满希望的一方,依路达克的这种感动表情则给他们的想法打了一剂强心针,因此在这洋溢着希望光辉的瞬间。 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这么说。父皇理解儿臣的苦心了吗?” 依路达克老泪纵横地答道:“理解了,我完完全全理解了。” 两人大喜:“那父皇愿意原谅儿臣的无心之失了?” 依路达克连连点头:“愿意。” 菲奥雷和菲利姆差点要三呼万岁,不过最重要的部分他们倒还记得:“那么就请体谅儿臣,不要在细枝末节的问题上斤斤计较了。” 依路达克似乎是深有同感地点着头:“是不用太斤斤计较。不过……” 他的话锋突然一转,两个费尽心思讨好老爸的兄弟直到这时才明白,自己被彻彻底底地耍了:“在你们这些行动中所消耗的费用还是要确实计算的——菲利姆做的假账总额是五千四百八十一枚银币,财政部的诸位官员费心费力查假账的加班费一千六百三十三枚银币,被搞乱的账簿整理费一百枚银币。重新装订账册费三百枚银币,以及重新纂写账簿的加班费、新账簿工本费。还有被你撬开门锁的修理费一共两千六百三十四枚银币,我优待你一些,把百以下的零头都扣除,只要在明天早朝前付给财政部一万零一百枚银币就够了,我很大方吧?” 菲利姆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在心里迅速蔓延,不过他却是有苦说不出,只能干笑着应和着他父亲的话:“是、是啊!父皇的确是很大方……咳!” 菲奥雷感觉不妙,但没等他想出逃避的办法,依路达克的话已经接踵而至:“菲奥雷,那些事端我也觉得很‘偶然’,不过既然是在你有所行动的时候发生,你是否也要负点相应责任呢?我也不要你像菲利姆那般花费金钱,只要把那些混乱的后果都弥补上就可以了……喏,比如说呢,在三天前你行动的时候,皇宫的马棚‘偶然’着了火烧掉半边,你花点业余时间复习复习泥水匠的功课,把它建回原样就成;还有两个近卫军士兵也在那天被打晕,我宽大为怀也不追究凶手,你替他们站上几天岗不就皆大欢喜了吗?只要你把这七十一次意外的结果花上‘一点’时间都补回来,我会非常高兴的。” 菲奥雷话才听到一半,整个人就有了癫痫病的前期发病症状,不过他居然耐着性子听到了最后,只是这时他的脸色已与死人没有什么大大的分别,唯唯诺诺点头的他现在只想一头撞死在墙上:“是、是……父皇真是……英明啊……” 众臣不由得绝倒,对依路达克的以上判决,他们除了佩服得五体投地外,再也找不出第二种感觉——让总想吃免费午餐的菲利姆破财,让总想偷懒去玩的菲奥雷花时间做正经事,如此具有针对性的惩罚倒也独具匠心,对当事人的打击也不可不说是沉重而残酷。 “我的钱……”菲利姆的眼前尽是口袋里银币不翼而飞的恐怖景象。 “我的自由……”菲奥雷的心中只有对往昔自由生活的追忆。 把一切看在眼中的菲莉丝只想大笑,如若不是正被依路达克陷害,她想必笑得比谁都开心,只不过表面上的冰冷会掩盖去内心的喜悦罢了,可下一刻依路达克把目光转回到她身上时,两个哥哥被惩罚的可怕下场随即转成了对父亲的恐惧。 “……为你选夫婿的时刻终于到了,这次会是哪个幸运儿能过关呢?” 望着菲莉丝惊恐不定的神色,依路达克嘿嘿他冷笑了起来:“还是说,今年依然没有能适合你的男性呢?” 修伊等人回场的时候,整个会场正被无数商贩喧闹到极点的销售声浪覆盖,从来没见过如此纯粹商业场景的蕾娜斯不由得呆了一呆:“这里不是招亲大会的会场吗?怎么现在变成市场了?” “比赛暂时有点冷场,主办人想出这种折中的过渡方法也是无奈之举吧。”修伊一眼就看出了端倪。不禁对依路达克的商业头脑大加赞叹:“不过必须承认。一举数得的好处的确明显。不仅赚了大钱,还使比赛气氛不至于低迷,不简单啊!” 敏感的倪剑立刻觉得,修伊除了赞赏本身外,还有那么一点想向对方学习的求知精神开始抬头,于是他马上接了下去:“不过要想这么大手笔。要花费很多的人力物力。还要有巨大的商业影响力,没实力的人也做不到吧?” “哦?你也蛮精明的嘛。”修伊嘿嘿一笑,然而自身想法被洞悉的事实并没有他打消主意,“的确。现在的我既缺财力又缺人力,不过这只是暂时的情况,有朝一日我也会有能力这么做的。” 老酒鬼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们:“扯远了,先说为什么会冷场吧。” “山地起伏遮挡视线,大概是这个原因吧。”蕾娜斯不确定地望向修伊,后者用一个微笑肯定了她的想法。 “那在看不见的情况下,是否会在道路上设计陷阱呢?”小七问道。 修伊摇头:“不会的,因为这种陷院就算成功发动,埋设它们的人也看不到,对于追求亲眼欣赏乐趣的华斯特王而言,像这般费力不养眼的事情简直是浪费精力,所以这段时间米伯特反倒最安全。” 虚空道:“这么说,现在他们倒是真刀真枪地比拼实力了?” “是啊,不过不用担心,由我训练出来的米伯特,是不会输给任何人的超级选手啊!” “哗啦”一声,一块岩石吃不住人体的重量垮塌脱离了山壁,刚抓牢它的米伯特及时收手后仰,重新返回到了刚才所站的支点上,这才避免了失手落崖的危险,不过位于岩石正下方的人就不太走运,虽然石块的体积和重量都不很大,可两三米的落差增加被砸中时的冲击,两个忍不住痛苦的人一不小心手滑了一下,就失去平衡往山崖下坠去,惨叫声过后就是人体砸在几重安全防护网上的沉闷声响。 “……两人出局。”对比赛渐渐有了平常心的贝罗如是说道。 由于某些人的个人喜好原因,第三赛段的大部分赛事倒也中规中矩,先是一段在高海拔区域的盘山小道疾走,然后是下山赛道的平衡冲刺,接着就是这高地攀岩测试,要求就是不走山道,单靠个人的双手和一些大会提供的登山装备到过该赛段最后项目的测试地点——山顶。 出于淘汰赛制的考虑,依路达克的游戏规则还是比较严苛的:在攀岩中失败落下去掉到安全网上,虽不会致命但每人只有两次机会,第三次落下就会失去资格,而经过刚才的纯体力耐力测试后,还有力气攀岩的人也确实不多,四十五个人很快又被减去了三分之一的数字,目前还保有资格与体力的人只有三十人了。 当然,曾参加过类似比赛的几个老选手都经受住了考验,但遥遥领先的人却是首次参赛的米伯特。 “告诉你那位朋友,若比赛后他有打算在华斯特城办健身馆,我一定要和他合伙!”亚瑟的声音从脚底传来:“能把在体力侧重方面偏差的盗贼练成这样,你那朋友的锻炼方法一定很惊人,对下一步全民健身的体育方针制订一定会有很大参考价值的!” 佛塞的不满嘟哝随之响起:“喂,亚瑟,你犯规了!大家不是说好,等赛后再公平竞争拉拢人的吗?” 亚瑟很暧昧地笑了笑:“那个协议只对米伯特有效,我现在和他先谈好的是他朋友,说不上犯规。” 里尔也跟着笑了,不过是苦笑:“果然懂得钻空子,佛塞,身为司法部长,你居然让没研究法律的粗人反将一军,看来你真的要准备退休了。” “闭嘴!那你身为农林部长,花花草草一种都养不活又该怎么解释?” 佛塞老羞成怒,反驳着对方的荒谬理论。 里尔不慌不忙地答道:“我是贵人事忙,没空料理它们,你是在专业对口的前提下还马失前蹄。就别找借口为自己推脱了。我知道。阴沟里翻船是一件很难受的事。不过就此迁怒他人不是解决问题地方法,你要学会反省啊……” “虽然先前亚瑟的话不堪入耳,但现在看来似乎有点道理。”不理睬几个老顽童之间的斗嘴怄气,贝罗向米伯特道:“这些测试实在是很考验体力和耐力啊!” 米伯特的回答有点刺耳,不过却很实在:“如果少费点脑筋去想这些事,又或者不把力气浪费在吵架顶嘴的口水战里。不论怎样的测试都不会太难的。别考虑那么多。先爬再说吧!” “那到顶之后又会如何呢?” 米伯特认真想了想,而后答道:“到时再说吧,因为有个朋友曾告诉我,这世上只会有脑筋走进死路的人。而不会有没法解决的事,一切都会有办法的!” 既然都说得这么斩钉截铁,贝罗也只有闷声不响地跟着爬,几个还在吵嘴的人也都因此有点不好意思,不知不觉中话也少了,结果也和米伯特说的一样,老实专心地做事反而效率较高,不多时众人都已爬到了山顶上,但一上去大家都愣住了。 因为没有人想到,山顶上会是这般光景。 手持鲜花、笑容洋溢着热情与崇敬的少女,还有一字排开地整齐仪仗队,以及摆满整个山头的数十桌丰盛宴席,这种排场怎么看都像是要迎接凯旋而归的英雄伟人,而让众人更加觉得诧异的,则是飘扬在迎接人群之后的一面大旗,上书几个飘逸工整的大字:“欢迎英雄们的光临!” 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每个人的心里都升起了这样的疑问,至少经过刚才连场激烈竞争的比赛之后,谁都没法把“英雄”这个词和灰头土脸、满身都被汗渍和尘土弄得脏兮兮的自己联系到一起。 “啊!来了!众位请看,我们的英雄们来了!历经风霜雪雨,饱尝艰苦的磨练,有着惊人的斗志和勇气,用自己的青春书写着人生篇章的英雄们来了!这是多么让人感动的一群勇士啊!” 一个穿着笔挺礼服的高瘦男人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用手中加持了扩音魔法的传声筒开始发言,言语不仅激情四射还极具感召力,不过浮在脸上的那层圆滑只说明了他对这种事情的老到。 “英明陛下所设的每一道测试都是严峻的考验,是对人类极限的最高挑战,然而勇士们却一无所惧地迎接了挑战,并成功来到子这里,大家看啊?这就是我们的勇士!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迎接他们吧!”极具鼓动性的声音随着传声筒向。四周飘去。 话音甫落,如雷鸣般的掌声就随之响起,形象庄严的仪仗队抬起手中的长枪致敬,手捧花束的美丽少女们则随后蜂拥而至,将三十个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的参赛者淹没在了鲜花的海洋中。 “喂喂喂!这也太夸张了吧?上次比赛时有这种安排吗?”原本形象就不错的贝罗被数个少女团团包围,有些手足无措地叫了起来。 “不知道,不过这样的安排倒也不错……”亚瑟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是首次这么受女孩子欢迎,男人的虚荣心立即让他有点晕陶陶的:“可能是陛下真的发了善心,在比赛选中给我们一个意外的惊喜吧!” 佛塞死板的面孔也有些软化,青春女孩的气息是这世上最可怕的武器之一,不管年龄多大的男人都是无免疫力的,此刻华斯特帝国的司法部长也有些头昏眼花了:“虽然说‘英雄’有点夸张,但经历这么多磨难的我们,多少都有自傲的本钱,这总不是假的吧?” “……也许是这样,米伯特你说呢?”贝罗原本对这场面还有点疑问。 被两个已忘乎所以的人这么一说,自己也动摇了,觉得有些古怪的心理也在不知不觉中飞到了九霄云外,不过还好,他总算没忘向米伯特质询意见。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眼前的场景不会让你产生与此相关的联想吗?”和其他人忘我的反应截然不同,米伯特面对如此热烈的欢迎始终保持着平常心,对少女的投怀送抱也用极其委婉的方式做了拒绝,此刻回答贝罗的反问虽然并不大声。却异常平静而从容。 贝罗不禁浑身一震。总算从眼前的迷乱景象中清醒了过来:“你说什么?” “嘿嘿嘿嘿。这回看你们怎么招架,想做我的女婿可不是那么简单呀!”依路达克的望远镜中清晰地折射出山顶的情景,冷笑着的他如此说道:“体力合格外,心理素质也要合格才行啊!” 身后的众臣纷纷露出不忍年睹的表情,显然对那些参赛者的遭遇深表同情,不过有心无力的他们也知道。在这位皇帝陛下层出不穷的诡计面前。想找到一两个不上当的人的确非常困难。虽然他们还没能猜出他此举的用意何在,不过至少他们知道,依路达克是绝不会这么好心安排如此场面的,在这浮华喧闹的表面之后必然有某个极大阴谋存在。 “原来如此……动机不纯。不过用于淘汰不合格者倒很合适。”菲莉丝不愧为依路达克内定的接班人,她一眼就看穿了父亲的真正想法:“心志不够坚定的人,即使有体力有脑力也没用啊!” “想想你到这来的目的是什么,就这样。”大概是觉得在观时的场合下无法详谈,米伯特在被少女们半强迫地拖离贝罗前,总算是尽量简略地说了这么一句。 一句就足够了。 “菲莉丝公主……我明白了!”贝罗的神色再次一震,他终于把握到了米伯特的想法。 众人之所以会来到这里,绝非是受虐狂又或是吃饱没事干,撇开依路达克的悬赏参赛令,这次比赛的初始想法就是为挑选菲莉丝公主的夫婿,所以想合格并不只需要体力和智力,还需要对菲莉丝公主的真情真心。 如此一来,眼前这阵仗的用意也可以理解,的确,这些前来迎接的少女都是一等一的绝色美女,可若在这里就为女色所迷,只能证明这个人的心意不够坚定,至少在遇见此类情形下的抵抗力很低。依路达克作为父亲虽然恶迹连连,可他仍然有身为人父的自觉和良心,让女儿嫁给花心大少这种事他是绝不会做的。 是选择在这里沉迷倾倒丧失资格,还是忠实于本心抗拒诱惑,你自己选择吧。 这句话米伯特并没有对他说,可临走时的眼神却清楚地传达了这个讯息。 贝罗当然只有一个回答,因为他和奉命参赛的亚若、里尔和佛塞不同,也和为追求金钱参赛的其余人想法有异,以他一国皇子的身份参赛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真的想娶菲莉丝为妻。 而让他真正产生警觉的,却是那些女孩把米伯特拉走的异常举动——米伯特一和他说话,那些女孩就互相交换了一些意义不明的眼色,然后在自己和米伯特身边的女孩子几乎同时开始行动,有意无意地分开了他们。 很显然,这些女孩子都受过吩咐,要尽量隔绝参赛者间的思想交流,那也就证明米伯特的想法没错,这个热烈欢迎的场面是有人精心设计的考验。 “经过前几场激烈的比赛,各位英雄应该都饿了累了吧,因为比赛规则的限制,我们不能为你们准备休息的场所,但供给你们酒食却是允许的,所以各位请不用客气,尽量享用吧!”那位明显是职业主持人的男性一声令下,被团团包围的三十个参赛者就被数量多过五倍以上的女孩子簇拥起来,半拖半拉地向摆设宴席的地方移动。 贝罗看看被迷得神魂颠倒的亚瑟,就急忙朝被拉走的米伯特望去,见他被硬压到最右方的一席坐下,便开始使尽手段哄身旁的女孩,最终设法使自己被安排到了米伯特那席的近旁,和他只是不到一个座位的间隔。 在这遍布迷魂阵的地方,他已不能再指望已掉进陷阱的那些笨蛋,只有脑筋清醒的米伯特才是他唯一的救星,虽然向同为竞争对手的人求教有些尴尬,不过总比不光彩的退场。 贝罗故意把酒桌上的酒杯打翻,装做无意地把酒汁溅到了周围的几个女孩身上,作为女性自然而然地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被弄脏的衣服上,这才给了贝罗一个偷空询问米伯特的机会:“怎么办?这些酒菜会不会有问题?” 米伯特显然更早注意到了这些女孩子的异常,同样非常小心地低声答道:“应该不会。一吃就出问题的话。做手脚的痕迹就太明显了。华斯特王不是这么笨的人。” “那他请我们吃饭用意何在?” “赛程需要是一个原因,你难道没有饥饿的感觉吗?不妨吃点东西,补充体力是绝对必要的。”米伯特悄然道:“不过我认为,最好不要暴饮暴食吃太饱,保持平常状态最重要。” “知道了,我会注意的。”发觉到几个女孩已重新开始注意他们。贝罗迅速地结束了这场短暂谈话。装模作样地开始向她们道歉:“啊!几位小姐,真是对不起……” “清蒸大闸蟹,五香童子鸡,荷包桂花鱼。时鲜鱼翅炖锅还有酒汁烤肉……依路达克倒也是下了血本嘛!”修伊的注意焦点集中在了宴席地莱式上,逡巡一遍后不由得微笑道:“就算是华斯特一流旅店的伙食也没这种水准,他是想撑死参赛者吗?” “是不错,米伯特还真有口福?咦?下雨了吗?”老酒鬼忽然觉得有液体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不禁这么问了虚空一句。 虚空的苦笑很快传进耳朵:“没有,只是小七的口水流到你手上了。” 老酒鬼的眼睛马上离开望远镜,在确认这些液体的确是来自盘在肩上的小七后,他叫了起来:“你恶不恶心啊!就算再好吃,也犯不着光看就垂涎欲滴吧?” “你不也是一边看一边咽口水,五十步别笑百步了!”小七哼道:“而且我自小生长在环境恶劣的‘暗黑龙渊’,跟这个叫修伊的吝啬鬼后也没吃过什么大餐,有点馋相很奇怪吗?” 倪剑似乎是心有同感,点头赞同着小七的说法:“我也没吃过这么好的菜,尤其在修伊掌管财政大权后,饮食方面的节俭度是有点偏高。” “你还好意思说,以前大家总是一餐饥一餐饱,是谁害的?”倪剑话音未落,玛丽嘉的手已重重拧住了他的耳朵:“若不是你没经济头脑乱花钱,又或者老接无利买卖赔本,在遇到修伊前,我们又怎么会有连啃五个月冷面包的惨痛经历?别不知足了,现在我们能天天住旅馆,还有能让大家饱餐的中等伙食,这已经比以前不知好多少了!因此我赞成修伊的节俭,你给我闭嘴吧!” 听到倪剑的抱怨,修伊只是莞尔一笑:“只要别天天大鱼大肉地浪费,偶尔打点牙祭也没关系,既然这么惨相,今晚的伙食吃好点也无妨……倒是蕾娜斯,你在神族的领地法哈罗该习惯了品尝精美食物,人界的伙食能吃得惯吗?” 蕾娜斯摇头失笑道:“神族也有节俭的习惯,虽然整体饮食水平比人界高一些,不过也只在重大庆典才摆宴设席,而且我是负责在人界收集勇者战魂的外事人员,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度过,风餐露宿也是常有的事,所以像现在这般稳定的伙食对我而言,反而还有些奢侈了呢。” “是吗?那就好……”修伊话锋一转:“话说回来,米伯特今天比赛要能获胜,他就是标标准准的华斯特驸马,召开宴席庆祝顺理成章,带携我们去享受一番也是人之常情,你们说呢?” 倪剑、小七和老酒鬼同时精神一振,原本信誓旦旦说米伯特会输的他们突然觉得,米伯特胜利给他们带来的好处似乎并不那么飘渺虚无,而是能实际满足口腹之欲的美味佳肴,因此几秒后,这三人的立场完全改变了。 “米伯特,你一定要赢!我可是很看好你的!”小七首先对着赛场大喊了起来,也不想想对方能否听到。 “对!是男人就要努力拼搏,输了回来看我怎么整你!”老酒鬼恶狠狠地下了如此誓言,却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为坐享其成者的立场。 “成败在此一举,兄弟加油啊!美好的人生在等着你啊!”倪剑也不甘示弱地叫了起来,几天前主动凑钱?为米伯特买棺材的事情,他此刻似乎已忘得一干二净了。 对于几位贪吃鬼的露骨举动,修伊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冷冷的笑意只在眼角有一丝无意地泄露。而虚空、蕾哪斯和玛丽嘉的表现就比较直接了,虽然只有苦笑一种神色,不过其深度却非比寻常,无力和无奈的感觉在其中也表露无遗。 但还是虚空的这句喃喃自语最经典:“咳……要是敌人用美食做诱饵,我们恐怕要立刻失去一名弓箭手、一个魔法师和一条暗黑龙了……” 第五十三章 利用 与目的比较纯粹的米伯特和贝罗相比,动机偏向金钱比例更大的二十五个平民阶层参赛者显然没很多顾忌,对鲜花赞颂加美女的攻势只微微吃惊了一下就完全屈服,他们此刻的心情只能用“受宠若惊”来形容,至少以以前的身份来说,他们从未受过如此的重视和欢迎,跌进依路达克的陷阱也是理所当然。 因此在众多美女包围下的宴席才一开始,被努力劝酒劝菜的他们立刻开怀大饮,以后赛事的艰险和困难完全被抛到了脑后,以平民身份从未品尝过的美食一道又一道滑进喉咙,平日里只在橱窗中见到的高价美酒一瓶接一瓶地被喝干,以现实情形而言,这些人肯定觉得自己已上了天堂。 然而真正的地狱也就在此时,一点一滴地显露了出来。 以极快速度吃了个六成饱后,米伯特便开始拒绝身边小姐的劝酒劝食,贝罗也学他般只吃了一些就适可而止,接着也用各种手段变相拒绝填鸭式攻击,不过这方面他比米伯特高明,不仅自己不再吃,还反而把身边的小姐个个灌得醉醺醺的。 在观摩了贝罗的绝妙手段约三十分钟后,米伯特估计刚才吃的食物已消化得七七八八,于是就霍地起身:“……抱歉,我该走了,比赛还没完呢。” “嗯,这么快就要起程了吗?我看看……您的名字是……”负责主持全场的中年男子似乎有些惊讶,马上拿出一张类似名单的东西看了看,忽地叫了起来:“米伯特·伊登先生吗?原来您就是从第一赛区一直领先到现在的米伯特先生啊!真不愧是有冠军相的人,对比赛的热忱果然与众不同啊!” 一阵小小的骚动在宴会场地开始蔓延。好像有了默契一般。所有女孩的目光都集中到站起的米伯特身上。而且眼中所包含的倾慕之意也有些过分地明显了。 米伯特的身上陡地掠过一丝恶寒,因为他终于明白了依路达克的用意——在这些倾慕目光的背后,夹杂着嫉恨与妒意的目光如利剑般射到了他的身上,其来源就是那二十五个之前还生死与共的同伴。 “团体取胜的要素在于团结,你按照我的计划能把一盘散沙的参赛者团结起来,依路达克也一样能用别的法子破坏这种信赖感。这是迟卓会发生的事。而发生时必然就决定了比赛的结果。” 修伊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有种不安感,大概是他也知道,在“火焰空间”中已习惯了同伴情谊的米伯特不怎么喜欢这种事情,然而他这回却是过分担忧了。 参赛者彼此间是竞争关系。期待在短暂的比赛间隙就能建立如多年合作伙伴那样的友谊,本来就过于天真,米伯特早就有了相应的心理准备,只是在此刻真的发生时,心里仍然有点不太好受而已。 多少都是曾患难过几关的伙伴,被这中年男人的一席话加上这些女孩子的一眼,原本就很难平衡的小市民心态就充分暴露了出来,对他的嫉妒与不信任感已经悄悄地萌芽,忽然间米伯特已明白,经过这么短短的一瞬间后,他和这些人之间已多了一层无法穿透的隔阂。 “他这么努力比赛,是不是有在利用我们?” “他的主意真的是为我们好吗?还是只为了他自己?” 虽然并没有人真的这么说,但包含着这些语句的不信任眼光已在无意中泄露出来,位于目光中心点的米伯特更是清楚地感受到这些感情,心底不由得暗自叹息:“看来修伊大哥说得对,决定比赛结果的时候终于到了……以后他们也再不会听我的意见了吧。” 望望米伯特,再瞧瞧忽然有些僵化的局面,贝罗也站了起来,走到米伯特身边低声道:“算了,别和他们计较,我们走吧。” 米伯特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看了那些曾经是伙伴的人一眼后,头也不回地和贝罗一起离开了宴会场地,把还在喋喋不休的中年男子抛在了脑后。 与此同时,会场内。 “米伯特真是个白痴,那么多好吃的居然才吃个半饱?”小七的怒骂声响起:“有机会也不吃饱,这简直是对那些美食的亵渎!” 玛丽嘉似乎更关心正经事:“别只注意吃,好像他和其他人闹得不太愉快呢。” “如我所料,厉害吧?”修伊的自我鼓吹习惯一样没变。 “那当然,勾心斗角的事谁有你在行?不过这值得自我夸耀吗?”老酒鬼嘿嘿一笑。 蕾娜斯似乎同意老酒鬼的观点,颔首道:“是啊,我也觉得不张扬更好。” 虚空依然是偏袒修伊:“但我认为,能猜中敌人的诡计也是一种天赋,有什么不值得骄傲的?” 倪剑仔细观察着大家的各自神态,最终还是决定闭嘴不开口,免得被卷进这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怪异讨论中。但修伊没有允许他置身事外地看笑话:“倪剑,你说呢?” 倪剑想了想,破天荒地决定跟着玛丽嘉的思路走,把事情导回正轨虽说不是自己的风格,但总比其他的话来得保险,最重要的是谁也不得罪:“那要看你对下一事件的预测如何,事情要看到结果才能下结论嘛!” “……算你有理。”修伊想不到倪剑会说正经话,一时也没话可说,索性自己了给了这场谈话:“那大家就接着看吧!” 而就在他们头顶上不远处,皇室的几位重要成员也在进行着类似对话。 依路达克还是那副半赞赏半无奈的表情:“果然又是这个小子在坏事……迁就一下可能是未来岳丈的我都不行吗?” 菲奥雷马上献媚:“那可不妙,不过父皇该想好对策了吧?” 作为同样想减轻惩罚的患难同胞,菲利姆自然也不甘落后:“废话,以父皇的英明神武。怎么会想不到对付他的方法。”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但平时会很享受这种奉承的依路达克却一反常态,对两个儿子的赞颂之语充耳不闻:“不,我是想不到对付他的办法。” “啊?” 此话一出,菲奥雷、菲利姆和菲莉丝一起惊奇地睁圆了眼睛,有份听到这句话的众臣也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纷纷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一向诡计多端、从不对人低头服输的依路达克·华斯特。居然也会承认自己对某个人无计可施。今天的怪事真是越来越多了。 “冷静沉着,处变不惊,不在意荣辱成败,虽然这些表现大概是因为他事先受过吩咐。可那个叫米伯特的人自身素质也相当不错,能到达这地步有一半靠的是自己。”依路达克毫不吝惜对米伯特的赞美之辞:“我暂时还没找到他的弱点,若能顺利过关,我倒是很满意他作我的女婿。” 菲莉丝已睁圆的眼中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因为依路达克还是首次公开表示,他对某个人的满意程度已到达接近“准驸马”的地步,但菲奥雷的一句话很快转移了她的注意力:“真如父皇所言,这人将是难得的人才,他参加这种比赛恐怕目的并不简单吧?把妹妹交给他不会冒险吗?” “我同意菲奥雷的看法,不能把菲莉丝交给别有居心的人,她的终身幸福可不能作儿戏啊!”终究是血缘相连的兄妹,菲利姆对菲莉丝的关爱之情倒也绝非作假,但习惯了两位兄长恶作剧行为的菲莉丝却不由得心头一震,她做梦都想不到他们也会说出这种充满人情味的真心话来。 依路达克也表现出了少见的认真神态:“放心,我已着手开始调查了,你们就没发现这里少了几个人吗?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的女儿啊!” “……人少了?”菲奥雷和菲利姆一起转头望去,这才发现背后的群臣队列中果然失去了基力特夫妇的身影,直到依路达克这么说,众人才发现他们的失踪,由此可见他的吩咐举动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 两兄弟回头,眼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钦佩的神色,对于老爸这套不动声色的台下动作模式,他们只有老实地承认自己的无知,而一直关注依路达克动作的菲莉丝也有几分骇然,因为除了和桑利做一些言语上的交流外,她完全没发现依路达克的言辞中有什么异常举动,更没发现基力特和罗莉塔的悄然离开。 “不愧是陛下,果然厉害啊……”在短暂的愣怔后,众臣的称颂之辞纷至沓来,但心中由此产生的波动却和这些言辞基本一致。 也许他并不算很正经的君主,不过其手腕的高明程度却足以承担“皇帝”这个至高无上的称号,即便这种高明并不见得很光彩。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这样的念头浮起,但因此而心神不属的却只有一个人。 蒂姆斯·克鲁兹。 “我是不是过于小看这个人了?”扪心自问的他只觉得说不出的烦躁,仿佛有什么事情正在他的预料之外发生,而这种感觉是一向自负才智过人的他从未尝过,也从不想品尝的。 “陛下,我回来了。”正当蒂姆斯疑神疑鬼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而且似乎是刻意在他的背后出声一般,令心里有鬼的总理大臣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 “……基力特·安斯?”蒂姆斯压住胸口,惊讶地叫出了来人的全名。 “正是下官,蒂姆斯阁下,这还是您第一次称呼在下的全名啊!”基力特彬彬有礼地朝他微鞠一躬,语带讽刺地说道:“以往您不都是以官职相称吗?” 蒂姆斯心中微凛,但从政多年的经历早已使他练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只失态了几秒钟就恢复了过来:“这很好解释,基力特将军不也是首次在我的背后突然发言的吗?有点吃惊也是人之常情吧?” 基力特露出释然的神色,但话中所带的锋芒依然丝毫不减,含沙射影的说辞更是只有蒂姆斯方能体会其中滋味:“原来如此。下官还在担心。是否因为出言唐突打断了您的满腹思绪。令您产生了不满呢?” “哪里哪里,一点私人的事情,打断再想就是了,将军请不用为此介意。”装作听不出对方暗指自己心怀鬼胎,蒂姆斯很“大度”地答道:“将军不是有事向陛下汇报吗?请便吧。” “既是如此,恕下官失陪了。”基力特大有深意地看着蒂姆斯。一抹奇特的微笑爬上脸庞。然后才把话头转向依路达克:“陛下,您想了解的消息到了,不过由于内容较多无法一一汇报,因此臣准备了书面报告请陛下阅览。但文件数目较多,只能请陛下移驾前往查阅。” 依路达克的眼中掠过一丝难明的神采,而后很爽快地站了起来:“也好,我也刚好坐久了要活动活动,将军请带路。” 菲利姆不由得问道:“那比赛怎么办?父皇不接着看吗?” “你们两个替我看,另外布置个作业,一人写一篇我走后错漏掉的精彩片段,写得好惩罚减轻一半,若不统一或颠三倒四乏,结果不用我说也知道吧?”依路达克一句话就让菲利姆恨不得打自己两耳光,居然无端端地自找麻烦,揽了个不知所谓的任务到身上。 有艺术家气质和作家表达能力的菲奥雷还好,最头疼文字问题的自己这不是把套子往身上套吗? “父皇英明!儿臣必然会事无巨细地记下过程,并原原本本地禀告父皇。”大喜过望的菲奥雷急忙谢恩叩拜。菲利姆原本想和老爸讨价还价的话也因此半路夭折,心不甘情不愿地同样下拜,接受了这个麻烦的差使。 面对这莫名其妙的中间插曲,菲莉丝嗅到了一丝诡谲的成份,但已被牢牢牵制住的她根本没有能力去探求答案,甚至连出言提醒两个笨兄长都做不到,更何况现在的菲利姆和菲奥雷根本不会听她的话。 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尽力做好“功课”讨取依路达克的欢心,借此减轻所受的惩罚才是最重要的事,但就目前情况来说,菲利姆明显落在下风。 因此一等依路达克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菲利姆便毫不客气地对菲奥雷吼了起来:“该死的!你那么快谢恩干……” “什么”这两个字还未吐出,菲奥雷的一只手掌已悠然扬起,伸开五指在菲利姆面前晃了一晃:“我替你做全部功课,但你要帮忙完成我被摊派的一半工作,不成就拉倒,怎么样?” 菲利姆对弟弟的趁火打劫很得牙痒痒的,不过在文学领域属于初学者的他唯有认命:“好吧,就这么说定,能少出一半钱总比加倍强。” “成交!”菲奥雷的笑容看起来如阳光般灿烂,因为他终于夺回了四分之三的被剥夺时间,而在旁观看这一幕的群臣只有摇头的份。 有如此才智不用到关切国计民生上,但也明言不想即位称帝对于民负责,如此皇子你又能拿他怎办?咬他一口? 在山顶上被山风一吹,原本就没有喝酒的米伯特更清醒了,但他却没有任何说话的意思,毕竟心中的那股凝重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消散的。 除去贵族身份的贝罗,以及亚瑟、里尔与佛塞三位高位重臣,那二十五个人才是和米伯特同一阶层的普通人,而如铁一般的事实说明,地位低下的平民阶层在品德上并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优势,反而比被公认为“蛀虫”的贵族官僚更难抵受诱惑,这种认知让米伯特觉得很难受。 在比赛前的吩咐中,修伊并没有直接告诉他这些,但现在回想起那时他说话间流露的忧虑,米伯特便知道修伊早就想到了一切,只是因为想照顾他的心情而没有说出来。 然而事实却是不可逃避的,米伯特终究还是切身体会到了这一点。 紧跟在米伯特身后,把他的神色尽收眼底的贝罗大致看出了点端倪,不过他却找不到任何话头可说,只能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用无言的行动表达自己对米伯特的关心。 在不知不觉中。贝罗已忘记了米伯特的表面任务是来“保护”他。而是把对方看作一个可平辈相交的好朋友来看待。虽然他自己都觉得很荒谬。可此刻的他真的忘记了自己的皇室贵族身份,而真心真意地希望能以“朋友”的身份陪伴在米伯特身边。 “……谢谢你。”米伯特急地停步,但依然没有转过身来:“不过我想自己单独走走,你能在这里等我回来吗?” 贝罗望着他,忽地说道:“我知道你很难受,不过别憋在心里好吗?实在气不过就尽管骂出来好了。散步解决不了问题的。” 米伯特倏地回头:“为什么你认为我会难受?” “与我、亚瑟他们相比。那二十五个人才是更接近你身份的人吧,被他们用那种目光盯住,多少都会不好受的。”贝罗一耸肩膀:“而且说不好听一些,猜疑本来就是人的天性。我们这群素不相识又是竞争对手的人能团结到一起,到现在才出现这问题已算是个奇迹了。” 米伯特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迟早都会发生……你是这个意思吗?那你为什么还相信我呢?” 贝罗蹙眉沉思片刻才答道:“我的目的和你比较接近,还有蒂尔罗格的‘保镖契约’作为互相信任的基础,你觉得我不该相信你吗?” 一个微笑浮上米伯特嘴角:“当然不。” 依路达克和基力特其实并没有走多远,出会场绕了一周后又从一个较偏僻的入口进来了,而这时早有人准备好了一个秘密的房间以供两人谈话。 “嗯……跑了?看来雷莎妮亚命不该绝啊!”经过基力特的简短汇报,依路达克也只有承认自己的运气欠佳:“这事是怎么发生的?你们没等到他们进入伏击圈就动手了吗?” 基力特摇头:“您特意吩咐过的,我们怎么敢阳奉阴违,一切都和您预料的一样,只是雷莎妮亚的当机立断远比想像中快,在我们还没控制住局面前,她就已经定下决心,牺牲所有的手下来成全自己的逃走。” 依路达克问道:“我不是为此准备了特殊的追击部队给你吗?已经为此专门训练了一个月,该不会是他们失手了吧?” 基力特苦笑:“正是如此。” “这不可能,他们是专门挑选出来的长距离追击部队,善于追踪、侦察与搜索,雷莎妮亚就算战场经验再丰富,面对两千个精于此道的好手也绝无胜算。”依路达克盯着基力特:“难道是我们低估了她?” 基力特露出深思的神情,而后微微点头:“大概吧,至少我可以确定,雷莎妮亚留了一手,另外派了一批人专门负责接应她撤退,在现场对她发起追击的士兵刚爬到山顶上就遭到袭击,四个突如其来的照明魔法光球让冲上去的人全部摔了下来,如此说对方的接应人员中有魔法师,而且是早就准备好这么做了。” 依路达克问道:“你没派人监察她下属魔法师部队的动向吗?” 基力特为难答道:“有是有,但弄七八个魔法师不动声色地潜进来,以她的手段足以达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水准,最重要的是我们不能大张旗鼓地进行搜查,这点限制了情报来源的覆盖面。” “那后面的追击行动呢?”依路达克追问道:“以你的性格,总不会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吧?难不成……” 基力特的尴尬神色有增无减,但言语中也带了几分对对手的敬佩:“是的,陛下,臣所发起的后续追击完全失败了,虽然这么说实在有些马后炮的成份,但我也只能佩服雷莎妮亚的手段高明。” “……这怎么说?” 基力特答道:“她和接应部队汇合后并未如预料中向赛场外撤退,也没有刻意把行走的痕迹消除,而是大摇大摆地朝第二赛段所在区域前进,在和我们的部队兜了七八个圈子后,突然又回头进入第三赛段,并在一处悬崖边彻底消失了踪影。” “我初时还以为中了她的声东击西之计,又特意在整个赛段内进行了多层地毯式搜索,可最终结果只证明,她已经用某种我所无法预测的手段从那处悬崖逃走了。” “看来要重新估计她的实力。”依路达克抚着下巴说道:“她对行动区域的熟悉超出了我们的预料。准备也异常充分。最重要的是。她居然有办法在我们的地盘上偷偷安插下一支接应部队,这可是让我没有想到的,还有最后的神秘脱逃手段……也罢,这回就当是让她赢了一仗吧!” 基力特问道:“我们抓住了她的四百名手下,这该怎么处理?,要用他们令雷莎妮亚头疼一下吗?” 依路达克淡然一笑:“你自己看着办好了,不过他们既然能成为她的心腹。忠诚自然是毋庸置疑。逼他们指证雷莎妮亚这种事就省点力气吧。” 基力特露出一缕神秘的微笑:“那是当然,我也不指望卖主求荣之徒的证供,但让她短时间内不敢轻举妄动却没问题。” “那就交给你了,别让那对父女太轻松就行。可也不能逼急他们,毕竟有才华的人不是哪里都能找到的。”依路达克终于在临行前展现出了帝王的大度气概:“国家并不只由君主决定命运,智谋出众的能臣也是国运昌隆的必要条件,但忠臣和能臣的结局是有很多不同的,基力特,何去何从自己要想好啊!” “是,陛下,我会好好思索的。”基力特忽然从依路达克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严与气度,还有那份无法捉摸的深沉心机,一滴冷汗随即悄悄沁出额角。 就在这一刹那间,基力特再次肯定了自己的心意。谁才是他心目中最适合的主君,这个答案已经不用再探寻了。不管有多少缺点,又或在人格和品德上存在某些问题,都不会影响一个帝王的合格度。 这就是他得到的答案。 悬崖绝壁,光秃秃的山顶平台,三副紧紧固定在平台上的高架辘轳,连着三根金属粗绳在两座距离近八百米的高峰闯荡来荡去,不时有狂风从中穿过,让本来就看着有点发悬的情景更加具有危险性。 米伯特和贝罗此刻正站在这一系列比赛专用设施前,望着悬崖下深不见底的那片灰白色发怔。 “乖乖,这次真的有玩命的可能,这高度至少有近千米,掉下去就只能向死神报到。”贝罗吐了吐舌头:“米伯特,你觉得呢?” “不会的,每次大会虽然伤者无数,可我从没听过有人在比赛里丧命,华斯特的皇帝陛下还是相当在意人命损失的人,这次也该不会例外。”米伯特望着那片被灰白色云雾所覆盖的区域,慢慢地答道:“下面该有类似安全网的东西,只是我们看不见罢了。掉下去该没有性命之虞,不过以陛下的个性,落在上面就失去资格的可能性很大,还是不失手为好。” 贝罗点头赞成,不管下面的安全网会有多结实,落在上面都不会很舒服,除非有人是为品尝高空蹦“网”的滋味而来,否则谁都不会愿意以失败作交换的。 “两位是继续比赛的选手吧,”一名身着工作人员服装的年轻女孩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彬彬有礼地问着两人:“需要我来说明规则吗?” 贝罗望了望米伯特,后着微微点头:“请便。” “明白,那就由我来说明规则吧。如您所见,想进入最后的丛林赛段,对面的山峰是唯一的入口,因此这几具辘轳上的金属绳索就是唯一能通过的工具,而大会为此准备了滑杆与滑行护手,请利用这些道具到达对面,不过由于山风较大,手滑或精力不集中肯定会落崖失败,请注意。” 米伯特急地问道:“只能用它过去吗?” 女孩很惊讶地望着他,不过很快就作出了回答:“不,若您能用自己的方法跨越八百米的距离,即使不使用大会所提供的设施也不犯规。” “那就好……贝罗,帮我个忙,背囊里的东西又要大派用场了。”米伯特伸手拉下背囊的背带,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在地面上翻找起来。 贝罗学他般把背囊解下,刚要说话就听到了来自后方的一阵急促脚步声,回头一望不禁面色大变。 “你到底给米伯特和贝罗准备了多少东西?”望见米伯特又在背囊里埋头找东西,老酒鬼不由得满腹疑问:“我怎么觉得那个背囊快成他们的百宝箱了?” “锯子一把、凿子三把、钉子两袋、木工斧一把、刨子一副、回力镖组件两套、一支对付水中猛兽的特制毒肉卷。此外还有一把射程达千米之遥的弩弓。最后是盘起来的超坚韧金属线。伸展开的长度可以达到九百米以上。”修伊对背囊里的东西记得一样不差且倒背如流,一时间得到答案的众人反而愣住了。 倪剑首先清醒过来:“这些东西都是有用的吗?” 还没等修伊回答,虚空已替他说了:“你没注意到?米伯特通过前几关时不都用上了吗?” “不是全部,弩弓和金属线还没用上。”修伊轻轻摇头:“不过这时该是使用的时机了。” 贝罗吃惊不是没理由的,由于率先离席,他和米伯特都争取到了宝贵的先发位置。因此才能相当悠闲地走到继续比赛的地点。而这批急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正是来自那批被他们甩下的后来者。 “好小子!居然敢首先落跑?”亚瑟一起上他们就叫了起来,“难道你们就一点都不顾及兄弟义气吗?” 贝罗无奈地苦笑起来:“看到几位陷身脂粉阵的享受模样,谁敢打搅你们?我和米伯特都是有义气的人。只可惜坏人好事是会伤彼此感情的。” 亚瑟脸皮厚还没什么,平日比较爱面子的里尔和佛塞不禁老脸一红,想起自己的一大把年纪和刚才被女色大晕其浪的经历,都有点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与相对比较熟悉的他们相比,其他二十五个人的情形就比较生冷一些,先前的嫉妒已在彼此之间留下了很深的阴影,看米伯特的目光也变得充满敌意,毕竟对不常受到欢迎的平民来说,存在一个让他们感到威胁的高明人物是很令人不快的事,对他们疏远也在所难免。 “……依路达克的计谋生效了。”米伯特忽然停止翻找物品的动作,不无感慨地说道:“连我也被利用了吗?” 贝罗有点摸不着头脑地问道:“利用?我不太明白……” 米伯特轻叹一声:“看看后来这些人的模样,你就知道了。” 贝罗依言望去,立刻明白了米伯特的意思——与有事先计算过食量的他们相比,二十八个跟来的人个个都吃得有些过饱,小腹微胀不说,连走路跑步的样子都变得有点滑稽,再加上为赶上两人剧烈运动的缘故,有两三个人还出现了肚子疼痛的症状。 “过量饮食,再加上嫉妒心作怪不甘落后,就把饭后不宜运动的常识忘得一干二净,继续比赛的耐力也随之下降了,半路设宴这一招实在是一箭双雕。”米伯特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听到这些话的亚瑟、里尔和佛塞立刻被说中要害,又是惭愧又是气愤地低下了头。 贝罗也似乎有所发现,又补充了一句:“原来如此,吃得饱还可以导致体重短期内暴涨,用钢丝进行空中滑行的难度也进一步加大,我就说华斯特王怎么会这么好心嘛!” “那该怎么办?”见那二十五人已不约而同地朝悬着金属绳的辘轳走去,亚瑟低声问道:“难道就在这里呆等食物消化吗?” 米伯特反问道:“冒着得阑尾炎的风险跑全程,你就不惜比赛完马上开刀住院?” “这……”想起闪着寒光的手术刀,以及戴着大口罩、与屠夫相比只是杀气轻些的主刀大夫,三人立刻噤若寒蝉地闭上嘴,乖乖地席地坐了下来,按米伯特说的静等食物消化。 贝罗凑过来问道:“让他们领先没关系吗?” 米伯特望着已开始领取滑杆与护手的参赛者,不禁摇头失笑:“无所谓,现在的他们听不进我的建议,眼睛里只有自己出风头又或是赢取比赛胜利,中计上当在所难免,你看着好了。” “啊,你那位朋友再次给了你建议吗?”亚若问道:“既然这么肯定,预言中的第一个部分是什么?” 米伯特淡淡地一笑:“首先,千万不要使用比赛提供的设施,因为一定做了手脚。” 就在米伯特说话的同时,三个人已把领到的金属护手分别搭在一条钢索上,猛地朝着对面的山峰滑去,而当这句话刚说完的一刹那,三声从他们口中发出的惨叫几乎是不分先后地传进众人耳中。 贝罗惊讶地扭头回望,而亚瑟、里尔与佛塞则从地上弹了起来,而这一看只再次证明,米伯特那位朋友所做的预言永远是无比正确的。 第五十四章 智惩二皇子 三个最先出发的人,与其说是赞赏他们的英勇无畏,倒不如说更应该批评他们的有勇无谋。被依路达克的计谋成功离心的同时,想逞英雄的想法第一次出现在了这些平凡市民的脑海中,因此在抢夺先发位置的激战中,这三人只重视了出发的先后顺序,而完全忽略了比赛设施和器具上是否有什么异常。 如此一来,他们出发时的状况就完全应验了米伯特所谓“中计上当”的预言,搭上钢索的时候还没什么,可当滑行一开始,这几位仁兄就发现已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两座山峰间的风比较大倒不奇怪,那位负责解说的女孩的劝告每个人倒都又听了一遍,可是钢索本身的问题却在这时钻了出来——滑,而且不是被雾水淋湿后的阴冷湿滑,倒更像是被人除上了一层油一般地滑不溜手。比赛配备的护手搭在上面根本是不牢靠,再被较大的风一吹,才滑了不到二十米就开始剧烈地左摇右摆,走到一百米的时候护手的重心就彻底发生了偏移。 三个人的手臂无一例外的因为偏移和钢索做了最直接的高速摩擦,擦破一块皮之后,吃痛自然缩手的他们就惨叫着掉向了云雾笼罩的深渊,资格的丧失已成定局。 毫无疑问,依路达克一定是在钢索上涂了某种颜色与钢色相似的润滑油,而且老奸巨猾的他并没有涂满整条钢索,而是在二十米的距离过后才下手,让没有预见性且丧失了警惕心的人立马吃了大亏。 惨叫声依然绵延不绝地从脚下传来,戛然而止的那一瞬间。大家都清晰地听到了人体与某种网状物接触的沉闷声响。下面有安全网的猜测由此得到了证实。不过这只能证明掉落的无危险性而已。 望望被云雾遮盖了一切的下方,再看看那条布满杀机的钢索,贝罗、亚瑟、里尔和佛塞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果然做了陷阱……米伯特,你那位朋友还有什么忠告,一口气说出来吧。” 和基力特分手之后,依路达克以最快地速度往会场赶去。就在他重新回到贵宾看台入口的那一刻。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的雷莎妮亚也出现在了同一地点,双方一打照面都不觉有些愕然。 “雷莎妮亚将军,公务处理完了吗?”依路达克的惊讶一闪即逝,随即换上了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效率真是惊人啊!” 雷莎妮亚微微低下头。在行君臣之礼的同时;她的面庞上掠过一丝无法以言语形容的怒意,眼前这只老狐狸分明什么都知道,却故意哪壶水不开提哪壶,雷莎妮亚从未像现在这般痛恨这位君主的冷嘲热讽本性,可在双方都心照不宣的情况下,她也只能忍气吞声:“积压的公务多半都有时间限制,因此臣才不得不去,但由于数量不大,所花费的时间并不多,陛下的谬赞臣担当不起。” 回答无懈可击,就是表情有些不够老到,不愧是蒂姆斯的女儿,政治家的天赋是会遗传的吗? 依路达克心底这么称赞,但嘴上当然不能这么说,因此他的脸上依然挂着那张笑眯眯的面具:“是吗?那是我误会了,将军可是想回场观看比赛?” 雷莎妮亚低声应道:“是,陛下。” “既是如此,将军可愿意与我一同回场?”依路达克微笑着说道:“雷莎妮亚将军一直在西方边境从事巡查职责,很少有机会参观如此盛会,和蒂姆斯卿父女重逢也不频繁,想必有很多话需要彼此倾诉吧?” 雷莎妮亚心中微凛,对依路达克的警惕心随之提高到了最高点,她很清楚这句话的可圈可点性,表面意义像是在询问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实际上却是旁敲侧击地暗示她,她和蒂姆斯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其警告意味不言自明。 “谢谢陛下的关心,臣既为戍守边陲的军团长,国家之安危自当是超越一切的最高利益,亲情反为其次。”雷莎妮亚决定装聋作哑:“而且父女间的私语该属个人私事,陛下不觉得管得太宽了吗?” 依路达克碰了个软钉子,不过他的脸上却不见有任何尴尬,反而有少许赞赏。他轻轻一笑:“说得好,我也不为难将军了……喏,蒂姆斯卿就在那里,将军请自便。” 雷莎妮亚轻应一声,离开华斯特王朝自己的父亲走去,而依路达克微笑凝望的视线只令她感到如芒刺背,浑身说不出的不自在,再加上先前行动受挫的不快,出现在蒂姆斯面前的她可说是面色难看到极点。 “……出什么事了?”见女儿平安无事地归来,蒂姆斯明显是松了一口气,不过她的神情立时令他的心猛地一跳。 雷莎妮亚看了周围的人一眼,尤其是正慢慢走向菲利姆与菲奥雷的依路达克后,才低声说道:“失败了,除了我外全军覆没。” 蒂姆斯浑身微微一震:“这怎么可能?” “我们低估了对手的情报收集能力,中埋伏时对方显然是早有准备,幸好我及时脱出,可其他人就无一幸免了。”雷莎妮亚恨恨地说道:“我咽不下这口气,一定要想法把人救回来啊!” 蒂姆斯沉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能逃脱就比什么都强,毕竟救他们要比救你容易得多,我会想办法解决后续问题,不过我还有点疑问。” “是什么?” 蒂姆斯问道:“若对方早就知情,以陛下的性格来说,他不会没考虑到对方逃脱的可能,也不会没做万全准备就下手,你要逃离战场该是非常困难,至少不可能毫发无损,有怎么解释现在的情形?” 雷莎妮亚浮现出古怪的神情,因为她忽然想起了一些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的事:“我不知道,因为这件事连我自己都感到离奇——在逃出战场、踏足山顶的瞬间。我忽然失去了一切知觉。当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片高过人头的草丛中。四周一个人也没有,更连一个追兵都看不见。根据我事后的判断,我清醒的地点离退伏击的地方足有七八十公里远,我是怎么走过这段路的记忆一点都没有留下,真古怪!” “难道他们在山顶预先设了埋伏?”蒂姆斯刚猜了一种可能就自己否定掉了:“不可能,没理由抓到你再放掉的。他们整个行动的目的不就是活捉你吗?” 雷莎妮亚摇头:“我也想过很多可能。但没有一种符合逻辑,所以我只能认为,大概是由于受到伏击的刺激影响,那段亡命奔逃的记忆在无意中被自动遗忘了。父亲说呢?” 蹙眉苦思了一会后,虽然仍觉得这种解释不尽完美,可蒂姆斯也只能勉强接受了雷莎妮亚的想法广。“也只能这么想了,反正你能逃出来是最好的,不过这次失败对计划的影响实在大,今后的行动必须倍加小心,一切事情必须以陛下都知晓的前提来布置,明白吗?” 雷莎妮亚心领神会地点头:“嗯,那菲莉丝公主的事情怎么办?以后还要在她身上动脑筋吗?” 蒂姆斯断然摇头:“不,看来陛下对公主殿下的重视并不简单,还是不去触碰这种敏感地带较好,而且……”一抹苦笑随着视线的转移慢慢绽开,“这回的比赛中似乎有了一匹意外的黑马,也许这样的招亲大会将是最后一次了。” 雷莎妮亚不禁愕然以对,接着她便望向蒂姆斯苦笑面对的地方,米伯特的身影随之映入了她的眼帘。 背囊中的物品散落得满地都是,不过米伯特似乎毫不在意往后的收拾问题,只在其中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后便站了起来,经过一番简易安装之后,一把银色的弩弓便出现在了他手中,再把余下的金属线圈完全展开,将金属线的一头从弩箭尾部的小孔穿过并打了三重死结,整个前期准备就此告一段落。 大概是怕影响他专心致志工作的缘故,虽然先前问米伯特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贝罗等人还是非常耐心地没有继续追问,直到他把准星对准了对面山峰的某一块岩石,亚瑟才忍不住出声问道:“米伯特,你那位朋友难道没有别的交代了吗?” 米伯特放下弩弓,回头淡淡道:“有,不过只要跟着我走,不听也没什么关系,难道你想跟那些人走同一条路吗?” 贝罗望了望在辘轳下进退维谷的那群人,不禁苦笑:“听过你刚才的话后,谁还有胆子自大自为,不过说来作个参考也好,我们至少能知道,若跟那帮人一般见识会有什么下场。” “……也罢,我就满足你们的好奇心吧。”米伯特说道:“那么第二条也是最后一条,即使用大会的设施,也要注意不要一起上。” 话音刚落,刚才跌下人的地方立即又多了几声惨呼,而且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这回失足落崖的十二个人正是因万一起上才得到了如此结果。 “……好阴险。”对依路达克的恶行,身为臣子的亚瑟只能如此评价。 里尔与佛塞也有同感,在华斯特王的这种智慧用在敌人身上时,他们多半将赞颂皇帝陛下的奇思妙想,然而当自己成为受害者时,他们也唯有自认倒霉地发发牢骚。 “攻心策略加上特别制作的现场设施,一口气葬送掉了一半的合格者,你们的陛下还真是精打细算啊!”贝罗诙谐地说道:“选女婚也要追求低成本经营,华斯特繁荣的商业风气由此也可见一斑。” 见亚瑟三人被贝罗嘲讽得有些不好意思,米伯特不禁哑然失笑:“贝罗,你就别捉弄他们了,他们也是不想来的,更和皇帝陛下的馊主意没有半点关系。” “我知道,不过要是不说笑话调剂气氛,这一路被捉弄的怨气会把人活活气疯的。”贝罗一耸肩膀:“若没有你的帮忙和提醒,我们就算能活着到这里,性命最多也只剩下半条……说实话,前几次大赛虽然也够疯狂。但到这一届恶搞程度才算到达巅峰。华斯特王这回吃错药了吗?” “他若吃错药。这回的比赛应该会比以前轻松,”亚瑟絮絮叨叨地说道:“所以他肯定是大脑机能过于健全才会这样,如此说来,他还是病态一点更好。” “噌”的一声,带着金属线的弩箭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轨迹,随后极其准确地钉在了对面山峰较高处的一块岩石上。箭头在强力弩机的力量下深深地插进其中。米伯特用力扯了两下金属线没有松动后。满意地笑道:“贝罗,把你的那副弩弓拿给我。” “哦,知道了。”贝罗把依样组装好的弩弓与盘成一团的金属线交给他,问道:“你没在听我们说什么吗?” 米伯特把金属线像刚才那般穿好。上箭举弓瞄准前方,又是“噌”的一声过后,这第二根弩箭笔直地飞向第一根弩箭的右方,在距离约二十厘米的另一块岩石上钉了进去,箭头没进了足有四分之三。以牢固程度来说,这第二箭比刚才地第一箭述要有把握。 直到确认两根金属线都没有从弩箭上松脱后,米伯特才回答了贝罗的问题:“听到了,不过发牢骚归发牢骚,事情总要有人做,若我也跟你们一起讨论,这第三关谁来想办法通过?” 一听米伯特有法过关,四人同时叫了起来:“你有什么办法能过关?” 米伯特的手朝两根与钢素相比异常单薄的金属线上一指:“自力更生,老老实实地爬吧。” 当依路达克悄悄走到菲利姆与菲奥雷身后时,这两位乖巧的皇子根本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回来,正专心地一边观看比赛一边写着观察日记,不过依路达克很快发现,此刻这两人又乖又正经的样子只是表面现象而已。 “……三人落山,后者则群聚而议之,唯米伯特等人独出蹊径,于旁不动声色以观之……”菲奥雷摇头晃脑地吟诵着自己的得意之作,似乎对自己的文采显得很满意。菲利姆写记录的纸张上则是只有不到两三行,但他居然还有空埋怨菲奥雷:“喂,我说二弟啊,你写得这么文绉绉的,父皇真的会满意吗?我觉得这实在有点晦涩难懂啊,通篇都是‘之乎者也’的,你该知道我对文言文最头疼了。” 菲奥雷对菲利姆的抗议只是一翻白眼:“俗,真是俗,像我这种高雅的文人居然会有你这种俗不可耐的兄弟,真是冤孽呀!拉长耳朵听明白了,这才叫真正的文字艺术,用最精练的词语表达最大程度的内容,有什么文体能比文言文更合适呢?” “可是父是要的是比赛观察报告,高不高雅没什么意义吧?”毕竟是拜托弟弟帮自己的忙,菲利姆说话的口气不再像以前那样冲,小心翼翼的口吻和对依路达克说话时一模一样:“还是通俗点好,能不能麻烦再改改?” 菲奥雷冷哼一声,劈手抄过菲利姆手中的观察报告,指着那少得可怜的几行字嘿嘿一笑:“通俗?通俗就像你这样只有几行?‘三个人掉下去,然后十二个人一起上,又掉了下去,现在还有十五个人没掉下去’,这种流水账式的笨写法连三岁孩子都会,你以为这样就能让父皇满意吗?” “那如何才能让父皇满意呢?”菲利姆突然看见依路达克的身影正悄悄地走进自己这边,而背对着看台入口的菲奥雷则对此一无所觉,心知一切都已来不及的菲利姆眼珠子一转,随即做很谦虚状地问道:“我实在是无法揣摩父皇的心思,二弟你心思灵巧,想必在这方面大有心得,能不能也让我学习学习你的经验呢?” 菲奥雷浑然不知依路达克已悄然走到身后,正准备聆听他的“长篇大论”,更没有注意到在菲利姆眼中闪过的那丝狡黯光芒,一心沉醉在自己美学中的他还以为老哥终于开窍,真心实意地想向自己取经,于是他的大放厥词就在背后依路达克的险恶视线、菲莉丝的无奈表情、菲利姆的窃笑以及群臣写满“不知死活”四字的目光中开始了:“首先呢,你要知道,父皇是个很喜欢赞赏话语的人,对于这种写报告的任务。他只在乎我们是否执行。写得好不好只是其次。只要好话多说一些,把黑的颠倒成白的他也不是很在意,因为他自己也是这类歪曲事实的人。” 菲奥雷说的倒字字都是真理,不过他此刻完全没有察觉到,在菲利姆那一脸的崇拜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更没有发现背后有一个老头已把手指的关节压得嘎嘎作响。茫然不知大祸临头的他还在继续无责任的发言:“而且他还有个喜欢附庸风雅的特点。你以为他喜欢文言文吗?当然不是,他和你一样对这种深奥的文体一个头两个大,不过就像我说的,只在文人雅士互相交流的文言文也是抬高他自身水准的一种方法。” “我们写的他尽管看不懂,但只要装成看懂,大家就会在不知真相的前提下以为他真懂,那样父皇的品位就会在无形间被提高一个档次,为此心情喜悦的他自然不会再关心我们写得是否真的好,如此一来不就安全过关了吗?” 菲利姆嘿嘿好笑,因为他已看到依路达克的脸气得如猪肝般血红,不过表面上他还很夸张地鼓起了掌,使这幕有趣的独角戏可以继续演下去:“高论高论,兄弟你真是对父皇了解得透彻,不过父皇万一认真起来呢?” “认真?他也会认真?”菲奥雷不屑地冷哼一声:“他认真的只有如何想整人的阴招,好如何……啊!父、父、父、父皇!” 可能是想转身摆个姿势,以凸显自己在下如此定论时的翩翩风度,菲奥雷陡然故作潇洒地转身,但却没想到回头看见的不是众人崇拜的目光,而是依路达克已气得发青的老脸,这下子他才知道大事不妙:“您、您、您、您是什么时、时、时候来的?” “你说呢?我亲爱的好儿子?”依路达克忽然笑眯眯地绽开一个笑容,但在所有人眼中,这个微笑实在比哭还要难看,菲奥雷的这种感觉更加明显。 “死菲利姆,你陷害我!”菲奥雷首先想到了一直面向入口方向的某个人,再回忆起刚才他那副虚心请教的模样,被算计的想法顿时充满了他的整个脑海:“你是知道才放意这么做的吧?” “哎呀,我虽没告诉你父皇的到来,可我也没说父皇不在你身后,而且这些话都是你自己讲的,我可没有刻意引诱你啊!”菲利姆奸诈地一笑:“父皇对此一清二楚,我可是无辜的唷。” “……不错,你是没有说多余的话,这点你比他聪明。”依路达克点头时所透出的眼光明显有了杀人的冲动,但他居然遏制住了自己的愤怒,语音异常轻柔地叹了口气:“若不是他的自我表现欲使他无意中回头,相信我还能听到他更多的真心话,让我们父子间的感情交流可以更进一步地展开。” 眼见大势不妙,心知将死无葬身之地的菲奥雷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父皇,我刚才只是在开玩笑,英明果断的您该能分辨得出来吧?” “很遗憾,此刻的我是个凡人,我听不出有什么地方值得发笑。”依路达克还是一边笑一边说话,不过眼中的杀气完全断绝了华斯特二皇子的最后一线希望:“如果你坚持认为这是个玩笑,那我想你该不会介意我也开点小小的玩笑,桑利!” “臣在!” 桑利应声从群臣的队列中走了出来,满脸都是“就知道你要叫我”的模样,但身为华斯特皇朝的丞相兼依路达克的心腹,他被叫到也是意料中事。 尤其在依路达克准备处分某个皇室成员的时候他的身份刚好完全符合处刑人的标准。 “送菲奥雷到第三赛区,等参赛者通过该区域后,弄条绳索让他玩半小时千米高空蹦极,记得先把下面的安全网撤掉!”依路达克的一连串命令快得不可思议,处罚程度之变态也令人毛骨悚然,而且对此他居然还有理由:“他的精神状态,有点问题,似乎需要点比较刺激的东西来使他恢复正常,所以你记得提醒我,这只是第一阶段的精神冲击治疗啊!” “强词夺理,有精神病自然该送去看医生,这么刺激不使症状加重才怪!”桑利心里这么想,不过他可没胆子顶撞盛怒之下的依路达克。抱着吃人薪水为人做事的无奈心态。他很礼貌地走到菲奥雷身边。深深弯腰鞠了个躬,算是得罪他之前的问候性招呼,“菲奥雷殿下,对不起了,请吧。” 事已至此,无力回天的菲奥雷也只能认命。避免因为违抗命令而招致进一步地惩罚。在狠狠地盯了菲利姆一眼后,华斯特的二皇子颓然跟在桑利后面朝着看台入口走去。 菲利姆在心底暗笑,在平日口舌交锋中总落下风的他终于出了一口恶气,还借此把华斯特王的一肚子气都转嫁给了弟弟。已找到怒气宣泄出口的依路达克怎么说都不好再找他的麻烦,如此他的目的就算达到一半了。 “菲利姆,我让你交的功课呢?”出乎他的意料,依路达克似乎并没有忘记临走前交代的事情,一见菲奥雷的背影消失在入口处,他的话锋立即落在了菲利姆身上:“你该不会想用这几行流水账蒙混过关吧?” “嘿嘿,当然不会,这只是草稿而已,具体的修饰当然要等后面再加,给父皇看的东西怎能如此马虎?”菲利姆一边干笑,一边把手中的观察报告藏到身后,他万万没想到;依路达克会直接用行动向他证明,即使他处罚菲奥雷也不会对他有所放松。 而最要命的是,由于先前菲奥雷允诺为他写报告,刚才的过程他根本没有仔细观察,刚才又把菲奥雷陷害出场,想找人代笔都没法子,他现在才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依路达克似乎根本不想放过他,下一句追问马上就跟了过来:“那你要什么时候才能交稿呢?” 菲利姆在心里大叫救命,但表面上还是使出了缓兵之计:“等赛后您就能收到报告,不过父皇也知道我文理不佳,能否允许我派人回府邸传信,找几个有才学的人为文章润润色呢?” 依路达克斜了他一眼,似乎看穿了他在拖延时间,但菲利姆的实话实说也让他的面色有所缓和:“可以,不过没必要回去找人,这里不就有文学部的几个才子在吗?费尔拉特,你来帮他的忙。” 被点名的文学部书记员应声而出,菲利姆也唯有苦笑着接受他的好意,表面看来依路达克有些不近人情,但在一众华斯特大臣眼里看来,他的决断却是无比正确的。 排除掉个人被揭穿真面目的老羞成怒情绪,既惩罚菲奥雷的口不择言,也不因为菲利姆的默不作声而对他有所鼓励,在—定程度上,依路达克在这次事件上体现了一个决断者的公正态度,也让他身上并不明显的王者气质终于得到了少许体现。 但这种庄严的公正感也只不过延续了不到一分钟就宣告破灭,在举起望远镜重新搜索过比赛状况后,他的下一句话又成为了无聊得让人吐血的牢骚:“居然不用我做的设施,而是自己准备工具过关?就这么不相信我的人格魅力吗?” 好不容易建立起对他敬仰之心的群臣不禁为之绝倒,贼喊抓贼每个人都有听说过,可亲眼见识到如此鲜活的例子倒是头一次,其身不正还反过来怪别人不信任他,依路达克的话说多好笑就有多好笑,然而他完全没有自我反省的意思,这才是最让人感到好笑的地方。 “我怕高……”伸手拉了拉坚韧的金属线,确认它不会像依路达克做的钢索那般忽然掉落后,亚瑟无意间看了一眼下方破云雾掩盖的悬崖,本来就不很适应高山气候的他顿时头晕目眩:“米伯特,一定要老老实实地爬,就不能用比赛配发的滑杯或滑行护手过去吗?” 米伯特正在把两根金属线的这端缠绕在身旁一棵松树的主干上,并连续打了四五个死结,听到亚瑟没志气的话,他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不行,这金属线虽然在承受重量方面比钢索更强,但它的尺寸大细,用滑杆你根本无法掌握重心,用滑行护手只要滑出两百米,因为加速度而产生的剧烈摩擦就会让它一折两断,而且即使能用,金属线的那一边连结的可是岩石,难道你想高速撞在上面和它比谁硬吗?” 当然不想,没有人会蠢到把肉体与石头比硬度的地步,于是在米伯特的指导下,贝罗、亚瑟、里尔与佛塞将坚固的布制背囊扯成无数又粗又厚的布条,再一条一条叠起来缠在手上用以保护抓金属线的手掌,然后又在他的牵头下一个接一个攀上金属线,朝着对面那块被弩弓穿透的岩石一点点移去。 贵宾看台上。 “……要判定他们犯规吗?”见依路达克满脸不高兴的模样,负责比赛总裁判工作的一名官员趋前低声问道:“在不使用比赛设施方面还没有硬性规定,陛下想进行修正吗?” 依路达克望望在悬崖间蠕动的那几个小小黑点,无奈地叹气摇头:“没那个必要,虽然没使用正规比赛用设施,但是他们也没有作弊,目前他们的行为仍然属于正规考核项目的范围之内,因此不用判定犯规。” 开玩笑,若在这里判定他们犯规;接下来还怎么玩? 表面上都是冠冕堂皇之词,但依路达克的真实心意还是这个,而他身后的群臣也不是笨蛋,跟他这么多年早就对他的脾性一清二楚,这句潜台词即便他没说,每个人也都知道他的脑袋里想的还是如何寻找乐趣,比赛的规章制度反而是次要的。 “明白。” 一时的冷场之后,比赛就此进人了第二次的小高潮。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冒险原本是离生活很远的事情,因此冒险的全过程对他们就是极其新鲜而刺激的,但冒险的经历若是被写成书或文章,刺激度与新鲜度说不准就会大打折扣,所以还是亲眼看到比较有吸引力。 依路达克正是抓住他们的这种心理,把和冒险完全扯不上关系的招亲大会变成了一场比赛,又专门在其中设置了所有冒险经常碰到的地形地貌,还挖空心思设计了一大堆陷阱障碍与难题和参赛者作对。这样一方面满足了自己和聪明人对抗的欲望,以及看人被捉弄的爽快感,另一方面也用与冒险很相似的比赛过程抓住了观众的口袋,使自己的这种额外娱乐节目不用花上一分多余的钱。 所以即使米伯特的行动超出了他的预料,在高山悬崖上的竞赛依然充满刺激性,尤其是观众们从望远镜中发现,这个一直带领比赛进程的小个子居然放弃了准备好的钢索,而选择了一条挑战个人体力与耐力极限的道路时,每个人都不由得对他产生了敬意。 但敬意归敬意,若他的选择不符合观众想着选手出丑受苦的大众化心理,相信即使能胜出比赛,他也铁定会遭到这些被依路达克无意中污染心灵观众的热烈欢迎,当然这种欢迎仪式的道具肯定不是鲜花与掌声,烂番茄与鸡蛋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因此当夜魅静静地走进会场的时候,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在高空钢丝上悬吊的几个人吸引住了,紧张感把每个人的心都抓得紧紧的,以至于他那一身与场地气氛格格不入的灰色长袍也没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还真是热闹……不过这和我没关系。”夜魅的指间忽地多出了一张人物的画像,由铅笔素描的形象跃然纸上栩栩如生,与不远处的真人相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以至于夜魅只比对了一眼就笑了起来:“找到了,就是他。” 在他视线所及的地方只有一个人——修伊·华斯特。 第五十五章 科学狂人 伸手抠住岩石边缘的突起,成功到达终点的米伯特轻巧地跃到了较为平坦的地面上,这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总算过来了。” 不愧为米伯特最有力的竞争者,贝罗的到达速度只慢他二十秒左右,不过汗湿衬衫的他明显消耗了很多体力,脚刚踏到坚实的地面整个人就一屁股坐倒,有感而发地叹了口气:“是啊,但刚才的那十分钟简直是度日如年啊!” “心就像吊在嗓子眼里一样,我为什么要来受这份活罪?” 亚瑟随后赶到,发出的这句牢骚马上被跟在背后的佛塞听到,华斯特的司法部长马上为他做出了解答:“因为你有个为父亲健康状况时时担心,并为此向陛下请求让你参赛的好女儿啊!像我和里尔,这次参赛都是为了争取能多一些下半年的部门预算,受话罪的是我们才对!” “……也对,不过里尔去哪里了?”亚瑟突然发现攀金属线过来的五个人忽然少了一个,回头望去不禁大惊失色:“我的天呀!半天你才爬到那里吗?” 听到亚瑟的惊呼,正准备动身继续比赛的众人纷纷回过了头,这才发现两条金属线之间还挂着一条孤零零的人影,华斯特的堂堂农业部长正在依然呼啸的山风中努力蠕动着,最让人又心惊又好笑的是,此刻里尔先生的位置居然离出发点仅仅十米,按照这种进度来计算,他到达这头的时间至少是一天以后。 “你怕高,我更怕啊!”里尔的声音听起来颤巍巍地。也不知是被风吹得断断续续。还是他地恐惧心理作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连一米以上的跳水高台都不敢上去,现在突然要我做这种要命的冒险,还不如一刀杀了我吧!” “别这么没志气,部门预算的增加就在眼前不远的地方,你打算就这样放弃吗?”佛塞高声叫了起来,却忽然被米伯特轻轻拍了一下肩膀。道:“算了。看速度慢成这个样子,努力已解决不了问题了。” “那该怎么办?”佛塞问道。 米伯特沉思片刻,随之就对里尔高喊起来,每句话都令在场的所有人吃惊不小:“实在不行就放弃吧!你已经努力过了。只要回去对大家好好说,没有人会责怪你的弃权,所以没必要继续勉强自己,自己决定吧!” “米伯特,这么说太无情了吧……”佛塞和亚瑟立即怒形于色,连贝罗也不禁皱起眉头说道:“都一起努力到现在了,让他放弃不觉得有些残忍吗?” 米伯特无奈一叹:“不这么做又能怎么办?你打算背他过来吗?” 贝罗立刻哑口无言,一个人爬上八百米就差点体力透支,而且充作护手的布条也被体重摩擦得几乎全部断裂,若是再背上一个大活人,恐怕连神仙都没本事安全到达终点。 “你不能想想办法吗?”亚若问道。 米伯特苦笑:“人的力量并不是无穷的,在一些场合只能老实承认自己的无力。现在的地形条件太糟糕了,要帮半身吊在空中的里尔需要很特别的救援装备,而目前这里既缺少材料也没人指导,想帮他根本不可能。亚瑟,我知道你很想帮他,可是事情要量力而行,明白吗?” 尽管不愿意承认,贝罗、亚瑟与佛塞还是不得不接受了米伯特的说法,也就在同时,里尔的回应来了,而且非常出乎意料:“谢谢……我很清楚大家的想法,不过米伯特说得对,我有点太勉强自己了……再见!” 双手一松,里尔的身体立即直线落向迷离的云雾之间,不过在他放手时的心态倒非常平静,大概是米伯特的一席说话令他彻底死了心,不再做无谓挣扎的他还在离开众人视线前笑了笑,而后才消失在悬崖下的那片混沌之中,几秒钟后:又一声人体与安全网碰触的声音传来,大家悬起的心这时才放了下来。 “走吧。”看了还望着悬崖下发愣的三人一眼,米伯特转身朝前走去,口气冷漠乎没到极点:“安全网附近该有专业的救援队伍守候,他不会有事的。” 贝罗、亚瑟和佛塞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虽然米伯特在此刻着起来有些不近人情,可他对里尔的关切却在言语问泄露了出来,尽管他故意用了很冷淡的方式。 “等等,这两条金属线该怎么处理?”刚走出几步,贝罗就想起了这件事。 “放着就好了,不是还有人没过来吗?”米伯特头也不回地答道:“即便已中了离间计不买我的人情,比赛和面子哪个重要他们还是知道的。” 亚瑟不由得讶然问道:“既然如此,把线剪断不是更好,正好可以惩戒一下那些小人嘛!” 米伯特终于回头,淡淡地冷笑道:“若这么做,我们不也成了小人吗?” “里尔弃权……嗯,这样才叫聪明。”舒心的笑意溢满依路达克的脸庞,把背往椅背上重重一靠后,他习惯性地叫了丞相的名字:“桑利,帮我记着,农业部下半年的预算比原先增加百分之二十。” “陛下,桑利已押送二殿下前往比赛区域了。”桑利不在,在场的群臣中以蒂姆斯职位最高,按照华斯特法律,这时就该他代替桑利的职责:“臣已代他记下了,不过臣有一点疑问,国家行政部门的预算计划为什么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决定呢?” 依路达克这才记起桑利不在,淡淡望了蒂姆斯一眼后,才解释了自己举动的用意:“你不曾参加大会比赛的志愿者征集,所以对有些事不是很清楚……除了亚瑟的情况稍微特殊外,我曾答应其他几名参赛的臣属,若他们能顺利通过四关比赛。我将按照表现优异程度。对他们所辖部门的下半年财政预算增加百分之五到二十的幅度。现在我只是履行承诺而已。” “臣反对!以一场比赛的表现来决定关系国家部门运作的财政预算,这根本是儿戏的行为!请陛下收回成命!”短暂地讶异之后,蒂姆斯的反应激烈到极点:“陛下,请听臣一言,陛下拥有国家中至高无上的权力,能裁断华斯特之内发生的一切事务。但这种莫大的权力是拿来治理国家造福人民地。若拿来肆意妄为,成为昏君或暴君只是迟早的事,而这次……” “国家和人民最重要,皇帝只是调节规律的杠杆。其本身并不是特别意义的存在,自然也没有特别的权力和身份做自己想做的事,你是这个意思吗?”没等蒂姆斯的慷慨陈词完结,依路达克就用一句更加直白露骨的话点出了他的心意,脸上浮出的微笑让人不禁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蒂姆斯是第一次看到依路达克露出如此表情,内心所浮现出的恐惧几乎在瞬间征服了他,他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感受到华斯特王的威严压迫,可他终究没有屈服在这种威仪之下,斩钉截铁地回答了一句:“是的,臣正是这个意思。” 和掌握绝大权利的皇帝陛下作对绝没有好下场,这点在三界的所有历史中都有无数的事实可以证明,然而即使面对着人界最强帝国的皇帝,还在方才几乎让自己崩溃的依路达克·华斯特,蒂姆斯还是坚持住了自己的理念。因为他坚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让华嘶特帝国更加繁荣富强,并最终走向人界霸主地位的正确行为,所以他才敢提出这种离经叛道的理论。 皇帝位高权重,偏偏没有人约束他使用权力的范围,万一在这位置上的人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或想法,一个昏君或暴君就会随之出现并带来灾难,因此即使是皇帝陛下,也没有资格任意使用自己的权力。在蒂姆斯看来,毕斯特一向不与任何国家结盟的政策就是这种权力被滥用的结果,所以他才敢在背地里做出和别国联络的举动,而在现在正面顶撞依路达克,则是长久以来对皇权至上理论不满的心情,再加上认为依路达克胡闹想法的化合爆发反应,至于后果如何,一向以冷静自持的蒂姆斯直到话出口才想到,不过无论如何都太迟了。 依路达克·华斯特毕竟是华斯特皇朝的一任皇帝,身为臣子的蒂姆斯不管多么有道理,对皇权的挑战都无异于背叛,这个罪名即便是一介总理大臣的他也承担不起,哪怕是斩首弃市都不算过分。 “我也是这个想法,因为国家并不只属于皇帝一个人,这在哪里都一样。”就在蒂姆斯以为自己去被重责,甚至是下狱处刑的时刻,被他指责的依路达克反而笑了起来:“你以为我会怪你吗?” 蒂姆斯很惊讶地点头:“是,臣触犯陛下该当死罪,想不出有任何不怪罪的理由。” “那我要把桑利一起处刑才行,因为他在听到这个决定的第一反应几乎和你一模一样,”依路达克笑道:“而且当时他对我的动谏之激烈,绝不在你之下。” 想起桑利平日里一副老好人的样子,蒂姆斯很难把他与直言犯谏的自己联系到一起,但依路达克显然并不像在骗人,因此他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那您为什么仍要一意孤行呢?” “一意孤行?你误会了吧。”依路达克微笑道:“正如你所言,皇帝若不为国计民生负责,他就不配拥有凌驾一切的权力,所以我的举动并非毫无意义,当我向桑利解释清楚之后,他也同意了我的想法,我这才决定向亚瑟、里尔和佛塞他们许诺的。” 听依路达克的语气,好像他这种举动还有道理,虽然想来想去也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可蒂姆斯也唯有洗耳恭听的份:“臣愚鲁,请陛下说明。” 依路达克解释道:“你也知道,国家各部门的预算每年都让大家吵闹个没完,又伤和气又解决不了问题,重要的是。我认为部门预算比例的投人不该以部门的重要性来划分比例。这不合理。”依路达克顿了顿。续道:“把一千枚银币给一个天才所能办成的事,说不定比得到一百万银币的蠢材更多,所以我决定,今年的部门预算将以各部门部长的优秀称职程度来划分,而这次比赛就是我考核官员的一次尝试。” 蒂姆斯惊讶地问道:“这次比赛是官员考核?” “嗯,没胆子参赛的证明没有魄力迎接挑战。又或者是贪生怕死不愿意冒险。这种官员即便有才也是中庸之辈,做不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想要我给他们加部门预算,想都别想!”依路达克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望向身后的群臣。这时。凡是被要求参赛却以种种理由推却的人纷纷低下了头,虽然当着面被如此评价确实令人无地自容,不过扪心自问之后,每个人又不能不承认华斯特的话言之成理。 蒂姆斯的眼光扫过露出羞惭神色的几十名文武官员,心中不禁完全同意依路达克的鉴别标准,因为这些人在他看来也是只能维持现状的一般人才,争取预算这种话确实不该由这些人来说,但出于平时都为同事的身份,他自然也不能表示对皇帝陛下的完全附和:“预算方面我同意陛下的想法,但有才亦有胆识者毕竟是少数,国家机器的正常运行依然需要墨守成规的人才,陛下能有这么多明哲保身之臣也未免不是好事,至少国策的制订能因此稳定一些。” 被数落的几十名官员纷纷对蒂姆斯投以感激的眼光,依路达克对此自然是心知肚明,蒂姆斯此举一半是在为这些同事说好话,巩固个人的人事交往关系,另一半则是影射自己的种种政策有违稳定平和之道,不是能守成立国的温和政策。不过依路达克对蒂姆斯的不满早心里有数,即使被暗讽也绝不生气:“如此说来,我还该高兴拥有这么多喜欢保守本分的臣子了?” 蒂姆斯不紧不慢地答道:“那要看陛下以什么标准评价了,臣也说了,若是评价个人的能力优劣,陛下的评判标准在理论上并无缺陷可言。” “圆滑的说话,不过要达到你这种毫无瑕疵的程度倒也相当困难,所以你也算是个难得的人才,这次没要你参赛也是如此,当然年龄与体力方面也是相当重要的原因。”依路达克莫道:“说实话,即便是因为条件限制无法参赛的人,我也有安排他们做一些很特别的事来进行评价,而你的考核就在刚才结束了——蒂姆斯,任命你作为总理大臣绝对是正确的选择,你的部门预算今年也可以和里尔一样增长两成。” 蒂姆斯后退两步,深深鞠了一躬:“多谢陛下。” “大会的举办措施考核礼仪司的办事效率,比赛工程的进度则体现工程部的能力,商业部的考核则看本次大会的最终盈利收益,这些大致就是文官的考核范围,而武官我则大部分派给了在比赛中监督的任务,这次以基力特将军完成得最优秀,因为他在会场中一气抓住了不少捣乱分子。”依路达克意味深长地看了几乎气得银牙咬碎的雷莎妮亚一眼,忍笑说道,“而雷莎妮亚将军则位列其次,因为她对临机事件的即时处理令我非常欣赏,尤其在比赛进行的间歇还一心忙于公事,这更是帝国众臣值得仿效的楷模之举啊!” 听到这番包含着多重含义的“赞美之辞”,雷莎妮亚差点气得当场吐血,若不是蒂姆斯在背后轻轻捅她一把,暗示她立刻向皇帝陛下谢恩,恐怕她的下一个举动将是迅速冲前拔剑,把这个满嘴话都带尖刺的老狐狸做成狐狸生肉拼盘,给在行动中失手被捕的部下每人发一块解解气。 实在是太可恶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更可气的是,奉他之命埋伏的基力特受到了半公开的赞扬,等于是迎头给了她一个下马威,而且对她的公开赞许还能刻意传进被捕部下的耳中,令他们生出遭到背叛的耻辱感与绝望感,这段一石数鸟的话绝对是毒辣到了极点,然而在不便和依路达克撕破脸皮的前提下,雷莎妮亚唯有黯然接受这个令她心底流血的嘉奖,个中滋味也只有她自己晓得。 “雷莎妮亚。还不快向陛下谢恩?”见女儿的面色阴暗不定。明明收到了自己的暗示却还不行动。蒂姆斯的心里随即有了不好的预感,清楚雷莎妮亚心理的父亲当即决定,用最严厉的语气点醒女儿。 雷莎妮亚咬牙切齿地望了父亲一眼,一阵无奈之后,终于还是对着依路达克下跪谢恩,尽管每个动作都透出了极度的不情愿。致谢的言辞更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恨意:“谢……陛……下!” “不用谢。论功行赏本就是应该的,”依路达克假装听不出雷莎妮亚回答中他心意,径直转向蒂姆斯,“倒是蒂姆斯卿。你能理解我的一番苦心了吗?” 先被皇帝陛下一阵雄辩滔滔的抢白,接着险险避过女儿与老狐狸发生正面冲突的风险,经过如此两个事件后,不管从哪个角度说,蒂姆斯都已没有了继续与顶头上司争辩下去的心情,所以此时依路达克反而是给了他一个下台的台阶,想早点退出此事的他当即非常识相地做出了回答:“是臣不知陛下的打算,反倒让您见到臣失礼的丑态,真的非常抱歉。” 依路达克可能也是想结束这场谈话,顺便让蒂姆斯把怒火冲天的雷莎妮亚带离身侧,出奇地配合起了他的下台阶举动:“那就好,还是让我们继续看比赛吧,经过了这么久,这前期的四阶段比赛终于要到最后决胜负的阶段了,可不能错过如此精彩的结尾部分啊。” “……热带雨林。”站在第四赛区的入口处,华斯特的两位重臣与贝罗一齐目瞪口呆,连米伯特都露出了意外的神色,因为他们眼前的景象确实有点令人难以置信。 人界国家各有不同的环境气候,华斯特的大部分区域都属于夏天干燥、冬天潮湿的温带气候,只有位于华斯特西部边境的区域才有眼前的这种热带雨林景象。而熟悉华斯特地理环境位置的人都知道,作为华斯特首都的华斯特城是在整个国家地域的偏东北部,与拥有这种气候的地方完全是南辕北辙,即使把那里的动植物原番不动地移到这里,也会因为对气候的不适应而逐渐消亡。 因此眼前的这种景象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华斯特王终于为自己的恶搞行为开始劳民伤财,为了营造出最变态的比赛环境地形,即使知道移植不长久也要浪费金钱,把这些不久之后就会消亡的动植物统统搬了过来;第二种可能,他用了某种鬼神莫测的手段令这种不可能的事情成为事实,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依路达克的智慧水准实在非是常人能及,做出些超常规的举动也不是不可能。 “大猩猩、毒蜘蛛,还有热带地区才生长的藤蔓类植物,我不是在做梦吧?”曾看过热带生物知识的贝罗慢慢走前几步,仔细观察眼前所出现的这三种热带性生物,最终他确实自己没有看错,因为他不仅用手拉了一下藤蔓,还差点被毒蜘蛛咬中,若没有米伯特等人见势不妙,一拥而上地将某只类人猿赶跑,被打搅吃香蕉的大猩猩恐怕会把法利玛帝国的皇子殿下拧成麻花。 “贝罗殿下,你可是我们华斯特的贵宾,万一和我们在一起时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有几颗脑袋都不够送到贵国去谢罪呀!”好不容易把贝罗从那只毛茸茸的野兽手下救回后,亚瑟唉声叹气地说道:“请不要为了确认事实,而随便找那种危险性高的东西来证实好吗?” 一听此言,佛塞立刻冷笑一声:“亚瑟,听你这么说,若贝罗殿下不在我们身边出事就没问题吗?” “喂,我和你都是华斯特的大臣,如此抬杠贬低我的形象,对国家体面有什么好处?”亚瑟的鼻子都快气歪了:“你说对吧,米伯特?” “噌”的一声,就在亚瑟边问边转头向米伯特的刹那,亚瑟和佛塞才惊骇地发现,此刻的米伯特竟然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笔直地冲向正在一株奇形植物旁观察的贝罗。 “你疯了吗?”话刚出口,匕首已如闪电般出手,准确地钉在了距贝罗头顶近二十公分左右的一根树枝上,一条红光油亮的大蜈蚣当即被打死在了上面。从位置上来看。若贝罗不从观察地点离开。那条正从树枝上半挂下来地蜈蚣迟早会落进他的衣领中。谁都不能保证这种东西没有剧毒。 “他根本没听见你们的话。”直到这时,米伯特才正面回答了亚瑟的问题:“他的好奇心似乎相当重,大概是他对自然科学的着迷使然吧。” 在具体行动之前,修伊有让他看过贝罗的一些基本资料,其中一项就是贝罗对自然科学相当有兴趣,不过碍于皇子身份不能随意行走。就连躲避来到华斯特也不能四处探险。很多他只从书本上得到的知识更是没办法加以论证。 不过米伯特却不曾想到,贝罗最向往的事物除开菲莉丝外,居然是考察热带雨林区域的自然生态系统,因此在菲莉丝公主的亲事尚未确定的现在。 贝罗遇见了他一生中最魂牵梦萦的景象,同时也给作为他“保镖”的米伯特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自然生态狂……糟糕,我怎么把这给忘了?”米伯特第一次开始心里打鼓,先前的比赛因为有修伊的交代,自己才能显出异乎寻常的冷静,甚至连性格都因此变得有少许哲人的味道,但修伊也曾交代过,有几种情况是需要自己解决的,而眼前的情形刚好符合修伊所说的那几种突发状况之————“贝罗个人方面出了问题”。 记起当时的情况,米伯特真的对修伊那一刻的严肃表情有些不太理解,但现在听来似乎是了不得的金玉良言,因为他是这么说的:“米伯特,男人其实是很脆弱的,像贝罗这种明明有心仪的目标,却连续两三次失败的更是如此,出现什么特殊意外也不奇怪,我给你列举几种需要针对性解决的可能,但是我暂时还无法一一针对性地给你意见,只能靠你临时发挥,当然能不碰上最好……听好了,第一,因为无法达到目标的缘故,他突然发飙、从此发誓终身不娶而放弃比赛,第二,他的某种个人爱好超越了对比赛的热忱,注意力被转移开,第三……” 后面的米伯特已不用再回想了,眼前这个叫贝罗的傻瓜不仅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了放大镜、笔记本和笔,甚至连考察生态学专用的个人眼镜都正经八百地架上了鼻梁,怎么看都像一个来此探险的疯狂学者,一看就知道他得了标准的个人爱好中毒症。 “贝罗,你不想娶菲莉丝公主吗?”米伯特首先想到了“色诱”这招:“离开这片区域前期赛事就结束了,你想在这里就放弃吗?” 出乎米伯特的意料,这招居然失灵了,而且还不小心把修伊所说的第一种意外情况也引发了出来,贝罗转头的刹那,米伯特惊讶地发现他的脸上尽是失望与无奈的表情:“不想,我都参加过三次大会还不成功,说不定就因为我没有那份福气,既然怎么努力都没用,我还不如专心做我自己喜欢的生态考察,比赛就随他去吧!” 亚瑟不禁摇起了头,虽然对贝罗的灰心情绪他也有所体会,不过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米伯特,我看他是没治了,既然他自己都说不想继续比赛,勉强他也没意思,你刚才对里尔不也是这么说的吗?” 米伯特哑口无言,他总不能把蒂尔罗格的委托内容告诉亚瑟与佛塞,声明自己在这前期比赛中必须要遵守约定内容,让贝罗能安全过关吧? “亚瑟说的也有道理,而且修伊也把委托的自由执行权交给我决定,我是不是该把这个生态科学狂扔在这里呢?若是修伊碰到这种情况,他会想什么办法来说服贝罗呢……对了!”米伯特忽然灵光一闪,一个主意陡然跳进了脑海中:“就这么办!” 佛塞也有点不耐烦地催促了起来:“米伯特,天快黑了,在这种环境下夜晚比赛很危险的,快做决定吧。” “让我再试一次,若不行就照你们说的办吧。”米伯特决心做最后一次努力,有些孤注一掷地问了贝罗一句:“贝罗,你不觉得不划算吗?若是成为了华斯特的驸马,你也等于是半个华斯特皇室的成员。以后尽可以把这片比赛场地划归自己尽情考察。只贪图眼前的机会值得吗?” “……真的?”贝罗起先没有任何反应。害得米伯特还以为自己的计策终究比不上修伊的思量周到,可正当他准备放弃的那一瞬间,贝罗的两只耳朵突然像兔子一般竖了起来,回头时那副流口水的馋相连米伯特都始料未及,结结实实地被他吓了一跳。 “哇!你别吓我……当然是真的……啦!”米伯特心中升起一丝骗人的歉疚感,但很快就被“这是为了他好”这种借口掩盖了过去。同时他也想到。修伊在如此欺骗他和“火焰空间”的一干同伴时,心里的感觉大概都像现在这般,心头如被悬吊起般的不安与少许的负疚感并重,还夹杂着一点点成功的喜悦吧。 “好!那我就拼了。忍痛放弃眼前的这微小幸福,为能永远在这片科学天堂中激游而奋斗!”贝罗的眼中燃烧起了熊熊的火焰,令晓得事情并非这么简单的米伯特心惊不已,他这才明白,修伊面对着赛前与贝罗一般充满狂热的自己时,心里的那种滋味是什么感觉。 “啪啦!”“喀嚓!”“嘶啦!”仿佛是要表现自己的破釜沉舟气概一般,贝罗把心爱的放大镜摔了个粉碎,眼镜也摘下来踏扁,记录着他方才考察心得的笔记本也被分成了无数张纸片,而后他就以让身旁人心惊胆跳的这种英雄气概大步朝前冲去,一眨眼就消失在了茂密的雨林深处,只留下亚瑟、佛塞与米伯特面面相觑。 “……你是让他回到比赛的轨道了,不过你不觉得,他的科学考察症比原来更严重了吗?”亚若问米伯特道:“若他这回又没能获胜,你该怎么向他完成刚才的承诺?” “这……”米伯特倒没想到这点,因为他的确没有考虑周全,不过还没等他找出借口应付亚瑟,贝罗居然又跑回来了,而且开口第一句就让除他外的人几乎立即晕了过去。 因为他是这么说的:“对不起,路该往哪里走啊?” “这招该不是殿下教的,米伯特是自己想出来的吗?”通过读唇语的方式,虚空很快把望远镜中的那幕无声哑剧加上了有声解说,而在场的人都没想到米伯特居然会使用和修伊不相上下的馊主意,纷纷把目光投向负责向米伯特面授机宜的修伊,而虚空的这句问话来得正是时候,修伊立即顺着他的话头做出了反应。 “没错,我只告诉了他可能出现的复杂情况,但怎么做我没教他。”修伊忙不迭地点头道:“这次的确是靠他自己解决问题的。” 老酒鬼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真稀奇哎,难道你不知道怎么应付那些情况吗?居然还要米伯特自己想……” “我当然知道,但米伯特是个有自我的人而非机器,没必要什么事情都按我说的去做,特别是动脑子。”修伊笑着一指脑袋:“身体的训练可由我安排,但脑子要提高灵活度得靠自己,菲莉丝公主想必也不喜欢一个对人唯命是从的老公吧?” 众人都被修伊驳倒了,对付这位辩手他们还真是暂时没有办法,但修伊的话居然还没完,而且他对话的目标并不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而是尚在比赛中的米伯特。 一丝奇特而喜悦的笑容悄悄在修伊面上蔓延,沐浴在西沉夕阳光芒中的前魔族三皇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啪啪的声音中似乎充满了欣慰:“米伯特,你不觉得我这位老师已没必要继续搀着你了吗?所以我的引导任务也就到此为止……接下来,就用你自己的智慧与头脑展翅高飞吧!” 依路达克的望远镜慢慢从眼前滑落,身为准备周全的恶搞专家,他自然也准备了会读唇语的专家为自己解读现场实况,以免无法欣赏比赛中的重要对话,然而与修伊欣慰的想法不同,听到米伯特劝服贝罗的一席话后,他对米伯特背后的那名高人不得不重新做出评估。 充分利用人的弱点,针对性格与爱好进行诱导,以调动对方的积极性继续比赛,头脑能达到这种随心所欲支配的人行为的地步,如此人物不可不说是恐怖。但依路达克却没想到,这回想到这种极端法子的人并非修伊,而是他一直认为是受人指使的米伯特。 这次比赛从开始到现在,依路达克等于在和米伯特背后的修伊做着无形的才智交锋,而正当他逐渐习惯修伊未卜先知的针对性计策时,修伊突然把比赛的主导决定权交给了渐渐有所开窍的米伯特,原先的按计划行事变成了米伯特个人的随机应变,这点是没将米伯特视为对手的依路达克没想到的,因此他的对应方案的出发点再次出现了错误。 而这决定了比赛的结局。 第五十六章 梦幻之影 比赛仍在继续进行,但参赛者都发觉到情形有点不太对头。 “真奇怪,我怎么觉得又走到原来的出发点了。”贝罗重新有心情比赛固然值得可喜,但在雨林间磕磕碰碰地走了约一小时后,记忆力较好的佛塞忽然觉得周围的情景有些似曾相识。 亚瑟是个马大哈,他倒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不会啊!热带雨林不都是这种景象,看来相似也不奇怪吧?” 因为到处乱撞最终又回到原点,贝罗因此被众人训斥了一顿,但也因为被训了一顿,此刻他的头脑似乎已从眼前迷人的雨林景象中解脱出来,一点点地恢复了清明:“我们在附近做个记号吧,若等会走到类似地点会发现记号,那就证明佛塞的想法没错,反之就是亚瑟正确。” 亚瑟和佛塞当即赞同,两人借米伯特的匕首在两棵并在一起的热带树木上各刻下了自己的姓名缩写,而后众人再次起程。 十分钟后。 “好像周围的景色又是一样了。”拨开覆盖住视线的层层藤蔓,佛塞首先察觉到了异常,而这回亚瑟也有了相同的感觉:“是有点相似……我们找一下有没有刻记号的那两棵树吧!” 怪事再次发生了。 树是找到了,而且和刚才那两棵形态完全一模一样,连枝叶分叉角度都完全相似——“绝对是刚才见过的那两棵”,这是具有生态考察专家资格的贝罗做出的权威认证。 可是记号不见了。 深人树皮,如疤痕般触目惊心的两人名字缩写,哪怕在几十米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而眼前的这两棵树地树皮却光滑无比。一点损伤地痕迹都没有。 “怪了。难道真的是物有类似?”佛塞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作了最笨却唯一的选择:“我说,我们回去看看怎么样?刚才来的方向我还记得。” 贝罗与亚瑟对视一眼,接着把目光投向正在沉思的米伯特:“米伯特,你说呢?” “回去。”米伯特的答案很干脆:“与其这样提心吊胆地继续、走下去,还不如花点时间把事情搞清楚。这样大家走起来也安心。” 于是众人二话不说地掉头便走。心存疑虑地佛塞与米伯特就不说了,贝罗与亚瑟虽然很想尽快完成比赛,可他们也都从各自的角度察觉到了一丝异常的气氛。 亚瑟是比较粗心,但经过佛塞的提点。他也发现周围的景致出现了异常,能作为依路达克的臣属这么多年,亚瑟的才干自是毋庸置疑的,他还不会笨到因为与佛塞抬杠而丧失神智。 贝罗则更是有充分的理由证明自己的怀疑,虽然他并没有很多机会在自然生态环境中考察,可作为科学家他却深深明白一个常识,与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同理,这世上绝不可能存在两株完全一样的树木,而刚才那两棵树与前面见过的树木却完全相似,尤其每根树枝都与之前完全一般粗细,每片叶子都一般大小形状,这是绝对不正常的。 而最不正常的,大概还是要算所刻痕迹的消失,除非他们能找到先前所刻记号的树木证明物有类似,否则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严重违背了常理。 再次拨开千团纠缠在一起的热带藤蔓,已看过无数次的相同景象再次映入眼帘,而一马当先的佛塞在确认了所走方向没错后,立即开始寻找刻记号的树。 结果让每个人都讶异万分。 没有。 和刚才一样,完全一模一样的树是找到了,可刻的记号却不见了,树皮就如初生的婴儿般光滑,一丝斗点匕首刺刻的痕迹都没有。 “这不可能,明明我刻下的……亚瑟,你不也是吗?”佛塞疯狂地在树皮上摸索:“我所记的方向不会错,为什么会没有记号?” 亚瑟哑口无言,因为他也清楚的记得,佛塞所走的方向并没有错,而自己确是在这里用匕首刻下记号,为方便辨认还刻得又深又狠。 见佛塞快要疯掉的样子,米伯特不禁心中暗叹——越是对自己严谨的人,越是无法容忍不能解释的怪事,因为他早已习惯把一切事情都用常理判断,一旦遇到无法用逻辑诠释的事物,脑子只会越转越钻死角,最终把自己逼疯也不奇怪。而一个因此发疯的人将给整个陷入焦虑的集体带来更大的不安,最终导致集体的解散或毁灭,这就是人性。 米伯特从修伊那里听到的只是理论类的东西,但在实践中碰到时,他才明白这种破坏性远比想像中可怕,因此他决定在事态扩大前制止它:“够了,不要找了,看来陛下在这段路所设的考验是迷宫呢。” 也只有这样做了,替佛塞找到一个可以勉强解释现状的理由,总比让他当场发疯好,而且是自己这个先前发挥出色的人下结论,相信佛塞多少都能镇静一些吧。 结果也如他所预料。 “迷宫?……原来如此啊。”佛塞先是怔了一下,而后马上停止了在树干上摸索记号的举动,显然是接受了米伯特的解释,但问题还没有解决:“可即使是迷宫,至少也有办法确定方向,再怎么说都不会往原路走都不行吧?” 米伯特很快想到了答案:“这很好解释,这周围的景物太过于相似了,即使走错方向也很难察觉,而且你们也该听说过在沙漠中走会兜圈子的传闻吧?” 佛塞、亚瑟与贝罗一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因为米伯特的话并不是没来由的,在沙漠中行走的人若不靠夜晚天空的星座位置作指引,很快会因为沙漠千篇一律的景色而自动绕圈子,在没参照物的情形下迷路到死,现时的情况虽然不能和沙漠相比。但周围完全相似的景物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自己会迷路一点都不奇怪。 而米伯特这么对他们解释。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当然不是。 即便情况类似,热带雨林和沙漠也是完全不同的环境。沙漠没有太多生命存在,除了仙人掌与一些耐热的蜥蜴类外,只有无边无际的黄沙,参照物的相似界限并不是太明显,而且也没有人会去琢磨沙子之间的具体分别吧? 而雨林则正好相反。多样化的生态系统中除了植物外还有动物。也如贝罗先前所怀疑的一样,没有可能所有的动植物都是一个样子与形态,更何况相似度百分百更是大违常理,即使是迷宫也太离谱了。简直连做梦都没有这么荒唐。 “……等等,做梦?”想到这里,一个很可怕的想法突然出现在米伯特的脑海中:“难道我们眼前所看的这一切都是虚假的?” 修伊微笑着放下望远镜,脸上露出了真心的喜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米伯特的脑筋比想像中还要好,他好像想到关键了呢。” 小七是似乎当蛇当得越来越纯熟了,不仅能用尾巴卷起望远镜观看比赛,此刻问修伊问题时还居然能把它顶成四十五度在尾巴尖上打转,难度之高甚至超过了人类的同类杂技水准:“有什么关键可言?从刚才开始比赛就变得很奇怪,他们几个人在雨林中走了半天还不到头,而且还显出很惊讶的表情,那个佛塞表情更是有问题,怎么又往回跑又绕着一棵树摸个不停,他发神经了吗?” 听到小七的话,修伊似乎是吃了一惊,好像有什么事超出了他的预料一般,而后他忽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大家告诉我,小七看到的热带雨林景象,你们有几个人看到了?” 虚空、蕾娜斯、倪剑、玛丽嘉、老酒鬼和冷凌锋一起举起手,加上方才描绘景象的小七,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相同的景象,而修伊对此似乎显得非常吃惊诧异:“你们都看到了?”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倪剑问道:“覆盖整片第四赛区,郁郁葱葱的热带雨林,虽然之前只在书本上看过类似的情景,但一眼认出来也不困难吧。” 修伊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那你还记得,这种生态环境体系只会在什么地带存在吗?” 虚空的脸色随即难看异常,他终于想起了那类图片下的常有注解:“华斯特西部到法利马帝国东南部,三界中唯一的热带气候分布,而华斯特城所在的区域是温带气候,难道……” 老酒鬼倒抽了一口凉气,因为他想到了一种能造成眼前这种景象的强大魔法名称:“超高级双系混合魔法‘幻梦之影’?” 修伊含笑点头:“对了。” 听到这个名字的人全部浑身一震,因为这种叫“幻梦之影”的魔法实在是太有名了。作为非杀伤性的辅助魔法,没有任何一种同类魔法能在对敌战斗中取得比它更好的效果,因此它也成为辅助魔法中至高无上的存在。 幻梦之影,就和它的名字,只要施法者的思想能够想到,它便能跨越空间与时间,在很大的一个范围内模拟出任何存在、甚至是从来也不曾存在于这世界的虚拟事物,而且它并不是放完就死板一块的幻影,而会根据陷入其中者的思想发生对应变化,从而衍生出近乎无限广的范围幻境,真实度与实物可以达到完全的同步。与其说它是一种制造海市蜃楼的幻影魔法,倒不如说是一种对直接体验者进行集体暗示的催眠魔法。 而它在军事上的最大用途就是对地理环境的错误模拟,在历代的神魔战争中,类似大批部队全部冲下悬崖摔死,又或者渡河部队在水流平静的河中全军覆没的事经常发生,这种令敌人莫名其妙却无法防备的事件多半。都是幻梦之影魔法的直接结果,因此它才能荣登非直接来伤魔法的首席宝座。 可这种魔法并不是不能看穿的,只要在魔法的修炼上达到一定等级,任何人都能察觉到它所制造幻影中的魔法元素,从而一眼看穿一切都是魔法制造出来的,除非是有人以极其庞大的魔法能源作后盾。在施展这种魔法地同时再多一层将魔法元素淡化地掩蔽性魔法。否则要骗过太多人并不容易。 而众人中最有魔法勘测实力的两人一蛇。高级魔法师身份的老酒鬼、言灵少年法师冷凌锋以及天生有魔法感应能力的暗黑龙小七,统统被眼前的这个魔法彻底欺骗了,修伊会感到吃惊也难怪,因为这只意味着一件事。 这幕魔法景象的制造者并不止一个。 要造出这么一个魔法只需要有高级魔法师的等级,在华斯特著名的纯魔法战斗军团“灵波骑士团”中至少就有两个人能做到,可要覆盖如此广大地范围还要不被老酒鬼、冷凌锋又或小七看穿。至少要出动超过一百名中级魔法师或两千名以上的初级魔法师来群体施法。那也就等于说整个灵波骑士团都参与了此次事件。 “想不到依路达克会如此大手笔,我都未必敢为此兴师动众。”虽然修伊在魔界时也经常做很夸张的事,不过他倒绝不会假公济私,至少像依路达克这般为私事大操大办。他确实是没做过,因此现在轮到他佩服依路达克了:“把国家唯一的一个魔法军团拿来为自己出力,完全不考虑万一被入侵却战力不足的严重后果,为恶搞这么花费心思的人确实少见,该是说他不知死活,还是要夸赞他有魄力呢?” “等等,你为什么说这整片雨林是幻影?”蕾娜斯这才缓过神来:“有什么证据吗?” 修伊淡淡一笑:“刚才虚空不也说了,这个地方不该有雨林存在,就算有,也不该生长得这么茂盛。蕾娜斯,你该很清楚,大自然安排万物生长是有规律的,不该在这里出现的东西就算是真的,也不可能表现得那么生机勃勃,‘过于真实’与‘不合常理’掺和在一起,若不是幻影又会是什么?” 蕾娜斯立即被说服了,她自己就是在奥丁麾下收集战魂的战斗女神,早已看过无数自然生死规律造就的悲欢离合,但她却无法改变规律而成全留下遗憾的人,这种悲哀在同属于自然一部分的动植物界也是一样,只有幻影才能不按自然规律而存在。 倪剑把那片热带雨林看了又看,始终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不过是幻影,忍不住问道:“可我觉得,即便是幻影也没什么关系,比赛不还是比赛吗?” 修伊笑了起来:“你能说出这种风凉话,只因为没有身在其中。幻梦之影所造出的幻影非常逼真,但比起真实事物仍有一个缺点,那就是缺乏实质性的空间感,场景经常出现重叠反覆的情况,最终会使身陷其中者对自己的行动方向产生怀疑,在里面迷路兜圈子到死都不奇怪。” 众人不禁骇然失色,他们才奇怪米伯特他们为什么会在雨林中走半天还不到头,现在经过修伊一解释,这才明白整个会场中的观众都没意识到参赛者一直在兜圈子,还以为是第四赛区区域庞大。 “那该怎么办?”玛丽嘉忧心忡忡地说道:“你好像没有教米伯特应付的方法吧?” 修伊轻声笑厂起来:“我是没有明说,不过只要他能猜破一切都是幻影,破解的方法他马上就能想到,那就是相信自己。” “小看‘幻梦之影’可是会吃亏的哟!”依路达克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因为他终于看到了米伯特愁眉紧锁的样子,虽然比起他期望中的急躁不安还有很大距离,不过能令米伯特背后的出谋策划者都想不到,他的行动无疑是取得了极大的成功。 事实也是如此,出动整个灵波骑士团这一招的确谁都没想到,尤其是被临时征召的该团魔法师更是如此。 原本他们并未被依路达克安排任何任务,因此当天大会时大部分魔法师都在自己的练功室中冥想。然而突然想到馊主意的依路达克根本不会考虑他人的想法,一个紧急动员令就让基力特的第一近卫军鸡飞狗跳,愣是用砸门的方法直接闯进了灵波骑士团的驻扎地,并因为触动了魔法陷阱使得整个骑士团以为遭到敌袭,近卫军与魔法师之间的超级大战由此展开。 而等基力特费尽气力,在不伤对方的前提下放倒了三四十个拦路的魔法师。并最终找到了灵波骑士团团长。也就是大魔导师孟库拉之前。一堆火球冰晶弹已把他带去的一千近卫军士兵全部放平在地上。虽然那些士兵性命无碍,不过在病床上躺那么一两个月却是必须的。而且在承受如此难堪结果地同时,他还必须赔着笑脸向对方解释破门的理由。由于匆匆下令的依路达克根本没给他圣旨,基力特还要充当一回说客,好言劝慰惊魂未定的魔法师们向陛下报到,一顿工作完成下来。“华斯特五刃”中的“破风之刃”整张脸都黑了下来。加点闪电就能下出一场滂沱大雨。 而这还没完,他随后又接到了将第四赛区原有植被全部铲除的命令,结果在米伯特他们到达前的二十分钟内,他不得不带领着赛区内地近五万第一近卫军士兵开始锄草。由于孟库拉所带领的灵波骑士团在他们锄草的同时就开始施法。整个第四赛区发生的惊人改变在距离远与众人尚未注意的情况下被忽略了。 离开会场前依路达克就预见到,自己在第三赛区钢索上做的手脚,米伯特一定能想出办法克服,回来后这种预感更是得到了证实,因此他立刻召回正准备回家休息的基力特,一连下达了数个令部下咒骂不已的烦人命令,但如此劳民伤财的结果也是物有所值。 虽然贝罗被米伯特成功劝回比赛之中,不过他们一行人的困境并没有解除。 “魔鬼……”此刻的菲利姆正忙于完成自己的“作业”,因此现在还能准确把握大局的就只有菲莉丝一人,把依路达克所作所为尽收眼底的她只对父亲下了这么一个评语:“把人弄得晕头转向就能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快感吗?” “那是当然的,菲莉丝,只不过你还不能理解而已。”感受到菲莉丝盯着自己的灼热目光,依路达克转头只看一眼就明白了她的心意:“人是喜欢享受比他人优越感觉的动物,欺负或欺压他人总能带来自身高人一等的优越感,而女孩子总喜欢欺负自己喜欢的人也属于此类,只是表现优越感不太明显而已,菲莉丝,等你有了真心喜欢的人后,你也会以欺负他,看他窘迫为乐趣的。” 菲莉丝一怔,眼光中的不信任感露骨得让依路达克大为泄气,显然菲莉丝绝不承认自己也会变得与他一样变态。 “……看来你需要接受再教育,老是对父亲不信任会让你吃大亏的。” 菲莉丝越是产生逆反心理,依路达克的对抗心情也越是高涨,可正当他准备把这番话贯彻成一篇又长又臭的教育理论时,比赛的情况再次发生了变化。 米伯特是经过盗贼公会确认的特级盗贼,其感觉之灵敏是常人无法比拟的,因此在察觉到自己周围的一切很可能都是幻影之后,他就下了一个很可怕的决定。 闭上眼睛,再不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任何事物,只相信自己作为盗贼的灵敏感觉行事,而就在他这么做的瞬间,令他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热带雨林中的潮热环境带来的不适感,密林中虫鸣鸟叫的种种声音全部在刹那消失无踪,只留下了贝罗三人的脚步在身前发出轻微的踏地声,因为只有这才是真实的。 “米伯特,你在做什么?”贝罗忽然发现米伯特没跟上来,回头望去只看到他紧闭双眼站着不动,不禁感到有些奇怪:“老是站着不动,我们永远都无法走出这片迷宫的。” “……贝罗,把亚瑟和佛塞叫回来。”米伯特仍然紧闭双眼:“我找到走出去的法子了。” 贝罗照办,不多时两个走在前面开路的人便又回到了原地,一起问了一句:“什么法子?” “别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一切,所有的事物都是幻影,这里根本没有热带雨林存在。”米伯特神色凝重地解释道:“虽然我不知道这片幻影是怎么产生的,但我能确定它只对我们的视觉与心理产生作用,只要你不相信它的存在并闭上眼睛,就不再会被它迷惑。” 贝罗等人顿时惊奇地睁大了双眼:“真的假的?” 米伯特淡然一笑:“你们可以照我说的试试,真假一试便知。” 依言闭上双眼,再令自己不相信眼前他事物。三人几乎同时感觉到了周围环境的惊人变化。米伯特的话应验了。 “是哪个混蛋做的幻影?害我以为来到了真的雨林。这家伙真该死!” 贝罗首先开骂,被欺骗的感觉和失去所钟爱事物的痛苦一起袭来,让一向保持绅士风度的他也忍不住动了真怒。 亚瑟和佛塞也马上破口大骂,不过与贝罗不同的是,他们已知道了幻影制造者的身份,因此骂起来完全是指名道姓:“孟库拉这混球真是不讲义气。都多少年的老同事了。做起幻影骗人还是一点都不留情,让别人迷路走得半死不活这么有趣吗?” “孟库拉?”灵波骑士团团长的大名如雷贯耳,米伯特和贝罗立刻知道眼前事物是魔法的杰作,说不出的惊讶随之涌上心头。因为他们都没想到,会在比赛中遭遇对手施法造成的魔法陷阱,这是以往大会中从未出现的手段,由此也可以看出依路达克在这次比赛中确是费尽心思。 “米伯特,这次华斯特王好像格外认真呢。”因为怕受到幻影迷惑,贝罗只好闭眼转向米伯特的大概方向,轻声问道:“虽然看破魔法是一件好事,可接下来该怎么走?闭眼后,我们对环境的观察力几乎等于零,方位感也丢掉了,就算地形异常平坦好走,我们盲目乱走也是永远到不了终点的。” 米伯特微笑摇头,但这个表情并没有人能看见,于是他采取了更直接的行动——依靠特级盗贼那灵敏得几乎接近野兽的直觉,再借着感觉贝罗三人的声音传递方向,米伯特毫不费力地找到了三人的方位所在,因此当他接近他们,并轻轻各拍了三人肩膀一把后,贝罗等人对米伯特精确得可怕的方位感都有了信心:“别担心,我还记得方位,对周围的环境我也有很好的感知度,只要跟着我来就行了。” 贝罗三人别无选择,在这种视野漆黑一片的前提下,他们也只有相信米伯特的直觉了,而米伯特也出色发挥了自己除视力外的感知能力,在接下来的时间内一个个地引导三人前进,使四人在有惊无险之中继续着赛程。 不过在外人的眼里看来,他们四个人的行动虽然变得和盲人一样奇怪,可在雨林中的移动速度却成倍增加了,并很快朝着赛区的终点移去。 不知情的观众只以为他们找到了什么走路的捷径,不禁对这几位聪明参赛者肃然起敬,而这在修伊与依路达克的眼中却只代表一件事,那就是第四赛区的困难已被米伯特完全克服了。 “啐!”依路达克的喜悦瞬间变成了恼怒,于是他在下一刻砸碎了手中的望远镜,不甘心的表情清楚地表露在面部的每一条神经上,身后的一众群臣纷纷噤若寒蝉地闭上嘴巴,生怕从牙缝中随便露出一个可能惹他不高兴的字眼。 修伊的表现没有依路达克这么明显,虽然他为米伯特的再次过关感到由衷高兴,不过此刻表现在神色上的只是一丝如释重负,对虚空说的话也只字不提米伯特:“蒂尔罗格的委托总算是完成了,没让佣兵团的声誉受损呢。” “切,老实承认高兴不就完了,还是一样不诚实。”小七对修伊的话嗤之以鼻,显然是早已看惯了修伊说话言不由衷的恶习,但在一秒后,它就遭到了无情的报复。 尾巴被修伊突然一把拎起来,小七下意识地张嘴去咬修伊抓得自己发疼的手,结果被眼疾手快的某人一把将尾巴递到了两棵大牙之前,重重咬下去之后,小七立刻痛得连蛇皮都泛起了一层透明的鸡皮疙瘩,而修伊这时才不紧不慢地嘲笑起了它:“这就是你乱说闲话的下场,我哪里不诚实了?”。 小七是痛得再说不出话来,而其他人则对修伊的打击报复敬而远之,虽然心中都说“这哪叫诚实”,可却没有一个人有胆子正面说出来,只有蕾娜斯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因为经过小七无意的一句话,她对修伊的性格又有了一层更深脚不解——修伊并不是总把真实感情隐藏起来,而是会通过另外不易发现的方式表达,仿佛害怕别人看破他的真正想法一般,在这背后一定有什么很特别的原因。 “若不能找到这个原因,他大概会一直延续这种性格吧。”蕾娜斯轻轻地叹气,因为她期望了解真正修伊的愿望依然遥遥无期,但比起最初认识他时,她已在一步一步地走近这个男人的内心,总有一天她会成功的。 但是她并不知道,这一天远比她想像中来得早。 第五十七章 恐怖爱好 “成功了?”亚瑟异常惊奇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到此刻他仍然很难相信,刚才跟在米伯特之后冲过终点的人是自己。 贝罗与佛塞的表情与他没有太多差别,在上次大会中他们都是比赛半途就丧失资格的选手,原因虽然多少与依路达克的乱来有所联系,但这届大会仍然受到某人恶搞的直接影响,而且比赛过程中的过分行为更加变本加厉,可自己居然顺利冲到终点还没有少胳膊缺脚,这简直是有点不可思议了。 可这是事实,只是他们还不太相信罢了。 率先冲过终点的米伯特回头望望几人,马上就理解了这几人满脸的难以置信是为什么,令他们清醒的法子随之派上了用场——伸手把这三个呆子的脸扳到面对终点的方向,调整好他们视线的凝聚焦点,然后走到被众人冲破的终点线前,指着它大喊了一声:“我们过关了!这就是我们冲破的终点线!明白了吗?” 贝罗、亚瑟与佛塞浑身一震,终于因为米伯特的大声喊叫清醒了过来,然后激动的泪水随之夺眶而出,三人同声大叫而出的“万岁”差点把米伯特吓得立时心脏病发作。 “把痴呆治成疯子,我也算是庸医的一种类型吧。”伸手扶住胸口,里面的心脏还在不争气地扑扑直跳,米伯特望着三人欣喜若狂的表情,不禁有少许自我解嘲地笑道。 第四赛区的初始计划的确是做成一片热带雨林式场地,可是由于水土不服与预算过大的原因,依路达克在开始建设不久后就决定放弃原有计划,在只来得及覆盖上一层草甸的赛区中放置了大量人造树木。当然还有无数暗算他人的陷阱。可在见过米伯特在第二赛段清除陷阱的手段后。依路达克毅然决定把这些东西统统铲除。以灵波骑士团集体发动的超大魔法陷阱幻梦之影来对付参赛者,结果反而弄巧成拙——米伯特识破了魔法陷阱,并用放弃视力靠感觉移动的方式继续前进,而依路达克为了达到魔法的最佳应用效果,把场地中的地形铲成了一片什么都没有的荒地,结果米伯特等人在其后地旅程中没有遭遇到任何障碍。非常顺利地冲到了魔法覆盖地最大范围之外。也就是终点附近。 接下来的事就乏味得没有任何悬念可言了,四个人非常顺利地冲过了近在咫尺的终点,除米伯特外的三个人还因此高兴得几乎蹦上了天。 但米伯特可没让他们高兴多久,无意中的一句话就如一盆冷水那般兜头浇了下来:“这好像只是前四项赛事。整个招亲比赛好像还没完吧。” 此话一出,正在欢庆胜利的三人在一瞬间变成了石像,神情与被霜打的茄子一般蔫蔫的,脸色也变成了异常绝望的死灰色,仿佛米伯特的这句话是不折不扣的催命符一样。 “怎么?我说错了什么吗?”米伯特惊讶地看着三人,莫名其妙的表情绝非是假装出来的,因为他的确不知道三人为何会有这种神态。 “……我都忘了,地狱正在眼前燃烧呢……”佛塞的面色终于摆脱了死灰的范畴,不过这下又变得和脚下的泥土差不多灰黑。 “冲进决赛是好事,不过下面……哎!”亚瑟捶胸顿足的神态马上变成了自怨自艾:“我怎么把陛下的另一项嗜好给忘记了?” “米伯特,你并没有说错什么,及时提醒我们更是正确的选择,只是下面发生的事并不值得高兴,令刚品尝到喜悦的我们有些心情复杂罢了。”贝罗轻轻拍了拍米伯特的肩膀,而后很懊丧地说道:“因为你让我们记起,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华斯特王所安排的赛事,而接下来我们将面对的则是他本人,准确地说是他的某个恐怖爱好。” 米伯特的脑海中立刻浮起了一个有着诸多恐怖爱好的吟游诗人的身影,浑身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有多恐怖?” 贝罗无奈一叹:“百闻不如一见,你为什么不自己亲眼见识一下呢?” 第三赛区,悬崖旁边。 “菲奥雷殿下,真对不起,但这是陛下的命令。”望着浑身被绳子捆得如粽子一般,只露个头在外面的菲奥雷,桑利只是不住地道歉。 “我知道您的难处,违背他的命令有多糟糕,我是再清楚不过了。”菲奥雷的脸色虽然不好看,但他还很明理地劝慰着老丞相,不过下一刻他的脸色就变得咬牙切齿起来,因为他想起了把自己陷害到如此光景的无义兄长:“但我绝饶不了菲利姆!这混账老哥居然陷害我,这个仇我一定会连本带利要回来的!” 桑利当然没胆子介入两兄弟之间的摩擦,以他的立场实在不好公然支持菲奥雷的复仇决定,因此他也只能装作没听见,继续公事公办地把任务完成:“咳!殿下都说完了吗?若说完了,老臣就将贯彻陛下的命令了。” 菲奥雷颓丧地叹了广口气,随后闭上眼睛苦笑:“完了,请动手吧。” 桑利朝左右的四名近卫军士兵使了个眼色,菲奥雷立刻被高高抬起,对准悬崖下方的那片混沌重重扔了下去,眨眼之间,被丢下悬崖的菲奥雷已消失在了灰色的迷雾中,只留下连着他的那条韧性长绳仍在不断地往下伸展。 几秒后,长绳终于到了尽头,菲奥雷的超高空蹦极也由此开始,高凌云雾之间自此多了一个上下腾跃的人影,响彻天地的惊呼声再也不曾就此中断过。 “半小时后解他下来,记得准备急救人员与活血驱寒的药物,我就先回赛场了。”再看了在空中上下弹飞的菲奥雷一眼,桑利便把一切交给了负责监察惩罚过程的官员,径直向赛场走去,临行前还喃喃地说了一句:“二殿下。比起要面对陛下最后一重考验的参赛者。您该庆幸此刻的待遇了……” 再看了在终点处窃窃私语地四个过关者一眼。依路达克似乎是不经意地问了蒂姆斯一句:“除了他们外,还有其他过关的人吗?” “请稍等。”蒂姆斯转身召来比赛的监察官,两人交头接耳一阵后,报告出来了:“没有了,第三赛区剩余的人虽然也用先行者留下的绳索过关,可在第四赛段中完全陷入混乱。刚才已确认自动弃权了。” 依路达克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也就是说。时候到了,该准备招待这些胜利者的仪式了。” “陛下,您真的要亲自操办接下来的资格淘汰赛吗?”虽然早知道会出现这一刻,蒂姆斯仍然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有些不寒而栗。因此他仍在尽力阻止依路达克亲自参与其中,因为若华斯特王不亲身参与,结果将相对没那么凄惨:“以臣看来,陛下只要在看台上指挥就行了,没必要事必躬亲吧?” 依路达克微笑着拒绝了他的提议:“不行,别的可以让他人代劳,但这件事只有我亲自监督完成才有意义,而且你也该知道,由我亲自操办最后的淘汰赛是招亲大会的老传统了,这次也没必要破例吧?” “那是当然,只是臣觉得陛下亲自动手有点失却体统。”依路达克眼中透出的压迫性目光明显带着“少管闲事”的成份,蒂姆斯不觉地后退半步,但他仍在做着最后的努力,“不管怎么说,您都是我华斯特帝国之皇帝,去做那些下人的本分工作未免……” “下人也是人,他们能做的工作我做有什么丢脸?”依路达克毫不客气地训斥道:“而且这些参赛者都是以自己实力过关斩将的勇士,更何况他们之中说不定会出现一位驸马的优胜候补,我招待自己未来的女婿人选有什么失却体统的地方?” 蒂姆斯哑口无言,一切借口和理由都被依路达克驳得体无完肤,虽然他知道这种“招待”根本是要参赛者的命,可再顶撞下去对自己更加不利,因此他只能低头承认皇帝陛下的辩论胜利:“既如此,臣只有请陛下手下留情了。” 依路达克没有答他,可在与蒂姆斯擦身而过的瞬间,每个人都听到了华斯特皇帝发出的低沉阴险笑声,其中所包含的杀气之浓几乎令在场的人窒息,因此当依路达克消失在看台出口处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里只浮现出一个念头。 那些参赛者死定了。 “浑身上下都是破绽,在这里杀他简直是轻而易举。”夜魅望着不远处毫无防备的修伊,右手不觉伸进长袍,悄悄握住了藏于其中的一支袖珍弩弓:“这种人值得花一百万买他的命吗?” 手掌缠上弩弓的握柄,食指也悄悄扣住了扳机,一支尖端涂成黑色的弩箭在灵活手指的翻转中落在箭匣中,并一寸寸地滑进了为它而设的纤细弩槽中,夜魅的长袍随着弩弓准星的升起一点点地胀大,最终准星锁定。 绝不浪费任何机会是夜魅一贯的行动准则,既然此刻有刺杀的大好机会,他自然不会舍易取难,比起直接冲到面前割下对方的脑袋,他宁可选择先杀死目标,至于任务要求的首级大可以等日后去盗墓,这总比前者的风险小点。 “对不起,我和你并没有仇怨,但是你必须死。”望着修伊毫无所觉的背影,夜魅低声追:“因为你的死值一百万。” 然而他的这些话说得太早了。 正当夜魅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微微用力,即将发射出致命一箭的刹那,只听到“嗖”地一声,一支银白色的小型弩箭从修伊所在的方向疾速而来,在夜魅反应过来前径直穿进了他的长袍,并以惊人的准度射中了发射前夕的弩弓,硬生生地把蓄势待发的弩箭与箭匣钉在了一起。 不仅弩弓立即宣告报销,夜魅的整条手臂也因为这一箭的惊人冲击力麻木起来,由此可见对方弩弓的威力之强,但令他感到极其意外的是,对方的攻击竟不以杀死他为目的,而把他隐藏在长袍内的弩弓作为攻击目标。精确度之高不仅骇人听闻。其中隐含的警告意味更让夜魅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不要轻举妄动。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掌握之中,如果不想死就别动手。 夜魅与修伊含笑转头的目光碰个正着,前魔族三皇子的眼中所包含的意思显而易见,尤其在他故意举高左手,把一支银白色微型弩弓交给虚空装填的那一刹那,夜魅只感到了从头灌到脚地凉意。心中首次升起了对这个男人的深深恐惧。但一丝因危险而生的兴奋感也在同时悄悄萌芽。 “居然有这种厉害的对手存在,真是有趣!”夜魅看出对方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但刺杀失败的他自然也不方便继续待下去,在对方察觉的情形下再次刺来。这种蠢事夜魅是绝对不会做的,因此他只有暂时放弃,不过这样一来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 作为人界最强的杀手,他从未遇到过能与自己旗鼓相当,偏偏又刻意放过对手,甚至可能以进行这种死亡游戏为乐的强者,此次任务的挑战性在这一次遭遇后彻底暴露了出来,至少在离开会场前,夜魅凝视修伊的最后一眼充满了火热的激情:“一百万银币的委托果然不简单,倒是我过于天真了……下次再见吧,修伊·华斯特!” 从怀中抽出专门用于装特制弩箭的银色小金属盒,将修伊随身携带的微型弩弓重新装上一支银白色弩箭,虚空将弩弓重新还给了修伊:“殿下,不用我追出去吗?” “没那个必要,在比赛结束前都不用担心他了。”修伊接过弩弓微微一笑,“如果克罗迪出的价钱够高,这个杀手的品位与自尊心就不会差到哪里去,受挫的耻辱将让他不会在同一地点再次出现,刺杀就更不必说了。” “可是那个家伙的水准相当不错,放走恐怕会有后患。”老酒鬼把朝向后方、并进入随时发放魔法状态的魔法轻轻收起,看了周围毫无所觉的其他人一眼后,才低声对修伊说道:“除攻击时机与位置的选择相当专业外,他的杀气也隐藏得很好,只有你我和虚空察觉到了异常,这种危险人物在三界中也算是屈指可数了。” 修伊淡淡一笑,他当然清楚老酒鬼的说法并没有错。在虚空和老酒鬼成为他部下之前,这两人曾在生死攸关的战场上有过极其丰富的战斗经验,对危险情况的敏感可说是顶级水准,而他自己在魔界时间也遭受过许多来自各方的暗杀,对此类事件也有着高度预知能力,可刚才那个杀手却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直到进场观察一段时间、并因为找到机会而动来心的瞬间,他们三人才察觉到了背后有危险存在,由此就可以看出对方的可怕。 可修伊有自己的打算:“他的强悍确是出乎意料,不过对计划来说,如此厉害的对手可以制造许多机会,说不定能给很多原本无法达成的事带来转机呢。” “那殿下只能自己小心了。”虚空知道修伊已下了决心,非常识趣地不再劝阻。 “我知道,我可没打算便宜那个杀手,而且克罗迪已在魔界为我破财一次了,怎么说也不能让他再大出血吧。”修伊嘻嘻一笑,促狭戏谑的意味不言而喻。 老酒鬼嘿然一笑:“虚空,就别替这小子杞人忧天了,在我看来,修伊的出手远比那杀手更快更精准,说不准他比任何人都更适合做杀手呢。” 修伊淡然一笑:“多谢你的提议,若我吟游诗人做不下去,会考虑你的提议改行的。” “修伊·华斯特王亲自下场了,这回他的葫芦里又卖什么药?”望见身材健硕的华斯特王慢慢出现在比赛会场的终点处,倪剑回头问了修伊一句,这也恰好给三人间的秘密谈话做了个终结。 修伊闷哼一声:“那还用说,肯定是再次抄袭我的专利啦!” 终点线附近。 “亲眼见识?见识什么?”正当米伯特追问着满脸,苦相的贝罗时,四名大会的工作人员已走到他们身旁,彬彬有礼地做出了邀请:“请四位随我们来,最后一项资格淘汰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连写遗书的时间都不给我们吗?”佛塞立即提出了严正的抗议:“这是严重侵犯个人隐私权的行为,我要以司法部长的名义逮捕你们!” 佛塞的恐吓并没能奏效。这些前来请人的工作人员早已想好了对应的说辞。令他当场无奈地翻起了白眼:“这是陛下的意旨。而且他特别声名,在比赛期间佛塞先生只是选手身份,司法部长的职权都被暂时解除了。” “那我要向大会组委会投诉!”亚瑟也使出了杀手锏,充分活用了自己对比赛程序的熟识:“按照本国体育法规定,选手在赛中的投诉是有效的,而且在投诉解决结果下达前不能参赛。这总可以放过我吧?” 果然是好办法。亚瑟是华斯特的体育部长,这些投诉只有他才能作出裁决,而他作为选手身份又不能执行职责,那么依路达克就只剩下两个选择。 一是解除他的选手身份让他裁决,一是由自己来裁决,若是前者亚瑟自然逃过大劫,而即便依路达克亲自审批投诉,亚瑟也能借此拖延不少时间。 然而他没能得逞,而且原因并不是计策不好,而是依路达克早已对症下了重药。 四名工作人员对视一眼,为首的那人立刻从怀中掏出一礼厚厚的投诉结果反馈书,而且每一份上都早已盖上了华斯特体育部的鲜红大印:“您想要什么投诉的结果反馈呢?在赛前陛下已代您想到了三百六十七种可能产些的投诉,并一一完成了相应的结果反馈书,从赛前解说不完善到赛中的应急救援不够及时,自运动装备的采购招标民主问题到大会场地清扫工的工资发放,应有尽有任您挑选,保证每一份都无懈可击,请吧!” “扑通”一声,亚瑟当即气得仰天翻倒,对依路达克此刻的勤劳工作他已是无话可说。 贝罗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米伯特轻轻拉了一下衣袖:“别费劲了,你以为能逃过皇帝陛下的算无遗策吗?而且事情真有这么糟糕吗?” 贝罗苦笑:“你是第一次参赛所以不知道,华斯特王主持的资格淘汰赛在数次大会中都算是最严酷的比赛,什么计谋都无能为力,只能用毅力硬撑如地狱般的磨练,而……天哪!” 法利玛的三皇子终于看到了正在缓缓走进会场的依路达克,小声的惊呼中瞬时充满了绝望与恐惧,而亚瑟与佛塞在看到顶头上司出现的刹那再次呈现出气绝状态,三人几乎是众口一致地呻吟道:“陛下(他)……亲自出手了!” 米伯特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三人,他实在是不理解,为什么他们在看到依路达克的瞬间会表现得如此失态,但还没等开口询问,米伯特的注意力就被眼前的另一幕场景吸引住了。 空旷的会场中心突然多出了很多东西,而且很明显都来自两个地方——厨房和化学实验室。 左边有一大摞竹筐,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食物材料,从萝卜青菜到水果鱼肉应有尽有,右边则是无数同样摞得像小山一般的黑色盒子,里面装着许许多多说不出名称的各色粉末或块状物,像药品更多于像食品。而中间则摆放着一张长得吓人的桌子,左侧摆满下厨用的调味料与铞碗瓢盆之类的厨房用品,右边整齐地排列着无数大小不一的烧杯、试管、酒精灯以及其他在实验室里才能见到的古怪器皿,而就在这一系列古怪组合物品的正中央,站着一个满面都是狡狯神色的依路达克·华斯特。 “看起来他准备亲自下厨招待我们。”米伯特的无知话语令贝罗三人立时狂晕:“不过我现在不饿,即便是美味佳肴也品不出味道吧。” “他准备的不是美味佳肴,而是能让你欲生不得、欲死不能的毒药!” 贝罗终于忍不住狂吼起来,也一语道穿了这场所谓“淘汰赛”的真面目。 “米伯特,陛下最大的喜好就是亲手调配各种所谓的‘健康饮料’,把各种可吃的东西经过任何可能的加工烹调与化学合成,最终整合成一瓶瓶一罐罐人类绝不能碰触的危险液体,而实验品就是不幸在完工瞬间碰到他的人!”眼见成为实验品的结局已不可避免,亚瑟索性豁了出去。指着依路达克的鼻子全部揭发了出来:“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人因此丧生。可进医院挂瓶住院的已不下万余人。听我一句,米伯特,赶紧弃权吧。” 依路达克闻言立即拉下脸皮,面色阴险地笑了起来:“亚瑟,你竟把我精心调配、内含无数营养成分、而且每一瓶都经过华斯特医学部权威鉴定的健康饮品说成危险液体?你是不想活了吗?” 佛塞也大喊大叫起来,在亲眼见识过无数“实验品”半死不活的下场后。他终于因为即将面临的命运而精神崩溃:“那只是鉴定而已!就算真的对身体有益。哪有符合健康的饮料是那种样子——拥有血红或深蓝的颜色,还发出类似腐烂食品、又或是化学废料气味,而且任何人一喝都全面色发青呼吸急促,四肢抽筋外加口水横流的?” 米伯特不禁绝倒。不是因为佛塞描述的变态景象令他感到了惊讶,而是由此他想起了另一个有着类似举动的狂人,那就是修伊。 而面前这位皇帝陛下居然有着和修伊极其相似的兴趣,这不禁令米伯特对他的配方手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注意,是真的感兴趣,想把依路达克的调配水平与修伊的究极程度作个比较,到底是谁更强一些。 因此与害怕得簌簌发抖的贝罗三人相比,米伯特说出的话只让在场的人感到了无比的意外,一时间包括依路达克在内,所有人都蹬圆了惊奇的眼睛,贝罗三人更是以看怪物的眼神望着他,似乎想不明白米伯特的脑子到底是用什么做成的。 因为他是这么说的:“原来如此,不过我对这种饮料很感兴趣,请务必让我尝一尝味道。” “我怎么觉得这个情景好像似曾相识?”望着依路达克身边的一大堆物件与摆设,老酒鬼喃喃自语道。 虚空和小七对视一眼,然后一起苦笑:“你忘记了吗?修伊的药物配方实验室是什么模样的?” “你所谓的‘抄袭专利’,就是指这么一回事吗?”蕾娜斯也跟着苦笑:“华斯特王也有和你一样的爱好,米伯特这回有难了……” 修伊偏头望了她一眼,似乎满脸都是不甘心的样子,而后的叹气充分说明了他的懊丧:“蕾娜斯,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认为依路达克的配方会比我的效力更强吗?” 蕾娜斯露出大梦初醒的神色,在周围的“火焰空间”众成员交换了一个充满恐怖意味的眼色后,大家一起猛烈地摇起了头:“不!当然不!” 依路达克刚下到会场中时,他的心情完全是恶劣到了极点,米伯特的出众表现只令他感到了无比的耻辱。可在听到米伯特说出想尝试喝一次的话后,他的心情就从最恶劣的低落状态跳跃到了最高昂的水平线上,面色也随之由阴转晴,对米伯特这个候选人的评分也在刹那跳到了最高的九十分起评点上。此刻依路达克所看见的米伯特,简直比天界中心的最善良的天使还要纯洁高尚,更是这世上最有资格成为他同志的贴心人。 “请务必让我尝一尝味道。”这句话打从依路达克对饮料调配着迷以来,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人曾在他面前说过,因为没有人会在看过众多实验者下场后,还有勇气与献身精神主动对皇帝陛下这么说,虽然每个人都知道肯定会因此被陛下赏识,可想起那些颜色古怪兼成份不明、还会冒着灰黑色气泡翻滚的液体,拿性命博取欢心就此成为了华斯特宫廷的最大禁忌。 而此刻米伯特说出来了,而且还表现得很有兴趣,这如何不让依路达克感到由衷的激动,米伯特在他心中立即成为了最适合成为女婿的人——想想,又有聪明才智又有体力,还有胆识,最重要的是和自己这位岳父(马上就套近乎)有着共同的兴趣,还能自告奋勇充当实验品,这么理想且符合条件的人选上哪里去找? “好!不愧是一直领导比赛进程的人物,说起话来就是有骨气!”依路达克确认了米伯特并非是在勉强后,立刻朝周围负责运送材料的近卫军士兵打了个眼色,无数他用以调配“健康饮料”的材料与器皿就源源不断地送到了手旁。华斯特王当即开始了令在场者为之冷汗直冒的“作业”:“你等着。马上就好。只要你能喝下我调配出的饮料且没有不良反应,你就是我女儿菲莉丝的准驸马人选!” 这绝不可能。 依路达克虽然嘴巴上这么说,心里也很欣赏米伯特,可从以往的实际情形判断,他还是在调配的同时不得不承认,绝对不会有人能承受他的饮料而安然无恙。上届唯一通过的那个粗俗胖子只是由于神经反应天生迟钝。所以才没有马上产生反应,但到赛后还是免不了上吐下泻,再一次向他证实了,自己在饮料调配方面的恐怖才能是无人能敌的。 不过事实归事实。调配还是要做的,依路达克在思考的同时手脚根本没闲着,因此当他思考完毕的时候,一大瓶精心配制的“健康饮料”已然完工,而且与以往的品种完全不同,它既非红色也非蓝色,而是另一种不属于自然属性的恐怖颜色——银白色。 在众人带着无限恐怖的眼光中,它不仅颜色怪异,而且里面还若隐若现地漂着蓝灰色与红褐色的带状物,还仿若有生命般在其中浮来浮去,再配合如熔岩一样粘粘糊糊的半胶态底部沉淀,连依路达克都不得不承认,他这次调配出的东西连自己都不清楚是什么,更没有勇气自己喝上一口。 相比较对它露出惧色的众人,米伯特倒不怎么在乎,因为修伊调出的东西基本都和眼前这东西差不多,只是颜色经常发生变化而已,而且他已经确认,依路达克所用的材料确实是人可以吃的食物,只是由于某人的调配工艺实在复杂或错误,才会变成了眼前这个模样,所以下一刻他的动作就是伸手握住瓶子,把这种恐怖至极的液体倒了—小杯出来。 “只要是吃的东西,即便再怎么难入口,要吃死人都需要一定水准,而我实验到现在还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最多是半死不活而已。”修伊的这句话听起来实在让人浑身发冷,但经过这位前魔族三皇子亲手所为的几次“实践”,米伯特对修伊的饮料调配水平已是深信不疑,更如“火焰空间”众成员般相信,这世上绝没有任何人能调配出比修伊所做更难吃的饮料,因此此刻他才能毫不犹豫地举起杯子,将里面的液体喝得一干二净。 除开“火焰空间”的众人外,所有人在刹那间都惊呆了,比任何人都更关心结果的菲莉丝更是惊得目瞪口呆,她万没有想到,居然真的会有人敢喝那种东西,不管是否为她而拼命,这人的勇气都不得不令人佩服。 而更令她惊奇的事情还在后面。 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后,米伯特慢慢放下杯子,脸上并没有像以前那些参赛者般立刻变得灰白、铁青又或赤红,而是如往常一般的红润微白,更让大家的眼珠差点从眼眶中脱落的是,他居然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接着把杯子往依路达克的方向一伸,说了一句令在场者全部昏了过去的话:“还不错,再来一杯。” 看台上已是一片混乱,晕厥与神经错乱的病号在米伯特说话的瞬间猛增了十倍,医生护士在忙个不停的同时也多半带着快被吓死的青紫面色,环顾整个会场大概只有“火焰空间”的众人还能保持住冷静。 蕾娜斯和玛丽嘉满脸都是“被修伊打败了”的苦笑,老酒鬼和小七则摆出一副早有先见之明的模样,倪剑不断地叹着气,与还是一脸木然的冷凌锋相映成趣,只有修伊仍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成了。” 米伯特确实不太明白,为什么周围的人会在那句话后都露出活见鬼的表情,币且个个受惊过度的模样没有一点像是刻意装出来搞笑的,在嘴唇还没接触到饮料前,他就察觉到了一丝非常熟悉的味道,而在液体入喉之后,他的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修伊老大真有预见,让我不断喝超酸饮料做练习,原来是为现在预先做准备啊!信任老大真是聪明的选择!”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修伊真的早有预见,依路达克所调配出的居然也是酸性成份为主的刺激类饮料。成份倒没有对人体有害。只是酸度会令常人当即酸得人事不省。可正如米伯特所相信的那样,依路达克的调配水准比起修伊来还有相当一段距离。经过修伊那种超酸饮料的几次训练,依路达克调配的饮料对现在的米伯特并不算什么,甚至可以说是刚好适合他的口味,因此米伯特才会悟出惊人,提出“再要一杯”的要求。 当然。在不知情外人眼中看来。米伯特的这个要求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喝下依路达克饮料后,光是能正常站着就已算是奇迹,而这人竟然好像还没喝过瘾一般。竟提出想喝第二杯! 一时间,不光是在场的其他人,连依路达克都对自己调配的液体产生了怀疑:“难道我终于调出了正常口味的饮料吗?” “给我尝尝!”贝罗、亚瑟与佛塞同时扑向那樽装着银白色液体的玻璃瓶,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前,三人已从瓶中各倒出一小杯喝了下去。 此刻他们所想的念头出奇的一致,那就是米伯特所尝到的到底是什么味道,至于喝过没事就能成为菲莉丝的夫婿人选这件事,现在的贝罗、亚瑟与佛塞倒没有想过。 “哎……惨了!”米伯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引发了众人的怀疑,更明白贝罗三人绝对承受不住这种饮料的滋味,只可惜已来不及阻止了。 “砰!”三个杯子不分先后地落在地上,杯中还残余的四分之三液体倾泄到地面。三人的身影在饮料入口的瞬间永远凝固在了桌前:先是一道银白色的细流从唇角流下,接着三人的六只眼球同时向后迅速翻白,手指开始不规则地轻微痉挛,面部的每一条神经都因为极度的酸味而跳动,脊梁骨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地软了下去,嘴巴以极快的速度朝后方咧开,牙缝冒着丝丝凉气逐渐扩大,鼻孔也张得大大的朝天猛力呼吸,每一个动作每一分表情都只向众人传达了一个意思,那就是他们刚才所做的鲁莽举动到底愚蠢到了何种地步。 目睹如此恐怖的景象,米伯特只有苦笑摇头,而后慢步走到三人身边轻轻一推:“安息吧……” “砰砰砰”连续三声,站着失去知觉的三人如多米诺骨牌般先后倒下,叠成一难后,身体的痉挛与颤抖还一如既往地持续着,向所有人继续诉说着那种饮料的恐怖之处。 “……弃权!”全场人鸦雀无声地注视着一切发生,而直到整整约十分钟后,首先清醒过来的依路达克惊奇地看看米伯特,而后再看看地上瘫倒的笨蛋三人组,随后才做出了对事实的最终认定:“米伯特·伊登选手过关!” 刹那间全场沸腾了,总算明白过来的医务人员一拥而上,将人事不省的倒霉蛋抬出场外,看来他们要在病床上躺上好一阵子了。米伯特怜悯地望了望从身旁经过的三副担架,随即把目光投在满脸不可置信的依路达克身上:“若陛下允许,小民再喝一杯该没问题吧?” 依路达克愣愣地点头,有些怔冲地看着米伯特将那瓶放倒三人的超级饮料拿走,并对着瓶口灌上了一大口,这才轻声问了一句:“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米伯特抹了抹嘴,很灿烂地对着华斯特王粲然一笑:“不,口味刚刚好,陛下想试试吗?” “不不不,我就免了!”依路达克顿时面如土色,忙用道贺的借口掩饰了对自制饮料的恐惧:“米伯特先生果然是人中豪杰,所有的测试居然都让你通过了呢。” “那下一步,就该是菲莉丝公主的面试了……”米伯特微微叹了一口气:“请陛下不必顾虑我,请菲莉丝公主下来试试我的斤两吧。” 依路达克没想到米伯特竟有如此勇气,唯恐死不够快般地催他让菲莉丝下场,一时间还愣了一愣,但很快地就反应过来,转身朝场外走去:“本王明白了,米伯特先生请稍等,我这就让菲莉丝来见你。” “时间到了,让菲莉丝下场。”回到看台的依路达克把头一点,终于下了释放菲莉丝的决定,不过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个放的人选肯定不是自己。而身后的群臣更没有任何人有胆子去放她。 盛怒之下的菲莉丝到底去做出怎样的举动根本是无法预料的。在近距离解开她身上的铁索,其实际困难甚至远超过走进有一群饥饿狮子的铁笼,无论文臣武官,谁都不愿意把自己的性命当儿戏,变成她大铁锤下第一个牺牲品,因此这个释放者的选择必须要考虑多方面因素。还必须要他(或她)心甘情愿地接受才行。 回头望了正在悄悄倒退的大家一眼。依路达克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于是一丝温和动人地微笑随之出现在他脸上:“大家不用担心,由谁去释放菲莉丝公主这件事,我想到了一个非常公平的解决办法。诸位一定不会觉得不合理的,有兴趣听听吗?” “什么办法?” “……猜拳!” 于是十分钟后。 被五花大绑的菲莉丝很快被抬进场中,还有她那把要二十个士兵才能打起的大铁锤,当桑利用颤抖的手掏出钥匙之前,所有能从斗技场通往看台的道路都被六重厚实的铁门封死,斗技场上空的天空也被一张特别巨大的金属网盖得严丝台缝,还有被看重甲的近卫军战士手持“戒律之棒”把守,而如此大动干戈的对象就是那头即将被释放的女暴龙——菲莉丝·华斯特。 望了望菲莉丝的阴鹜面色,桑利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越发憎恨自己没在一些无聊的事情上痛下苦功,又或者没学会在惩罚菲奥雷的地点乖乖待着,才会导致一回到会场就必须参加数百人的大猜拳,并因落败而获得为菲莉丝解锁的“光荣使命”,想想皇宫的那片断壁残垣,桑利只能企望自己的遗体能完整地进入棺材。 “咳!呃,菲莉丝殿下,冤有头债有主,请您千万手下留情,至少不值得在我这个并不重要的角色身上浪费气力吧。”如祷告般地说完这些话后,桑利以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敏捷动作拔出钥匙,像闪电一样迅速插进了八条铁链交汇处的锁孔,“喀哒”一声机簧弹跳声过后,老丞相也如皮球一般跳到了斗技场的最边缘,那种速度简直令人难以相信他已有六十七岁了。 菲莉丝慢慢地站了起来,锁链也随着她的起身一根根落到地面上,叮叮当当的金属坠地声伴随着她的沉重脚步声,就像一声声闷鼓锤打在大家的心头上。菲莉丝比众人想像中还有自制力,除了拿下堵嘴布后的脸色难看得要命外,从一步步走向铁锤到转身面对对手,一切动作倒都维持住了皇室成员的仪态。 不过大家都清楚,菲莉丝越是抑制自己的怒火,这种怒气爆发时的威力将越加恐怖绝伦。 “……米伯特会被砸成肉饼。”倪剑悄悄地对修伊说道:“看菲莉丝公主的模样,他今天是凶多吉少了,你现在后悔吗?” 修伊横了他一眼:“弃权就能保命,米伯特对此很清楚,所以是否战斗完全由他自己掌握,一切由他自己选择,而且我后悔就能改变他的想法吗?” “不能。”众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他那种没来由的自信是哪里来的? 望着以一副英勇就义表情走上擂台的米伯特,菲莉丝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武器是不是打造错了形状,难道这铁锤的样子和分量还不够吓人吗? “也许用狼牙棒更容易先声夺人……算了!”菲莉丝索性不去想这问题,从比赛开始就积了一肚子的火让她有点失去理智了:“反正不能让父皇的阴谋得逞,他有没有自信都无妨,就让我一椎把他打下去吧!” 而对正以极近距离欣赏玉人的米伯特来说,菲莉丝的美则因为怒火更加惊人,也令他战斗到底的意志变得更加坚决,头脑也变得更加冷静。 “修伊老大说过,最坏的情况就是她全力出手,不过最好的情况也是如此……现在的情形算好还算坏呢?”米伯特暗暗想道。 “你的确很拼命,而且也让我感到很意外,不过你也很不幸。”还没等米伯特证实自己的想法,菲莉丝就开口向他打了招呼,当然不是善意的:“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但我不能被父皇牵着鼻子走,所以你将迎接我的全力出手,如果不想死现在还来得及退出。” 米伯特平静地答道:“若现在会退出,我当初就不会参赛。” “为什么?”菲莉丝的疑惑显而易见:“你是看中我的什么?美貌?地位?又或者是皇室的财富?难道这些东西就比你自己的生命重要吗?” 米伯特淡淡地笑了一笑:“美貌会随岁月而凋零,财富和地位也不会长久,但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还是有的。” 菲莉丝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表情中出现了想呕吐的迹象:“别告诉我是爱情,我不相信这种虚幻镖缈的东西,而且它的附属物‘甜言蜜语’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米伯特默默地望着菲莉丝的俏脸,缓缓从怀中摸出一双精钢打制的银白色手套戴上,而后才给了她一个意外之极的答案,脸皮也在说话的刹那变得通红:“爱情,我并没有想那么多……现在的我,只想看到你发自真心的笑容,只是这样罢了。” 菲莉丝陡然瞪大了美丽的眼睛:“什么?” 第五十八章 智败菲莉丝 “精彩,三分剧本七分演技,想不到米伯特还真有这个天分!”从望远镜中看到米伯特的样子,修伊不由得赞叹出声:“虽说如此绝妙的说辞是我创造的,但能表演到这个程度,却也是演员自身的能力出众使然。” “你的自恋症又发作了。”蕾娜斯头疼地说道:“这招会有用吗?我觉得菲莉丝不会吃这套的。” “……是吗?”修伊不动声色地笑道:“你为什么不自己看看效果呢?” 话音刚落,蕾娜斯的眼睛就瞪得溜圆,因为正如修伊所说的,他给米伯特制订的对话方案产生效用了。 “喂……你是疯子吗?”菲莉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米伯特,美丽的脸庞显得非常愕然:“就为了这个,你不惜赔上性命和我交手?” 她的确不能理解,更无法相信,只为了看到她发自真心的一个笑容,竟然有人会因此走上这个擂台,和手持千斤铁锥的她一决高下。 “男人的战斗有很多可笑的理由,为博美人一笑就算一个吧……”米伯特有些苍凉地笑了,想起在比赛中经历的种种事件,表现出这种神情的他倒也不是作戏:“若你觉得可笑,就笑吧。” 任菲莉丝有千万条骂米伯特笨、傻甚至是发神经的理由,听完这些话后连一句都说不出口了,毕竟她并非真的厌恶对方,而只是被父亲的恶行气得有些发昏而已,所以现在的一番对话使她略微冷静了一些。 菲莉丝第一次以女性的身份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地确是喜欢自己,至少从他说话的语气中。她听不出任何矫揉造作的成份。反而是真诚居多。 明白这种招亲的方式只会令自己反感。所以也不奢求会被喜欢,较实际的想法因此成了看到自己的真心笑容,略微羞涩的反应与稍显笨拙的口舌,都表现了对方并非深谙爱情的老手。 曾被一大难多情种子兼花花公子包围过的菲莉丝,很清楚地感受到这些隐藏在本质之下的东西,也因为这样。她古井不波的心弦第一次产生了些许地震颤。 “……她动摇了。”菲莉丝的神情实在是太明显了。连不常接触男女感情的玛丽嘉都看出了端倪:“你教米伯特说的话,到底是些什么内容?” 修伊的笑容显得很暧昧:“等某一天,倪剑的话也让你芳心悸动的时刻,你自然知道我教的内容了。你说呢?倪剑?” “……是,修伊前辈。”一向和修伊唱反调的倪剑今天出奇地沉默,直到此刻众人才明白了原因,在恋爱方面接连碰壁的他终于也被修伊所收买,为了得到他的专门指点而卑躬屈膝起来,而第一个直接的表现就是他对修伊的称呼变得恭敬无比。 所有人望着修伊的目光立刻变得阴风阵阵,玛丽嘉的目光尤为吓人:“倪剑,为什么?” 倪剑似乎是豁出去了,玛丽嘉不肯放下架子的行为大概是他失去耐心的原因:“还能怎么样?你总把自己封在‘祭司’的面具下不肯坦白,再等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希望啊?” “那你就求助修伊,你不想想,他喜欢蕾娜斯却追不到手,这样的人能教你吗?”玛丽嘉话出口就后悔了,因为她已看到了修伊的眼神。 虽然外在还是一副笑嘻嘻的表情,不过眼神却陡然间变了很多。 不经意地掠过一丝无名的痛苦,眼神中变得深沉而哀伤,仿佛什么隐藏在心中的东西被触动了一般,可这一切只不过是瞬间闪过罢了,除了怒冲冲朝修伊发难的她外,只有虚空也注意到了修伊的表情。 “玛丽嘉,你的话出格了!”虚空首次用严厉的语气对玛丽嘉说教了起来:“殿下和蕾娜斯小姐清白得很,并没有你所说的那种关系!” 蕾娜斯微微别过脸去,面对这种敏感话题,她开口否认也不是,出言承认更不是。倒是修伊先笑了起来,满不在乎的神色和刚才判若两人:“我对蕾娜斯确是毫无办法,因为我是当局者迷,但我帮倪剑和米伯特做指导时则是局外人,这可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啊!” 刚才他的那副痛苦样子是错觉吗? 玛丽嘉被堵得哑口无言,望着修伊已完全恢复正常的嬉笑神态,她不由得怀疑自己刚才是否眼花了。按常理来说,一个人若是被触动到心底的痛处,思考能力一般都会因为情绪化而迟钝少许,而修伊的言辞谈吐还和平常一样尖锐犀利,一点生气或不高兴的样子都没有。 “可、可是你也不能帮他啊!”终究还是自己的终身大事比较重要,玛丽嘉很快就把修伊方才的异常放在一旁,满脸不高兴地叫道:“我的感情由我自己决定,你不觉得这样算计别人很卑鄙吗?” 修伊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古怪,仿佛是释然的表情一掠而过,然后他就开始摇头:“错了,错了,你把我的‘指导’彻底想歪了。若是教倪剑各种甜言蜜语,又或者所有讨好的手段来征服你,我还不如直接给他最烈性的春药合算……别把我想得那么下作,我只是告诉他们,如何才能成为心仪女性的理想情人罢了。” 众人同时恍然大悟,对修伊的看法不由得大为改观。 “米伯特还是米伯特,我只是教他怎么适当表达感情,用最真的自己去打动菲莉丝,当然语言上的一些小小修饰是必要的,而且也要让菲莉丝听了不反感。”修伊用最简短的语句解释了自己所做的一切,“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只要静静看着,等待这个长翅膀的男人变成你所钟情的对象就行。” 倪剑苦着脸叫道:“你能不能别讲这么白,说穿不就一钱不值了?” 修伊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含笑的目光重新转回米伯特那边:“你也别担心,我保证。即便她知道。也会心甘情愿地接受你。米伯特就将是个最好的例子。” “你准备好了吗?”不可否认,米伯特的话使菲莉丝的心产生了不小的波动,她似乎被这几句平淡已极的话所感动,费了好大力气才重新恢复了一贯的冰冷语气,而且还是靠强行想起依路达克的狡猾样子才恢复的。 米伯特把金属手套的腕扣仔细地扣好,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陡然睁开的双眼中神光暴射。令对他已另眼相看的菲莉丝都感到一阵心悸,对眼前这男人的评价因此又上了一层楼,然而让米伯特形象锦上添花地话还是这句话:“请全力出手,这样我即便死也无憾。” 姑且不论他是否有如此分量。这句话本身的豪气的确让她感到钦佩,更令她因为被尊重而感动。 菲莉丝是女孩子,而且是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即便她有千军辟易的惊人武功,和她对阵的敌人都不会对她表现出尊重,不知她实力的会很不正经地小看她,即使这么说也不过是戏谑,全无半分认真,而知道她真正实力的只会说“请手下留情”,言语间的胆怯和懦弱只让她觉得恶心。 米伯特是第一个认可她实力并提出挑战的男人,不是以应召征婚者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对手的身份承认她的强大,并要求她全力出手一战。如此一来,菲莉丝更感到了对方的坚定心意,不论是否为博红颜一笑,这种执着和专注都让她不由得有了惺惺相惜之意。 也因为这样,菲莉丝彻彻底底地落进了修伊的圈套之中。 修伊知道,米伯特绝非菲莉丝的对手,在实力上的差距虽然可以用强化特训的方法缩小,可即使再用一些个人弱点的针对性方法增加米伯特的胜算,可要胜利还是很渺茫的,最理想的方案还是在战前多做工夫,尽量多争取一些有利的形势,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菲莉丝本人的想法。 弱化她的求胜心,让比赛从“发泄”转变成“切磋”,这就是修伊认为最理想的战斗前提,而依路达克的恶整是最容易令菲莉丝烦躁、甚至是失去理智大开杀戒的不利因素,修伊打从一开始就把这种暂时无法克服的麻烦丢在一边,专门对菲莉丝本人进行了深刻而详细的分析研究,最终制定了针对她性格的对话原则,那就是“说实话”。 “说话很值得考究,对方也下了大力气嘛!”凝视着场中的情形,依路达克同样看出了菲莉丝的动摇神情,同时对方的战略他也大致有了一个概念,因此他不得不承认,对方思虑的缜密着实出乎意料,与对手相比,自己没考虑到菲莉丝的个人性格的确是重大失误,陷于不利境地完全是咎由自取。 可依路达克并没有承认失败,虽然他也承认米伯特确实是合适的女婿人选,但要他放弃招亲大会这个整人的绝佳借口,他还又舍不得了。 “嘴巴上说得好听,但和菲莉丝比试是需要实力的,光说不练的人是她最讨厌的类型,说不好会弄巧成拙呢!”菲奥雷不得不承认,米伯特在对话上的技巧远高于自己和父兄,至少在菲莉丝像现在般火气旺盛时,有办法令她冷静的人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个米伯特,可不甘心的牢骚还是来了,而这也正好是依路达克仍保持信心的理由。 因为不管是谁都不会相信,菲莉丝会输给一个名不经传的男人,整个会场中的近二十万观众与工作人员都对菲莉丝的胜利深信不疑,连和修伊打赌的“火焰空间”众人都这么想。 可修伊和米伯特是例外。 米伯特的信心来源于修伊的保证,而修伊的信心则来源于对自我头脑的信任。对于已再没有任何事物可依赖的他而言,如果连自己的智慧都不能相信,那么连生存下去的勇气他都会彻底丧失。 “米伯特会赢的。”修伊自信地喃喃道。 菲莉丝当然听不到修伊说的话,此刻她的眼中只有一个米伯特存在,当然是作为对手:“明白了……请!” 随着这句话,重达千斤的大铁锥若绣花针般被轻巧地挑起。在空中划出一条直线。就这么冲着米伯特的面门重重地砸了过来。而最可怕的是,和上次破坏皇宫时地惊天动地威力相比,此刻的大铁锥竟然连一丝破空的声音都没有,仿佛它根本不存在于空气中一般。 修伊的面色微变,因为他终于看到了菲莉丝的真功夫。 沉重的兵器挥舞起来通常都会风声大作,只要有蛮力。谁都能做到令对手亡魂丧胆的地步。可如果化拙为巧,使用重兵器时也能像用轻兵器一般无声无息,没有一定地技巧那是绝对做不到的,修伊收集的有关菲莉丝的战斗资料中并没有这部分的记载。但他还是按照菲莉丝的潜力尽量高估了她的能耐,其中就包括了现在的这种情况。 但预料归预料,即使完全料中,修伊的意外神态仍旧很自然地产生了,毕竟他也没想到,一个只有二十二岁的年轻女孩居然能在武功上达到大师级境界。 “……这个后辈说不定会追上你。”修伊的声音很低,也没有说讲话对象的名字,但虚空却知道,这是对他说的,所以他只微微一笑:“有什么关系,这世上既然没有爬不上的高山,自然也没有永远保持巅峰地位的武者,更何况我并不是最强的。” “……不是最强的……吗?”修伊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唇边飞起一丝奇特的笑意:“你这么说,大概就算是吧。” 虚空似乎不想继续探讨这个话题,言语间有意无意地回避了起来:“米伯特有胜算吗?” “有,因为她不是你,她对高手的实战经验并不丰富。”修伊淡淡答道:“她的身份地位太特殊了,就算有高手能对招,有胆子真刀真枪硬上的倒不多。” 两人谈话间,菲莉丝的铁锥已到了米伯特眼前,而米伯特想都不想地伸手朝铁锥迎去,看上去竟是用那双戴金属手套的手硬接这一击。 场中惊呼声四起,连依路达克都有点不敢相信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叫道:“这小子疯了吗?他的手会被粉碎的!” 也难怪他有这种想法,千斤铁锥加上菲莉丝的怪力,任何人面对这一击只有先躲再说,但菲莉丝随后的追击将近乎无穷无尽,想等待她因为连续出招而产生破绽实在是很难,因为在这之前你只有逃跑的份,想撑到机会出现的那一刹那完全要凭实力和运气。 就在双掌贴上铁锥的瞬间,米伯特就感到了一阵极其庞大的压力从接触点传来,从指尖到掌心,每个与铁链相碰触的肉体部分都因为压力而颤抖起来。他很清楚,这种情况只要持续几秒钟。他手臂上的每根骨骼都会化为碎屑,并冲破肌肉和血管喷溅到自己脸上。 “菲莉丝的攻击力量是惊人的,但并非全无破法,关键还是要把握时机,千万不能有半点犹豫,若你在这瞬间不能忘记生死胜败,我只能为你准备棺材。”修伊认真的面孔陡然闪过脑海,米伯特在到达承受临界点的瞬间行动了。 双脚迅速拉开马步,整个人的重心都转移到后侧倾的上半身,接着就把铁锥上的强大力道顺势传导到了全身,在完成这一切的刹那,米伯特踏在地面上的脚陡然下降了近半公分。 轻微的骨骼摩擦声响起,米伯特的脸上浮起少许痛苦的表情,但双手却没有如大家预料的那样粉碎,而是像长了吸盘一样紧贴住铁锥。随着米伯特上半身—个轻微的后倾倒退,菲莉丝竟然连人带铁锥被被带得向前俯冲,紧接着他的双手迅速在安气中划出一个奇妙的弧形,如推磨一般一收一带一送,把铁锥反向推回给了菲莉丝,而结果令所有的人立刻惊得目瞪口呆——在华斯特国内以力气著称的菲莉丝竟接不住他这轻轻的一推,极其狼狈地倒退了两步,若不是及时扎稳了下盘,一屁股坐倒地上都不奇怪。 平分秋色?不,不是。 菲莉丝败了,虽然并不是惨败。 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她手持的千斤大铁锥因为吃不住这反推的力量而脱手,重重地落到了她身后近一米的地方,被击中的地面立刻凹了一块下去。 在场地近二十万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整个会场静得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到。每个人都以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两人。尤其是正缓缓从马步状态中站起的米伯特。 “他做到了……我的天啊!”蕾娜斯发出一声小小地呻吟,米伯特的胜利带给她的并不是喜悦,而是无比的震惊与骇异,其他人亦然。 知情的“火焰空间”众人只觉得,修伊的那几天抱佛脚式训练竟能发挥如此大的功效,简直是令人匪夷所思。而不知情的人却以为米伯特的战斗力比菲莉丝还高。这才能在一招内令菲莉丝兵器脱手。 只有米伯特和修伊知道,为了刚才那给众人产生胜利错觉的一刹那,有人为此付出了多么巨大的代价。 修伊是个精明的计算专家,每一个可能产生的意外因素都被他用公式代进了菲莉丝的攻击方程中。因此菲莉丝的一击威力最高是多少,最低是多少,他也早就明了于心,因此在给米伯特数据的同时,他非常冷酷地指出,米伯特若是正面硬接,死亡的几率就是百分之百,只有根据他所制定的战斗方针才能有一点点的生机。 放弃而生,又或者是为那一点点生机而战,米伯特选择了后者,因此修伊为他做了周密的布置。 只有在魔界的炼狱火域才能冶炼出的珍稀合金“古雷迪”,拥有三界中最好的金属、延展性与抗冲击能力,但作为战斗武器却不够坚硬,而且由于原料矿石过于稀少,修伊便把整个魔界的这种原矿石集中起来,专门用于冶炼精密魔法兵器的最常用消耗部件——主核传动轴承,也就在这过程中,这位冶炼总管监守自盗,为自己打造了一双完全用该合金制成的金属手套。 而这副手套,此刻就戴在米伯特的手腕上,也就因为它近乎无限的延展性与抗冲击能力,菲莉丝那石破天惊一击的威力有五成被彻底化解消灭,米伯特只正面接到了一半的攻击。 在被攻击瞬间摆开马步,则是修伊教给他的又一法宝。站立姿势下遭到攻击只能照单全收,若以马步迎击则威力会弱化两成,米伯特并没有一开始就摆开这姿势,毕竟菲莉丝也是随机应变的高手,只有在她无法变招的情况下他才能精确地行动,当然这与他作为盗贼的高明眼力也有很大关系。 可就算是经过这两次攻击力的弱化,菲莉丝残余的三成力量仍然可令米伯特死无葬身之地,诚如虚空所言,他们间的力量差距太大了。 所以修伊才决定,让米伯特推了七天的磨。 五百斤的磨盘,经过一连串机械传动部件的添加后勉强达到了近千公斤的推力,虽然无法实现正式动手时的高速度,不过至少已接近了菲莉丝公主的实战攻击能力,而修伊分配给米伯特的任务就是让他推磨,用肉体去适应这种极其庞大的推力。 但这还远远不够,修伊还让虚空向米伯特传授了一种很特别的技巧来加强他的胜算,那就是攻击位移。 在与修伊碰面前,虚空是人界国家的一名强悍战士,具体来自哪里虽然本人不愿意说,但他的战斗能力却是毋庸置疑的,更拥有许多常人所不及的作战技巧,这些经过他无数的实际战斗得到的奇妙技巧中,攻击位移毫无疑问是里面最可怕的一种。 作为经常上战场拼搏的战士,没有人能比虚空更明白保护自己的重要性,在四面环敌、随时可能变成一具死尸的战斗中,能少受一处致命伤甚至是少流一滴血,都可能让你在战场上撑过更长的时间。人体是非常脆弱的,剧烈碰撞造成的内伤或较重的外伤都可能导致死亡,但一击就能使人在瞬间致命的要害却并不是很多,因此攻击位移的原理主要就是将敌人的攻击转移到不会立刻致命的部位上去,以最大限度保存自己的生命继续战斗。当然,先期尽量躲避伤害的行动是必须的,可当碰到无法躲避攻击,或者必须用承受某些攻击的方式取胜时,这种技巧就非常必要了。 要做到这点,首先就必须非常熟悉自己的身体结构,而修伊先前在迪洛温泉所做的身体调查就提供了大量的宝贵资料,由此米伯特就具备了学习这技巧的初步条件;其次就是肌肉的柔软性与骨骼的坚韧度,职业是盗贼的米伯特刚好也有这份资质,所以修伊决定在米伯特身上尝试一下。 米伯特成功了,刚才那看似简单的一推,除开那双手套功不可没外,虚空无私传给米伯特的攻击位移也充分发挥了作用,双手并没有直接和菲莉丝的强悍力量硬碰硬,而是把菲莉丝那一击的庞大力道“吸引”到自己身上,通过均匀分散给全身各处的肌肉和骨骼将力量暂时“储存”在体内,随后再借她进攻的前冲力把菲莉丝整个人带往错误的方向,而这时再用那种弧形回旋划动的方式将“储存”在体内的力量重新送回铁链之上,并适当地加上了米伯特自身的力量。 这样一来,菲莉丝等于和米伯特联手对付自己,还要在自身攻势大乱、平衡被破坏的情况下应付回转过来的大铁锥,因此铁锥上虽然只有她全力一击的三成力量与米伯特的力量总和,她依然非常狼狈地倒退了两步,能没坐倒在地上已是她本身实力惊人的见证,若换了别人,恐怕早在米伯特意想不到的反击中身受重伤。 可这种胜负只有当事人心中清楚,作为评定胜败的标准并不充分,要造成打败菲莉丝的事实应该更进一步,而菲莉丝踉舱后退的那一瞬间就是最好的机会。 米伯特没有利用这个机会。 这种机会可说是千载难逢的,在后退的瞬间菲莉丝空门大露,只要他冲上去随便攻上一拳,菲莉丝除了应拳飞出外不会有第二种结果,然而米伯特只是按照虚空的方法慢慢将身体中的气息调整好,重新站了起来而已,一点进攻的意思也没有。 修伊吩咐过他,只要有机会就别放过,将菲莉丝完全打败才是真正尊重对方的表现,可米伯特在出手的一刹那突然发现,自己竟没法狠心下手攻击菲莉丝。 “为什么不追击?你是小看我吗?”菲莉丝似乎觉得受到了侮辱,反应一如修伊所言地激烈。 米伯特苦笑:“我知道这样做对你并不尊重,可我没法下手攻击你……也罢,就当刚才是不分胜败,请你继续吧!” 第五十九章 厨师与杀手 此言一出,不仅听者为之愕然,连米伯特自己都吓了一跳。 “再接一锥?”依路达克的眼睛差点脱窗:“嫌命长也不能选这种死法吧?” 菲利姆则为米伯特划起了十字:“兄弟,你是条好汉,不过也是个笨蛋……安息吧!” 惊讶和叹息声在会场内如波浪般响起,赞赏正直与怒骂愚蠢的呼声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阵营,但对米伯特褒贬不一的正反方都无一例外地为他感到惋惜,对他放弃刚才乘胜追击的机会感到极度不可思议。 甚至在早已知晓米伯特痴情的“火焰空间”内,大家仍然对他情感冲动的行为不敢苟同。 “蠢材!白痴!二百五!……”小七先把他所知道的骂人话骂了个遍,才怒气冲天地叫道:“他一定是哪根筋搭错线了,这种赌命游戏胜一次都要去酬谢神恩,他居然玩上瘾还想复习?” 老酒鬼也不禁叹气:“有命才能追求爱情,连命都没有了,讲爱情又有什么意义?” 倪剑则是摇头不已:“我说要给他买棺材的,居然一语成谶……” 虚空也首次表示和众人相同的意见,当然是以他的立场,口吻也明显温和多了:“太不明智了,若给菲莉丝公主第二次进攻的机会,同样的事绝不会再次发生,米伯特实在是有欠思量。” 蕾娜斯和玛丽嘉并没有加入这场讨论,虽然她们也觉得米伯特放弃机会实在可惜,然而对他无法对所爱女性下手的论调却有少许赞赏,所以她们也只好保持沉默。而冷凌锋自回场后就一直沉默。大概是对眼前的事情没什么体会。没有出声也在情理之中。 而就在这时,修伊发话了:“不用担心,米伯特不会有事的。” “怎么会没事?殿下,你该很清楚,菲莉丝公主之所以会被米伯特反击成功,就是因为她太过于高估米伯特。那一击的力量加得太大了。如此才会导致冲势过猛而失去平衡,这种事主要看心情,不会再发生第二次的!”最了解现场情况地虚空急道:“若她再次进攻,必然将稳扎稳打均匀使用力量。进攻频率将因此猛增,我教米伯特的攻击位移只能对付频率较低的重攻击,如此下去他必然是有死无生!” 修伊望着仍愣愣盯着米伯特的菲莉丝,语气轻松地说道:“放心吧,米伯特不会死的,因为现在决定战斗与否的人已不再是他,而是菲莉丝,若我没想错,她该已经不想再打下去了。” “……你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吗?”“呼”地一声,重达千斤地铁链便从深陷的地面里拔了出来,菲莉丝挥舞它的动作轻松无比,但她的表情已有了一丝奇妙的变化,虽然并不明显,“你就这么自信,即便再度交手也有赢我的绝对把握吗?” “若你刚才没用力过猛,只要连续两击就可以把我打倒。”虽然明知这么说很蠢,但已无力回天的米伯特索性豁出去了,一切都摊开说了出来:“没追击你是个错误,可我不后悔,因为这是我自己决定的。” 菲莉丝的内心似乎受到了很大的震撼,表情也开始动摇了:“你宁可死也不愿意攻击我?” 米伯特毅然点头,在已无胜算的情形下,他再不用掩饰自己的真实心意了。即使是死,也要死得有风度,又或者忠实于自己而死,这就是他此刻的全部想法。 菲莉丝抬头,无奈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坚毅的神情,似乎已下定了什么很重大的决心,然后她缓缓开口:“那么,你就接下我的攻击吧!” 话音刚落,菲莉丝便飞身前冲,双手反握着铁锥朝米伯特攻去,而此刻她的攻势已如虚空所说,换成了高进攻频率的均匀力量打法,米伯特即使能接住第一击,随之而来的第二击绝对能在他再次使用攻击位移前击中目标,令他在接受败北的同时丢掉性命。 米伯特索性闭上眼睛,明知不能赢的他索性放弃了抵抗。目睹如此情景,全场中的十数万人不禁齐声惊呼,“火焰空间”的众人也都难过地扭过头去,不忍看到米伯特粉身碎骨的凄惨死相。 只有修伊是唯一的例外,带着那丝莫测的微笑,他仍然饶有兴致地观望着这场比斗,仿佛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幕事不关己的话剧而已。 “咚!” 铁链以毫厘之差从米伯特身边穿过,重重地砸在他身后的地面上,没有伤到他一根寒毛。在丢出铁锥后,菲莉丝冷冷地转身跳下擂台,淡淡地说了一句:“我败了。” 听到这句话,米伯特陡然睁开眼睛,非常惊奇地问道:“你败了?” “我说过,只要有人能接下我一锥,我就承认他的夫婿资格,我说话算话。”菲莉丝背对着米伯特冷冷说道:“不论你先前是否用了什么战术或诡计,接下我一锥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所以我承认你的资格。” 这回轮到米伯特哑口无言,本来他该为此高兴的,但不知为什么喜悦感并没有那么明显,而且惊愕与突然的感觉久久挥之不去。 与他有同等感受的还有他的几位未来亲戚,以及所有被出人意料的结果惊得目瞪口呆的全场观众。 正当整个场面完全陷入一片死寂之际,一阵极其热烈的鼓掌声突如其来地响起,面带微笑的修伊在众人还没有回过神前,先发制人地鼓起了掌,而被带了个头的全场观众如大梦初醒般迅速跟上,如海潮般此起彼伏的热烈掌声随即席卷了整个会场。 “……等、等等!这不算!”依路达克终于清醒过来,意识到被人占了先机、用鼓掌把比赛结果迅速定论的刹那间,他几乎想把那个想出这诡计的人撕成碎片,然后他就开始耍起了赖皮:“菲莉丝刚才只是大意。这结果不算!” “父皇。愿赌服输。您就接受现实吧!菲莉丝异常平静地抬头,淡漠的眼神中带着一点俏皮与戏谑,而且我想自己结束这场持续了三年的闹剧,对不起啦!” 依路达克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紧,他终于尝到了被菲莉丝反将一军的感觉,而且最令他气不打一处来的是。这次他根本找不到任何补救或反击的办法。 五色的碎纸漫空飞扬。礼炮也首次因为大会的意外结果而鸣响,虽然依路达克并没有对这些举措下达正式命令,然而在大势所趋与对意外结果的惊讶下,大会的工作人员纷纷自把自为地行动起来。把这些原本用不上的庆祝仪式办了起来,也从而使整个会场的气氛达到了最高潮。 因为没人会想到,似乎对这种整人比赛上瘾的皇帝陛下去放任女儿自由,更没有人想到机关算尽的依路达克会出现这种失误,因此没听到依路达克耍赖皮的大多数人还以为,某人身为父亲的良心并未完全泯灭,真正用自己努力策划的比赛为菲莉丝公主找到了如意郎君。 结果修伊就充分利用了这一点,在大家思考出比赛真相之前误导了所有人,以掌声带头确立了这次大会的最终结局。眼见大势已去的依路达克只有自认倒霉的份,面对群臣蜂拥而至的祝贺与称颂,其中五味夹杂的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万岁!今天绝对有宴席吃了!还是皇室规格的!”一个老头,一个翼人与一条蛇同时跳起欢呼,不是为伙伴的成功,而是为口腹之欲的即将满足而庆祝。 “真难以置信,他居然成功了……”虚空喃喃自语道:“虽然不是本人的努力,但结果就是结果……” 蕾娜斯和玛丽嘉则睁大了美丽的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她们被如此出人意料的结果惊得呆住了,直到全场欢腾的此刻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能呆呆地看着米伯特站在擂台上傻笑。 “……大局已定,跟我来,凌锋。”修伊缓缓起身,拍了拍回场后一直沉默着的冷凌锋,一起穿过无数观众所组成的滚滚人流,逆向朝会场外走去,一缕奇特的笑意始终挂在唇角:“接下来的主角也该有所准备了吧。” 与此同时,天界。 雪亚妮:米菲尔慢慢走出自己的房间,看着昏暗的天色后又返身折了回去,再回来时手中已多了一个小小的木笼,确认周围没有别人在后,她伸手打开木笼的闸门,一只通体雪白的良种信鸽很快从中钻出,好奇地看着它的主人。 雪亚妮轻轻捧起信鸽,将千只用于传信的铜管小心地绑在它的脚跟上,而后便高举双手一送,信鸽就展翅飞向浩瀚无垠的天空,眨眼间就变成了一个肉眼无法分辨的小点。 “去吧,回到你的主人身边……”望着那片鸽子消失的地方,雪亚妮喃喃说道:“也把我的决心带给他吧!” 菲莉丝公主找到夫婿人选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华斯特城,接下来所有公私性质报纸的编辑们便开始忙碌起来,以头版头条的方式通篇累牍地写下各种文章或新闻,将这一跨世纪的超级新闻传到全国的每家每户,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内,通过华斯特的庞大新闻网络,人界的所有国家甚至是魔界与天界都得到了这个喜讯。 而这新闻中最有卖点的并不是菲莉丝公主的终身大事有了着落,而是那位因为该次比赛而极具传奇色彩的准驸马人选,米伯特·伊登。依路达克的变态测验在前几次比赛中早已非常出名,可米伯特却以非常优秀的成绩顺利过关,这让所有国家和种族的情报机构都对此人开始大感兴趣。而能在一对一公平比斗接下菲莉丝公主的全力一击,这更是令许多认为此事绝不可能的人大跌眼镜,在确认了菲莉丝没有故意放水之后,几乎所有对他感兴趣的国家或种族都不约而同地派出了麾下最优秀的间谍前往华斯特,自第二十四次神魔战争后最大规模的间谍潮在不知不觉中就这样形成了。 可整个事件地中心焦点人物,未来的华斯特驸马米伯特先生,却在还来不及品味胜利地喜悦前。就被帝国礼仪司的一大票人马所“劫持”。半强迫地带去参见他的岳父大人。而在看台上的“火焰空间”众成员也在第一时间内被罗莉塔带领着一群近卫军士兵彬彬有礼地包围住了。 修伊倒无所谓,但其他人在一开始的时候,只察觉到自己被数十个膀大腰圆的近卫军士兵团团包围,再加上罗莉塔这个一眼就能看出不好对付的高手级战将,每个人的心里都不免有点发怵。 “喂,修伊·华斯特的近卫军难道有做抢劫的兼职吗?”倪剑拉拉修伊的衣角。低声问道。 “笨蛋,抢劫也要找看上去暴富的冤大头,怎么去找我们这群要财相没财相,要品位没品位的穷人?”老酒鬼同样低声答道。 小七原本也想插一句。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因为它害怕作为蛇的自己万一说话被人听见,迟早会被当作妖怪让人活活烧死。 “您该是紫梦骑士团团长罗莉塔·安斯将军吧,请问我们到底犯了什么忌讳,竟要劳动您带这么多人前来围捕呢?”关键时候还是修伊最冷静,而且整个佣兵团目前唯他马首是瞻,由他发言再合适不过。 “围捕?”罗莉塔望了自己所带的人手一眼,不禁哑然失笑,“我想这有点误会——本国近卫军的士兵是非常精悍的,陛下随便挑几个给我都是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这才会让各位感到紧张,在此本人再次声明,陛下是叫我来请各位到皇宫去,参加贵伙伴与菲莉丝公主的订婚仪式。” “你们的消息还真灵通,这么快就把米伯特背后的我们都找出来了……也罢,我正想去瞧瞧米伯特呢。”修伊略微想了想,而后把视线投向等待决定的众人,“我是没问题,你们意下如何?” 一听不是逮捕而是被邀请,小七、老酒鬼和倪剑都忙不迭地点头答应,其中原因多半是为了皇室为订婚仪式而办的丰盛宴席,虚空和冷凌锋一向都赞同修伊的意见,蕾娜斯和玛丽嘉也无所谓。不过在全员通过之前,蕾娜斯好奇地问了修伊一句:“修伊,你为什么会想瞧瞧米伯特呢?” 修伊脸上随之漾起一丝无奈的苦笑,一句反问就令大家的神经都绷紧了:“你们以为他接下菲莉丝公主的全力一击,是什么代价都没有付出的吗?” “……你是说米伯特受伤了?”众人中以虚空和蕾娜斯对米伯特的战斗能力最了解,两人几乎是同时想到了这个可能,但首先提问的还是蕾娜斯。 修伊漫不经心地点头,随后把目光转向罗莉塔:“大概是,不过该只是骨节与肌肉的部分小挫伤,罗莉塔将军,能让我给米伯特……不,该说是驸马殿下检查检查吗?” 罗莉塔道:“当然可以,若有什么治疗上的需要请尽管提,请跟我来吧。” 修伊首先举步,“火焰空间”的六人一蛇紧跟而上,在一大群近卫军士兵的簇拥下去见米伯特了。 此刻的皇宫正是异常忙碌,无数的下人在蜿蜒回转的走廊间匆忙地奔跑,或把喜庆专用的器具一一从储藏处起出,一件件地摆放到它们该待的地方,又或收拾宴会所需的餐饮器具与食材,为即将举办的订婚仪式与其后的宴会作准备。 上一次类似的情形大概是在三年前,也就是二皇子菲奥雷结婚的那个时候,而这一次终于轮到皇室的最后一名单身成员菲莉丝了,虽然很难想像陛下会放菲莉丝殿下成婚,但准备宴会与订婚仪式的命令总不会是开玩笑,众人也只有照着依路达克的旨意办理。 不过由于事情实在是来得突然,匆忙与混乱的程度也远远超出了准备者的预料,因此为了提高效率,华斯特皇宫内负责警戒的近卫军士兵有不少被临时拉去帮忙。这种拉壮丁式的行为大多没有经过官方文件的交接手续确认,而是由地位较高的皇宫内部主管下了一句命令就了事,皇宫的警备系统就此产生了无数大小不一的漏洞。 而夜魅正是趁着这个机会溜进皇宫地,由于警卫的注意力被皇宫内难得的忙乱景象吸引。而且被七借八调后人数又少得可怜。夜魅的潜入行动顺利得连本人都有些吃惊。 在进皇宫前。他脱下把身形完全罩住的灰色长袍,穿起与皇宫内下人所穿制服很相像的蓝色上衣,再套上一条同等式样的白色长裤,这样多少能给人造成错觉,至少在找到一套正式制服换上前,不会有什么人注意到他。可进宫之后夜魅才发现。自己的这种伪装简直是白费劲——由于每个人都忙得手忙脚乱的缘故。根本没有闲工夫注意到他的存在。 不过这样一来,他反而很轻易地找到了一套下人的正式服装,现在又能大摇大摆地走在通向皇宫腹地的通道上,身边尽管有无数忙碌地下人又或近卫军士兵。却完全不用担心被人识破或看穿。 “若现在有刺杀华斯特王,又或华斯特高层官员的任务一起接下来,相信我今天定能大发一笔。”夜魅一边走,一边有些自我解嘲地笑了起来:“可惜就是没有,为什么我有这种良机的时候,却总是没有对应的生意上门呢?” “谁说没有生意呢?”话音未落,一个身材宽度足有夜魅两倍的黄脸胖子已拦在面前,眼光凶狠地盯着他:“你是哪个部门的?为什么以前没见过你?” “完了!”夜键暗骂自己不谨慎,竟因为环境安全而无意说漏了嘴,左手瞬时反向落进裤袋,紧紧握住了隐藏在里面的折叠利刃。 只有杀人灭口了,虽然会使刺杀机会付诸东流,可也比被对方先发制人好。 夜魅暗叹自己的运气实在糟糕,可就在他出手在即的刹那,胖子的下一句话令他的满腔杀机变成了无比的哭笑不得:“说不出来?那你就该是临时到宫外请的帮手,不过到底是哪个混蛋做的好事,花闲工夫请人来又不分配任务的?……罢了!你不是说没生意上门吗?我现在就给你一个生意,马上到厨房里帮手,一个小时人工是五十枚铜币,怎么样?” 夜魅马上松了一口气,原来这个胖子只偶然听到了他自言自语的最后一句,却在无意中给了他一个正大光明潜入的机会,当下就忙不迭地点头:“承蒙照顾,小人当然愿意!不过小人也被临时拉进来的,对皇宫的路不熟又没人指路,因此才会闲逛而无所事事的,还请大人指点去厨房的路途。” “从这里直走,到第三个转弯后右转,正面那间大屋就是厨房,只要说是我菲洛找你去的就行。”这个叫菲洛的胖子似乎也忙得要命,匆匆交代了两句就拔脚要走,不过在走前总算想起了最重要的事:“对了,你的姓名告诉我,发工资时我好记账。” 夜魅的心底其实在偷笑,不过他还是装出满心欢喜的样子,极其恭敬地回答道:“我叫沙休(来修)。” …… “哎呀!好痛!”米伯特疼得几乎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在修伊刻意加重力道的搓揉下,原本就有点小伤的他终于知道了厉害,“老大,就不能轻点吗?”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我现在不用力按摩,你这条手臂再迟三天不治就得报废。”修伊白了他一眼,指着米伯特已贴满固定绷带与夹板的两臂开口就骂:“我都跟你说过多少遍要量力而行,即使能赢也会落得这个下场了,你这小子偏偏爱迷心窍死活不听,愣是明知不敌也要硬打,总算照我的话做赢了半招后,又没事卖弄起男子汉风度,说‘这次不算,请再来一锥’……我说,你以为自己有几条命可以这样玩啊?” 米伯特现在的身价可不比从前,准驸马的头衔多少可相当于半个华斯特皇族的成员,可他本人却丝毫没有这种自觉,在修伊如狗血淋头的严格教育面前只有唯唯诺诺的份,同时向四周同伴发出的求救眼光只令在场的“火焰空间”众成员感到好笑。 “米伯特,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老酒鬼对盗贼的态度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做了华斯特帝国的驸马还这个模样,被修伊教训得连头都不敢抬,我看你这一生就算是被修伊吃定了!” 倪剑也发表了自己的想法,不过却很有点不知死活地意味:“同意。要是我做了驸马。一定要……” “一定要怎样?”玛丽嘉的手立刻落到翼人的耳朵上。重重一拧之后,倪剑的话立刻变了意味:“一定要听老婆话,还有要尊敬长辈……哎哟!玛丽嘉,饶了我吧!” 看看被修伊骂得乖如羔羊的米伯特,再瞧瞧被玛丽嘉管得服服帖帖的倪剑,蕾娜斯不禁悄悄问了虚空一句:“我现在想笑。不知道算不算不礼貌?” 虚空用自己的举动作出了回答。终于无法忍受笑意的他在听到蕾娜斯的问题后当即爆发,指着两个委曲求全的男人捧腹大笑起来:“哇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米伯特,你这个驸马实在是窝囊得有趣,而倪剑你则是口不对心。玛丽嘉的一句话就能让你立场反转,这该叫妇唱夫随吗?” 米伯特还是一副不敢轻举妄动的恭顺模样,倪剑则与玛丽嘉一起脸红过耳,不过翼人的喜悦与女祭司的害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明眼人一看就知两人的关系比起以前有了不小进步。 “虚空你说得对,是有那么点像。”蕾娜斯已在人界看过太多悲剧性的爱情结局,此刻难得看见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好结果,心情自然是好得没话说,语气中首次透出了戏谑调笑的意味:“我还是第一次觉得,倪剑和玛丽嘉还真有点夫妻相。” “蕾娜斯!虚空!连你们也取笑我!”倪剑的神情是立即喜上眉梢,玛丽嘉则又气又羞地跺起了脚,罕见的娇羞神色不仅令众人为之眼前一亮,连一向不惯言笑的冷凌锋都因此翘起了嘴角。 “就是就是,择日不如撞日,索性你们的订婚仪式和米伯特一起办了吧。”修伊不失时机地当起了月老,只是用词的不恰当性令人怀疑他的诚意:“看你们也老大不小了,趁着机会赶快把终身大事定下来,省得倪剑回族里被父母责怪无后为大。” 玛丽嘉立刻叫了起来。“难道我只是生孩子的工具吗?” “哟,我才说到订终身,你这么快就想到生孩子了吗?”修伊的活依然粗鲁得让人皱眉头,一反文雅措辞的话每个字都带着利刺:“难怪我一直觉得你不适合待在死气沉沉的教会,思想风气如此开放的你做祭司实在不合格,还是赶快听从我的建议跑路吧。” “……脱离教会不是你想得那么容易……”可能是被修伊的话一语中的,玛丽嘉的神色一下子黯然下来。 “那就是有这么想过了?”修伊终于露出一丝奇特的笑意,然后他重重地拍了一下倪剑的肩头,“情圣,听到了吗?女祭司对你并不是全无意思,不然也不会想到脱离教会,这样有信心了吗?” 倪剑的惊喜与感激此刻倒全无花假,因为玛丽嘉作为神职人员不能结婚的事情就像一根横亘在心头的刺,而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玛丽嘉的心意,以及她总是若即若离不肯表露的感情,修伊的这番粗话则将这根刺彻底翻到了表面上,虽然两人感情不被认可的障碍依然存在,但他至少知道玛丽嘉有了一点心动。 这在他追求玛丽嘉近半年的经历中绝对是一大突破,对出手帮忙的修伊他自然也是心存感激。 “谁对他有意思了?”玛丽嘉几乎要气晕了过去,对修伊刻意歪曲事实的工夫她确实是毫无办法,可又不能不解释。 “不用急着辩解嘛!我知道,女孩子都是有矜持的……”修伊的话只令玛丽嘉的反驳越描越黑,并最终把她逼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上。 于是玛丽嘉爆发了:“我不可能和他结婚的,因为我是神职人员,教廷法律不会允许我们结合的!” 众人不禁讶然失色,因为他们的确没想过,玛丽嘉的感情竟比外表上所看到的要强烈得多,被压抑并因激怒而爆发后更是如此,每个人都被她如潮水般宣泄的感情吓得有些发怔。 只有修伊是例外,因为他故意激怒玛丽嘉就是为得到一个答案。 “……原来如此,你和倪剑的感情障碍就是它呀!” 修伊哈哈大笑起来,欢畅而爽快的笑声让所有人再次一怔。尤其是玛丽嘉:“你笑什么?这么严肃的事情你觉得很可笑吗?” 修伊似乎是笑得连肚子都有点发痛了。但等他收止笑声回答玛丽嘉的时候。那种斩钉截铁的语气令所有人都为之一震:“当然可笑,而且是可笑到极点!你们两个大活人居然让写在纸上的死教条难倒,还一脸严肃地把它放在心里压抑自己的感情,这种事情难道不可笑吗?” 虚空、老酒鬼与小七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想起了修伊不被任何规条所限制的放纵个性,对他的这种说话也就不再感到有什么意外。可对其他人来说。修伊这种公然背叛事物规则的想法却是新鲜至极的。 冷凌锋和米伯特很快接受了修伊的说法,一个是出于信任,一个则是职业特性无法服从于法律与规则,可蕾娜斯、玛丽嘉与倪剑就不同了。 蕾娜斯脱离神族并不久。对规律地服从性无法在这么短时间内改变过来,对修伊所提的观点不禁提出了质疑:“可是修伊,若所有人都不服从于规律和法则,不就要世界大乱了吗?” “人是活的,规矩是死的,法则和规律地制订该与时间世界的改变同步,这才是该加以服从的正确规则,像‘神职人员不准结婚’这种教条则是根本不该制订的垃圾!”修伊一针见血地批评道:“这世上既然存在男性和女性,又让男女一起繁衍后代,就证明两性之间的结合完全符合自然的生命法则,区区一个教义就想限制人的本质属性,甚至否定人类延续未来的自然规律,这种东西不信也罢!” 玛丽嘉与倪剑都被修伊反驳得哑口无言,不过即使他说得再有道理,现实中存在的教廷法则仍然不会,有丝毫改变,依然有很多,人对它深信不疑。修伊也明白这一点,因此很快他的口气就放缓了:“我也知道,宗教信仰会使人产生出舍弃一切的狂热,由此引发的献身宗教思想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但是像你这种情况就该有少许通融,你们说呢?” “……不可能,你说的太荒谬了。”思虑再三之后,玛丽嘉还是不敢相信修伊的想法会成为现实。 修伊对她根深蒂固的想法并不感到奇怪,因此他也准备好了最现成的教材,而这教材就是他身后的米伯特:“玛丽嘉,你看着米伯特,他在昨天还是和我们一起的伙伴,一个在职业上不被法律所认可的盗贼,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认为,他想娶公主成老婆的梦想只是镜花水月,而现在呢?” “虽然修伊确实有点想法荒谬,不过我也得承认,只要人肯动脑子,事情都有解决的方法。”在事实面前,蕾娜斯再怎么顽固也得承认修伊的有理,更何况她没有打击玛丽嘉与倪剑的理由:“米伯特能成为驸马就是一个例子,我觉得你们该相信修伊一些。” 这回我就帮你,不要以为我被你说服,只是我觉得该给他们多一些希望。 话音刚落,蕾娜斯便向修伊传递了一个写满这些话的眼神,而修伊则含笑点头,对她的善解人意表示赞许,两人心中同时升起异样的感觉。 修伊的感觉没有人知道,蕾娜斯的感觉却复杂得无法用言语形容。认识同行到现在,我还是首次能马上理解他——他并不像表面那样冷漠,而总是用面具遮掩自己的真实心意。 蕾娜斯的脑海中马上掠过的想法令她自己都有点吃惊,开始理解对方的心情在带给她惊喜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丝丝对修伊真心而发的感动。 “喏,连蕾娜斯都这么说了,你就相信会有好结局如何?”还没等蕾娜斯把这种心情细细品味,修伊又开始不正经了,而且这回把她也牵扯进去了:“所以我说今天是个好日子,你不妨和蕾娜斯一起敞开心扉,接受倪剑与我的绵绵爱意,在米伯特大喜的日子里大家互订终身吧!” 如此急功近利的结果自然不言而喻,大约十秒后,两名被调侃的女性同时大发娇嗔,在一阵“去你的!”的喝叫与一堆满天飞掷的椅子凳子中,前魔族三皇子异常狼狈地从混乱到极点的房间中飞奔而出,在被发飙的两女追到之前逃得无影无踪。 走进厨房,夜魅很意外地发现这里一个人也没有,要么是不像那名叫菲特的胖子说得那样忙,要么是大家都被派去干别的事了。 一阵阵饭菜的香气从摆满厨房的一盘盘荤素菜肴处传来,对一个有能力投毒的杀手而言,这里的每盘菜简直就是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利刃,而夜魅正是一个精通所有杀人手段的杀手,下毒自然更不在话下。 可夜魅有自己的原则,而且他并不像其他拙劣的杀手般随处下毒,因为他对自己的名声也是很爱惜的,更不愿意平白杀死不值钱的目标。 “你是派来帮忙的人吗?”就在夜魅东张西望,寻找可以给自己带来帮助的线索时,一个人的脚步声从外由远而近传来。杀手的灵敏反应让夜魅马上转身,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身穿白色厨师服饰的中年男子。 “我叫沙休,是菲特先生让我来的,他说这里人手紧张。”夜魅答道:“不过到了这里我却找不到人……” “那是因为宴会的准备时间很紧,为了节省在厨房和地下储藏室两头跑的工夫,在忙完这些宴席前的副餐后,大家都去搬运尽量多的食材了,一时半会都回不来的。”中年男子一耸肩膀:“陛下说订婚仪式从简,结果宴会开始时间被提前了,不过现在我身边连一个人都没剩下,想找人帮忙准备做料都不成,你能帮忙我吗?” “当然可以。”夜魅当然没有拒绝,因为对他而言,这位厨师先生的出现简直是帮了他大忙。 烹调宴席菜肴的厨师是最完美的投毒身份,不管是招待一般宾客的菜式,又或是专门款待贵宾的特别料理,都要经过他的手,定点刺杀简直是轻而易举,虽然事后被人猜想到的可能是百分之百,不过夜魅也早想好了脱身的方法。 因此现在只剩下如何变成名正言顺的厨师这一个问题了。 “那太好了,请跟我来吧。我的名字是拉维,请多指教。”中年男子大喜朝厨房走去,茫然不知眼前这个男人将是带走他生命的死神。 在拉维经过身边背向夜魅的瞬间,杀手的唇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而后他也跟着转身。 “嗤!” 已滑落右手的折叠利刃陡然张开,左手在闪到拉维身后的瞬间完全盖住了他的口鼻,而后就是极其致命而凶狠的一刀捅进了背心。 在这毫不留情的死亡一击中,受害者的肋骨在刀锋下首先断裂,而后心脏被非常残忍地从中刺穿,破裂的血管溢出了大量鲜血,但由于刀锋实在是太锋利太薄了,夜魅的手又用力压住了刀锋与肌肤的接合处,因此直到拉维完全死亡的那一刻,他体内的鲜血仍没有一滴流出体外。 察觉到对方的肌肉明显松弛了下来,夜魅将尖锐的刀锋从他的背部一点点拔出,被捂住的嘴唇在吐出最后一口气后随即失去了血色,“扑通”一声,方才还在烹制美味佳肴的厨师就变成了一具毫无生命的尸体。 一丝鲜血自细薄如丝的伤口处涌出,但在它扩大成血流满地状况前,夜魅已伸手拿出了一块胶布状的。东西轻轻贴了上去,这道昭示死亡的伤口立刻与鲜血一起湮没,躺在地上的拉维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我杀人的价钱通常都很高,你是第一个享受到免费待遇的,感到荣幸吗?”夜魅冷冷地抖动了一下折叠利刃,刀锋上残余的血珠随之洒落在屋角的一片阴影之中,随后他弯腰将尸体拖起:“为公平起见,你也借我点东西用用吧!” 第八册 第六十章 订婚 “修伊很干脆地随你来了?”依路达克望向恭敬立在下首的罗莉塔,脸上的疑惑显而易见:“他就没有其他的举动吗?” 罗莉塔仔细地回想了一阵,而后作出了肯定的回答:“是,一直到臣把他们送进米伯特先生的房间后离开,他始终没有做出任何特别的举动。” “哦,这样啊。”依路达克蹙眉思考片刻之后,顺口问了一句:“米伯特和菲莉丝怎么样了?” “在赛后见过一面并一起待了半小时后,米伯特先生与菲莉丝殿下分手离开,由基力特带他回了房间。”罗莉塔答道:“具体谈话的内容我和基力特都不知道,但从两人的平静神态判断,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依路达克想了想,接着下达了一个令罗莉塔惊愕至极的命令:“你马上回去,紧跟着修伊一步都不得离开他,他有什么要求或想法都尽量满足他,但就是别让他一个人行动。” “他很危险吗?”罗莉塔踌躇再三,还是提出了自己的问题,自依路达克要她带人请“火焰空间”进宫起,她就感到非常奇怪,无论如何,邀请贵宾都没理由出动那么多精锐近卫军士兵的,除非对方非常厉害且有抗拒心理,而到目前为止的事实却并非如此。 依路达克一怔,而后摇头不已:“当然不,只是修伊·华斯特这个人比较特别一些,我对他想做的事情有很大兴趣,派你和那么多士兵去请人是一种心理上的压迫姿态,令他不易生出想自由行动的想法。现在让你跟着他也一样。只希望你能把他所做的事一五一十汇报给我罢了。” “那只派臣一个人够吗?”罗莉塔还是初次见到依路达克对一个人有如此浓厚兴趣。被关注的修伊在她心目中陡然升高了不少地位,连带她对自己的信心也有点动摇:“若他真如陛下所说的特别,臣担心难以担当重任,万一不小心看漏了他的行动,臣受责还是小事,辜负了陛下的期望才是……” 依路达克不禁失笑:“别顾虑这么多。我只是叫你跟着他。看看他干了些什么再告诉我,并不是要你做个滴水不漏的探子。而且若连你的眼力都会看漏,就算多派几倍人也没有用处,放心去吧!” 听到依路达克的劝慰。罗莉塔总算是稍微露出了安心的表情,这才领命去了。望着她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背影,侍立华斯特王身旁的桑利才开口问了一句:“陛下,您是说真心话吗?” 依路达克嘴角一弯,一个意义难明的苦笑爬满了整张脸:“为什么不呢?你以为我会指望,她能彻底监视住前魔界情报总长、三界中最聪明反侦察专家的一举一动吗?” “迷路了。” 虽然修伊不想承认,但他却不得不面对这个尴尬的现实。 他的方向感并不差,不过华斯特皇宫内部的建筑结构有很多相似点,尤其在经过一阵没目标的亡命奔跑后,无论什么人都会直觉地意识到会迷路。 “这下麻烦了,过会儿该怎么参加订婚仪式呢?”修伊一点也没反省自己的口不择言,只是很头疼地思考着自己可能会遭遇的几种倒霉结果,“现在可不比刚才,我一个生面孔在皇宫内到处乱逛迟早会出问题,最麻烦的大概是被误认为身份不明的闯入者了吧……” “……修伊先生?”一个惊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修伊转头的刹那不由大喜过望:“罗莉塔将军!” 与修伊的喜悦相比,罗莉塔心中的惊骇实在是无法以言语形容,才刚接到与修伊同行的命令不久,甚至可以说离开依路达克还不到一百米,目标居然就自己找上了门,简直就像未知先觉一般。 而最令她惊奇的是,她与修伊此刻所在的位置是皇宫核心的机密重地,先不说在平常状态下至少有超过千名精锐士兵守卫,还有近四百处暗哨随时监视周围情况,连一只蚊子飞进来都能轻易发觉,而且这处的建筑还经过特别设计,常人走上一段就会因为建筑的相似产生幻觉,自动在外围地带转起圈子,可修伊却克服了以上的所有困难,在没触发任何警报的情况下,像在自家闲庭信步般地走到了这里。 “您怎么会进到这里的?”罗莉塔擦了擦眼睛,在确认对方并非幻影的第一时间内问道:“难道您没有被卫兵阻拦吗?” “卫兵?在哪里?”修伊不解地两手一摊,因为他的确没有看到一个士兵,这一路走来半个人都没有看到。 “难道是擅自离岗?还在岗位上的人都给我出来!”罗莉塔有些难以置信地叫了一声。可让她差点晕倒的是,呼唤声过后还不到一秒,她以为临时脱离岗位的士兵就纷纷从建筑的各个隐蔽角落钻了出来,一列列整齐地排列在了她面前:“属下到!” 一百四十一人,这区域内负责监视的卫兵与暗哨一个都不少,那修伊是怎么进来的? 罗莉塔实在不明白,这位修伊先生到底是如何做到,在一百四十一名士兵的眼皮下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的,因此她下一刻就指着修伊叫了起来:“告诉我,你们的眼睛都到哪里去了?这个人又是从哪里进来的?” 一百四十一人一齐怔住,而后才惊骇地看到了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那位客人,随即每个人都浮现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接着就是一百四十一个脑袋一起开始摇摆:“不知道,属下根本没看到这个人进入我们的视野范围,也没有听到他移动的声响。” 罗莉塔大吃一惊,因为若这一百四十一人没说谎,修伊的无意潜入只能用“奇迹”与“惊人的好运”来形容,而一百四十一人同时说谎绝不可能。 这世上绝没有完美的警备措施。但要做到接近完美倒不难。华斯特皇宫的警备就是这样。由于周期性巡逻的漏洞相当大。基力特和罗。莉塔设置皇宫警备时采取了定点监视地方法,以数量众多的暗哨和卫兵定点隐蔽起来,二十四小时不停地负责自己的固定监视区域,以负责到人的制度落实到皇宫内近百分百的建筑面积上,达成了接近完美的监视系统。可是在这些以人为单位的监视区域之间是有盲区的,尽管很小而且不易察觉。而且在理论上是有可能刚好通过这些盲区进入任何地点。可是这种可能性简直是微乎其微。 但修伊做到了,而且从他这副茫然不解的模样上看,他应该是在完全无意中避过了所有监视人员,莫名其妙地闯进来的。 “……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罗莉塔收拾起惊愕心情,朝着一众卫兵暗哨挥了一下手,不过为了面对造成这次离奇事件的修伊,她又花了整整十分钟整理思绪,这才极其艰涩地对修伊开了口,“真抱歉,修伊先生,您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到这里,又是如何避开这么多警卫的吗?” “我迷路了。”修伊先给了一个令她嘴巴大张的意外答案,然后更加恐怖的变态回答接踵而至:“至于说刻意避开警卫,罗莉塔将军该是误会了,我直那刚才晓得这里设置警卫呢。” 罗莉塔差点神经崩溃,对依路达克形容眼前此人“奇特”的说法,她总算是有了印象极其深刻的例子作理解,由此她更对自己即将“监视”修伊的任务感到颓丧与灰暗。 “原来是这样啊……啊哈哈哈哈!确实是误会呢!”罗莉塔的笑声非常不自然,有些扭曲的笑容也体现出了她的不安,不过她现在也只能相信一切都是“偶然”了,“那您是要我领路吗?” 修伊颔首应是:“不错,有劳您了。” 凝视着拉维的扭曲死相,夜魅用手轻轻在死者下腮的肌肉处一阵摸捏,因为死前剧痛而皱到一起的五官奇迹般地慢慢舒展开,夜魅从怀中掏出一个扁长的小盒子,随着“哒”一声轻响,打开的小盒子里露出了一大排长短粗细不一的小型刀剪。 夜魅选中了其中最小型号的一副刀剪。 寒光一闪,锋利而细长的小刀在四射的血花中扎进死者的面部肌肉,随着使刀着手腕的轻微颤动,一张薄而完整的脸皮很快与粘连的肌肉分离,硬生生地被剥离出了原来的躯体。从手法的熟练程度与面容的冷静来判断,夜魅做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将人皮浸到一旁的水槽中清洗之后,“夜魅”把人皮用一块薄海绵擦干,轻轻敷在了自己的脸上,然后又把它取了下来,用已选好的小剪刀在边缘处小心地修整起来,细心专注的模样就好像在创造一件艺术品。 几分钟后,一切准备一绪。 把修整完成的人皮用一种特殊的胶水粘在面部,夜魅的相貌转眼之间就变得和拉维几乎没有什么两样,同时一阵骨节爆响在空气中开始回荡。原本和拉维体形有少许差别的夜魅陡地躯体暴涨近一半,达到了与死者所差无几的相似外表,而他比死者要瘦削少许的脸庞也像吹气球一般同步涨了起来。 除了声音方面还需要一点时间调整外,夜魅已在外观上完全与已死去的拉维一模一样。 快手快脚地脱下拉维的衣服,夜魅很快就换上了白色的厨师服饰,并把换下的普通下人装束扔在死者身上,而后凝视着血肉模糊的尸体缓缓伸出手,翻掌之间指间已多出了一个装着黑色液体的小瓶:“该说再见了,别怪我令你尸骨无存啊。” “哧啦”一声,小瓶中的黑色液体一落在尸体上就发出一阵腐蚀肌骨的可怕声响,仅仅一分钟后,拉维已从这世上完全消失,只留下了一摊在厨房地上缓缓流淌的黑色臭水,以及正在饭菜香味中逐渐淡化的恶臭。 扮成拉维模样的夜魅阴沉地一笑,对他而言,掩蔽身份与刺杀方式在此刻都已得到了解决,唯一剩下没做的事。就是找个人验证自己的伪装确认万无一失了。 他万万没想到。正当他以这种想法离开厨房的时候。居然和自己的目标在无意中碰了个正着。 “拉维,你不在厨房待着,到外面来做什么?”正带着修伊向外走的罗莉塔刚走过一个拐角,就差点和一个人迎面撞在一起,随即她就认出了眼前的这张面孔。 夜魅吓了一跳,他自然认得皇宫警备负责人之一的紫梦骑士团团长罗莉塔·安斯。不过真正让他吃了一惊的人。却是在罗莉塔身后深深凝视着他的修伊。 通过克罗迪亲手画的那幅画像,他认识了修伊,可与修伊面对面对视这倒是第一次,修伊那双如迷雾般神秘莫测地深邃眼神只让他感到心惊肉跳。 仿佛对方已把一切都着穿了似的,不过夜魅此刻自然不能因为修伊的眼神转身逃跑,因为这里还有一个“雪之月神”罗莉塔,被发现而遭追杀可不是说笑的。 “我想去储藏室看看,其他人都到那去搬运食材了,我这里连一个帮手准备作料的人都没有。”不久前拉维他烦恼随即成为此刻的借口:“将军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不过是随口问问。”罗莉塔不禁暗骂自己神经过敏,经过刚才修伊的一番奇迹式胡闹,她对自己所安排的皇宫警备系统有点失去了信心,拉维是皇宫内的特级厨师长,现在为准备订婚仪式后的宴席四处奔走一点也不奇怪:“你请便吧。” 夜魅被修伊意义难明的目光看得有些浑身发毛,也不知道对方是单纯对陌生人好奇,还是真的己看穿了他的身份,不过为保险起见,最好还是趁修伊看出点什么之前赶紧离开,因此立即一听罗莉塔这么回答,他立刻如获是恩大赦:“那我走了。” “他是谁?”眼见着夜魅的身影匆匆消失视线之外的拐角处,修伊这才问了一句。 “拉维·基尔,我们皇宫内的特级厨师长,今天大家的饭菜都由他来安排。”罗莉塔漫不经心地答道:“为准备菲莉丝殿下的订婚仪式还有之后的宴席,厨房大概是忙得不可开交吧。” 修伊的眼珠子一转,接着问道:“这么说,参加的宾客也该为这件喜事准备些礼物了?” “来得及送就送吧,不过依我看,还是等正式成婚时送较为合适。”罗莉塔吃不准修伊是什么意思,同时也因为她并不清楚依路达克是否真想嫁女儿,只能答出了自己的想法。 “哦……原来如此。”修伊想了想,忽然向罗莉塔再次问道:“我想问一句,我能离开皇宫去取点东西吗?” “您要的东西在哪里?我可以派人去取。”一想到在皇宫内都无法掌握修伊的行动,对在皇宫外的监视罗莉塔更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因此她只能先提出对自己有利的想法。 “在城东的‘红屋旅馆’,登记有我们佣兵团居住的三零五号房,把那堆乱七八糟行头中的一个蓝色木箱拿来就行了。”出乎罗莉塔的预料,修伊很干脆地接受了她的建议,看起来不像是离开皇宫单独行动的借口。 “……明白了,请在这里稍等几分钟。”修伊答得干脆利落,罗莉塔也不好问他箱子里是什么,只能在不使修伊离开视野的范围内拦住一名经过的卫兵,匆匆把命令吩咐了下去,而后赶紧重新回到了修伊身旁:“已吩咐下去了,我让人把东西送到米伯特先生的房间内,等我带您回去后一会就到。” 修伊微微一躬身,以此表达自己的感谢:“多谢。” “我能问问箱子里是什么吗?”罗莉塔终究还是抑制不住好奇心,虽然明知过问他人私事不太礼貌,仍忍不住找了个借口问道:“请恕我无礼,若是武器请不要带进宫,即使您是米伯特先生的朋友,带武器参加订婚仪式仍然是不被允许的。” “不是武器,而是一些我自己做的小玩意,因为里面不乏制作精良的贵重品,所以我想拿进来看一看,是否有什么东西可送米伯特当贺礼。”想起进宫前众人被强制扣押兵器的情景,修伊当然明白罗莉塔是职责所在,不禁对她的职业化习惯微微一笑:“将军可先看一看。若有算是武器的东西不妨拿走。” 罗莉塔疑惑问道:“贺礼?不会太早了吗?” 修伊笑着摇头:“除非陛下答应米伯特不马上结婚。否则他将脱离佣兵团与我们分道扬镳。多少也是共事一段的伙伴,不趁这时送,等以后他成婚而我们却不知在哪儿的时候就没机会了,你说呢?” 走过几段回廊,再穿过一片花园,夜魅很快找到了正在布置中的订婚仪式会场。而由于工作紧张得要命的缘故。根本没人发现夜魅的到来,因此在忙碌的人们间穿梭了几个来回后,夜魅轻而易举地登上了会场的二楼凉台。 从凉台上看下去,正好可以把整个仪式地进行情况看得一清二楚。不过由于华斯特王那时要主持仪式,自然也不喜欢有人在二楼窥探甚至是刺样自己,因此这里在仪式进行时将是禁止进入的禁区,不过在此时却没人把守。 夜魅对这里似乎也不是兴趣很大,在把身上携带的两个黑色方盒安置在凉台左右靠外侧的死角处后,他就和来时一般悄悄地离开了。 经过一番折腾,修伊终于在罗莉塔的“护送”下回到了米伯特的房间,还有那个已被检查过没有武器的蓝色箱子,幸好此时的蕾娜斯和玛丽嘉已没有了怒气,一阵带着娇嗔的笑骂之后,众人随即对修伊箱子里的小玩意发生了兴趣。 不过还没等众人来得及打开箱子,代表订婚仪式即将开始的钟声就响遍了整座皇宫,大家这才想起米伯特还是一身比赛服装没有更换,当即就慌了神。 随后的时间内,除修伊外的每个人都七手八脚地帮米伯特打扮起来。几位男性负责把一直大叫“我自己来”的驸马大爷拖到一张帘子后面,非常不文雅地扯脱他的衣裤,然后像摆弄洋娃娃一般粗鲁地为他穿上礼服,手脚粗野得让盗贼只懂得呼爹喊娘。而几位女士根本没时间对米伯特表示同情,就急忙将桌上为米伯特化妆而送来,却在此刻还原封未动的胭脂水粉盒打开,匆匆忙忙地开始准备,在一旁本该监视修伊的罗莉塔也被蕾娜斯和玛丽嘉强拉过来一起帮忙,结果闲在一旁的修伊到底在那盒子里装了什么,又挑选了什么带在身上,最终并没有任何人看清楚。 如果时间充裕,众人或许还会具体问他,可在给米伯特装扮过后,大家很快又发现自己也没有更换衣着,只有修伊已在刚才忙乱的时刻不紧不慢地换上了礼服,连头上的金黄色短发都梳好了,于是“火焰空间”的人再次陷入了一团乌烟瘴气之中。 把带着贼笑的修伊往男士那方一推,凡是想参加婚礼的人就以这道帘子为界限,男女有别的开始了一场换衣服比赛,不过除开不用换衣服的小七与罗莉塔,屋内的所有人都是一边穿衣着裤一边埋怨修伊,内容不外乎说他狡猾又或不讲义气。 修伊自然把这些话都当耳边风,甚至投去注意他们讲了什么,而是在大家好容易换好衣服准备对他进行大批斗的瞬间,说了一句令大家一听全部泄气、却偏偏没法子违抗的大实话:“时间差不多了,大家该走了吧?” 出乎所有来宾的预料,订婚仪式的摆设并不很奢华,甚至说朴素简洁都毫不为过,这虽然与华斯特皇族一贯延续的节俭风格不无关系,但最主要的是,现任华斯特王依路达克·华斯特本人就是个非常有经济头脑的人。 哪怕宾客请得再多,所送贺礼的价值足以让他举行一个极尽奢华的典礼,他也坚持要用最简约必要的布置达到最低成本支出。 因此造成的连锁反应还有订婚仪式的各个环节也被大大简化了,经过仪仗队的入场队列表演与礼炮队的鸣炮致贺后,仪式的主持人,也是华斯特帝国的皇帝依路达克就直接跑上演讲台,将程序直接跳到了仪式的正式举行上。 “各位,感谢你们来参加小女菲莉丝的订婚仪式,大家也都知道,小女由于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又死心眼,所以三年来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对象。这回总算有一个不怕死……啊,不,是适合她的人出现,我这父亲实在为她感到高兴啊!”依路达克的讲话习惯还是与平常一样,开头正经而后就开始胡闹,讲漏嘴还算是小事,把菲莉丝找不到对象的罪过全推到当事人身上才是最恶劣地,完全不反省的姿态与无与伦比的厚脸皮只让在场观众对他的无耻为之倾倒。那两滴勉强挤出来的眼泪不仅无法体现一个慈父的正确模样。还令大家感到一阵极其恶心的反胃。而且这还很可能是他让大家没有好胃口吃喝的节省策略之一。 “这个混账父皇!我要杀了他!”异常清晰地听到这番发言后,后台正在等候上场的女主角当即抓狂,若不是罗莉塔和基力特早就把她的大铁锥藏了起来,恐怕华斯特皇帝会在瞬间与演讲台化为锥底的第一批牺牲品。 可即便如此。要在这紧要关头死拉住力大无穷的公主殿下,光靠两位皇宫警备负责人实在不够,因此他们只能求助于驸马米伯特的朋友,也就是和米伯特站在一起的“火焰空间”众成员。 本来以现场情况看,若不是到了实在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们实在不愿意向黑着脸嘟着嘴、就像门神一般站在一边的这几个人求助,可是由于后台的空间有限,除了米伯特的这些个朋友外,就只有他们夫妇进来陪伴菲莉丝了,总不能叫他们到门外去等着,顺便叫几个近卫军士兵进来帮忙吧? 幸好罗莉塔知道眼前这几人生气的原因是什么,在对修伊说了几句软话请求帮助后,前魔族三皇子的一句话就彻底免去了他们再开口的必要:“你们想看着米伯特的岳父被杀吗?不想的话就帮忙。” 修伊固然可恶,然而米伯特却是无辜的,至少没有人会愿意看着米伯特的岳父当场被女儿宰掉,即使这位岳父大人是个混蛋。 于是一秒后,“火焰空间”中的所有人都加入了这场接力式的拔河中,在加上了虚空、蕾娜斯、米伯特、老酒鬼和倪剑之后,众人总算是暂时绊住了菲莉丝朝前猛冲的脚步,并一步步地将她向后拉回。 “你不发挥你的口头本事制止她吗?”小七悄悄问修伊道。 修伊反问一句,眼镜蛇立刻哑口无言:“她为什么要听我这陌生人的话?” “那就什么都不管吗?”玛丽嘉看了牙关紧咬、满脸通红的几个拔河队员一眼,“我怕他们坚持不了太久。” “菲莉丝又不是没理智到处乱咬的疯狗,堂堂华斯特的公主是不会与一个疯子老爸计较的。”修伊口上说不对菲莉丝作劝告,但这句话的强烈暗示意味却证明他又食言了。 “……你说得对,和疯子对咬的只有疯狗。”菲莉丝不怒反笑,在领悟到修伊话意之后,一心想对依路达克下手的她在瞬间改变了主意:“就让我好好听听,他到底还能编造出多少谎言吧。” 然而依路达克却没有这么做,可能是下意识地感受到了后台传来的杀气,又或者他终于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在擦干假得令人呕吐的眼泪后,华斯特王再次恢复了难得的正经:“不过高兴归高兴,正规的仪式与礼节仍然是不能少的,但相信大家都不会喜欢过多的繁文缛节,因此本王决定把一切手续从简,只保留最简便的仪式过程与大家自由祝贺的时间,现在,请两位新人出来!” 华斯特的民主制度是相当完善的,皇宫的各种仪式并未因为下人身份低微而禁止他们人内,只要没有在这个时间内当值,所有下人都能自由参加,甚至连一般性质的朝会他们都能旁听,只不过不能上殿而已。 因此夜魅以拉维的身份出现在会场时,没有任何人对他加以特别注意。 为了适应各种身份,杀手对很多常人所会的技能都有研究,厨师这项就是其中一种技能,而夜魅在这方面的成就绝不亚于杀人技术,因此他扮拉维时甚至比本人发挥更出色,不仅出色地完成了所有菜式的制作,还被其他厨师称赞比“平时”快了近一个小时。 所以在宴席正式开始之前,他都能像现在这般悠闲地乱逛,而对于善于抓住机会的夜魅而说,这点时间即便不够进行刺杀,能多点时间观察揣摩目标也是好的,至少不应该浪费这种机会。 可在走进会场巡视一圈后,夜魅并没有发现修伊,直到依路达克高叫“请两位新人出来”的瞬间,他才在米伯特身后看到了目标。 新人的出场仪式很多人都看过,不外乎披红挂彩面带微笑,可米伯特和菲莉丝的出场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公主殿下黑着脸满面凶相的样子倒不奇怪,每个人都猜到她完完全全听到了某个混账父亲的发言,但准驸马米伯特满脸通红的模样却有点令人奇怪,而且跟在他身后出来的全部男士除了修伊外,全都是一副刚跑完马拉松的脱力模样,不禁让不知情的宾客们为之一阵窃窃私语。 “……发生了什么事吗?”依路达克悄悄绕过盛怒的菲莉丝,一把揪住了还在喘气的基力特。 基力特无奈一笑:“陛下,为保护您的安全,臣算是体会到鞠躬尽瘁的感觉了,忠臣的滋味果然不好受啊!” 罗莉塔也悄声附和着丈夫:“不过和有一位善于夸张言辞的主公相比,臣认为君主的谨慎言行实在是延长部下工作寿命的一大原因所在啊!” “我知道了,下个月给你们发双薪。”依路达克去下一句话就转身想混过去,却被背后的患难夫妇左右拉住:“臣不要双薪,陛下发发慈悲,让我们俩提前退休吧!” 听出两人的低声恳求中还带着一丝明显的威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依路达克也只能半推半就他屈服: “好吧,可以提早一年。” “五年。” “两年,不干拉倒。” “成交。” 三言两语之间,君臣间的肮脏交易又完成了一起,除了在身边听得一清二楚的几个人外,大多数人只看到基力特夫妇向华斯特王说了几句话,还以为他们是在向依路达克汇报一些情况。 “火焰空间”的一干成员不禁目瞪口呆,至少在他们的印象中,皇帝都是至高无上、手拿生死大权的独裁者,像眼前这般君臣间讨价还价探讨退休年龄的景象,常人在事前想破脑袋都没法猜到。 修伊又是唯一的例外。 在谈判告一段落后,只有他第一个反应过来,不无同情地对依路达克说道:“做皇帝也不轻松,是吧?” 依路达克立刻以低声苦笑回报:“现在才知道吗?只要不是立志做昏君,坐这位置根本是活受罪。” 修伊淡然一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答了一句:“所以就算打死我,我也不干这种蠢事。” 依路达克的目光立刻变得尖锐起来:“因此你才四处流浪?” 修伊仿佛听不出他言语中的试探成份,反而很干脆地点头:“有什么不好吗?” “……当然不。”依路达克的眼神不住地闪烁,但几秒后就恢复了平静:“仪式开始,请两位新人上台订婚!” 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目标,再趁无法遏止的混乱从容脱身,很多杀手都认为这种手法才是杀人的最高境界。 现在正是这种极其有利的环境,而且目标的视线被自己身前的这一大堆宾客阻隔,更难以在这种喜庆气氛下察觉到自己的杀气,再加上自己又易容变装成了普通的厨师,机会可说是千载难逢。 夜魅探手入怀,一支小小的长圆锥状铁筒赫然出现在了掌中,大小与形式都和宾客们所持有、专门用于在庆贺时对新人发射的纸花筒完全一样,只是墨绿的颜色与喜庆的气氛格格不入,所以他的下一步工作就是再拿出一张纸花筒的外壳套在上面。 “让你在伙伴的大喜之日死去,这算不算是对死者的一种慈悲呢?”夜魅一边静静把玩着手中的“纸花筒”,一边望着米伯特与菲莉丝一步步朝依路达克走去:“订婚纪念日和朋友的忌日在同一天,若新人在这天缅怀你,心情一定很复杂吧?” 第六十一章 刺杀 “米伯特·伊登,你愿意娶菲莉·华斯特,并爱她守护她一生一世吗……”依路达克话一出口,在场的宾客几乎当场晕倒,米伯特与菲莉丝更是面面相觑,满脸都写满了莫名其妙的神情,而发觉大事不妙的基力特急忙赶到华斯特王身边,轻轻提醒了一句:“陛下,这是婚礼上才用的,而且要神官或牧师来说……” “真的吗?”依路达克显出很惊奇的模样:“那订婚仪式上该怎么说呢?” “陛下……”基力特头疼地摸摸脑袋:“难道仪式前拿给您的用语目录上面没有写吗?” “用语目录……我当废纸擤鼻涕了。”依路达克的答案令在场的人全部陷入了无言的沉默,而后就是菲莉丝的低沉咆哮:“这就是你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心吗?” “爱是有很多种方式的,不要太过于计较表面现象。”当着场中无数观众的面,依路达克就此开始狡辩: “菲莉丝,相信我……” 华斯特三公主的手立刻合到一起,白纱手套下的指节在大力挤压下迅速发出“吧拉吧拉”的声响,所有人都对依路达克随后的下场有所预见,身为臣子、知已不敢再阻拦菲莉丝的基力特夫妇不禁伤感地叹了一口气。 可就在这剑拔弩张、眼看订婚仪式将转变成武斗会的瞬间,一声重重的槌子敲击声在鸦雀无声的会场中响起,随后就是一个人的震天大喝:“订婚戒指在哪里?快拿上来!” 众人转头朝发出喝叫的人望去,这一望差点让大家为之绝倒。 在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依路达克与菲莉丝身上时,修伊已悄然走到华斯特王方才发表演讲的地方。 从怀里取出一支小而精致的木槌重重砸在了面前的桌子上。再加上一声大喊之后。全部宾客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到他身上。 “修伊先生……”罗莉塔与依路达克同时小声地惊呼起来。菲莉丝与基力特当场呆住,“火焰空间”的人则都是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 不知死活的笨蛋,贸然出风头的傻瓜,喧宾夺主的狂人,胡乱作为的呆子,癔症发作的疯子。还有脑子进水的蠢材。以上就是所有“火焰空间”成员对修伊此刻的评价,只有虚空和冷凌锋的评语保持了相对的礼貌,不过与“傻、呆、笨”同义或近义的词语仍然充斥了他们的脑海。 事实上,现在的修伊看起来确很符合以上的形容。 不管怎么说。菲莉丝与米伯特的订婚仪式都属于华斯特皇室的专利,肯定轮不到他这外人发言,主持仪式更是异想天开,光到目前为止的行为就可以给他扣上“骚扰皇室”与“越权”两项罪名了。 可他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已惹下了天大麻烦,而是再次大喝了一声,并把凌厉的目光指向立在不远处手捧装戒指礼盒的桑利:“订婚戒指呢?拿上来!” 这回可好,连敬语都省得一干二净,对桑利这位华斯特帝国的丞相,修伊似乎一点尊敬的意思都没有。 但被如此不礼貌呼呼喝喝的桑利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对修伊的严厉喝叫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敬畏感,竟然在听到他声音的刹那浑身一震,随即乖乖地走出来,将只能交给依路达克的礼盒恭敬地交到了修伊手上。 众人不禁骇然失色,尤其是从未见过桑利如此恭敬表情的一干华斯特帝国重臣,在他们的印象中,桑利只对一个人有如此态度,那就是现今华斯特帝国的皇帝陛下。 难道这个喧宾夺主跳出来胡闹的青年,也拥有与依路达克相似的帝王气质,甚至是能令桑利如此恭敬的威严与压迫感吗? 每个人都否认了这个可能,但身临其境的桑利就不这么想了。他从修伊身上所感受到的正是惊人的威严与压迫感;而且比依路达克所带给他的感觉更深刻、更有魄力,而且其中还夹杂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好像眼前这个人是能操控生死大权的神一般。因此他才会不知不觉做出如此恭敬的姿态,将原本不该交给修伊的订婚戒指交了出来。 “陛下,请尽快主持仪式吧。”修伊缓缓转向依路达克,把装着两只订婚戒指的礼盒递向依路达克:“您不是说省去一切繁文缛节吗?那只要让男女双方交换订婚戒指就够了,祝贺或主持性的话语都可以省略,正式用词也不用再复习,陛下意下如何?” 依路达克自然是求之不得,虽然被修伊半路打断令他产生了少许不快,但华斯特王不得不承认,修伊的突然行为也在同时将菲莉丝的愤怒拦腰截断,令他这位父亲免去在众人面前遭到重创的尴尬,因此他只能选择接过修伊递来的礼盒,正经八百地打开盒子将戒指分别交给了菲莉丝与米伯特:“如修伊先生所说,快交换戒指吧。” “简化到这个地步?”宾客与新人一起愣住了,想不到印象中诸多环节的订婚仪式在修伊一句话之后,就被依路达克理解成了彻底省去一切过程,直接切进了最核心的环节之中,而且看起来更像是在推卸责任匆匆完事。 若菲奥雷没因为半小时高空弹跳人院修养,菲利姆没因为要赶报告而闭门谢客,两位皇子必定很高兴看见眼前这幕场景,毕竟这样他们就能说:“啊,原来我们如此讨厌诸多礼节是遗传,你看老爸这样子就知道,他身为一国之主都不免喜欢简化手续,我们不想在这种无聊事情上浪费时间也不奇怪嘛!” 可对习惯了正规仪式的大多数人而言,因此产生一点时间的震惊也是很正常的,最快清醒过来的倒是身为新人之一的米伯特,毕竟对他来说。能和菲莉丝定下名分才是最重要的事。手续超简单倒越方便。所以他很快将刚到手的戒指珍而重之地捧向菲莉丝:“公主殿下……” “……请叫我菲莉丝吧。”菲莉丝也似乎是清醒过来,当即开口打断了米伯特的敬称,虽然对父亲的草草了事仍有所不满,但她终究选择了接受命运,而且对急于想脱离依路达克的她来说,和米伯特订婚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作为未婚夫。再用‘殿下’这类称呼有点奇怪呢。” “……呃,菲莉丝。”米伯特花了一点时间才适应了这个称呼,“我们交换戒指好吗?” 不管平日里再怎么装出冷若冰霜的模样,菲莉丝在面临这种终身大事的时候,所表现的神态与平常女孩子开没有什么不同。先是害羞地瞧了这位即将成为自己未婚夫的男子一眼,而后才微不可察地点头并伸出带着戒指的左手,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轻轻应了一句:“嗯。” 米伯特大喜上前,但在触碰他心目中女神的纤纤玉手前,他犹豫地望了修伊一眼,而修伊则报以充满鼓励地微笑目光,令米伯特的信心和胆子在瞬间同时增大数倍,于是下一刻,米伯特将菲莉丝的戒指脱下,并将自己的那一只轻轻套在了未婚妻的手指上。 仪式完成。 在怔了大约七八秒后,所有意识到仪式完成的宾客才记起鼓掌,如雷鸣般的掌声顿时响彻宴会厅,一个个装满纸花的喷筒被人们拉开,和着无数彩带一起向这对新人飞去,向他们献上自己最美好的祝福。而就在米伯特与菲莉丝身旁的依路达克、基力特夫妇与“火焰空间”成员也因此遭到了波及,一时间身上和头上都被彩带与纸花所覆盖。 也就在这时,夜魅手中伪装成纸花筒的圆锥筒也悄然举起,慢慢对准了在漫天飞“纸”中面带微笑的修伊。 “扑!”。 一声非常轻的爆响自圆锥简内传出,不过从里面并没有喷出和纸花筒一般的无数纤细彩带,而只进出了四条和彩带比要细得多的碧绿色钢丝,沿着夜魅对准修伊的轨道笔直地朝着目标飞去,速度之快甚至可以与弩弓相媲美。 “结束了……嗯?”夜魅刚说出完成暗杀的一贯台词,他视线中的修伊忽地眼中寒光一闪,抬起的右手中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一块黑光闪烁的奇怪物件,而那四条碧绿色钢丝就仿佛受到了很强烈的力量吸引一般,向修伊身体冲去的轨迹在刹那间全部改变了方向,集中在一点朝修伊手上的那块黑色物体飞去,“叮”地一声激响,钢丝看上去就像一条不漏地“粘”在了对方手中一样,并很快随着修伊快速到极点的收手动作隐没在衣袖之下。 夜魅的惊骇神色一间即逝,心知刺杀再次失败的他迅速后退到人群的阴影中,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宴会厅——不论如何,不成功就要马上离开现场,总结失败原因这种事大可以等以后再做。而被刺杀的修伊也似乎不愿意别人知道这件事,在收手后立刻以自己的方式融人了现场的喜庆气氛中,甚至没有往发出钢丝的地方看上一眼,仿佛刚才只是一场非常有默契的表演一般。 事实上,除了他们两人之外,的确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刚才发生了什么,直到仪式正式结束后,修伊把粘着碧绿色钢丝的黑色物件拿出,并悄悄地给老酒鬼与虚空过目之后,这两个深知细丝底细的人才大惊失色。 虚空小心接过修伊手中的黑色物件,谨慎地从怀中掏出一种银灰色的药水,将它轻轻滴在其中一根钢丝之上,碧绿色的尖锐钢丝随即便开始溶化。 在一秒后整条钢丝就变成了一摊黑绿色的恶心溶液。虚空和老酒鬼的面孔随之陡然变色,两人几乎是同时叫了起来,这也刚好是这种涂在钢丝上的剧毒药品外号:“青丝缚?” 幸好他们惊呼的声音不算很大,否则这一声“青丝缚”就够把整个宴会厅的宾客吓得当即夺路而逃,因为这名字确实不是一般的可怕。 青丝缚,是三界中最具威力的十种毒药之一,它的特性就是“腐蚀”,除了经过特别炼制的精钢之外。它几乎能在接触地瞬间腐蚀这世上的任何物质。要把它作为杀人的利器。就只能用特制精钢作为载体。而这种钢铁由于炼制工艺复杂,在三界中的数量一直都很稀少,所以杀手们在使用它时,一般是把它涂在极细的钢丝上射向目标。 以纤细钢丝为载体,加上碧绿色的黏液外观,更由于只要和它稍有接触就会被勾魂摄魄。就好像被这种丝线将生命缚走了一般。它就得到了这个似乎很文雅的外号“青丝缚”。 “是啊,若刚才没有用强效磁铁吸住它们,现在的我就跟这滩臭水没什么两样了。就算是对毒药有一定天生抗力的魔族,碰到‘青丝缚’也一样要骨化肉消。” 回头看了看正在与米伯特笑闹地其他佣兵团成员。再望望地上的黑色液体,修伊一耸肩膀:“对方的敬业精神值得尊敬,不是吗?” 老酒鬼紧张地追问道:“看出是谁下手了吗?” “我没注意。” 虚空和老酒鬼顿时一阵头晕目眩,对修伊这种挑战死亡的无畏精神,他们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但相信老酒鬼随之而来的怒吼最能表达两人的心情:“要杀自己的人都不注意,你今天吃错药了吗?” “没吃错,那种环境下你叫我怎么办?”修伊冷哼一声,“到处都是喧闹嘈杂的人群,对方随便找个地方就能避过我的视线,而且在那种大家都为米伯特祝福的环境下,我难道能当场再大叫一声‘有刺客!’吗?” 虚空与老酒鬼顿时语塞,对视苦笑一声后,两人非常有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就打算拔脚开溜,不过这时修伊却叫住了他们:“想去哪里?” “废话,当然是把那个杀手挖出来了。”老酒鬼翻了个白眼:“难道坐等着让人杀你吗?” “那不用去了,首先是你们找不着他,其次也没那个必要。”修伊神秘地一笑,伸手捉住两人肩膀:“我有足够的实力应付他,你们就等着看我跟他斗法吧。” “……那应该是强效磁铁。”重新回到厨师岗位的夜魅在冷静思考后,得出了行动失败的唯一结论,不过疑惑也随之而来:“但他为什么会察觉到?又为什么会事先准备着这种东西?”。 答案自然只有修伊知道,夜魅很快就放弃了继续思考,对杀手来说,想这些东西还不如组织下一次暗杀更为实际,尤其在身份还隐藏得很好的情况下更该如此。 于是下一刻,夜魅的脸上再次浮起了浓重的杀机: “既如此,只有另想办法了。” 仪式结束后庆祝宴席便随之开始,米伯特和菲莉丝立刻成了所有宾客争相祝贺与关心的焦点,一方面是对能和菲莉丝乎分秋色的米伯特有着很大好奇心,一方面则是抢先巴结这位驸马,多少先留下点好印象。 而“火焰空间”的成员对这种热闹场面都有点不太适应,在被宾客包围之前就纷纷四散,按照个人喜好分成三组自由活动起来。 玛丽嘉和蕾娜斯运气稍微差一些,在脱离宾客包围网前夕被菲莉丝一句“两位女士请留下”绊住手脚,只能乖乖地走回去和这对新人交谈。修伊和老酒鬼、虚空自成一组,不过他更想能自由活动,但刚见过“青丝缚”的两人死活不肯离开他的身旁,他也只能半推半就地接受了这份心意。而贪吃的小七和倪剑则忠实遵从了自己的食欲,找了张摆满美味佳肴的桌子就开始大嚼起来,那副连饿鬼都望尘莫及的馋相令在场宾客无不侧目,其他同伴在注意到这点之后,都在心中不约而同地作出了“我不认识这一人一蛇”的决定。 而夜魅手捧着一盘烤乳猪,以送餐厨师身份再次走进宴会厅的时候,“火焰空间”在实际上已分成了二个距离遥远的小团体,但在望见紧跟修伊一步不放的老酒鬼与虚空后,夜魅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 梅洛姆交给他的资料上没有这两人的详细情况,但都在他们名字处打了个大大的“不好对付”标记以提醒他,现在虚空和老酒鬼如附骨之疽般跟在修伊身边,让他的下手难度无形间增加了不少。 唯有等一下再来,过一会也许会有机会吧。 夜魅轻轻走到一张桌子前把烤乳猪放下。抱着这种心态慢慢向宴会厅外走去。而就在这时。一个突如其来的事件使他又改变了主意。 原本坐在依路达克右手席位的蒂姆斯与站在身后的雷莎妮亚忽然交换了一个眼色,而后蒂姆斯也站了起来,与自己的女儿一齐深深地朝着华斯特王行了君臣之礼:“陛下,臣忽然想起一些私事需要处理,请陛下恩准臣与小女离席。” “蒂姆斯卿何必这么郑重其事,请两位参加宴会也不过是本王的私人请求。若有事尽管自便。不必勉强照顾本王的面子。”依路达克一口答应了他们的请求,不过在同时也对身旁的罗莉塔使了一个同样意味奇特的眼神,后者马上心神领会地悄悄后退,在蒂姆斯与雷莎妮亚抬头前就迅速离开了宴会厅。 “谢陛下。”蒂姆斯似乎真有急事。告罪一声便携雷莎妮亚匆匆朝外面走去,不过在满是宾客的宴会厅中,倒是没几个人注意到他们的匆忙离席。 修伊当然不包括在这“几个人”之内,从宴会开始到现在,他的目光从没离开克鲁兹父女一秒,仿佛对他们抱着很大兴趣一般,而在注意到蒂姆斯起身动作的一刹那,修伊的眼中立即闪过一丝冰冷而暧昧的笑意,而后趁老酒鬼没注意地那瞬间,他悄悄捅了虚空一把: “虚空,记得大会前我给你看的那份情报吗?” “哪一份?”虚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有关‘人界国家联合计划’的那份,还记得其中所罗列的那一长串各国负责人名单吗?”修伊不露声色地提醒道:“你该还记得那些人名吧?” 虚空思忖片刻,接着眼睛一亮:“嗯,记得。” “很好,那现在我给你一个任务。”修伊的手微微一指正告辞依路达克向外走的克鲁兹父女:“跟上他们俩,确认他们是否要去见其他国家的负责人。” “其他国家的负责人……”虚空凝神思索了一会,陡然神色大变:“殿下说的难道是她?” “还会有谁,现在身处华斯特的不就只有一个吗?” 修伊淡然一笑:“今天的宴会她没参与,相信有很大可能是在准备会面,快去吧!” “可是那个杀手……”虚空犹豫的话被修伊一把打断,同时一张折叠得整齐无比的纸条已塞进手中:“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吗?” “当然不,那我走了。”话已至此虚空也只能按照修伊的话去做了,但临走前还不忘记担心地叮嘱了一句: “但请千万小心。” 修伊微笑点头,目送着虚空消失在宴会厅的入口处,而后才重新将注意力转回了宴会之中,但对在离厅前瞧见这一切的夜魅而言,这无疑是一个莫大的良机。 少了身为剑士的虚空,剩下的老酒鬼即使再警惕也只有一个人,只要自己能小心行动,在这张面皮的掩盖下该能做到天衣无缝的暗杀。 这么想的夜魅当即放弃了离开的打算,重新走回放满菜肴的桌子旁,看机会截住了一名正准备将几盘菜送往修伊那方向的侍从:“陛下那桌要一箱新开的红酒,你到外面去拿进来,这些菜就交给我吧。” 夜魅现在装扮的拉维是在饮食方面有绝对权威的厨师长,在宴席上的服务人员全归他管辖,因此这名待从也不能例外,在乖乖地把装着菜的托盘交给夜魅后,就疾步冲出了宴会厅。 “真听话……也许梅洛姆说得对,权势有时远比金钱有用。”轻叹一声后,夜魅端着托盘缓步走向修伊,藏在托盘底的双手中已悄悄地多出了两支装着不知名紫黑色液体的细玻璃管。 十步,五步,三步,修伊似乎是完全没注意到缓缓靠近的夜魅,而是把关注焦点全放在了身旁老酒鬼的狼狈吃相上,不时发出几声嘲笑对方狼狈的轻微笑声,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两支细玻璃管的顶端各有一只软木塞,夜魅的拇指微一用力就将木塞顶开,轻托在管底的食指也在同时蓄势待发,只要管口一移到正对修伊的方向就能随时发力弹指,将管中的液体一滴不漏地震到距离极近地修伊身上。 不用太多。只要有一滴能击中就足够了。以这种同样名列十大毒药之一地“暗之玫瑰”的功效而言。只要一滴就能在瞬间穿透修伊身上的所有衣服,从肌肤直接将致命的毒素注进他的身躯内。 可就在夜魅走到与修伊几乎零距离的地方,悄然弹指发动袭击的刹那,前一刻还保持着观察老酒鬼姿势的修伊忽然动了,以一种非常敏捷地姿势向后连连倒退几步,射出的药水以毫厘之差从他身旁掠过。无一例外地落到了他身侧的水池板上。一阵常人难以察觉的焦臭味徐徐升起。 一瞬间,夜魅整个人都愣住了,被发现的恐惧感与失败的挫折感同时侵袭着他的每条神经,令他一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但他所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修伊在连退几步后并没有把目光转向他,更没有大喊“抓刺客”这类敏感性极高的话,而是直直地盯着正鼓腮大嚼的老酒鬼,极其惊讶地说了一句:“老酒鬼,我不得不很遗憾地告诉你,刚才有一只苍蝇飞进了你的饭里。” “……呸!”老酒鬼的咀嚼动作立刻中止,接着满口的饭菜都被忙不迭地吐了出来,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这些呕吐物上:“在哪里?” 修伊一边叹气摇头一边拿起桌旁的一双筷子,轻而易举地从秽物中挑出了一个小黑点,而且令老酒鬼当即面色发绿的是,筷子尖上所夹的居然并非一只苍蝇,而只有半只。 “呕……”老酒鬼立即找到最近的垃圾桶,对着里面大口吐了起来,而夜魅直到此刻才重新镇定下来,因为从情况判断,刚才的事情该只是偶然。 “抱歉,我同伴的丑态令您受惊了。”修伊望着神色未定的夜魅微微一笑:“我替他向您道歉。” “不,没什么,在下还有工作,告辞了。”惊魂甫定的夜魅虽庆幸没被发现,但藏在托盘下装着“暗之玫瑰”的玻璃管已是空空如也,这次刺杀显然无法继续下去,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干回本职工作,向修伊告罪一声之后,夜魅有点懊丧地经过他身旁朝该送菜的桌子移去,再没有兴趣回头望这个第三次刺杀不成的目标一眼。 可就在他经过修伊再旁后的刹那,一个小黑点悄悄地从修伊拿筷子的手指缝隙间滑落,赫然是筷尖上苍蝇的另一半躯体。 克鲁兹父女走出宴会厅,来到皇宫门前时一辆马车早已等候多时,两人一上车就把车厢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好像有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事,而就在马车开出后不到十秒,一辆同样式样的高级马车从皇宫一侧的衔角处缓缓发动,悄悄地跟在了克鲁兹父女的马车后面。 虚空在走出宴会厅的那一刻,刚好目睹了两辆马车的先后离去,他并没有马上跟上去,而是沿着马车驰去的方向慢慢地走着,直到望见马车快要消失在街道尽头、且没人注意自己的瞬间,他的脚步才陡然加快,有如雷电一般朝着目标追去,转眼间人影就融人了沉沉夜色之中。 经过一阵催心裂肺的呕吐,老酒鬼的脸色只能用“面无人色”来形容,而且盘旋在心中的恶心感久久挥之不去,好像那半只苍蝇还卡在喉咙里一样。就在这一刻,他决心以后吃饭绝不狼吞虎咽,万一实在饿极了必须要这么做时,也首先要确认身边没有修伊这类很喜欢“好心提醒”的人士存在,至少不知道真相远比知道要好。 不过他却想不到,修伊自始至终都对他隐瞒了真相,除了掩饰一些他想隐瞒的事情外,只不过是想看他受罪罢了,而且直到陷害了他的此刻,还有闲心思跟他讲一些混账到极点的安慰话:“别担心,不过是苍蝇而已,比起浑身是毒的毛毛虫,苍蝇可是富含蛋白质的高营养昆虫,吞上一两打也不会死的。” “你倒是吞上一两打试试啊!”老酒鬼的怒吼几乎把修伊的耳膜震破,不过被如此责难的人反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并装出被对方气势所震慑的样子就势后退两步,刚好遇到了夜魅射错的“暗之玫瑰”所在处,衣袖中寒光一闪,一支极其微小的橡皮吸管非常准确地落在了那滩正在向地板下渗去的紫色液体上,将一部分液体恰到好处地吸附在了吸管中。 “有必要我会专门研究,但那是以后的事,苍蝇上餐桌毕竟是一件食物分类领域的大事,不得不谨慎……啊!”修伊一边赔着笑脸解释,一边从口袋中拿出一块手帕装着要擦汗的模样,然后又故意“不小心”将它掉落,并刚好落在那支橡皮吸管上将它盖住。 一个顺理成章的弯腰动作,再加上手指间极轻微的小动作使然,掩盖在手帕中的吸管在神不知鬼不觉收回了修伊手中,从衣服内袋并列摆放的几个小瓶子中选出一瓶蓝灰色的液体,在老酒鬼莫名其妙的眼光中,修伊将手帕中的吸管露出,将一滴蓝灰色液体滴了过去。 一道非常微弱的白光亮起,吸管在刹那间瘪成了一块,就好像被非常大的力量挤压过一般,而老酒鬼也已认出了修伊所用的蓝灰色试剂是检测哪一种毒药,更对其后发生的反应感到惊骇无比:“……是‘暗之玫瑰’?” “嗯,有机类别,渗透型高效神经毒药,提取自魔界毒花‘雪雷拉玫瑰’的紫黑色浓缩液,外号‘暗之玫瑰’。”修伊说了一句正经话后再次开起了玩笑。“想不到华斯特皇宫内会把这种东西乱放,幸好被我发现,不然要被其他客人无意中碰到就了不得了。” 老酒鬼没好气地扁了扁嘴,对修伊的无聊玩笑他实在是没有办法,“暗之玫瑰”是极其稀有的珍贵毒药,在三界的黑市价在每克五百银币以上,先不说华斯特皇宫没必要收藏毒药类的物品,即便有也不会把这么珍稀的东西摆在人来人往的宴会厅中,修伊所做的推论一听就知荒谬得可笑。 “这次你知道是谁做的吗?”老酒鬼警惕地望望在四周穿梭交织的人们,悄悄问了修伊一声。 “知道,不然我已是一个死人了。”修伊微笑着把吸管包进手帕中,再将它们一起丢进了身旁最近的垃圾桶内:“就是刚才经过我们身旁的厨师。” 老酒鬼眼中杀机大炽:“那你为什么不马上告诉我?若换我,绝不会放他活着离开一步的!” “我想看看他还有什么手段,第一次用弩弓,第二次是‘青丝缚’,这次则是‘暗之玫瑰’,我倒很想知道,一个杀手到底能在对单人的刺杀中用上多少方法。”修伊的目光随着人群中的一个身影缓缓移动,唇角的微笑似乎充满期待:“这不,他好像又来了。” 老酒鬼讶然朝修伊所望方向看去,而后他就看到了手捧一杯红酒,正在慢慢走近两人的夜魅。 第六十二章 优雅的胜利 夜魅并不知道修伊已察觉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把暗杀失败归结于“偶然”的他自然不会轻言放弃,而下一次机会似乎比他预想中更快降临。 “拉维你等一下,把这杯红酒给修伊先生送去,就是与穿灰色礼服老人站在一起的那位。” 正当夜魅思索着如何制造机会时,华斯特王依路达克忽然自席中站起叫了他的名字,并将桌子上的御用红酒倒出一杯交给了他: “就说是我多谢他,帮忙解除了刚才仪式中的尴尬情况。” “是。” 夜魅心底暗喜,用手中的托盘恭敬无比地接住了那杯红酒,并端着它朝修伊快步走去。 华斯特皇帝金口玉言所亲赐的御酒,与圣旨一般是近似不容违抗的存在,作为投毒的载体简直是再理想不过,更妙的是,对方除非会怀疑依路达克下毒,否则对这种完全公开的赐酒绝不会起疑心,只会非常干脆地一口喝下。 所以在此刻夜魅的眼中,修伊已有一半是死人了。 “好胆子,居然又回来了。” 老酒鬼当即开始念念有词,却被修伊的一句冷喝打断: “蠢材!你想干什么?他现在的身份是奉华斯特皇帝之命,将酒赏赐给我的使者,你对他动武是想让依路达克颜面扫地吗?” 老酒鬼停止念诵魔法咒文,恼怒地低声骂道: “那又能怎么办?就看着他走过来害你吗?” “放心,现在的他在众人注视下没法子直接动手,所以想害我只能靠那杯红酒。”修伊不无兴趣地低声答道:“在这短短的十数步距离与众目睽睽之下在酒内下毒,你不觉得这是个观察对方惊人手段的好机会吗?” “……我明白了。”既然面临危险地修伊都不担心。 老酒鬼唯一能做的事也只有紧紧盯着对方的动作。弄清楚对方到底将如何下毒。 可他失望了。 从接过红酒酒杯到走至修伊面前。夜魅连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做,那杯红酒也一点改变都没有,一切好像都很正常。 随后,夜魅将托盘极其恭敬地奉向修伊:“修伊先生,陛下请您饮下此杯酒,就当是帮忙解除刚才仪式中尴尬情况的谢礼。” “陛下真是客气……”望了远处席上正举杯遥敬示意的依路达克一眼。 修伊微笑着接过酒。而后突如其来地说了一句: “不过厨师先生在这里跑来跑去更加辛苦,我将此酒转赠于您以解口渴如何?” 夜魅陡然变色,随即讪讪地摇头: “这……请恕小人不敢,这可是陛下赐予您的御酒啊!” 修伊摇头失笑。 俄而转身缓缓朝宴会厅中摆放的一盆盆鲜花走去,下一刻,在依路达克不解与一众华斯特群臣惊骇地目光中,修伊把整杯红酒一滴不漏地倒进了一盆含苞怒放地菊花之中,令夜魅全身上下瞬间冷到冰点的话这才一字一顿地说了出来: “很可惜,这杯被厨师先生端过的酒已不再只有陛下的好意,还包括了一片在下无法承受的杀机,我实在是却之不恭啊!” 最后一滴酒液从杯中洒落,而就在这一刹那,方才还生机盎然的菊花从枝到花都陡然蒙上了一层不祥而诡谲的银白色,而后包括花盆与泥土在内,整盆花在瞬间如被最冷的极度严寒包裹住的物体般彻底粉碎,化为了一地晶莹剔透的碎片。 在这一瞬间,目睹此景的所有人都怔住了——酒中有毒,而且是药性极为强烈的冰属性剧毒。 “三界十大毒药之一的‘冰雪蔷薇’,果然是名不虚传的超级毒药,真品的威力真令人心寒啊!” 修伊轻轻抛下手中的酒杯,玻璃铸成的酒杯随即在地面上碎裂,而后他才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只可惜用这种毒药对付我就跟对牛弹琴般不起作用,就像你刚才用‘青丝缚’与‘暗之玫瑰’时一样,你说是吗?杀手先生?” “他不是拉维!”身为皇宫警备负责人的基力特首先明白了修伊的话意,马上站起拔剑冲向还怔在当场的夜魅同时暴喝了一声,“卫兵在哪里?有刺客!” “别动!如果你不想遭殃的话!”还没等基力特冲到夜魅面前,陡然清醒过来的夜魅忽地大叫了这么一句,而后甩下托盘的手左袖一抖,一支外壳布满小孔洞的竹筒如奇迹般出现在了手中。一眼认出它是什么东西的基力特当即骇然停步,也跟着大叫了一声:“听他的,大家都别动!” 所有人的动作一齐僵住,不管是想转身逃跑的大多数宾客,还是想冲上前帮忙的“火焰空间”成员,每个人都老老实实地停止了自己的一切行动,在修伊身旁正发动魔法咒语的老酒鬼更不例外,除了老实闭嘴外,他只能乖乖地待着。 “紫破百连针……”连修伊都对夜魅手上的这件物事怔了一怔,而后他也苦笑起来:“连这种杀伤范围超过百米方圆的兵器都有,你就不怕用它会伤及无辜吗?” 夜魅冷冷把目光转向修伊:“我本来根本不想用它,是你逼我到这个地步的……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看穿我身份的?” “见到你的第一眼起。”修伊的答案令夜魅不禁为之惊愕:“什么?!” 这确实大令他意外了,也就是说打从在皇宫内与他碰面那一刻起,对方就知道会遭到连续暗杀,甚至早就此准备了应对策略与手段,夜魅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易容术在修伊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一时间心神震荡的他甚至连接住“紫破百连针”发动机关。 的手指都因震惊而微微松了少许。 而这正是修伊所等待的机会。 趁着夜魅愕然失神的这一瞬间,修伊的手腕陡地一翻,方才吸住“青丝缚”地高能磁铁忽然来到了左手上,而经过他在磁铁上某处按钮上地轻轻一揿。还粘在磁铁上地三条“青丝缚”忽然直竖立起。来势如电地射向夜魅手中所紧握的“紫破百连针”。 夜魅骇然失色。因为他根本没想到修伊手中的磁铁不仅能吸引钢铁类兵器,还能反转磁极将吸住的物体发射出来,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好像被强劲弩弓射出的“青丝缚”已准确地插中了“紫破百连针”的三处主要机簧所在,强腐蚀特性瞬间发动,而等到夜魅下决心按动机键地那一刻。他才惊讶地发现。手中的广范围杀人利器已变成了一堆被腐蚀得千疮百孔的破烂零件,自然也谈不上任何杀伤力。 “人皮面具的确是易容的好办法,但取材真实既是它的优点也是它的缺点。”修伊轻轻地把玩着手中的磁铁,淡然说道:“死人皮的光泽与活人还是有一点差别的。而我刚好是鉴别区分两者的专家。” “……那酒中的毒呢?”被修伊一语说穿原因之后,夜魅的心神再次激荡起来,不由自主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事先准备好沾有毒药的细针,再耍个手法穿过木制托盘刺进玻璃杯底,这种把戏我也很有心得,要不要现场比试一下谁更不露痕迹?”修伊的答案令夜魅当场哭笑不得,无法以言语形容的颓丧如海潮般席卷了他的全身。 而就在这时,基力特也意识到夜魅已无法用大范围武器威胁其他宾客,但出于对杀手后续手段的后怕,他还是先向正对着夜魅的修伊打了个“请稳住他”的眼色,而后才以非常小心的步伐轻轻移动脚步,一点一点地朝着对峙中的两人移去。 “厉害,佩服!”夜魅陡然抬头,眼神中的杀机不减反炽,令正面对着他的老酒鬼不禁冒出一阵凉意—— 他也曾在生死交错的战场上经历过风雨,但拥有如此深沉杀意的对手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一时间老酒鬼完全被夜魅的眼神所震慑,虽然明知此刻的对手已没有了可以致命的大范围杀伤武器,强烈至极点的压迫感依然令他全身上下的神经都遭到了暂时麻痹,连动一个小指头都做不到。 “诚如你所言,用毒药对付你毫无用处,那我就用武器对付你吧!”夜魅的右手衣袖轻轻一动,几个黑乎乎的东西就从里面突地飞了出来,尖锐物体划破空气的嘶嘶声音就在宴会厅中陡然响起,而及时退避一步的修伊也没能完全躲过攻击,漂亮的银灰色礼服上立即多了几道划痕。 “火焰空间”的一干同伴当即骇然失色,但连已很接近两人的基力特都被这种不明的飞行兵器吓了一跳,迫不得已地向后倒退避开攻击,他们即使上前也帮不上什么忙,更何况大多数宾客还没从夜魅的恐吓中清醒过来,还不敢移动的人们无意中构筑起了一道众人无法逾越的人墙,因此他们也只能在远处看着干瞪眼,却偏偏一点办法都没有。 “磁铁无效?这么说不是金属的吗?”尽管连续的躲闪没有伤及肉体,可修伊的衣服却因此遭殃,不过是三四次躲闪的工夫,他的衣服与裤子都已布上了十七八道裂痕,然而修伊本人似乎是毫不介意,只是盯着手中毫无反应的磁铁喃喃自语道:“而且能飞得这么快,暗器的体积和重量该也不大吧……” “不错,你所说的完全正确。”静立在暗器盘旋而形成的风暴中心,夜魅看起来就像周身环绕着死气的杀神,他的信心似乎也随着逐渐有利的形势而好转了起来,此刻回答修伊的口吻更是中气十足:“我的‘飞云雷暴’滋味如何?能习惯得了吗?修伊·华斯特!” 修伊轻轻叹气,扬手抛掉了手中的磁铁:“的确不太好受,我是不太习惯呢……” “笨蛋!不要放弃!”在外围的蕾娜斯陡然大叫了起来:“教会我们绝不放弃的人不正是修伊你吗?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 “就是就是,我不准你这么快就死!”倪剑也大声呼喊起来,“不然我因你而受的罪该找谁要?” “谁说我想寻死了?”就在所有人以为修伊已准备放弃的刹那,修伊的嘴角一咧,伸进礼服地双手一阵摸索之后。他拿出了一件令在场所有人集体目瞪口呆的东西。 鼓风机。 两只小小的握柄。还有用兽皮缝制得密丝合缝的气囊。以及一个扁宽的方形送风口,一只手动操作的可折叠微型鼓风机从修伊的礼服内拿了出来,可让人,惊奇的并不只是这人居然带着这东西参加宴会,还有他接下来的行动。 修伊把眼睛闭上了,就在这随时可以导致送命的暗器风暴之中。 可当每个人都以为他疯了的刹那,修伊行动了。 一个漂亮优雅的转身动作。三道带着致命威力的劲风从他身旁堪堪掠过。修伊手持的鼓风机则在他的动作下一瞬间鼓动了三次,分别针对劲风离去的方向连续吹出了三道高速气流,而下一刻,令所有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叮、叮、叮”一连三声轻响。三枚遍体布满尖刺的竹制飞镖因为遭到鼓风机气流的吹拂,原本的飞行轨道在瞬间遭到了彻底的改变,再加上本身体积小重量轻的缘故,很快就被吹离了夜魅“飞云雷暴”的控制范围,最终钉在了宴会厅近出口处的天花板上动弹不得。 也就是说,修伊准备鼓风机就是为了对抗这种易于吹飞的小型暗器,而闭上眼睛只是为了使听觉更加敏锐,更方便感觉暗器的袭击方位与飞行轨道,但最令夜魅吐血的,还是修伊接下来的这句话:“谢谢你的回答,我原本对用鼓风机没什么信心的。” “这不可能,一定是碰巧!”夜魅勃然大怒,当下决定全力催发绝技,务求在下一招内将修伊置之死地,可这样一来他却刚好中了修伊的圈套。 由于害怕遭到修伊手中那块磁铁的吸引,夜魅所发出的小型飞镖都经过了替换,从钢制换成了竹制,不过在重量上就轻了许多,而这样一来飞镖也在无意中变得更加灵活,即使是修伊也无法一次将全部飞镖击落,只能听声辨位一个一个来,若要把夜魅所发出的二十四枚飞镖全部消灭,他至少要花上八倍与刚才的时间,更不一定每次都能击落三枚飞镖。可是夜魅却被修伊的对应策略激怒,采取了急于求成的方案,一次将剩下的二十一枚飞镖全部射向了修伊。 如此一来,即使修伊不用耳朵听,也能清楚地知道夜魅这些飞镖都是冲着他全身上下的要害而来,鼓风机的目标也因此得到了确定,所以在下一刻,修伊的身体如飞燕一般轻巧飞起冲向天花板,二十一枚飞镖无一中的地从脚下掠过,而后鼓风机全力开启。 “当当当当……”和暴雨击打风铃一样的声音瞬时响彻整个宴会厅,而后夜魅便惊奇地发现,自己以飞镖构成的绝技“飞云雷暴”已然消失无踪,所有的飞镖都已在修伊方才的全力一“吹”下远远飞了出去,在宴会厅对外的一排大梁上钉出了一个整齐的十字。 “……你还准备了多少方法对应我的暗杀?”六次暗杀全然无功,夜魅忽然发觉,此刻自己只剩下了折叠利刃这一件武器,虽然知道问对手这问题很傻,他还是不禁问了这么一句。 刺杀到现在,夜魅作为杀手的自信几乎被磨灭得一干二净,他还是首次遇到与自己拥有同样多手段的敌人,更可怕的是对方的对应策略似乎无穷无尽一般。 若修伊肯回答这问题,且问题的答案是“有”的话,即使认为对方是虚言恫吓,夜魅也只能选择立刻放弃刺杀一途。 “没有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夜魅,修伊忽然露出一个充满无奈的苦笑,还给了他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那你就死吧!”不知怎的,夜魅竟相信了修伊此刻的这个笑容,下一刻身形便再度跃起,如豹子般凶猛地扑向修伊,直到期身到修伊面前的一瞬间,折叠重合在一起的利刃才陡然张开,闪着寒光的刀锋像雷霆一样朝修伊击去。 由于没人想到事情会发生得如此迅速而直接,包括正在急速赶过来的“火焰空间”众成员在内,没有人能来得及进入援助修伊的范围内,夜魅的连续两次正面出手才能异常地明目张胆。而他却两次都失败了。 加上没有明刀明枪地四次。夜魅今天已打破了一个杀手在一次行动中地连续失手纪录,不过让夜魅更加郁闷地事还在下面。 眼见这第五次出手仍然在没人能救修伊的情况发出,而且对方看起来只能束手待毙的前提下,修伊忽然一拍掌,朝着夜魅的面孔露出了一个非常可恶的笑容: “我骗你的,看招!” 夜魅陡然心神大震。飞扑而下的姿态与攻击动作都为之停顿了一刹那。 可就在这一瞬间。修伊那对似乎装满各种古怪道具的袖子再次一阵抖动,然后一对小小的精钢拳头在两排菱形交叉支架的作用下如闪电般飞出,和刚才一样准确地击中了夜魅手持的折叠利刃。 “当”地一声震天巨响,折叠利刃先是从中间折成两段。而后握在夜鬼手掌上的那半段也因为手臂的完全麻痹而脱手,修伊的这对“拳头”虽然个头不大,但由于使它们发射的机簧劲力非常惊人,猝不及防的夜魅当即吃了大亏。 夜魅心中的窝囊感简直无法以言语来形容,换了平时他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居然会傻到相信对手的发言,可经过几次交锋后,他对修伊实力的认同不知不觉中使他相信了对方,可他却没想到,修伊从骨子里就是个喜欢捉弄人的变态,即使面临生死关头也不会改变个性。 “你……”再没有任何武器的夜魅立即闪知飞退,险险避过了基力特随之而来的全力一剑,在慢慢地看了修伊一眼后,根本来不及骂他卑鄙的杀手迅速朝着宴会厅外逃去。 除了再没有武器可继续战斗外,夜魅放弃的理由还有一个,那就是在与修伊的短暂对峙中,他终于与修伊的眼神正面相遇,并在同时察觉到了一件可怕事实。 “修伊·华斯特,这个男人会令我感到恐惧,即使还无法确定这感觉从何而来,可我怕他。”脑海中掠过这念头的瞬间,夜魅立即选择了撤退。因为他再无法相信修伊,更无法相信自己还能和这种对手继续耗下去,尽快远离这地方是他唯一且最好的选择。 修伊伸手打开衣服,让里面的零碎玩意落得满地都是,物品落地的声音一时不绝于耳,但让众人几乎当场绝倒的是,这位修伊先生还不怕死地对已处于逃跑状态的杀手说了一句:“唔,这次真的没有了,山穷水尽呢。我说杀手先生,这次我可没说谎哦。” 与米伯特和菲莉丝对战时的那句“刚才不算,再来一次”相比,修伊的这两句话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修伊的变态程度更高一些,拿性命开玩笑的高危险性也更富刺激——杀手可不是无心杀人的菲莉丝,在对方还能听到的情况下这么说,要么是没脑子笨蛋的不知死活,要么就是这人根本不把死亡当回事。 在现场大多数人眼中,修伊毫无疑问是属于前者,而只有“火焰空间”的众人知道,修伊除了不怕死外,喜欢整人才是他如此有胆识的源动力所在。 不过还好,夜魅已被修伊骗怕了,更没打算回来和正涌进宴会厅的华斯特近卫军大打出手,而是敏捷地跳上大厅二楼的凉台,两名凉台警卫同时刺来的长矛在刹那间被他左右手交叉握住,顺势轻轻一带之后,两支长矛便改变方向捅送了两名警卫的肚子,血光之中夜魅松手放开长矛,一个纵身就冲破了并不结实的屋顶飞出了宴会厅,只留下满天飘洒而下的砖石碎片。 “给我追!”大失面子的依路达克这时才醒悟过来,在众目睽睽下被刺客攻击贵宾,未得手后又杀死两个警卫从容逃走,这两件事只令他感到了无比的气愤,当下就狂吼了起来:“不论死活,一定要把这该死的刺客抓住!”。 “且慢!”不知什么时候,修伊已一个箭步冲到依路达克身旁,“逼急他只会伤及无辜,还是让他走吧。” “可是……”依路达克本想说“他要杀的人是你”,可面对修伊时他却发现说不出口。 修伊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随即微微一笑:“我无所谓,被人刺杀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重要的是不要伤到无关人员。” “明白了……就按修伊先生说的办。”依路达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基力特,通知大家别追了。但警戒状况必须提高到最高级。” “是!”基力峙收剑领命而去。宴会厅中也算是暂时恢复了平静,众多仆役与下人纷纷走进来收拾凌乱的场地,至此宴席的喜庆气氛也被破坏无遗。 “让你见笑了,堂堂华斯特帝国的皇宫警备竟会松懈成这个样子,不仅让刺客大摇大摆地闯进来连番行刺,甚至连阻止他逃走都做不到。”见事态已得到了控制。依路达克面带歉意地转向修伊说道:“真是非常抱歉!” 修伊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便同样是在魔界的皇宫,这个刺客也绝对是有资格在森严警戒中来去自如的少数人之一,陛下听过夜魅这个代号吗?” 依路达克微微点头,接着一丝惊异掠过眼角:“当然听过。出身华斯特的人界第一杀手,难道刚才的那个刺客就是他吗?” “想杀我的人有钱而且不小气,为了确保一击成功自然会请最优秀的人来,而夜魅毫无疑问是其中价格最昂贵且最优秀的。”修伊毫不在意地笑道:“而且他又是本地人,说什么都犯不着舍近求远吧?” “……有道理。”依路达克颔首赞同。 “而且能在暗杀一个人的行动中使用七种暗杀手段,还拥有‘暗之玫瑰’、‘冰雪蔷薇’与‘青丝缚’这三种毒药极品的杀手数来数去也不算多吧?”望着夜魅留下的一地狼藉,修伊补充道:“所以我觉得,这种做事万无一失的杀手总会给自己准备不成功时的退路,说不好就会累及无辜的宾客与警卫,放他走应该比较明智。” 依路达克不得不佩服修伊的思虑周密,以华斯特近卫军的精锐,即便不能击毙甚至是生擒活捉夜魅,让他吃亏受伤却不在话下,然而从先前对方能轻易潜入皇宫的情形来看,他很有可能安排下了逃走时的后路,而一般情形下这种手段多半是能制造混乱的大规模爆炸装置。一旦逼急他启动了这些装置,给人员造成重大伤亡将是不可避免的事,而在女儿的订婚宴上出这种事,对整个华斯特皇室甚至是华斯特国家的体面都将造成莫大的损害。 修伊正是顾虑到这些因素,才在对方脱身逃走的时候要求警卫不要追捕,不管处于什么样的立场,他都得为依路达克这位“亲家”设想,被刺杀者盯上的威胁反而还在其次,毕竟他的智慧在目前还远远凌驾于刺杀者之上,为此担心有些多余。 “三人死亡,分别是被冒名顶替的厨师与在二楼凉台上放哨的两名卫兵,此外六人在与刺客发生遭遇战后受伤,不过都只是被飞刀击伤,没有生命危险。”基力特匆匆从门外走了进来,把统计后的损失报告给了依路达克:“另外经过缜密的大规模搜索,在包括二楼凉台在内的九个不同地点发现了十九枚以不同触发条件设定好的高威力魔法炸弹,但由于及时放弃追捕,刺客没有引爆这些炸弹。” 一切都和他预料的一样,修伊·华斯特……伤亡和损害能像现在这样被控制在最小范围内,多半都是他建议及时的功劳,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是个不简单的男人哪。 依路达克这么想,但他当然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对基力特的说话口吻也得保持平静:“辛苦你了,一切后续事宜就按照常规处理吧。” 基力将应声退出,而场中惊魂未定的宾客也终于安心下来,不禁对华斯特王的临机处理能力大加赞叹——“不愧是陛下,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竟还能如此冷静……”诸如此类的话一句句在人群中悄悄流传着,然而身为被赞扬者的依路达克却很清楚,在整个事件发生的一刹那,他的反应和一般人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大脑几乎是瞬间一片空白,只能愣愣地看着事情结束,真正从头到尾完全保持冷静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正遭受危险刺杀的修伊。 从揭破伪装到闪身躲避攻击,修伊的每句话、每个动作都像事先计算过地精确,更令人震惊地是。在这整个过程中他的神态和语气没有丝毫波动的痕迹。仿佛一切只不过是个小插曲而已。而要做到这种程度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他早就想到了对方的每一个行动步骤,接下来的事只是在按计划执行罢了,要么他对自己的生命漠然到极点,即使失去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惜,而在修伊身上,依路达克两者的影子都看到了。 “真不愧是国宴。这可是上好的波普兰郡葡萄酒啊!”把有少许歪斜的宴会桌扶正。修伊拣起一瓶滚落在地上的葡萄酒,一看标签不禁大声赞叹起来,随后便转向依路达克微微一笑:“有如此美酒在前,没必要因为刚才那种小事介怀。而且婚宴都会有点小插曲的,陛下您说呢?” 华斯特王愣了一愣才醒悟过来,修伊是在暗示他继续举行婚宴,用喜庆的气氛把刺杀事件冲淡。对修伊的体贴入微,依路达克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不错,这样不是更热闹了吗?我们若因此而半路中止,岂不是趁了别有居心小人的心愿,所以诸位请不必介意一两个鼠辈的骚扰行为,继续享受小女的婚庆宴席吧!” 经过刚才的刺杀事件,众人原本以为宴会将因此中止,不免都有些扫兴与丧气,尤其是还没把肚子塞满美食的倪剑、老酒鬼与小七,但听依路达克这么一说,在佩服华斯特王豪气的同时,多少都对夜魅破坏宴会气氛的行为同仇敌忾起来,在有少许担心地看了修伊一眼后,“火焰空间”众成员与宾客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不知不觉中,大家有些低落的情绪都被一扫而空,宴会的气氛重新变得热烈而喧闹起来。这种意外的结果,即便是出手搅乱会场秩序的夜魅都不可能想到。 更何况,此刻夜魅的心完全被刺杀的意外失败所占据,修伊从容不迫的一举一动都让他感到方寸大乱,这在他近二十年的刺杀经历中是绝无仅有的。 夜魅是个杀手,他杀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而且各种各样性格的都有,但有一点不管是什么人都一样,那就是临死前的不情愿与不舍,从来也没有过例外,可在今天对修伊的刺杀中,这个“例外”被打破了。 他从没有想过,一个人在面对即将发生的死亡时,仍然能镇定自若地侃侃而谈,甚至连死时的模样都能栩栩如生地对他这个杀人者描绘出来,仿佛被杀的并非自己一样,而最让夜魅感到心神震撼的,还是修伊的眼神。 我可以死,但不能死在现在,死在你手中。 这就是修伊以眼神传达给他的意思,虽然并不能证明修伊的确这么想,然而夜魅相信自己的感觉。他直觉感到,修伊并不害怕死亡,反而还对死亡有某种期待,仿佛想借着死来逃避某些比死更痛苦的责任一般,只不过他还有没有完成的事,因此不能轻易地死去。 如此有魄力的无畏眼神,夜魅还是第一次在自己的刺杀目标眼中看到,然而他也在同时察觉到,在修伊这种奇怪的眼神背后,仿佛还有另一层很特殊的含义存在,而真正使他产生畏惧而放弃继续刺杀的,就是在他眼神之后所隐藏的这件事物。 他很熟悉,但却似乎又很陌生的一件事物,然而夜魅却下意识地察觉到自己对“它”的厌恶与畏惧,因此在感觉到自己心志动摇的瞬间,他就毅然决定放弃刺来计划离开,等待下一次机会。 借着夜色的掩护,再配合警卫放弃追击的大好机会,夜魅极其顺利地逃出了皇宫,然而就在他确认周围环境彻底安全之后,修伊眼神后的那件事物再次浮上了他的心头,这回可不比刚才的混乱情形,夜魅终于有时间和心情坐下来,慢慢去思考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与“它”类似的事物,又为什么会产生如此剧烈的反感与恐惧。 经过对自我记忆的仔细搜索,夜魅找到了答案,一个令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答案。 死亡。 这就是他透过修伊眼神所看到的东西,来自修伊心底最深处的真实心意。 死灰色的绝望与空虚,还有淡漠到极点、摒弃了一切情感的平静。 夜魅记得,他每杀死一个人,都可以在一段时间后从死人的眼神中看到它,然而作为还活着的人,他总在下意识地忘却这种不快的记忆,因此对他来说,这是再熟悉不过又很陌生的记忆。 可就在最多一刻钟前,他在一个依然活生生的生命中看到了它,看到了这种不属于任何活物的恐怖事物。 “他真的是一个活人吗?为什么我会在他眼中看到早已死亡的意识?” 擦了一把冷汗,夜魅终于了解自己的恐惧从何而来,同时也开始怀疑自己的这次生意是否出了问题: “难道我这次接下的任务是杀死一个死人吗?” 要回去确认一次吗? 这个想法刚冒头就被夜魅强行压了下去,不论出于什么理由,他都再也不想面对修伊的那种眼神,再次望了皇宫的方向一眼后,纵身而起的夜魅无声无息地滑进黑暗之中,与充满神秘的夜色溶为了一体。 第六十三章 昏迷 中途离席的克鲁兹父女所坐的马车经过七折八转,最终并没有回到他们的家里,却驶进了一条僻静无人的街道,在这条街道的拐角处早已有另一辆式样相同的马车在等候他们,而且马车内还坐着四名与他们外貌衣着都有几分相似的替身。 一见载着两人的马车来到近前,其中两名替身立即跳下车,将手中的两件灰色披风交给了匆匆下车的克鲁兹父女,随后替身上车,马车随即启动,分两头迅速离开了这里,只留下已瞬间改换了装束的克鲁兹父女,整个过程还不到十秒钟。 若有人跟在他们后面,根本没想到真人已经金蝉脱壳,只会傻傻地以为克鲁兹在使疑兵之计,两辆马车中至少还有一架还是真的,却没想到在折过这条街道的刹那,他们所跟踪的目标已变成了特意安排的替身。 下车的克鲁兹父女又在原地站了一会,确认周围完全没有人注意他们之后,才警惕地朝街道侧边的条小巷走去,并在巷子尽头的一扇木门前停下,在灰色披风与昏暗夜色的掩饰下,两人的外表看起来都差不多,不过雷莎妮亚的个子显得比蒂姆斯略高,因此可以看出上前主动敲门的是雷莎妮亚。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两短三长五连扣,雷莎妮亚的敲门声很有节奏感,仿佛是一种很特殊的暗号。门内的人在听到讯号后居然没有来开门,而是也敲起了门,只不过节奏变成了四长一短三连扣,直到这时雷莎妮亚才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神情。低声说了一句:“是我。” “吱呀”一声大门洞开。两个神色警惕的白衣青年出现在门后的黑暗之中:“一切已准备就绪。请。” 雷莎妮亚与蒂姆斯迅速闪身人内,门随后就被关了起来。 而根据修伊的指示跟踪到此地虚空正面临着这样的选择,是强行冲进去打草惊蛇,还是继续等在这里守株待兔。 克鲁兹父女所要的手段的确甩下了所属华斯特情报部的跟踪人员,可对在魔界早已熟悉了所有反跟踪手段的虚空来说,他们的如此举动不过是小儿科。但第一次反跟踪之后就直接进入固定地点。这确实让虚空也有点意想不到。 从高达十数米的建筑物顶部轻巧跃下,虚空微微侧脸,令视线刚好能落在那道木门上,却又能使自己的大部分身体恰到好处地隐藏在路灯的阴影后。随即想起了修伊临行前交给他的那张小纸条,下一个动作立刻变成了伸手向怀中摸去:“……还是看看殿下的指示吧。” 纸条上只有两行字,却令虚空马上舒展开了愁眉:“原来如此,明白了。” 视线随之从那两行字收回,虚空毫不犹豫地反身后退,由于修伊地提示,他对进人那扇门再没有任何兴趣,在此等待同样再没有任何价值。 “华斯特的地下排水管道足以行船泛舟,但偏僻区域下的排水出口都是单向的,要经过较长距离才能到达四通八达的中心交叉点,只要行动够快,我让你熟记的该城地下管道地图可派上用场。” 修伊的指示清晰明了,虚空立即在脑中勾画出了一幅先前强行记下的地下管道地图,也马上记起了眼前的这扇门到底是什么所在。 华斯特地下排水管道的第三十五号管理中继站,同时也是能直接进入下水道的入口,因此守在这里只是白费工夫,正如修伊所说,他接下来能做的只有提前一步到达水道的交叉分支点等待,而对此他早已轻车熟路。 “修伊先生,你觉得这次婚宴算是成功的吗?”眼见场中的情势重新恢复了混乱前的状态,依路达克不禁心神稍定,而后他有意无意地问了修伊这么一句。 “为什么不呢?”修伊将盛满金黄色液体的酒杯举起,反衬着四周的灯光欣赏了片刻后,这才轻呷了一口其中的美酒:“不为他人的别有居心坏了自己的心情,陛下这么说,大家也都这么想了,这样一来不就等于什么都没发生吗?” “那你对小女菲莉丝和米伯特先生的婚事怎么看?”修伊的这句话无懈可击,而且还刻意声明转变宴会气氛的是依路达克,而不是他这个仅仅略做提点的外人,依路达克完全找不到可以令此人出错的突破口,只好讪笑着转变了话题。 “很好啊,米伯特长得不赖,为人又有责任心,而且他真的很喜欢菲莉丝殿下,只要两人间能慢慢培养起互相信任的感觉,达成相亲相爱的美满结局只是时间问题,难道陛下认为例如家世财富之类的东西很重要吗?”修伊没有不为米伯特说话的理由,而且他对米伯特的性情的确了若指掌,回答起来自然轻松自如得很。 被修伊反问这么一句,依路达克不禁无言以对,因为对方说得在情在理,更何况他和菲莉丝都是不重视家世财富的那类人。 “在初到华斯特之时,我曾在市井之中听到一些不利于陛下的传闻,其中有一条便是喜欢拿公主殿下的婚事开玩笑,现在看来,那的确是不尽不实的流言蜚语呢。”没等依路达克想出该怎么回答,修伊就悠然开口,一上来就把主动权抢到了手中:“会主动向人打探未来女婿的人品道德,询问对婚事的建议主张,这种父亲怎会是把女儿终生幸福当作儿戏的人呢?” “咳……是啊。”被修伊看穿心事的华斯特王只能狼狈地点头应是,一丝难以言喻的尴尬滋味悄悄爬上心头。 依路达克是个喜欢看穿别人的人,不过也因为这样,他才格外不喜欢被人看穿心事。经过多年的从政生涯后,他的脸皮早就练出了能随时转换表情掩饰心意的惊人技巧,可在修伊面前。他的一切伪装好像都成了透明地薄纸。所有秘密都丝毫不漏地暴露了出来。 可很奇怪。在感到尴尬与难堪的同时,依路达克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被看穿,当然这个人只限于修伊。 从比赛中米伯特的表现来看,修伊对自己的一切伎俩早已一清二楚,而自两人谈话开始到现在,修伊对比赛的事情一句都没提。更别说影射自己诡计多端、在比赛后还曾想耍赖皮不认账的事情。此刻即使揭穿自己的真实心意,也是针对亲情中最温馨的父女之情展开,这让依路达克在不无尴尬的同时还有了一丝找到知心人的暖意。 再想想两个总喜欢揭自己疮疤的不肖儿子,还有总因为误会他而起冲突的倔强女儿。依路达克更加感受到修伊在言语用辞方面的文雅体贴,而且修伊如此作为的前提并非想讨好他,又或对所有事情的真相一无所知,而是在了解一切的公平立场上作出的真诚发言,这点才令华斯特王感到感动。 这个人是真正的绅士,也是能真切关怀他人的男人。 在对修伊下了如此结论之后,依路达克马上就喜欢上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当然他也很清楚,这只是外表上的年轻,魔族出身者的实际经验早就远远超出了年龄的限制。 原来的魔族三皇子,魔界近千年来最出色的人才,魔界军情报网络的缔造者与各种高科技魔法兵器的发明者,亚兰·撒旦所属意的继承人选之一,也就是现在的修伊·华斯特。 依路达克并不是通过情报网络知道这些的,至少在之前他只知道,这个叫修伊的人被流放出魔界,现在已到了自己的国家境内,但他却不知道修伊会到华斯特城来。 可就在与修伊的第一次眼神接触开始,出于某种特殊而秘密的原因,他就马上猜到了对方的真实身份,然而同样出于那个原因,依路达克不仅没有对魔族身份的修伊采取任何行动,还产生了对这个魔族皇子加以保护的爱护心态。 而这个原因,就是华斯特皇族自建国以来所守护的最大秘密,一个延续了近千年的家族秘密。 但依路达克万万没想到,修伊在来到华斯特之前就早知道这个秘密,而且与自己一样,修伊在与他见面的那一刻就明白,自己的身份在依路达克面前已经被揭穿了,所以此刻修伊索性自己捅破了这层薄得不能再薄的窗户纸。 从行动上看,修伊好像已不再想继续这场谈话,因此他想从依路达克身后经过而离开,可就在他经过的一刹那,一句仅有两人能听到的轻声耳语响起:“我知道,你面对我一定感到很尴尬,因为连我自己也不清楚,现在的我该怎么称呼你……不管怎么说,对生命周期差异巨大的两个种族来说,一千年的时间让亲戚关系都变得糊涂了吧。” 依路达克立即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猛然回头望向修伊的眼神中写满了惊骇与震惊,虽然他还勉强记住用最低的音量回答修伊,但激烈变动的表情却没那么容易平复下来:“你……你早就知道了?”“嗯,要看你怎么想了。”修伊淡淡地答道:“我先和同伴打个招呼,若你觉得我们间需要一次谈话,就安排好时间地点后通知我吧。” 言毕,修伊便头也不回地从依路达克身旁离开,径直向着正在宴席间忙于应付宾客的米伯特定去。 穿过三条街道,再敏捷地从房屋两侧的墙壁间跳上屋顶,把身体掩盖在又长又粗烟囱之后的虚空微微探出头,仔细观察看下方街道的情形。 宴会开始的时间大约是八点,克鲁兹父女离席的时间则是两小时后,这一番甩脱跟踪的手段又花费了近一个小时,此刻十一点的街道上已没有了行人,但虚空还是要小心行事。 若他没有记错,在这条名叫美兰达路的街道正中央,有一个直通向方才克鲁兹父女消失地点的下水道交叉口,而唯一进去的方法就是把道路中央的下水道井盖掀开,若他不谨慎一些,被安全意识极强的华斯特市民看到有人在深更半夜掀井盖。毫无疑问,他除了一身麻烦外什么都得不到。 “……没人。”再三确认之后。虚空如壁虎般贴着墙壁滑进了街道一角的阴影中。接着就以最快的速度跑到街道中央的圆形下水道井盖前,毫不费力地掀开它钻了进去,整个过程还不到十秒,然而对在这瞬间心跳加速,冒险刺激感倍增的虚空来说,这十秒就好像十年般漫长。 “若老酒鬼知道修伊派我来干什么。一定会笑我的。” 小心地把头顶的井盖复原后。虚空将一支小小的火折子打开,明亮的火光立刻照亮了脚下的那片黑暗,而后他就开始苦笑:“不过我这九年也变了很多,至少这种钻下水道的工作。十年前傲气冲天的我是绝不会做的……大概是殿下教会了我,不论是谁都没有特别骄傲的东西吧……” 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自脚下传来的潺潺水声,以刀某种物体划破水流的异常响动。 “米伯特,你的新郎官当得如何?”看到平日里手脚都闲不住的盗贼一身整齐的礼服,端端正正地坐在席上应付如流水般源源不绝的来宾,魔族的前三皇子只觉得好笑得要命,尤其在瞧见这位驸马大人一脸应接不暇的苦相后,虽然明知调侃他有些残忍,修伊还是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从未经历如此风光景象的你,想必已是心中乐开了花吧?” “大哥,开这玩笑会死人的,就不能少拿小弟寻开心吗?”望见修伊的米伯特好像碰到了救世主,当即可怜巴巴地抱住某人的大腿,若不是现在的身份不适合涕泪交加地跪地哀求,恐怕修伊将成为比依路达克更早接受米伯特跪拜的第一人:“快想办法救救我吧!一连两个小时的应酬,我今天和别人握手的次数恐怕已超过四位数了!” 修伊嘿嘿一笑:“别说没志气的话,说想娶菲莉丝公主的是你,硬是熬过我地狱集训的也是你,自己靠实力闯入重围,最后差点用性命作代价实现梦想的还是你,都经历过这么多煎熬磨难了,眼前这点小小困难就这么可怕吗?” 米伯特两脚一软,若不是修伊见机得早一把撑住他,硬是不让他跪倒在自己面前,方才所猜测的“驸马求人”场景恐怕将马上成为事实:“我宁可再和菲莉丝公主打上一百回合,也不想再在这个让人难受得要命的场合中待下去了,大哥您就发发慈悲,想个法子救我一命吧!” 修伊大笑,虽然周围那群绅士淑女因此对他的狂放行为侧目不已,但根本没有形象顾虑的修伊完全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毕竟对他来说,这种情形确实十分可笑。 以前还是魔族皇子时他就经常碰到这种情况,不过他对这类宴会上的种种规矩礼节也是烦到极点,宁可把自己泡在实验室里埋头钻研,又或者跑到平民酒吧中和大家一起肆意放浪,也不愿意在正式场合中与一大群衣冠楚楚、内心却肮脏甚过茅厕的伪君子消磨时间。 因此,亚兰·撒旦剥夺他皇族身份,并将他驱逐出魔界的行为正合他的心意,至少如今这种自由写意的生活令他很满意,但他怎么都想不到。 在之前过着这种理想生活的米伯特,却因为爱情自动跳进了这个圈子,变成了和自己以前一样的受害者。 虽说向他这位有相同经历的前辈讨教是很明智的选择,但修伊还是首次站在局外人的立场上,看着别人受这种以前自己曾最讨厌的罪,多少有点优越心理的他禁不住起了多捉弄米伯特一会的念头,于是他也这么做了:“有什么难的?你自己不也说‘宁可和菲莉丝公主打上一百回合’吗?只要你真的这么干了,一百回合内这座举办宴会的宫殿就会全毁,一切礼数规矩自然也全免了嘛!” 米伯特差点晕了过去,正如修伊所说,这么做确实可以解决问题,不过这种馊主意的后果实在是难以预料,尤其是老丈人与两位小舅子,若让他们看到自己和菲莉丝在婚前就大打出手,这桩八字才有一撇的婚事多半要立马告吹。 “您就是给米伯特出主意的修伊·华斯特吗?”驸马还在气绝中没缓过来,身为待嫁公主的菲莉丝倒主动开口了,这也是自宴会开始以来一直沉默地她首次发言。 “正是鄙人。”面对以灼灼目光紧盯自己的菲莉丝。修伊很优雅地鞠了一躬。异常潇洒好看地姿势充分体现了魔界皇族的礼节教育素质。 “米伯特都和我说了。可若您出生意的水准都和刚才一样的话,我倒很难相信那个难倒父皇的人就是您。”菲莉丝不温不火的话恰到好处地帮了米伯特一把,同时也暗中讥讽了修伊地不正经态度。 修伊小吃一惊,虽然他也曾想过米伯特会告诉菲莉丝比赛的实情,不过却没想到只不过是和菲莉丝独处了三四个小时,这小子居然对未来娇妻全部招认了出来。想到这他不禁有些意外地看了米伯特一眼。 米伯特立即心虚地低头:“对不起。老大。” “……我也没有怪责你的意思,只是对老婆太老实并不是好事,这会影响生活乐趣的。”修伊马上恢复常态,嘻嘻哈哈地调侃起米伯特:“俗话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 话音未落,修伊的背后就传来了蕾娜斯恶狠狠的声音:“哦,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吗?” 修伊万没想到蕾娜斯居然在背后偷听他们谈话,一时间措手不及的狼狈模样显而易见:“嘿嘿……蕾娜斯,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我不可以来吗?”蕾娜斯瞪了心虚的魔族皇子一眼,才开口解释道:“菲莉丝指定我做她的婚礼伴娘,所以她要我留下来量衣服的尺寸,好为将来的伴娘礼服留个案底。” “伴娘?”修伊好像被火烫到屁股一般跳了起来,而后又在瞬间恢复常态,装出不在意的样子问了米伯特一句: “那伴郎是谁?” “是您。”菲莉丝悠悠开口说道:“我和蕾娜斯小姐、玛丽嘉小姐一见如故,因为玛丽嘉小姐是无法作伴娘的神官再份,所以我邀蕾娜斯小姐作我未来婚礼的伴娘,而米伯特则指定您作伴郎,因此我也想在婚礼前见见被米伯特盛赞才智过人的修伊先生,不过从刚才的馊主意看来,您实在有负这个称号。” 在听到自己是与蕾娜斯相对应伴郎的瞬间,一丝喜悦的表情从前魔族三皇子的面上掠过,有少许失态的行为举止也在瞬间恢复了正常,修伊一向洒脱自在的风度又回来了:“我从来也不认为自己聪明,只是在许多方面能设想得比较周到而已,菲莉丝殿下实在是太高看我了。” 菲莉丝冷笑,低声言语的讽刺意味一听即明:“能令魔界军北部第三龙骑兵军团在一夜间全军尽没,如此人物还说自己‘只是在许多方面能设想周到’,谦虚到这程度也真令人惊讶咽!” 修伊讶然望着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低估了菲莉丝,连米伯特刚从虚空处知道的秘密部轻易弄到手,排除掉某个叫米伯特的盗贼见色忘义的因素,这位公主殿下在情报挖掘能力方面的表现着实令他吃惊。不过他的惊讶与以往的异常神色一样,只在脸皮上停留了很短暂的时间就消失了:“原来如此,菲莉丝殿下已知道我的身份了,那么您打算如何处置我呢?” 菲莉丝轻轻叹气,无奈的微笑随之挂上唇角:“米伯特肯把这么大的秘密告诉我,你认为我会忍心出卖他最尊敬的大哥吗?放心吧,我会严守秘密的,不过若被父皇发现我也帮不了你,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修伊不禁哑然失笑:“殿下是说怕陛下晓得吗?只要殿下没有对我产生敌意,陛下自然也不会有所行动。”。 “……什么意思?”这回轮到菲莉丝惊讶了,因为她并不知道,依路达克早在比赛中就认出了修伊的真实身份,而且还主动生出了为他隐瞒真相的心意。 “殿下为什么不直接问您的父皇呢?”修伊微笑着把难题踢给了依路达克,即便事后这只老狐狸会把他咒骂上好一阵时间,他也认为这是绝对值得的,毕竟对他和依路达克来说,向菲莉丝解释整件事的来龙云脉实在很伤神:“我想陛下会很乐意告诉您的。” “他从不肯把心事告诉我,问也没用。”菲莉丝先是摇头。而后接着就叹气:“还有请不要再叫我‘殿下’。也不要用‘您’这类敬语来称呼我。直接叫我菲莉丝就好了——修伊先生和蕾娜斯小姐的种族所属并非人族,活到现在的年龄与经验也早就超过了人类的极限,该这么称呼对方的人是我才对。” 修伊尴尬一笑,即便作为男人不那么容易介意年龄问题:但被菲莉丝无意说成“前辈高人”实在让人吃不消,望了望同样因为意想不到而有少许狼狈的蕾娜斯。修伊立即决定把彼此称呼问题彻底解决:“那好吧。我、蕾娜斯以及佣兵团的所有人都如米伯特般叫你‘菲莉丝’,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们,与我和蕾娜斯对话时也不用敬语,互相叫名字就成。什么‘先生’‘小姐’的称呼也都免了吧。” “是啊,菲莉丝,我就算实际年龄比你要大得多,但至少外表年龄和你并没有太大差异,用敬语太奇怪了吧。”虽然还对修伊的口不择言心怀怨恨,但蕾娜斯却只能同意修伊的话。 而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蕾娜斯心中简直是五味杂陈,在天界时由于身边都是神族的伙伴,这类敏感的年龄话题基本不存在,可放弃神族身份来到人界后,却不得不时刻面对种族寿命这个大问题,尤其作为女性的她更是首次感觉到,自己四百多年的战斗女神生涯实在是个很漫长的时间代沟。 “明白了,唔……蕾娜斯,修伊。”菲莉丝第一次叫出了令两人满意的称谓,不过自己都因为感觉古怪别扭而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我看起来就那么像老太婆吗?”蕾娜斯很想板着脸教训菲莉丝的,但最终自己也跟着笑了。两个美丽的女孩子顿时笑成一团,引得周围的男士纷纷回头观望。 只有一个没心情欣赏如此美景的男人例外,他就是米伯特。 菲莉丝笑得花枝乱颤的样子确是美态惊人,可身为她未婚夫的米伯特则更关心另一件事,就是自己到底还要和多少宾客握手致意。这倒不是菲莉丝刻意把工作都推给他,而是在看到同样为此担忧的未婚妻后,盗贼的多情天分变成了不自量力的自告奋勇,而结果就是作茧自缚。 经过修伊的调侃,再接着握了近百名贺喜者的手之后,米伯特连向修伊求救的气力都丢得一干二净,不过也正因为他这种自暴自弃的模样实在太露骨,修伊终于也因此产生了同情心,把早已想好的脱身之计加以实行,方式虽然有点粗暴,但也巧妙到了极点。 探手进衣服内一阵摸索,一个只有食指粗细的小瓶子随之滑落到修伊的袖子中,瓶盖在灵巧的手指间轻轻掀开一条缝隙,一滴泛着诡异灰蓝色光芒的液体立即落在了修伊刻意翻转过来的指甲盖上,随着一个完全无法察觉的轻微弹指动作,那滴液体化成一道细细的水流投射向不远处的米伯特,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的鬓角间,而接触到液体的指甲盖也在眨眼间不经意地收起,悄悄与手一起放进了修伊礼服的口袋,在其中完成了对残留液体的彻底擦拭。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不仅快速流畅而且极其隐秘,从开始到完成,修伊的神态连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没有,包括蕾娜斯与菲莉丝,还有在不远处餐桌上玩笑打闹的众“火焰空间”成员在内,没有任何人发现他曾有所动作。 而那滴液体的效力也在瞬间表现了出来,和修伊所配制的各种古怪药水一样,它极其迅速且有效地发挥了功能。 与可以隔绝药液的指甲盖不同,和太阳穴只有一线之隔的鬓角只有毛发阻挡,药液很快就绕过毛发渗进了米伯特的皮肤,被暗算的准驸马立刻失去了一切知觉,非常没有仪态地两眼一翻,就这么仰天倒在了还在微笑的菲莉丝怀中,瞬间就变成了一副气绝晕倒的凄惨模样。 “……米伯特!你怎么了?”菲莉丝起初还以为未婚夫在和自己开玩笑,但在发现米伯特的气息如死人般微若游丝后,她终于慌了手脚:“医生!医生在哪里?” 虽说菲莉丝和米伯特结婚并不代表真的喜欢他,可她也并不否认自己对米伯特有好感。对米伯特的安危她自然无法不在意。更何况一般人碰到这种突发事件都会有少许慌神。两者加在一起,菲莉丝立即陷入了前所未有地恐慌之中,程度甚至已超过了她领军作战被埋伏时地水准。 “来了,本人就是医生,而且水准一流!”修伊应声跳了出来。依然不正经地口吻让一旁同样为米伯特担心的蕾娜斯顿时神色一变,立刻大致猜到了准驸马的晕倒和这位江湖郎中有一定关系。而听到米伯特出事蜂拥而至的一干同伴也几乎同时反应过来。猜到是修伊在其中捣鬼。 不过修伊真正想把这意思传达的对象却不是他们,而是心急如焚的菲莉丝公主,但最令他感到丧气地是,这位为未来老公心急如焚地准新娘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暗示。 反而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地望向他,殷切期盼的眼神只让来“救人”的医生大人想高喊救命。 他原本认为,要解决米伯特最头疼的问题,只需要让他借个理由半途退场就可以了,而说出来的理由又远没有直接晕倒的方式有效,反正只要借机离场就万事大吉,事后编造借口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但他却忘记估计不知情者的激烈反应了。 “放心,米伯特的身体情况我最清楚了,他不过是累得有些脱力了。” 任修伊千算万算,都没能算到两人间的感情发展竟如此迅速,虽还未到这如胶似漆的地步,但就关心程度而言早就脱离了“朋友”这个范畴,所以他只有把原本在事后才放出的理由提前编了出来:“你想想,他在经过那么激烈的比赛后再接了你一铁锤,哪怕是铁人都要把气力耗得七七八八,偏偏没来得及休息又被梳妆打扮一番送进会场,面对一大帮认识不认识的人点头哈腰,能撑到现在算很不错了,所以现在应该让他多休息休息。公主殿下,在这里有就近的僻静场所可以安置他吗?” “当然有,我马上送他去。”菲莉丝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显然被他的这番说辞深为折服,当下就抱起米伯特朝着宴会外围跑去,也不顾身后射来的无数惊讶目光。此刻的菲莉丝心里只想着米伯特平安无事,却没有想及被这么多人亲眼看到她抱着驸马乱跑,第二天华斯特街头巷尾的传言肯定将异常精彩,其中必然有一项把两人的关系从“未婚”直接提升到“已婚”的档次上。 幸好修伊早就想好了处理方法,方才的侃侃而谈正是为她现在的行为作铺垫,至少在周围目睹一切的一众宾客就是一群现成证人,而证明两人之间尚清白还需要最关键的一步。 “蕾娜斯,玛丽嘉,你们跟菲莉丝殿下进去,护理这行还是女性比较有天分。”修伊的点名之举意味深长,若菲莉丝所说与两人投契的事情为实,此刻让她们跟进去,就能间接证明菲莉丝的行动并无暧昧的含义,同时还可以令她们转告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另外请代为安抚公主殿下,并转告她不必回场了。” 失望的叹息声在身旁此起彼伏,对一众来宾而言,宴会的两名主角同时失踪并不令人愉快,但却没人觉得此举不合情理,毕竟是意想不到的突发事件,因此不再回场也不算很奇怪,但被点名的两女却对真相心知肚明,只是不方便说实话而已。 “是,医生大人还有什么吩咐?”蕾娜斯强忍笑意上前,装出在修伊耳旁聆听教诲的模样,底子里却是在质问眼前的这个狡猾家伙:“你到底对米伯特做了什么手脚?至少要给我个能向菲莉丝交代的答案吧?” “把这瓶安定剂给病人喝下去,他就能安静地睡到明天早上,那时自然就没事了。”修伊把一个木塞封口的小玻璃瓶交给蕾娜斯,私下里用最快的速度与最低的音量做了解释:“一滴外用型高效麻醉液,这是解药,顺便告诉米伯特,往后下不为例,什么事都要学会自己处理。” “明白,代公主殿下谢谢您的指点。”蕾娜斯知道自己并不是演戏的料,再多演几分钟肯定要露馅,赶紧在道谢后拉走了同样快忍不住的玛丽嘉,一溜烟地离开了这个虚情假意戏码的拍摄现场,而围观的众人也随着角色的先后离去而纷纷散开,再没有对此多加以关注。 修伊吁出一口气,直到事件告一段落的此刻,他才敢伸手拭去额上的冷汗,也就在这时,修伊已下定了决心,以后不论考虑什么计划都不能马上行动,没有经过周密计划的小聪明多少都会漏洞百出,这回就是一个很好的教训。 想到这里,修伊不禁想起了去跟踪克鲁兹父女的虚空,不知道和自己相比,同样面对临机应变难题的虚空是否会更幸运一点呢? <hr /> 注释: 波普兰都葡萄酒,是采集出产在人界法利马帝国波普兰郡的优质葡萄,以秘方经过十年以上陈酿而成的极品葡萄酒,由于生产工艺极其复杂严格,每年的产量不超过一百瓶,在人界的最低市价也在三百枚银币以上,是纯粹的贵宾用酒。 第六十四章 月之贤者 听到异常响动的虚空毫不犹豫地吹熄手中的火折,纵身往下水道底部跳去,由于华斯特的下水道还要考虑检查和维护人员的行动需要,因此让水流通过的管道内还设置了可供人员行走的狭窄水泥道,而在每个入口的正下方都有这种水泥道存在,虚空正是看准这点才敢跳下的,不然“扑通”一声落在水里不仅丢脸,更会把他想追踪的人吓得马上逃走。 侧耳倾听片刻,虚空又追寻着响声走了七八步,一丝微弱的光随之从前方偏右处传来,察觉到光亮接近的虚空立即退后几步蹲下,伸手在地面两侧摸索一阵盾,他的手指就碰触到了冰凉的水面。 “……在这水中我能熬多久呢?”虚空一边低声嘟哝,一边轻轻将双腿分别迈进水中,而后双手攀住岸沿慢慢松开,以确保自己的入水动作保持在最小声响范围内,仅仅十秒钟后,冰凉刺骨的水就没过了虚空的颈项,然后他就开始缓缓地舒展四肢,细微的划水声中,虚空悄悄朝着亮光发出的地点游去。 可能是华斯特刚建国时,所选的这片城址经常因为水灾侵扰的缘故,当时所建造的地下排水管道是按照对抗最大限度水涝灾害而设计的,管道的内部直径竟然有将近二十米,即便扣除人员行走的高度与宽度,水流的最大承受深度也在十五米以上。事实证明,这种举措是正确的,华斯特城自建造以来,每年的平均地下水道水深都在六米以上,尤其是在降水较多的夏季与冬季。最高地水流深度曾达到过十米以上。而即便现在正值秋季的枯水期。水深也在五米左右,行船泛舟自然不在话下,眼下以虚空一米八左右地个头在其中潜泳,想碰到底也还早得很,这无意中也给他提供了最佳的自然掩护。 “确定已撇下了所有跟踪者吗?”一个低沉的男音在幽深的隧道中响起,若没有心理准备。乍然间听到。足以令胆小的人吓个半死,可虚空听了却不惊反喜,因为这个声音正属于他所追踪目标中的一人所有。 蒂姆斯·克鲁兹总理大臣,声线特点是雄浑中略带点奇怪地颤音。 只要听过一遍就很难忘记,虚空更是记忆力出众,对这个修伊要他熟悉的声音自然是一听就明。蒂姆斯既然在附近,雷莎妮亚肯定也在,如此一来刚才追去的人现在算是重新缀上了,这对虚空而言实在是件好事,他如何能不高兴? “转车只能骗过眼不够利的人,只有走下水道他们无法跟踪。”雷莎妮亚的声音悠悠响起:“水道四通八达,除非他们能在到达交叉分支点前重新跟上,否则就算出动警犬也无法找到我们,水流会消去一切气味痕迹地。” “很好,现在我们尤其要小心,陛下已盯上我们了,上次的失误实在是一大败笔。”声音随着火光越来越亮而变得清晰起来,在光亮照至到自己之前,虚空已深呼吸一口潜入水底,不过水并没能隔断声音的传递:“因此这次会面绝不能再被破坏,不然一切都完了,人界只能在彼此残杀中互相削弱元气,一旦神魔战争分出胜负,人界的所有种族只能沦为胜利者的饭后点心而已。” 借着映照到水中的微弱光芒,虚空眼中慢慢出现了正在前行的梭形物体,那该是雷莎妮亚与蒂姆斯所乘坐的船只底盘,从吃水深浅着应该只有他们两人。配合蒂姆斯所说“绝对不能被破坏”的话语,虚空突发奇想,若自己不按修伊的方案行事,在这寂静无人的下水道中用匕首凿穿船底,在两人措手不及之下一举击杀雷莎妮亚,再把毫无反抗之力的蒂姆斯也处置掉,相信这两人的消失将使华斯特政治主和派立刻土崩瓦解。 这实在是诱人到极点的想法,换了对修伊放虎归山之计有所怀疑的老酒鬼,又或是不肯放过机会与修伊作对的倪剑,至少有一半把其变成现实结果的可能,而修伊正因为清楚这点,才把任务交给了对自己无比信任的虚空,所以虚空从头到尾也只是想想罢了。 在心底暗叹一声,虚空缓缓拍动双脚朝水面上浮去,在船底到过头顶的瞬间小心地将脑袋伸出水面,刚好将自己隐藏在了船舷的阴影之中,同时双手扶住船底侧的木板微微一用力,双掌就如吸盘一般贴住了克鲁兹父女所乘坐的小船。 由于在水下的两脚配合着船速不停拍前,船速在变慢的瞬间就再度恢复了正常,并没有因为多了一个人“搭车”而速度减缓,坐在船上的人最多只会感到船体在那瞬间轻微震动了少许,而在水流状况时常发生变化的船只行驶中,这种情形实在是家常便饭。 “……他们好像没有注意到。”屏息静气数秒后,虚空没有感觉到船上的人有任何行动,心中随之微微松了一口气:“那就好,看来我的潜入技术并没有退步太多呢。” 而就在这时,雷莎妮亚对蒂姆斯的回答传送耳中:“我也觉得情况不妙,但现在联合是否早了一点呢……当然,我并不是反对您的想法。只是联合这种提议都需要有个发起者,而且若没有相应时势作配合,成功的几率是相当低的,目前魔界军和天界军的动静都很平和,是不是缺少了必要的危机感呢?” 蒂姆斯叹气:“我知道,不过若有志同道合的同志存在,即使时局并不危急也值得一试。这次我们要会面的是加里斯敦国的使者,人界三英雄中的‘月之贤者’爱莉雅小姐,以我事前与她的接触,她该是和我们有相似看法的智者,所以即使谈判不能达成正式协议,私下里的交谊也有利于出现万一时的紧急情况应对,多少都算是物有所值吧。” 虚空心里的吃惊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在进入魔界成为修伊的名义部下前。他曾与人界三英雄中的每个人都有过一段交往。“月之贤者”爱莉雅在这三人中是出奇的喜好和平。对各种政治阴谋与联合同盟都相当反感:她认为强大力量之间的联合只会带来自我意识的膨胀;在对力量的追求中渐渐开始对外扩张,并进而导致联盟变质为野心者手中的侵略军,所以她主张各国保持非结盟的友好状态,以平等互信维护人界势力的平衡。 所以即便经过修伊的情报网证实。又被遭到催眠的雷莎妮亚亲口验证。 这种种事实都表明爱莉雅是这次联盟提议的重要组成,虚空仍然很难相信,那个在九年前一脸纯真的十六岁少女会改变如此之大,甚至还亲自来到充满政治风暴的华斯特。 可是现在他不得不有所相信了。因为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在这地下静谧无人的河流中,蒂姆斯·克鲁兹都没必要对自己的女儿说谎。 小船在地下道的水流中慢慢前进,在雷莎妮亚亲自掌舵下左穿右弯,不知经过多少拐角与岔道后,在一处像是小型码头的地方停了下来,几盏明亮的灯火随即像知道他们到来般亮起,害得虚空不得不马上弃船潜水,硬是凭着一口气游到码头下方的基柱后躲起来。两名等候已久的白衣青年熟练接过雷莎妮亚抛来的绳索,把小船紧紧拴在了码头上的木桩上,而另外四名身手矫健的白衣青年迅速靠近船舷,搀扶着两人走下小船。 目睹此景的虚空不禁小吃了一惊,虽然修伊曾警告可能会碰到对方苦心经营的地下据点,可他却没想到会真的碰到,更没想到克鲁兹父女会在这里安插这么多人手。虚空计算了一下,除开雷莎妮亚与无战斗力的蒂姆斯,这六名白衣青年都达到了华斯特近卫军士兵的水准,自己要全部收拾掉的确很容易,可在如此明亮灯火映照下,要做到半点动静都不发出却非常困难。 “……糟糕,不杀人潜入好像变得有点难度了呢。”听着大队人马脚步声的逐渐远去,再看着固定船只后留下看守的那两人,虚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紧缚在背上的弩弓与匕首随之来到了手中。 “雷莎妮亚小姐有令,你们也跟着上来,顺便把灯火灭掉。”就在虚空即将动手的瞬间,又一个人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便是这个令他大喜若狂的命令。 “那船怎么办?先前不是让我们留下看守,以防备有人趁机潜人吗?”一名守卫问道,而这刚好也是虚空想知道的。 “若把灯火点着又派人看守,这不等于告诉别人我们在这里吗?只要没有刻意寻找,要在黑暗中找到这里的机会微乎其微。”负责传令的守卫答道:“我们哪有小姐想得周全,快走吧!” 两名守卫对视一眼后便依言行动起来,码头很快恢复了黑暗,三人的脚步声也渐渐远去。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虚空悄悄顺着基柱爬上了码头,在迅速甩干了身上的防水潜入服后,轻手轻脚地朝着脚步声消失的地方摸去,很快就在黑暗中找到了一道延伸向上方的长长石阶。 沿着石阶只走了约百多级,虚空便再次看到了微弱的灯光,小心地靠近观察了一会后,他意外地发现石阶尽头是一片很广阔的空地,而在这里并没有派人看守,可是他也同时失去了目标的行踪。 侧耳倾听了一会动静后,虚空小心地走到了空地中央,然后他就在四周的石墙上看到了三个通往不同地点的入口,在每个入口的右侧方都有一盏油灯在静静地燃烧着。 三个入口完全一模一样,表示通向地点的标志性记号一个都没有,不过凭借着老练的跟踪经验,虚空还是很快在空地的地面上找到了线索:将一种银色的特殊粉末撒遍地面后,两行通往两道门的浅浅脚印很快显现了出来,根据女性脚印相对较小的特点,虚空立刻朝着有着略小脚印的那一侧入口奔去,而在黝黑深透的通道中奔走了大约四五分钟后,一句非常模糊的话随着隧道中的微风传进耳中:“客人到了。” 听到声音地虚空立即吓了一跳,因为这个声音的源头和他地距离并不算远。最多只有十到二十米光景。而他却没有在视野中看到出声的人。声音也好像严重变形一般模糊不清,这就证明通道可能存在较大幅度的拐角,即使距离不远也难以发现对方的存在。 到此刻虚空不禁感谢起了那位出声的仁兄,若在没发现的情况下就这么跟上去,面对面碰个正着也不算奇怪,而现在他至少知道通道结构比想像中复杂。 无声无息地纵身一跃。虚空的身体顿时像壁虎一样贴到了通道顶部。而后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一点点地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移去,在转过两个预料中的大幅度拐角后,他终于看到了代表人存在的微弱火光,不过由于亮度不高的缘故。虚空只看到了四个相当模糊的人影。 “很好,请客人到主会客室去。”雷莎妮亚的声音响起。应诺的两个人影迅速朝着火光的对侧奔去,而另两个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后,其中背影面积较小的一人向横左侧缓缓走去。虚空想了一想后,轻轻沿着通道顶部向前左移,就此悄悄地缀上了往左走的那个人。 若他没猜错的话,这个人该就是雷莎妮亚。他这一注押对了。 米伯特的难题解决后,修伊就顺势加进了剩余“火焰空间”成员的狂欢组合中,不过被拉壮丁的成份远大于自愿,但就在他绞尽脑汁望着这群狂人——已喝得满嘴胡言乱语的老酒鬼,因为女士退场而有点放浪形骸的倪剑,不胜酒力开始面红耳赤的冷凌锋,以及由于暴饮暴食而粗得像条水蟒的小七。修伊心里正转着如何摆脱他们的念头时,华斯特近卫军的最高指挥官基力特便悄悄靠了过来,以极低的音量说道:“修伊先生,陛下请您到宴席厅外的凉台上去。” “好,我也正打算摆脱这几个醉鬼呢。”修伊很干脆地站了起来,随着基力特向宴席厅外走去,喧闹纷扰的人群和热火朝天的宴会景象很快被抛在身后,重新回到安静环境的修伊总算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可他马上就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基力特带他前往酌方向似乎并不是宴席厅外的凉台,因为此刻他们正在朝皇宫地下储藏室的方向移动,怎么看都不像往凉台这种对高度有特殊要求的地方走。 换了别人,或许会对这个发现感到惊慌失措,疑心自己将遭到暗害,但修伊却根本没有这么觉得,只是很随意地问了一句:“刚才将军说到凉台见陛下,是故意在说谎吗?” “是的。”基力特非常于脆地承认道:“是陛下交代的,这只是将您带出宴会厅的表面借口,具体地点事关机密,说谎也是迫不得已。” 修伊不禁微微一笑:“果然考虑周密,将军看来确是深受陛下信任啊。” 基力特轻轻摇头:“对臣子而言,被陛下深为信任并不是什么好事,修伊先生是很聪明的人,对其中的道理当然清楚。” 修伊颇有深意地看了华斯特的“破风之刃”一眼,出奇地没有继续在这问题上纠缠:“我明白了,将军坦白得令我意外呢。” 穿过两条十米左右的走廊,基力特很快带着修伊来到华斯特皇宫的一间地下储藏室前,一扇用实铁铸造的大门静静矗立在两人面前,若门上的标记没有错的话,在门后该就是一堆堆如小山般的蔬菜水果,而直到从怀中掏出大门钥匙的那一刻,基力特才对修伊的话作出了回答:“若不坦白,知道这么多秘密的我根本活不到现在……修伊先生,请吧!”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基力特虽然对修伊说“请”,但他不仅没有把钥匙插进锁孔开门,反而把钥匙的尾巴掉转过来往门左侧墙壁上的一个黑色斑点重重一插,然后两人脚下的地板便忽然开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呼”他一声过后,跌进洞里的两人从此彻底消失在了这世上,而那个洞也在吞噬两人的刹那立即合上,仿佛它从来就不存在一般。 在通道顶部追着那个该是雷莎妮亚的人移动了七八十步后,见四周无人的虚空悄悄顺着通道侧边的石壁滑了下来,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不多时虚空惊喜地发现。走在前面地那个人的确是雷莎妮亚。而且好像她正在朝着即将会见“客人”的地点移动。 再走过一条长约百米的地下长廊。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一个极其广阔的巨大洞穴中,在雷莎妮亚手中那盏微弱灯光的映照下,无数紧闭的水门呈环状沿着洞穴墙壁排开,一层层一列列地就像蜜蜂的巢穴一般。目睹此景的虚空不禁对这个地下据点的庞大复杂构造惊叹不已,而一手营造它的雷莎妮亚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多了一个尾巴,径直沿着洞穴右侧的螺旋状石阶拾级而上。毫不犹豫地推开第三层的第十一扇木门走了进去。就在门扉关上的瞬间,失去光亮的洞穴重新变得一片漆黑。 虚空微微闭起眼睛,等眼光适应了黑暗后,他首先摸索着找到了那道通往上层的石阶。但在到达雷莎妮亚进去的那扇门后他却没有进去,而是在侧耳倾听一阵后返身走了下来,开始在广阔的洞穴中找寻起不易被人察觉的隐蔽点。 “雷莎妮亚和蒂姆斯都在门里,接下来的事就是等那位‘客人’来了。”虚空趁这时间整理了一下思绪。 守卫比想像中要少,为了不暴露目标,雷莎妮亚还特意不派任何警卫把守,这个做法也的确产生了效果:若虚空没能从头跟到尾,光在这个庞大且四通八达的地下洞穴里找到这处所在,就需要近千名人手发动声势浩大的搜寻,而且就算能找到这里,万一选错了一扇门打开,说不准其中可能设置的陷阱会在刹那间将洞穴变成一个墓地。 从考量周密而言,雷莎妮亚并没有犯任何错误,只是她根本没想到,在她踏足这个地下据点起就有一个高明的跟踪者缀上了她,还顺藤摸瓜地追到了她最机密的腹地。 因此在她的思路没从有人入侵这点出发前,这里的一切布置很可能将维持原状,甚至在父女与来此的“客人”商谈期间都不会变化。 虚空的听力很好,那扇木门也没有想像中厚,因此他临时决定就在木门外偷听,但最重要的“客人”似乎还没到,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掩藏行踪不被发现。 “请走这边,两位大人正在恭候您。”虚空找好地方隐蔽后约十分钟,模糊的人声从洞穴入口传来,而后他就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来客的人数并不少。 “贵方的准备真是周到详尽啊。”一分钟后,一个清脆的女声在离虚空极近的地方响起,而虚空立即为之骇然失色,因为虽然已有九年不曾见面,可他还是听出了这个女声的主人是谁。 爱莉雅·美斯提亚所属加里斯敦国的高级司祭,人称“月之贤者”的人界三英雄之一,也是在虚空印象中从不喜好政治权谋的那位纯真少女。 “这个机关真有趣,和我在魔界皇宫内设置的基本大同小异,不过舒适性还有欠考虑。”突然掉进洞中的修伊依然保持着镇静,而且即便此刻正身处洞下曲折蜿蜒的滑道内往下滚,还有空对基力特发表对这个机关的评价:“若能设计个座椅或扶手类的辅助工具,相信被请进来的人会有比较愉快的心情。” 基力特苦笑,虽然依路达克在之前已告诉过他,这位修伊·华斯特是个不折不扣的奇人,可他却没想到对方会奇特到这种程度,在现时情形下还有心给依路达克的设计提建议:“您的这句话还是当面对陛下说吧,我想他会很高兴听到您的意见的。” 话音刚落,两人的眼前陡然一亮,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滑道突然到了尽头,而且在末尾处还顺势向斜上方延伸出去,令冲势未止的两人当即凌空飞了起来,并随之重重掉到了一大块极富弹性的床垫上。基力特虽然对这种事情已经历过好几次,但还是因为来不及反应摔了个四脚朝天,姿势多少有点不雅,而初临贵地的修伊却早做了心理准备,还在空中的时候就调整好姿势,落垫的姿势优雅得几近最优秀的体操运动员。 “……十分。”当两人从垫子上走下来的时候,早已等候一旁地依路达克对修伊鼓起了掌:“被我如此请进来地人到目前为止有十三人。修伊先生是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能保持住绅士风度的。而且姿态之完美不得不令人评上最高的十分。” 对依路达克不遗余力的赞赏。修伊只报以淡然一笑:“谢谢,不过若能在入口下方加上让人坐得舒适的座椅,或在通道内设置可供人抓住的扶手,被请进来地人应该都能保持仪态。” “好主意,能给我如此中肯建议的人,您也是第一个。”依路达克随即把目光转向基力特:“基力特。你可以回去了。” “是。”基力特应声向依路达克身后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之中,驯若羔羊的模样简直令人难以相信,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华斯特五刃”之一的“破风之刃”基力特·安斯。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修伊不禁慨然一叹:“看来他的确很怕你。” “因为他比蒂姆斯父女聪明。知道‘华斯特五刃’就算再有实力,在我面前也只是被摔出来的一个虚像,而且他对‘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实在是理解得比谁都透。”依路达克狡猾地笑了起来:“其实你也可以做到的,因为你也流着华斯特皇族的血液嘛!” “若是像比罗德·华斯特那般,建立华斯特帝国只为了向神魔两族报复,那还是饶了我吧。”修伊闷哼一声:“母亲在临死前说过,舅舅的执着实在是一种无法开解的怨念,危害子孙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依路达克苦笑:“这又有什么办法,因为比罗德皇祖一生所爱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您的母亲,他的亲姐姐爱莉莎·华斯特啊!” 事到如今,两人间令人惊讶的关系已彻底揭盅,而且其中包含着的秘密简直是惊天动地。 修伊的母亲,亚兰·撒旦的皇妃爱莉莎·华斯特,与华斯特帝国的开国皇帝比罗德·华斯特是姐弟关系,但比罗德对爱莉莎的感情却早已超越了姐弟间的亲情,偏向了血亲禁恋的不道德境地,然而这还不是全部。 爱莉莎和比罗德并不是纯粹的人类血统,他们的血脉中有一半属于神族。他们的父亲确实是人族,但母亲却是一名神族的四翼天使,由于在战斗身受重伤而无意来到人界,在被他们姐弟的父亲救起后与之相爱并诞下一子一女,可是不管在天界或人界,这两个种族间的婚姻都是被绝对禁止的。 因此他们一家在人界很快因为排斥而待不下去,被迫搬到深山之中隐居起来,可还没等他们享受这份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神族当时专门审判异端爱情的部队“神罚”就尾随而来,父亲当场战死,母亲则为了保护孩子被迫跟着“神罚”返回天界,按照当时神族之王的旨意与一名同族八翼天使再次成婚,在生下了——个孩子后便郁郁寡欢地离开了人世。 爱莉莎和比罗德是活了下来,不过说被遗弃更为合适,两个孩子自此学会了自力更生,艰难地在人界继续生存着,比罗德对爱莉莎的畸形情愫就是在这共患难期间产生了,但与爱莉莎对父母的无尽思念相比,比罗德心中更多的是对神族的刻骨仇恨,所以他从很小时候起就计划着要对神族报复,而对亲姐姐一厢情愿的爱则成为了他位恨魔族的导火索。 在一千年前第二十三次神魔战争发生时,爱莉莎与当时侵入人界的魔族之王亚兰·撒旦无意中相遇并相爱,其后不久两人就成婚离开了人界。并在一年后生下了修伊。当然,在临走前爱莉莎告知弟弟,自己是真心爱着亚兰·撒旦,对他的爱只限于姐弟之间的亲情。 嫉妒得发狂的比罗德当着爱莉莎的面自然不好说什么,可对亚兰·撤旦邀他一起回魔界的请求却当场拒绝,深入骨髓的仇恨迅速席卷了他的每一条神经,但碍于姐姐身在魔界又的确心有所属,他只好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实现对神族的复仇上,借此来发泄对爱情失意地不满。 但比罗德一个人的力量显然远远不够。因此他以惊人的毅力在人界东奔西走。用各种方法聚集起了被战争起得流离失所的大批人类。在贴近魔界与天界边境的这片地带建立了以自己为帝王的华斯特帝国。由于爱莉莎·华斯特的缘故,亚兰·撒旦并没有对他的开国立邦加以干涉,而神族也没有对他这个当时还很弱小的国家加以注意,仍旧把全部精力投入到与魔族的战争之中。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一个强大的人类帝国就在这平静的休养生息中慢慢形成了,由于神族血统的遗传。比罗德·华斯特拥有长过普通人类十数倍的生命。因此他开国时的梦想由于因为个人寿命的延续而传承了下来,在经过近四百年的招兵买马之后,比罗德终于得到了被后世人称为“华斯特十灵将”的人族强者,同时华斯特帝国的国力战力也到达了足以和天界军一较短长的惊人地步。而后迫不及待的比罗德随之准备对天界发起法大的战争。 可是就在他决心进攻的前一天,一封来自魔界的讣告令一直积劳成疾的比罗德·华斯特当场吐血病倒:“爱莉莎·华斯特病逝!” 应该说,当时爱莉莎的死有很多疑点,但由于魔界军的刻意封锁与保密,只有比罗德以弟弟的身份得到了一些较为详尽的情况。而其中令他最终对亚兰·撒旦恨之入骨的一点就是,爱莉莎并非死在魔界,而是和姐弟俩的母亲死法相同,只不过他们的母亲是在天界,爱莉莎则是在人界的一个小村庄中郁郁寡欢地死去,最重要的是,当时亚兰·撒旦并不在她身边,只有修伊孤零零地陪伴着爱莉莎直到最后一刻,因此比罗德自然而然地把罪责全部归咎于魔族之王,并最终发誓要对这个抢走姐姐男人的整个族群复仇。 而这时的比罗德已重病缠身,不久以后华斯特的开国皇帝便与世长辞,只留下了希冀子孙后代能依靠本族力量覆灭神族与魔族,并与此相对应充满怨恨的诅咒,而这段历史也随着岁月的流逝被尘封起来,即使是每一代的毕斯特皇帝也对此守口如瓶,只有在选定继承人后才会把这段秘密小心谨慎地流传下去。 依路达克也是这般从他父皇处知道这个天大秘密的,而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魔族三皇子修伊·撒旦的身世秘密,更重要的是比罗德在死前一年曾收到一幅由爱莉莎所画的肖像,上面所画的人正是他最爱慕的姐姐与姐姐的儿子,也就是当时相当于人类八岁样貌的修伊,这张画像随着华斯特皇族的秘密一起传了下来,因此在看到修伊的那一刻,依路达克便很快从他的面部轮廓中认出了肖像画上的那个孩子。 对于修伊,比罗德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作为魔族之王与爱莉莎的后代,他并没有选择出生在哪里的权利,因此他是无辜的,然而在这个人的身上却流着三种不同的血液——神族的血给予了华斯特一族被诅咒的命运,给予修伊魔族血统的人则害死了他此生最爱的女人,但人族的血液却刚好与前两者相反,来自于他心中最温柔善良、比天使更纯洁美丽的女神。然而直到最后,比罗德对爱莉莎的爱最终决定了他对修伊的想法,也变成了一句写在这段秘密历史之中的誓言:“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华斯特皇族永远都不能拒绝修伊·撒旦的要求!” 而现在,依路达克正面对着这个令比罗德和他都感到困惑的人物,足有千年生命经历的前魔族三皇子修伊·华斯特。 爱莉雅的出现确实令虚空感到以外,但他却只能静静地看着,望着她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上石阶,消失在那扇木门之后。 “爱莉雅,你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来?”确认所有人都进去之后,虚空从藏身的地方慢慢走了出来,立在黑暗之中的他喃喃道:“……一切真的都疯了吗?” 没有人回答虚空的疑惑,除了爱莉雅本人外。 再次轻轻叹了一声,虚空无奈地冲上石阶。将耳朵轻轻贴在门面上。门内人的对话随之清晰地传进了耳膜;先是人员匆忙走动的声音传来。接着便是雷莎妮亚地吩咐声:“你们出去,这里只要留两个人就够了。” 虚空吓了一跳,还以为其他人会马上从自己面前这扇门走出来,但脚步声却都朝着另一方向远去,随后就是开门关门的声音,虚空这才知道原来里面还有另一扇门通向别处。不禁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请坐。爱莉雅小姐,不能在公开场合和您商谈实在很抱歉,不过在我国国内,毕竟还是有很多人反对各个国家之间的强强联合。请您到这里来实在是别无选择。”门内的蒂姆斯一开始就对爱莉雅表示了歉意,“尤其是陛下,他对关系人族兴亡的大计丝毫不感兴趣,这着实是让我这臣子也颇为难。” “我明白,华斯特皇族世代相传的禁忌之咒也是原因之—吧。”爱莉雅似乎对这点体谅得很,毕竟对寿命短暂的人类而言,能使人加速衰老而死的诅咒显得格外可怕,在一天之内童颜成白发的恐怖简直可以令任何人的神经彻底崩溃。 “是的,不过即使华斯特的国力位居人界各国之首,单独对抗魔界与天界依然是难以维系,因此联合其他国家的力量是必须的,我们这次请爱莉雅小姐来就是为此。”雷莎妮亚的声音响起,“当然,将贵国被盗的‘慈悲女神之泪’归还只是表示诚意的第一步,请爱莉雅小姐笑纳。” “谢谢……唔,这的确是我国失窃的‘慈悲女神之泪’” “爱莉雅谨代表本国的教廷向两位表示最深的谢意。”接下来的似乎是盒子开关的声音,虚空大致也可以猜到,克鲁兹父女在得到它后,大概是用很精美的盒子将这份大礼重新装裱过了,最起码这样看起来不太像赃物。 “哪里哪里,只要爱莉雅小姐能把联合提议向贵国教廷提起,这不过是小事一桩。”蒂姆斯的笑声很快响起。 爱莉雅似乎是沉默了一会,才有些为难地出声:“若只是提议倒没什么,但教廷恐怕不会那么容易接受,而且这只是两位私下传达的意思,依路达克陛下的真实想法又如何呢?要知道,贵国陛下的心意将决定联合提议的成败。” “我明白希望并不大,但我认为只要有人愿意推动联合进程,哪怕现在只是互相倾诉理想也是值得欣喜的一步,爱莉雅小姐不也是这么想的吗?”蒂姆斯的语气显得轻柔淡然。 “嗯,不过知音难寻啊!”爱莉雅的声音有点落落寡合,“人界国家的联合是未来人族的希望所在,可为什么就没人明白这一点呢?” 听到这里,虚空的神色顿时惊讶到了极点,如果不是声音与形象都与九年前的爱莉雅·美斯提亚一模一样,再加上克鲁兹父女对她的恭敬态度,他一定会认为门内的“月之贤者”是个假货,因为此刻他从爱莉雅口中听到的理想,与第二十四次神魔战争时期她所说的已是南辕北辙,说是大逆转一点都不为过。 不过这也同时证明,修伊所收到的情报没有任何错误,爱莉雅确已成了人界国家联合计划的主要推动者之一,而虚空今晚所负责的任务就是确认这件事实。 “没人明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从现在做起,尽量多找一些志同道合的伙伴来参与,爱莉雅小姐为什么不考虑先从身边的人找起呢?”蒂姆斯终于如修伊所猜测的那样,开始巧舌如簧地说服爱莉雅去找其他人参加:“比如说,您在神魔战争时期的战友,现在新红帝国的皇家骑士团长‘星之剑圣’蓝提斯先生,以及身处法利玛帝国的‘日之魔导师’高尔先生……” 门内的谈话仍在继续,但虚空已再没有了听下去的兴趣,不仅是因为任务已完成,更因为爱莉雅的转变而感到黯然,再看了一眼门缝处所透出的微弱灯光后,虚空轻巧地纵身下跳,顺着原路静悄悄地离开了。 第六十五章 梅洛姆之死 华斯特皇宫,地下密室内。 两个男人静静地站着,互相望着对方,一时都有种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的感觉,但最终先开口的还是请客的主人。 “我现在该怎么说?……祖宗有训,为修伊先生之命是从?”想起华斯特皇族历代相传的这句嘱咐,依路达克不禁苦笑,“还是要在这之前,先好好想想我对您的称呼该是什么呢?” “就叫我修伊好了,不论如何,创立华斯特帝国并传承华斯特皇族血脉的是我的舅舅,而不是我的母亲,所以从一开始我就不认为自己是华斯特皇族的一员。”修伊微笑着说道,“而且即使我的实际年龄远超过你,可外表看起来仍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对我用‘您’这样的敬语太古怪,‘先生’则太过于见外了,毕竟多少有些亲戚关系吧。” “呃……那好,修伊……还是感觉很怪异呢。”依路达克自己都因为不自然而笑了起来,“你会到华斯特来,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吧?” “你看得出来?”修伊反问一句。 依路达克不禁哑然失笑:“换了别人,或者会以为你到华斯特来寻求庇护,借助亲戚关系拉拢我,是为了躲避魔界追杀令的威胁,可我却肯定不会这么想。因为姓华斯特的人除了有相同血缘外,还有一样东西是完全一模一样的,那就是不向任何人求助的强烈自尊心。” 修伊也笑了起来:“你倒是了解我。” “因为你与我一样,都是胆大包天的人,更有足够的才智应付任何困境,走投无路是不会出现在我们这类人的字典中的。”依路达克显然是对这场谈话早有准备。不仅预备了长谈所用的椅子。甚至连茶水都准备好了。此刻他一边说一边走到修伊身后椅子上坐下,“请坐!总是站着说倒显得我待客无方了。” 修伊当然不会推却,毫不客气地走到依路达克对面,拉开椅子坐下:“那你想知道什么?仅仅只想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吗?” “只要你愿意说,我就将洗耳恭听。”依路达克莫笑,“当然,先从你的同伴想做我的女婿说起也行。”。 “一句话。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结果,不过这之前我想问你一件事,希望你能干脆地回答我。”修伊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听说过创世神七大遗产中的地狱镇魂歌吗?” 依路达克惊异的神色一间即逝,点头道:“不仅听过。而且六百年前毕斯特帝国还得到了它的一份残片,只不过到现在也没人明白它究竟是什么罢了。” “它是不是就存放在华斯特皇陵?”修伊的下一个问题更是直接。 依路达克再次点头,对修伊的消息灵通他已有了心理准备,答案也更加详尽:“就在皇陵内用于保管特殊物品的隔绝之扉里,不过自它被放进去后,隔绝之扉也就再也没有开启过,而且那个地方里还有……” 修伊随即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我知道里面有什么,不过我还是需要它,因此我才会来到华斯特,才会想得到菲莉丝手上的真理之纹匕,因为它是能开启通往隔绝之扉道路的唯一钥匙。不过巧合的是,你把它交给菲莉丝作为嫁妆的同时,我的同伴米伯特也在无意中对她一见钟情,于是我就把两件事统一到一起,而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米伯特的那些装备,还有在比赛中所用的手段都经过你的指点吗?”依路达克问道。 “……他没跟你说?”修伊有些惊讶地问道,因为他确实没想到,米伯特会对菲莉丝一五一十地坦白交代,却连一个字都没有向老狐狸岳父透露。 依路达克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没有,你调教出的人口风紧得要命,甚至不惜得罪老丈人都不说实话。” 修伊也苦笑起来:“那只是对象不同,你的女儿可是全都一清二楚了。” 依路达克微微愣了片刻,随即就明白了修伊的意思,脸上苦涩的意味更浓:“原来如此吗?难怪那小妮子满脸诡异的笑容……咳!这该叫英雄难过美人关,还是要说是见色忘义呢?” “当然是后者了,但米伯特闯关有一半靠的是实力,另一半才是我的指点。”修伊闷哼一声,显然对米伯特向菲莉丝“漏风”的事情还心有不忿,“在第四赛区之前,他的对策基本都是我教的,不过第四赛区他是自己动脑子过关的。” 依路达克小吃二惊,他的确没想到自己的女婿会这么聪明,能靠自己的头脑闯过第四赛区,但和最后一道测试中米伯特的表现相比,这点惊讶就不算什么了:“那你又怎么解释,他能喝下我调配的特制饮料却安然无恙呢?” 修伊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是因为我也有相同的爱好,而且所调配饮料的刺激性似乎比你要强上那么一点点,而米伯特刚好又每天喝上那么一两杯的缘故……” 晕。 依路达克终于明白,自己的失败并非偶然,修伊的变态程度早已超出了他的想像,以一般变态的角度去计算修伊的行动根本是不可能的。 “……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依路达克不得不低头认输,但他的心事并未就此了解,“米伯特真的能给菲莉丝幸福吗?” 修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徐徐说道:“那要看你怎么想了,因为两个人的幸福并不是单方能给予的,因此我想先问你一句,你对菲莉丝抱着什么样的期望呢?” 依路达克很坦白地说道:“我希望菲莉丝能继承华斯特帝国的基业,但这如果与她获得幸福相抵触,我宁可希望她幸福美满地生活下去。” “如此就成了,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就请暂时割舍下亲情与望女成凤的心理。把她和米伯特交给我一起带走。 经过一段磨练后,我会让他们俩回来,而那时你的期望将成为现实。”修伊微笑着说道,“怎么样?舍得吗?” “……成交!”依路达克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正觉得,让都还不太成熟、不太能彼此接受对方的他们这么快成婚。好像是一件有点操之过急的事情。而且不稳定和不安的因素也太多了,既然你能打包票让他们成长,我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修伊故作阴险地一笑:“我的学费可是很高的啊!你付得起吗?” 依路达克也故作大方地一笑:“大不了把整个华斯特帝国赔给你,这样够了吗?” 两人再次互相看了一眼。俄而一起大笑,爽朗的笑声在地下室静谧地空间中回荡,同时也宣告了一件“人口买卖交易”的顺利成交。 只不过在交易者对视贼笑的此刻,被出卖的两位主角仍毫无所觉而已。 与此同时,人界的新红帝国边境,所属精灵族的领地克尔休弥(注一)。 一轮圆月挂在天边,与满天黑云的华斯特不同,身处新红帝国的人们可以在这个夜晚欣赏到如圆盘般的满月,不过有这种赏月习俗的人一般都讲求优雅的生活方式,而精灵被正是这类拥有高雅兴趣的种族。 一名非常美丽的女性精灵此刻正站在圆月之下,默默地凝视着倒映在面前湖泊之中的月色,神情中似乎包含着某种很特别的期待,但在这份期待之中,一抹哀然显而易见地流露了出来。 “……让你久等了。”精灵的细长双耳突然开始激烈抖动,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声响,而就在她准备转身望去的刹那,一个冷冷的男性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在听到声音的刹那,一丝难言的惊喜陡然爬上美丽精灵的面庞,蕴涵着复杂情感的碧绿色瞳孔很快投射到了一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身上。 而这个人,正是曾在华斯特与修伊两度碰面的那名黑衣骑士。 “又是三年没见了,紫。”黑衣骑士的口吻听起来像是慈祥的兄长,而他也的确是,至少对如月紫而言是没错。 如月紫,精灵族的第一智将,在新红帝国三大名将中,她的声名仅次于现任皇家骑士团团长,曾在神魔战争中名震三界的“星之剑圣”蓝提斯。她也是新红帝国东部与魔界接壤地带的驻军总指挥官,统辖着由六个种族两百九十五万战士组成的四个精锐军团,现年二百三十一岁的她按照生理年龄划分,只相当于普通人类的二十三岁,正是如花似玉的青春之年。 可在两百年前,她还相当于普通三岁孩童的年龄时,一群山贼袭击毁掉了她所居住的村庄,她也自此失去了影踪。每个人都以为她已死了,但到二十年前第二十四次神魔战争开始时,她突然又出现在了自己被魔族打得七零八落的族群中,以惊人的武艺与出色的头脑重新整合了残余部队,连续打了超过四十次胜仗,并最终与新红帝国的部队一起将魔界军赶出了领地,从此奠定了自己在族群中的地位。 不过由于战事连绵不断与她身居高位的缘故,她失踪近两百年的具体行踪就成了一个没人过问的谜团,这段时间内她到底在哪里生存,又是谁教会了她如此惊人的武艺,并使她拥有了如此出众的智慧,这一切没人知道,偶尔有一两个熟论的伙伴问她,她也只是笑而不答。 因为在这段时间内收养她的人是个不喜欢说多余活的人,而像她一样被收养、如兄长殷关爱他的黑衣骑士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因此她从很小开始就学会了只说必要的话。 “嗯。”如果被如月紫同族的人看到她现在的模样,一定会认为自己花了眼,尤其是曾作为她的部下、看惯了她如冰块般面色的人,打死也不会承认眼前这个满脸通红、尽显小女儿家情态的人,就是他们的冰山女上司如月紫。 “……若没什么事,见个面我就走了。”对着眼前的漂亮女孩,黑衣骑士明显不太适应。磨蹭了好半天才说出这句话。而且还是笨到极点的傻话。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呢……不懂得如何说话。”如月紫给了黑衣骑士一个大白眼。转身朝着月光映照下的湖水走去,不多时她已来到了湖边的浅滩处,俄而回头,又给了对方一个灿烂却促狭的笑容,“就不能陪我多待一会吗?” 黑衣骑士显得有些为难,不过他还是留了下来:“只是一会,应该没问题。” 如月紫再次翻白眼。小女儿家的情态在娇嗔中显露无遗:“呆子!除了计划外,你就不懂得怎么享受人生的乐趣吗?” “这……好像某个人也这么说过我呢。”黑衣骑上苦笑着来到她身旁,一起凝视着泛着清冷光辉的水面,“不过这就是我的特质。就像……” “我知道,没有人比我更明白,”如月紫的瞳孔突然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汽,似幻梦般迷离凄艳,而她的手指也非常暧昧地点在了黑衣骑士的银色面罩上,就此止住了对方的话,“把面罩和头盔脱下,让我看看你的脸。” 黑衣骑士犹豫了一下,而后叹气道:“没那个必要吧?你早知道我是什么模样了。” “你要我亲自为你脱吗?”如月紫的声音娇媚得让黑衣骑士发怵,和这个精灵,不,准确地说是妖精,一起生活了两百年后,黑衣骑士对眼前这女孩可谓是感触颇深,更对她美艳外表下掩藏的俏皮深有体会,一旦她发出这种可令男人骨软筋麻的声音,也就是某位男性即将遭殃的时刻。 因此连修伊都拿他没法子的黑衣骑士立刻举双手投降:“我自己来,不劳你动手了。” 抬手在面罩的边缘处一阵摸索,随着“咯哒”一声轻响,银色的面罩与骑士头盔一起被解了下来,一头柔顺娇美的金黄色长发如水银泻地般从铠甲中流了出来,瞬间照得连天上的星光都在刹那间黯然失色。 一般情况下,有如此长发的人多半是娇美秀丽的女性,但黑衣骑士是个例外,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汉。 “这下你满意了吗?”虽然把面罩和头盔都解了下来,黑衣骑士依然没有把脸抬起来,而是任由如女性般美丽的长发盖住了一切。 如月紫自然不会满意这种结果,因此下一刻她的动作就是撩起了黑衣骑士的长发,将他的面孔扭到自己的正面。 “很好,把脸露出来不是更清爽吗?”如月紫笑了起来,“整天把面孔隐藏在面罩下,你就不觉得难受吗?而且你并不是很难看,又或是有伤疤、刀痕的破相人吧?” 黑衣骑士如刀削般的英俊面孔只在如月紫面前露出很小的一部分就再次低下,把一切重新掩藏在了披散的头发下,露面时间短得令任何人都没能看清他的长相,只有正对着他且有脚下湖水映衬的如月紫看到了大致的轮廓。 然后,那副黝黑色的头盔和银色的面罩便再次覆盖到了他头上,同时金黄色的长发也从视野中完全消失,黑衣骑士又恢复到之前的样子:“我更习惯现在这样,清爽与否我并不在意。” “我有说过让你戴回面罩吗?”如月紫似乎是很失望地说道,同时伸手向黑衣骑士,似乎想亲手再次摘掉他的面罩,然而黑衣骑士却在她伸手的瞬间后退了整整三步。 “你已看过,就别再为难我了。”黑衣骑士沉声道,“你该知道原因。” 如月紫极不情愿地缩手:“有什么关系,这里一向少有人来,所以我才选这里做三年一次见面的地点,不会有人看到你的,而且就算看到,这个地方也不会有认识你的人。” 黑衣骑士摇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谨慎点好。” “……哎,也对吧。”如月紫尽管很不高兴,但终究没有继续感情用事,“不管怎么说,你只肯给我看你的真面目,这点已经让我很高兴了。” 黑衣骑士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无奈:“没办法,谁叫你是我的妹妹呢?” “妹妹……罢了!”如月紫的神色立即黯淡了下去,仿佛她对这个称呼并不是很高兴,不过她也因为心情上的这种转变。终于决定把话题转到正事上。“你知道吗?最近驻扎在新红帝国周围的魔界军显得安分多了呢。” 黑衣骑士点点头。 “那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如月紫再次问道。 “不。”黑衣骑士确实不知道原因。也因为他没有刻意去关注,“这很重要吗?” 如月紫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是的,这次魔界军状况的稳定是因为部队将领的临时更换,但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被调走的不是总领全局的军团长,而是负责前锋攻击的卡鲁斯·菲勒。” “……卡鲁斯被调走了?”黑衣骑士立即关注起来。“真的?” “嗯。的确是这样,所以魔界军一直以来的主战姿态在近一个月以来变成了防御姿态。”如月紫说道,“你也明白,魔界军对新红帝国的忌惮使他们一直发动着对这里的战争(注二)。而主攻将领卡鲁斯的调走只能证明,有重要性远超出骚扰新红帝国的事在魔界中发生了,而且这件事最需要的就是如卡鲁斯那般恐怖的武力。” 黑衣骑士立刻浑身一震:“难道是……” “修伊·华斯特,只有他才有这种分量。”如月紫美自深深地凝视着黑衣骑士,“与你不同,他太过于招摇,个人的目标也太明显了。” “……那小子有危险。”黑衣骑士慢慢地站了起来,心情似乎异常郁闷,“这可有点麻烦,也意味着我要走了……” 如月紫随着黑衣骑士站了起来,不过语气中半点怪责的意思都没有:“没关系,我早有心理准备了。自从两百年前被你所救时起,我就无法避免地卷进了这场风暴之中,而且直到现在我也不后悔,将来也一样。” 黑衣骑士缓缓转身,盯着如月紫的美丽容颜一字一顿地问道:“真的不后悔吗?” 如月紫毅然点头:“只要能与你相遇,就没有什么可后悔的……因为若没有你,两百年前的我已经死了,两百年后自然也不会有现在的我。” “那……你多保重,我走了。”黑衣骑士默然转身,消失在来时的方向,如月紫话中的意味已远超过作为兄妹感情的底线,他并不是听不出来,而是无法加以回应,因此对于她在话中所宣泄的一丝哀怨,他也只好选择沉默以对。 面对着黑衣骑士的沉默,口头说着不后悔的如月紫在他消失的瞬间悄然转身,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白面颊上静静滑落。 与依路达克交谈之后,修伊回到宴会厅时已是将近午夜,与会的宾客已大多酒足饭饱地打道回府,连作为米伯特朋友暂留宫中的“火焰空间”成员都被人领去休息,只留下了剩得到处都是的酒菜与堆积如山的碗盘,还有无数忙于处理善后事宜的服务人员。 可当修伊走进宴会厅时,他还是一眼看见了在厅中傲然独立、显然等待他许久的虚空。 “殿下,一切知您所料。”虚空一见到修伊出现,马上走过去,低声报告了自己的所见所闻,“主人与客人都是您所圈定的那几个。” “嗯,我知道,辛苦你了。”修伊仿佛是淡淡地叹了一口气,而后就转身朝宴会厅外走去,“我们也去休息吧,毕竟这一夜是有点累人呢。” 虚空紧起几步追上修伊,有些难以启齿地问道:“殿下,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呢?” “暂时按兵不动,因为我还需要多一点情报。”修伊低声答道,“我知道,你关心我是否打算对付那位‘月之贤者’,不过很多事情都急不得的,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虚空无言以对,轻轻应诺之后,他也只能转身去找房间休息,毕竟事情的主导权还在修伊手中。 但修伊又是怎么想的呢?没有人知道,因为能理解修伊真正心意的人,在现在的华斯特连一个都没有。 清冷的月光中,梅洛姆正焦急地等待着夜魅的归来,按照约定,他将以魔界商人的名义进入华斯特城。租用一所民房完成最后的交易内容。也就是修伊的项上人头。 今天大清早夜魅就传来联络。保证在今日内完成交易,而离十二点也不过只剩几分钟了,夜魅还是一点回来的迹象都没有。难道是出事了?不会吧?他可是人界的第一杀手,杀人也从未有过失手的记录,就算修伊身边的护卫再怎么高明,也不可能防备得了毫无预兆的暗杀吧? “我回来了。”正当海洛姆被不安和疑惑所笼罩。毫无来由地胡思乱想时。屋顶的天窗忽然传来微微的响动,一身厨师打扮的夜魅轻巧地从中跳下,不喜暴露真面目的他一反常态,竟然毫无遮掩地出现在海洛姆面前。 不过在梅洛姆看来。夜魅的模样也实在是很平常,一张消瘦的国字脸,两道浓眉外加异常普通的五官搭配,即使在街上互相遇见,谁都不会对这种大众脸的人多加注意。但现在就有点不同了,夜魅平时的清冷自若似乎发生了变化,现在的他显得阴郁深沉,仿佛有什么令他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了。 “事情怎么样了?”梅洛姆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说了蠢话,夜魅现在的这个样子就是最好的答案——一身沾满油污的厨师服土到处都是被锋利物件划破的裂口,头发也被汗水浸湿,非常不雅观地粘在额头和两颊上,如此狼狈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成功者,更重要的是,夜魅没有携带类似人头大小的包裹,这就证明他没能完成任务。 “怎么样?哼……”夜魅低沉一笑,随即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小的袋子抛给海洛姆。梅洛姆马上认出,这就是他装杀人委托报酬的袋子,接手后的重量表明,夜魅对它连动都没动。 “什么意思?”梅洛姆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但还是问道。 “钱退给你,我杀他已用不着报酬了。”夜魅阴冷的笑容令海洛姆感到一阵寒意,“对付他我已倾尽全力,用光了身上所带的一切武器,可这样的连续七次暗杀还是奈何他不得,这种人的存在就是杀手的一个耻辱,所以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即使没有人委托,我也一定要杀了他,因为这已不再是委托,而是事关我荣辱与生计的头等大事。” 梅洛姆恍然大悟,不由得哑然失笑:“那也没必要退钱,就当是委托人免费送你的……啊呀!” 笑声戛然而止,继而被痛苦的呻吟所代替,就在海洛姆发知的瞬间,夜魅已无声无息地从衣袖内拔出一支长度惊人的钢针,闪电般刺进梅洛姆的胸膛之中,而后又迅速拔出。 血柱如喷泉般涌出,夜魅这一针刺得异常讲究,并没有一击将对方心脏刺穿而毙命,而是一针穿破了心脏附近的主动脉,这个地方是目前三界的任何医术都无法修补治疗的死角,即使有医生在场,也唯有眼睁睁地看着梅洛姆因为快速失血而死。 梅洛姆下意识地捂住伤口,可血液还是不受控制地从指缝中溢出,眨眼间他的上半身已变成了触目惊心的血红色,而夜魅并没有进一步行动,只是冷冷地站在原地看着,看着他快速步向死亡。 “为……为什么?”梅洛姆踉跄后退,短时间内的大量失血令他立即感到了眩晕,虽然不清楚夜魅到底击中了什么要害,可他已意识到自己必然性命不保,所以他想在死前弄个明白。 “我不收没必要的钱,委托也没有意义了,所以你的存在显得多余了。”夜魅冷冷说道,“知道我为什么会以真面目出现吗?很简单,我现在需要杀你的理由,还记得吗?我第一次见面时就说过,知道我真面目的人只有死,而你现在已知道了。” “……你!”梅洛姆想愤怒地叫喊,可由于失血实在太多,缺乏血液供给的大脑也逐渐开始停止活动,伤口带来的刺痛甚至已被逐渐袭向脑际的疲倦和困顿压过,一切感觉和思想很快从梅洛姆身上脱离,因此这句话也成了他最后的遗言。 “我会一直追杀这个叫修伊的男人,直到他死或我死,因此你至少可以感到一些安慰吧。”夜魅将钢针重新收进衣袖内,缓缓推开门走了出去,“也许会花上一些时间,不过就请你在地下等着他吧……” 注一:与所有居民都是人族的华斯特不同,新红帝国是多种族混居的国家,人族的比例只有全人口的六成。为了确保各种族能和睦相处维护国家稳定,新红帝国按照种族特性与居住地区域成立了很多种族自治领,也就是只属于该种族的领地,该种族在领地内享有高度自治权,但对国家的赋税兵役一样不能逃避,不过这已经让很多种族感到非常满意,新红帝国的稳定也因此延续到现在。 注二:由于新红帝国拥有人界三英雄中最强的剑士 “星之剑圣”蓝提斯,其个人影响力与战斗力都是不可小觑的,因此为不令这种影响力与强大的国家实力结合成灾难,魔界军一直对新红帝国采取不断战斗骚扰的方式削弱消耗它的国力,同时也牵制住蓝提斯的行踪使他被迫留在新红帝国内。当然其成效也是明显的,新红帝国在第二十四次神魔战争后的九年间一直遭到骚扰性攻击,每年边境的大小战事都超过四百次,军队死伤近六百万,百分之三十的土地由于战乱影响而不能使用,国力因此始终无法得到迅速提升。不仅人口比例中军队成份偏大,甚至连国家预算都以国防预算居首。 第六十六章 龙骑将 魔界。 “是梅洛姆的事吗?”克罗迪一早起来,就看到奥利斯板着张脸站在床前,一看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发生,而他也马上联想到了某件一直没有音讯的委托。 奥利斯没时间吃惊于克罗迪的敏锐直觉,现在他的心情已被坏消息弄得一塌糊涂:“是的,据华斯特的间谍回报,夜魅在华斯特皇宫内刺杀失手逃逸,而后同在华斯特城的梅洛姆就死在了他租住的房子里,我们交给他的委托报酬原封不动地丢在尸体旁,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死因呢?” “被尖锐物体刺穿心脏主动脉,失血过多而死。”奥利斯的脸色很难看,“杀人者的手法准确而老练,但不知为什么没有把尸体处理掉,丢掉那么多钱更是让人不解,因此臣实在是无从猜测。” 克罗迪思忖了一会,忽然间笑了起来:“我明白了。” “殿下明白了?”奥利斯难以置信地问道,“您明白了什么?” “我们找错人了,夜魅并不是一个只为钱而行动的杀手。”克罗迪不愧是最被修伊看好的魔族皇子,一语就道破了整个事件的真相,“也许之前他确实只为钱来人,可对修伊刺杀受挫却令他的自尊觉醒了。” 奥利斯不解问道:“可这和梅洛姆的死有什么关系?” 克罗迪不耐烦地说道:“这还不简单吗?有自尊的杀手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当然不再会为钱或委托杀人,梅洛姆的存在自然成了阻碍,委托费被扔在现场也是同一原因。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好个夜魅。竟敢出尔反尔杀我们的人!”奥利斯大怒。不过却被克罗迪一句话遏制了怒气:“没关系,只不过死了一个人再丢了一点钱而已,这样能给修伊多加一个死缠不休的大敌,在我看来还是划算的,不用对他出手,更何况我们没有和他对敌的必要。别横生枝节。” “……好吧。”奥利斯无奈地叹气。而后又想起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不过连夜魅都拿他没办法,修伊这个男人似乎越来越碍眼了,殿下打算怎么做?” 克罗迪懒洋洋地答道:“我想进宫见父皇一次。看他会不会给我点帮助。” “为什么?我们不是还有别的方法可用,没必要……” 奥利斯话还未说完,克罗迪已打断了他:“我知道,不过我觉得,现在也是时候试探父皇的真正心意了。” 奥利斯先是露出疑惑表情,而后就恍然大悟:“殿下的意思是……” 克罗迪缓缓起身穿上鞋子,而后才开始将衣服一件件穿起:“嗯,若他真的打算贯彻魔界追杀令到底,给我这个儿子提供一些帮助也很正常,除非他更爱那个已被逐出魔界的叛徒。” “那么,您认定陛下会下决心的界限在哪里呢?” 克罗迪穿衣的动作忽地中止,而后奥利斯得到了一个远超出预料的答案:“龙骑将。” 在皇宫逗留了两天后,修伊一行便离开皇宫,朝着离华斯特城近三百里的皇室陵墓赶去。据修伊所说,此行的目的就是把地狱镇魂歌保存在华斯特国的部分取出来,但此刻火焰空间的成员数量并未因为米伯特成了驸马而减少,反而还多了一位华斯特的三公主菲莉丝·华斯特。 正如对修伊私下里所说的一般,依路达克把菲莉丝与米伯特的结婚仪式暂时延后,理由就是两人之间还需要培养感情,因此他目前只承认了两人的婚姻预约关系,而这也是两位仓促遭遇的新人所期望的;只是有点出乎意料罢了。 菲莉丝还不能确定自己对米伯特的感觉,而米伯特也对在佣兵团中冒险的生活恋恋不舍,两人都觉得结婚有点过早,于是一拍即合的两人当即秘密订下了协议,准备万一依路达克催促两人成婚,他们就一起编造理由反对,可是依路达克这回居然摆出了—副好好先生的面孔,在具体行动前就成全了他们。 不过这是有附加条件的,而且菲莉丝最为吃亏。 “以后要听修伊先生的话”这种语句,在一般情况下多半是叮嘱或托付性的意思,然而华斯特王依路达克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把这句话一字不漏地用正式敕命的方式写成公文,还煞有介事地举行了郑重仪式,在近百位文武官员眼皮下把这份写得不知所云的怪异诏书赐给了修伊。 这下可好,在菲莉丝加入火焰空间并离开华斯特城的第一天后,她就发现自己必须和未婚夫一起接受这位修伊教练的修炼指导,而这第一道难关居然是最简单的项目: 跑步。 虽说也经过正规的骑士训练,本人也曾下过一番苦功修习武艺,不过修伊的锻炼课程安排之变态,着实让久经考验的菲莉丝吓了一大跳。 每天必须要进行五十公里越野跑,战斗主力职业的战士与骑士还要再加负重三十公斤,而非主战职业的神官与魔法师也要负重至少十公斤。米伯特的职业特性介乎两者之间,所以负重也是两者的平均数二十公斤,到此菲莉丝才明白,自己会被米伯特打败绝非偶然。 能经受如此变态训练的人,其耐力和体力都远超过常人,虽然比起天生神力的她还有一段距离,可用艰苦锻炼得到的成果自然比单依靠天赋更值得赞许。 “你们……每天……都是这样……跑步的吗?”菲莉丝的力气很大,但这并不代表她的移动速度和耐力就很好,背着三十公斤的沉重石块跑前二十公里还好,到了三十公里后就有点喘不过气来了,而到现在总算能上马车休息时,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断断续续。 “对啊!”米伯特的答案让她立刻头晕目眩:“不会吧?” “你该不会把修伊当成慈善长者了吧?”玛丽嘉好心提醒地道。“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从种族所属到本性都是如此。千万别被他的外表迷惑了啊!” 修伊立刻冷哼一声:“别说废话,我什么时候不承认自己是恶魔了?” 可能是生怕修伊迁怒于玛丽嘉,倪剑立马跳出来打圆场,力图缓和开始紧张的气氛:“修伊的训练还是有理可循的,玛丽嘉,你不也很清楚吗?不过我对修伊你也有点问题。方才说要到华斯特的皇陵去取地狱镇魂歌。难道我们要去盗墓吗?” “华斯特皇族的皇陵除开保存历代皇室贵胄的尸骨外,还有一个很特殊的作用,就是用来收藏一些不吉利又或无法解读的神秘收藏品,而记载着地狱镇魂歌的残本就是这类物品中的一个。”修伊的注意力似乎暂时被转移了。 很耐心地对倪剑做了回答,“不过这些收藏物品的地点虽在皇陵内,却没有和墓室连在一起,所以我们的行动虽然在皇陵内,却并非是偷取殉葬物品又或是宝物,而是经过皇帝陛下许可的‘探险’。” 修伊的解释合情合理,不过菲莉丝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你是怎么知道皇室陵墓也有保管收藏品的秘密呢?这点知道的人很少啊!” “唔……这个……咳咳!追究这干嘛?”修伊似乎有点不太敢看菲莉丝的面孔,说话也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有关皇室陵墓的记载一向都是皇族的最高机密,除非得到在任华斯特王的允许,同时又具有皇室成员资格,否则谁都不能翻阅这些机密资料,就算米伯特是我的未婚夫,在没有正式与我成婚之前,他也没有接触这类机密的权利,所以我才觉得奇怪,难道魔界军的情报网络真的这么无孔不入吗?”菲莉丝一下子把相关的回忆都背了出来,修伊顿时瞠目结舌。 难道要他告诉菲莉丝,自己是一千年前华斯特皇朝创始人比罗德·华斯特的外甥,她的不知多少代祖宗级亲戚吗? “咳!是破例,破例而已,这次陛下为了把你托付给火焰空间,还破天荒地首次以公开敕令方式写了诏书,这不也是个证据吗?”借着依路达克经常胡闹的事实,修伊趁机把黑锅都扣到了不在此地的某人头上,“你该很了解你的父皇,他偶尔破几次例也是常事,更何况我和他谈得相当投机,兴趣爱好相同之下,他就给我看了相关资料,这可是我与陛下间的秘密,你可千万别告诉那帮死守规矩不放的国家官僚啊!” “可以,但要把大家的运动量减少一半,不然我就去告发!”菲莉丝冷哼一声,“看你订的鬼计划把大家累成这副模样,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修伊一听要更改训练计划,脸也马上板了起来,说到坚持原则,他的决心远比害怕被老古板说教要大得多:“不行,这是为大家好,万一未来碰上强大的敌人,今天减少的运动量将使你们生还的几率随之降低,想活久一些就要变得更强,这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哪来那么多强大的敌人,你是不是危言耸听了?这一路上不都……” 菲莉丝的话尚未说完,坐在车头赶马的虚空与米伯特几乎同时大声叫了起来:“不好!大家快逃!” 话音刚落,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左侧不远的地方响起,强大的爆炸气浪顿时让马车严重向右倾斜,坐于车中的众人顿时东倒西歪,情况一时混乱到了极点。 “跳车!”修伊当即下了弃车的命令,自己也身先士卒地作出表率,先眼疾手快地把头晕眼花的小七收进衣服口袋,再拉起身旁还糊里糊涂的蕾娜斯与老酒鬼,就这么直直冲向已逐渐朝垂直方向倾斜的车篷,“砰”的一声,三人在只能挡雨的薄薄车篷上立时撞出一个大洞。菲莉丝、玛丽嘉、倪剑与冷凌锋也不敢怠慢,纷纷效仿修伊从较脆弱的车篷处冲了出去,而最先察觉不妙的虚空和米伯特早就翻身下车,每个人的兵器都脱鞘摆出了战斗状态,望向天空地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与敌意。 还拉着马车朝前狂奔地两匹骏马虽然不如人类那么聪明。但动物地危险预知本能却依然告诉它们情况危急。马与车的速度同时增大了将近一倍。可还是太晚了。 四个巨大的火球突然从天而降,随之马儿的痛苦嘶叫声便刺破了众人的耳膜,两匹骏马被最先到达的火球瞬间笼罩在其中,只挣扎不到一秒就化成了灰烬在火焰中分崩离析。失去牵引地马车立即失控,拐了个弯后就“砰”的一声撞在林路旁的一棵大树上,除车厢变形之外,车轱辘也飞掉了两个,车中的物品也散落得到处都是。 —个火球就有如此威力。而径直朝滚落地面的修伊三人飞落的三枚火球若是正中目标,后果更是可想而知,不过幸好修伊提醒得及时,包括后跳下车的菲莉丝等人在内。所有火焰空间成员此刻都已整理好了姿势。 菲莉丝与虚空一前一后赶到,大铁锥(亏她还记得带出马车)与巨型骑士剑同时斜向上方劈出,玛丽嘉、老酒鬼与蕾娜斯也立即行动起来,“勇气加持”、“水华天轮”与“魔力护盾”这三种防护与辅助增强型的魔法在一瞬间加到了他们身上,只有冷凌锋、修伊与米伯特没有任何行动。 两件兵器与先期到达的两枚火球先后相击,大铁锥上因为“水华天轮”这种水属性附加魔法而瞬间荡漾起的层层蓝色光波陡然扩大,在火球接触到锥体前先一步与火属性的对手发生了中和弱化反应,真正令菲莉丝碰触到的威力立刻下降了一半,本来就力大无穷的菲莉丝毫不费力的一击击中,如打棒球般将缩小近半的火球远远击飞了出去。 虚空更不用说,他的精妙剑术加上增幅魔法“勇气加持”已足以对付威力不减的火球,现在又有“水华天轮”的帮忙与“魔力护盾”作掩护,他的反击不仅比菲莉丝打得更远,而且准头更是惊人,发出这枚火球的对手若不是靠着高度的空中移动力迅速作出反应,被反弹火球打下来只是一刹那的事。 “水晶!”正当两人准备继续迎击最后一枚火球时,一直没有动作的冷凌锋忽然大喝一声,一枚足足有火球近十倍大的超级冰晶弹立即在两人身前凭空出现,疾落的火球在与如此巨型的冰晶弹碰撞之后,就变成了无数漫天飞散的火焰。冷凌锋的冰晶弹攻击并没有结束,体积只削减了一点点的冰晶弹去势不减地横向上冲,把袭击者发射的第二、三波的八枚火球硬生生挡了下来,这才在空中解体成了满天的冰晶。 而冷凌锋所争取到的这段缓冲时间,已经足够让修伊观察清楚整个形势了。 望着那几个自远方逐渐靠近的带翅膀黑点,修伊不禁叹气:“菲莉丝,你真是乌鸦嘴,刚说没见到过强大敌人就碰上了魔界军的追杀者,而且还是清一色的龙骑兵……” “……龙骑兵?”众人几乎同时叫了起来。 不错,又是龙骑兵。 刚才那几个火球,并不是魔法师的杰作,而是高级飞龙所喷出的高温火焰弹,其发射速度和威力都远超过一般魔法师的水准,虽然比不上老酒鬼与冷凌锋的同类产品,可由于飞龙喷射火焰弹的攻击频率极高,在远距离且飞龙数量有一定规模的前提下,造个让一般敌人死无葬身之地的弹幕容易得很,给高明对手加点压力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不过若飞龙只有四条,即便都是高级飞龙,所造成的破坏就只限于火焰弹本身,由于数量有限再加上火焰空间众人有足够的还击实力,像刚才那般被全数弹回并不奇怪。 因此在如今远程攻击无效的情况下,对方要么只能选择收手撤退,要么就冲过来用近身肉搏解决对手,而方才发动突袭的敌人显然选择了后者,四个在视线中不断扩大的黑点很快变得清晰起来。 修伊反而有些大惑不解起来,以他的经验判断,这很有可能是克罗迪派来追杀他的人,虽然越界追进华斯特有些出乎意料,但因为龙骑兵的机动性较高,一击逃遁的想法也并非不可行,但要一口气把目前的火焰空间全部消灭。四个龙骑兵的战斗力实在是太微小了。把这数字乘上一千倍还差不多。 之前伊格斯来的时候整整带了十二个龙骑兵。可刚一碰面就被虚空和老酒鬼毫不费力地解决掉了六个,在肯定听过伊格斯的事后报告后,克罗迪绝不会只派这么点人就来攻击,而且只让四个龙骑兵刺杀修伊,简直是给眼下的火焰空间送上了一堆经验值。 “对方该有后续部队才是,这四个大概只是拖时间的先锋。后面大概还有几百个正在陆续赶来吧。”修伊正在猜测克罗迪的动机。飞龙拍翅所卷起的烟尘就铺天盖地的袭来,眨眼间,四匹高大地深红色飞龙便在众人地头顶徐徐落下,而坐在飞龙脊背上的四个人让修伊顿时色变。 因为他终于明白。自己猜错了。 可火焰空间的众人并没有这样的感觉,除去对魔界军有深刻了解地虚空、老酒鬼与小七有些神色不安外,其他几个人只觉得这些龙骑兵的配备明显和上次的那几位有点不同。 那次伊格斯率人前来“追杀”修伊时,十二名追随他的龙骑兵都穿着一式的灰蓝色龙骑兵铠,飞龙也只是一般的灰色品种,最多也就是比虚空高出一两个头,武器也是同一制式的龙骑兵枪与龙骑兵剑,只有伊格斯是一身黑色的高位龙骑士甲,武器也比一般龙骑兵要精良一些,而眼前的这几个人明显与他们都不同。 首先是飞龙的大小,这四头飞龙一眼就能看出品种极其优良,纹理清晰、发达得惊人的赤红色肌肉,带着密密麻麻鳞片、骨骼健壮有力的翅膀,被修剪得锋利无比的巨大龙爪与尖利粗大的龙角。这几头飞龙比起一般的灰色飞龙至少大三倍,除了有虚空三个身长的高度外,翼展也有至少二十米的宽度,四头一起展翅凌空的姿态几乎把头顶的天空都遮去大半,令人不由得望而生畏。 其次就是这四名龙骑兵的铠甲都是如血一般的深红色,但在肩膀与两臂侧却有着完全不同的纹章与印记,全身上下都透着说不出的诡谲。更让人感到他们身份与众不同的是,四人所用的武器完全不属于统一的型号或格式,而是极具个人风格的特殊兵器——最前方的一人用的是一把布满血红色花纹的黑色长枪,后面的三人从左到右分别是一把灰色的大战锤、一柄四五米长的朱红色宽面战斧,以及一支通体被雪白光芒包裹的长身本刀。 “修伊·华斯特……有死的觉悟了吗?”一眼瞧见在众人间蹙眉思考的修伊,四人中为首的那名龙骑兵当即冲然喝道,“你那些插科打诨的把戏若想玩就趁现在,以后你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修伊的脸色有点前所未有的凝重,以往不管碰到任何情况都能镇定自若的神态此刻也有了少许改变,虽然言语间的戏谑嘲讽并没有太多改变,但每个人都从中察觉到了一丝明显的忧虑:“以你们的身份都会被派来作刺客,克罗迪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只怕我会辜负他的期待吧。” “修伊似乎幽默感下降了……是因为这几个人吗?他们到底是何方神圣?”见气氛有些古怪的倪剑问着虚空。 虚空、老酒鬼和小七的面色都不太好看,因为他们曾和修伊一起在魔界待过,眼前的这些不速之客他们每一个都认得,因此当虚空反问出声之后,除他们外的每个人都面色为之一变:“你听说过魔界军的十二龙骑将吗?” 当然听说过,三界中没听说这个名词的,只有未懂事的黄毛小儿。魔界军最可怕的高机动突击兵种就是龙骑兵,这个兵种虽然由来已久,但正式以能力强弱分级成三种称号还是从修伊的父皇,现任魔族之王的亚兰·撒旦开始的。一般士兵大部分都会自动得到龙骑兵的身份,其中战斗力特别高又或拥有特殊能力的人则会被挑选出来,冠以龙骑士的更高级称呼,如果是魔界贵族或皇室成员,他们的龙骑士称号将自动升级为高位龙骑士。而这还不算,每三十年魔界军都会把所有被封为龙骑士的人召集起来,举行各方面的考核与比试,其中最优秀的十二个人将获得龙骑兵的最高级头衔——龙骑将。 这三级称号的获得都要经过一定的挑选程序。由于龙骑兵部队的精锐程度远超过一般建制的部队。而且可用于战争的强壮飞龙更是有数量上的限制。这种选择程序的严酷程度简直是难以想像。 一般魔界军的士兵在经过三十四项苛刻的身体素质测试后,也只能成为龙骑兵的候补人选,其后还必须在战场上生存下来一定次数,或者是立下一定数量的军功,才能获准进入龙骑兵军团,而且进入军团的所属还和功勋有着莫大联系。以修伊曾带领过的魔界军最强部队——暗黑龙骑兵军团为例。 想进入这支部队首先要有超过五十场中型以上战役的实战经验。其次还要有斩杀敌人四百人以上的功勋,最后还要有经历过这一切后四肢健在的个人条件。 而龙骑将这种令人闻之色变的怪物级强人,就是从一大堆用如此条件挑出来的龙骑兵中诞生的,先不说称号是否有实际意义。光是从整个魔界近五百万的龙骑兵中脱颖而出闯进十二名以内,需要多大的实力想想都觉得可怕。而亚兰·撒旦刻意选择出来的这些战士,在十四年前的第二十四次神魔战争中成为了天界军与人族联军最可怕的噩梦,若不是人族中突然出现一个武艺强横得惊人的星之剑圣蓝提斯,而且刚好在这些怪物久战疲惫的战场上出现并一气斩杀其中的九人,那次战争的胜利说不准会向魔界军一方倾斜。 可能是一次丧失了四分之三的龙骑将给亚兰·撒旦带来的刺激过大,痛定思痛的亚兰·撒旦再次行动的时候显得更加谨慎,在三十年一度的惯例到来前,他便着手重新开始挑选新的龙骑将,而且条件和标准比之前制订得更加严苛,最后诞生出来的新一代龙骑将还在他的指导下进行了极度的强化训练。有消息称,这一代龙骑将的力量甚至已远远凌驾于前一代龙骑将之上。 若虚空说的不是毫无意义的话,眼前出现的这四个打扮特殊的龙骑兵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第二代龙骑将。 “这些人难道是龙骑将?”倪剑的声音在颤抖,“别开玩笑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老酒鬼苦涩地咽了一口口水:“谁跟你闹着玩?若你以前不认识龙骑将,那你今天可算是有幸一次见到了四个,而且带头的这位还是在龙骑将中稳坐第一把交椅的卡鲁斯·菲勒……咳!修伊小子,看来今天我们的运气不太好啊!” 修伊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什么办法,我走以后就是克罗迪说了算,不过十二龙骑将这么快就归属于他麾下倒是大出我的意料……” “我们并没有直属克罗迪殿下的麾下,是殿下向陛下请求我们出击的。”卡鲁斯右侧一名持大刀的龙骑将冷笑一声,“这也算给你莫大的面子吧,居然要惊动陛下派我们出手,在龙骑将建立以来这也是头一次。” 修伊像是吃了一惊,不过好像并不是因为对方语气中的嘲讽,而是他似乎从这些话中得到了什么重要的信息,所以他的回答可笑得令对手几乎吐血:“哦,原来是这样啊,真是谢谢你的回答了。” “……你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吗?”蕾娜斯差点被他的不正经活活气死,在这种紧要关头还不忘做些搞怪的事情,真不知道,这个叫修伊的男人到底是个难得的天才,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他们是来杀你的,你居然还对他们说谢谢?” 修伊歪着脑袋想了想,而后的回答虽然有理有据,但闻者无不为此而人仰马翻,尤其是四个龙骑将,之前还耀武扬威地在众人面前显摆的他们在听到修伊的话后,无一例外地从悬在半空的飞龙上跌了下来,威风凛凛的高手形象瞬间荡然无存。 因为这些话实在是有够变态:“人家如此大老远地从魔界跑来,接着又不辞劳苦地给我们作战斗练习的对手,还顺便解答了我心中横亘的几个疑问,不谢谢他们怎么行?” 第六十七章 恶战 魔界。 “父皇,我听说您把十二龙骑将借调给二皇兄,并让他们去追杀三哥是吗?”安蕾莉雅怒气冲冲地推开想阻止她的法狄与伊格斯,一头闯进了亚兰·撒旦的书房,眼中放射出的杀气足以令任何人为之胆寒。 就连平日里执法如山、连克罗迪都畏惧三分的近卫军团长凯恩斯她都毫不手软,在两重门外的一记重击就让想不到她会出手的凯恩斯被放倒在地,其后前来阻拦的近四十名近卫军团士兵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在无法对她下手的顾忌下,纷纷步上与凯恩斯一样的后尘,无一例外被击中男人的要害而颓然倒地,若不是安蕾莉雅对力度的掌握尚有分寸,恐怕这几十号大男人的夫妻生活将由此断绝。 换了平时,安蕾莉雅或许不会这么火爆,多少也会顾及淑女形象而按程序一步步来,可这次她收到的消息实在是太让她惊讶了,以至于在为此发火的瞬间立即忘记了前来通风报信的伊格斯,撩起裙摆就直冲皇宫,等察觉不妙的伊格斯找到法狄前来挡驾时,无意中为他们拖延了时间的凯恩斯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而且这代价付出得并不值得,赶到的法狄和伊格斯仍然没能拦阻住怒火正旺的安蕾莉雅。 “是有这回事。”亚兰·撒旦望着已冲到身前的安蕾莉雅,异常平静地答道,“那又怎么样?”安蕾莉雅差点要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不过在亚兰让人惊讶的平静神色前,她终究还是抑制了自己的火气:“为什么要这么做?三哥就让您这么讨厌吗了” 亚兰淡淡道:“讨厌?正好相反。我非常希望他能活下去。”他的答案令安蕾莉雅大出意料。足足怔了有一刻钟之后。才想起接着问下去:“那您为什么派十二龙骑将帮助二皇兄?” “因为我想磨练修伊。”亚兰轻描淡写地说道,“狮子会把自己的孩子推下山崖,从中挑选最强壮的作为继承者。我的情况也有些类似,克罗迪与修伊,这两个人是我所中意的未来魔族之王的人选,他们中只有一个能成功。而我希望那是修伊。然而修伊却放弃了皇族的身份成为浪人,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安蕾莉雅愣住了,她从没想到父皇对修伊竟寄予如此厚望。亚兰顿了顿,又道:“你或许以为。放任修伊自由,不派任何人去追杀他就是我表现关爱地最好选择,可我认为,他只有聪明的头脑是远远不够的,我鼓励克罗迪去追杀他,并不是因为我恨修伊,而是希望修伊能借此变得更加机警灵活,一轮又一轮对他的生死考验将在无形中磨练他的意志与精神,从而使他能完成自己的梦想。作为父亲,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在门外的法狄不由得叹气,对亚兰的苦心安排他完全无话可说。而伊格斯则与门内的安蕾莉雅一齐骇然失色,除了亚兰的真心使他们感动外,最让他们感到惊讶的是,魔族之王似乎早已知道了修伊内心的真实想法。 安蕾莉雅转头与背后的伊格斯交换了一个眼神,小心翼翼地问道:“您知道三哥有自己的梦想吗?”亚兰哑然失笑,同时也露出了伤感的神情:“怎么会不晓得,因为他和他的母亲真是太像了——总是在远方飘忽不定,却总是执着而坚定的眼神,一看就知道他有自己的梦想,虽然我并不知道具体的内容是什么,但能令他义无反顾地放弃皇族身份,这种梦想大概连我都很难做到吧……” “父皇……”望着亚兰缅怀过去的神情,安蕾莉雅似乎被感动了,不知不觉中她已决定把修伊写在那封信内的事情转告给父亲,“我知道三哥的梦想,那是……” “不用告诉我,我想我还是不知道的好。”安蕾莉雅话才说一半,亚兰便中途打断了她,欣慰的笑容中隐含着理解与淡然,“他应该不会授意你转告,而且我不知道更可以少一份担心,这也是他所期望的吧。” 安蕾莉雅不禁无言以对,和伊格斯再次交换了一个骇然的眼神后,他们几乎同时察觉到,修伊与亚兰之间的默契似乎远比想像中要好,一方面是为孩子着想、不惜以另类方式继续磨练他的父亲,另一方面是选择沉默、以不让父亲担心为前提的儿子,父子的感情虽然没有在表面上公开化,但却比公开化的感情更加感人至深。 现场的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微妙,前来兴师问罪的安蕾莉雅早已忘记了自己的愤怒,尴尬的情绪开始在书房中蔓延,而就在这时,亚兰微微地笑了起来:“不过话说回来,我为修伊做的牺牲他该心里有数,说不好他为了不还人情,以后都不敢再回魔界了,安蕾莉雅,你来得正好,提醒了我不该对他施舍太多,省得以后这混账小子死也不肯来见我,说到这我还要感谢你呢!” “噗嗤”一声,在门外的伊格斯忍俊不禁地偷笑出声,把修伊乎时所表现的精乖狡猾和亚兰的话作个比较,即使是一向尊敬这位三哥的他也忍不住感到好笑。而安蕾莉雅在听到伊格斯笑声的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也跟着爆出了无法遏止的大笑。 可对远在千里之外的修伊来说,这些话就不见得那么好笑了,虽然亚兰对派遣龙骑将的说法解释为“磨练”,可对目前修伊身边的同伴而言,龙骑将的麻烦远比想像中要大。 在短暂的失态之后,被修伊无厘头搞笑弄得啼笑皆非的龙骑将很快察觉到,修伊此举似乎有点拖延时间的嫌疑。虽然并不知道拖延时间有什么深远意义,但他们都敏感地意识到,修伊似乎又在想什么诡计。 这四名龙骑将在来袭之前,都听到克罗迪“绝对不要给对方任何机会”的着重嘱咐。再加上北部第三龙骑兵军团在眼前此人智慧下吃瘪的事实存在。即便是身为龙骑将之首的卡鲁斯也不敢大意。当即下达了全面攻击地命令:“不要跟他废话,尽快把任务完成回去吧!罗伊、索利姆、鲁尔,大伙一起上!” “哎呀,被看穿了吗?还说插科打诨就趁现在,这么快就说话不算了,啊……”修伊不无惋惜地叹了口气,原本想多拖延点时间给自己仔细观察。以尽量在这几个龙骑将的身上找到些弱点。然而对方的敏感却破坏了他的大计。 作为魔界军最权威的情报分析专家,修伊多少也收集了一些龙骑将的资料,但由于龙骑将大半都被划分到了亚兰麾下的直属战斗部队,因此有关他们的个人战斗资料也随之以最高机密的名义封存了起来。修伊所统辖的情报部在名义上还与十二龙骑将属于同事。明目张胆的侦察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因此修伊手里只有十二龙骑将在龙骑士身份时候的资料,而经过了成为龙骑将后的五年时光,这些人的战斗能力与数值自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之作为参考再不可靠,因此修伊只好选择了重新估计对手。 “虚空对付鲁尔,蕾娜斯应对索利姆,老酒鬼和冷凌锋负责收拾罗伊,剩下的人由我指挥,一起迎战卡鲁斯!”权衡再三之后,修伊下达了较为保险的战斗指示,当然这纯粹是无奈之举。 卡鲁斯之下最强的就是鲁尔,虚空则是己方组合中个人实力最强的,以上骥对中骥多少能多点胜券;蕾娜斯的战斗实力虽还没能发挥完整,但和索利姆平分秋色该没问题;老酒鬼对罗伊略微勉强了一些,加上个冷凌释后至少不会动辄落败身亡;剩下的问题就要看自己的战略、战术是否能够出色发挥,带领着菲莉丝、米伯特、倪剑和玛丽嘉就能取得战斗平衡了。而随着战斗的激烈展开,一切都再次验证了修伊决策的正确。 “叮!”虚空的巨型骑士剑与的鲁尔的大斧首先在空中正面相遇,两件大型兵器的狂猛冲击当即令两人间的地面塌陷了下去,激荡明亮的火花随之四射飞溅,而战果则令修伊为之心神稍定。 在这双方倾全力而出的惊天一击中,虚空的力量明显占据了上风,接招后的鲁尔至少比他多退了三步,这让对十二龙骑将的声名有少许担心的其余同伴不禁神色一振,而对任务原本有十拿九稳信心的龙骑将们则不由得暗吃一惊。 因为他们没有料到,修伊身边的虚空竟然有着能媲美龙骑将的强悍实力,而且这个人并非魔界军的战士,只不过是九年前突然出现在修伊身边的一个人类罢了。 虽然当时知道详细情形的人并不多,但很多人都知道,九年前,修伊在一次外出后带回了一个受重伤而奄奄一息的人类,在被修伊治好伤势后不久他就对修伊效忠,并以虚空这个古怪的名字就此留在魔界。当然,魔界中不乏有人对修伊救一个人类并收他为部下的事情颇有微词,可是当时的修伊已有好几个重要职位在身,这些闲言碎语在这些职位所代表的巨大权力前很快消散得一干二净,而对修伊抱有敌意的克罗迪与尤格拉则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认为区区一个人类算不了什么,于是虚空在修伊身旁的地位就此确定了下来。 也正是有了这种前车之鉴,三个月后同样突然出现在修伊身边的第二个人类,一个成天只喜欢喝酒的人类老头也很快被整个泽兰哈尔的魔族居民所接受。一来二往之后,经常见他带着酒坛进出、又时常见他醉醺醺的魔界皇宫卫兵就给他取了个老酒鬼的外号,而此人居然索性以此为名,报给魔界人事部门备案的正式姓名倒被忘到了脑后。 由于魔族比人族有着天生的种种优势,大部分魔族和天界的神族—样,除了像在神魔战争中斩杀九名龙骑将的“星之剑圣”蓝提斯这样的高手外,他们对人族多半都不怎么重视,再加上虚空与老酒鬼的行事也相对低调,平时也多半以修伊的部下身份出现。倒很少有人知道他们是否有很强的战斗力。又或拥有什么特异的能力。 而在现在。前来刺杀修伊的四名龙骑将终于明白了,修伊会选择虚空来救并不是纯粹觉得好玩,以人类之躯却拥有龙骑将实力的人族战士,不管在三界的任何地方都是难得的人才,九年以来一直认为虚空只是普通人类的他们才是真的瞎了眼,居然放着这么一个厉害角色在身边却一无所知。 “……你到底是谁?”鲁尔惊骇欲绝地望着虚空。刚才他那一下重击令他连退四步不说。连手腕都有点吃不消,差点战斧被弹飞了出去,所以此刻他心里只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独树一帜,在同伴都没离开飞龙时反而逞强跳下飞龙。更可怕地是对方在承受了相同的力量后,居然才慢慢后退了小半步,臂力差距之大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人类中要有你这种战士,不可能一直默默无闻的!” “……我的名字你早就知道了。”虚空冷冷地说着,反手便是重重地一剑劈向他,“我是虚空,修伊殿下的一名护卫,仅此而已。” 鲁尔心中的郁闷简直无法以言语来形容,虚空的否认和攻击都令他有这种感觉,对话碰软钉子的感觉与不得不闪身躲避的举止在他此生中都是头一次,而和他有着相同窝囊感的人,居然并不止一个。 与蕾娜斯交手的索利姆就是其中一个,由于没想到会遭遇战斗的缘故,蕾娜斯身上穿的还是那套歌姬式便装,闻听修伊派这个美丽的女孩子和自己交手,索利姆只感到无比的好笑,而当蕾娜斯的浑身升起惊人的斗气,放在毁坏马车中的银蓝色神族战甲一件件自动飞起,并将她武装成一位威风凛凛的战斗女神之后,索利姆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神族?”泛着冷冷噬血寒光的制裁之剑,还有通体环绕着神圣光芒的尼贝伦法雷斯神斧,即便索利姆对兵器并无研究也能一眼看出,就算在神族中,这两样东西也都是罕见的高等级神兵,而有资格拥有它们的人自然也不简单,从未想过去碰到神族的索利姆当下心头剧震。 先不说他从没想到神族会与人族同行,光是神族与魔族的天生相克能力就足以令索利姆头大如斗了。神族是光属性的种族,无论物理攻击还是魔法攻击都带有天然的光属性,与天生属性为暗的魔族是相生相克的关系,一旦具有两种相克属性的种族互相战斗,击中时的攻击威力与受伤的损害都会倍增,但神族的优势相对明显一些,因为他们有可从本体中衍生出的天使之翼增加机动力,还拥有天生的神圣祝福魔法以及治疗魔法。因此魔界军的兵种结构比天界军要复杂得多,战斗时必须要多兵种配合,又或者在部队数量上取得压倒性优势才能与神族抗衡,若是单一兵种的部队与同数量的神族相遇,魔族部队的全军覆没,几乎是绝对的结果。 而现在他就遇到了这样的麻烦,除掉飞龙的火焰弹,龙骑兵只是与飞龙相结合的肉搏主战型兵种,由此发展出的龙骑将也是相对纯物理攻击性质的部队,没有魔法师部队的配合与神族战斗,即便战斗力远超过对方也不一定能胜利,而且对方受伤还能自我恢复,自己受伤就只能干挨着,从一开始就陷入了必须尽量避免被打中的尴尬局面。 所以蕾娜斯剑斧齐出地朝自己攻来时,索利姆的唯一选择只能是侧身躲闪,先发制人自然也成了无法实现的大笑话。而更让索利姆差点大叫救命的是,他发现蕾娜斯的战斗力水准居然并不在自己之下,无论一招一式的出手都和一般神族追求华丽的动作大相径庭,干脆利落到极点的简单攻击一次比一次凌厉,专门瞄准要害的手法和魔界军所追求的效率性更接近一些。这让原本就捉襟见肘的索利姆不得不放弃和对方打游击战的策略,使出浑身解数躲避起蕾娜斯的攻击来,座下的飞龙也因此成了纯粹的移动工具,把它当作火炮来攻击灵活如风的蕾娜斯,知道肯定是白费劲的索利姆根本想都不敢想。 但无论在体力又或是耐力方面,龙骑将的素质都远胜过火焰空间成员的平均值,在所有人中只有虚空和蕾娜斯有着与对手不相上下的综合作战能力。其他几个人就不一样了。 老酒鬼依靠不停变换的魔法和罗伊勉强战成平手。 冷凌锋的实战经验不足。只能在远处进行强力魔法支援,虽然多少能够有点帮助,但明显不能对在空中高速移动的飞龙和龙骑将造成威胁,两人额角微现的汗珠与身上衣服的不时破损都体现出他们的左支右绌。魔法师毕竟不是和人互相殴斗地战斗职业,再加上罗伊的冰龙刀足有一般大刀的三倍长,攻击范围之广与招式之精妙都不愧于龙骑将的身份。老酒鬼和冷凌锋的劣势显而易见。 然而和他们对战的罗伊也是越战越胆寒。眼前这一老一少魔法师组合的实力早已超出了他的预料,要说是“恐怖”根本不为过。 老酒鬼的魔法战斗能力他并不清楚,即使听过伊格斯对那次龙骑兵惨败事件的描述,他也仍然无法相信。那个整天在修伊再边醉醺醺的糟老头居然是个高级魔法师,对素未谋面的冷凌锋罗伊更是不屑一顾,可真正战斗时他才知道碰到了对手。 罗伊在龙骑将中行动速度与攻击速度都最高,因此经常负责消灭对方魔法师的任务,在对付各类魔法师上特别看经验,虽然从方才的先期交锋中他也知道,这两个人的魔法水准并不弱,可对拥有高速与高物理攻击力的龙骑将而言,再强的魔法师在近战上都是一塌糊涂,一旦逃走不及,对手就一定死无葬身之地,面对龙骑将更是绝无侥幸。 因此,修伊指派两个魔法师对付他正合罗伊心思,可以说是高兴都来不及,然而一上来他就发现,这两个魔法师和平常的魔法师不太一样,因为他们特别会跑。 罗伊杀过的魔法师可说没有八百也有一千,可跑步速度能超越一般战士,甚至非常接近盗贼水准的魔法师他倒是第一次见到,以至于在跟踪两人一段时间后,他不得不面对现实——不但飞龙对这两个四处乱跑的目标无法定位攻击,而且即使是单纯以速度追击二人,自己也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收拾这两个和他兜圈子的魔法师,因为他们跑得太快也太灵活了。 于是他决定以较年长的老酒鬼先下手,但真正和老酒鬼打上后,罗伊才知道自己拣到了一个扎手的刺猬。 加在老酒鬼自身的高速飞行魔法倒不奇怪,大多数魔法师都会借此暂时逃避敌人的正面攻击,可一般这时该魔法师无法继续施放其他魔法。可这老家伙偏偏是例外,不仅加了一个能让七十岁的老头像兔子般乱跳的“重力轻减”魔法,还放出了“魔力护盾”与“勇气加持”这两种辅助防护魔法。更令他心惊胆战的是,除了持续发放着以上的所有魔法外,老酒鬼还能同时进行魔法攻击,而且等级还非常高——才见这混账老头像蝙蝠一样“呼”地掠过眼前,一大片光系高级魔法“圣光化雨”就劈头盖脸地洒了过来,好不容易用盾牌挡了过去,一连串如环状的风系高级魔法“回旋风洞”就从背后钻了出来,若不是飞龙的高速躲了过去,身上被呈螺旋状的小型风暴开几个洞眼肯定是在所难免。 而最令罗伊足以吐血三升的是,自己在应付这刁钻老头的同时还必须小心远处冷凌锋的偷袭。老酒鬼毕竟有些年纪大了,魔法多次使用后难免会偶尔产生一两次行动停顿,罗伊的机会也在这时产生,可是冷凌锋的出现彻底弥补了老酒鬼的缺陷。 冷凌锋的魔法攻击威力并不比老酒鬼差,但实战经验几乎没有,因此没法子像老酒鬼般看机会偷袭罗伊,可老酒鬼一旦出现被偷袭的好机会,罗伊的行动就变得非常容易预测——他肯定会从所在地点以直线疾扑对方,争取以最短路线、最短时间消灭对方,而这时冷凌铸就能很容易找到偷袭的机会,即使不得手也能为老酒鬼争取时间。 所以从一开始两人就有了默契,在等罗伊把焦点集中在老酒鬼身上时,冷凌锋就躲到远处待机,一等老酒鬼停顿就及时掩护。而罗伊若把焦点集中到他身上,冷凌锋立即撒丫子跑路。用修伊教给他的一套躲避步法专心逃跑。 老酒鬼则转为偷袭罗伊。 结果也如先前所说。两人虽然一时落在下风,不过罗伊在疲于奔命间战意不断下降,给两人造成的威胁也因此正在一点点降低。 接着就是和龙骑将中的第一人——卡鲁斯对阵的这组人,玛丽嘉和倪剑都只能做外部支援,因此战斗地重任就落在身为骑士的菲莉丝和盗贼职业的米伯特身上。 米伯特的攻击力不足,对身着重甲的龙骑将与皮糙肉厚的飞龙造不成多少伤害。因此菲莉丝变成了理所当然的战斗主力。可她却对高手作战经验不足。 和卡鲁斯这位十二龙骑将中的老手相比较,菲莉丝的整体战斗力并没有逊色多少,但是临机应变能力就远远不如对方,手中的大铁锥根本没能发挥出完全威力。在对方借力打力的诡异招式前,她的每一击都被对手轻描淡写地转移到空处,那种有力无处使地感觉只令她又窝囊又难受,若非米伯特的快速攻击与倪剑的定点发箭不时填补着她的攻击空隙,有好几次她都差点被卡鲁斯专走偏锋的魔炎枪所伤。 而最重要的是,菲莉丝、米伯特、玛丽嘉和倪剑还是第一次联手作战,互相之间的默契还没有养成,对战场局势的把握也不在行,所以充当他们临时战斗顾问的修伊就成为了这场战斗的关键。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修伊没有任何战斗力可言,但在战场临机判断上无人能出其右,菲莉丝和米伯特能在卡鲁斯手下走这么多招,其中至少有八成是他的功劳。 “菲莉丝,右移三小步,切他的腰侧!”菲莉丝依言而动,横切而去的凶猛攻击令卡鲁斯不得不放下对米伯特的攻势,回枪扫在她的铁锥上,虽说是借力打力,可菲莉丝的力量之强即便是他借起来也相当吃力,当下就有些下盘不稳。 “米伯特,腾空攻击他的双眼!”米伯特立即行动,灵活的身法令他眨眼间就飞凌卡鲁斯头顶,两把匕首一左一右插向对手的要害。正忙于应付菲莉丝的卡鲁斯只好朝左侧微闪,堪堪避过迎面而来的危机,但身体后方也随之空门大露。 “倪剑,射他的右小腿!”早已弓弦张满的倪剑马上定好位置发射,劲箭如闪电般划破空气,嗖的一声朝他的小腿射去。卡鲁斯这下躲避得更加狼狈,几乎是向左方小跳着脱离了战团,对菲莉丝或米伯特下杀手的行动再次遭到了瓦解。 “玛丽嘉,给米伯特和菲莉丝恢复体力!”玛丽嘉既然无法和卡鲁斯作肉搏,适时为米伯特和菲莉丝恢复体力就是她唯一的工作。由于与卡鲁斯交手的激烈程度远超过任何战斗,因此两人的体力和精力消耗都非常惊人,及时恢复是很重要的。 好容易瓦解了对方的攻势,修伊却很清楚双方的战斗力存在很大差距,在菲莉丝变得老练前,至少在这场战斗中,这四人的组合不可能战胜卡鲁斯,连精灵族的第一战将如月紫都能对此人敬畏三分,魔界军骚扰新红帝国的军团都因为卡鲁斯的离开而暂停行动,由此可见卡鲁斯的战斗能力之高,因此以修伊目前能用四个第一次配合的新手达成平手局面,这本身已是个了不起的奇迹。 因此若要打破这种不利局面,只有依靠蕾娜斯和虚空有所建树。可是分别负责与两人对战的索利姆与鲁尔,则是魔界军第二世代龙骑将中仅次于卡鲁斯的佼佼者,其实力甚至已远远超过了第一代十二龙骑将实力的平均值。 虚空虽然已稳居鲁尔的上风,可是由于鲁尔刚才的攻击吃了暗亏,现在他打起来谨慎、小心,每次交锋都尽量避免与虚空正面比拼力气,因此虚空也一时奈何不得,想收拾对方至少还需要一点时间。而蕾娜斯的情形和他也差不多,索利姆的缠战策略令她只能在适应对方战斗风格的同时寻找战机,时间的消磨将不可避免。 而此刻火焰空间最无法和对手消耗的,也刚好是时间。 没有人知道对手是否有增援,至少以龙骑将的高贵身份,不带任何部下来当刺客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因此对目前的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对方只是先锋,后续部队正在陆续赶来的过程中,这正是修伊一行人所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速战速决就成为左右火焰空间生死的重要因素,只可惜这种事欲速则不达,以目前修伊身边人的实力,想达成这个目标相当困难。 也就在这时,战况突然发生了异变,有一个不属于任何一方的第三者突然出现,并插进了这场胶着的战局之中。 人界,法利玛帝国的某处。 小小的羽翼在夜空中展开,一只如初雪般浑身银白的信鸽像利箭一样投向一处山崖的顶端,忽然在怪石嶙峋的断口处俯冲而下,转瞬消失在了崖下的黑影之中。 深沉的夜色加上在高崖间萦绕的迷离烟雾,信鸽仿佛陷身于一片混沌之中,上下左右都被无穷无尽的黑暗所包围,但即使如此,它还是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仿佛有一盏明灯在指引着它。 完全没有任何先兆,一只干燥而稳定的手从混成一团的黑暗中伸了出来,而信终也恰到好处的收势拍翅,分毫不差地落了上去,那只手也在信鸽停稳的瞬间回缩进黑暗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系列动作纯熟老练到了极点,就好像早已演练过无数遍一般。 “真是辛苦你了,从天界飞到这里来一定很累吧……” 中年人轻抚着鸽子的羽毛柔声说道,“好好休息吧,回去时还要麻烦你呢。” 鸽子发出了一声“咕咕”的呜叫便安静下来,在中年人的轻轻抚摸下进入了梦乡。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以一只鸽子而言,从天界到人界的旅程实在是太漫长了。 中年人小心地从信鸽腿上解下送信的铜管,只看了这封来自远方的信笺一眼,就无奈地苦笑起来,回头凝望的视线也因此变得更加柔和:“那个孩子,看来她已下定决心了,就像那时的你一样,固执得让人想笑……但是也固执得可爱,只是这种对理想的真诚追求是否会重蹈你的覆辙呢?” 没有回答,因为在中年人的身后只有一块极其巨大的五色水晶静静地矗立着,而在那块水晶之中,一个苗条纤细的身影一动不动地虚浮着,衬托着背上十二只洁白的羽翼,在昏黑的夜色中显得分外夺目。而拥有十二只羽翼的天使在天界从来都只有一个称呼,神族之王。 第九册 第六十八章 黑衣骑士 宛若自暗夜中闪出的鬼魅精灵一般,一名身披纯黑色铠甲的骑士从密林的间隙处飘然而出,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右手上就多了一把外形奇异的黑色长剑,反射着黯淡火光的剑身好似用水晶制成一般通明,而下一刻,这把剑的剑锋便径直插进了索利姆的胸膛之中,从背心一直贯穿到前胸。 快! 这就是众人所能形容黑衣骑士动作的唯一词语。 从剑交手心到剑锋破胸,近五米的距离仿佛在一瞬间就被超越了。黑衣骑士的身法如鬼魅般迅速灵动,还没等有人产生任何反应,他的出手已令蕾娜斯面前的索利姆中了致命的一击。 索利姆布满血丝的眼珠子仿佛要突出眼眶一般,被撕心裂肺的痛苦所萦绕的他忽然张大嘴巴,异常艰难地扭头望向背后,似乎想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偷袭者说些什么,可一股殷红的鲜血却代替语言从喉间喷出。 黑衣骑士的手腕微一用力,插人体内的长剑一边搅动一边缓缓后退,血从被恶意扩大的伤口处一道道汩汩流下,当剑体与受害者的身体完全脱离接触时,索利姆的身体背面已被鲜血完全覆盖住。终于转过身来的龙骑将凝视着黑衣骑士,仿佛想证实这个敌人确实存在般地伸手前触,可就在触碰到黑衣骑士身体前的一刹那,他的生命彻底脱离了躯壳,就保持着这种前冲伸手的姿势颓然倒在了敌人面前,脸上还挂着一分至死不信的惊讶神情。 “扑通!”一声,尸首触地的沉闷声音让众人不由得再次一呆,几乎没有人能相信。现在倒在地上、如此轻易就失去生命的尸体。在几分钟前还是一个威震三界、足以令任何敌人都头大如斗的魔界军龙骑将。 “你是什么……”惊骇欲绝的卡鲁斯还没把话说完。 沾满索利姆鲜血的透明剑尖倏地出现在眼前。黑衣骑士似乎没有打算给众人思考的时间,在杀死索利姆的下一刻就直接发动了对卡鲁斯的进攻,诡异快速的身法在瞬间越过了近百米的距离,闪着冰冷幽光的锋刃笔直地插向对手的胸膛,完全是一副生死相搏的姿态。 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反应,被攻击的卡鲁斯下意识地丢下正与他激战的菲莉丝和米伯特。举起手中的魔炎枪前横。在剑锋及体前堪堪挡住了黑衣骑士的攻击,可惜只是他以为挡住了而已。 “唰”地一声,在魔族中也算是一把神兵利器的魔炎枪在那把黑色长剑下一分为二,百炼精钢制成的枪体忽然变成了豆腐一般脆弱。附加在上面、作为附带属性的六层抗魔法、抗物理攻击的强力禁咒,也在刹那间被彻底粉碎,还没能对敌人武器的强大产生任何反应,黑色长剑已毫不留情地没入卡鲁斯的胸膛,而后闪电般上挑,魔界第一龙骑将的头颅就与武器一起被分成两半,猩红的血柱和着乳白的脑浆喷向天空,继而如暴雨般四散飘洒,残酷到极点的景象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无情、冷酷、不带任何的怜悯和慈悲,黑衣骑士的下手狠辣得让人震惊,即使是身为被援助一方的火焰空间一干成员,也不由得对此人的攻击方式心生寒意。 高举着在血雨中闪着寒光的黑色长剑,黑衣骑士的全身都被红白相间的血污所喷溅,可他似乎对这一切毫不在意,像是很陶醉地凝视着眼前血花四溅的敌人尸骸,仿佛这种令人反胃的情景是自己的最爱一般。 “死,也能如此美丽……”低沉且充满磁性的嗓音从黑色的覆面甲下传出,黑衣骑士的低声自语只令众人感到一阵恶寒。 平静、淡漠、无谓,还有一丝丝的惆怅和寂寞,短短的一句话中所包含着的多种混合感情只说明,黑衣骑士的想法早已超越了生死,死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种如空气般存在的平常事物而已。这也从另一方面证明,他能如此冷静而残酷地杀人并非毫无理由。 鸡皮疙瘩一片片翻起,而后是手脚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从这名新对手身上感受死亡气息的两名龙骑将同时停止了战斗动作,一股没来由的恐惧从心底最深处涌出,无法与敌手相抗衡的心理在不知不觉中取代了继续战斗的想法。 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这种念头在浮上心头的刹那立刻转化为实际行动,罗伊和鲁尔不约而同地朝面前的敌人劈出一剑一斧,逼得老酒鬼和虚空各自后退一步后,两人反手拍了拍身下的坐骑,早已与主人心灵交感的飞龙当即加速升空,在敌人反应过来前,两条飞龙已载着两人升到了近千米高度的夜空。 “糟了!他们要逃!”虚空首先发现不妙,可已望尘莫及。 与已飞到空中的龙骑将比赛速度,在三界中只有傻瓜才会做的事情,即使己方内有一个翼人族成员和一名神族战士,在反应和起步都慢了一步的前提下,想追到对方也无异于痴人说梦。唯一能用魔法攻击追上对方的两名魔法师又因为刚才的剧战而消耗了大量精力,一时间也没能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逃走。 “以后再跟你们算账!”鲁尔似乎是不甘心地回头大喊,但话刚出口才惊异地发现,黑衣骑士已经从刚才站立的地面上消失了,而一个异常冷漠的声音则在他背后随之响起:“不必了。” “噗嗤!”一声,冰冷而无情的剑锋已划开背部的肌肉,切断两条肋骨后从前胸破皮而出,剑尖带出一溜来自心脏的血珠,鲁尔和他的爱龙同时在空中解体,分成十数块断肢残体后还往上冲了二十来米才停住冲势,而后便以一条极其奇特的抛物线朝下方慢慢坠落。 而直到此时,全身虚悬半空、反手握着黑色水晶剑的黑衣骑士才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身上的黑色披风与黎明前昏黑的天空融为一体。仿佛本身就是这片虚空的一部分一般。可萦绕在全身上下的强烈来气与自信却在彰显着他的个性存在。使人不由得生出一种几近虚幻的非现实感。 “啊……不要!我不想死!别过来!”眼见鲁尔被如鬼魅般闪到后方的黑衣骑士劈成血淋淋的碎块,最后二个活着的罗伊终于忍不住恐惧而惨叫起来,先前盛气凌人的骄傲模样早已抛到九霄云外,没有龙的黑衣骑士是怎么到鲁尔身后,又是如何一剑贯穿对手,诸如此类的问题他根本无暇顾及。 在黑衣骑士面前。他只感到了自己的渺小。有如落人死神掌中的感觉已占据了他的整个脑海。 这个人不属于这个世界,绝对不属于!不带任何怜悯,也不管对手的哀求和抗拒,在下一刻。 黑衣骑士的剑毫不留情地自后贯穿罗伊的肚腹,并从下而上残忍地用力一拖,活生生地把他劈成了两片,但在罗伊的意识完全陷入混沌之前,黑衣骑士自后凑近他的耳旁,低声说出了这句话:“你猜到了吗?我的真正存在……”轻轻伸手一推,罗伊残破不堪的尸体从龙背上滑落,黑衣骑士的脚尖在仍在前冲的飞龙背上一点,重达万斤的庞然大物在这看似轻巧的一脚下竟如纸片般粉碎,无数的皮肉肠脏和着鲜血飞洒向茂密的树林,飞龙的哀号只响起一声就彻底终结。 “太强了……”望着攻势如摧枯拉朽般强悍的黑衣骑士,蕾娜斯的神情除了震惊还是震惊,不管偷袭的手法是否有违正大光明的原则,黑衣骑士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 魔界军引以为傲的特级高手——十二龙骑将,在他的面前就如薄纸那样脆弱,四个人都在一瞬间被干掉,专门挑选最致命的部位下手,为确保对手死亡还特意将对方分尸。手法干净利落且冷酷,丝毫不华丽的动作几乎没有任何特点,只为了将对手一击必杀而存在,实战经验之丰富由此可见一斑。 “若他是敌人的话,我们还能有几人活命?”当众人为黑衣骑士的强横感到震惊的同时,虚空突然冒出的这句话随即让大家如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 零,没有,全灭。 大家几乎同时得到了这个可怕却实际的答案。以己方目前的实力,黑衣骑士若作为敌人是完全不可抗拒的,除了如猪羊般被恣意宰割外,绝对没有第二个可能的结局。可令他们更加没有想到的是,虚空的这句话居然在下一刻几乎变成了现实。 完全没有任何先兆,黑衣骑士的眼中陡然闪过一丝寒光,悬浮在半空中的身形忽然再次移动,下一秒钟重新出的时刻,他竟然已直直地站在了修伊的身后,手中的黑色长剑竟如杀戮龙骑将时般的全力前刺。更要命的是,修伊居然在这时回过了头,把自己的咽喉正面迎向了锐利的剑锋。剑势突止,黝黑而透明的剑尖就顶在修伊的咽喉处,离刺破他的皮肤只有不到万分之一厘米的距离,可修伊脸上的表情依然没有任何改变,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你真下得了手?” 听到这句话,火焰空间的众人几乎要一跤跌倒,若不是修伊情况危险,他们一定会当场质疑修伊是否患了精神病——在这种受制于人的情形下还这么说,不是存心逼对方杀自己吗? 然而他们根本没想到,眼前的这个黑衣骑士和修伊的关系远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如果你这么希望。”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黑衣骑士不怒反笑,黑色的长剑随之缓缓后移收起,并—点点地没人他腰侧的剑鞘之中。修伊神情中掠过一丝奇特的悲伤:“只可惜我还不能死,不然你能帮忙我很乐意……我原以为,你已经离开人界了。” “……是离开了,现在只是再回来罢了。”黑衣骑上轻轻答道,“对十二龙骑将而言,你现时的护卫实力不够。”修伊若有所思地望了望黑衣骑士,忽地问了一句:“克罗迪到底派了多少龙骑将来对付我?” 黑衣骑士冷冷答道:“八个,分两批走。第一批你看到了。第二批在到这之前被我处理掉了。” 除了修伊外。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刚才亲身经历的战斗让他们深深了解到,魔界军的新一代龙骑将是非常可怕的特级高手,即使以众人中身手最好的蕾娜斯和虚空来说,一对一都应付得相当吃力,更不用说要联手才能勉强支撑的其他人了。 “你开什么玩笑?就算是偷袭得手。对付这种龙加人形怪物的组合也没那么轻松吧?”倪剑首先嚷了起来。“我、玛丽嘉、菲莉丝和米伯特四个对付一个都麻烦得要命,老酒鬼和冷凌锋二比一也没能占到便宜,你不过是伺机下手成功,一个对四个也吹牛过火了吧?” 修伊对着黑衣骑士淡淡一笑。黑衣骑士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似乎不想做任何辩白。 经过方才的一场剧斗,负责近战的米伯特、玛丽嘉和菲莉丝显然都消耗了大量体力,根本没心思关心还有力气抬杠的倪剑,虚空和老酒鬼的面色则显得很凝重,好一会才由虚空很严肃地问了一句话,一句让在场众人立时面容变色的话,“你的那把剑,是不是传说中的暗黑圣剑卡雷格斯?” “好眼力。”这句话虽是对虚空的赞美,却也在同时肯定了他的猜测,黑衣骑士的答案令众人齐齐骇然失色。 卡雷格斯?那把似乎是用半透明黑色水晶制成的长剑,难道就是创世神七大遗产之一,曾由第一代魔族之王路西法·撒旦拥有,在第一次神魔战争中纵横无敌,被人们敬畏地称为“暗黑圣剑”的卡雷格斯? “你不懂得说谎吗?”修伊似乎很头疼地一拍脑袋,“总说实话的呆子我见过不少,可你又不是没脑子的笨蛋,多少也该想到,卡雷格斯的存在意味着什么吧?” “……你以为能瞒得住吗?”黑衣骑士的手往地上一指,修伊也唯有无奈苦笑的份了——被黑衣骑士一刀两断的龙骑将尸体突然发生了异变,无数纵横交错的裂纹整齐地在残缺的尸块上蔓延,四名龙骑将的尸体竟在一瞬间化为无数微细的碎片直冲天空,转眼便如烟尘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形神俱灭,在这世上只有一把武器能做到如此决绝的地步,那就是卡雷格斯。只要接触到它的任何一个部分,除被卡雷格斯承认有“资格”驾驭它的人外,任何生物都会在一瞬间被彻底吸干生命力。而被它破坏的物质,其有形的残骸将很快失去原有的外观,化为最小的粒子永远消失于这世上。 “你是路西法·撒旦?”确认了这把剑的身份后,玛丽嘉立即就想到了它曾经且唯一的拥有者,第一代魔族的无敌帝王,无意间就问出了口。 黑衣骑士缓缓摇头:“不,剑是他的,但我就是我。” “那你是谁?为什么会使用这把只属于路西法的暗黑圣剑?又为什么要救我们?”如连珠炮般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从倪剑口中问出,但黑衣骑士却根本没有理会他,径直转向了修伊:“我先走了,记得你曾答应的事,不要轻易送命啊!” 修伊似笑非笑地应道:“那当然,我像是愿意早死的人吗?” 黑衣骑士凝视了修伊好半天,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很难开口,最终他还是说了出来:“若不愿早死,你为什么不再考虑以前的提议?” 修伊对他的问题并不意外,答案也异常决绝:“我决定了就绝不反悔,你该明白我的性格。” “……算我没说。”黑衣骑上沉声的回答与旋风般的转身动作几乎同步,还没等众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左手便迅速抬起,遍布黑色魔法纹章的骑士手套在瞬间放射出了绚烂夺目的五色光芒,数十条充满毁灭力量的魔法光带顺着手指的方向延伸开去,一眨眼的工夫就把众人左侧的一片灌木丛完全罩住。 也就在这时,一道异常敏捷的人影从那丛灌木中钻出,以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高速向外逃逸,然而黑衣骑士发出的魔法光带也在这刹那间追上他。 在捕捉住身体的瞬间将他完全包围。极度痛苦下发出的悲惨嚎叫只维持了不到三秒就陡然中断。全身被笼罩在魔法中的人体在光芒散去后,属于肉体的部分连一丁点都没有残留,只有被高温熔化成铁疙瘩的兵器悄然跌落在地上的湿泥中,发出阵阵钢铁冷却时的嗞嗞声。 快速,强悍,敏感而且无情。黑衣骑士的性格特征在这刻再次得到了众人的确认。除他外。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这里还有魔界军的余孽生还,更没人能做到像他那般如电光石火的雷霆手段。 他使用的魔法是最高阶火系魔法“漩熔光涡”,以老酒鬼的水准也能达到相同的威力和覆盖范围,可是黑衣骑士几乎没有花费任何吟唱时间就用了出来。这点是任何魔法师都无法做到的。毫无疑问,这和他手上那双镂刻着奇异魔法纹章的骑士手套不无关系,然而黑衣骑士本身的魔法战斗力之高也让大家感到非常意外。 剑术高明,魔法强悍,而且还持有传说中的暗黑圣剑卡雷格斯,在三界的历史中有这种力量的人,数来数去都只有路西法·撒旦一个,若他否认自己是路西法的话是真的,那这个无名的黑衣骑士将是继他之后第二个魔武双修的奇才。 修伊慢慢走近正逐渐降温的铁疙瘩,用腰间的匕首把它执翻到另一面,魔界军情报部的黑色蝙蝠纹章赫然映入眼帘,虽然由于高温的缘故已经严重变形,但大致的轮廓还在,最重要的是,刻在上面、代表主人身份的一行魔族文字编写依然清晰可见。 “法雷加·彼拉克……想不到是他负责这次龙骑将的猎杀过程监督啊!”修伊喃喃念叨着那行魔族文字的缩写,收起匕首叹道,“我培养的第三代精锐情报员中,他算是一等一的好手,虽然交往不多,但总算是过去的部下,可惜了……” “是好手,但逃走就是麻烦。”黑衣骑士慢步走到修伊身后,冷冷说道,“在计划开始前,我的存在绝不能曝光。”修伊缓缓起身,伸了个懒腰后嘻嘻一笑:“你是计划的秘密武器嘛,保密当然是正常的。” 黑衣骑士似乎对修伊的这种嬉皮笑脸态度也是没辙,语气中多了一分苦涩的意味:“你就不能严肃点吗?要知道……” “若不能笑看人生,做什么事都会成为无法甩脱的负担,谁都不例外。”修伊歪着头想了想,忽地说出了一番如此深刻的话,但马上又不正经起来,“像我这般多好,拉几个美女做伴游山玩水,再抓几个活宝和仆人一起开开心心地做事,不仅随时可以活跃气氛还能提高办事效率,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学习我的宝贵经验呢?” “……等你把事做完再说,我没兴趣学你的经验。”黑衣骑士的身体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变得半透明起来,在周围的人还未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之前,他就凭空消失在了空气中,只留下一句余音袅袅的话语,“一切小心,再见。” “这不是魔法……”愣愣地望着黑衣骑士刚才站立的地方,老酒鬼就这么喃喃自语者,然后就如醍醐灌顶般醒觉过来,一把揪住修伊就大吼起来,“臭小子,你告诉我们的人里怎么又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而且还和暗黑圣剑扯上关系,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另外你说‘抓几个活宝和仆人’,这又分别是指谁呀?” 修伊在心底大骂黑衣骑士的半路落跑,但他也只能赔着笑脸应付老酒鬼的暴怒:“消消气慢慢讲,一口气问这么多,你到底想我先回答哪个呢?” 话虽是这么说,但修伊心里很明白,麻烦这才是刚刚开始,即使回答了老酒鬼的全部问题也不可能就此结束,来自其他人的疑问肯定会如潮水般涌向他。所以他必须在与老酒鬼的对答中掌握主动权,至少不能让问题很快得到正确的答案。 “一个个回答!”不出他所料,老酒鬼毫不客气地吼了起来,摆明了不让他找任何借口搪塞。 “那好,我只能告诉你。我也不清楚他是谁。整个计划从一开始就是他的提议:到现在我还有很多不太明白的部分。不过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只对神秘的事感兴趣,越古怪难懂我的兴趣越高,会接受他的提议根本不算奇怪吧?”大概是修伊老是以不太正经的模样说话,此刻根本没人能分辨出他到底是否在说谎,至少在旁人眼里看来如此。“暗黑圣剑的事我是早知道。不过我可没胆子追问他这件事,难道你敢吗?” 老酒鬼顿时语塞,其他人不禁纷纷叹气摇头,修伊的这个答案虽然不太能令人满意。不过却合情合理得很。 “后一个问题呢?”蕾娜斯似乎是故意想着修伊出丑,不紧不慢地加了一句,“美女我知道是指在场的诸位女士,活宝和仆人又是谁,能给我一个明确的身份提示吗?” “唔……这个……我想不用说明也一目了然吧。”修伊有点支吾地答道,“非要做到这种伤和气的地步吗?” “仆人指虚空、冷凌锋和米伯特,活宝是说我和老酒鬼吧。”小七冷哼道,“修伊,我说得对吗?”修伊也跟着嘿嘿冷笑:“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承认啊!” 小七立刻语塞,它怎么都想不到,弄到最后自己倒成了破坏团结的首犯,而众人唯有在心中暗叹:“说歪理小七哪是修伊的对手……这不,又上当了。” “我又不是说这个,别借机转移话题!”小七的反应比以前灵敏多了,两分钟后就意识到修伊在逃避回答,“老实交代,他到底是什么人?和传说中的魔族之王路西法是什么关系?” “……我觉得,现在还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修伊思索片刻之后,才给了众人一个不疼不痒的答案,“而且我和他有过约定,绝不对任何人泄露他的身份,所以我现在只能告诉你们,如果我是整个计划的具体制订者,那么他就是计划的最终执行者,又或者说是保险更合适。” “保险?” 修伊瞄了若有所悟的倪剑一眼:“若我有个三长两短,他将代替我继续完成,这么说更容易理解了吗?” 众人先是沉默,而后除了倪剑外,一齐发出了极度响亮的笑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你又在开我们玩笑”的不相信表情。 “别拿我们开心了!你这种人一定会活到魔族的最高寿命五千岁的,就算超出一倍都不奇怪!”老酒鬼在大笑的同时冷哼一声,“因为你已聪明到没有烦恼让你减寿的地步了!” “你……你会死?噗!”蕾娜斯、玛丽嘉和菲莉丝对视一眼,而后动作一致地轻笑出声,“正如老酒鬼说的那样,你一定是在开玩笑,你一定会比任何人都长寿的!” 虚空的表达相对比较含蓄一些:“殿下,你一定是在说笑,所谓的三长两短只有做事疏忽的人才会碰到,像您这般算无遗策的典型就别说这种笑话了!” 出于对修伊的敬重和畏惧,冷凌锋和米伯特只是发出了几声轻笑,在他们心中,修伊的无敌形象早已根深蒂固,要他们相信修伊的不祥预言自然无异于缘木求鱼。于是修伊开始苦笑,虽然这并不太明显,可倪剑还是从众人的一片笑声中捕捉到了那句低低的自嘲:“为什么我说真话的时候,反而没人相信了呢?” 由于卡雷格斯的特性使然,战斗现场倒是干净得很,清理自然也没费众人一点气力,都以为修伊在说笑搪塞的众人放弃继续逼问修伊,而是将行李从破烂的马车中找了出来,徒步走向自己的目的地。接下来的事就顺利得多,经过大约三个小时的急行军后,众人终于到达了华斯特的皇陵之前。 然后,大家一齐目瞪口呆。 因为呈现在他们眼前的皇陵,并不是一两座建筑,而是一片一直绵延向远方的庞大建筑群,而且这些建筑的形式和构架都大同小异,从外观看上去基本一致,想从其中找到专门存放物品的部分,除非有地图或得到过指点,否则无异于大海捞针。 怔怔地望了眼前的景象一会,蕾娜斯终于问道:“修伊,你有地图吗?” “没有。” “这么说,华斯特王告诉你准确位置了?” “不。” “那你要怎么找到呢?” 修伊嘿嘿一笑。而后众人一齐晕了过去:“你已经说出了答案。那就是‘找’。” 魔界。 “殿下。您着急也没用,龙骑将做事有自己的方法和原则,我们也只能静静等待了。”面露不耐烦表情的克罗迪在奥利斯面前踱过第十次之后,奥利斯终于忍不住劝道,“而且我们也派法雷加跟随观察,要有什么消息他会马上通知我们地。” 克罗迪停步。道:“我并不反对龙骑将有自己的个性和处理方法。可是他们这次的目标是修伊,没有人比他更懂得利用他人的弱点和缺陷,父皇在培育新一代龙骑将时只着重加强了实力,因此我觉得。要消灭修伊,最有效的手段不是用计,也不是下毒又或暗杀,而是用超越一切的武力强行镇压,只有最简单的法子才能对付他的灵活头脑。” 奥利斯大吃一惊:“这么说,殿下并不看好派去的八位龙骑将吗?” 克罗迪点头:“他们的缺点是太自信,我提出带一些龙骑兵去助阵的建议被他们一口回绝。虽然身为父皇最精锐战将的傲气可以理解,但这也给了修伊各个击破的机会,因此我只能说,我承认他们的实力足以消灭修伊,却不看好他们能完成任务,毕竟有实力与成功是两回事。” 奥利斯哑然无语,良久才接着问道:“殿下既然有先见之明,又为什么不在陛下面前直言陈述,坚持要加强兵力以确保万无一失呢?” 克罗迪别有深意地看了奥利斯一眼,突然笑了起来:“你以为,父皇这次派龙骑将给我,真的是希望我杀了修伊吗?” “难道不是?” “绝不可能,父皇是什么样的人你也该知道,他对已故的人类皇妃爱莉莎的感情,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消散的,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即便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仍然留存着当年为那个人类女人所描绘的画像,更把那时两人定情的那枚魔晶指环当成宝贝贴身收藏。”克罗迪无奈摇头,“不得不承认,她的死不仅没有使父皇忘记她,反而令这种思念更加根深蒂固,虽然母后一直努力讨好父皇,可我觉得这是白费劲,因为活人是无法赢过一个死人的。” “那陛下想做什么?”奥利斯疑惑道,“总不会是让自己精心培养的龙骑将去送死,平白送修伊一堆经验吧?” 克罗迪直直地盯着奥利斯,神色忽然变得非常凝重,然后他就说出了平生从未说过的一句话:“我不知道。” “在这里,男的过来帮忙推门,女的负责望风。”在一群类似的建筑间,修伊领着众人七拐八绕了十几个大圈后,在一座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墓室前停住脚步,整个口气活脱脱就是一个盗墓专家,连分工都贼味浓厚,令满心以为自己是“冒险家”的伙伴们不禁心头一沉。 “我有不好的感觉。”老酒鬼面色阴沉地喃喃说道。 “已不是感觉那么简单了,放着有卫兵把守的正路不走偏要爬墙,进来后更是行动鬼祟,这哪像是经过允许的探险活动?”小七问道,“修伊,你真的得到过允许吗?” “是啊,不过是依路达克·华斯特的私人允许,作为皇帝他也有自己的立场,这种打扰祖先坟墓的行动能默许到私人地步已很不错了。”修伊嘿嘿的笑声令众人感到无比的无奈,不用说,“私人允许”就是不会被公开承认,也就是说现在的他们就是一群不打折扣的盗墓贼。倪剑碰到墓室门的手立刻缩了回来,向虚空问道:“按照华斯特法律,偷盗坟墓要判几年徒刑?” 虚空苦笑:“十五年,若是皇陵的话,判个立即执行的死刑也不过分。” 倪剑满脸都是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而后转身,非常严肃地对修伊道:“修伊,我必须提醒你一件事。” “什么事?”修伊也很认真地问道。 “做人要讲良心,你要我们受罪、遭瘟、顶缸也就算了,请适可而止一些好吗?”倪剑的话听起来像哀求,不过言语中没一句不是在指责对方的,“难道你给我们选择的死因就只有做盗墓贼这一种吗?”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修伊身上,看他面对如此无奈的控诉有什么话说。不过大家还是低估了修伊的厚脸皮,在经过一阵仔细思索之后,修伊的脸上露出了羞愧的表情,但回答却没有一点悔改的意思:“当然不;抢劫、偷窃、拐骗、走私、诈骗,还有造谣,你觉得哪个最适合就直说好了,我是很虚心接受意见的。” 每个人的神色看上去就像快要昏过去一样,但可能是久经考验的缘故,居然真晕过去的只有一个菲莉丝,而后又经历一段如死般的沉默后,老酒鬼首先起身,说出了所有人都认同、也唯一能对抗修伊如此变态举止的方案:“我们推门去。” 第六十九章 真理之纹匕 推开厚重的石门,一股沉闷的气味从墓室中传来,让火焰空间中的三位女性不禁皱起了眉头。这种密不透风的地方,就算在封闭前已事先用药物熏染过,但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后,多少总是会产生些令人不快的气味。 “……保存工作做得很好呢。”虚空抬眼望向林立于身旁的数十排水架,伸手从其中一个架子上取下一个制作精美的陶壶,仔细端详了一会后,发出了如此感叹,“好像时间的流逝一点都没能给它们造成影响。” 菲莉丝骄傲地一挺胸脯:“那当然,华斯特帝国可是人界第一大国,若皇室陵墓的防腐抗潮工艺都不过关,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但在我看来,给死人做陪葬的东西保养得再好,也不过是自欺欺人。”修伊冷笑着朝墓室深处走去,“寄希望于另一个世界,只有懦弱的人才会这样欺骗自己,人只有一次生命,死后的世界是不可能存在的。” “可是命运不能由自己掌握,并不是谁都能把握活着时的机遇,给错失机会的人一个这样的希望,不也是一种怜悯和慈悲吗?”蕾娜斯轻轻说道,“即使被说成是伪善也好,有希望存在总比什么都没有强啊!” “希望……”修伊的脚步倏地停下,由于背向的缘故,没有人能看到他的正面表情,但是他充满悲哀的话却已说明了一切,“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难道你从不对事物抱着希望的想法吗?”玛丽嘉大为惊讶,因为在她心中,修伊是一个非常乐观、对未来充满希望和期待的人。 “从不。因为我早就知道会有什么结果。”修伊伸手敲击着墓室深处的墙壁。通过对声音的分辨找寻着夹层。同时淡淡说道,“有起因必有结果,只要加以正确地计算与引导,得到的答案就不会有错。这个世界的规律我早就铭刻在心,所以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中,‘希望’则刚好相反。与‘奇迹’一样,它是未知而不可预测的,而这样的东西我根本不相信……嗯,这里的声音和别处不一样,虚空,帮我从那一头再敲一遍,记得动作放轻一点!” 虚空依言照办,所有人很快都听到,从修伊所站立的这片墙壁另一侧敲起的声音很明显与别处不同。 “有夹层吗?”小七问道。 “嗯,可能是更隐秘的房间,不过也不排除是装置陷阱的区域。”修伊示意虚空离开那片墙壁,而后便开始小心翼翼凝视着,仿佛要把其中的秘密完全看穿一般。 修伊没行动,众人也只能陪他干看着,虽然众人怎么看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对修伊的眼力他们还是有信心的。 “菲莉丝,拿你的真理之纹匕给我。”在观察许久之后,修伊把目光转向菲莉丝,“我在这面墙上没有发现任何机关或枢纽,开启它的方法必然不是机械性的,那唯一剩下的可能就是魔法,你的真理之纹匕是拥有魔法属性的武器,它应该有所帮助。” 菲莉丝应声解下腰间一个用蓝色绸缎包裹的小布条交到修伊手中,揭开绣着华斯特皇家级章的绸缎,一把约三十厘米长的灰色连鞘匕首就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冷凌锋望着这把外表实在不起眼的匕首,惊讶地问道:“这就是华斯特帝国最强大的魔法武器?街头武器店里随便批发的钢质匕首都比它好看啊!” 其他人碍于菲莉丝的面子,虽然都心有同感,却没有像冷凌锋一样直言不讳。修伊看了面含笑意的菲莉丝一眼,想都不想握住匕首的刀鞘就是一拔,下一刻,所有人的观感当即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 当锋刃还收在刀鞘中的时候,正如冷凌锋所说,这把匕首看起来连当地摊货卖都不合格,而刀刃一离开刀鞘,一切都改变了。 三十厘米长的匕首,出鞘的刀刃竟然有二十五厘米长,粲粲生光的刃身上布满紫色与蓝色的魔法文字,沿着血槽整齐地排列成花纹形状,令整把武器在刹那间成为了一件极尽优美华贵的艺术品。和刀鞘一般灰不溜秋的握柄也在刀刃出鞘的刹那发生了变化,黯淡的灰色眨眼变得银光透亮,还充满了与水波一般荡漾游离的迷茫色彩。 男性的眼神中充满了惊叹,女性的眼神则像被真理之纹匕的璀璨光辉吸住了一样,再离不开这件兵器一步,而后众人就一致发出了如此这般的喃喃呓语:“好美……” “是很美,但美若只能欣赏就不那么有趣了。”低头望着真理之纹匕,修伊忽地做出了一件谁都想不到的疯狂事情——握住匕首的手突然松开,两根指头如闪电般捏住刀刃,而后迅速转身,使出全身力气将它投向那片可能有夹层的墙壁。 “呀!”在场的人几乎同时惊叫起来,除了深悉它底细的菲莉丝外,所有人几乎都被它外表的美丽迷惑了,下意识地把它与那些同样美丽却无比脆弱的艺术品划了等号,直觉地认为若被修伊如此一投,和坚硬墙壁正面冲撞的它肯定会遭到损伤。 但他们错了。 就在众人以为真理之纹匕会正面撞上墙壁的刹那,匕首顿住了,不是修伊投掷的力量不够,而是好像碰上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就那么凝固在距离数厘米的半空中,但随后大家就明白了原因。 匕首刃身上的魔法咒文忽然开始发光,紫色与蓝色的咒文竟从刀刃上浮了出来,变成一圈一圈的同色光环将匕首完全包围,而当这些光环全部集中到它尖端的瞬间;离它还有几厘米远的墙壁突然也发生了变化,一道道与真理之纹匕相似的各色魔法文字渐渐浮上了墙面。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在这些文字光芒的映照下,看起来坚硬厚实的墙面竟逐渐变得透明起来。最终整面墙就如此凭空消失了踪影。只留下一个与墙面同等大小的入口。 “光属性的虚拟实像魔法。再加上雷属性的实感障蔽魔法,想打开这道门就一定要有两种与之相对应属性的高等级魔法才行。而真理之纹匕同时具有两者的属性和对应的高魔法能源,难怪被作为开启的必须媒介。”大家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修伊已上前握住虚悬半空的匕首轻轻一拔,所有的魔法光芒与纹路在刹那间全部消失,只留下那个找寻已久的入口。“现在,我们走吧。” 火焰空间与龙骑将发生战斗的地方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除去被卡雷格斯接触而化成齑粉的尸体与物件之外,所有还留存下来的物品都被仔细地收集起来,在修伊的指导下分类打包成七八个包裹。统统塞进了飞龙火焰弹在地面留下的大坑里,用周围细碎的泥土掩埋了起来。为了彻底消除一切痕迹,修伊还让大家将火焰弹高温烘烤过、又或者沾上血迹的泥土铲起拢到——起,一并深深埋进了地下。 可是,有一样东西修伊还是没能消去。那就是萦统在这片杀场周围,甚至连修伊都无法彻底清除、残留在树林和花草间的血腥气味。因此尽管修伊很想隐藏,龙骑将的死讯终究还是泄露了。 “火焰空间”离开一小时后。 一个长长的黑色大鼻子从树林里探了出来,左右嗅动了一阵后,拥有黑色鼻子的动物从一片树丛后一跃而出,四只长满长毛的爪子在火焰空间填埋龙骑将的现场转过一圈后,颈顶上长着的三个黑色狗头同时仰起,发出了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长嚎。 若华斯特帝国此刻有人在现场,必然对这只动物的存在大吃一惊,因为这是一只体积硕大的三头地狱犬,而且套在它颈项上的黑色魔界军印记表明,它并不是无意间闯进这里的野生地狱犬,而是由魔界军部队饲养的侦察追踪犬。 在犬吠后不久,一连串轻巧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响起,大约五分钟后,一群身着特种突击兵服饰的魔界军步兵快速进入了地狱犬的视线范围,并在树林四周布下了一个审慎而小心的警戒圈,随后一名像是领队的魔界军士兵轻轻站起,朝着地狱犬打了一个“过来”的手势。足有小牛犊子那么大的地狱犬乖巧地离开原地,迅速跑到了那名土兵面前,看起来凶恶狰狞的三个狗头也慢慢探到主人面前,仿佛在寻求主人的爱抚和赞赏,此刻的它看起来不像是令人族与神族骇然变色的魔物,倒更像是温顺的绵羊。 “温斯,你发现什么了?居然从任务地点跑到这个毫不相干的地方来,别忘记,我们的任务是侦察华斯特帝国在此处的武器实验场,可不是到树林里来寻宝啊!”轻轻拉了拉地狱犬颈上的项圈,那名士兵有些大惑不解地喃喃道,“真奇怪,除非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又或者碰到拥有强大黑暗力量波动的事物,温斯从来都不会这么兴奋的,难道这里曾发生过什么吗?” “队长,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这里附近也没有华斯特的部队驻守,偶尔玩个探险游戏也蛮有趣的。”可能是因为可以回去交差,一名心情不错的士兵出声笑道,“若温斯真的转行成寻宝犬,大伙说不定能发点小财呢。” “加尔巴,附近有什么异常情况吗?”思忖片刻之后,也有少许意动的队长觉得不妨试试,但在行动前还是问了自己的副手一声。 他身旁的加尔巴应声站起道:“各警戒哨,报告情况。” “一号,无异常。” “二号,无异常。” “三号,无异常。” 警戒哨位从一报到十五,答案都是一样之后,显然办事比较认真的加尔巴才回答了问题:“队长,周围没有异常。” 队长舔了舔嘴唇,终于下了命令:“也罢,温斯,你去把你发现的东西找出来吧,也许我们真的有好运气呢。” 地狱犬应声转身。很快冲回了方才的位置。用爪子指着地面吠了一声。除了放哨的十五个人外。这个约有五十人的魔界军小分队很快聚拢到地狱犬周围,对这块地面议论起来。 “在下面,真的是宝藏吗?” “不像,哪有傻瓜会把宝物埋在道路的旁边,还连个记号都不做。” “说不准,这条路好像没什么人走。偏僻的地方不正合适埋东西吗?” “是啊。而且谁知道是什么时候埋下的东西,也许记号早就被时间所湮没了吧。” 对大家的议论纷纷,队长只下了一个结论:“挖。” 五分钟后,众人的眼珠子几乎同时惊讶地从眼眶中突了出来。 一个烧焰变形的魔界军情报部身份牌。一堆属于各种兵器的碎片,从外形上判断应该原本是一把长身大刀、一支大战锤和一面战斧(克鲁斯的武器是被卡雷格斯劈碎的,因此化为了粉末),可最令他们感到惊讶的,是一堆被切得乱七八糟且满是血迹的飞龙鞍辔。 “这不是克鲁斯大人和索利姆大人的标记吗?”虽然并未见过龙骑将,可亚兰·撒旦所公布的龙骑将专用标记却在魔界无人不知,几个有记性的魔界军士兵立刻认出了所属索利姆和克鲁斯的标记,“难道这些东西是……” 说话的人只说了一半就自动闭嘴,似乎根本不想承认这一切是真的——在魔界军战士心目中,龙骑将是绝对巅峰的存在,绝不可能有任何人能击败或杀死龙骑将,九年前被人族剑圣蓝提斯所粉碎的这个神话大概是唯一的例外。 身为队长自然明了部下的想法,更何况他自己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因此他只能选择把事情交给更上一级,“……我们把这些东西带回去,不管事实如何,我们不能视而不见,就这么处理吧。” 入口内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用火石打出火星点燃火把后,众人仍然不能借着火光看到甬道的最深处,但从走势上看,它该是通向地下的。但当大家走进甬道后,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甬道正中央岿然不动的修伊,而在他的面前,竟然有一堵将整个通道封得严严实实的高墙。 “修伊,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只要是有关修伊的事,发问速度都是数一数二的倪剑就会赶在另一个竞争者小七前问道,“怎么走到死路里来了,你也会走错路吗?” “倪剑,你还记得,我给大家分配的每天跑步运动量是多少吗?”修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而且回答得更是牛头不对马嘴。 一丝不祥的感觉隐隐浮上心头,不过倪剑还是如实答道:“五十公里,不过负重依职业特性不同而异,为什么问这个?” “那么,你们今天还能跑得动吗?”就在修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人都听到甬道上方响起了一阵重物滚动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由远及近而来,只不过和众人还隔着相当的距离而已。 “你还想让大家跑吗?”菲莉丝大叫道,“修伊,你可别太过分了!” 修伊缓缓转头,脸上的表情相当古怪,说是哭有些扭曲,说是笑有些苦涩,而更奇怪的是他的话:“我正是考虑到有人不太想跑,才会问这个问题的。” 这下连蕾娜斯都感到有点心虚:“问了又有什么用?” 修伊这次的回答更是怪异:“我想算算,不想跑的有几个,这样的话,我为他们买棺材尺寸才不会算错数目。” 重物滚动的声音越来越大,老酒鬼的面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想跑就要进棺材吗?” “对,若我没计算错误的话,就在我们全体进入这条通道的瞬间,通往外面的唯一通路已被光系与雷系的魔法阵所封闭,而这次已再不能用真理之纹匕来开启了。”修伊终于开始说实话,每说一句大家的心就往下沉一分,而等他说完之后,所有人的面色都变得非常难看,“这应该是某种人为的机关设计,想离开这里只能另找出口,更糟糕的是,这种机关还附加了依照重量增减设置的陷阱。也就是说:当有人进入这里并引起通道承受重量的大幅度变化时。陷阱就将启动。” 虚空沉声问道:“那现在陷阱启动了吗?” “对,当我走到这里,这面由机关发动的墙壁突然升起拦在我面前时,我就知道上当了。”修伊仍然背对着众人,抬手指了指在头顶响个不停地重物滚动声,“从物体的摩擦声判断。这声音应该来自一个巨大无比、即便是菲莉丝的神力也无法抗御的石球。当机关正式开动的瞬间,它想必会通过某个管道从我们身后顺着向下的阶梯滚下来,若不跑就只能压成肉饼,你们愿意这样吗?” 不用说。所有人都一齐大摇其头,但菲莉丝额外加了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无法抗御这种机关。” “要确保杀死甬道内地所有入侵者,石球只能比甬道小上一点点,而且材料必须能抗御大型魔法或物理攻击,所以我根据甬道的宽度与高度算出了这个球体的大概体积,再用相应石料的密度得到这东西的重量。”修伊把一张写着几行公式与数字的纸一扬,“结果是菲莉丝所用铁锥重量的七十四倍,若再加上从近十度倾斜阶梯上滚落的加速度,你是绝对应付不来的。” “后面有大球碾压,前方有高墙拦路,我们不死定了吗?”小七大叫起来,“我可不想变成蛇肉饼!那还等什么,我们快把这面墙拆了吧!” “不行,这墙是用米尔特火成岩制成的,厚度至少在十米以上,我们的武器没办法破坏它。”虚空一敲修伊面前的墙壁,就丧气地认出墙面的材料是三界中最坚硬、最耐腐蚀、最能吸收冲击力量、还能吸收所有属性魔法能量的米尔特火成若,“不论是蕾娜斯的神族武器、菲莉丝的真理之纹匕、殿下调配的高腐蚀液,又或者是老酒鬼和冷凌锋的任何魔法,都没办法在短时间破坏它。” 这下,除开修伊的脸还背对着大家无法看见外,所有人都变得面色苍白,仍在头顶不断回响的物体滚动声仿佛变成了切实压在身体上的痛楚感,想起它被修伊形容的惊人重量与无法抗拒性,每个人都感到一丝绝望,可也就在这时,修伊的一句话如久旱逢甘霖般降了下来:“不过,我已经找到了开启这面墙的开关……” “那你还等什么?还不快打开它!”包括三位女性在内,整个火焰空间一起怒吼起来,“难道你想让我们被压死吗?” “可是……” “可是个头!你不开,我帮你开!”老酒鬼一个箭步冲上前,上下打量了修伊一眼后,随即发现修伊脚下的那段台阶上有一块明显陷落的深色方砖,而修伊正站在这块方砖上一动也不动。不消说,修伊之所以从刚才起一动不动,自然是一旦他离开这块方砖,这个机关就会随之启动。 这小子真可恶,分明早就找到了关键所在,偏偏说这些话唬人,到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刻还死不肯行动。如此判断修伊想法的老酒鬼不禁气上心头,对着修伊就重重推了一把:“都什么时候了还玩?让开吧!” 修伊踉跄而退,所踏的方砖在他脚尖离开的刹那一下子浮了起来,机簧启动的轧轧声响传人众人耳膜,拦在大家面前的石墙发出阵轻微震动,开始由下往上慢慢升起,也就在这时,一抹苦笑浮上修伊的嘴角:“真是个急性子……也罢,大家马上准备起跑吧!” 话音刚落,修伊已然低身弯腰摆出了一个蹲伏起跑姿势,而很显然,他的跑道就是石墙上升后所缓缓露出的通道。 对修伊最为服从的虚空和冷凌锋二话不说,马上依个人习惯摆起了起跑架势,其他人虽然不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也纷纷照着修伊的话做,只有老酒鬼仍不明所以,依旧愣愣地问道:“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只要不启动打开石墙的机关,这个致命的机关仍欠缺最后一道手续,至少石球一直在头顶滚动的声音证明,它还没有进入甬道,我们还是安全的。”修伊无奈地叹气道,“而现在,这面墙倒是降下来了,可把那个石球放进甬道的机关也开启了……” 修伊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头顶石球滚动的声音就戛然而止,就在众人为修伊的不祥预言面面相觑的时候,一声惊心动魄的重物落地声陡然从身后的甬道传来,接着就是球体在石阶上缓缓滚动的声音,刚开始的时候这个声音似乎沉重得要命,好像滚动得并不是很顺利,冷汗也在这时一点一滴地从各人面颊上流下。 别接近,快停下。 除修伊外,每个人心里都如此祈求着,可渐渐的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快,几秒后这个声音已盖过石墙上升的响声,进而填满了所有的空间。 幸而就在这时,一直盯着前方石墙上升幅度的修伊突然有了动作,仿若猎豹般矫捷迅猛的一个前冲之后,身影立即消失在了才开启一半的甬道中,只留下了一句响亮的呼唤:“走!” 虚空和冷凌锋几乎同时发动,紧跟在修伊身后冲向前方,接着是蕾娜斯、玛丽嘉和菲莉丝,倪剑和米伯特最后行动,顺势左右夹住没缓过神来的老酒鬼,朝着众人飞速追去。 十秒后,石墙终于升到顶端,也就在这一瞬间,一个把甬道塞得只剩一点缝隙的巨大石球非常准时地出现在了同一地点,在与石墙底部擦出一阵火花之后,沿着阶梯向下高速滚落而去,而在它前方不到百米处,就是正在全力与生命赛跑的火焰空间众人。 第七十章 生死一线 当众人自起跑点出发三十秒后,原本呈一直线的甬道天从人愿地来了一个弧形拐弯,虽然整体向下的倾斜角并没有改变,但这个拐弯多少能减小一些石球的速度。 “殿下,似乎设计者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啊!”修伊的跑步速度远超出所有人的预料,平日没怎么锻炼的他此刻竟和虚空跑得差不多快,以至于虚空只能用大声叫喊达成与他的对话。 “那当然,华斯特帝国的开国皇帝又不是杀人狂,他只是不那么愿意便宜盗墓贼罢了。”虚空在众人中体质最好,如此高速冲刺下开口说话不喘气并不奇怪,但修伊此刻居然也是说话不带一点气喘,这就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了,可事实正是如此。 “这怎么说?”蕾娜斯加劲冲前几步,再次拉近了与修伊的距离,现在她无暇思考修伊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体力,只能按他们的谈话问了下去。 “若想赶尽杀绝,根本不必准备和墙壁同步启动的落石机关,更可以在这条跑道上设置诸如陷坑、连环弩箭这类东西阻碍我们前进,我们跑到现在有碰到一个类似机关吗?”修伊的话和后方石球的轰隆滚动声彼此呼应,令正忙于奔跑的众人不由又气又好笑。 像修伊这般身中陷阱还在为对方辩护、好像一切都事不关己的评论家,若非亲眼所见,谁都不会想到这世上真有这种夸张的人存在。 “这么说,这些机关不是我的岳父大人设计的了?”米伯特总算有空借着缓气的机会插上了这么一句。 修伊一边跑,一边伸手从身旁墙壁上抓下一两块因水气斑驳变形地碎石,只看了一眼就频频摇头:“不可能。华斯特皇陵地建设远在现任华斯特王登基之前。你们看这甬道的结构就知道。不仅建造规格是很古老的款式,制造甬道的材料也经过了很久的岁月洗礼,若是近几十年建的,不会风化得这么厉害,而且就算菲莉丝的老爸再存心不良,也无法在这种死者长眠的神圣之地搞怪,更别提蓄意谋害自己的女儿和女婿了。” 不过他却没想到。自己所讲的这番话在几分钟后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因为随后玛丽嘉是这么问地: “那么我们为什么会在这个死者长眠的神圣之地,被华斯特帝国先祖制造的机关追逐呢?” “这个嘛……啊嘿嘿嘿嘿!那当然是因为我们有非来不可的理由了啊!”修伊尴尬一笑,随即摆出了一副勇者与英雄的架势,大声宣告着自己行为的正当。“为了拼凑成完整的地狱镇魂歌,打扰死者的安宁实在是迫不得已,相信长眠在这里的人们也会体谅我们吧!” 这不过是借口罢了,我们现在其实就是盗墓贼的同类吧。 倪剑斜了修伊一眼,心中想的终究没有变成脱口而出的话,但与借说话忘却背后危机的其他人不同,他还是及时提醒了有些说得忘乎所以的修伊一句:“修伊,我实在很想相信我们这次行动的理由正确,不过在这之前,你不觉得,先回头解决跟在屁股后面的这个石球,远比祈求死者的原谅更重要吗?” 修伊仍然不断向前跑,用鼻子冷呼出了一个答案:“说个‘解决’是很轻松,但对付那个魔法无效、硬抗是死路一条的庞然大物,你觉得回头很明智吗?” 小七并没有跑,而是一直缠在倪剑腰上搭顺风车,不过这一路下来的奔跑造成的颠簸显然超出它的预计,头昏眼花的它一听到修伊还想再跑,不禁高声发出了抗议:“我反对!人的体力是有限的,一直跑下去不是办法,既然必须在累死和压死中选一个,我宁可选痛苦只有一瞬间的压死!” “刚才是谁嚷嚷着说不做蛇肉饼的?这么快就反悔了吗?”修伊一句反问就令小七闭上了嘴,可之后声音忽然又变得柔和起来,“你都知道人的体力无法永远跑下去,就不会想想,花费巨大人力开凿的这种地下建筑,有可能无穷无尽吗?” “你是说,这条甬道有我们能跑到的尽头吗?”直到这时,被倪剑和米伯特带着跑的老酒鬼才从一切罪魁祸首是自己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小声问道。 修伊的脸一下子又变成了苦瓜的模样:“我只知道有尽头,但能不能跑到我不知道,因为根据史料记载,以往放进这里的物品都是用很长的吊索吊进墓室底部的,像现在这般走台阶要走多远,谁都没有试过。” “原来我们是在‘走’吗?”菲莉丝几乎要昏过去了,“我为什么觉得,我们好像在跑一次全程冲刺的马拉松呢?” 修伊仍然是一副老师在此的表情:“这你就是外行了,我们是顺势朝下冲,又有台阶做指引,与马拉松相比要省事得多,全速冲刺也是理所当然的,要不运动就没有意义了。” “你有理,你正确,不过我突然有个疑问想交给你解答。”倪剑气喘吁吁地叫道,“你不是一向都只是客串教练身份,自己却从不参加训练的吗?那为什么你的体力还会这么好?”蕾娜斯首先想到的问题,终于由倪剑直接提了出来,不过这也难怪。 从起跑到现在,众人已在这条甬道中向下跑了至少十公里,就算把甬道不时变换的倾斜角与回转拐弯都算进去,这座皇陵保管库的深度也已经超过了两公里。而按照常理,在这么深的地下,地心引力远比地面高出许多,跑起来也更显得费劲,与体力明显占上风的几个人相比,修伊居然能在一直保持领先的情况下大气不喘,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可修伊显然早就想好了解释,而且非常合理:“笨,你们今天除了完成一般的训练课程外。还和龙骑将来了一场额外的激烈战斗。精力和体力自然是下降到了极低的水准。而且现在还全副武装,和一身轻装的我怎么比?至于我的体力,并不是靠像你们一样的锻炼得到的,我走了捷径……瞧,就是这个!” 修伊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抽出一支玻璃瓶。里面的黑紫色药水随着他跑动幅度的加大不停地摇摆。配合他绘声绘色的解说,对他的恐怖制药技术早已心有余悸的人纷纷退避三舍:“我——修伊·华斯特特制的超强力健身饮料‘终结者零号’,每天只要喝上一小杯,连续坚持三个月后。就能像我这般健步如飞,你们想试试吗?”。 “不要在这种时间、这种地方推销你的致命毒药!”老酒鬼暴怒道,“我们可没有你那种久经考验的钢肠铁胃,更不想成为你新配方的实验品!” 正当修伊准备不理会老酒鬼的强烈抗议,继续强行推销的时刻,一直默默跟在他身边专注跑路的冷凌锋忽然说道:“修伊大哥,前面有光!” 这句话比什么都有效,修伊立即转移了注意力,而众人的颓丧神情顿时一扫而空。 望着微弱、但是确实正在闪耀的那点光芒,虚空先看了看擎在自己手上的火把,再比对了一下远方的亮光,沉声道:“不会错的,那是和我们火把一样的火光,难道除了我们外,这里还有别的人会点火吗?” “过去看不就知道了,以这个速度,最多五分钟后我们就能到那里了。”玛丽嘉说道,“说不准,那是华斯特负责看守皇室陵墓的公派人员,若能问到正确的道路,不比自己瞎摸瞎撞强得多吗?” 修伊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直接转头望向菲莉丝:“若真的有就好了……菲莉丝,你有听说过这里有人看守吗?”菲莉丝摇头:“除了皇陵外不定期换防的一千近卫军外,我没听说过有其他的看守者。” 米伯特不禁有些茫然地问道:“那火又是谁点的?” 没人能回答这问题,因为谁也不知道答案。但是不管怎样,现在他们也只有向前冲,而那道既诡谲又带着希望的火光,也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地接近着。 魔界。 “……你们的任务完成得很好,不过从现在起,我希望你们待在这里不要离开,直到我允许为止。”看过侦察部队带回的飞龙鞍辔,以及一大堆破烂不堪的兵器碎片后,克罗迪的面色在短暂发青后很快恢复了正常,甚至还很镇定地下达了这个命令,将这支部队的人员以自己的名义变相软禁了起来。 可奥利斯就没他那么好的定力,虽然最终还是抑制住了惊骇的神色,但难看的表情依然持续了很长时间,甚至在回到克罗迪的府邸后,脸色仍然没有半分活气。 “殿下……”在跟着一言不发的克罗迪走回府邸深处的机密会议室后,奥利斯终于忍不住说道,“那些东西……” “我知道,派去的龙骑将至少已死了四个,而另外的四个也失去了联络,说不定也被人用同样方式处理掉了。”克罗迪的声音听起来像浸了冰水,“身为龙骑将的人没理由丢下飞龙不管,更不会把带有个人标识的鞍辔埋在地里,兵器碎片就更不用说了,只有死人才会没办法保护自己的武器。” “想不到修伊身边的人竟如此棘手,连我军新一代的龙骑将都……”奥利斯唉声叹气道,“陛下若知道这件事,反应真是无法预料啊!” 克罗迪没有回应他的话,一直蹙眉沉思的他在想了好半天后才说了这么一句:“不对,这不符合实际情况,真是太奇怪了!” 奥利斯不由得问道:“殿下所说的奇怪是指什么?” 克罗迪道:“就算他手下确有能对抗龙骑将、甚至能将龙骑将杀死的战士,这种人也不会一下子出现四个之多,更不可能那么快消灭四个龙骑将,而且龙骑将又不是没脑子的笨蛋,见情形不妙至少该知道暂时撤退,连一个都没能逃回来报信,这实在太奇怪了!” “也许是修伊设下了什么陷阱,才会……”奥利斯才说一半就被克罗迪否决了:“这绝不可能。这次出击突然性极高。既没选择固定方式。更没选定地点,若修伊连这种袭击都能率先想到并设下陷阱,别说我,哪怕神族和魔族联合起来,都不是他这种神乎其技猜测的对手。”“那会是什么原因?” “不知道,但我有不好的感觉。”一缕阴影慢慢浮上心头。克罗迪首次有了少许不知所指的感觉。在修伊身上发生的事一件比一件不可思议,一切就好像是命运在刻意与他开玩笑一般。 修伊的势力为什么会发展得那么快?为什么会突然多出了那么多强力的同伴?是偶然,还是早有预谋?他能一次次化险为夷,是凭真正实力还是纯靠运气?这个自己所无法理解的皇弟。到底还有多少不为所知的秘密? 这一大串问题在此刻全部从克罗迪心里最深处涌出,由于看起来好像件件都和这次龙骑将死亡事件有关,克罗迪的烦恼由此不减反增。 奥利斯看到克罗迪的头疼模样,心知不该在同一问题上纠缠下去,连忙转移话题:“殿下认为,把那些知情者暂时软禁,能瞒住陛下多久呢?” “不会太久,物证和人证都过于充分了,我之所以没有把那些人当场灭口,就是知道瞒不住。”克罗迪丧气地往椅背上一靠,“但我认为,若能在真相公开前就想出消灭修伊的法子,这次失败就算再大也有被盖过的可能,所以我封锁消息来拖延时间。” “那殿下想到了好办法吗?” “嗯,有一个法子或许可行,你马上备车,我要进宫见父皇。”克罗迪长身而起,“若这次再不成功,就只能选择暂时延缓对付修伊,转而执行另一个计划了。” “哪个计划?”奥利斯话一出口立刻仿佛想到了什么,脸色立即变得惊骇而恐慌,“难道是……” “再失败的结果是你我所不能承担的,因此必须在事态恶化前找好退路,而这个计划是唯一的选择。”克罗迪虽然表面上是在笑,可眼神中却透出了一股浓重的杀意,不过与以往不同,这次所针对的对象并不是远在华斯特的兄弟,“奥利斯,你该明白我的意思,对吗?” 冷汗从奥利斯的额头上滚滚落下,一根根青筋从他的手背上暴起,直立的身体也在激动的情绪操纵下不停颤抖,看起来整个人就像是在抽筋。 良久之后,身为克罗迪老师的老魔族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是的,殿下,老臣完全明白。” 诚如玛丽嘉所言,还不到五分钟,火焰空间众人已冲到离房间不足百米的地方,眼力好的修伊和虚空已大致看到火光闪耀处的情形——甬道果然到了尽头,而接下去的地点似乎是一个宽敞的房间,火光就是从这房间中隐隐约约漏出来的。 “殿下……”虚空刚开口就被打断,修伊的脸色看起来也很凝重,说话的声音也非常的低,显然是不想所有人听见:“我知道,虚空,这可能是一个陷阱。” “那该怎么办?”冷凌锋是两人外唯一的知情者,看了看后面正心急火燎追来的其他人,他很难想像阻止这些人的后果,“要拦住大家吗?” 修伊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要!不过是在进入那房间前的一瞬间,在这里就停,你会被急于逃脱被压扁厄运的人踩死的,而且情理上也说不通。” 虚空马上明白了修伊的意思:“殿下是说,等大家以为很快能摆脱机关碾压,心情放松的那一瞬间,我和凌锋一起动手制止他们?” 修伊点头:“我从刚才起就在计算我们和石球的距离,若我没出错,我们和它大约有两分钟缓冲时间,扣除掉基本的重新起跑时间,拦阻的底线是一分四十秒左右,若不能在这段时间内看破房间里的机关,不用我下命令就放人。” “万一房间内有陷阱呢?”冷凌锋低声问道,“而且要在这么短时间内看被机关布置,修伊大哥有几成胜算?” “一成都没有,因为我不知道前面会发生什么事。”修伊的回答冷静得让人吃惊,“但若看不破,我宁愿相信那里没有陷阱。毕竟比起已知的死亡来。人们总是愿意在未知的危险中碰碰运气。你们觉得呢?” 虚空、冷凌锋对视一眼,都不得不承认修伊是正确的,他们也只能碰碰运气,把赌注押在修伊的眼力上了。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可能是想到终点就在前方,众人的脚步潜意识地变快了许多,而当这个距离无限接近于零的瞬间,修伊向虚空和冷凌锋打了一个眼色。两人几乎同时行动。手牵手地组成了一堵人墙,硬生生地横在了甬道中央,而修伊则突然发力前冲,分毫不差地在那个可疑房间的门前刹住脚步,小心地探头望了进去…… 和目测的一样,房间相当大,别说火焰空间这几号人,即便是再多十倍也可以容得下。但令修伊更感到疑惑的是,这么大个房间居然里面空空如也,若硬要说有什么东西的话,也只能说有这些:铺满大块黑白花纹瓷砖的地面,看上去非常不起眼的白色天花板,除了几个插着点燃火把的挂饰外什么也没有的墙壁,还有就是在对面五十米开外的另一个出口,与房间里不同,那里面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见。 看起来,一切很正常,也似乎不太正常。 老酒鬼、倪剑和虚空、冷凌锋的争执声从背后传来,修伊清楚地意识到,不论他们间谁会作出让步,最终大家都得进入这个房间,所以他已没有太多时间了。 天花板好像没有什么异常,以修伊的眼力看来,并没有任何被拆除后再次接合的痕迹,这样一来,里面内置诸如弩箭、毒水这类的机关应该不存在,而墙壁上的那几个挂饰也是中规中矩的实物,除了所插的火把比较新外,倒没什么很可疑的地方。 那么很明显,若有杀人机关布置在这里,唯一的合适之处就是脚下所踏的地板,至少在整个火焰空间内,除了长翅膀的倪剑和能使用天使之翼飞翔的蕾娜斯外,没有人能从这种陷阱里逃脱。 果不其然,很快修伊就发现,这个房间的地面并不是真的,而只是一片人工雕凿出来的浮动地板。道理也很简单,若是自然形成后再由人工铺设好,铺满地面的瓷砖必然与墙壁接合得天衣无缝,两个平面应该会互相垂直,可修伊却发现,尽管伪装和设计的手法几乎接近到完美,这片地板与两侧墙壁之间,仍然存在着微小的倾斜角。这就证明,这片地板很有可能是浮动的,人要是一脚踏上去,其最终结果就是向下掉到某个布满尖刺或毒物的大坑中,再被追来的大石球当头压下,送掉自己的小命。 然而在修伊看来,这却是不合情理的。 “应该不会赶尽杀绝才对,不然放置在这里的物品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修伊思忖道,“从刚才陷阱启动前还有时间缓冲的情形看,设计机关的人似乎有给人留下活路。如此说来,这里若有陷阱,也该有些可以逃离的破绽……可对一群被巨石追赶得喘不过气的人来说,一个会下陷的大片地板不等于死路—条吗?真奇怪……” 修伊凝视着眼前的地面,苦苦地思索着,不经意间,他的目光从铺设于地面、一米见方的巨大黑白瓷砖上掠过,接着就如梦初醒地跳了起来:“……刚才的那是什么?难道……” “殿下,还没好吗?我快拦不住了!”虚空的大叫声从甬道内传来,“没原因的话,我面子再大也不能拦住大家太久啊!” 冷凌锋也接着补充了一句,虽然声音听起来还是很冷静,但话意中也透出了少许迫不及待的意味:“石球接近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大了,修伊大哥,请快些好吗?” “让大家过来!”修伊无暇多想,情况的危急已不容许他做更多选择,“所有人记住,进房间后能飞的马上飞到另一个出口去,不能飞的也要想法不接触到地面过去,若实在要从地板上走过去,切记绝不能踏上白色的瓷砖,听到了吗?” “什么白的黑的,我才不管……”老酒鬼一马当先地冲进房间,老是不留心听修伊告诫的他马上就踏到了一块白色瓷砖。然后一切如修伊所预料地那样发生了。 瓷砖在老酒鬼与地面接触地刹那陷落。一个一米见方的黑漆漆洞穴凭空出现在他脚下。而早已知道老酒鬼不会听话的修伊立即在同一时间转身,将倪剑腰间的小七解下来,以灵活异常的手法打出了一个“蛇”套,堪堪套住了老酒鬼的一只手,硬生生地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不过,被拉住的老酒鬼与成为绳子代用品的小七并不觉得幸运。一个是挂在空中上下不得。一个是浑易绷紧像在受刑,而且更糟糕的是,修伊一边回收这两位倒霉鬼,一边还不紧不慢地教训他们。完全对一人一蛇的痛苦视而不见:“叫你别踩白的,你偏踩,存心和我作对值得拿性命开玩笑吗?就算是再急于摆脱困境,也不能对聪明人的告诫充耳不闻,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英明神武、天下无敌的修伊大爷,不过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倪剑边翻白眼边帮修伊的忙,对背后越来越近的石球滚动声,他可是一点都没忘记,“想想后面的那家伙如何?它可不是那种给我们时间互相斗嘴皮的老好人啊!” “那是当然,石头又不通情理,自然不会给我们时间……咦?”修伊拉扯小七的手忽然停住,接着很惊讶地转身,怔怔地看了正准备帮他忙的火焰空间众人一会,突然间勃然大怒,“你们还待在这里干什么?看热闹吗?死鸟人,你有翅膀还不快飞起来,顺便把玛丽嘉带到那边去,想变成肉饼也不用拉女士下水吧!还有你,蕾娜斯,快把你的天使之翼打开送冷凌锋过去,最后是你,米伯特,做盗贼的你总有飞爪、吊索这类的谋生基本工具吧,还不快用它们做出一个送你未婚妻过去的装置?难道你想在正式成婚前先进棺材吗?” 被修伊点名的人当即大汗淋漓,而未被点名的人也不禁暗自惭愧,正如修伊所说,他们都被老酒鬼中计这事分散了注意力,全然忘记了正从身后逼近的危机,若没被点醒,很可能就会一直不知死活地看热闹下去。 拍翅声响起,自知理亏的倪剑一把抄住玛丽嘉的小蛮腰,笔直地飞向五十米外的另一端,同时蕾娜斯的四对天使之翼冉冉升起,接住乖巧扑进怀中的冷凌锋后,神族女孩跟在倪剑身后飞了起来,接着就是机簧弹射的清脆响声,米伯特朝着对面出口的一侧准确地射出了带着细长钢索的铁爪,随后菲莉丝就带着那根大铁锥从钢索上荡了过去,若非钢索经过特别的承重加强处理,菲莉丝的武器还真是一个棘手的大难题。 “该你了。”米伯特把目光投向已把老酒鬼拉上来的修伊。 修伊微微一摇头:“不,让老酒鬼和小七上,经过刚才的事,他们俩都筋疲力尽,省点力气比较好。” “那你怎么办?”米伯特向后面一努嘴,“最多再有十秒石球就追上来了,没有时间等下一趟了。” 修伊将连连喊疼的小七盘到了老酒鬼颈上,再将已攀住钢索的老酒鬼重重一推,这才转身一笑:“当然是按我自己说的,从地面上直接走过去,当然你和虚空也一起来。” 虚空微一欠身:“虚空奉陪到底。” “要怎么走?”米伯特还有些疑虑。 “很简单,和你在招亲比赛中做的一样,在黑色的瓷砖上跳跃就行了。”修伊毫不犹豫地起身前冲,在已到这对面的众人惊愕注视下,轻巧地落在了一块黑色瓷砖上。 瓷砖没有下陷。修伊悄悄抹去一把冷汗,回头对着米伯特和虚空招了招手:“来吧。” “咕咚!” “啪啦!” “轰隆轰隆……” 米伯特与虚空起步后才在黑色瓷砖上走了四格,在甬道中追得众人半死的大石球便出现在了入口处,以它的体积自然不可能只滚到黑色瓷砖上,一下子就压中了大片相连的白色瓷砖。那第一声“咕咚”就是它重压而下,而这些代表陷阱的瓷砖只不过是铺着做个样子,在这么大的压力下几乎立即四分五裂,第二声“啪啦”也就顺理成章,至于那最后一连串余音不止的“轰隆轰隆”滚动声,则是石球从下陷处滚人了无底深渊。 说来也是千钧一发,石球在坠落前所碰到的最后方位,与落在最后的米伯特仅有两三个身位,看得不远处的菲莉丝是提心吊胆,一颗心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嘘……好险。”米伯特心有余悸地停下,望着背后下方的深渊喃喃自语,“差点变人肉三明治了。” “我什么时候指点过死路给你走的?”修伊头也不回地继续在黑瓷砖间跳跃,刚才发生的事好像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整个人的神态自始至终都保持着超越常人的冷静,“而且我答应过华斯特皇帝陛下,要好好照顾他的女儿,让她做寡妇可是有负所托啊!”刚逃过—劫的老酒鬼不禁冷嗤一声:“原来如此,这么说你一点同伴的情份都不看了?” 众人不由得悚然一惊——话说得这么难听,修伊不生气才怪! 果不其然,修伊的脸马上就板了起来,不过在他发火前,跟在他身后的虚空及时开口,不紧不慢地补上一句:“老酒鬼,这你可就不对了,殿下只是不喜欢直着说话,难道要他整天说‘啊,我爱你们’又或者做什么都说‘我关心你们呀’吗?” 包括修伊在内,所有听到虚空这种假设的人都齐齐打了一个寒颤——开什么玩笑?别说一个大男人,就算是一个成天撒娇的女孩子都很少这么做作,再有演戏天赋的人也做不到这个程度,至少就恶心度来评判,光是这种假设足以让人掉满一地鸡皮疙瘩,若成为现实…… “我错了,修伊,随便你怎么说吧。”老酒鬼使劲晃动了一下脑袋,将越想越变态的未来设想甩出脑子,当即低头认错,“你要我付什么代价都成,只是千万别照虚空说的做!” 修伊先是一脸“我哪做得到”的不爽表情,接着就因为老酒鬼的认真道歉态度憋红了脸,但最终还是当场大笑起来:“可你不是说付什么代价都成吗?那我就特别优待你,用这种口吻对你说一整天吧……来,我关心你呢,老酒鬼,你为什么不明白我呢?” “……哇!变态!不要啊!别靠近我!”老酒鬼两眼一翻往后便倒,同时一边大叫救命一边向后逃走,令目睹此景的人不由得哈哈大笑,刚才九死一生的经历转瞬就被三人之间的互相调侃冲到了脑后,余下的只有对两个活宝搞笑行为的嘲弄。 可却没有人注意到,就在大家同时笑起来后不久,这三人之间秘密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因为他们的目的已经完全达到了。 以独有的方式适度搞笑,令众人将临近死亡的威胁与被机关追赶的紧张感统统忘却,这是时常保持士气的一种方式,在魔界时修伊就用这一套保持了黑暗龙骑兵军团的战斗能力,而在这里,他的手法再次被验证是有效的。 第七十一章 龙骑失手 笑声在空旷的房间内回荡,好一会才停下来,而且是急刹车式的,原因就是修伊在大家笑得最开心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行,就笑到这吧,别忘了我们还没把东西弄到手,要笑就等回到地面后再继续,如何?” 适时的忘却之后就是适度的提醒,由于有先前的气氛做烘托,再困难的事听起来也有希望完成,若再加上一次成功的死里逃生,相信士气会不降反升。 一切就如修伊所想的那样,被他提醒的人并没有感到灰暗又或颓丧,而是纷纷精神一振,想起了此刻必须要做下去的事。不过在某种程度上说,这也证明现在的火焰空间还是由一群心理正常的人所组成,如果每个人都能做到像修伊一般冷静无比地分析判断,反而不算是纯粹正常的智慧生命。 修伊也同时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他却只能对自己的“不正常”在心底叹气——比任何人都聪明,这种幸运也许正是不幸的表现,因为他已和正常的世界所分离,再难享受到平凡人的乐趣。 “凌锋,你还有火把吗?”虚空发现手上的火把已经熄灭,伸手往背后的包裹里一摸,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只带了一支火把,于是他问了保管众人行李的另一个负责人一句。 冷凌锋淡淡摇头:“没有,我这里都是干粮;饮水与寝具,大家的杂物都在你那里保管。” “……糟糕,居然没有事先多准备这么重要的东西。”虚空无奈地一叹,“老酒鬼、倪剑,你们是负责前期采购的人。火把这种冒险必备品不知道多储备一些吗?” 被问到的人当即抬手指向修伊:“你问他。这小气鬼当了财政主管后。采购资金就给那么一点,而且每件物品都给出了采购地限制数量,喏,这是上次的采购清单,你自己看吧。” 虚空接过清单一看,差点一跤跌倒。因为在这张写满修伊笔迹的纸上。“火把”这一项后代表数量的那个字怎么看都是“一”,于是他再次苦笑:“殿下,能解释一下吗?” “有什么好解释的,没必要的东西就不要买。”修伊的手朝房间四周正熊熊燃烧的几个火把上一指。“那不是有现成的吗?” 众人绝倒。菲莉丝一脸快要晕过去地表情:“若这里没有火把,你又要怎么办?” 修伊满不在乎地一拍冷凌锋和老酒鬼,下一句话让小七顿时不寒而栗:“那就请两位魔法师点火,把这条吃得肥肥、浑身长满脂肪、却一点活都不干的蛇做成火把咯!” “我哪里不干活了??”小七先是打了一个寒颤,接着就暴跳如雷,“刚才你把我当绳子去救酒鬼的帐还没跟你算,现在又说我一无是处?” 修伊冷哼一声:“哪里有用?做绳子你根本不合格,又胖又肥滑不溜手,打结时也不知费了我多大的劲。”小七再怒:“是你强迫签定契约,把我这本来威风帅气的暗黑龙变成一条蛇的!哪条蛇不是表皮光滑浑身是肉的?你还好意思说我?” 其他人围在一旁看热闹,虚空则不然,注重实际的他轻轻向蕾娜斯与倪剑招了招手:“蕾娜斯小姐、倪剑,帮个忙,照殿下说的那样把火把取过来,由于石球碾压的缘故,现在房间内大部分地板都塌陷了下去,只有靠你们才行了。” 二人微微一点头,随即飞起冲向挂在墙壁上的挂饰,将放置在其中的火把轻轻取了出来,可也就在这一刹那,修伊忽然丢开正和他吵嘴的小七,突然叫了一声:“等等,你们暂时待在那里,先帮我看看,那些挂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特别的地方?”蕾娜斯和倪剑莫名其妙地低头望去,然后就分别惊讶地叫了起来,“呀!这是……” “连着弹簧的钢片,对吗?”还没等两人开口,修伊就悠悠地报出了他们所看到的事物名称。 蕾娜斯和倪剑几乎是同时回头,在用异常奇怪的眼神看了修伊一眼后,异口同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嗯,很简单的推理罢了。”修伊的口气非常轻松,满不在乎的神情好像在说“这有什么难的”,但听他话的人眼睛却瞪得越来越大,“我曾听依路达克陛下说过,这个地方已经至少有三百年没人来了,可我们却在这没人的地方发现了刚点的火把,这就证明,这里应该装设着不派人下来也可自动更换火把的机关系统,而这个实验我在魔界做过,最起码的构架不外乎是弹簧、钢片、坚韧纤细的金属丝以及光滑的杠杆轴承之类,排除掉容易被发现,我又刚好没看到的那几个,就只有这两样最不起眼,装在里面也不奇怪。” “……是不奇怪,奇怪的是你。”还想和修伊吵的小七愣愣地盯着他,突然说出了此刻所有人的心声,“为什么在你看起来这么简单的东西,我们却打死也发现不了呢?”修伊不禁一怔,思索片刻之后,最终给出了一个令所有人怔住的答案:“因为你们没有想过,这世上是不会有无意义的事物存在的。” 魔族皇宫内。 “你想调派——个龙骑兵军团?”亚兰的面色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克罗迪,你认为对付一个人需要用几十万人吗?” “若修伊只是一个人,且是一个普通的人,儿臣绝不会这么想。”克罗迪的回答很实际,“但现在他身边已有了很多人保护他,而且在他的配置调动下,这些原本就相当有实力的人更能将战斗力发挥到极致,因此儿臣需要用数量弥补这种个人战斗力上的差距。” 亚兰沉思片刻后,微微点了点头:“也有道理,若你所说为实,八个龙骑将都打不倒的对手。剩下的四个龙骑将即使全派去也没用。用数量和军队独有的专业战斗能力填补空白。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克罗迪显然是早有打算;随即侃侃而谈道:“就近调动华斯特附近的西部龙骑兵第一军团,不过也不用都去,只要调动二十万人就够了,修伊离开华斯特皇陵还没有很远,飞龙若全速移动只要两天就可以走一个来回。若事情顺利的话。在华斯特国防军作出反应之前有很大的把握全身而退,请父皇定酌。” 亚兰问道:“为什么是二十万?你不觉得太多了一些吗?”克罗迪答道:“依臣对修伊身边战力的估计,在战斗中最多会造成五万人死伤,所以十万人是必须的基数。至于其他的十万,则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若儿臣低估了华斯特国防军的反应速度,这部分部队足以在对方未集结成更大规模战力前冲破任何阻碍,从而确保这次突袭的安全返回。” 毫无疑问,克罗迪的估计完全正确,即便是亚兰也不得不承认这点,然而魔族之王并没有对儿子的详细周到感到任何喜悦。 因为这个人处心积虑对付的不是别人,而是他在这世上的一个亲兄弟。 “你就这么想杀修伊吗?”亚兰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凌厉的眼神笔直地射在克罗迪的身上。 “是的。因为他是魔族所流放的叛徒,自然是儿臣的敌人,更何况他还是儿臣最大的竞争者。”克罗迪以同样充满寒意的眼神回敬着父亲,“只有最强、最聪明、最冷酷无情的人才能成为魔族之王,我只是想向父皇证明,儿臣是比他更合适的人选,想杀他不对吗?” 亚兰每听一句,眼神就变化一次,先是嘲讽,接着是冷笑,再来又变得冰寒无比,最后则露出了一丝不可捉摸的微笑,而他的答案则更奇怪:“当然不。”若有朝一日我也成为他的敌人,这个叫克罗迪的儿子是否会同样努力铲除我呢?那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更对他所理解的帝王之道深信不疑,真是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啊…… 可是对魔族而言,这却并非是件坏事。将帝王之权看得高于一切,也意味着他会为此奉献心力,为魔族的繁荣尽职尽责,为确保自己权力的至高无上而奋斗,也许这样的人,才能使魔族的存在变得明朗吧。 对修伊来说,这次也许是九死一生的试练,可这也好。就让我下个赌注,看着魔族的未来到底该由什么样的人来掌控吧。 在审视着克罗迪坚定眼神的瞬间,亚兰就确定了这样的想法,因此他并没有责备克罗迪,而是用一种带着厌恶的赞赏肯定了他。 所以,他也同样同意了克罗迪的作战计划:“我批准你动用西部龙骑兵第一军团的兵力完成此次作战,这样你满意了吗?” 蕾娜斯和倪剑取来的火把显然是特制的,不仅特别粗大耐烧,而且还浸透了上好的熟油,最重要的是,它的手把特意制作成可燃式的,这样才能彻底燃烧得一点灰烬都不剩,确保插火把的墙壁挂饰不会因为残渣堆积而发黑,甚至因此无法使用。 火光将漆黑的通道映照得一片光明,在黑暗之后又是一条漫长的甬道。不过和之前不同,这条通道并未设置什么机关,因此众人得以悠闲的行走,可是却有些过于沉闷,于是蕾娜斯想起之前修伊没解释的一件事;“修伊,你能告诉我吗?要什么样的机关才能做到,在这种密封的墓室内不靠人力更换火把呢?” “一个在墓室构筑时就已设计好的整体机关,首先是一条很长很细、只能刚好容纳火把粗细的直立管道,然后是一扇两侧都有可插火把挂饰的活门,而且活门的结构要设计得相当精巧,若是我大概会这么设计。”修伊如数家珍地说道,“在活门底部有两个用于翻转的活页,它们各对应两个不同触发性质的机关,一个对应冲击性力量,几个杠杆和螺栓就能做好,一个对应温度的落差变化。大概是某种对温度高低变化敏感、容易变形产生张缩力的特殊金属所制成。当然,平时这两个活页都是锁住的。当火把从管道顶部落下、正好插进挂饰中时,这股力量将启动冲击性机关,一个活页将因此打开,而当上面的人用远距离的火系魔法点燃火把后,感应到温度急速上升的温差机关也启动,打开第二个活页。活门就这么翻转过来。把点好的火把送进墓室内,同时由于惯性,两个活页会在回转一周后自动锁好。” “真奇妙,不过上面的人要如何知道火把已熄灭。需要更换了呢?”菲莉丝显然对修伊所说的机关学大感兴趣,追问道。 修伊不厌其烦地解释道:“那更简单了,火把熄灭后挂饰的温度会再次下降,那个感应温差地机关将再次启动松开活页,只要在这个机关上加装一个带金属线地铃铛,一旦那种金属因为温度降低而再次变形,自然会拉动铃铛不停地响,这样就知道需要更换火把了。” 老酒鬼接着补充了一句:“魔界皇宫内的预警系统中也有这样的设计,不过到底是这小子偷学了别人的技术,还是别人从他那里买走了专利,这就没什么人知情丁。” “这个设计并非出自我手,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学到的。”修伊的语气中多了一丝怀念的感觉,“第一次神魔战争之后,有很多创世神所遗留的高等科技都散失了,损失最惨重的不仅是神族、魔族,连人族都因此科技倒退,而我刚好认识了一个致力于收集这些技术的人并学了过来,在魔界的应用只是其中的一项,至于华斯特皇陵的设计,大概是有人族的能工巧匠同样得到技术的结果吧。” 小七哼道:“这么说,那石球机关和陷阱地板也是这类科技的结果了?” 这时,虚空接了腔:“没错,不过殿下也让这些技术以他的方式产生了一些进化,并不是单纯的照搬,就刚才触发的陷阱而言,两百年前殿下所设计出来的都比它更胜一筹,在神魔战争时期,他的发明不知让多少对手颤抖呢。” “两百年前,八百岁的魔族……看起来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啊!”玛丽嘉啪啪道,“真羡慕你们神族和魔族,岁月都不会在你们身上留下什么衰老的痕迹。同时由于寿命的巨大差异,外表上的年轻不代表稚嫩,一个外表十六七岁的魔族和神族就远比一百多岁的人类更聪明、更强悍,蕾娜斯和你都算是好例子吧。” 倪剑看了她一眼,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玛丽嘉,你想变成魔族或神族?这不就意味着,你必须要抛弃你的信仰了吗?” 玛丽嘉无力地叹气:“又是话只听一半,我不是说,只羡慕他们的寿命与不容易衰老吗?” 蕾娜斯似乎对玛丽嘉的话不敢苟伺,随即提出了异议:“没这回事,首先,神族和魔族的生命长并非是好事,活得长经历也多,若都是悲伤痛苦的记忆,活这么长只会更痛苦。其次,我和修伊不同,他一千年魔族的生命有完整的生活记录,我就不同了,作为神族的我只有大约四百年的记忆,其他的都是一片空白呢。” “空白?”米伯特奇道,“难道神族的记忆力这么差吗?” “不,只是我比较特别罢了。”蕾娜斯的神情有少许感伤,而目睹她表情的修伊似乎早已知道她想说什么,刻意地拉开步伐走到前面,和带头的虚空走到了一起,当然面孔的表情也随之被背影代替。 “怎么个特别法?”倪剑注意到,修伊的行动有点不太对劲,不禁对蕾娜斯接下来的话大感兴趣。 “侍奉奥丁神的神族大多是天生的,但负责收集勇者战魂以迎接‘诸神之黄昏’的我有些不同,由于必须经常在人界行走公干,除了神族所必须的力量和神格外,我的灵魂中必须有一部分来自于人类,因此在某种意义上说,我并非是纯粹的神族,而是被奥丁神用人类和神族的魂魄‘创造’出的半神。”蕾娜斯的笑容显得有少许落寞,“尽管为了不让我难过,芙蕾雅妹妹和芙蕊姐姐都瞒着我,可我还是觉察到了一些。而最直接证明这一点的。就是我现在还活着。要知道,一旦神族族群的主神死亡,所有遵从于主神的神族都会丧失灵魂而消亡……” 除去走在最前面地修伊、虚空和老酒鬼外,每个人的眼睛就瞪得像牛眼一般大,因为照此说来,此刻失去神族魂魄的蕾娜斯·法琪利。在很久之前也曾经是一个人类。 “和你们想的一样。我在成为神族前应该是一个人类,但很可惜,”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的蕾娜斯轻轻叹气,“我并不清楚我作为人类时的细节。理由也很简单,为了不对神族身份的我构成影响甚至是混乱,奥丁神把我作为人类时的记忆抹去了,因此现在的我完全忘记了成为神族前的经历,虽然我很希望能想起来……” 菲莉丝立即叫了起来:“岂有此理!这也太过分了!一个人的记忆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怎么能就为了‘创造’一个新的生命而抹去呢?” 笑声响起,走在前面的修伊蓦地笑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事让他感到很可笑,但很奇怪,每个人都觉得,修伊的这个笑一点喜悦的成份都没有。 “有什么好笑的?我觉得菲莉丝说得有理啊!”米伯特很奇怪地看了修伊一眼。 “若那些记忆只有悲伤或痛苦,你不觉得忘掉更好吗?”修伊淡淡说道,“也许记忆对人来说是生命的重要部分,可对于承受着太多不公命运的人而言,忘却并不是那么糟糕的事……”蕾娜斯陡地浑身一震,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修伊,难道你知道我的过去吗?” “不,我只是在假设,如果你作为人类时的记忆痛苦而悲伤,成为神族后的你若保留这些记忆,混乱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奥丁神的担心就不会没有理由了。”修伊的解释语气非常淡漠,似乎真的只是在假设一个问题;实际上大多数人也都这么相信了,可倪剑是唯一的例外。 尽管修伊的表现很平常,可与他并排行走的老酒鬼和虚空却在蕾娜斯发问的刹那出现了异常,两人像被吓了一大跳似的浑身一颤,就仿佛蕾娜斯所问的对象并非修伊,而是他们一样。 这种情况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虚空和老酒鬼真的知道一些有关蕾娜斯的事。 但他们显然和四百年前就成为神族的蕾娜斯并没有什么联系,更没有关心这件事情的理由,因此他们的知情必定是有人说过,而这个人肯定是修伊。可修伊为什么会关心蕾娜斯的过去呢? 从目前的状况中,倪剑并不能得到完整的答案,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那就是这个原因必定和修伊救蕾娜斯有着直接关系。 “哎……要是这家伙坦白一些就好了!”倪剑暗自叹气,不过他也很清楚,一向把心事闷在肚子里的修伊不会那么老实说的。 “到了。”正当倪剑为自己的想法烦恼的时候,带头的修伊忽然停了下来,伸手朝着前方轻轻一指,“这就是‘隔绝之扉’,华斯特皇族用以保护秘密收藏品的最后一道防线。” 克罗迪离开皇宫一小时后,魔界皇宫的公主殿。 “安蕾莉雅皇姐,大事不好了!”伊格斯气急败坏的声音老远就传进了安蕾莉雅的耳中,让正在努力把一根线头穿进绣花针眼的她当即前功尽弃,除了划过手指带出一条血痕外,还去势不减地把她一下午勉强打出的围巾刺出一个大洞。 “该死的伊格斯!你若拿不出一个充分的理由,我以安蕾莉雅·撒旦的名义发誓一定让你不得好死!这可是我明天要交给芬丽亚老师的编织课作业呀!”安蕾莉雅欲哭无泪地开始呼天抢地,盯着伊格斯的眼神就如见血的恶狼。 “……四姐是想用它气死芬丽亚老师,好让父皇彻底死去让你成为淑女的决心吗?”望着那条多余线头比花纹还密集、没有一处像是“编”出来的围巾状物体,伊格斯哭笑不得地说道,“我怎么觉得它比下人用来擦地板的抹布还要差劲呢?” 安蕾莉雅无奈地眼睛一翻:“有什么办法,叫我做女红还不如让我去上吊,父皇为什么就看不出我在这方面一点才能都没有,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么努力想把我培养成一个标准出色的待嫁新娘呢?” 面对这位一点也不适合做淑女的姐姐。伊格斯不禁在心里苦笑——原因不就明摆着吗?正是因为安蕾莉雅大过于不像个文静的女孩子。亚兰·撒旦才会请了一大票老师来教导她,想让她多少符合一点公主的身份,然而结果却事与愿违,似乎与修伊有着相同叛逆性格的安蕾莉雅除了将这些老师一个接一个气跑外,在成为文雅女性方面可说是一点进步都没有。 但伊格斯当然没胆子当着安蕾莉雅的面明说,而且比起他急匆匆跑来想说的事。这些事情都可以再往后放二放:“安蕾莉雅姐。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我刚刚接到两个很重要的消息,都和三哥有关呢!” “哦?那的确是要听听,你们给我下去!”安蕾莉雅马上伸手挥退四周的婢女,“说吧。”伊格斯不放心地望了望四周。这才低声说道:“大约两个小时前,有一支我军在华斯特境内的远程侦察队回来了,不过他们也同时带回了一些高度机密的物件,可在与克罗迪皇兄见面后,所有该部队的人员随即被软禁。我觉得事有蹊跷,就高价收买了负责看押他们的守卫,假借父皇的名义问出了那些物件的真相,四姐,你猜是什么?” “别猛卖关子,你想我把你的耳朵拧下来吗?”安蕾莉雅最受不了别人故作神秘的表情,除了亚兰·撒旦和某个离开魔界的超级变态外,她可什么人都不怕,对付伊格斯的这点小把戏有的是办法,拧耳朵就是其中最有效的一种手段,冷不防被偷袭的伊格斯在她那对纤纤小手轻轻一扭下,整个人都痛得弯下了腰:“哇哇哇哇!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四姐啊!我错了!我错了!请放手,我再也不敢卖关子了!” 安蕾莉雅松手,伊格斯立即下意识地想向外逃开,但早就看穿弟弟把戏的魔族四公主立即一脚勾住伊格斯的腿,一个漂亮的反手剪锁就把有着高级龙骑士身份的皇弟压得抬不起头来:“别想逃!快接着说!” 对自己的这位同父异母姐姐,伊格斯可是再了解不过了,身为女性却有着不输给男性的战斗能力,别着平日里她总是穿着一身不适合打架的公主服饰行动,可一动起手来,那股狠劲绝不输给久经沙场的老将,不然在皇城内武艺数一数二的近卫军团长凯恩斯,就算是猝不及防被暗算,也不至于在一击内便惨败在她手下,因此伊格斯当即举起了白旗:“哎哟!我说,我说,我保证绝不会逃,四姐请手下留情啊” 安蕾莉雅稍稍松手,终于缓过一口气来的伊格斯连忙吸上几口活人才有权享受的空气,在皇姐发飙之前一股脑地把知道的都招认了出来:“那些物什是所属龙骑将的鞍辔与兵器碎片,那些人是在华斯特皇陵附近的一条小路执行任务时,由所带的三头地狱犬发现的,找到的时候它们被深埋在地下,上面除了尘土外还沾满已干涸的血迹,似乎是被什么人刻意掩埋起来的。” “那龙骑将呢?”安蕾莉雅的手微微一紧,伊格斯马上乖乖地回答道:“不知道,人的踪影都一点没留下,只有鞍辔和兵器的碎片,而且上面的血迹也已验证过,都是龙的血液,与人没有任何关系。” “应该是三哥做的,华斯特境内有能力令龙骑将栽跟头的只有他……” 安蕾莉雅喃喃地自言自语,而后就想起伊格斯所说的消息有两条,马上接着迫问道,“还有一个消息是什么?” “克罗迪皇兄在和这些人接触后也问了相同的问题,然后他就进宫见了父皇,具体的情况没人知道,但随后就有一纸任命送到了二皇兄的府邸,内容是授权他可随意调动华斯特附近的西部龙骑兵第一军团。”伊格斯一口气把消息说完,而后又补充了一句自己的判断,“我想,这该是针对三哥的新行动吧。” 话音刚落,安蕾莉雅就是一个爆栗落在了头顶上: “废话,不是这样又是什么?肯定是因为龙骑将本事不济挂掉了,克罗迪皇兄才会想用数量压倒质量,用龙骑兵部队将修伊哥哥淹没在人海战术中,几件事串在一起,头脑再简单的傻瓜都能想出这种结论。” “那该怎么办?就算三哥身边的那群人都是以一当千的高手,对付二十万龙骑兵不也是找死吗?”伊格斯急了,“竟然连龙骑兵军团都派出去了,父皇真的想杀三哥吗?” 安蕾莉雅皱起了眉毛,忙于思索的她不知不觉中放松了对伊格斯的控制,而伊格斯连忙趁着这个大好机会轻轻挪动起自己的手脚,逐分逐寸地开始从姐姐的魔爪中逃离。 “且慢!伊格斯,别想这么便宜就溜走!”行动刚开始即宣告失败,警惕心极强的安蕾莉雅一把揪住了伊格斯的衣领,硬生生地把他拖了回来。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好心来通风报信却落得这般下场,真是好人没好报啊!伊格斯在心底如此大声呐喊,可在安蕾莉雅面前一个字都不敢实说,还点头哈腰地赔上一副笑脸:“是是是,皇姐有什么吩咐请尽管说,小弟一定言听计从。” 安蕾莉雅面上陡然掠过一丝诡异的笑容:“真的?”伊格斯没来由地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但已上了贼船的他也只能认命:“是。” 可他万没想到,安蕾莉雅要他做的事,远比他所能想像到的极限还要变态。 她是这么说的:“伊格斯,我要你马上赶到华斯特帝国的首都去,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通知他们,有大批龙骑兵部队即将入侵了。” 于是伊格斯当场傻了眼——这、这、这、这要怎么通知啊? 第七十二章 皇族纹章 华斯特帝国的皇室纹章是第一代华斯特皇帝比罗德·华斯特所创造的,其来源是创世神传说中唯一拥有不死能力的烈焰之鸟——凤凰菲尼克斯,比罗德用此隐喻华斯特一族为人神所不容,注定只能在灰烬中找寻重生意义的命运,其后经过了特别的设计美化,最终形成了现在雍容华贵的皇族纹章。 向两侧极尽优美伸展的翅膀,各带出五条泛着火红光芒的轨迹,优雅灵动的身体之后,是九只随风飘散的血色飞羽,偏向左侧的面侧镶着如蓝宝石般美丽的眼神,这就是华斯特皇族的纹章,此刻展现在火焰空间所有人面前的“隔绝之扉”,就是这个级章的超巨大化版本。 整扇门再就是一个镶嵌在石壁中的华丽图案,表面光滑得就如同镜子一样,不仅没有门把、门锁这类“门”该有的东西,连“门缝”这一最基本结构都没有,仿佛整个门是天然浇铸出来的一般。 尽管这很难令人相信,可在火焰空间全员出动找过一遍之后,每个人都只能承认这个现实。 “怪了,难道门如其名,真的是把一切都隔绝的门扉吗?”倪剑喃喃说道。 虚空想了想,把视线投到了同行的两个魔法师身上:“凌峰,老酒鬼,有什么发现吗?” 冷凌锋摇头不已:“不行,这门上没有带一丝一毫的魔法属性,所以它并不是用魔法开启或建造的,应该是实物没错。” 老酒鬼提出了一个想法:“会不会我们走错了路,真正的入口并不在这里。而是另有其道?” “不,入口就在这里。”修伊伸手抚摩着精美的组章图案。口气肯定地说道,“只是开启的方法比较特殊罢了。” “没有用魔法锁定,也没有应用机械方法扣死,这个门分明就是整体安装上去地嘛!”作为盗贼的米伯特对开门颇有心得,在仔细对这扇“门”推敲了许久后,他直到这时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要开这种门只有一个法子。就是强行破坏,修伊,你说的就是这个吗?” 虚空当即表示了反对:“这不可能,它的厚度远超出想像。即使用斧凿也未必能在短时间内开启,更别提我们没带这些工具了。” 菲莉丝也点头同意道:“而且皇陵内有内设通往地下墓室的声音监听管道,我们刚才被石球追赶的时间并不长,若运气好可能没被听到,可要是长时间叮叮冬冬敲击,则一定会暴露的。” 蕾娜斯若有所思地望向冷凌锋和老酒鬼:“这么说,只能用魔法直接爆破了?” “爆破?在这里?”此言一出,所有人几乎同时摆手,修伊更是大摇其头:“蕾娜斯,我不得不说,你对地下工程常识的了解实在太少了……在这么狭窄的地方使用高威力爆破魔法,我们即使不会在爆炸中与这扇门同归于尽,也会被震动引起的塌方和碎石活埋,这绝对是自寻死路!” 小七把大家的对话详细想了一遍,不由得头大如斗: “那该怎么办?这法子不行,那法子不可取,不是无计可施了吗?修伊,你总不会说,我们就这样打道回府吧?” “华斯特皇陵是专为华斯特皇族所修建,因此有一些特殊的机关需要拥有这一族血脉的人才能开启,不是魔法,也不是机械,而是一种血缘的牵绊,这个纹章就该是最好的证据吧。”修伊没有理睬小七的讥讽,而是自顾自地说起了一些似乎是很古老的往事,不过这些往事只令在场的人感到了丝丝寒意,“一千年前,你们华斯特帝国的初代帝王比罗德·华斯特,是一个拥有极强悍意志的铁血君王,不管后世对他当时如钢铁般无情的作风如何有微词,但谁都不能否认,他是个真正的王者,然而可惜的是,这种坚强的意志却是以极度的憎恨构筑出来的,因此当他死去的时候,那股无法消散的怨念便成为了华斯特皇族代代相传的诅咒,而这个纹章便是他寄托这种怨恨的一个证据。” 倪剑想起传说中死于诅咒的那几位华斯特皇帝,再联想到有关凄惨死相的那些流言,不由得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修、修伊,你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在墓室里说鬼故事,这可不是什么格调高雅的爱好啊!” “好好的活人竟会怕死人,你的胆子也太小了,更何况我并不是喜欢讲鬼故事才说这个的。”修伊把目光转向老酒鬼和冷凌锋,“喂,你们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老酒鬼一脸茫然,令修伊当即有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听明白什么?”不过还好,比较注意修伊话语的冷凌锋很干脆地回答了一句:“听明白了。” 其他人顿时将莫名其妙的目光集中在了言灵法师身上,令不喜欢被人注目的少年有些手足无措:“哎……也没什么啦,只不过我是亡灵法师,对这种强调意志力的概念比较容易领会,大概能明白修伊大哥的意思吧。” “什么意思?”众人一起发问。 “嗯,修伊大哥是说,这个纹章并非实际存在的物体,而是一种精神力的实物凝结体,说白了就是强大精神意志的实体化表现。”冷凌锋的解释让所有人惊讶得合不拢嘴,因为这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了。 难怪老酒鬼和冷凌锋都无法从中探测到任何魔法力量存在,施用魔法确实需要强大的精神力,然而精神力与意志本身却不从属于任何魔法性质,而其他人之所以会认为它是实心的物质,只因为它本身就是能影响他人精神的意志力量,只要它“希望”他人认为它是实际存在的,处于它影响范围内的人都会被无意识地误导。连心志坚定的蕾娜斯都不例外。 不过修伊是例外。因为他早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构成的。因此即便它的影响再强烈,也无法令早已认定事实的修伊产生任何动摇。 蕾娜斯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事物,好不容易从遭受的影响中脱离,这才发现纹章的模样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虽然外观仍和刚才一样,却已多出了一分奇妙的飘渺感。一看就知道它并非这世界的自然产物:“可以看见的精神意志?太难以置信了……” “当一个人的意志与精神超越某个限度时,任何奇迹都是可能发生的,比罗德·华斯特就是一个例证。”修伊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拥有强大精神意念的人把整个生命都贯注到充满憎恨的感情之中,即使生命消亡。这股充满黑暗的思念依然存在,诅咒如此,用于保护华斯特皇陵的这类纹章也是……” “知道又有什么用,我们想通过不就是想办法消灭这分怨念吗?”小七不得不承认,修伊拥有常人所远远不及的洞察力和分析力,可嘴巴上仍是在钻空子调侃他,“延续一千年的怨念已经害死了好几个华斯特帝王,我们有和它对抗的能力吗?” “不,应该不用消灭也能通过,不然那些收藏品怎么会放进去呢?”菲莉丝忽然开口说道,“我想起来了,父皇曾说过,要出入‘隔绝之扉’接触收藏品,都必须由华斯特皇室的人亲自去做,在此之前还必须焚香沐浴祷告先祖,也就是说……” 虚空眼睛一亮,打断了菲莉丝的说话:“原来如此,拥有华斯特一族血缘的人由于和这股意志力的主人同源同宗:该可以不受影响地自由进出,焚香沐治和祷告应该是加强意志力的锻炼,是这样吗?” 菲莉丝含笑点头:“应该是如此,修伊不也说过‘血缘的牵绊’吗?如此说来,只要我去,就能……” “不,不是你去,是我。”修伊神色严肃地制止了朝前的菲莉丝,“取得地狱镇魂歌残片虽然重要,可是对我来说,此刻才是最重要的开始。” 一脸惊诧的菲莉丝不解地望着修伊:“你?别说笑了!你又不是华斯特皇室的人……” “是的,我不是。”修伊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凑到一旁虚空所持的巨剑上轻轻一带,一道细细的伤痕自指尖处出现,殷红的鲜血随之慢慢地流淌出来。 而后,在众人疑惑与奇怪的目光中,修伊凄然一笑,将带着鲜血的手指按在了纹章的核心,那只展翅翱翔的不死鸟的心脏处。鲜血渗透过图案中,并随着效章的纹理缓缓扩散开来,就在图案被这层淡淡艳红所覆盖的瞬间,整个纹章突然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纹章竟然活了。 仿佛从许久的沉眠中被唤醒一般,整个纹章在修伊的面前开始剧烈抖动,平面形态彻底消失,每一根代表羽毛的线条都开始变红发光,一丝丝地被火焰的炽热颜色所覆盖,不死鸟的身躯也逐渐丰满膨胀起来,死板板的深蓝眼眸也变得灵活生动,两只翅膀很快从固定的平直线条成为漫空拍动的巨大羽翼,不过是两三秒的时间,原本只是一幅图案的纹章竟然变成了一头凌空飞舞的红色凤凰,传说中华斯特帝国的守护之神。 众人不禁大惊失色,谁都不清楚,修伊是如何将一幅纹章图案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传说之生物的,可从凤凰的惊人气势上,每个人都感到了无比的抑郁,好像被千斤巨石压住的沉闷感令所有人都产生了警惕心,因为它并不是一般的对手,而是比罗德·华斯特延续了千年的怨念。 修伊想干什么?他既不是华斯特皇室的成员,又为什么能令这股精神力产生反应呢? 诸如此般的疑问充满每个人的脑海,可却没有一个人敢问他,因为此刻离凤凰最近也处境最危险的人,正是修伊,要是他的回答一不小心,那种可能发生的后果没有人承担得起。 可修伊好像一点危机感都没有,面容依然异常平静淡漠,仿佛他所面对的只是一个平常的人,而不是一股超越常人理解范畴的神秘力量。 “你们都在那里待着。这是我必须完成、也只能由我完成的事。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老酒鬼和虚空似乎想抢前冲到修伊身边,不管怎么说先成为修伊的一道屏障再说,可刚迈步就被修伊喝止,“我知道我很任性,不过事实就是如此,若你们相信我,就照我说的做吧!”修伊这么一说。不仅老酒鬼和虚空动弹不得。想跟着行动的其他人也僵在原地,冲也不是,退也不是,情形一时变得紧张起来。 而就在这最要命的时刻。一个不属于在场任何人的声音悠然响起:“是你唤醒了我吗?同一血源的继承者?” 华斯特帝国与魔界边境接壤地带。 一头红色飞龙正沿着边境线飞快地在高空移动,为了躲避地面上的警戒哨,飞龙上的骑士一直令坐骑保持着极高的高度与速度。 对于目前并不清楚华斯特帝国边境情况的伊格斯,这是唯一的解决方法。 自安蕾莉雅处出来后,伊格斯立即回府找到坐骑离开魔界,虽然之后回来时可能要编故事圆谎,但克罗迪已出发去龙骑兵团驻地的消息令伊格斯顿时别无选择。 “借助华斯特帝国的强大军力为三哥解困,这个主意的确很好,可问题是……”骑在飞龙再上的伊格斯一边观察着边境线上的情况,一边赞赏安蕾莉雅的头脑灵活,可同时也觉得头越来越疼,“我要怎么样才能通知华斯特帝国的人,并让他们相信我是在说实话呢?我的天啊!谁会相信一个敌军龙骑士的话呢?安蕾莉雅姐姐还真是推了个大麻烦给我啊!”。 如安蕾莉雅说的那样,直接冲到华斯特帝国的首都华斯特城去、绝对是想都不敢想的自杀行为,别说他是单人匹“龙”,就算是克罗迪派遣的龙骑兵大部队,都不敢取直线硬冲华斯特的边境防护网,而是要根据其兵力变动情况,适时改变路线,避开正面冲突才有成功潜入的可能。 随便找个边境的小村庄,就地乔装打扮一番,把这个消息散布在民间,并随之传到华斯特的军队中去,这个法子伊格斯也有想过,可最终还是放弃了。 理由也很简单,若散布消息这么容易就会被军方接受,魔界军早就凭借着四处流传的假情报玩死华斯特国防军了,而且这种方法的传播速度太慢,传播环节太多,说不定消息还没传开,行动一贯迅速的克罗迪早已挥军直人了。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这下伊格斯犯了难,而更糟糕的是,他为隐蔽而刻意拉开的对地面距离虽然掩护了自己,可也给他的观察造成了麻烦——秋季的华斯特帝国最多的天气就是多云和雨,两者都会形成大量的厚云层,爬到近五千米高空的伊格斯只觉得两眼一片白茫茫;别说敌人,连自己在哪里都很难分辨。 不过就算降低高度也一样,魔界和华斯特帝国的边境地带并不是一马平川的草原,而是一片极其茂密的树林,飞龙降下来的结果也不过是把一片雪白的视野更换成绿色,对观察没有任何帮助。 “该死,这样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降低高度吗?”伊格斯焦虑不安地想着,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不,这是自杀,我下去也无法从一片树林中找到可能存在的敌人,只会使自己的目标暴露……呀!” 伊格斯的思绪突然被飞龙的异变打断,以往一向对他温顺服从的飞龙不知为什么,竟在没有接到主人任何命令的情况下半空急刹车,让猝不及防的伊格斯顿时身体前倾,整个上半身就此重重地压到了飞龙长满鳞片的脖颈上,若没有事先绑好连着鞍辔的安全带,整个人远远飞上半空也不无可能。 “你怎么了?我有叫你停吗?”虽然隔着一层骑士甲,加上作用力刺来的坚硬鳞片依然令伊格斯的胸膛一阵发闷,没来由的恼怒令伊格斯不满地拍了拍坐骑,“快接着飞啊!” 飞龙没有反应,就好像突然变傻了一般,依然怔怔地停留在原地拍动着翅膀,仿佛前方有什么东西阻挡着它的去路一般。 可是前面什么也没有,除了依然一片雪白的云朵外。 也在这时。伊格斯忽然感到了一阵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压迫感自前方传来。一股极度危险地感觉自脚尖蹿上心头。虽然他还是没看到什么异常地感觉。可他的手已不知不觉地落在了挂在鞍辔一侧的骑士枪上。 好冷,好闷。 高空的温度一向较低,可此刻伊格斯所感觉到的冷并不是它,方才撞到龙的胸口的确很闷,可此刻他所感觉到地闷也不是这种闷。 那是被极其危险的事物所盯住的感觉。伊格斯陡然想起,自己以前曾有过这种感觉。只有一次。 那是大约一百年前。他陪修伊一起出去打猎时,两人无意间遇到了有事路过的暗黑龙族之王菲尔奥姆,可能是没有战斗的想法,这条自暗黑龙渊而来的最强大暗黑龙并没有为难他们。只看了两人一眼就飞走了。 一向胆大的修伊倒没什么,伊格斯却感到了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被菲尔奥姆的深红色眼睛一瞟,一股迫人气势便如排山倒海般冲来,那种威压感令以前总自诩勇敢的他觉得,自己仿佛先被一盆最凉的冰水从头浇到脚,而后又被装进一个正在不断缩小的罐子里压起来,心脏和呼吸在目睹暗黑龙掠过身旁的刹那停顿了。 危险,太可怕了,这是绝对无法对抗的恐怖对手,我会死。这就是伊格斯对那一瞬间所残留的所有思绪,而现在,这种感觉居然再次出现了。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在修伊身前飘动飞舞的那只红色凤凰,此刻的它似乎已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生命,正以一个“人”的口吻询问着站在面前的修伊。 几乎每个人都立刻想到,这个生命必然属于早已死去的比罗德,华斯特,那带着憎恨离开世界的帝王。 “同一血源的……继承者?”所有人中,要算菲莉丝的眼睛瞪得最大了,她万万没有想到,修伊竟然被眼前的凤凰,很有可能是华斯特帝国创始者的比罗德·华斯特承认为同一血源的继承者,这也意味着,眼前的这个魔族不仅仅有着与她相同的姓氏,甚至还有着与她相同的血缘。 这是怎么回事?修伊有着一千岁的年龄,而华斯特帝国的历史也只有至多一千年,这个男人到底和华斯特帝国的源头有什么关系? 重重疑云将在场的人们包围,可在其后不久,他们就知道一切问题的答案了。 “您还认得我的血吗?”修伊哈哑地笑了起来,“一千年的时光看来并没有抹去您的记忆啊!” “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若不是这血,我绝不会憎恨自己的命运,更不会因此而痛苦。”凤凰的声音沉稳而凝重,“流着姐姐血脉的人……原来你就是修伊吗?” 修伊有些悲伤地笑了起来:“是的,我就是修伊,您最爱的姐姐爱莉莎·华斯特与您最恨的魔族所生的混血儿,一千年来,这算是我们初次见面吧,舅舅。” 不明了华斯特帝国历史的人依然糊里糊涂,而听父亲说过爱莉莎·华斯特名字的菲莉丝则彻底惊呆了,虽然比罗德和爱莉莎姐弟间的秘密她仍然一无所知,可修伊的身份和辈分已令她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一切思考的能力都丧失得一干二净。 而更令她与其他人惊讶的还不止如此,修伊与比罗德的对话仍然在继续,而且一句比一句惊心动魄,华斯特帝国的起始与源头也随之一点点地显露了出来。 “不错,但你有必要用姐姐的血唤醒我吗?”听到修伊明显是语带双关的回答,化身为凤凰的比罗德沉默了一会才问道,“你既然拥有我们华斯特一族的血统,就能直接穿越我所设置的精神屏障,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 “有,因为母亲的临终遗愿之一,就是让我回到人界,解除您的这份憎恨,以及因此造就出的悲剧与诅咒。”修伊淡淡地叹气,“一千年,实在是太漫长了……以我后辈的身份这么说实在有些不敬,但是我依然要说。您的怨恨太执着了。” 比罗德再次沉默下来。可当他再次开口的时候。愤怒与憎恨如火山熔岩一般喷薄而出:“你说得对,我是太执着了,可是……难道爱一个人有错吗?我爱自己的姐姐,一生只爱她一个,不管我拥有多大的权势,有多少美丽动人的女人投怀送抱。我都无法将她忘记!不仅以弟弟的身份。我更想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得到她的爱,即使这与世俗伦理相违背,可爱就是爱,爱本有错了吗?不!我不认为我错了!因此。我因为爱而恨,因为失去所爱而愤怒,而憎恨,而诅咒,这一切都是正确的!” 生前的比罗德,是一个极重自律自信的男人,对自己的感情也有着非常强的控制力,所以在他戎马劳顿的一生中,从没有人见过他动感情的模样,不论是喜悦、悲伤、痛苦甚或憎恨都没有过任何表示,可在他死后一千年的现在:在他最爱女人的后裔面前,他终于无法抑制深埋在心底的感情,一口气全部展现在了修伊面前。 而这种炽烈、疯狂的情感,在他无比执着的口吻之中更体现得淋漓尽致,即使是完全不了解事情始末的火焰空间众人,也能感受到比罗德的真心与真情,抛开历史所造成的个人印象不谈,所有在场的人无不为比罗德的深情专一所感动。 可修伊再次成为了唯一的例外,对比罗德的话他似乎毫不动容:“可是您没有想过,爱并不是一个人的事,在母亲心中,您永远都只是她的好弟弟。这么说很残忍,可却是事实,您单方面的爱是得不到回报的,因此去憎恨母亲所爱的人一点道理也没有,自然也谈不上正确。更何况,您还把这种憎恨扩散到了整个魔族和神族全体,为此不惜在自己的后代身上加注诅咒,使子孙们一生广世都要被您的痛苦和悲哀所笼罩,这更是大错特错了。” “那又怎样?”比罗德反问道,“人族和魔族、神族是无法共存的,这点早就被证明是绝对的,神族的高傲以及魔族的野心,这都是人族所害怕而无法接受的,我只不过是把这些隐藏在所有人族心中的想法变成了不可逆抗的诅咒。我承认做法有错误,可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不是吗?至于我的子孙们,你该很清楚,我们华斯特一族身上都有着神族的血统,可却被排外的神族所遗弃,流着这种诅咒的血,将这种被排斥的痛苦与愤怒继承下来,这又有什么不正确的呢?说到这点,你不也是一样吗?我作为人类而死的直接原因,就是知道了姐姐的死讯,她作为一个人类而嫁给魔族之王,哪曾获得过一点幸福?妒忌、偏见、蔑视还有隔阂,这一切不正是姐姐郁郁寡欢死去的原因吗?” 这一回是修伊沉默了下来,不过他很快给出了令比罗德惊讶的答案,而这其中的原委再次揭露出了一个惊人的秘密:“的确,母亲的死和心情郁结有很大关系,不过却不是因为被排斥,而是……因为背叛了所爱的人啊!” “你说什么?”比罗德怒吼起来,“你胡说!善良的姐姐怎么会背叛人?你一定是在胡说!” “我没有必要说谎,因为我所背负的命运,也和您一样是被诅咒的……”修伊很悲伤地笑了,“母亲是真心爱着魔族之王亚兰·撒旦,可第二十三次神魔战争却使新婚不久的他们分离,为了不使母亲受到席卷三界战争的影响,亚兰在这期间把母亲安排在一个远离战火的人界村庄中,还派了当时魔界军最强的龙骑将休利斯贴身保护着她,可他这一去就是十五年,对一个深闺寂寞的女人来说,十五年虽然不会令她变心,却会令她的心防崩溃,而对一个正常健康的男人,尤其是一个贴身保护她十五年的龙骑将而言,一个总是露出寂寞萧索神色的美丽女性同样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现场的空气沉闷得几乎叫人窒息,修伊所说秘密的可怕程度,足以令魔界掀起一场史无前例的血腥风暴。 按照聪明人的想法,现在就是该叫停的时候,然而每个人的舌头和身体都好像被冻住了一般无法自由活动,只能任由这件可怕的事情继续下去。 第七十三章 狙杀 修伊略带伤感的言语只停顿了一下,就接了下去:“具体的过程我想也不用多说,反正事情的发生并没有什么偶然性,两人在事后也都被负疚与罪恶感所笼罩。一年后我的出生更使他们的歉疚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因此在某种意义上说,我自一出生开始就给父母上了一副沉重的枷锁,和华斯特一族的诅咒命运有异曲同工之妙吧。” 修伊的话听起来像是在调侃,可每个人都从中听出了尖酸刻薄到极点的自我嘲讽,甚至可以说,这是一种不比比罗德逊色的憎恨与愤怒,只是憎恨与愤怒的对象是自己。 “那……你并不是……”比罗德的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语气中的艰涩证明,比罗德对修伊的话可说是震惊到了极点。 “是啊,我是个野种,即便有着魔族皇子的身份,我的亲生父亲依然是一千年多前魔界最强龙骑将休利斯,所以当我放弃皇位继承权的时候没有一点犹豫,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失去自然也毫不可惜。”修伊很无谓地说道:“后面的事你大概也知道了,亚兰·撒旦并不是傻瓜,可他的确是真心爱我的母亲,所以他并没有怪责犯错误的两个人,还特意制造假文件证明他自己曾回过母亲身边令她受孕,正式承认了我的皇子身份。若说惩罚那倒也有,那就是命令休利斯终生不得与我相认,不过这命令实在没有意义,对主君问心有愧的他在之后离开母亲加入战争,在战场上与无法对抗的大批天界军以命相搏,最终用性命回报了这份歉疚,虽然母亲和魔族之王都没有希望他这么做。” 现场的人一片沉默,从修伊直呼亲生父亲的名字可以看出,他对休利斯一点感情都没有,虽然这与如此可怕的身世不无关系,可最主要的还是修伊自己的想法:“他是个懦夫,用死逃避了必须承担的责任和罪职,却把母亲扔在了罪恶与痛苦中。可即便如此,母亲也没有憎恨我这个害死亲生父亲的祸根,直到死前的一刻才把这秘密告诉我,并叮嘱我转告你几句话。” “……说吧。”比罗德的声音仿佛像在做垂死挣扎的野兽。 “她说,她爱您,却只限于姐弟之间的亲情,她真正爱的,是那个能包容她一切错误的男人,魔界之王亚兰·撒旦。”修伊的转告并没有完,严格地说来,这些话已渐渐地越来越残忍,“您可以恨她,是她没能回报您,可是您不能欺骗自己,把责任和错误转嫁给别人,甚至逼迫自己的后裔继承这种憎恨。每个人活着都必须为他所做的事负责,可却不能把这些责任转给不相干的人,因为人即使要依赖社会而存在,也终究是自己……就这些。” 听完修伊的说话,所有人立刻恍然大悟,明白到修伊和爱莉莎·华斯特的真正用意,那就是解除附加在华斯特一族身上的诅咒。 “嘿嘿嘿嘿……哼哼哼哼……呵呵呵呵……哈哈哈哈!”比罗德忽然发出了变化无常的古怪笑声,凤凰形状的精神体也开始快速变换着颜色,从初始的红色很快变成蓝色,接着又变成白色、黑色与金黄色,近乎透明的外观也逐渐地扭曲涣散,由此可见,由修伊转达的这些话给予了比罗德多么大的精神冲击。 “殿下,危险!他的情况很不稳定,先后退再说吧!”直到这时,虚空才重新恢复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意识到修伊处境不妙的他马上发出了呼叫。 “不,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刻,我绝不能离开。”修伊头也不回地答道:“最终解决这件事情要靠武力压制他的疯狂,还是靠他灵魂的自我醒悟,就看现在了。” 虚空当然明白修伊的意思,可他还是希望修伊能暂时回避一下情绪不稳定的比罗德,但还没等他再次想法劝说修伊,异变再次发生了。 经过几次剧烈的颜色变动后,比罗德的精神体终于稳定了下来,可它现在所展现出的颜色却令众人感到了不祥的意味。 死灰色。 一般情况下,这种颜色若是表现在人的脸上,此人即使活着,也一定沉浸在绝望与恐怖的深渊之中。比罗德·华斯特的心境便是如此。在修伊转达爱莉莎·华斯特的话之前,他持续千年之久的憎恨一直是支撑着他已死灵魂的支柱,可现在,这支柱倒塌了。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绝对无法拒绝爱莉莎说的每一句话,即使只是转达,他也能分辨得出,这些话确实是他所爱女人的风格——善良、真诚而且悲哀,这正是他生前所认识的爱莉莎·华斯特,不管什么时候都带着淡淡忧郁与落寞的姐姐。 “你说得对,我是在逃避呀……”比罗德暗哑地笑了起来:“有人用死逃避责任,我却用固执转嫁责任,让没有必要接受我憎恨的人被迫去恨,你和爱莉莎的愿望就是解放被我所诅咒的华斯特一族后裔,不是吗?修伊?” “不,对现在的华斯特一族而言,诅咒倒没什么大不了的,母亲真正的希望是把您,比罗德·华斯特先生从无尽的憎恨与痛苦中解放,上一代的恩怨就到此为止吧,再也不用彼此憎恨和痛苦了。”修伊轻轻地摇头,说出了再次令众人惊愕的答案:“您所创立的王朝孕育了无数人才,每一代子孙也都奋发图强,为不屈从于自己的命运而战,这才形成了今日人界最强大的华斯特帝国。相信对每位华斯特一族的人来说,您的诅咒是对没完成事业的一种愤怒与不甘,而不是刻意附加在身上的厄运,因此我认为,最重要的并不是诅咒与否,而是是否屈服于命运,在这点上,我并不觉得华斯特皇族出现过任何失败者。” “……原来如此,这么久以来,一直不断犯错的原来只有我吗?”比罗德长长地叹气,口气也变得轻松起来,就好像横亘在心头的心事得到了彻底解决一般,而事实也的确如此:“修伊·华斯特,你真是个坚强的人,甚至比我姐姐更坚强。一般人若处于你那种境遇之中,早就被内心的歉疚折磨得发了疯,真佩服你,居然能背负着这么沉重的秘密一直活到今天,跟你一比,我简直像是个懦夫。” 修伊再次摇头失笑:“不,若没有母亲对我的教导,还有良师益友的帮助,我的确早就发疯了,所以我尊敬爱戴母亲,即使她曾做过错事,我也一样爱她,所以我决心将她的托付完成,将这些话语转达给您,即便这些话可能一点作用也没有。” “啊……是的,我终于明白了,这样的错误的确该到此为止了……那边的那个女孩,你该也是我华斯特一族的后裔吧?”比罗德的目光落在了菲莉丝身上,说话的语气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异常温柔和蔼,在想通了问题之后,历史传说中铁血帝王的威严气度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的比罗德更像一个慈祥的长辈。 “是的,我是这一代华斯特皇族的三公主,菲莉丝·华斯特,祖先大人。”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菲莉丝已勇敢地站起了身,毫不犹豫地走到了修伊身旁。 比罗德凝视着菲莉丝,好一会后才幽幽叹道:“果然如修伊所说,我的后代们并没有屈服于命运呢……现在你已明白了一切,告诉我,你是否觉得我软弱,又或者名不副实,只是一个痴狂于不现实爱情的可怜虫呢?” 菲莉丝定定地看了凤凰形态的比罗德一会,这才作出了回答,而这个答案令所有的人都不由得浑身一震:“是的,可这有什么办法呢?我们是人,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啊!” 修伊缓缓露出一丝会心的笑容,他知道,自己想做的事又有一件完成了,而且结局异常完美,尤其是菲莉丝的表现特别出色,这个答案更远比他想像中要优秀得多。 比罗德仰首向天,凤凰形状的精神体开始慢慢地萎缩下去,圆滑的躯体再次朝着平板的线条转变,不过燃烧在精神体周围的红色火焰却没有熄灭,仍然伴随比罗德仿佛非常安心、却已慢慢低沉的话语熊熊燃烧着:“谢谢,谢谢你,谢谢你的宽容……我是人,所以我错了,你是对的,修伊,我的责任只属于我自己……菲莉丝,今后请告诉还活着的所有族人,我再也不需要你们去恨任何人了,以后就按照你们自己的意愿生活下去,而我也可以就此安息了……谢谢,谢谢你们……” 话音渐渐微弱,而当众人极力倾听也再听不见一丝声音后,凤凰形状的精神体已完全还原成了纹章图案,但这个纹章已与以往大不相同,除了遍体笼罩着一层代表希望的深红色火焰外,还多了一丝温暖和生气。 “菲莉丝,现在是你的工作了。”修伊举起伤口尚未愈合的手指,朝菲莉丝发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让一切都结束吧。” “是,修伊……”菲莉丝望着发出灿烂微笑的修伊,忽地欲言又止。 “还是叫我修伊吧,我说过,我不属于华斯特皇族。”修伊当然明白,因为对事实的瞭解,令菲莉丝再也无法实际掌握对他的称呼,解决的法子他立刻就找到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没必要留恋,我像是说话出尔反尔的那类人吗?” 菲莉丝不由得嫣然一笑,对这位可称是自己祖宗辈分的人物,她确实是又佩服又无奈,不管是年龄还是身份上的差异,这些在常人看来难以逾越的障碍,修伊总能轻易地将它们甩到一旁,而且还能让所有人都觉得,他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 这样的一个人,谁能不服? “是,修伊。”菲莉丝转身走向米伯特,米伯特立即知机地从腰间掏出一支匕首交给娇妻,如修伊般轻轻佻破指尖后,她也将带着鲜血的手指按到了那个仿佛正在燃烧的纹章之上。 红色的光芒陡然沿着指尖蔓延,瞬间将菲莉丝的全身笼罩,就好像她也着了火一般。 目睹此景的人无不大惊失色,若不是修伊以眼神制止了他们,而且菲莉丝也没有显出任何痛苦的表情,恐怕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四处找水灭火。 而就在这时,一缕青色的光芒从纹章中突然射出,笔直地照在了菲莉丝的胸口上,接着无数散发着诡谲黑色的雾气在光芒的照射下一点点从菲莉丝身上逸出,好像被纹章吸引一般地朝它涌去。 不多时,菲莉丝身上的雾气就被吸得一干二净,而纹章也再次发生变化,呈平面状态的它忽地急速收缩,以菲莉丝指尖所接触的位置迅速凝结成了一个细小集中的红色光点,而后又忽然快速拉长变成了一条直没进甬道顶端的光柱,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呼”的一声便向上飞升,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出什么事了?这叫什么结束?”小七莫名其妙地问道。 “他的灵魂解脱了,同时也带走了加在华斯特一族身上的诅咒,就是这样。”修伊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如此一来,我总算是完成了母亲最后的愿望,太好了。” “可是,你的秘密不也被我们知道了吗?”蕾娜斯嗫嚅道:“你不觉得……” 修伊的坏笑再度浮上脸庞:“啧啧啧啧……蕾娜斯,还有你们几个,这是怎么了?不太像平常的你们啊!平时你们不常怪我老是神神秘秘的,什么事情都不告诉你们吗?现在好容易有一个一饱耳福、尽情倾听我个人秘密的机会,怎么听了以后一个个都愁眉苦脸好像借了债一样?” “因为我们不知道,你居然说的是这种秘密。”玛丽嘉叹气道:“若你心中都是这类充满痛苦和悲伤的秘密,我保证以后绝不探听它们。” “我也是。”米伯特举手赞成。 “附议。”小七也闷哼一声。 其他几人的反应也大致相同,只有老酒鬼稍微特别一些,他的表情显得很无奈:“赌咒发誓有什么用,这小子想让我们知道的时候,即使你不想听也办不到,我和虚空不就是早知道了!” 众人不禁绝倒,尤其是有着深刻体会,已知道修伊另一个秘密的倪剑唯有苦笑。 “痛苦和悲伤的记忆每个人都有,不过我的比较多一点,但我也学会了如何面对它们,因此我不介意你们知道,只不过要多一个条件。”修伊淡淡道:“我希望知情者就到此为止,不要再多了,毕竟这种事并不适合广为流传。” 比较……多一点? 每个人在点头答应修伊请求的同时,心中对他形容自己遭遇的这个说法不由得苦笑起来,可既然本人都如此认为,没有切身体会的他们即使想安慰也无从说起。 可他真的这么想吗?这个男人…… 凝视着依然挂着微笑的修伊,蕾娜斯心中首次升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修伊出乎想像的遭遇与坚强,已在不知不觉中使她产生了敬佩与同情的心境。 而对男女之间的感情来说,这两种心情都是司空见惯的恋爱之始,尽管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蕾娜斯的心情已悄悄地发生了变化,她终于对修伊产生了真正的好感,即使那可能只有一点点。 修伊并没有察觉到蕾娜斯的情绪变化,即使注意到也无法看透她的心情,对现在心情相当好的他而言,比罗德怨念所铸就的“隔绝之扉”已消失了,此刻让出的新道路才是接下来的重点:“我们走吧。” 虽然视野依然被云层覆盖,可伊格斯已感到了一阵极其凌厉的杀气自下方急速接近,全身上下好似掉进冰窖一样,想逃却一步也挪不动,以前曾品味过一次的濒死感再次笼罩在周围。 是敌人吗?如此凌厉的杀气,即使是暗黑龙族之王也不过如此,华斯特帝国内有这样的人吗? 一连串疑问萦绕在伊格斯脑海中,此刻的他也只能借由分心来忘却这股可怕杀气带来的压迫感,虽然这对于摆脱目前的困境全无帮助。 似乎是一阵微风吹过,面前的云团稍稍稀薄了一些,可当伊格斯终于看清正在快速接近的对手时,心中只感受到了更深的绝望与恐惧。 布满怪异魔法纹章的漆黑铠甲,一身漆黑的宽大披风,同样漆黑的头盔遮盖了除脸以外的所有部分,最让伊格斯感到心惊胆颤的是,这张“脸”竟是一个银白色的金属面具,而且与一般面具不同,这张面具就是一块纯粹的银板,既没有留出呼吸的鼻孔,也没有开出说话的孔洞,因此与一般面具相比,这张银面更显得诡谲怪异。 可最令伊格斯惊骇异常的是,正在空中高速向他飞来的这个人不仅没有翅膀,甚至连飞行魔法都没有使用,也没有像某些人类那样借助机械的力量飞行,一切种族用于在空中飞翔的方式他都没有采用,就这么一个人无凭无依地在空中漂浮前行,而且速度之高可与飞龙相媲美。 在杀死龙骑将救下修伊后,那个身份神秘的黑衣骑士竟突然出现在了这里,并正在向他靠近,尽管伊格斯并不认识他,可也隐约意识到,他这回碰到的麻烦可不小,甚至可能比遭遇到暗黑龙王菲尔奥姆更可怕,因为此刻他所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能以常识判断的对手。 与此同时,魔界靠华斯特边境,西部第一龙骑兵军团驻地。 “部队整合完毕。”西部第一龙骑兵军团长哈莱姆恭敬地向克罗迪报告: “请殿下指示。” “很好,那就马上出发吧,地点是……嗯,华斯特帝国的皇陵所在地。” 克罗迪偏头看了看奥利斯呈上的最新情报,简短地下了命令:“到达目的地后马上散开,一半人负责布下覆盖一千平方公里的包围网,剩下的一半直接进入皇陵搜索,只要发现与情报相符的任何一人,就当场格杀,不留任何活口。” “华斯特皇陵大约有一千近卫军,消灭他们倒是很简单,不过万一对方有援军赶来怎么办?”由克罗迪指派、全权负责此次行动的副军团长泽兰特问道。 “消灭他们,但若敌方援军给我方造成的伤亡威胁超过总兵力两成,就放弃行动撤退。”克罗迪想了一下才答道:“其他的情况由你现场判断,就这个一定要遵照指示办理,消灭目标虽然重要,可全军覆没的风险没有必要冒。” “是。”泽兰特应声后退,转而走向自己的飞龙:“全军出击!目标华斯特!” 二十万只飞龙的展翼扑翅随即扬起漫天尘土,一时间,连天上的骄阳都被灰色的雾气所曚蔽,望着一列列飞向天际的龙骑兵战阵,捂住口鼻的克罗迪露出了一个颇值得玩味的微笑:“修伊……就让我看看,你这回又能祭出什么法宝吧!” “隔绝之扉”果然是保护贵重品收藏室的最后一道防线,众人才跟着修伊走了几步眼前就豁然开朗,一个如宫殿般宽敞空旷的巨大密室随即呈现在眼前,用整块精美大理石雕琢出的石头架子依顺序整齐摆开,琳琅满目的收藏品依不同用途与材质井井有条地陈列着,放眼望去好像无穷无尽。 初次见到如此壮观景象的众人不禁傻了眼,盗贼出身的米伯特更是舔了舔嘴唇,发出了低沉的惊呼声:“我的天,这里到底有多少宝物啊?” “三十八万六千四百二十五件,在封闭之前,这该是最后一件的标号没错。”修伊从最靠近门的一个架子上拿起一个古玉瓶,一下子找到了米伯特所问问题的答案,六位数的编号令众人不禁目瞪口呆。 菲莉丝虽是华斯特皇室成员,可她也没想到,在这个六百年前就已封闭的地方会有这么多藏品,不禁有些心里发虚地问了修伊一句:“这些……都是我们华斯特皇室的东西吗?” 修伊当然明白她的心事,对身为皇族、却很不喜欢“巧取豪夺”这个仗势欺人字眼的菲莉丝来说,知道祖先做过这种事绝对不会感到高兴,所以他马上否定了菲莉丝的想法:“是,不过我可以保证,这些全是合法途径得来的,其中大部分是百姓为感激他们献上的贡品,多半没有价值却有纪念意义,而其他的部分则是用金钱等价购买的,你大可不必担心。” 菲莉丝反问一句:“你怎么知道?这些藏品的内容只有皇室文件曾记载过,而且现在这些文件几乎都散失得一干二净,你有什么证据做担保呢?” 修伊微微一笑,伸手向老酒鬼和虚空一指:“空口无凭,你直接问证人吧。” “证人?” “殿下所说的是事实,他虽从不承认自己是华斯特皇室成员,可对华斯特帝国的历史文件一直都有收集。菲莉丝小姐所说的文件现在确没有留存在华斯特的档案库内,在魔界却有殿下所收集的摹本。”不等菲莉丝发问,虚空便主动答道:“我和老酒鬼都曾替殿下做过这份文件的整理工作,因此多少知道一点,至少在我所负责浏览抄记的十四万件藏品目录中,并没有不花钱就得到的贵重品。” 菲莉丝转而望向老酒鬼,老头闷哼一声:“我负责的有十一万五千件,情况和虚空一样,但修伊小子负责的其他部分我就不清楚了。” “即使是不正当手段又如何?你的祖先和你又有什么关系?”米伯特的话刚出口,就得到了修伊的大声赞赏:“说得好!你的祖先做过什么和你并没有关系吧,难道刚解放比罗德的事你都忘了吗?他的憎恨总不会是你想继承的东西吧?” “可这和那是两码事……”菲莉丝才辩解了一句,就被摇摇摆摆走向收藏室深处的修伊留下的话堵住了嘴:“不,是一码事,只要别那么认真就能理解,老是在乎前人曾做过的事是无法迈向明天的,当然这并不代表就要忘了它们……喂,你们倒是来帮个忙嘛!我一个人要找到什么时候啊?” 黑衣骑士的身形倏地刹住,从可与飞龙媲美的高速转变成虚悬凝固在空中,他的整个行动完全违背了自然常理,没有做任何减速动作,高速急停产生的正常反作用力也没有,从飞速前进到停住只一刹那,与伊格斯被飞龙急停动作撞得七荤八素的情形相比,黑衣骑士的动作更像是不规则的场景片段,极其古怪地违背了一切规律。 不过与他发出的声音相比较,古怪的行动规律反而还好受些,因为在伊格斯听来,这种经过银色面具声波反射、仿佛机械一般的冰冷声音简直让人浑身发麻。 所以现在伊格斯唯一能庆幸的只有,此人的说话并不算太难以理解,因为他的话实在是很简单:“你是伊格斯·撒旦?” “是。”伊格斯老实答道,他很清楚,面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绝对无法对抗的,说谎显然很不明智。 “你想到华斯特去干嘛?” “这……”伊格斯顿时瞠目结舌,自己的身份倒没什么关系,可安蕾莉雅托付给他的事与此相比,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对不知是否抱有敌意的黑衣骑士,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实话实说。 “是有关修伊的事吗?”黑衣骑士的下一句话令伊格斯顿时面色死灰,心底的秘密被对方点破的震撼感简直无法用言语加以形容,以至于他完全没想到,黑衣骑士很可能只是试探他而已。 看着伊格斯的异常反应,黑衣骑士不由得心里暗暗发笑,修伊对他的存在保密到了极点,自然也没有告诉伊格斯与安蕾莉雅,但他却早已从修伊那里得知了两人的事情,所以随便说上两句就能把伊格斯唬得面无人色。 “……你怎么知道?”伊格斯与人打交道的经验显然远远比不上修伊,马上就不打自招:“你认识修伊哥哥吗?” “嗯。”黑衣骑士微微点头:“你会来一定是安蕾莉雅的授意,她想让你告知修伊什么事吧?” 其实,黑衣骑士这句话与先前一样,只是纯粹地随口猜猜,不过伊格斯的稚嫩远超出他的预料,居然乖乖地点头应道:“是。” 这个小子,就算是嫩也要有个限度吧?如若碰到的人不是我,那后果…… 黑衣骑士差点凌空打了个趔趄,急忙把不祥感觉排出脑海的他立即改变了主意,把原本想到魔界办事的计划暂时搁置,先在这里把伊格斯的话全套出来,然后再打发这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傻小子回魔界,这才是唯一防止麻烦增多增大的方法。 不过事情自然不是这么简单,黑衣骑士当然知道,伊格斯对自己的戒心并没有解除,要让他和盘托出尚需要一点手段,幸好,黑衣骑士虽没有修伊那种惊天地、泣鬼神的辩驳能力,多少也从这个超强的说服专家那里偷师了一些经验,对付伊格斯还绰绰有余。 “也罢,那你走吧。”黑衣骑士稍稍收敛了自己的杀气,伊格斯和他的飞龙立即恢复了自主行动的能力,而后他将手朝右侧一指:“以你飞龙的速度,往那方向两小时后就能看见华斯特城,再偏西五百公里就是华斯特皇陵,运气好的话,你当可在修伊离开时截住他。” 话毕,黑衣骑士立即转身,摆出一副想离开的模样,而这就是他决定采取的策略——欲擒故纵。 伊格斯是一名魔界军的龙骑士,直接冲进华斯特帝国肯定是送死,执行与修伊会合的任务难度相当大,从刚才的观察判断,他一直沿边境线移动就是拿不定主意,若这个前提成立,自己根本不用对他严刑逼供又或虚言恫吓,只要摆出放其自由行动的架势,踌躇于是否前进的伊格斯反而会放下戒心,求有能力自由往来三界的自己帮忙。 说实话,黑衣骑士的这个主意并不算好,伊格斯主动信任他的可能性可以说只有一半。 然而他成功了。 察觉到黑衣骑士的离开意愿,伊格斯的天真想法立即将对方归进了“不抱任何恶意的朋友”一类,再想起自己无法长驱直入华斯特的困窘处境,当下就大叫了起来:“请等一等!” “……还有什么事吗?”黑衣骑士一边暗自感叹着伊格斯的稚嫩,一边不动声色地转身。 “请问……你是修伊哥哥的朋友吗?”伊格斯的问题很蠢,不过确认对方阵营的态度很明显。 “若是敌人,你还有活命的可能吗?”黑衣骑士反问一句。 伊格斯顿时哑口无言,黑衣骑士这句话可谓是一语双关,既间接回答了他的疑问,也反过来嘲笑他的天真,不过也正是这句话,令伊格斯立即相信了他:“……明白了。我是想请您帮个忙,替我把这个消息转告给修伊哥哥可以吗?我对华斯特人生地不熟,而且作为魔界军的龙骑士,要进入华斯特很不方便,更何况论本事我大概也比不上你,所以……” “等等,你相信我合适吗?”虽然计划顺利是很值得高兴,可黑衣骑士还是忍不住质疑起伊格斯的心智水平来:“和我说话总共也就七八句,你就这样轻易相信我,你平日就这么容易上当吗?万一我骗你又该怎么办?” “是啊,你说得有道理,我的确是个很容易受骗上当的人呢……”伊格斯坦然承认了自己的天真:“即使被修伊哥哥经常提醒要多对别人留一个心眼,甚至不惜现身说法来教育我,可我依然希望能用真诚待人,即便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做也没关系,至少我可以对自己问心无愧。而且……” 话说到这里,魔族五皇子憨厚地笑了起来,但接下来的话却让黑衣骑士反而怔住了:“我相信你并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你刚才劝诫我的语气和方式,都和一直真心爱护我、关心我的修伊哥哥一模一样,我相信,会如此好心劝告我的人,是绝不会欺骗我的。” 尽管在常人看来,这种理由简直是白痴到极点——只因为语气和方式相同就相信,这种傻瓜还真的是不常见,可黑衣骑士却惊讶地发现,伊格斯的理论竟令自己无言以对,自己无意间流露出的关怀和劝告竟被伊格斯看出了与修伊的相似点,他不得不承认,伊格斯的敏锐直觉已经填补了他在人情世故上的弱点。 黑衣骑士的表情被面具遮挡着,没法判断他的实际心情怎样,不过他的言语中却多出了一份暖意:“……你一定会有很多朋友的。” “我现在就有很多,”伊格斯骄傲地笑了起来:“而且很多都是可以信任的好朋友。” 黑衣骑士沉默一会,接着也微笑起来:“看得出来……说吧,你想告诉修伊的事,我会替你转达的。” 经过一番短暂的商量,众人很快分成了三个搜索小组,修伊与虚空、小七一个组,老酒鬼、米伯特与倪剑、冷凌锋一组,余下的一组全为女性,不用说就是蕾娜斯、菲莉丝和玛丽嘉,这样无疑能提高效率,可是面对这如汪洋大海一般的收藏品宝库,众人都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修伊,你准备让我们大海捞针吗?”玛丽嘉问道:“我是不反对老老实实找啦,可是你总要告诉我们,要找的东西有什么特征吧?” “就是就是,而且你始终没跟我们解释地狱镇魂歌到底是什么东西,又为什么会被分成所谓的十三个部分,这叫我们怎么下手啊?”倪剑连忙补上几句,他觉得,现在正是问修伊的大好机会,很多以前未知的谜团大有在这里解开的希望:“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们了吧?” 修伊沉默了一会,突然间毫无预兆地开始讲解了起来:“……地狱镇魂歌是创世神所留下的遗产之一,与其他几件遗产不同,它的用途非常特殊,如果要简单点说,那就是创世神所遗留的‘最终审判’。” “不祥的字眼。”所有人心里都这么想,但说出来的只有倪剑。 “对于这个世界的起源有很多种说法,但最统一的就是创世神创造了整个世界与所有生命的存在,并制定了自然的规律与法则,我也确信是这样,不过我是从自己的角度去理解。”修伊的微笑显得异常莫测高深:“我认为,创世神应该是最早出现在这世界上的一个高智能生命体,虽然具体是什么我还不太清楚,但他应该拥有非常强大的力量,改变了这世界的地理构造和自然状况,并产生了异常高速的生命进化,从而诞生了这许许多多的智慧种族。可不知为什么,他似乎并没有管理或统治这世界的想法,而是把我们交给了自然规律与法则,让我们自生自灭。” 众人都被修伊的理论惊呆了,在很久以来,创世神如何创造生命哺育万物,一直是一个异常神秘也异常神圣的话题,不管多出色多想追求真相的科学家,都没办法在一片对创世神虔诚无比的敬仰中把初衷贯彻到底,像修伊这类的推测和论断,在常人眼中看来就是极大的亵渎,不管在天界、魔界又或是人界都会被当成异端,处以那一界最可怕的刑法。 不过幸好,现在正在倾听他说教的人,在先前早被他的种种疯狂举动洗了脑,即使现在仍觉得十分震撼,却没有人立即站出来指责他是胡说八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怀疑创世神的慈悲……”玛丽嘉终究是有一定宗教信仰的人,终于忍不住反驳起修伊的话,可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完整的话,修伊的冷笑就彻底粉碎了她的虔诚:“若他没有留下地狱镇魂歌,这只能叫不负责任。创造生命是一种要负非常大责任的禁断行为,既然做了就要负责到底,像这般放任不理像什么样子?” 玛丽嘉哑然无语,受到的打击之大从近乎崩溃的表情上一眼就能看出来,偏偏她又无法反驳修伊一句,因为他说的是事实——天界与魔界敌对,人界由于实力差距悬殊,也对两界不抱有任何好感,三界互相防备、互相斗争的历史一直延续到现在,创世神放任不管的做法着实有些不负责任。 “那照你的说法,创世神遗留地狱镇魂歌就是为了负责吗?”蕾娜斯不忍看到玛丽嘉继续崩溃下去,急忙用问题阻止了修伊的继续说教。 修伊看了玛丽嘉一眼,一个会心的微笑浮上脸上,显然他已明白了蕾娜斯的用意:“嗯,严格地说来,地狱镇魂歌是创世神所设定的‘反创世能力’,也就是能把现有世界的一切事物,甚至是规律、法则都完全破坏的特殊道具。他留下它的想法也很单纯,万一自己所创造的世界不完美或存在瑕疵,即使自己无法再度修正这些错误,也能让怀有这种决心和责任感的人有办法代替他,修正甚至是破坏一切错误,如此一来,也许还能重新创造一个正确而完美的世界。” …… 修伊一席话毕,现场一片沉默,除去早已知道他想法的虚空、老酒鬼、小七和冷凌锋外,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 和修伊在一起也有近三个月的时间了,后加入的这几人原本以为,自己对修伊层出不穷的叛逆想法多少也有了点免疫力,可面对现在的这个话题,每个人都不得不承认,想跟上修伊的新思潮,自己实在是差得太远。 放弃魔界的皇位继承权是够另类,认识拥有卡雷格斯的黑衣骑士更让人吓了一跳,可与修伊此刻想追寻的事物,只属于创世神所有、创造一切与破坏一切的禁断力量相比,前两项简直像是小儿科。 “那……如果修正这些错误,这世界的人们会怎么样?”蕾娜斯觉得自己好像如在梦中一般,无意识发出的声音似乎显得好遥远。 “不知道,因为从未有人使用过它……嗯,准确地说,曾经有两个人找到了它,却还没来得及使用它就出了岔子,其中一人失去了生命,另一个人也没法使自己达成使用条件,因此最终还是未知数。”修伊怪笑起来,一个再次令所有人震惊的秘密就这么轰进了大家的耳膜:“不过能令十万年前魔族和神族的两位最高领袖,路西法·撒旦和米尔多·卡德联手合作,为使用地狱镇魂歌而发动了史无前例的浩大神魔战争,相信它的存在并不是空穴来风的谎言吧。” 蕾娜斯整个人都呆在当场,大脑一片空白,说话和思考的能力都因为这句“第一次神魔战争是神族之王与魔族之王联手合作的产物”而丢得干干净净。 菲莉丝和米伯特的感觉也差不多,神魔战争虽然离两人实在是素未谋面的东西,可道听途说而来的种种信息都表明,这战争是两族间不能共存而产生的,现在被修伊如此一说,简直令人感到浑身发麻。 虚空、老酒鬼和小七则有所不同,他们知道的远比在场的其他人多,可这个事实修伊也没有告诉他们,作为曾参加过神魔战争的人类之一,有过战争经验的老酒鬼和虚空不禁百感交集,因为他们的确没想到,这个从远古延续到现在的战争居然和他们所找寻的有着直接联系。 我们……好像参与到了不得了的事情里呢。 老酒鬼的眼神充满苦笑。 那当然,你我不是一早就决定了吗?与其继续在不知原因的战争中消磨人生,倒不如轰轰烈烈地拼上一场,至少也要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战,又是否值得为此而战。 虚空的眼神是这么回应他的。 那,这个叫修伊的小子就是最好的答案吗? 老酒鬼的视线随即变成了一道显而易见的选择题。 你有更好的选项吗? 虚空无言的苦笑让老酒鬼顿时无计可施。的确如虚空所言,他们也只能把赌注押在修伊这个知道太多内幕的人身上,碰碰自己的运气了。 若说这里只有一个火焰空间成员还能保持冷静的话,这个人非冷凌锋莫属,十万年前的时间差太过遥远是一方面,不关心除修伊之外的任何人与事也是一方面,现在的他只是单纯地记下修伊的每一句话,权作为资料储存在脑袋里而已。 “哎……难以置信啊!”玛丽嘉终于再也无法忍受如此惊人的连续轰炸,不能接受事实的头脑顿时短路,人也一头栽倒在倪剑怀中人事不省。 倪剑虽喜得如此飞来的艳福,却因为接二连三的冲击,心乱如麻,整个脑袋都被乱七八糟的想法占满,当然也提不上有享受的感觉了。 因此他不禁发出此刻在场人都想说的一句牢骚:“真的和老酒鬼说的一样,难道我们连不想听都办不到吗?修伊大爷啊,请不要老是语出惊人,能不能一件件从头按顺序说完整点,我们可不是你,跳跃幅度这么大的连锁秘密大曝光谁能受得了啊!” “哦,是吗?也许是你们的承受能力太弱了……也罢,就让我从头讲起吧”修伊的目光仍在一堆堆琳琅满目的收藏品间逡巡,直到倪剑提出抗议的这一刻,他才停下搜索行动,转身一脸认真地说了起来:“对现在的我们来说,这已是个很遥远的故事了……” “……克罗迪的打算是这样的吗?”听完伊格斯的述说,黑衣骑士沉吟了片刻,面具再次发挥了遮掩表情的功效,将他的想法全部盖在了那片银白之下:“我明白了,转告的事就交给我,你回去吧。” “谢谢,那我走了。”伊格斯二话不说,立即命令坐骑转向,他一眼就能看出,黑衣骑士绝对是行动多于言语的那类人,再纠缠不清只会令对方讨厌自己,更何况他自己也是不喜欢婆婆妈妈的人。 望着伊格斯慢慢消失在云间的身影,黑衣骑士忽然又笑了起来,只不过这次是冷笑:“……我想,没必要转告了,这种小事还是让我代劳吧。” 第七十四章 谎言 华斯特的地下收藏室中,此刻正有一个绝密历史新闻发布会正在进行,听众是现火焰空间的成员,讲解者自然是不知从哪知道那么多秘密的前魔族情报部长修伊。“在你说长篇评书前我想先问一句,这么多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该不会是糊弄我们吧?”倪剑赶在修伊的开场白之后接了一句,他可不想花大半天时间听个胡编乱造的故事。 “历史的真相是残酷的,在哪个时代这句话都是真理,能成为耳熟能详传说的历史,才是真正的谎言。”修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明白你的想法,不过我只能告诉你,这些事情的来源绝对可靠,现在我不会提出任何证据让你相信,我只希望你能听着,并把一切记在心里,让时间慢慢来证明我说的真实吧。” “那你说,这一切的起源是什么呢?”蕾娜斯深吸一口气,提出了第一个问题,现在的她只期望,自己的心理防线不会这么容易崩溃,至少也不要像玛丽嘉那样被修伊吓晕过去。 修伊看出了神族女孩的戒备心理,微笑着给出了答案,似乎是刻意照顾蕾娜斯一般,虽然言辞的冲击性依旧,却仍在蕾娜斯的心理承受范围之内:“起源很简单,第一代神族之王米尔多·卡德和第一代魔族之王路西法·撒旦,都是两族历史上独一无二的天才和智者,在神族和魔族对立之初,他们就同时察觉到了一件很特别的事,那就是创世神在创造生命时所犯的错误。” “……错误?创世神吗?”玛丽嘉好不容易才从气绝状态中恢复,此刻听修伊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多少有了点抵抗力,有点自暴自弃的她索性提问起来:“你倒是说说,赋予万物生命的创世神犯了什么错误?” “创世神的确赋予我们生命,可有一点很奇怪,按照一般的思路,在创造事物时创造者总是以自己为蓝本,刻意创造出一种最高级、最聪明的生命来作为世界的主体,可创世神却创造了属性完全不同的神族和魔族、力量和智慧都和这两族差距巨大的人族,以及小七所总属的龙族、倪剑所属的翼人这些接近人类形态的其他种族,以创造者的立场来说不奇怪吗?”问题提得石破天惊,结论则让在场的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就好像把这世界刻意创造成一个多物种发展的实验室,借由自然选择来淘汰弱小种族,以找寻出最强最终的智慧生命形态一样,你们说呢?” 没人回答,不仅因为舌头仿佛和上下颚粘住般无法动弹,更因为不管答案是“是”,又或“否”都可怕得要命。 修伊扫视众人一眼,不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还有一点更奇怪,那就是如玛丽嘉所信奉的教义所说,创世神是慈悲而万能的,那他又为什么要丢下自己所创造的生命,没有教会他们互相友爱关心,而是任由各种敌对的心情发展成自相残杀的惨剧呢?必须承认,人心被赋予的感情有黑暗的一面,是这些纷争产生的主要原因之一,可创世神对这一切难道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众人依然无语,哪怕是创世神就站在他面前,恐怕都很难否认修伊的指责没有道理,赋予智慧生命以感情的创造者,怎么都该知道,那些负面的情绪会产生怎样的结果,更何况是被称为全知全能的创世神,修伊所说的奇怪他们也多少能够理解。 “魔族、神族,这两个种族可以说是对创世神最虔诚的种族,因为他们被赋予的能力远超出其他种族,对创世神的感恩也很自然。米尔多和路西法在察觉到创世神行为的怪异后,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错了,可经过严格认真的调查比对,他们还是不得不承认,要么创世神是故意的,要么他就犯了错误,在创造生命的同时没能修正负面的影响,出于对创造者的尊敬,他们认可了‘错误’这种说法。玛丽嘉,你现在还觉得,创世神是不会犯错误的吗?” 玛丽嘉呆了,修伊的这个问题就像一把双刃剑,回答“创世神不会犯错误”就等于说,她一直信仰尊敬的神在玩弄生命,回答“会”的话,她的想法就背叛了自己的教义。 “该死的修伊,你叫她怎么回答你?”看出玛丽嘉的窘迫后,倪剑气急败坏地叫了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破坏她的信仰,你想迫她自杀吗?” “因为已经到了必须要面对现实的时候了。”修伊很严肃地盯着倪剑,还有蕾娜斯、玛丽嘉、米伯特与菲莉丝:“我现在必须把话讲清楚,我所做的事很有可能并不是正义,甚至可以说是邪恶异端,一旦跟随我走下去就再也不能回到正常的世界,虚空、老酒鬼、小七和冷凌锋早已知道我想做什么,因此我现在没必要问他们,但你们不同。” 短暂地停顿之后,修伊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柔和悦耳:“不管是否已失去了族群,蕾娜斯仍然是神族的战士,神族不接纳你只是因为一些政策上的考量,现在的你已有了八翼炽天使的资格,而在神族的历史上,从没有一个八翼炽天使被排斥出族群太久时间,所以他们接纳你只是时间问题,回去还是有希望的;米伯特和菲莉丝,你们已有了彼此赏识的感觉,只要能在心灵上找到互相寄托的证据,真正意义上的幸福离你们并不远,也没必要跟我走进这种非常识所能理解的世界;至于倪剑,你只要能与玛丽嘉冲破世俗上的障碍,彼此结合也不是那么困难,更没有必要因为我而一个放弃信仰,一个没来由地给自己加上责任与负担,这就是我对你们情况的分析,结论就是,我不能强迫你们卷进这件事,现在就是决定的时刻,仍愿意与我一起前进,我自然非常高兴,但若你们决定退出,我也非常乐意为你们祝福未来,趁我还没有把你们卷得更深,决定吧。” 虚空和老酒鬼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站起身,从呆在当场的火焰空间成员中慢慢走出,在偏向修伊的那一侧重新坐了下来,小七也跟在后面,冷凌锋的动作也不慢,眨眼间原来的火焰空间已四分五裂,划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 “玛丽嘉,你可以退出的,修伊说得不错,现在正是机会。”倪剑犹豫了半晌后,缓缓地放开怀中的玛丽嘉,一丝无奈的目光自眼角闪过,而后他有些悲伤地笑了:“不过我不会离开,修伊这家伙已经把我吸引住了,当然并不是说我有同性恋倾向,而是我忽然发现,他实在是让我羡慕——不管别人怎么看,不论别人怎么说,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我想也变成像他那样的人,即使那意味着我将再也看不到你。” 倪剑一边说,一边侧移,当最后一句话说完的时候,他已站到了修伊那一边的阵营中。 虚空的眼中随即流露出欣赏的神色,而老酒鬼则是嘿嘿一笑,大力一拍倪剑的肩膀,说了一句让人哭笑不得的话:“老弟,欢迎你加入变态的行列。” 望着近在咫尺、却似乎已离开自己很远的倪剑,玛丽嘉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她第一次有了无法离开这个男人的感觉,也第一次有了痛恨自己信仰的想法。可她无法移动,因为她知道,自小被抛弃成为孤儿、若没有教会收养早已失去人生支柱的她,一旦离开信仰又该怎样生存。 “变态有分男女吗?”在听完修伊的话后,蕾娜斯的神色显得阴晴不定,而后她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有,不过女的很少,可以说是很另类,至少我没见过几个。”修伊立刻挂上一副“小生怕怕”的搞笑面孔:“在魔界的那个安蕾莉雅算是其中一个。” 尽管修伊装很反感女变态的模样非常逼真,可蕾娜斯似乎是拿定了主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再多我一个也没什么关系吧。” 话音刚落,蕾娜斯也走到了老酒鬼和虚空站的那一边,对着目瞪口呆的老头笑了一笑:“要不要也对我说一句,‘欢迎加入变态行列’呢?” “你是认真的吗?”修伊虎起脸,满面都是不高兴的表情:“事先声明,我对女变态不感兴趣!” “但我对你感兴趣,”蕾娜斯几句话就让修伊无话可说,而且这些话实在是经典得要命:“因为不管我最终回到哪里,都找不到第二个像你这样有趣的男人——又会骗人,又会说谎,还特别喜欢整人恶搞,不管碰到什么麻烦都能笑嘻嘻,脸色随时随地都能变成任何想变的模样,偏偏智商又高得可以解决任何问题,这世上会有第二个像你这么有特色的人吗?” “有趣有趣,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有幽默感了?”被数落了一大堆“优点”后,爬在修伊额头上的青筋已经可以用“打”来计数:“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我,现在我只奇怪一件事。” “什么?” “为什么以前没人叫你‘滑稽的蕾娜斯’?” 一团沙土自黑衣骑士的指缝间缓缓滑落,很快在地上汇聚成了一个尖尖的沙土圆锥,当最后一粒沙砾跌落到圆锥体顶端时,黑衣骑士已用惊人的记忆力将收集到的情报组合在一起,构筑出了一幅用沙土和石块排出的简易华斯特边境地图。 在得到伊格斯的消息后,黑衣骑士并没有急于动身,而是降落到地面上,选了一片平坦光滑的岩石开始摆设地图,每一颗石子都摆放得异常小心,每一捧沙砾都洒落得无比匀称,仿佛他是一个有很多时间可以消磨的艺术家,现在又刚好是在构筑一幅举世无双的艺术品一般。 但情况却并非如眼前所看到的这么悠闲,要说是火烧眉毛也不为过,一切只因为,黑衣骑士与修伊在这一方面是同一类人而已。 不管做任何事都不慌不忙,绝不受时间、事件甚或任何人的影响,在做事前总要先深思熟虑,一定要确定了细节才会动手。黑衣骑士一向都是这么行动的,即使事关修伊的生死也不例外。 “华斯特皇陵在这个位置,西部第一龙骑兵军团的驻地在这,华斯特国防军对龙骑兵一向有顾忌,所以在邻近龙骑兵军团驻地的边境线上布置了大量流动观察哨,这次是紧急调遣,魔界军该没有先清除观察哨的时间和兵力也就是说,他们只能绕弯路避开华斯特的观察哨。”黑衣骑士自言自语地总结出了龙骑兵的被限制情况,而后就开始思考路线的搭配:“观察哨的配置地点是一条直线,从南部或北部的界限处绕行是仅有的两条路线,北部由于和天界军的不定期巡逻路线相交叉,可能性为零,因此只有南部。” 黑衣骑士的手轻轻一划,沙盘地图的北部区域就在一阵随手而起的清风中消失得一干二净,可与它相连接的南部区域却一点沙砾都没被吹动,黑衣骑士对风的操控简直令人叹为观止:“从南部绕过华斯特的眼线后,这条边境附近依然有华斯特至少三个机械化防空团部署,他们配备有特殊的对飞龙魔法的追踪巨弩,会给部队造成大量伤亡,因此龙骑兵部队绝不会冒险从这三个防空团的势力范围内经过这么说,不管具体指挥的是不是克罗迪,他们都只剩下一个选择” 黑衣骑士陡地弯下腰,凌厉的目光随即落在了一个代表山脉的圆锥体上,而后冷冷笑道:“华尔福德山脉吗?真是个葬身之处的不二选择呢!” 倪剑的加入修伊倒有几分猜到,蕾娜斯的决意修伊也有思想准备,可菲莉丝和米伯特的举动修伊就万万没想到了,在所有人中,他们俩算是最没有理由参加的,但就在修伊为蕾娜斯的恶评如潮几乎暴走时,这对未婚夫妻悄悄地走到了他们一边,看那副样子就知道不想就此与修伊分手。 “疯了……一个一个都疯了吗?”修伊除了摇头还是摇头:“我不是吓唬你们,想追寻改变世界的强大力量这种事,弄得好就是皆大欢喜,若弄不好,真的可能变成被那些英雄或勇者所讨伐的恶魔啊!” “你本来就是恶魔,我们早被你带坏了。”修伊用来强调自我身份的这句话,却被米伯特笑着说了出来:“而且,我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冒险怎能到此为止,说什么我也要在安定下来之前完成它,才有对后代吹牛皮的本钱啊!” “吹牛皮……就为了这个理由?”修伊没好气地望了米伯特一眼,转而问菲莉丝:“那你呢?” “出嫁从夫!”菲莉丝说这话时脸都红了。 “……这也行?”修伊无奈地望着这对未婚情侣:“可想清楚了?跟我一起走绝不是甜蜜舒适的新婚旅行,要说是直通地狱的末班车也没错啊!” 若论恫吓的严重程度,那么到此刻为止修伊的这句话口气最重,可对米伯特和菲莉丝来说,似乎一点效力都没有,两人接下来的对话只令大家更加哭笑不得。 “米伯特,你听到了吗?是到地狱的旅行耶!”菲莉丝好像根本不知道“地狱”这两个字的可怕,兴高采烈的模样让人看傻了眼:“我一直想去看看,但父皇总是不允许,所以这次机会绝不能错过!” 米伯特也看着修伊古怪一笑:“是啊,而且有一个专业性极强的向导带路,相信再怎么不小心也不会错走到天堂去吧。” “你们……哎……算了!”望着这群摆明要像锅贴般粘住自己不放的家伙,修伊头疼地叹气,不过谁都可以听出,叹气声中喜悦的部分似乎更多。 看了仍在犹豫的玛丽嘉一眼后,修伊对老酒鬼说了一句:“请在玛丽嘉周围加一层魔法音障隔壁,没必要勉强她听下去。”老酒鬼应声扬手,一道碧绿色的魔法光束自掌心徐徐升起,可也就在魔法即将完成的刹那,玛丽嘉缓缓站了起来:“没那个必要,我决定了……我不走。” “即使这样会使你失去一切?”这次修伊却没有表露出吃惊的模样,只是简短地问了一句。 “……是的。”快速望了面露讶色的倪剑一眼后,玛丽嘉微微低下头,仿佛想把眼中的不安和羞涩掩盖起来,可生硬的口气却暴露出了秘密,谁都听得出来,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过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玛丽嘉已开始在意倪剑,甚至将他的地位放到了自己的信仰之上:“我也想知道真相,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吗?我明白了。”修伊朝倪剑暧昧一笑,而后挥手制止了老酒鬼施放魔法:“那就全员通过,我这就开始告诉你们,神魔战争那背后的真正意义与真相吧。” 就在火焰空间众人开始瞭解一段不为人知的真相同时,在天界也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非公开会议正在举行,除了拉法勒去天界西部边境巡查无法脱身、派了个副手巴比勒来参加外,东部边境的正副指挥官加百列、尼兹洛克,南部边境的正副指挥官拉斐尔、亚兹拉尔,以及北部边境指挥官梅丹佐与乌列全部出席,再加上中央区域的总指挥官米迦勒,参加者可谓是包括了目前天界军的所有最顶级军事指挥官,可整个会议的主持者居然并非神族之王雪亚妮·米菲尔,而是她身旁的高级天使长安格雷。也因为如此,列席会议的米迦勒才会极其不满,脸上的表情只差一步就可以算是“电闪雷鸣”了。 这个小子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亲近陛下的一个宠臣而已,除了处理一些日常事务外,既无战功也无政绩,凭什么代替陛下来给我们发号施令?米迦勒的想法就是如此简单,可现在的他却没法直接发火,因为安格雷手中有雪亚妮亲手签发的敕令,可以代她暂时列席这个会议。 “大天使长米迦勒大人,看起来您的脸色不太好,是否操劳过度了呢?” 安格雷的关切之色溢于言表,但话里却字字带刺:“请不要太勉强,若实在需要休息就请退席吧,陛下曾说过,身为元老的您可是我们天界的支柱,万一倒了可是不得了的事啊!” “这小子在说反话。”米迦勒恨得牙痒痒的却拿他没办法,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不胜感激的谦恭态度:“承蒙陛下抬爱,臣自然更要鞠躬尽瘁,怎能因为一点点不舒服就缺席国家大事呢?安格雷天使长不用过于担心,还请开始今天的议题吧。” 这个老乌龟,十万年前就一大把岁数的人还这么喜欢弄权,连一个会议都不肯轻易放手,权力这东西你又带不进棺材,你是偏执狂啊? 安格雷也在心里破口大骂,但表面上只能闷哼一声:“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和以往的惯例相同,今天是我们天界军一百年一度的国防政策会议,主要议题就是下一个百年阶段的国防战略方针,请各位踊跃发言吧。” “且慢!”米迦勒首先发言,提的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敏感问题:“我想弄清楚,在我们讨论清楚后,安格雷天使长是否打算给这会议下定论呢?若是的话,您的说法是否就代表了陛下的意思,而您的决议又是否能代表陛下的决定呢?” “我只是听众和传声筒,个人不发表任何意见或建议,自然也没有下决断的权力,一切要等陛下来裁决。”安格雷暗骂了一句“老狐狸”后,非常明确地答道:“各位的建议与想法我将转述给陛下,决定自然也由陛下亲自说,因此请米迦勒阁下不必顾虑太多。” “各位听到了,我们可以自由讨论了。”米迦勒满意地一笑,首先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那我先来开头炮,各位该知道,魔界军一向是我军的大敌,在第二十四次神魔战争中还与我军战成了平手,再经过这几年的休养生息与发展,已经成为了威胁我天界的一大隐患,因此我提议对他们发动新的战争,即便不能完全消灭他们,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削减他们的国力,尽管这可能要付出很多牺牲,但比起天界人民的幸福安乐来,这点代价还是值得的。” “我反对!”明显不想打仗的拉斐尔立刻出声:“我承认魔界军正在发展壮大,可是我不认为现在进攻是正确的,因为与魔界相比,我们天界在神魔战争后的恢复情况并不好。战争的巨大伤亡是一方面,国力民力的消耗来不及补充才是重点,你可以先看财政部和农业部的近年收支报告,再看民政部的人口增长图表,那些数字足以说明一切了。” “我不想讨论没有实际意义的数字,我只知道,魔界军正在成为越来越大的威胁,不尽快消除就轮到我们遭殃。”米迦勒的口气霸道异常:“而且我们天界军的兵员素质远超过魔界军,数量上的差异可以用质量来弥补,更重要的是,我们秉持着正义与信仰而战,比起只为欲望和野心而战的对手,我们可谓是占了道义上的上风。” “道义?道义能当饭吃、当衣穿吗?”拉斐尔对米迦勒的论调嗤之以鼻,曾亲身体验过战场实况的他比米迦勒实际得多,也更了解战争的恐怖与士卒的疾苦,这也是他靠向以和为主的雪亚妮一边最主要的原因:“我并不是一个抱着大义名份战斗的英雄,更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认为正义比野心更强,我只知道,每打一天仗,就有士兵要吃一天饭,受伤的人需要换一天药,民众百姓需要多纳一天粮,我们的国库就要多拿出不知多少钱财来维持战争消耗,而我们最终又能得到什么?是比这些东西更重要的存在吗?” 米迦勒顿时一窒,拉斐尔走实际路线的话听起来实在刺耳,说是无礼加不敬一点都不过分,可米迦勒却无法指责他胡说八道,若以这席话定个罪名给拉斐尔,日后传扬出去的时候会非常尴尬。 毫无疑问,这番话只会提升拉斐尔在下层人民中的声望,反而是治他罪的人可能会招致公愤。雪亚妮就更不用说了,她对拉斐尔的贴心话欣赏都来不及,更不会去保想对付他的人,所以米迦勒此刻即使再气拉斐尔与自己唱反调,也只能把帐留到以后算。 “嗯,拉斐尔天使长的话也有道理,不过从另一方面说,随着时间的推移,再继续放纵已比我们更有作战本钱的魔界军发展下去,以后我们的处境不是越来越糟了吗?”米迦勒眼珠子一转,接着拉斐尔的话反问了一句,顿时把不善辩谈的对手压了下去:“您爱护士兵和百姓的想法我完全赞同,既然要抛开名义上的大道理,那我也不妨跟您一起丢掉它们——魔界军越强大,我们日后和他们战斗时就会产生更多的牺牲,给百姓添加更多的负担,因此为了日后不让更多百姓受苦、不令更多部下失去生命,此刻的战斗不就成了必要的吗?” “这……”拉斐尔当场噎住,求助的目光随即投向一旁无奈摇头的安格雷,后者自然不能袖手旁观:“米迦勒大人,请不要误导舆论,拉斐尔大人只是想说明,现在的我们并没有能力打一场大规模的对魔界侵攻战,战斗必要性的讨论与这不能混为一谈。” 米迦勒淡然一笑:“哦?安格雷天使长,您不是说自己没有下决定的立场吗?那您现在发言是代表陛下还是您自己呢?” “立场方面的事我会时刻谨记在心,只不过拉斐尔大人是个武人,心眼也比较直,对您话中的深奥含义可能会理解不清,我对此加上一点注解和诠释,也只是为了让他能充分领会您的心意,我个人则不偏向任何一方。”安格雷不卑不亢地答道:“这个答案您可满意?” 米迦勒当然听得出来,安格雷表面上好像在贬低拉斐尔,说他不过是性格直率的武夫,但实际上却是在反讽自己鬼心眼太多,很容易让人跌进言语的陷阱,不过安格雷的回答圆滑标准,一点瑕疵都找不到,这个气也唯有硬忍下来了:“原来如此,我哪能不满意呢?” 见两人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一向秉持中立的加百列连忙发言缓和气氛,这个总像墙头草一般摇来摇去的人和往常一样,劝架的方式无聊得一点创意都没有:“两位说得都有道理,只不过一个从战略角度出发,一个从经济财政角度出发,何不综合一下相互的意见,彼此都做出一点让步,找出大家都能满意的方案呢?” 哪有这么轻松?这世界若什么都能皆大欢喜,我们还开会做什么? 米迦勒、拉斐尔与安格雷同时闪过这个念头,对这个万年和事佬的鄙视神色一闪即逝,随后大家的目光就落在了唯一没有发言的梅丹佐身上。 身为北部天界军团总指挥的梅丹佐,和在座的几人都是天界军的元老,主见性强是他的个人特点,不管现实情况如何,他自己所做的决定就绝不反悔,可算是个斩钉截铁的明快之人,所以在拉法勒缺席、加百列两面倒、米迦勒和拉斐尔对立的情况下,他的发言可谓是分量重大,而对两方面来说,他都是大有希望争取到己方的友军。 在不喜欢无谓战争这点上,梅丹佐和拉斐尔意见相同,不喜欢无意义流血的他极有可能同意拉斐尔,可他同时也是一个对魔族深恶痛绝的激进战士,幼年父母都死于神魔战争的经历,让他极其憎恨魔族与魔界军,不愿意看着魔界军壮大的他也有可能附议米迦勒,因此双方都很期待他的回答。 然而他们都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这次梅丹佐竟一反常态地附议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加百列:“我觉得加百列大人有道理,彼此都退让一些比较好,毕竟要对付魔界军,我们内部的团结是首要的,经济和战略还在其次,若连自己人都不能齐心协力,即便人力、物力是我们占优势也别想胜过对手。” 在场的人都显得很惊讶,毕竟谁都没想到,一向特立独行的梅丹佐会赞成和气收场,只有安格雷的眼中掠过一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赞赏,因为只有他清楚梅丹佐此举的真正聪明之处。 目前的天界军实际上已暗中分裂,一部分支持雪亚妮与人、魔两界共存的想法,另一部分则支持米迦勒战斗到底的激进思想,若不是微妙的势力平衡仍然保持着,别说是抗御魔界军,连神族内部的这些虚假和平局面都无法维持。 而梅丹佐很清楚地看到了这个现实,与随时可能倒向任何一方的加百列不同,他选择了不支持任何一方的绝对中立路线,从而避免了势力失衡所导致的内部纷争。 在这次会议上也是如此,和米迦勒意气同声的拉法勒不在场,拉斐尔和米迦勒平手的局面自然不能由他打破,附和加百列可能令他本人非常厌恶,却是唯一的选择。 不过话反过来说,若拉法勒在场并与米迦勒一个鼻孔出气,那他将自然而然地站在拉斐尔一方,继续维持着势力平衡。 从某一方面说,梅丹佐的做法是很聪明的,因为他令势力纷争不断被压制,最终决定权依然落在名正言顺的神族之王雪亚妮手中,米迦勒也不好把怨气都撒在他身上,不管将来是雪亚妮继续当权又或米迦勒把持朝政,他都不会有什么风险。可就另一方面而言,他也和加百列一般丧失了自主独立性,而且他似乎是在逃避天界军分裂的危险,即使日后这种结果是必然发生的。 但在安格雷看来,这却是可以理解的:“和陛下想的一样,原来这家伙也成熟了吗?不管再怎么想照自己的心意做事,都无法把部下亲族的盛衰荣辱放到一旁这就是所谓的圆滑世故吗?真是让人感叹哪!不过,陛下好像也是,当年那个清纯可人的少女,也变成了今天的这个模样呢。” 正如安格雷所言,雪亚妮之所以称病派他来列席会议,也是出于不想和米迦勒正面冲突的考量,至少在正式拉破脸皮前,她不想在这种公开场合对任何人表示支持或反对,暂时回避一段时间,而后以一段时间装模作样的深思熟虑作缓冲,不管最终决议如何,双方都不会有那种在当场被否定的尴尬和狼狈,这就是雪亚妮的成熟想法。 同时也为了验证自己对梅丹佐的看法,雪亚妮刻意给了拉法勒巡查西部边境的任务,再让肯定会意见相左的米迦勒和拉斐尔一起出席,借此试探梅丹佐的想法,而安格雷所看到的一切和雪亚妮所预料的完全一样,这使他在佩服主人深谋远虑的同时,也不禁生出了世事沧桑的感觉。 “砰!”一声,无法得到压倒性优势的米迦勒愤愤站起,一脸都是不耐烦的模样:“安格雷天使长,请把我的意见和拉斐尔大人的意见一起转达给陛下,请她做个定夺。像现在这样争持下去一点意思也没有,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我还不如去最前线直接视察,把有关魔界军的第一手情报弄到手再说,请恕我先离开了。” 再次冷冷地看了对面的拉斐尔一眼后,米迦勒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在场众人不禁对此有些措手不及,面面相觑的模样只令早猜到结果的安格雷暗暗好笑。 “刚直暴烈的米迦勒在得不到支持的情况下果然选择离开,剩下的人即使再想支持拉斐尔,也不好拂他面子,自然也无法在他离开后下决定,最终决断权仍在陛下手中。嗯,真的和陛下的剧本一样呢。”安格雷将身旁众人略带慌乱的交头接耳丢在一旁,心满意足地往椅子背上一靠,悠闲地品起了为会议准备的香茗,对他而言,这件事已算是完全结束了:“唔,好茶!” 第七十五章 守护者 “前面我已讲过,在第一次神魔战争开始前,魔族之王路西法和神族之王米尔多都察觉到了一些异常,那就是创世神在创世过程中可能犯下了错误不过由于从没有人见过创世神,更无从得知他的下落,因此他们只有从世人有关的文献和记录中去查找渺茫的线索,但很遗憾,除了他所遗留的七大遗产传说外,他们可说是一无所获。”修伊略微停顿了一下:“我一口气说这么多,你们会不会觉得太快?” 众人一齐摇头,对修伊的快速简略说法他们早已习惯了。修伊于是续道:“具体寻找的过程就不多说了,反正最后,魔族之王路西法得到了魔界皇族后来历代相传的绝灭天魔功,以及最终在神魔战争中散失的神魔封印术。神族之王则得到了神族现有最强大的集体强化魔法——天堂赞美诗,同样在战争中散失的创世重生咒,以及最强的广域光束兵器——圣战之光。这些遗产的确拥有极其强大的力量,可令两人感到惊讶的是,由创世神亲自创造的它们,似乎并不能用我们这个世界中的科技与知识加以理解,更违背了我们这个世界的一切规律与法则,自主而独立地运作着。” “违背规律与法则?”玛丽嘉喃喃道:“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若创世神并非我们这世界的人,一切就很合理了。”修伊语出惊人,在场的人好像被言语的风暴席卷一般,一重又一重令人窒息的异类说法将每个人的思想就此彻底占据: “因此路西法和米尔多都作出了相同的假设,创世神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智慧生命,他将自己对这世界的理解与看法以知识的形式传给了我们,可属于他那个世界的知识与信息则以遗产的形式保留了下来,这也正好解释了‘创世神七大遗产’拥有超越这世界法则能力的事实……怎么样?需不需要给你们一点时间,好消化这些怪异的理论?” 大家点头,即使跟了修伊这么久,要接受这么具有颠覆性的理论仍需要时间和勇气,更何况,在场的人根本没有第一代魔族与神族之王的那种天才幻想力,能听到现在不发疯已是很了不起了。 “等等,你说七大遗产,刚才只提到了五个吧?”米伯特问道:“地狱镇魂歌和暗黑圣剑卡雷格斯呢?他们没找到吗?” 修伊摇头:“卡雷格斯的情况比较特殊,之后再专门说明,至于地狱镇魂歌嘛……那时的世界还在初期发展阶段,对创世神所遗留的东西并没有人做过确切的统计,因此即便是拥有巨大权力的神魔两族王者,路西法和米尔多也费了很多人力、物力,才收集到这五件与现有世界力量完全不同的特别物品,当然在这过程中也得到了许多莫名其妙、最后被证实一点用处也没有的东西,而刚好从表面上无法判定是否有异常,因此也被他们无意中忽略了,直到属于创世神遗留物的‘统一特征’被找到,这个情况才有了改变。” “统一特征?”菲莉丝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并不是物质,而是一种附着在创世神遗留物的特殊感应能量,从外观上看不出来也无法感觉,需要用特殊的方法才能检测。”修伊露出佩服的神色:“据他们推断,这些用不知名物质与奇怪理论所构成的遗产,其材料应该只有是创世神所来世界的物质,而且还存在着某些与我们世界完全不同的属性,所以才能违背我们这世界的法则而发挥效力,因此他们对到手的这五件遗产做了详细的研究,最终在它们身上找到了那种独一无二的‘统一特征’,而后,他们就在那些因为无实效而被丢弃的东西中,各自找到了六份地狱镇魂歌的残片。” “残片?”蕾娜斯忍不住问道:“难道本来就是被分开的吗?” 修伊微微一点头:“是的,而且从残破的情况看,应该是被它的主人,也就是创世神刻意分开的。” 倪剑问道:“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吗?” 修伊从怀中掏出了黑衣骑士交给他的黑盒子,从里面取出了那两张不仅质地不同、连上面所画的奇怪文字符号都不尽相同的纸,解释道:“有,这两份就是地狱镇魂歌的残片,可只是原文的拷贝,真正的原本并没有写在纸张上,而是被人以很奇妙的方式留在了世界上。” “我不懂,‘留在世界上’这不是废话吗?既然存在自然也在这世界中,何必要多说这么一句?”倪剑很奇怪修伊的说法,不禁又问了一句。 “嗯,这个说法并不是我犯了错误,而是因为它的记录方式很特别,用的并不是笔墨和纸张,而是人界中两个国家的一些江山河流。”修伊的答案令每个人都感到了极度的惊讶:“这份章节名为‘理想’的残片,上面所有的线条和符号,就是法利玛帝国南部城市菲里米斯克一直延续到东部城市哈未沙的完整地图缩小后形成的。当然,这其中将城市与村镇全部排除了出去,只保留了山脉、河流与起伏变化的丘陵。而另外一份名为‘试练’的残片,则是高空描绘下来的新红帝国西北部某区域地图,经过一点点加工后变化而成的。所以我才说,这两个碎片只是拷贝,‘留在世界上’的部分才是正本,而且是谁都无法篡改或消灭的正本。” 蕾娜斯惊讶地望着修伊手上的这两份副本,许久之后,因为惊奇而压抑在胸腔中的气息才慢慢吐了出来:“不错,若一切如你所言,这的确是只有创世神才能留下的遗产呢。” “可在我看来,这不过是一些奇怪的文字与符号罢了,它们有什么特定的意义吗?”从修伊手中接过那份名为“理想”的残片拷贝,米伯特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这么问道。 修伊摇头失笑道:“若能一下子就被看穿,我这个计划岂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吗?创世神之所以刻意分开它们,就是不希望它们会被轻易汇集起来,不然谁都能用它改变世界,这麻烦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玛丽嘉不禁问道:“那全部汇集起来后又会怎样?” “将完整地展现,并展示出它改变世界的力量,令一切真实分毫毕现。“修伊微微一笑:“这是传说中的说法,而路西法与米尔多所找到的,则是另外一个事实——完整的是一首非常特殊的音乐曲谱,当它被奏响的时候会发射出一种特定频率的震荡波,这个世界的存在将因此被严重干扰,并随之慢慢还原回最初始的混沌状态。换句话说,并不是武器的一种,而是创世神为还原并修改世界法则而制造的‘钥匙’,其力量并不像其他遗产一般蕴涵在本体内,而在于按照那个曲谱所演奏的特殊音律。” 菲莉丝将修伊的话前后连起来一想,当场花容失色:“也就是说,只要集齐所有的部分,你就可以演奏它们,随之按照你的愿望修改这世界的一切法则……我的天啊!修伊,你可知道自己想做的是什么吗?这可是连神都不敢碰触的禁断领域啊!” “所以我才说,这是通往地狱的直通车呢。”修伊淡然一笑,他早有心理准备面对一切了:“顽固守旧不愿意改变现状的人,一心坚持正义、以为破坏规律就是邪恶的那些英雄,将毫不留情地把我们这些亵渎神灵的人视作敌人,而在经过有心的煽动之后,我们将成为十恶不赦、比魔族之王撒旦更可怕的邪恶元凶,怎么样?这种刺激实在不是常人能享受的吧?” “刺激……你称这是刺激?”哭笑不得的倪剑实在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上了贼船的感觉从未像现在这般明显,所以他也只能叹气了:“我说你个死修伊,什么麻烦不好找,偏偏找这种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的麻烦来玩,嫌命长也不能用这种法子自杀吧?” 修伊嘻嘻一笑,口气倒还和原来一样玩世不恭,可内容却让觉得他发疯的众人不禁一怔,随即陷入了对他话意的更深一层思考中:“我只是觉得,三界里的人从创世起就一直打仗,打到现在也该有点时间休息一下而已,工作强度太高可是会过劳死的,既然创世神不负责放大家的假,我就只好勉为其难地代劳啰。” 他……是在说真的吗?每个人都意识到,修伊修改法则的真正目的,可能是使三界走向永久的和平——没有战争,没有仇恨和猜忌,每个种族都能平等自由地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这是不知多少年来不知多少热爱和平的人们,为之一生追求的梦想,可是这太难了。 “这条路十万年前就有人走过,只是他们没获得成功,相信我已说过了。”修伊似乎并不想独占这先锋者的交椅,马上就做出了声明:“路西法和米尔多,他们是首先想到修改世界法则,以达成永久和平共存的人,而且在各自找到六份残片后,他们的这种信念更坚定了,而幸运的是,出于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们俩居然在同一个地点相遇并认识,于是神魔战争的雏形形终于开始形成了。” “他们相遇的地方是在哪里?”蕾娜斯问道。 “暗黑龙渊,也就是卡雷格斯自创世以来一直沉睡的地方。”修伊淡淡道:“他们一起找到那里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地狱镇魂歌一共是十三章,他们只各收集到了六章,最后一章,也是用来启动反创世进程的最关键章节‘破灭’,就作为特殊的魔法纹章镌刻在卡雷格斯的剑身之上,只有有力量驾驭卡雷格斯的人才有资格看到它。” 众人眼中的惊奇,自修伊开始讲述这段秘史开始就从未消散,但直到现在才算达到了最高的顶点,因为谁都不会想到,路西法·撒旦得到卡雷格斯的地方竟然是传言中谁都没能活着出来的暗黑龙渊,而在他去那里的时候居然还碰到了神族之王米尔多,若非修伊信誓旦旦地保证所言非虚,这一切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编得异常荒谬而可笑、而且只有笨蛋才会这么编的童话。 “卡雷格斯的属性是暗,而且单论战斗实力路西法确实比米尔多更胜一筹,所以还没等同时到达的两人弄清楚怎么回事,卡雷格斯便自动选择了路西法而飞向他。也就在这时,两人互相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在经过短暂的警戒之后,似乎是路西法首先放弃了战斗架势,而后米尔多也意识到对方没有敌意,神魔之间的第一次对话也由此展开了。”修伊好像是想起了这段秘闻的一个小插曲,竟突然微微一笑:“也难怪路西法会放松警惕,面对着那么漂亮的一个十二翼女性天使,只要是男人都会生出怜香惜玉之心的。” 大家再次吓了一跳,不仅是由于他们第一次得知,十万年前与路西法同为一族之王的米尔多竟是漂亮的女性,更由于修伊的语气就好像见过米尔多一样。这该不可能吧?这家伙不是只有一千岁吗?十万年前就死去的人,即使变成鬼魂也无法留存到现在,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修伊,你怎么知道米尔多是女的,而且还很漂亮?”尽管吃一个死人的醋很不礼貌也很荒谬,但对修伊已有少许好感的蕾娜斯还是醋意大发,一脸不快地冷冷问道。 修伊的感觉是何等敏锐,马上就察觉到了事情不妙,立刻老老实实地交代起来:“我当然不可能见过她,而是路西法曾秘密画过一张女性天使的素描像,但天使的羽翼并没有画出,而且也没做任何标记与注释,可他在神魔战争中失踪前,这张画像一直很小心地被他贴身保管,直到最后一战前夕才不知为什么留在了魔界档案库的最秘密夹层中。因此当我无意中找到这张画像,并得知了两人的秘密后,就直觉地认为这该是那位当时的神族之王米尔多·卡德,其后我又通过一些秘密渠道从天界得到了有关第一次神魔战争的历史书籍,通过对记载中很模糊的第一代神族之王服饰与外貌特征的比对后,我确定了那名女性天使就是她。这样你可以理解了吗,蕾娜斯?” “算是吧。”蕾娜斯眼中的凶光略微收敛,随后她马上意识到,自己似乎失态了,至少以她往常的表现看,实在是没有对修伊评价女性大发雷霆的纪录,因此首次看见蕾娜斯如此吃干醋情形的众人不禁偷偷地笑了起来,尽管现在的话题并不值得发笑。 “你们为什么看着我偷笑?我只是在确定他说话的真实性啊!”蕾娜斯顿时脸红过耳,赶紧找了个借口解释起来,不过结果却是越描越黑:“相信我,真的只是这样罢了!” 尽管玛丽嘉此刻心情欠佳,却也忍不住促狭地调笑起蕾娜斯:“是是是,我们大家都很清楚,可不过为什么你在问他话的时候,那副神情怎么看都像把丈夫捉奸在床的悍妇呢?” “谁捉奸在床了?”修伊马上大叫。 “谁是悍妇了?”蕾娜斯也在同一时间声音高了八度,与修伊的气急败坏刚好相映成趣,而后两人忽然意识到与对方在同时发言,随后令人捧腹的一幕出现了:在互相望了对方一眼后,蕾娜斯和修伊不约而同地举起手,指着对方大喊了一声:“你给我闭嘴,让我先说!” “好像有人说过,言语上一致化就是感情正在融合的最好证据。”曾被修伊如此说过的倪剑也加进了玛丽嘉的调侃中:“修伊,你说说你和蕾娜斯现在的情况,是否与此相似呢?” 修伊的脸板得就跟铁块一样:“有趣,我今天才发现,你这鸟人真是见鬼的有趣,不过我现在只想把如此有趣的你塞进酒桶,再从任何一座高度超过五千米的陡峭山峰上推下去,看看你到山脚之后还会不会这么有幽默感。” 蕾娜斯则一反常态地投了修伊的赞成票,而且还变本加厉:“若你肯把玛丽嘉也一起装进去,我就来帮你的忙,说到做到。” 玛丽嘉和倪剑顿时面色铁青,他们万没想到恼羞成怒的蕾娜斯竟和修伊站在了同一战线上,一个神族的八翼天使加一个想法超级变态的魔族天才,自己有几条命都不够他们的,这下子可闯大祸了。 “行了行了,殿下,您就别和蕾娜斯小姐一起恐吓他们了,”看到玛丽嘉与倪剑惊恐万分的模样,虚空不禁觉得他们有些可怜,赶紧出来打圆场:“还是把神魔两族之王会面后的事也都告诉大家,把事情做个了结,赶快找这里的残片吧。” 修伊转头,凶光四射的眼睛似乎是想把虚空看通看透,看看他是否被两人收买而说好话,不过虚空却显得很镇定。 两人对视片刻后,修伊的眼神逐渐变得柔和起来:“也罢,就到此为止,等以后再慢慢跟你们算账……呃,我说到哪儿啦?” 小七赶忙接上一句:“神族之王与魔族之王在暗黑龙渊见面,卡雷格斯选择了路西法作为主人,就到这里。” 修伊立即想了起来:“啊,对对对,就是这里……路西法和米尔多见面后难得地消除了敌意,作为两族的首脑,他们决定坐下来好好谈谈,结果出乎两人的意料,他们不仅都在找寻三界和平共存的出路,也都把目光锁定了地狱镇魂歌,因此很快两人达成了私下的秘密协议,决定共同联手重新创造一个世界。” 一直在旁边看着大家瞎胡闹的冷凌锋忽然眉头一皱,问了一个很合理、却谁都一时没想到的问题:“修伊大哥,这个我并没有听你说过,而且也有点不合理,他们身为一族的王者,偶尔出来会会面倒是可以,但总经常见面就不太可能了,这计划的庞大您也知道,需要处理的事务与联络的人手简直是数不胜数,以他们的条件执行起来应该很困难吧?而且话说回来,他们两人走在一起要被别人看见可是不得了的事,像暗黑龙渊这样人迹罕至也没人敢来的地方,在三界中恐怕并不是太好找吧?” 修伊朝冷凌锋一竖大拇指:“果然思虑缜密,他们的确是碰到了这诸多问题,需要经常在类似的秘密地点碰面解决,于是路西法索性主动去找当时暗黑龙渊的管理者,也就是第一代暗黑龙王皮莫雷,希望他能提供这个地点作为永久的联络处,而皮莫雷答应了,条件就是要路西法用卡雷格斯创造出一个特殊的强力场,使暗黑龙族、路西法和米尔多外的所有生命在暗黑龙渊内暂时失去战斗能力,并制造出一切攻击无效的假象,使三界的人以为暗黑龙族拥有可怕的力量而不敢进犯,而路西法答应了这个条件。” 众人一齐把目光转向小七,被封印在眼镜蛇形态下的暗黑龙证实了修伊的说法:“没错,我们暗黑龙族其实并没有什么攻击无效、自身无敌的领域制霸能力,那不过是被打败者的胡乱猜测,以讹传讹之后居然也似模似样地有了名称。其实一切都是卡雷格斯在暗黑龙渊里所下的封印所导致,我们暗黑龙族之所以从未离开故乡而战,就是因为一旦离开那里,我们的生命就会和一般的龙族一样脆弱,只能靠真正实力生存,而即便我们的基本力量比在人界所生活的普通龙族强悍上近百倍,可是无敌就不能保证了。” 火焰空间的成员们不禁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暗黑龙族无敌的秘密会是这样,更对修伊和小七的推心置腹有点感动,毕竟这个秘密关系到整个暗黑龙族的生死存亡,但小七看来并不是这样想的。 “其实这秘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卡雷格斯只给了我们不受物理和魔法攻击的能力,一般情况下的生老病死依然是照自然规律进行,所以这种无敌能力只是相对的,一碰到脑筋像修伊这般变态的家伙,卡雷格斯的障碍简直是小儿科。”小七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很不愉快的事,在说到这的时候给了修伊一个大大的白眼:“其他的我不想多回忆,想知道就自己问那个混蛋吧。” 所有人的关注焦点再次落在修伊身上,可修伊似乎并不想谈及这件事:“这事以后再说,现在别偏题了……路西法和米尔多集齐残片之后,并没能马上使它发挥作用,因为他们突然发现自己的行动似乎正被人监视着,而且并不止一个人。” “谁胆子这么大,敢监视神族和魔族的王者,而且还不止一个人?”倪剑笑了起来:“你也太危言耸听了。” “有,他们就是守护者。”修伊的脸色非常严肃,也再次让众人感受到了一阵山雨欲来的凝重感:“从创世之初就已存在,三界中最可怕、也最神秘的组织,而且也是将成为我们对手的一群人。” “你确定吗?为什么历史上从没有相关的记载呢?”玛丽嘉疑惑地看了修伊一眼,在她的记忆中,从没有一个叫这名称的组织存在过:“不是我夸口,人界拥有最丰富历史档案记录的国家就是加里斯教国,而我则是唯一一个把这些历史文档都读过的人,我记得里面并没有……” 修伊笑了起来,但并不是嘲笑,而是无奈的成份更多一些:“历史也是人写的,若这些编纂者本身就是守护者的一分子,不在历史上存留任何形迹,自然也不是很困难的事。” “那他们的目的呢?”冷凌锋的问题依然一样尖锐,显然有关这件事他也不知情:“组织的形成总需要一个明确的目的或共同利益,能延续到现在,想必其宗旨和纲领都相当稳固吧?” “目的只有一个,阻止任何人用地狱镇魂歌破坏世界规则,可他们却没有固定的组织性,成员之间在行动前甚至可以说彼此不认识,也没有特意的联合和共谋,一切都是自发的,这才是他们最可怕的地方。”这次是虚空代修伊回答:“因为支撑他们行动的并不是统一的理想和信念,而是潜藏在灵魂最深处的第二人格。” 蕾娜斯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老酒鬼接过虚空的话道:“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那是一种深埋在内心最深处的特殊人格……玛丽嘉,现在这么说可能更要亵渎你的信仰了。因为根据修伊的观察,创造这些特殊人格、并自这些人出生起就植入其灵魂的人,非常有可能是被一致认为已失踪的创世神,只有他才有能力创造生命与改变生命本质,用以保护自己所创造的世界不会被轻易破坏。这些人平时和一般人并没什么两样,可当有人收集地狱镇魂歌的讯息出现时,这个潜意识人格将不知不觉地引领他的主意识,让他对收集者产生疯狂的杀意与憎恨,并想尽办法将对方置于死地。” “我直到现在才把这些事告诉你们,并不断以各种异类事件磨练你们,就是想知道,在你们中是否有守护者存在。”修伊悠然一笑:“我在魔界时已让老酒鬼、虚空,还有南部第三军团长科林·所罗奥和北部第六军团长华比·扎兰克一起帮忙,秘密消灭了魔界军高层中的至少六十个守护者,我不希望在你们身上也会发生相同的事,所以步骤采取得格外小心谨慎,幸好预想中最坏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对修伊的这句“小心谨慎”,众人不禁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能把那一大堆可怕而变态的训练和言语轰炸说成这样,还真是修伊的一贯夸张风格,但听起来偏偏又很有道理。怎么有种受骗的感觉,不过好像又蛮心甘情愿的……真是感觉挺复杂的。 每个人心中不觉浮起这种想法,但修伊的话仍在继续,事态的严重性似乎并不容乐观:“你们可能觉得我有些危言耸听,不过守护者的势力远比想像中要大,不仅是魔界的军政高层,人界和天界也都遭到了渗透,华斯特帝国的那个总理大臣蒂姆斯和他女儿雷莎妮亚都很可能是守护者的一员,还有我叫虚空去观察的那个人,可能也……” “爱莉雅也是守护者?”虚空大吃一惊,无意中说漏嘴的这句话让老酒鬼顿时怒目圆睁:“你说什么?爱莉雅?” “呃……是的,殿下叫我秘密跟踪雷莎妮亚时发现的。”虚空望了修伊一眼,修伊做了一个“告诉老酒鬼没关系”的耸肩动作,不过眼神还是示意他点到即止,说个表面就可以了:“如殿下所言,这个叫爱莉雅的女孩子似乎不太对劲。” 老酒鬼虽然还是很吃惊,但忽然紧揪住虚空衣领的手却松了下来,形容“爱莉雅”为“女孩子”的这个暗示只有自己和虚空听得懂,而虚空会这么说,也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有着不方便公开说的苦衷。 米伯特完全没发现两人的对话似乎有点奇怪,而是和其他人一样,理所当然地认为“爱莉雅”自然是女性名字,转而关心起了另一个问题:“等等,这有些奇怪,既然创世神遗留下可让人肆意修改世界规则的地狱镇魂歌,又为什么要培养守护者来抹杀找寻它的人呢?” 修伊一耸肩膀:“这还不简单,没有人会喜欢自己的作品被人篡改,即使知道它不完美也一样,于是守护者诞生了,但同时他又希望有人能使它更加完美,于是地狱镇魂歌被留了下来,这就是人性的复杂与矛盾之处,所以我才说创世神也是个人,不过力量非常强大且特殊罢了。” “这么说,我们就刚好夹在创世神的矛盾心情之中,一边是他想守护这世界的心,另一边则是他祈求更完美世界的愿望,对吗?”菲莉丝把修伊所说的归纳起来做了总结,跟着就苦笑起来:“我怎么觉得,我们好像走上了一条充满危险的道路呢。” 修伊淡淡笑了起来:“就是这样,当路西法与米尔多发觉到这点时,他们立即明白了自己处境的危险,可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这条路。然而他们并没有鲁莽行动,没有立刻把手上所掌握的全部残片拼接起来,而是藉着神魔两族间的猜忌和敌意,发动了一场名为‘光明与黑暗对抗’,实际上却是为了清除两界中所有守护者的大规模战争,这就是神族和魔族历史中最惨烈也最浩大的第一次神魔战争。” 现场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静气,默默听着修伊以他那充满磁性的嗓音娓娓道来的那段历史:“尽管守护者在平时隐蔽得很好,但他们都有几个共同的特点,首先就是思想较为守旧顽固,对新事物很难接受甚至是力图抹杀;其次就是对这个字眼显得尤其敏感,所以路西法和米尔多很轻易地就找出了己方阵营中的这类人。米尔多对部下声称,魔族正在寻找地狱镇魂歌,想把这世界变成魔族统治的土地。而路西法则说神族也在这么做,目的就是彻底消灭魔族的存在。于是两族间的种种负面情绪在一瞬间爆发了,其中对讨伐消灭对手最狂热的分子,就是那些终于露出真面目的守护者。很有趣吧,两人都说了实话,那就是对方都寻找并拥有地狱镇魂歌,可也都在对方的目的上撒了谎。” 没有人应声,即便是曾听过相同内容的几个人,也无法对神魔两族之王的行为进行评价,为了一个自己想达到的目的,不惜欺骗背叛同族,也不惜发动错误的战争,追求梦想的方式是如此狂热而执着,已经到了无法分辨对错的地步。 “一个月后,战争终于爆发了,之前一直避免纠纷的两人同时对对方大举用兵,几乎每个人都以为是忍无可忍的缘故,可只有两个人知道,这是一场纯粹为了杀戮守护者、除去使用最大阻碍的战争。战争的过程我想就没必要详述了,在单纯的战斗描绘和事件过程上,历史的记载还是客观公正的,仅仅漏了一点。”修伊慢慢说道:“所有在战争中死亡的人有九成是守护者,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人是无辜的牺牲品。不得不承认,在极力避免非关系者死亡方面,路西法和米尔多的高明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 众人仍然是一片沉默,即使身为神魔两族的王者,权力也有无法到达的死角。能把无谓牺牲降低到如此程度,除了精心策划、运筹帷幄外,还要在细节处下非常大的工夫,甚至可说是事无巨细都亲自处理,才能将众多部下一一识别、调动、指挥,然后再安排到战火绵延的地方,精确到极点的令属于守护者的人死去,如此庞大的工作量早已超出了一般人的想像,更非一般人的精力所能应付。因此得知事实的人,除了无比的佩服外,是无法存留着其他感觉的,而敬佩到达极致的表现,一般都是沉默。 修伊也沉默了片刻,可很快他又接着说了下去:“如你们在历史中知道的一样,战争整整持续了一百年,而到接近尾声的时刻两族都已精疲力尽,最后的戏码也如同两人预料的一般上演了——作为总帅的两人秘密带着各自的地狱镇魂歌残片,率领着残余的部队在三界中最险恶的地方——‘雷鸣海’展开决战,在将彼此所带的最后一批守护者斩杀殆尽后,米尔多和路西法开始了最高层次的战斗,最后在一幕天衣无缝的‘同归于尽’剧情掩护下,两人一起从两族所剩无几的幸存者面前消失,用飞行魔法来到了雷鸣海最顶端的云层处,把手中已翻译誊写完整的地狱镇魂歌拼接到一起,随后一切就开始了。” 从这里开始,就是有关神魔战争中最神秘、最离奇的幕后故事,可修伊这家伙似乎存心吊大家胃口,居然好死不死地在这里停了下来,还问了一个实在是让人莫名其妙的问题:“玛丽嘉,你说你曾看过加里斯教国内的所有历史文献,有关神魔两族之王最后决战的部分好像是一首叙事诗,你还记得它的全文吗?” 第十册 第七十六章 因由 “当然记得。”被修伊问到的玛丽嘉肯定地点头。 “念出来,这对等会的实际情况描述有很大帮助。”修伊说道:“因为只有比较,你们才会了解真相和历史之间的残酷差别。” “光与暗遥升天际,激越铿锵之音广布八方,律奏鸣动震荡天宇,俄而赤炎骤起,时空裂断以现门扉,光暗同入其中之后,门闭而天地振动,继而万籁俱寂,神魔之战于是终焉。”玛丽嘉的博闻强记果然不是吹牛,这段字字珠玑的古文不仅背得一字不漏,连慷慨激昂的语气都和史学家记载此事时的心情配合无间,曾对神魔战争的壮烈有所体会的虚空和老酒鬼当场鼓掌喝彩:“背得好!” “所谓的‘激越铿锵之音’,就是演奏时的声响,通过雷鸣海上空闪耀着雷光与电流的云层后,变声数次而产生的,由于改变得实在太大,地面上的人对此不明所以也很正常,后面所发生的事情也是一样……嗯,地面上人所看到、听到的事物我就不再重复,就单说上面所发生的事吧。路西法和米尔多将十三个乐章的演奏之后,一团火红色的漩涡状云团忽然在两人头顶凭空出现,接着时间和空间同时发生了异变,具体的过程很难跟你们解释,反正他们只看到一道极为强烈的光芒突然将空间撕开了大口,裂缝中随即产生了极为强烈的吸力,把两人吸了进去,而后裂缝忽然关闭,一切也恢复了平静。此后整整三个月两人都杳无音信,由于被他们先前所演的戏码所迷惑,很多人都以为他们已同归于尽,魔界和天界也都因此推举了新的王者。可三个月后,路西法的出现令事情最终成为了一个谜。” “他们被吸进后发生了什么事?”米伯特问出了每个人都想问的问题。 “那你要问他们,我知道的事实就到此为止,其实也就比大家多知道两点,那就是神魔战争的真相和的重要性。”修伊无奈地摇了摇头:“路西法的再次出现被魔界列为最高机密,即使是天界也只知道他受了重伤。回到魔界后,路西法不久又再次离开,这次就永远失踪了。由于神族之王米尔多并没有回到天界,再加上他们所导演的神魔战争令两族仇恨加深,因此在外人看来,路西法不可能让她活着,所以大家都认为,米尔多已经死了。” 蕾娜斯想了一想,随之眼光一亮,充满希望地望向修伊:“那你又知道了什么呢,修伊?我相信,对这件事如此关心的你,总该知道比这些传闻多一些的东西吧?” “嗯,是多一些啦,不过还是一团迷雾,很多地方还是想不通呢。”修伊挠了挠后脑勺,有点为难地说道:“这些也要说吗?” “废话,我们以后就要跟你承担同一个麻烦,当然要知道和你同样多的事情。”倪剑一指周遭正以期盼、又或说贪婪更合适的目光凝视修伊的几个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如果你想被大伙用非人道的手段严刑逼供,就尽管卖关子到底吧。” “我招。”修伊是聪明人,一看这阵势就知道不能力敌。蕾娜斯、菲莉丝、玛丽嘉、倪剑和米伯特一起上,老酒鬼和小七肯定是作壁上观,己方这边的冷凌锋和虚空根本不顶用,在无法下重手真打的情况下,应付不了几下就会被撂倒,那时自己可吃不完兜着走,所以还是老实交待为上策:“其实魔界所隐瞒的部分也并不多。路西法回魔界的时候已身受重伤,那套坚固的魔法铠甲只剩几片到处都是碎裂条纹的小块,卡雷格斯也没带在身上,地狱镇魂歌就更不用提了,连个碎纸片都没留下。而他回魔界的目的只是来看一眼,自己的继承人到底合不合适,当发现人选正确之后,他连让人查看伤势都没允许就匆匆离开魔界,之后就彻底失踪。在他停留的这段时间内只见了三个人:第一个发现他的皇宫卫兵,对话只有一句‘我进去’;其后就是当时皇宫的近卫军团长哥雷多,话也是一句‘我要见新魔族之王’;最后是新任的第二代魔族之王,他的二皇子加密度·撒旦,这次对话略长了一些,但对与米尔多战斗的情形只字未提,只是简略地说神魔战争已结束,勉励他做好魔族之王,并交代了一些从政为君的至理名言,然后就离开了。” 众人一听不由绝倒,果然是对解决事情一点帮助都没有,反而使笼罩着整个事件的迷雾越来越浓,结果就是大家再次质疑起修伊这番话的真实性来:“真的吗?” “都给你们榨干了还想怎样?打死我也多吐不出半个字了!”修伊大叫起委屈来,的确也像是全部招供的模样:“而且看到那些资料的又不止我一个,虚空和老酒鬼也有份,虚空可能会隐瞒,老酒鬼可不会和我合谋,一旦撒谎不被他揭穿才怪!” 修伊这么一说,火焰空间众人也只能相信了,毕竟老酒鬼和他不咬弦,一出状况肯定和他唱反调,这是几个月来大家都有目共睹的,既然老酒鬼没吱声,想必修伊就没说谎。 可他们忘记了,老酒鬼、小七甚至是一直跟随修伊的虚空所看到的,并不一定就是修伊所知道的全部,他心中所掩藏的秘密,远远要超过所有人的想象。 “也罢,既然修伊都讲清楚了,现在我们总算可以对事情有一个大概的轮廓了。”修伊的话再次骗过了所有人,米伯特索性已开始做总结:“最起码,我们已知道地狱镇魂歌是一首特殊的音乐曲谱,分为十三个独立分开的章节,为了它还发动过神魔战争,最后的结果也证明它的确有效力。其次就是我们的处境很危险,时刻要小心潜伏在身边、可能是任何人的守护者,但还缺少几个关键问题的答案修伊,这十三个章节你有了几个?而且它们在哪里?各自的名称是什么?” 修伊将手上黑色盒子一拍:“这是从人界法利玛帝国和新红帝国得到的两个部分,魔界的四个部分我交待过魔界的朋友去收集,现在应该已经到手,那个拿卡雷格斯的黑衣小子大概已去魔界拿了,不久后就会送来,加上卡雷格斯剑身上的那部分,还有六个部分不知下落,只能靠运气了。至于这十三个部分的名称,按顺序分别是彼岸、理想、探索、试练、信念、徘徊、因由、真实、决裂、超越、希望、轮回与破灭,目前这里只有理想和试练。” “那存放在这里的这部呢?”倪剑问道。 修伊摇头道:“找到才知道。不过根据以往的寻找经验,这些碎片一般都存放在与其名称对应的地点,像卡雷格斯代表的是最终的破坏与毁灭,它所拥有的那一章就是破灭;而新红帝国由于一直遭受魔界军的攻击和洗劫,因此拥有试练;法利玛帝国则是改革习惯风行的国家,始终追求自己的理想也是法利玛人的天性,因此那里所存放的碎片就是理想。所以我想,在华斯特的这部分碎片,它的名字非常有可能是因由。” “被诅咒的命运,其原因和由来都在此刻集结……还真的有道理呢。”想起方才与比罗德灵魂的近距离接触,以及修伊所述说的华斯特一族历史,菲莉丝的俏丽面庞上浮起一层淡淡的忧郁,令她的美丽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下显得别有韵味,本来就把她视为天人的米伯特顿时看呆了眼,个人对事件的总结也在不觉中拋到了九霄云外。 老酒鬼的牢骚及时接上了趟,让大家不禁都产生了新的烦恼,也使得米伯特的呆滞没有成为众人的笑柄:“不过修伊,在这么大一个空间的这么多东西里找一份曲谱,又或者是带着曲谱的某件物品,你不觉得我们有点不自量力吗?” “不,只要有线索就好找。”修伊笑道:“我手中的藏品目录有记载,它是用一个古木盒装起来的,而且还是足有一千年树龄、既抗腐蚀还能抗潮湿的里玛尔檀木制成,而这整个墓室中,用这种特殊盒子做外包装的物品只有它一件。” “木盒?这里的木盒不都是一个模样,知道它特殊又有什么用?经过这么久的时间,所有的木头看起来不都是一样吗?”玛丽嘉望着眼前石架上的一排排木盒,脸色变得很难看。 修伊一拍额头:“当然是用脑子找,你想想,一千年的树和普通树有什么区别?” 玛丽嘉茫然摇头,还是蕾娜斯比较机灵,一下子就想到了答案:“我知道了!是年轮!” “聪明,就是年轮,盒子就算为了外表好看而涂漆刻花纹,盒内却依然得保持木头被砍下来时的原本模样,”修伊解释道:“因为只有原木才能自然持久,若在里面也装饰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时间一久它们就会变成杂质,侵蚀盒内所存放的物品,所以盒子里面必然有原木上的年轮存在,即使拋光了也能看出来吧。” 虚空随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只要打开盒子看盒子内部的原木年轮,最多的那一个就必然是……” 修伊伸手拿起一个黑色的木盒,用行动响应了虚空的猜想:“还等什么?大家拆盒子吧!” 此时的天界。 一阵清脆的笑声从雪亚妮·米菲尔的寝宫中传出,耳朵灵敏的侍卫都听得出,雪亚妮·米菲尔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特别是在安格雷天使长开会回来,走进去向她汇报后,笑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响亮得多。 “真没想到,只需要先调走一个人,再装病上半天,就能让米迦勒莫名其妙地气个半死,这个主意简直是有趣极了!”雪亚妮的笑声很快低了下去,在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低声对安格雷笑道:“你觉得呢?” 安格雷实事求是地答道:“我倒不觉得光气气他有趣,但不得不承认,这个阴损的主意对付他是刚刚好。若陛下亲自去,想必只会被他咄咄逼人的言语轰炸,闹得不愉快收场,只有我去,米迦勒想发火也找不到对象,想找人做决定也欲速则不达,一切还得由陛下做主,如此既避免了纷争,又把事情的决定权抓在手里嗯,我都想不到,陛下竟有这么好的主意呢。” “这个不是我想的……啊!不,不过是我灵机一动罢了!”雪亚妮差点实话实说地说漏了嘴,不过幸好弯转得快,才没被安格雷听出破绽来:“对了,这件事可以先放一放,我交待你的那个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 安格雷神色立刻变得有些怪异起来:“已经有一些眉目,您所说拥有那一类特征的地点已找到了三个,具体的勘察正在进行中,当然由于是极秘密进行的,时间可能要多费一些……陛下,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以那种形态存在于这世界上呢?” 雪亚妮的面色变得异常严肃,口气也凌厉得异常:“安格雷,我说过你有资格过问这些事吗?多余的事情不要想太多,照着做就行了,而且……这可能对你我都好。” 可能是从未见过雪亚妮对自己生气,安格雷无暇细想她的话中是否有更深的含义,便冷汗直冒地低下了头:“是,属下知道了!” “知道就好,你可以接着汇报了……”雪亚妮问道:“最近魔界和人界中有没有什么新的动向?” “没有,自泽兰哈尔发生过那次大骚动后,魔界军的状况一直维持着平稳,倒是人界的华斯特帝国传来新闻,一个叫米伯特·伊登的盗贼在今年举办的菲莉丝公主招亲会上取得优胜,已正式和公主订婚成为驸马,一夜之间飞黄腾达,相信没有比这更好的例子吧。” 雪亚妮娇笑起来,方才对话中的不愉快也因此一扫而空:“确实是有趣的消息,能通过华斯特王依路达克考验的人,这在之前可是谁都不认为会存在的呢。” 安格雷苦笑:“但就和陛下所预言的一样,如果事情跟那个以前叫修伊·撒旦,现在叫修伊·华斯特的男人扯上关系,任何不可能的事情都会出现。” 雪亚妮的表情立刻充满关切之意:“修伊·华斯特?为什么他会和这个事情有关?” “那个叫米伯特·伊登的盗贼隶属于人界公认的最强佣兵团火焰空间,而不知为什么,现在修伊·华斯特已成为了该佣兵团的一分子,虚空和老酒鬼也在身边。根据情报显示,他此刻已实际掌握了佣兵团的主导权,而米伯特参加招亲会并获胜,似乎和他曾受过修伊的训练有联系,这点已被潜入华斯特的各国间谍所确认。”安格雷笑容中满是苦涩和无奈:“不得不承认他实在有一手,被人视若蛇蝎的华斯特招亲会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每一项赛事和进程都被他所教出的人一一化解,其后这人更是在和菲莉丝公主的对决中一招令她兵器脱手,实在是让人感到震惊。若经过修伊·华斯特的训练之后,一个盗贼都可以打败那个神力惊人的菲莉丝·华斯特,我想不论哪个国家都想拉拢修伊,让他把本国的军队训练成一支无敌雄师吧。” 雪亚妮先是露出欣喜的表情,似乎是修伊被认可令她感到由衷的喜悦,可很快这种欣喜就被一个不以为然的摇头动作所掩盖:“安格雷,如果你是担心修伊会被对手招揽,就没必要杞人忧天了,连魔界军这棵大树他都不想依靠,那么轻松地就放弃魔族的皇位继承权,又两袖清风地离开魔界,这样的人你认为有办法收买吗?” “这倒是,修伊·华斯特的确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自由汉,无牵无挂的人像他这种程度的也实在罕见。”想起修伊那种让人羡慕的自在性格,安格雷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雪亚妮说得没错,这类最讨厌受束缚的人一旦离开樊笼,是绝不会再自己钻回去的,魔界对他已是覆水难收,人界又没任何人能将他收为己用,天界自然也不会想招揽他,这样一来即使修伊有经天纬地之才,也不再会给己方带来任何威胁,可安格雷的心里依然有些不踏实,但就是想不出是为什么。 雪亚妮似乎没有安格雷的这种感觉,也可能是因为听了安格雷的报告后想思考一会,稍微露出疲倦神色的她轻轻地挥了一下手,就此结束了对话: “今天就到这里,你下去吧。” 华斯特皇陵中。 整齐排列在石架上的收藏品此刻已乱成一团,虽然并没有人把找过的东西随便乱丢,但由于收藏品实在太多,众人又只是专心寻找碎片,因此每个人很快都只能看过一件随手放置一件,原先的顺序自然也顾不上了。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还不是”小七对眼镜蛇形态的模样好像已习惯了,用尾巴卷东西的动作也显得异常熟练,开木盒看内部年轮的速度甚至比虚空还快,没多久它的身旁便摆满了打开的盖子和盒子。 “喂喂!你这是在帮忙还是在捣乱啊?”老酒鬼对小七的速度产生了怀疑,觉得它根本没注意看就随手乱丢,不禁叫了起来:“都有仔细地看过吗?” 小七不屑地笑了笑:“当然有,我现在的模样的确是蛇,但我的眼力还保留着龙的远程视力,分辨物体的能力绝对是第一流的,每个……咦?这个难道……” 忽然间,小七惊讶地停止了所有动作,眼睛直直地盯着尾巴此刻所卷的那个木盒盖,所有的精力仿佛都从眼中集中到了它上面,而后它将头微微转向修伊,声音带着少许颤抖地说道:“修伊,这个盒子的木材原料……好像就是你所说的” “给我看看!……里玛尔檀木,一千年份的密集年轮,就是它!”修伊丢下手中的工作赶到小七身边,将它尾巴上的盒盖取了下来,在确认了小七的判断后,他很快把目光投向了盒中所装的物品。 空的!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个盒子竟然是个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怪事?东西去哪儿了?”虚空看着盒子上数字卷标说道:“既然有标签,就证明里面肯定装着东西,没理由放一个空盒子在这里的啊!” “我就说你帮倒忙,东西肯定是被你乱扔丢掉了!”老酒鬼立即把罪过归到小七身上:“一条蛇尾巴能做什么事?肯定是你动作不小心掉出来了,大家快在周围找找!” 小七一时气结,马上辩解起来:“胡说!我开盒子的动作非常小心,只有在确认不对时才会手脚重一些拨开,这个盒子我打开时就是这样的!” 虽然小七说的好像是实话,可盒子里空空荡荡却是事实,所以众人也只能倾向于同意老酒鬼的假设,东西是应该就在附近,现在找还来得及。于是大家的眼睛一起往那堆被小七扔得乱七八糟的盒子上望去,连对自己颇有信心的小七都有些动摇了,在解释过后也不自觉地把目光转向了那里。 修伊又是唯一的例外,在愣愣地思考了片刻后,他并没有和众人一样将注意力转移,而是伸出一只手慢慢地探进盒子中,接着,他就说了一句让大家惊讶的话:“不用找了,小七没说错,东西并没有被丢掉。” “可盒子里……”老酒鬼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修伊的一个动作所打断。修伊小心翼翼地并拢放在盒中的手指,而后慢慢举起手对向墙壁上火把所折射出的光芒,紧接着,一张薄如蝉翼的透明布帛就出现在了他的指缝间,由于实在是太薄太过于透明,即使对着光,众人也只能勉强察觉到有些像花纹一样的东西悬浮在空中,这才确定了它是实际存在的。 “神魔战争期间,很多技术和知识都流失了,这件代表着绝高纺织技术的清风羽衣因此也只剩下了一件,而且刚好是根据著名华斯特冒险家李维·莫朗曾描绘的一片地理图形所编织的那一件,命运就好像特意想把那份隐含着残片的图形留存下来一样,想想都让人心寒。”修伊不禁笑了笑:“不过,现在我倒得感谢这种命运,创世神对的执着也许害苦了很多人,但总算是把它完整地留了下来,真得酬谢神恩呢。” 尽管口气是说感谢,但在场的人都听不出一丝喜悦的感情,反而只觉得修伊的笑声阴森莫测,似乎更像是充满了憎恨和嘲讽。 修伊……他到底想到了什么?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笑声? 每个人都弄不明白,可从修伊此刻的神情判断,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得到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别惹现在的他,更别问任何一个多余的问题。 “这份确实是‘因由’……华斯特历代所承继的悲哀和愤怒,还有被诅咒的命运。”修伊淡淡说道:“菲莉丝,创世神如果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而把代表这个含义的残片留在华斯特的话,你不觉得他实在是个很冷酷的人吗?” 菲莉丝面色骤变,而后很勉强地接道:“这……我不知道创世神是否知情,只有问他才能确定的问题,我不敢现在就回答你。” “也罢,不愿意回答就算了。”修伊将那幅清风羽衣重新放回木盒中,轻轻说道:“现在留在这里也没意义了,我们走吧。” 老酒鬼冷笑一声:“你说得倒轻松,怎么走?我们来时的路虽然还可以用,可你不是说了,与上方墓室相连的那扇魔法门,来时可以用菲莉丝的真理之纹匕打开,可现在已再次封闭,且再不能用同一方法打开了吗?” “那是因为那时候我们还没有达成目的,也就是解放比罗德和找到地狱镇魂歌的因由部分,回头没有意义不说,万一强行破坏那扇门导致机关发动,整个墓室都自动封闭再沉进地底,不就一事无成了吗?”修伊咧嘴一笑,一句歪理差点把众人气晕了过去:“我又没说不能强行破坏,现在既然只剩离开这一件事,任何程度的破坏也无所谓吧。” 菲莉丝的额角顿时渗出了好几滴冷汗:“难、难道你打算……” 一抹诡谲的笑意立即浮上修伊的脸:“正是这个‘难道’,菲莉丝公主殿下。” 十分钟后。 “砰!”一声巨大的爆炸震音自墓室中传出,接着无数灰土、沙石如火山爆发一般从里面喷了出来,紧接着就是烟雾冲天而起,墓室开始发生剧烈的震荡,地基也随着震荡的加剧一点点地下沉,墓室那唯一出口的门也一寸一寸地没进泥土中。 而就在它下降的同时,几条人影没命地从墓室中冲了出来,最前面的是修伊、虚空、小七和蕾娜斯,老酒鬼、冷凌锋、菲莉丝、米伯特跟在第二批,走最后的是倪剑和玛丽嘉。 不过还好,在整个墓室彻底沉进地面成为一个活棺材之前,整个火焰空间成员已安然无恙地全体脱险,还赶在驻守皇陵的华斯特近卫军赶来查看前逃离了这里,总算没让盗墓行动穿帮。 “呼……呼……呼……呼!到、到这里,该、该不会再有、有人追来了吧?”在修伊的指挥下一气奔出三十公里的火焰空间成员终于纷纷体力透支,七歪八倒地瘫在了远离皇陵的一片树林中,这个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题,就是剧烈喘息过后的倪剑问的。 修伊也稍微有点气喘,不过他的体力似乎并没有很大消耗,当倪剑问话的时候,他的语调已完全恢复了正常流畅:“当然不会,近卫军的驻地离那墓室足有三点五公里,按时间计算,最近的游动警戒哨全速冲刺到事发地点也要三分钟,而我们脱离那里只花了三十八秒,再加上墓室沉底死无对证,怎么说都不可能留下蛛丝马迹,你尽管放心好了。” “真是个爱乱来的家伙,父皇怎么会让我听这样一个人的命令呢?”菲莉丝哀叹道:“先是非法盗墓,接着是破坏皇陵和畏罪潜逃,天啊!按华斯特的律法,我现在已是死罪一条,要是被父皇知道,即使他不治我的罪,我也没脸回去了!修伊,你要为这一切负责!” 修伊嘿嘿一笑,口气很无谓地说道:“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报废了一个历史垃圾的堆放场,没有亵渎死者也没有伤及无辜,怎么说都够不上死罪,只要以后想办法把它拉上来恢复原状,我们不就等于什么都没做过吗?菲莉丝,你也太过认真了吧?” “是你太过于不正经了!”若不是已跑得没了力气,老酒鬼早就暴跳如雷了,现在也只能用最愤怒的声音来抗议修伊的错误态度:“先是冰冻,再用高温火焰弹轰炸,最后再加上虚空和菲莉丝的联手一击,什么魔法门能抵得住这样的攻击?而且明明知道这样做会导致墓室下沉,稍微跑慢一点就会被活埋,还非用如此粗暴的方法不可,你的谨慎小心去哪里了?这是对大家生命负责的模样吗?” 修伊歪着脑袋想了想,最终想出的答案让在场众人都有了种极度无力的感觉:“因为我比较急,而且我也相信你们的实力,不过就是在机关发动的十秒内进行一次几十公尺的超高速冲刺而已,你们该不是这么容易失败的人吧?” “殿下,有必要这么急吗?”虚空的呻吟比较含蓄一些:“我们该没什么很重要的事赶着去办吧?” 修伊给了虚空一个意外的答案:“有,现在既然又有一部分到手,我也是时候回到一个地方去了。既然大家这么累,那今天就在这里休息,明天一早就要马力全开,赶到我说的那个地方去。” “那是什么地方?”所有人一起发声询问道。 “法利玛帝国的某处。”说话还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修伊如实答道。 第七十七章 证据 一团黑色的云彩自天边匆匆而来,那种不祥的颜色令所有远远见到它的人都心生寒意,可是当有一两个目力较好的人将这些“云”看清楚的时候,他们的面色都在剎那变得比死人还要难看。 那不是云,而是一支魔界军的龙骑兵部队。 二十万条龙,二十万个人,魔界军仅有的七个龙骑兵军团之一,驻扎在华斯特附近的西部龙骑兵第一军团近三分之一的兵力,此刻正化为一团死亡的云彩向着华斯特而来。 按目前的这个速度,最多再过半小时,他们就能越过眼前这道横跨魔人两界边境的华尔福德山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向任何攻击目标。 六万龙枪兵,三万龙弓兵,剩下的十一万则是清一色的龙剑士,虽然没有魔法龙骑兵这一兵种,但如此的物理攻击组合已足以在一小时内把一座繁荣的城市变成活生生的炼狱。 在以往魔界对华斯特的各次战役中,出动一二十万龙骑兵进行远程奔袭战也不少见,可是其目的大多是为了打击华斯特的战略经济命脉,又或者是削减华斯特的庞大军事储备,像这次这样越界出击只为了消灭一个人倒是第一次。 修伊早就想到,自己在人界行动会给所在国家带来麻烦和灾难,可他却没想到竟会有二十万的龙骑兵前来追杀,若这也可以申报纪录的话,除了被八千万天界军围攻十天十夜的路西法·撒旦外,就算他的纪录最强了。 对那家伙来说,这也是个值得骄傲的理由吧,至少黑衣骑士在想到这一点时,在心里是这么认为的。 “风向发生变化,应该是飞龙集体振翅产生的气压变化……嗯,好像是来了呢……”伫立在华尔福德山脉顶端的黑衣骑士慢慢睁开眼睛,向着感应到风向变化的高空望去,视线中随即出现了正在高速接近的龙骑兵军团,但脑海中却浮现起修伊的面容,再联想起方才对他的评价,即使是不怎么有幽默感的他也不禁莞尔一笑:“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总能在这些麻烦中找到乐趣呢?” “活着的意义就在于快乐,对一个生命将尽的人而言更是如此。既然做人无法随心所欲,那就只好随时随地寻找快乐的理由了,你其实也可以做到的,为什么不试试呢?” 黑衣骑士在想起曾问过修伊这个问题的瞬间,修伊当时认真回答的话语也从记忆的最深处浮起,他不由得再次微微一笑。他不是无法理解修伊,而是无法按修伊的方式生存。 可事实上,他非常羡慕修伊,因此他才与修伊一起行动,甚至不惜从新红帝国千里赶回华斯特支持,虽然让计划继续执行是表面的理由,可黑衣骑士和修伊都明白,真正令他那么拼命的理由是什么。 “一个,哪怕是一个也好。能有一个像他那么快乐的人活着,总比一个也没有强,最重要的是,他除了自己快乐外,还总是尽量令他人忘却烦恼……” 黑衣骑士的喃喃自语在下一刻透出了森冷无比的杀气:“所以他绝不能死在你们这种人手上!” 与此同时,正在休息的火焰空间成员宿营处。 一股寒意陡然掠过修伊心头,冷彻骨髓的杀气在刹那充满了整片内心,即便远隔千里,黑衣骑士的杀意还是一分不减地传进了修伊心中,令方才还与众人言笑嫣嫣的他顿时面色微变,虽然他已极力压抑住了太过剧烈的感情变化,但一抹哀伤与无奈仍然在不经意间表露了出来。 “你好像笑得有些勉强。”坐他对面的倪剑首先发觉到不对劲,借着方才两人间的调侃,倪剑以一个站起来试图扁他的动作冲到了他面前,在捉住修伊衣领的一瞬间,仅有两人才可听到的语音低低响起:“是身体不舒服吗?” 修伊轻声一叹:“不,是有点心事,帮我个忙如何?” “好。”倪剑话音刚落,没经过大脑的回答马上招来了报应,修伊的一个直拳立刻落在了他的小肚子上,力道足得他好像是杀父仇人一般,完全没防备的翼人当即从众人围坐的帐篷中飞了出去,而后修伊慢慢站起来,先环视了对这一拳惊愕以对的众人一眼,才轻咳一声:“方才只是一个招呼,因为我刚想起来,倪剑今天在训练中偷懒,所以现在我需要对他个别补课,各位请继续,让我去给他上一堂有关学习重要性的辅导课吧。” 大家的表情立刻变得轻松起来,对修伊来说,这种一时兴起的个别辅导并不少见,经过与龙骑将的交锋之后,抗议魔鬼训练的呼声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当然离开这个团体躲避灾祸也是一个法子,可会这么做的人一个也没有。 是挑战极限令自己更强,还是息事宁人不闻不问,每个人都做出了相同的选择,那就是留在修伊身边。 即使修伊把那么多可怕的秘密公开,又让大家必须要面对艰险的前程,再加上平日里足以让常人死上七八次的变态训练,仍没有人选择离开他。 因此,即便他现在突然对倪剑动粗在很多方面都不好解释,用“临时增补训练”的借口蒙混过关也没有引起大部分人的怀疑。 然而这个“大部分”中并不包括蕾娜斯,当修伊离开后不久,蕾娜斯也找了个“身体不舒服”的借口离开众人,悄悄走出了帐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蕾娜斯就对修伊产生了怀疑,与玛丽嘉和菲莉丝相比,她自然更关心修伊一些,也更容易发现修伊的口不对心的表现。 自比武招亲以来,蕾娜斯就觉得修伊和倪剑间似乎有着一些共有的秘密,修伊早前泄露的那么多机密对这方面可说是提都没提,尽管刚才修伊的表演相当流畅自然,两人的行动依然引起了她的怀疑。 这两人一定是在演戏,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找到借口支开我们单独谈话。 蕾娜斯的猜测完全正确,这大概是修伊所没想到的。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即使有点卑鄙也好,我一定要知道,他们到底隐瞒了大家什么。 蕾娜斯终于下定了决心,也这么做了。 修伊的动作比蕾娜斯想象中要敏捷得多,才那么几秒钟时间,他和倪剑彻底消失了形迹,一时间,望着帐篷四周看起来一模一样的乱石危岩,蕾娜斯也唯有无奈地叹气:“追丢了吗?” 可也就在这时,一丝非常模糊的埋怨声从右侧的一片乱石堆后传来,无意间成为了蕾娜斯追踪的信标,而当她的视野中再次出现两人背影的时候,从倪剑口中的嘟哝已变得无比清晰:“我以后再也不帮你的忙了,一拳揍过来就是用尽全力,多来几次我非受内伤不可。” “我的拳头有这么重吗?”修伊的语气似乎很凝重。 倪剑“哼”了一声:“废话,可以跟虚空中等力道的一拳相媲美,若换了一个月前没经过锻炼的我,那一拳就能让我在床上躺三天。” 修伊沉默,而后忽然一拳重重敲在了身旁的一块石头上,让蕾娜斯和倪剑都目瞪口呆的事情随之发生了,由地震而形成的坚硬玄武岩先是没有任何动静,而后忽然无声地四分五裂,化为一地细砂状的小石粒,但更可怕的是他随后的这句话:“这一拳才是我的全力。” 蕾娜斯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要把一块如此坚硬的石头砸碎并不难,只要有点力气就不难做到,然而要把它粉碎成均匀细致得如同沙砾,除了对力量的平衡把握外,还要有一些特殊的攻击技能作辅助,在神族中这样的技能被称作“分流共振”,只有高阶段的天使才有资格修炼并掌握它,因此在魔族中这也该只有相当武力水准的人能做到,但修伊似乎是毫不费力就做到了。 那他先前所说,自己完全不会魔法和武技的话难道是骗人的吗? “你……难道你的战斗力已经恢复了?”对修伊的惊人实力,倪剑似乎一点都不感到高兴,反而面色死灰:“那你……” “没有,不过已有原来状态的八成左右,魔法能力大约也是同等水准,情况似乎比想象中严重。”修伊叹气:“想不到连三年时间都无法维持,这么快就开始出现前兆了。” 前兆?魔法能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隐蔽在一块大石后偷听的蕾娜斯只觉得稀里糊涂,一向魔武无能的修伊竟有如此惊人力量就够诡异了,而且倪剑似乎对修伊的事情早有所闻,对这种“力量的恢复”他更是一点都不高兴:“那还能维持多久?” “应该一年左右,若不会进一步恶化的话。”修伊反而没有倪剑那么焦虑,还笑了起来:“不过这也好,在你们实力还没能完全成长的现在,我有一定实力也未必不是好事,至少再碰到龙骑将也不会那么狼狈了。” “开什么玩笑!”倪剑当即低声叫道:“别说得跟没事人似的,只剩一年寿命的话,你不就有更多事来不及做完了吗?” 身为当事人的修伊倒没什么反应,倒是正在偷听的蕾娜斯仿若五雷轰顶,整颗心就像落进了冰水里一般,因为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具震撼性了! 那个平日里总是挂着不正经的坏笑,以戏弄众人耍无赖为乐的魔族怪才,竟然是一个只剩下一年生命的将死之人吗? 不,一定是我听错了,那个人绝不是这么容易就死的角色。 蕾娜斯这么安慰自己,然而修伊的回答却无情粉碎了她一厢情愿的想法:“不,一年已足够做很多事了,早在许多年前我就该死去了,能多活这么多年,甚至还能亲手救下蕾娜斯的生命,看着她在我的身旁露出微笑,我这一生已是无怨无悔,只可惜无法看到计划的最终结局罢了。” 倪剑沉默了片刻,而后他的下一句问话就令此刻心乱如麻的蕾娜斯再次陷入一片混乱之中:“你为蕾娜斯小姐做这么多,又为什么不肯告诉她你真正的心意,而要用那副不正经的假面具与她保持一段距离呢?” “你是要我告诉她一切,并让她因此喜欢上我,一个只有一年生命的人吗?”修伊的话听起来像是对倪剑提议的嘲讽,但包括他自己在内,谁都能听出他真正嘲讽的人是自己:“那么一年后,她将再次迎接悲伤的离别,你觉得这样对她好吗?” “这……”倪剑无言以对,换了他自己来说,若真心为了所爱的人着想,不让两人陷入注定悲剧结局的爱情,将爱意压抑在心底,让一切在还未开始前就结束的确是唯一的解决方法。 但是,这种方法实在太残忍了,对两个人都是。 不知不觉中,两行清泪已从蕾娜斯的脸庞滑落,但她却只能竭力压抑住此刻心中的复杂感觉,不令自己被修伊与倪剑发觉,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多听到一些修伊的真心话。 “从表面上看,我对蕾娜斯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执着,戏谑的成份居多吧……不过这样也好,”修伊的苦笑从不远处传来:“只要她也这么想,一旦有一天我从她面前消失,带给她的悲伤也不会那么深刻,这将是我很高兴看到的。” 倪剑不禁问道:“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爱上身为神族的蕾娜斯,而且还能为她着想到这种不惜牺牲一切的地步?我听虚空和老酒鬼谈过一些你救她的事情,身为敌对种族的你们之前该没有碰面的机会,自然不会像米伯特那样一见钟情,那么是什么促使你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神族,并为她不惜拋弃一切呢?” 修伊似乎是在笑,而且是很悲伤的笑:“你以为,我和她是素不相识吗?” 蕾娜斯不禁心头一震!这么说,修伊救她时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她? 不,不可能,我从没有见过这个人。 仔细在记忆中搜索之后,蕾娜斯再次确定了这种想法,她并没有见过修伊这样的人,一次也没有。 “难道不是?”倪剑的讶异显而易见。 “当然不。”修伊轻叹一声,但他也没有进一步说明:“这件事说起来比较长,而且我也不想再去回忆,就说到这里好吗?” “喂喂喂,你怎么总是这样,一吊起人的胃口就不接着说了,是想玩死我吗?”倪剑嘟嘟哝哝地叫道:“多少也给我个交代吧。” 修伊似乎是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罢,反正我死之后,这些事情也不过是一个故事而已,告诉你也无妨,但不是现在,也不是由我来告诉你,等到下一个目的地时,自然会有人能解答你的问题。” “那个人是谁?” 修伊似乎是思考了一会,才慢慢地说出了答案:“一个赋予我知识与智慧,并告诉我这个世界真相的男人。” 两指捏着曾将龙骑将化为尘土的剑尖,黑衣骑士将名震三界的卡雷格斯倒了过来,以剑柄在地面上划出了一个黑色的六芒星魔法阵,口中喃喃念着似乎阶段极高的魔法咒文,至少以风系魔法而言,如此这般的语句的确是很少听到过:“主掌气体流动之风,请听从我的召唤,以刚强取代柔韧,将你的领域化为横贯天地之铁壁吧!” “风动之屏”,如果老酒鬼在这里,立刻会认出,这是早已失传的风系最高阶六大咒文之一,能将无形的风化为超广范围障壁的超高级魔法。 第一次神魔战争曾使三界的魔法师大量伤亡,魔法咒文也有很多因此散失,黑衣骑士所用的这个咒文就是其中一种。在某种程度上,它和修伊在魔界时用以抗御尤格拉的“光牙炮防护罩”同一属性,只不过它的作用范围在两点之间造出一面坚实无形的风之墙壁,与全方位笼罩某个区域的防护罩不大一样,但拿来对付高速前进的飞行机动部队,却是再合适不过。 因此几分钟后,当这个长度足有近百公里的超广范围“风墙”无声无息产生,并横亘在全速赶路的龙骑兵军团前之后,在泽兰哈尔所发生过的一切在这片属于华斯特所有的土地上空重演了。 冲在队伍最前端的龙骑兵部队是五千人的机动侦察分队,他们所驾乘的飞龙是移动速度最高的机动力重视型,除了速度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优势,因此当他们以超高速和“风墙”正面遭遇后,所受到的打击远比尤格拉旗下的攻击型龙骑兵更为巨大。 一百八十六公里的时速在剎那减到零,与魔法障壁撞击的龙头当即粉碎,整个躯体也在不到一秒内因高速压力而挤成一团烂肉。骑在龙身上的龙骑兵更是可怜,五千多人在飞龙暂停的瞬间被弹起,如出膛子弹般飞向前方,随即与近在咫尺的魔法障壁粘在了一起。 穿在身上的重甲倒不愧是魔界军工厂的杰作,在如此强大力量的压迫下只出现少许变形,可容纳在其中的人体却不可能那么坚韧,在铠甲的坚硬与撞击力量的双重压力下,骨骼和血肉几乎瞬间被挤压得稀巴烂,红色的血液和着体积较小的骨骼碎片从铠甲接缝处喷涌而出。 一剎那间,空中出现了无数道小小的红色喷泉,在黑衣骑士所造就的这面无形墙壁上点缀出一片片小小的鲜艳花纹。 “全军停下!前面有埋伏!”五千人的牺牲并非没有价值,落后在他们身后约两千米、负责带领龙骑兵军团主力前锋的泽兰特几乎在第一时间发出了命令。 早就练习过处理这种情况的龙骑兵们立刻行动起来,以泽兰特为中心整齐地以辐射状散开,同时给飞龙下达了紧急停止的指示,由于有了两公里距离做缓冲且训练有素,在整个紧急停顿中没有任何造成伤亡。 这也可以看出,克罗迪以这支部队来湮灭修伊的存在,并非是乱点鸳鸯谱。 不过黑衣骑士也成功达到了目的,令龙骑兵军团的注意力从赶路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对他而言,这仅仅是一场战斗的序幕而已。 可就在这时,他居然将卡雷格斯重新倒回了正常的位置,并将它缓缓纳回了同样闪耀着黑色光芒的剑鞘之中,似乎连一点战斗的意思都没有。 “在那里!” 尽管黑衣骑士的模样不像想战斗,但在泽兰特的指派下,分散开来搜索制造障壁者的龙骑兵还是很快发现了他。 而不知为什么,黑衣骑士并没有在自己的周围制造可以阻碍对手前进的障壁,因此几分钟后,他所在的那片山顶上空已聚集起了近二十万杀气腾腾的龙骑兵。 仔细审视着毫无惧色的对手,泽兰特伸手止住了跃跃欲试的部下们。 以他看来,五千部下的被杀固然可恼,但还是克罗迪所交代的任务比较重要,在这种节骨眼和拥有如此强大魔力的对手战斗,显然并非明智之举,因此他决定先问个明白:“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制造魔法障壁阻碍我们前进?” 黑衣骑士抬眼望向泽兰特,只淡淡反问了一句:“你是西部第一龙骑兵军团的泽兰特吗?” 泽兰特微微一怔,想不到对方竟知道自己的名字,顿时,一丝不好的预感慢慢浮上心头:“对,我就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若带部队回去,我和你们之间什么事都不会发生。”黑衣骑士冷冷道:“但你们若执意去华斯特,很抱歉,我就必须在这里拦下你们。” 此言一出,二十万龙骑兵几乎是当场大笑。 一对二十万,单就他话中的“拦”就简直是天方夜谭,二十万条飞龙光用脚爪踏过去都能把他变成一堆肉泥。 至于交战更是荒谬,即使此人浑身长满手臂,面对全副武装的强悍龙骑兵,最终的结果也只能是粉身碎骨,要说口出狂言,在场的人中还真没听过如此说大话的。 “真可笑,你一个人就想拦住我魔界军所向披靡的龙骑兵群吗?”泽兰特终究也笑了,对眼前这人的狂妄他已决心不再理睬:“那么我就如你所愿,让你试着阻拦我们的大军吧!” 左手抬起一挥,泽兰特就此下达了冲锋的命令,既然通往华斯特的道路已被眼前此人的魔法阻拦,那么不管对方是否胡吹大气,杀死他就是唯一的解决办法,而既然他立志要阻拦自己,索性成全他也罢。 而面对着终于爆发的战事,黑衣骑士似乎也开始有所行动。 黑衣骑士右手五指微张,手心向前伸出,遥对着正全速冲来的近二十万龙骑兵,唇角闪过一丝嘲弄的笑意,可是他的左手仍然低垂着,似乎根本不想去拔悬在右身侧的卡雷格斯。 四百米,三百米,两百米,一百米,最前一排的近百名龙骑兵在剎那间已离黑衣骑士不足百米,长两米的龙骑兵枪齐齐前指,飞龙在人的操控下有规律地分散开来,确保一百把骑兵枪能在同时封死对手的每一条逃路,令对方在无处可逃的情况下变成一支浑身插满长枪的刺猬。 一百只手同时握紧骑兵枪,眼看着如暴雨般的枪阵即将完成的刹那,黑衣骑士突地冷笑,一字一顿地大喝一声:“破!” 一道无形的庞大气柱陡然自他的五指间生成,毫无预兆地袭向本是胜券在握的龙骑兵们,而这股力量的强大更是远超出所有人的预料,初看这道气柱并没有什么威胁性,可在与对手接触的瞬间,黑衣骑士灌注在其中的所有威力在一剎那爆发,一道直贯天地之间的巨型龙卷风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龙骑兵军团面前。 风,是龙骑兵为之骄傲的机动性来源,只有靠它的运动,体积质量远高过空气的飞龙才能腾空飞翔。同时它也成为了制约龙骑兵战斗力量的最大因素,风太大或风太小都会使龙骑兵的运用产生困难,而像这般充满毁灭性威力、根本非人力所能抗拒的强大风暴,更是龙骑兵最害怕的死亡梦魇。 就像黑衣骑士所说的那样,原本整齐排列的龙骑兵战阵在剎那间“破”了,像被一个巨大无比的透明钻头正面打中一样,不计其数的龙骑兵和他们的坐骑一起向后倒飞,人和龙的躯体都严重变形兼血迹斑斑,即使不从这高度上摔下去也死大于生。 “全体数组散开!马上!”泽兰特万没想到黑衣骑士竟能把风操纵到如此登峰造极的地步,一时间也只想到了这种法子来尽量减少损失。 可他万万没想到,黑衣骑士接下来的一句话刚好和他的命令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不过简洁得只剩下了一个字:“散!” 喝声之后,黑衣骑士修长的五只手指仿若按着琴键一般舒展开来,而那股强劲狂暴的龙卷风也随之发生变化,原先集中密布的圆形气柱形态从顶部开始逐渐解体,螺旋着化为一道道向四周卷起的劲风,像长眼的触手般飞速追上了正在四散逃逸的龙骑兵,将速度远比不上风速的人与飞龙包裹在了无法逃脱的气流漩涡中。 从黑衣骑士发招,到龙骑兵四散飞逃,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他随心所欲操纵的风暴已把所有的龙骑兵捕获,二十万个人与二十万条飞龙在空中无助地挣扎着,在风这道无形的束缚下动弹不得,即便是身为高位龙骑士的泽兰特也不例外。 死定了。 每个龙骑兵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对于能自如操纵风力的对手来说,要把已入股掌的他们全部消灭简直是轻而易举,只需要一个异常简单的动作就够了。 一抹冰冷的笑意出现在黑衣骑士眼中,而后他宣判了对手的死刑: “裂。” 风暴在下一刻变成了血红的颜色,盘旋夹裹着人与龙的狂风,在瞬间由无形的绳索转化成了透明的利刃,无数透明的刀锋肆意切割,每个身处其中的人都觉得自己掉进了一架搅拌机,从身上每一处传来的痛楚无法抗拒也无法忍受,竭尽全力发出的痛苦哀号也在呼啸的风声中消散无踪。 如果被掩盖算是无声的话,在数千米高空发生的这场杀戮就是个最好的例子,被屠杀的人甚至连屠场中的牲畜都比不上,每分每秒都有成百上千条性命在狂风之中消失,还侥幸活着的人唯一能看到的,只有在自己四周环绕着的,曾属于同伴的成吨鲜血,以及成千上亿块破碎生物肉块。 “止。” 黑衣骑士忽然冷哼一声,充盈着血光的风暴忽地半空凝滞住,然后一切风力在瞬间被全部抽空,失去支撑的漫天血肉如暴雨般倾泄而下。 整整一刻钟内,黑衣骑士面前的这片平原被赭红色的血雨覆盖,岩石、树木、花草全部变得一片鲜红,沟渠之中流满腥臭的肉浆,其中还浮动着许多分不出所属的脏器又或骨骸,一时间,连天边正在下落的夕阳都被荡漾的血光映衬得黯然失色。 然而,就在这一片死亡区域之中,数百个人形的物体还在缓缓地蠕动着,虽然断手缺脚的模样已几乎看不出是个人,但他们确实活着。 黑衣骑士并不想赶尽杀绝,他的目的只是阻止龙骑兵军团,又或者令对方无法对修伊的行动构成影响,而现在,他的目的显然是达到了。 黑衣骑士轻叹了一口气,在他的眼中,此刻还在地上苟延残喘的数百名伤者就如蝼蚁般微贱,甚至连被杀的资格都失去了:“我说过,若你带部队回去,我们间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呢?”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会有这么恐怖的力量?”浑身都被鲜血覆盖的泽兰特拄着只剩一半的龙骑士枪站了起来,露出左膝的白森森腿骨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黑衣骑士转身离去的动作倏地中止,他似乎很惊奇地问道:“你想知道?” “对,不是为了魔界军,只为了死去的部下,也为了我自己!”泽兰特嘶声大喊道:“若连败在什么人手下都不知道,死者不会瞑目,活下来的人也只能一生活在耻辱之中!” 黑衣骑士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好半天才轻轻问道:“你不怕为此而死吗?好不容易留下的性命就不珍惜吗?” “若不能知道答案,背负着耻辱活着,将比死更难受。”泽兰特回头望了一眼满地痛苦呻吟的部下,苦笑道:“只要有一瞬间的明了就够了,你不妨在给出答案之后杀光我们,这对你来说该是轻而易举吧。” “这又是何苦呢?我的面孔你们不早就认识了吗?”黑衣骑士缓缓探手到颈侧,一阵摸索后,那块只有一片死灰的面具随着头盔一起解了下来,而正如他所说,面具后的那张面孔令所有在场的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那确是一张令人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每一个人都认识它。 修伊·华斯特,黑衣骑士的真实面貌竟然和那个早已被放逐出魔界的男人一模一样,不过与一向给人文弱儒雅风貌的修伊不同,黑衣骑士所表现出的是连帝王都远远不及的威压感,以及一份让人感到窒息的英雄气概。 “你是谁?”泽兰特口唇震颤良久之后,才问出了这个听起来很蠢的问题,也因为他立即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即使外貌和修伊一模一样,却绝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人,而且最重要的是,修伊从来都不会半点武功,黑衣骑士这种恐怖到极点的身手他是绝不可能拥有的。 黑衣骑士的答案非常奇怪:“我是影子,你所认识的那个人的一个影子而已。” “影子?”泽兰特惊讶问道。 “有光必有影,修伊·华斯特是确实存在的个体,而我不同,即使外貌一样,也不过是根本不存在的影子。”黑衣骑士慢慢地从腰间拔出闪耀着黑色光泽的卡雷格斯:“现在就如你们所愿,请为知道这秘密付出生命的代价吧!” 天界。 “岂有此理!拉斐尔那顽固混账跟我作对也就算了,居然连梅丹佐都成了谁也不得罪的墙头草,天界军这是怎么了?”一个价值连城的夜光乳玉杯“砰”地摔在地上,瞬间就破成了一地毫无价值的碎片,直看得一旁的三个客人皱眉不已。 “米迦勒大人,请先消消气,没必要为这点小事大动肝火,这可对身体不好。”拉法勒的副手巴比勒乖巧地劝道:“而且若头脑不能冷静,大家聚在这里也只能看着您生气,对解决事情一点帮助都没有。” 加百列的副手尼兹洛克与梅丹佐的副手乌列也纷纷点头,同意巴比勒的说法。 同为米迦勒一派的重要人物,这几个人在今天会议结束后都找了个借口离开,秘密来到米迦勒的府邸会面,可从他们进来开始米迦勒就一直在发火泄愤,噤若寒蝉的他们也一直没敢说话地待到现在,直到巴比勒开口的这一刻,他们才敢把心中的想法稍微表露出来。 巴比勒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米迦勒的火气就像找到一个宣泄口般直朝他冲来:“巴比勒,你还有脸说?拉法勒受陛下指派无法分身也就算了,你作为她的代表居然一点都不支持我,坐在会议上就跟哑巴似的不言不语,难道连你也想背叛我吗?” “米迦勒大人,您就别为难我了,并不是我不想说,而是连代陛下出席的安格雷天使长都没有决断权,我一个副手又怎么能替上司发言?”巴比勒苦笑了起来:“诚如您在会议开始说的那样,我必须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拉法勒大人若在说什么都可以,可我说错就完全不同了,我个人受罪倒是小事,若连累了拉法勒大人和您就不妙了啊!” 米迦勒不禁一怔,充满整个头脑的怒火像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总算是稍微平息了一些。 巴比勒的辩白非常委婉地指出,米迦勒在会议开始对安格雷的先发制人,无意中也限制了作为拉法勒代言人的巴比勒,令他无法代替拉法勒表示支持,原本对整个局面有利的开场白却变成了制约双方立场的双刃剑,这点米迦勒虽不能说是失策,也该算是一些考虑上有欠周到,怪罪巴比勒确实没有道理。 “说得对,这不能怪你。”米迦勒愣怔了好一会才重新开口,同时也证明他终于恢复了冷静:“我是被这些不争气的败类气昏头了。” 乌列见米迦勒终于恢复理智,不由得松了口气,连忙也跟在巴比勒后面劝道:“这也很正常,和魔界军保持非大规模战争状态也有近十年,和魔界方面的贸易往来也逐渐频繁,认为能就此持续下去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军队方面自然也受到了影响。最重要的是,神族内部本来就是爱好和平的人占多数,这点对我们主战的思想非常不利。” “那是因为他们没看清楚现实!”米迦勒叫道:“魔族是神族的死敌,绝不会甘心和我们共存,尤其是他们骨子里天生的侵略性和野心。现在的情形只是一种假象,甚至可以说是麻痹我们的一个策略,而最让我生气的,就是这个策略在天界中生效了!不仅是民众,身为国防力量主体的军队也受到了影响,连我们这些抗敌意志最坚强的高层都被腐蚀,不是反战就是希望大家和平相处,这哪里还有神族的样子?” 尼兹洛克不禁摇起头来:“可您干着急也没用,魔界与天界和平共处的事实就摆在这,我们总不能拿不存在的事开刀,用一个魔界军可能会进攻的虚幻理由发动战争吧?要知道,以往的二十四次神魔战争中,有二十一次都是魔界军先进攻,我们天界军首先发起的仅有三次,而且还是因为那时的魔族之王四处侵略且残暴不仁,我们才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战斗。可现今的亚兰·撒旦似乎变了性子,十年前发动战争的豪气也不知跑到了哪里,用激将法恐怕也没有用啊!” 米迦勒眉毛一扬,没好气地说道:“谁说要激亚兰·撒旦来进攻我们?凡事都要先下手为强,以往的战略都是因为过于被动,才会频频被魔界军抢占先机,不然以我军的优良素质与高机动力,怎么说也不至于老是和魔界军平手。” 巴比勒叹气道:“可问题是陛下那一关,即便是您和拉法勒大人一起联名上书请战,一贯不喜欢主动作战的陛下也不会松口,尤其是再被拉斐尔一反对,成功的几率就更小了。” “如果我们有证据呢?”米迦勒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证据?”巴比勒、乌列和尼兹洛克齐声问道,满脸都是疑惑的表情。 “不错,证据!只要我们能找到证明魔界军有入侵野心的证据,即使是雪亚妮陛下也不得不赞成我们的想法,因为谁都不会喜欢被动挨打。”米迦勒的笑容神秘而诡谲:“所以现在的问题反而变得简单起来,而我们要做的事也只剩下一件,那就是找到这个证据。” “怎么找?”尼兹洛克无奈地笑了起来:“若我们的情报网络那么容易就能伸进魔界,也不至于会在这么久的战斗中还无法占据上风,大人您也说得太轻松了吧?” “不,的确是很轻松。”米迦勒冷冷一笑:“魔界的情报网络再怎么强大,也是人创造出来的,而那个创造它的人则很清楚它的所有弱点和缺陷,只要能控制它的创造者,魔界军的情报还不是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得到吗?” 乌列吃惊地问道:“难道说您是指……” “修伊·撒旦,现在的修伊·华斯特,魔界军驱逐他实在是失策,直到现在他还活着更是他们的致命错误,当然,这对我们来说却很有利。”米迦勒冷冷笑道:“下面的事该不用我说了,对吧?” 第七十八章 魔界贵公子 魔界某处。 黑色的岩石围成了一圈不规则的圆环,灼热的岩浆就在其中翻腾着,向着天空喷吐着带着红色星光的火舌,但不管它们如何努力,总是到达某一个高度就落了下来。 黑衣骑士静静地坐在岩浆喷发临界点的一块黑色岩石上,默默地凝视着如波涛般起伏汹涌的岩浆之海。 也就在这时,两阵分别来自不同方向的马蹄声骤然响起,如鼓点般急促密集的声音充分体现出了来者的匆忙。 不喜欢抛头露脸的黑衣骑士一反常态,对两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一点反应也没有,几分钟后,两匹浑身乌黑的骏马冲破火山口附近笼罩的浓浓烟雾,如鬼脸一般映入了黑衣骑士的眼帘。 马是好马,骑在马上的人却不是什么好人,至少在魔界人的心目中,这两个人都属于一沾上就浑身麻烦的危险人物,若说在这世上真有什么人能和他们并驾齐驱,那这个人就一定是修伊,因为只有同为魔界贵公子中的人物才不会彼此惧怕。 魔界贵公子,是魔界中的人给三个极其变态的家伙所起的专有外号,其来源就是这三人都是风度翩翩的优雅贵公子,却总是不正经地到处惹麻烦。修伊在其中的雅号就是“无情贵公子”,因为他生性风流儒雅,除去武技魔法外,琴棋书画这类文人雅士所知的技能无一不晓,无一不精,在魔界也不知述倒了多少美女贵妇,偏偏此人又无情至极。虽四处留情却从不专一。甚至没有一个女子能从他那里得到哪怕是浅浅一吻。度夜留宿、私订终身更是闻所未闻,因此魔界女性无不对他又爱又恨,称其为无情贵公子恰如其分。 而此刻正驾临这里的两位——魔界南部第三军团军团长科林·所罗奥与魔界北部第六军团军团长华比·扎兰克,正是代表了对男女两性之爱最高极致的超级变态,其夸张程度和修伊相比毫不逊色。 身为男性却个性阴柔若女子、只喜欢俊美男性的华比·扎兰克,与从懂事开始就纠闻不断、凡见中意女性就要弄上床的科林·所罗奥。再加上人见人怕、鬼见鬼惊地超级怪才修伊。三人走在一起的时候简直是鬼哭狼嚎,天地为之变色。 而现在,这三人中有两个同时出现在这里,若作为修伊影子的黑衣骑士也算半个修伊的话。那么这里一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要发生了。 马蹄声渐缓,可能是抵受不住由岩浆产生的灼热温度,离黑衣骑士所坐的地点还有近百米的时候,骏马开始发出痛苦地嘶鸣,前冲的步伐也随之停了下来,骑在马上一南一北对峙的华比与科林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不约而同露出一个苦笑,而后两人翻身下马,也不管立即向后退去的马儿,就这么笔直地走向黑衣骑士。 “……十二时,分毫不差。”黑衣骑士缓缓站起身,冰冷的口吻中透出了少许赞许之意,“守时是好习惯,也是你们忙一的优点。” “太过分了,把人家叫到这个能烤熟鸡蛋的地方来还口舌不饶人,你的锋利词锋还是一点没变呢,小龙。”华比翘着兰花指,一脸深闺怨妇的模样。 黑衣骑士藏在面具下的眉毛微微一皱:“别叫我小龙,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那该怎么叫,你既然是修伊的影子,自然不能也叫修伊,所以人家就用自己最喜欢的小龙,也就是刚出生、浑身毛茸茸可爱得要命的小龙龙来形容你的可爱,可现在你说这样叫你又不行,你这死没良心的负心人,到底要我叫你什么呢?”华比的口气令黑衣骑士与科林同时寒毛倒竖,即使此刻他们所处的环境温度足有近百度之高,“亏人家为你付出了那么多,居然连称呼都不迁就人家一点,科林,你倒是来评评理啊!” “……算了,你可以叫我小龙。”权衡利弊之后,黑衣骑士无奈地投降在华比的妖声媚眼下,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并不具备修伊那么强大的抗变态能力,再任由华比这么说下去,自己迟早会因极度恶心而死,谈正经事自然也是空想。 “我就说你斗不过他的,换在人界的修伊来还差不多。”外貌显得狂放粗野的科林当场就大笑起来,“你可知道,自从那小子离开魔界之后,这个人妖简直是无法五天地到处残害健康青少年,他驻地附近五百里的人家凡是级男孩子,几乎无一例外地远送他乡求学,不然留在家里只是等这家伙上门品尝而已。” 华比自然不会示弱,立刻就反唇相讥,言辞之狠毒令科林立马有吃不消的感觉:“你不也是一样,所过之处女性望风而逃,从一岁大的婴儿到四千九百多岁的老太婆统统一个不剩,现在你的驻地三百里方圆已是清一色的和尚村、和尚镇,别说没老婆的人找不到配偶,连有老婆的也都成了守寡男,同性恋的侵犯案件都出现了上升的苗头,再过一段时间,人家说不定会考虑上书陛下,和你调换一下驻地呢!” “哈哈!你这一说我也赞同,回去后我们联名上书吧!”科林虽恼怒于对方乱招自己的底牌,却不由得想起,华比的驻地附近大概已只剩下了女性和丑男老翁,这无意中倒成为了自己纵横情场的天堂,一时间他马上忘却了不愉快,对华比的建议大发赞美起来,“人妖,你这次还真是出了一个好主意啊!” “得了得了,你们想让魔界变成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啊?”黑衣骑士没好气地打断了两人间的恐怖计划协议,“一个通吃美男,一个通吃美女,一南一北多对调几次。魔界的男女统统跑光。以后这还是人住的地方吗?” “本来就不是人住的地方。四成土地不能耕种,剩下地六成又有一半老是地震不断,唯一能住得安生的三成,偏偏又成天下雨打雷,阴天不止,魔界的环境怎一个差字了得!”华比抱怨道。“所以人家才赞同小龙你和修伊的计划。赶快把这世界的结构重新规划一番,让人家这样美貌绝伦的玉人能在阳光与温泉之中焕发出最美丽的光芒哪!” 黑衣骑士地定力还算不错,听完这些话一点反应都没有,一向讨肉麻言辞非常感冒他科林则“哇”的一声当场呕吐:“好……好恶心!你这个死变态。说话的肉麻程度真是越来越变本加厉了,我决定了,下次和你见面时我们都带好纸和笔,我是死都不想听到你的这类恶心话了!” 华比不由得轻轻地“呸”了一声,随即开始大举反击,将科林的恶行一串串曝光出来:“哦,人家是变态,人家的话就恶心,你也不瞧瞧自己又是怎样一个德行?看见美女第一句话还好——‘你真美’,第二句就开始自吹牛皮——‘我是南部第三军团的军团长,一生追求美好事物的沧桑男人’。第三句就令人不敢恭维——‘我们在这里相遇一定是命运的安排,一起喝杯酒怎么样’,若女孩子比较天真答应了你,接下来你就连话都不说了,直接变更为大野狼型的禽兽,骗人进旅馆开房,三下五除二就转入肉体交流阶段,用你那在欢场上奋战多年的求爱手段征服对方……你自己说说,这还算是人吗?分明就是一只满脑子肉欲的人形发情兽!” 科林也火了,仿佛被点看了尾巴的猫一样原地跳了起来:“那你呢?整天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翘兰花指、涂丹蔻动红,浑身戴满珠光宝气的女性首饰,再摇臀走八字步靠近每一个长得还算帅气的男人,头一句话就是‘帅哥,有空聊聊吗’,若对方不答应,一定被你如水蛇般绕住死缠烂打。直到被恶心得受不了答应为止,接着你做的事和我有什么两样?除了过程比我稍长,用的话比我略多一些外,其本质不也是千方百计地弄对方上床吗?” “错错错,人家那叫爱与心灵的交流,肉体上的契合只在其次,最重要的是经过交谈之后,双方灵魂由于感动而产生的共鸣,那才是真爱的意义!”华比娇声说道,“和你只顾五分钟快感的野兽之欲,人家这种双方面的彻底结合才叫永恒的爱啊!” 这边科林和华比吵得正欢,那边黑衣骑士却不耐烦起来:“够了够了!……除去喜好性别不一样外,你们两个简直是半斤八两,就别在这里互相斗嘴数落对方了,快说正事吧,东西弄到了吗?” 可能是黑衣骑士所说的“正事”确实比拌嘴重要,两人闻言当即全身一震,不约而同地闭上嘴巴,伸手向怀里摸去。紧接着,四个小小的黑匣子凌空飞向黑衣骑士,式样与他交到修伊手中的那两个完全相同,不用说里面肯定是地狱镇魂歌的另外几份残片。 如变戏法般分别伸手接下四个匣子后,黑衣骑士一一打开它们检视一番,随后便满意地将它们收入了怀中:“不错,不得不承认,你们在找东西方面还真有天分,两个月时间居然就把在魔界的四个部分都收集齐全了。” “若没有你预先提供的样本,那种东西根本没人会找到。”科林想起找寻它们的艰辛,不禁叹起气来,“我属下军团的六百零二个侦察小队整整在荒野中找了一个月,才发现了刻在几座相连悬崖上的这些鬼画符。为了接近并准确地描绘它们,还摔死了三个人,而且全复制下来后才发现只是一章‘探索’,若不是后面那一章的所在地点相对好些,两个月的期限实在是吃紧。” 黑衣骑士笑道:“相对好些?好在哪里?” “在地下,到处布满钟乳石的洞穴之中,依据某种特定的顺序排列在水里,还要晚上月色以标准四十度角照射时才会形成正确的符号。幸好我有个部下运气好,在那里喝水解渴时刚好是它出现的时间,随后就简单得多了。连续三天在有月亮的情况下做素描。这份名为‘彼岸’的章节就算到手了。”科林间呼一声,“加上往来的日期,刚好两个月。” 听到科林诉苦,华比也忍不住说起自己地麻烦来:“小龙,人家这里也是一样呢。这两个章节一个叫‘徘徊’一个叫‘超越’,都快把人家活活弄疯了。叫徘徊的这玩意放在什么地方不好,偏偏是以一个连环瀑布流域的落差值作为排列依据,结果等它完成。人家和几个负责查找水利图表的部下都快成水文专家了;而和它相比。叫超越的更是要人命,居然是在天空中以不同层次定季节出现的特殊云层,人家管辖地又不是龙骑兵军团,只好派魔法师用魔法飞上去看。几天折腾下来,所有的魔法师全部被硬生生累倒。小龙你说,人家为你作出了多大的牺牲呀!” 在人界搜集时,我碰到的麻烦也不比你们少;而且还没人帮忙,这又该向谁去说?你们自己也没动手,劳累的都是手下,这也能说是牺牲? 黑衣骑士虽然心里也在发着牢骚,表面上却只能支吾着应付过去:“唔……我知道。” “就这么简单?难怪有人说,替人办事、用完就扔才是真正的聪明人,若从这来判断,你比修伊还要聪明呢。”华比嗲声嗲气地埋怨道,“收了东西后就沉默寡言,摆出一副随时拍拍屁股就走的模样,就不能多点时间陪人家吗?” 同样的语气,同样内容的埋怨,可如月紫和华比不同,至少她是真正的女性,因此在听如月紫如此撒娇时黑衣骑士只有无奈,而听华比撒娇的这一瞬间,黑衣骑士已感到身上的所有鸡皮疙瘩都开始翩翩起舞。 “呃……这个……咳!”事先被华比看穿了想法,黑衣骑士现在是进退两难,只能一直打哈哈,他宁可现在面对一百万甚至是一千万龙骑兵,也不愿意和这人妖继续纠缠下去。 “我理解你的心底不过为避免日后有更多麻烦,还是多待一会吧。” 科林重重一下拍在黑衣骑上肩膀上,语气中满是理解和无奈,“只要是好看点的男人就难逃他的毒手,我若不是借着整天亲近女性来做免疫,恐怕早就童贞不保了。你和修伊已算是他不敢强来的特例,可还是小心点好啊!” 这小子分明是天生好色,还在这里说什么生怕童贞不保……脸皮的厚度果然非同一般啊! 华比和黑衣骑士心中同时掠过这今念头,不过实际说出来的还是外号“爱之贵公子”的人妖:“别说得好像你是怕人家才好女色,也不怕在我们这两个知根知底的人面前出丑吗?你四岁就告别童男之身,五岁便有已睡过一百名女性的惊人记录,好像到现在三界还无人打破呢!” 科林嘿嘿一笑:“哪里哪里,作至今已和十万名美男子有染的记录也不见得逊色多少,要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毫不过分,毕竟要像你这样的变态一个也够了,创世神再怎么残忍,也不至于会再派给世界一个这么可怕的祸害吧!” “不要离题了,别忘了情况并不是想像中那么乐观。”黑衣骑士想起先前与龙骑兵战斗的事情,顿时记起了此事随之而来的后果,“就在四个小时前,我刚在华斯特边境地区的华尔福德山脉解决了二十万龙骑兵,你们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吗?” 科林立即重视起来:“二十万?哪个部分的?” 黑衣骑士简短答道:“西部第一龙骑兵军团,由副军团长泽兰特带队。” “哈哈!我早看哈莱姆那个满脸胡须的脏鬼不顺眼,明明想得要命又总装出一副厌恶人家的样子,真是让人不舒服!”华比马上笑逐颜开,“小龙这回一下子毁了他三分之一的部队,他现在的脸色一定非常有趣呢!” “为什么?”科林没理睬华比带着强烈善恶的话,直接问道,“有卡雷格斯的你解决他们自然很轻松,具体过程我也不问了,但你一向不做没意义的事,和大部队的冲突也一直极力避免,这次做该有很好的理由吧。” “他们奉克罗迪的命令,越界突袭华斯特皇陵。想一举将在那里寻宝的修伊消灭。我想,这个理由足够了。”黑衣骑士冷冷道。“另外说一句,对付他们用不着卡雷格斯,一点风就够了。” “该不是‘一点’那么简单吧。”修伊是习惯性说话夸张,黑衣骑士则正好相反,哪怕是再凶险危急的事情,他多半都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因此华比和科林早就懂得对两人地话打不同折扣。这次也是一样,“想不到克罗迪对修伊这么热心,龙骑将之后就是龙骑兵的人海战术啊!” 黑衣骑士眉毛一扬:“你们已知道了?龙骑将的事……” 华比微笑着点头:“那当然,修伊的那个五弟可是个热心人。这么重要的情报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的。对了,小龙,你是怎么知道克罗迪派遣龙骑兵,还有他们的准确路线?这些伊格斯都是才通知我们的最新情报,在三界中到处游荡的你该不知道才对啊!” “也是伊格斯,他大概是受安营莉雅指派去通知修伊,在华斯特边境被我碰上,这小子真是个老实巴交的傻瓜,几句话就被我套出来了。”想起伊格斯那种有些荒谬的处世观,黑衣骑士不由得叹息起来,“至于龙骑兵地入侵路线和拦截点,则是根据华斯特的边境情况推断出的,幸运的是我猜对了。” 科林想了想,可能是想到伊格斯在他那里受训的傻头傻脑,也不禁笑了起来:“说得也是,伊格斯和修伊相比确实差得太多,跟你比也太嫩,就好像生出来时漏装了好几根筋一样……等等,龙骑兵的事是他告诉你的,那龙骑将的事你怎么知道?而且我记得克罗迪一共派了八个龙骑将出去,以修伊目前的护卫实力,再怎么本事也对付不了八个吧?” 黑衣骑士的回答再次令两人吓了一跳,也再次让他们为他说话的情谈感到无奈:“我在新红帝国得知克鲁斯离开魔界军前线而失踪,就猜大概和修伊有关,然后我赶回人界找他,见他好像有点捉襟见肘,就帮了一点小忙。八个龙骑将也就这样分两批消失了,也没什么特别的。” “哎……”华比叹气。 “哎……”科林也跟着叹气。 从新红帝国赶回华斯特,再一口气收拾八个龙骑将,如此事情放在哪里都可以吓傻几车人,可在黑衣骑士看来,一切就像呼吸、喝水一样悠闲自然,还补充一句评价说“没什么特别的”,碰到这种人,你不叹气谁叹气? “可是克罗迪对修伊的进逼,也该到此为止了。” 黑衣骑士没有察觉到华比和科林的异常,仍然自顾自地分析下去,“死了八个龙骑将,又牺牲了二十万龙骑兵,亚兰·撒旦就算有再多人力、物力也不能继续这么浪费,如此兴师动众却一事无成,克罗迪自己也明白接下去的事有多糟糕,而我最担心的,就是他已意识到了这点。” 华比的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个人的变态兴趣是一回事,他作为北部第六军团的指挥才能和智商却是毋庸置疑的,因此他立刻明白到,黑衣骑士担心的到底是什么:“你是说,克罗迪可能会为确保自己的地位而有所行动?” 科林也是一点就透的聪明人,也马上明白了:“他会做的,一定会!不行动只会使情况更糟,他又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以他的性格来说,事情的发生只是时间问题,说不定已经开始了!” “我就担心这一点,所以才会这么早来。”黑衣骑士的面孔被面具盖住,无法看到表情,不过面具下想必也多了几分焦急,“而且天界的情况也差不多,修伊所预料的三界巨变很快就会到来,因此我想,我们也该按计划有所动作了,可能比预定略早一些,已不能再等了。” “那你会留下来吗?”科林问道,“按照计划,你不是要……” 黑衣骑上慢慢站了起来:“把这四个部分交给修伊后,我马上到预定地点和你们会合,若修伊设计算无误,等我往返回来后,一切都该照剧本演出完了。” “唔……这么一说是有点时间紧迫,人家和小龙的约会计划也只好暂时中止了。”华比不甘心地说道,“小龙。你这么急着赶回去。也是担心修伊有危险吗?” “他?担心他做什么?”黑衣骑士笑了起来。“他很清楚,克罗迪现在已鞭长莫及,更没空、没心思对付他,若是说天界那边可能会对他有所行动,相信他早就有了应付方法,那就是找一个最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科林不禁一怔:“那个修伊会懂得躲躲藏藏吗?我记得。以往他不管碰到任何事情。总是正面去面对,从来没有一次退缩的,难道这次他转性了吗?” “不,因为这次有必要这么做。”黑衣骑士说道。 “修伊认为,天界中的势力斗争目前还没有彻底激化,主战派和主和派还没有到达水火不容的地步,当然,主战派还没有被过激想法左右也是一个理由,原因就是主战派还抱有说服主和派的幻想,其信心就来自于他们以为能抓住魔界军的野心做文章,而最重要的筹码就是知晓魔界军内情的修伊,若现在这个筹码忽然不见了,你说天界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呢?” 华比立即就笑了起来,对修伊的恶毒想法他只能说句“佩服”:“果然是三界中第一奇才,连被逐出魔界这件事居然都做了手脚,让每个人都误以为能轻易抓住他得到情报,从而让天界的局势随时处于自己地掌握之中,而现在他似乎想让所有人失望了呢。” “可他又能逃到哪里去?”科林问道,“三界中能留给他的藏身之处并不多,在神族军团无孔不入的搜索下,即使藏在荒山野岭中也有被发现的可能啊。” 华比也表示同意,毕竟天界军地所有兵种都具备高超的飞行能力,有着极大的搜索范围和极强的搜索持续能力,只要情报方面能捕捉到修伊的一点蛛丝马迹,哪怕修伊躲的地方再隐秘,被找出来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天界军的情报网,也不比魔界军的情报网差上多少,从魔界军能轻身找到修伊下落、并派遣龙骑将和龙骑兵部队攻击的情况判断,天界军想找到修伊也不是很困难。 可黑衣骑士的淡淡一句话,就令这么想的两人知道自己错了:“如果他去的地方,有‘那一位’存在呢?” 科林马上面色苍白:“那……那就肯定万无一失了,有‘那一位’在的地方,绝对是最安全的。” 华比也慢慢地点头,表情中首次露出了敬畏向往的神色:“不错,除了修伊以外,对三界中的任何人来说,有‘那一位’存在的地方只代表死亡和毁灭,谁都不能例外。” 经过一夜的休整后,火焰空间终于完成了在华斯特的任务,匆匆向着下一个目的地——法利马帝国赶去。 尽管整整七天的旅程中,修伊始终嘴巴硬得跟乌龟完一样,死也不肯招认为什么急着到法利玛,又或者到底要去法利玛的什么地方,可从他脸上首次看到焦急神情的人都相信,会让一向从容不迫的修伊出现这么明显的表情,相信事情的确是很紧急。 于是经过再三盘问没有结果后,大家也都懒得再问,而修伊那天和倪剑的单独会面也没有人加以注意,跟着去偷听的蕾娜斯在回来后也出奇的沉默,既没有告诉任何人修伊和倪剑谈了什么,也没有主动找这两人去问个明白,而是每天都一个人默默地想着不知什么问题。 事实上,她不是不想问,也不是不想告诉别人,而是她隐隐感觉到,修伊并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自己将死的事,倪剑是唯一的例外,因此自己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也就在这同时,她深刻体会到了修伊的心情—— 为了不伤害别人,只能将无法说出的秘密一直埋藏在心底,这种孤独而痛苦的滋味,蕾娜斯终于彻底了解了,再想想将这类秘密藏在心中足有数百年的修伊,她不由得感到由衷的佩服,更明白比罗德对修伊的“坚强”评价到底是什么意思。 望着一路上仍和众人有说有笑神色如常的修伊,蕾娜斯实在无法想像他是一个将死之人。 身为亚斯神被收集战魂的战斗女神,蕾娜斯见过很多人临死前的模样,有的人丑陋狰狞,有的人平静从容。有的人失望而悲伤。甚至还有人为此不甘心而大声哭泣。可不论是哪一种情况,都和平常的模样遇然有异。 可修伊是绝对的例外,除开和知情的倪剑交谈时有流露出几分哀伤外,知道生命将要消逝的他在平时表现得和平常人完全一样,甚至可以说比常人更有活力。 设身处地的把自己代人到其中之后,蕾娜斯发现自己无法像修伊那样坚强。光是想着会如何死去。就足以令任何人精神崩溃,更不用说去想其他的事了。 “修伊·华斯特……真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啊!” 尽管不论怎么看,眼前的这个恶作剧专家都不像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可蕾娜斯仍然得出了这个结论。 “蕾娜斯。最近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是不是终于发觉我的过人之处,开始迷上我了?”正当蕾娜斯对修伊的好感正在急速上升时,某个不正经地魔族忽然凑了过来,盯着女战神的脸问了这么一句。 流着口水,两眼色迷迷地仿佛能把对方的衣服剥开,语气隐晦暧昧还外带高速接近,这世间绝没有哪个女人能忍受得了一个男人这样对待自己,哪怕多爱对方也好,装出这副非礼的模样也足以令女性对这个男人的评价下降到冰点。 不得不承认,在讨人喜欢与惹人讨厌方面,修伊都算是登峰造极的专家,也许是察觉到蕾娜斯对自己的态度正在好转,现在的他又使出了这种对女性几乎是无敌的自我贬低式必杀。 换了没听过他与倪剑秘密对话前的蕾娜斯,一定会如他心愿般立刻后退,然后用最大义凛然的口吻斥责他的无礼,这样修伊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可现在的情况却截然不同,在听过修伊和地痞无赖一般无二的这几句调戏话后,蕾娜斯竟然神情一黯,反而朝着修伊靠了过去:“如果我说是,你会怎么样?”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不仅玛丽嘉和菲莉丝睁圆了双眼,倪剑、老酒鬼、小七、米伯特和虚空也一起张大了嘴巴,只有对男女之情没什么感觉的冷凌锋依旧默然,但最夸张的还是没想到她会如此作答的修伊,差点一个跟头从马车的车辕上翻了下去,泼皮无赖相顿时荡然无存,说话的口气也变得结巴起来,之前流畅自然的口才也不知飞到了哪里:“蕾、蕾、蕾娜斯,你、你、你说、说、说什么?” 果然是这样。 看修伊丢盔卸甲、看上去好像要精神崩溃一般的反应,蕾娜斯再次确认,刚才他说这些无礼的话,果然还是在玩那套降低好感度的游戏,有些厌倦他不说实话的蕾娜斯幽幽叹气道:“我刚才说,若我的确是开始迷上了你,那你又会怎么样?” “蕾娜斯,你发烧了吗?”玛丽嘉和菲莉丝异口同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又不约而同地往她额头上摸去,然后又惊奇地叫了起来,“让我摸摸……咦?温度不是很正常吗?” “那她肯定是神经出了问题,这种可怕的答案才会说得这么自然。”小七立即埋怨起修伊来,“都是你火烧火燎的乱赶才弄成这样,整个华斯特那么大,居然把魔法加速与日夜兼程相结合,七天时间就跨越了华斯特全境进了法利玛,通过两国边境后也不停一下就直接往这片不知名的荒山野的冲来,你自己吃苦不要紧,居然把蕾娜斯给弄得发疯了,这像话吗?” 其他几位男士纷纷点头同意小七的看法,连虚空都包括在其中,不论怎样,男性怜香惜玉的想法是共通的,修伊这种不体贴的胡乱赶路之举,也是解释目前蕾娜斯反常的唯一合理原因。 在众人一致的怒目而视下,修伊自己也心虚了,居然真的老老实实道起歉来:“这么说来我是有点不对,不过没关系,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有个最好的医生,只要问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就一定能治好……” 修伊话还没说完,从刚才起就被大家举动弄蒙的蕾娜斯才清醒过来,她万没想到,在大家心目中,自己竟然是一个绝不可能喜欢修伊的女孩子,这么一句话就让包括当事人修伊在内的大伙全以为她发了神经,于是她立即意识到不开口澄清不行了:“修伊,你给我打住!还有你们大家也别跟着他瞎起哄!我没病,神经也没问题,刚才说的那句话是我的真心话,这么说你们明白了吗?” “……”女性一致无语。 “……”男性一致无语。 而后又过了两分钟,修伊忽然转头对小七说了一句:“小七,你咬我一口,若不痛就是做梦,若痛……哎呀!” 一声惨叫响起,还不等修伊说完,小七先是一口咬在车篷上将牙齿中的毒液彻底排出,接着就一口咬在他手背上,两个细小的伤口中立刻涌出汩汨的鲜血,清晰而痛楚的感觉立即告诉修伊,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第七十九章 路西法·撒旦 “这……我的天啊!”在确认了修伊因痛楚而扭曲的那张脸后,老酒鬼难以置信地大叫起来,“蕾娜斯,你可想清楚,这家伙可是魔界赫赫有名的猎艳高手,虽然到现在为止,他因为坚持自己那套有距离才有美感的荒谬理论而没有登堂入室,不过只要他愿意,随便在魔界哪个地方都能找到三位数的美女传寝,这种男人简直就是败类中的败类,比起那个更追求肉体快乐的科林·所罗奥虽然要好一些;但玩弄女性心灵的他也是一个危险人物。喜欢他是万万不能啊!” “多谢你的‘赞美’。”修伊的面孔现在只能用“险恶”来形容,一方面他的确做过这些事,根本无法反驳老酒鬼,另一方面他也希望老酒鬼的话能有效,把蕾娜斯的这种可怕想法压制住,然而他此刻也很矛盾,为蕾娜斯着想而保持感情的距离是正确的,可真正喜欢她的心情却很诚实地令他的心在流血,这多种滋味混在一起的感觉又苦又涩,远比真正受伤要难受得多。 唯一能理解他心情的人只有倪剑,所以他立即站出来为修伊说起了话:“老酒鬼,你这话就不对了,男人风流一些是很正常的,只要没有做出越轨而导致必须负责的情形,何必要那么计较以前的事情呢?至少在我们和修伊相处的日子里,就没见他跟哪个女孩子有勾搭,也没见他大肆施展魅力诱惑女性芳心,他不是一直都只关注蕾娜斯小姐一个人……” 话还没完,倪剑就发现修伊猛向他打着“快住口”的眼色。由于不明白他的意思。翼人还是自顾自他说了下去。直到他感到背后有一阵恐怖的杀气袭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某句话。 不敢回头地倪剑不禁把目光投向修伊,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指示,可在修伊带着少许怜悯的眼神中,他只看到了一个词——“傻瓜!” “倪——剑!你——给我——回过头来!”玛丽嘉的话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中挤出,“你的——大道理还——真是不少啊!” 糟了。 倪剑很想立即展开背上的翅膀。趁没被玛丽嘉这股不知名的愤怒撕碎前逃之夭夭。可他又很想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于是不知死活的终究还是回头,送出了一个勉强至极的笑容:“是吗?承蒙夸奖。” 修伊无力地低下头,虚空和冷凌锋露出不忍再看下去的表情。小七则用尾巴遮住眼睛,准备暂时回避接下来将发生的暴力事件,菲莉丝、蕾娜斯、米伯特和老酒鬼各给倪剑的这句话下了一个定论——白痴,笨蛋,二百五,十三点。 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居然还敢用如此具有抬杠倾向的语句作答,就好像唯恐对方生气得不够彻底一般,偏偏在最令人生气的地方再点上一把火,所以在众人看来,要么倪剑此人根本就是对死亡一无所惧的勇者,要么就是不懂得如何说话的超极蠢材。 而就目前情况看,该是后者的情况比较符合现状。 “倪剑,你这个大混蛋,给我去死吧!”玛丽嘉的怒气终于彻底爆发,连躲闪都来不及的倪剑随即被揪住衣领,一个漂亮的背投动作后,倪剑被硬生生地摔在正在行驶的马车踏板上,肚皮朝下地压在车辕上,面部也与修伊的靴子来了个亲密接触,惨叫刚发出一声就被不住的惨呼代替。 占了优势的玛丽嘉继续追击,赶在倪剑翻身坐起之前一屁股坐在了他背上,两脚卡住倪剑的腿不让他动弹,双手抱住他的两臂就用力一扭,平日里被众人称为“鸟人”的倪剑立刻变成了一只被压得死死的大鳖。 换了是平时,这种只隔了两三层衣服、和玛丽嘉可说是亲密无比的接触,简直是倪剑梦寐以求的大突破,可是在现今的情况下,倪剑的感觉就像是同时进了天堂和地狱,一边是玛丽嘉丰满肉体的亲密挤压,令他几乎有种进了人间仙境的错觉,另一边却是毫不留情的反扭胳膊,两只手臂传来的痛苦证明,玛丽嘉此刻几乎是用上了全力,被拉扯的骨骼与皮肉都向大脑提出了极其强烈的抗议。 “唔……嗯……呵……呼!”倪剑极力蠕动着身躯想逃开,哪怕争取到一点向其他人求救的时间也好,可玛丽嘉却死死压住他不放,还一边扯他的手二边叫了起来:“说什么‘男人风流一些是正常的’,还说‘没有做出越轨而导致必须负责的情形’,好你个倪剑!学得越来越油嘴滑舌不说,连歪理也开始一批批地量产,我今天绝不会放过你这个女性公敌,快觉悟吧!” 修伊,你在干什么?我可是为你说话而遭殃,快帮我解围吧! 倪剑无法求救,只能在心底暗暗大骂修伊的不讲义气,不过他却不知道,修伊此刻正处于一种无法开口、无法行动的尴尬境地之中。 的确,倪剑是为帮他忙而倒霉,修伊也因为感到过意不去想开口帮腔,可一看到此刻的玛丽嘉,修伊想说的话就全咽回了肚子里。 眼中仿佛燃烧着熊熊的烈火,两侧太阳穴上更是因为怒气而暴起了几条明显的青筋,嘴角露出的尖尖虎牙似乎透着邪气,除了少一条带着尖头的黑色尾巴外,平日里温和的女祭司和面目狰狞的下级恶魔并没什么分别,如此情景修伊只在一个地方看过,那就是亚兰·撒旦用来惩罚贪官污吏的油锅地狱,那里面倒是有蛮多像这般青面獠牙的恶魔。 可现在,他在人界法利玛帝国的一架马车上,在一个平时信奉光明之神的女祭司身上看到了如此情景,潜意识的危机感告诉他,还是不开口为妙。 其他人的感觉也和修伊差不多,生长在乡间他冷凌锋有种如野兽般的直觉。而此刻这种直觉告诉他,千万不要去惹那个骑在倪剑身上的女人。 小七本身就是野兽。自然也有相同的想法。米伯特作为优秀的盗贼,对危险感也有着极高的敏感度,选择静观其变也理所当然。 虚空和老酒鬼则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杀气冲天的战场,那种压得人无法喘气的抑郁感令他们也噤若寒蝉地闭上了嘴。 菲莉丝和蕾娜斯则是不好开口,毕竟玛丽嘉发火并非毫无理由。对倪剑这种神经大条的傻瓜、笨蛋、二百五。她们也认为确实存在教训一下的必要,所以现在她们决定先不说话,让倪剑吃点苦头再说。 而综合各方面所得到的结果,就是众人都只能眼睁睁地看倪剑被玛丽嘉实行天诛。不过与此同时,必要的借口还是要找的,而且还要当场说出来,以向倪剑证明自己并不是袖手旁观,而是有着这样那样的充分理由。 “倪剑,你实在不该得罪女性同胞的,所以接受点惩罚也应该吧。”蕾娜斯和菲莉丝共用了一个理由。 米伯特则遵守了“妻管严”的第一条准则——“老婆永远是对的”:“菲莉丝说得有道理,倪剑,你该接受点教训。” “你平时锻炼不够,才会被力量不及你的玛丽嘉压制住,就权当是反省一下不用功的后果吧。”虚空一本正经地教训道。 然后是老酒鬼,他的理由差点令郁闷的累人当场吐血:“我人老了,耳背又眼花,所以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见。” 小七的说辞最实在,但也很过分:“就当是补习摔跤课程,而且对手是玛丽嘉,又不是一个满身臭汗的大男人,你难道还有意见吗?” 冷凌锋也不甘示弱,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一放出实话来,比刻意的讽刺还要伤人:“若换了我肯定不感到痛,你真的锻炼不足呢。” 听完冷凌锋的评价,倪剑的郁闷已算是到达顶点了,不过他始终没有听到修伊的解释,众人中最能言善辩的魔族此刻反而沉默了下来,只是一心一意地赶着马车,仿佛是在逃避问题一般。 “修伊,你不想替他说几句话吗?”倒是玛丽嘉察觉到了修伊的反常,狰狞恐怖的神情不知不觉中有了少许缓和,在她的心目中,修伊的反常就意味着某个阴谋正在酝酿,对此人的戒心悄悄地代替了对倪剑的怒意,“整个事情的起因好像和你有点关系,你为什么反而一句话都不说呢?” 嗯……总算注意到了我的反常,这样倪剑的压力会稍微减轻一点,希望这个傻瓜能察觉到吧。 一丝无言的笑意浮上修伊心头,但这当然不能表现在脸上,否则玛丽嘉立刻就会再度加强对倪剑的控制,这对累人积聚力量脱离她的魔掌可相当不利,于是修伊做出了一副很无谓的样子:“事实俱在,又有什么好否认的。但我的事迹这么有名,蕾娜斯也该有所耳闻吧,那她现在既然这么说,就证明她并不在乎我的过去,所以我认为,你生气只单纯因为倪剑说错了话,和我并没有关系……既是如此,我又何必为不相关的事情开口?” 臭魔族,死小子,杀千刀的背叛者!老子好心帮忙,不领情也就算了,还要在这里冷嘲热讽地说闲话! 倪剑虽然很感激修伊分散了玛丽嘉的注意力,却被这席话几乎把肚子都气破了,当下就决定等摆脱了玛丽嘉的压制,第一件事就是和修伊把总账算清楚。 不过修伊显然也看出了他的心思,在挥鞭忽然令马匹停下之后,接下去的一句立即令倪剑再次决定把算账的日期延后:“但现在我必须提醒你两件事,第一,我们乘车的路程到此为止,接下来的路必须用双脚走;第二,我们没打算把纠缠成这个模样的你们原样扛上山,毕竟当今的风气还不是很开放,扛着你们走我们会脸红的。” 玛丽嘉这才意识到,由于压制倪剑的一系列动作,自己和倪剑已经紧紧地纠缠在一起,虽然是背对着骑在他背上,可姿势已暧昧亲密到极点。别说自己是一个不能谈恋爱的高级祭司。就算是热恋的男女都很少在光天化日下做这种事。要把他们就这模样扛着走,即使是修伊这么厚脸皮的人也受不了。 三秒后,玛丽嘉整张脸都变成了害羞到极点的火红色,制住倪剑的手用力一推,整个人已就势后倒向蕾娜斯和菲莉丝,“嘤咛”一声后便把脸扎在了两人怀中。自此死也不肯抬起头来了。 “呼……”倪剑总算是能舒畅地呼出一口气。缓缓收回被玛丽嘉绞得发痛的两只胳膊,觉得自己全身都像要散架了一样,只想好好地就以这姿势躺上三天三夜。 但下一刻,修伊的手已无情地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硬是从马车上拖了下来:“抱歉,现在还不是睡觉时间,走吧。” 修伊所要去的地方明显偏离城镇和主要交通干道,自下车起众人就发现,马车的停放地点是在一条非常狭窄的小道上,道路上杂草丛生,明显很少有人走动,周围也都是高耸的山峰和茂密的树林,放眼望去杳无人迹。 可尽管看上去这个地方荒凉原始,带头的修伊却像是经常来一般,在林间穿行的动作娴熟老练,每走一个拐角或转弯都没有半点犹豫,和他一比,绝对是初次来这儿的火焰空间就比较狼狈了,衣服被灌木树枝拴住扯破还是小事,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跌跌撞撞也算不了什么,身为经常在野地里穿山走岭的佣兵,灵活度居然还比不上在魔界深居简出、看起来文秀儒雅的修伊,这点才最令众人感到面上无光。 “不能飞着去吗?”在跟着修伊昏天黑地地走了半个多小时后,倪剑的翅膀已被刮了五六次,羽毛都掉了不少,他首先忍不住了,“比起在这一大片树林里穿行,你不觉得从空中找比较快吗?” “如果你想在浓雾中迷失方向,最终因力气衰竭而摔死,就不妨试试。”修伊连头也不回,“这里的天空常年被雾气笼罩,空中视野为零,上去后就再也下不来了。老实走路吧,这是唯一能通过的方法。” “那你想带我们去哪里啊?”老酒鬼也问道,“这里除了树外就是石头和杂草,真的有人去住在这种鬼地方吗?” 修伊头也不回地答道:“等一下见到那个人,你再把这话原文转述给他,我保证你会被他打扁屁股。” 想像着七十几岁的老酒鬼像三岁小孩般被接着打屁股,虚空不禁莞尔一笑,接着马上摇头否定了修伊的说法:“殿下真会开玩笑,若那个人真有能力这么做,应该不会选择屁股这种地方下手吧。” “嘿嘿嘿嘿……那就走着瞧了。”背对虚空的修伊发出了暧昧到极点的笑声,然后忽然停步,“到了,就是这里。” 众人连忙紧跟几步追上,这才发现眼前豁然开朗,刚才的树林由于太过茂密,甚至将头顶的天空都遮得严丝合缝,所以每个人才会有那种分不清东西南北的混乱感,而修伊此刻则将大家带出了树林,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片空旷的天地。 但这却是在一片陡峭的山崖之上,在不知不觉中,火焰空间的成员们已在修伊的引领下爬上了某一座山峰,而这里就是最高处的峰顶。 “的确是不适合飞行的地方……”抬头望了望布满灰黑色浓雾的天空,蕾娜斯确认了修伊的天气预报能力,而后扫视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山顶,“你说的人就在这个地方吗?” “修伊,你今天是不是傻了?”小七冷笑道,“想要人也要找个合适的地方,再配合几个演技高明的演员和充分的事先准备,可现在你却刚好相反,说找人却把我们带到这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光秃秃山顶上,我倒要看看,你这次要怎么圆谎?” 修伊不置可否地淡然一笑,接着走到了山崖的边缘处向下望去,仿佛下面有什么东西非常值得注意一样,然后他缓缓转身,对着所有人说了这么一句:“好,现在大家从这里往下跳吧。” “你疯了?从这里往下跳?”倪剑冲到悬崖边向下一看,整张脸都白了,“要是从这连底都看不见的地方摔下去,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的。我们难道是千里迢迢赶来自杀的吗?” “当然不是。你信我就好了。”趁倪剑走到身旁的机会。修伊从怀中迅速掏出一根粗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翼人地两只翅膀紧紧捆在了一起,而当倪剑奇怪地转身问他“你干什么”他瞬间,修伊伸手将面前的牺牲品轻轻推了一把,“所以,你给我下去吧。” 尖叫声同时从修伊的身前身后发出。在踉跄后倒的同时。成为受害者的倪剑就明白了修伊的想法,可已失去平衡地身体完全不听使唤,想展开翅膀地举动又被紧紧绑起的绳索阻止,在发出一声绝望且充满诅咒的呐喊后。翼人像石块一般落向被云雾笼罩的万丈深渊。 不用说,修伊身后地那声尖叫多半是来自玛丽嘉,眼见倪剑被他推下悬崖的玛丽嘉在尖叫后立即晕倒,而其他人也不禁对修伊这种谋害同伴的行为感到子极度意外,随即都下意识地同意了倪剑刚才的推测。 修伊肯定是疯了。 “蕾娜斯,等会你跳的时候千万要记住,别展开天使之翼飞翔,那会使你和大家失散的。”完全无视背后众人的恐怖眼光,修伊回首淡淡一笑,接着一个姿势优美的鱼跃动作后,他也朝着倪剑坠落的地方跳了下去。 “殿下!殿下!”这回轮到虚空大叫了起来,然后他和老酒鬼几乎是不分先后地赶到修伊跳下的地方,朝着那云雾迷茫的深渊看去,“殿下!不要开这种玩笑!你在哪里?快回答我呀!” 什么都没有。 除了那片仿若亘古以来便存在的灰色迷雾外,什么都看不见,修伊对虚空的呼唤也没有任何回应。 虚空二话不说,立即也迈步前冲想跟着跳,却被老酒鬼及时一把扭住:“你也疯了吗?没必要给他陪葬吧?” “没疯,你不觉得奇怪吗?倪剑先掉下去,却没有一点落到地面上的回音传到耳中,这太不符合常理了吧?”虚空一把将老酒鬼推开,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也跳了下去,“所以我认为殿下可能有自己的理由和想法,更重要的是我相信他,就这样。” “喂!你……”眼睁睁地望着虚空消没在云雾之中,老酒鬼又气又急,但偏偏又毫无办法,但就在这时,后方再度传来了惊呼声,一个娇俏的人影从老酒鬼身边迅速掠过,毫不犹豫地第三个跳了下去。 蕾娜斯·法琪利。 “我也相信他。”她掠过之时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语气显得异常淡然从容,和虚空先前的深信不疑刚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众人一齐怔住,接着冷凌锋也开始行动,然后是菲莉丝、米伯特、小七和玛丽嘉,最后连老酒鬼也苦笑二声,就此加人了跳崖大军之中,因为现在对每个人来说都已是别无选择了。 与其在上面干等,因为无法信任修伊而难过痛苦,倒不如试着去相信他,赌一赌自己的运气如何。 所以只过了大约十秒左右,整个火焰空间便消失在了悬崖下的迷雾中,就此从世界上消失了。 可他们的这次赌注却押赢了。 离开悬崖的人都无一例外地感受到了重力的致命吸引,可就在过了大约五六秒后,被高速下坠撕扯得浑身发疼的状况忽然间彻底消失,整个人就感觉像掉进了一团棉花中一样,脚下仿佛够着了实地,但却软绵绵的一点硬度都没有。 这太荒谬了,没理由掉下悬崖是这种感觉的。 每个人都在这么想的那一瞬间,事情再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软绵绵的着力点忽然变成了硬邦邦的地面,没有心理准备的众人纷纷砸在了一个不知用什么物质构成的倾斜平面上,顺着倾斜角往下开始飞速滑行,由于迷雾依然维持着能见度零的水准,眼睛还是看不见任何东西,所以往下跳的人只能各自为政,无助地任由这种滑行继续着。 “砰!” “扑通!” “哎呀!哎哟!哎唷!唔呀”那个一直维持着滑行速度和角度的平面忽然到了头,半路刹车的结果就是一大票人按跳下的先后次序一个个飞了起来,然后再一个接一个地落在厂一大片开满郁金香的松软土地上,来了个多人接力式的叠罗汉。 有花做垫底,再加上泥土的质地松软,一行人这么七荤八素地跌下来倒也没受伤,但滑行加速度与人体重量的双向作用,却让叠成一团的几个人挥身像散了架一样,一时半会都爬不起来,只有蕾娜斯是唯一的例外。 在她跌到先期落下的倪剑和虚空身上前,修伊的手便非常及时地接住了她,然后轻松朝旁边一闪,让过了接着跳下来的冷凌锋,以极其优雅的姿势越到了这场叠罗汉游戏的外周区域。 而当众人总算从这混乱到极点的一系列打击中恢复过来,想狠狠地教训那个事事不说清楚的魔族之时,却惊讶地发现修伊已放下蕾娜斯,恭敬地站到了一名陌生的中年男子身边。 毫无疑问,这个风度翩翩、神态平和文雅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修伊此次要来找的人,但让大家感到惊讶的是,现在的修伊一改往日的调皮作风。 显得无比认真而恭敬,一切的玩世不恭仿佛都被这名中年男子所压制住了一般…… 可就在下一刻,所有人都明白到修伊为什么会这样反常了,因为这个中年男子是这么自我介绍的: “欢迎各位到我的山居来,我的名字是路西法,路西法·撒旦。” 第八十章 我们永远是朋友 路西法·撒旦,在一般人的印象中,这位魔族历史上最出色的王者已成为一个遥远的神话,十万年的时光可以令很多事变得模糊,甚至是夸张,尤其是一个人的形象和事迹,非常容易在消息的辗转流传中走样变形。 魔族的寿命平均为五千岁,十万年对魔族而言就是二十代,当年曾和路西法一起参加过第一次神魔战争的魔族,已是一个都没有留下来了,就算是在寿命相对长一些的神族中,当年的参与者也只剩下了米迦勒一个,再加上路西法并没有留下任何个人的资料或画像,因此对突然被告知眼前此人便是路西法的“火焰空间”来说,事情的真伪似乎还需要一点时间来验证。 “呃……不是我多心,请问您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您的身份就是……”虽然还无法分辨真伪,但蕾娜斯却直觉地感到,眼前这个气度不凡的男子绝非一般人,就修伊此刻罕见的恭敬神情来看,对方至少是修伊所敬畏的长辈,因此无意间她的口气也变得礼貌恭敬起来。 “证据?没有。”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个还无法判定身份的中年男子非常潇洒地一耸肩膀,似乎对证明自己的身份毫无兴趣:“卡雷格斯被另一个人拿走了,因此我没办法证明,不过这没什么关系,你们大可以只当我是一个也叫路西法的平常人,不需要对我太过于尊敬或恐惧,毕竟名字只是一个符号,我这么自我介绍,也不过是为了彼此称呼起来方便一些。” “……原来如此,反而是我过于在意这个名字了,抱歉。”除修伊外,在场的人都没想到对方竟如此洒脱,一时间都有些瞠目结舌,好一会儿后蕾娜斯才第一个反应过来,非常诚恳地道了歉。 “没关系,若曾被修伊骗怕了,有这种想法非常合理。”中年男子毫不在意地一笑,目光在有些不好意思的修伊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后又回到了蕾娜斯身上:“更何况这小子没定力,一旦美女当前就会天花乱坠地胡说八道,而且程度和美丽成正比,以这三位小姐的相貌而言,他大概每时每刻都在胡诌吧。” “老……老师!别开我的玩笑好吗?”修伊此言一出全场皆惊——老师?路西法是修伊这家伙的老师?这个变态天才的培养,竟然是这个看起来正经严肃的人一手完成的吗? “就许你开我的玩笑,就不许我开你的玩笑吗?”路西法满脸都是无奈的表情:“看来我实在是作孽太多,一生教的唯一弟子什么都学会了,偏偏就忘了学什么叫尊师重道,天啊!” “那也要为师者有值得尊敬之处才成,老不修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哇呀!”修伊的小声嘟哝就被打断,路西法的手在耳朵捕捉到牢骚的瞬间就行动起来,在众人反应过来前一把捏住了修伊的面颊肉,当即痛得他大叫起来。 “我听到了,你说我老不修是吗?”手腕稍微一用劲,现场两个魔族中较年轻的那一个随之加大了求饶声:“哎哟!不不不不……我怎么敢呢?路西法老师您的样貌还和十万年前一样年轻、英俊、潇洒,一点衰老的模样都没有,而且更加风度翩翩气宇不凡,至于‘不修’这两个字,如孩童般活泼跳脱的您怎么能用如此糟糕的词形容呢?” 众人不由得绝倒,不愧是修伊,什么时候都话中带刺,然而令他们跌破眼镜的事还在后面,这种一听就知道是敷衍和恭维的话,恐怕连三岁小孩都骗不了,更何况是这个看起来稳重睿智、更很有可能是传闻中那位无双王者的路西法,然而结果却大出他们的预料。 在听到“风度翩翩、气宇不凡”的时候,路西法的面色还是维持着阴霾密布的情形,可是在听到“如孩童般活泼跳脱”之后,脸色立刻多云转晴,一股发自内心的喜悦很快洋溢在整个面部:“真的吗?我真的有如孩童那样年轻吗?” “那是自然……”修伊的胡说八道还在继续,不过在眼角余光瞥见众人此刻表情后,眼珠子一转的修伊立刻开始使坏,一句话就把大家全部拉下了水:“不信您问问其他人,大家的想法都跟我一样啊!” “……呃!什么?”小七当场气急败坏地喊了起来,它万没想到修伊的恶劣性格竟到了如此地步,自己连站在一旁看热闹都会被扯上,可还没来得及控诉某人的卑鄙行径,首先出声的它已引起了路西法的注意,下一秒路西法已整个人凑到了小七面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起了它,而后淡淡问了一句:“你应该是一条暗黑龙吧?” “是!”小七现在的表情用热泪盈眶形容是一点不差,自从被某个恶魔的契约者变成一条眼镜蛇之后,它的真实内在还是第一次有人一眼看穿。 至少在之前和修伊一起旅行的日子中,它的身份从未脱离“修伊的宠物蛇”这一标准,再加上平时常被契约者用以各种方法虐待的种种遭遇——晒衣服或支帐篷绳子不够,它就被临时应急做了绳子;偶尔在荒野里碰到鬼怪山精一时发生混战,碰到连修伊都要弄个趁手兵器应急的时刻,它首先被修伊甩出来当鞭子用,若时间充裕,那个混账魔族还会让老酒鬼或冷凌锋加个冷冻魔法在它身上,挺直成一根用来殴人的棍棒类凶器。 不过在其中最可怕的,还是作为新品种“营养液”的首席小白鼠,那些修伊不知用什么方法和原材料配制而成的各色液体,完全是对任何有味觉者一击必杀的超刺激饮料,只要喝下一口就会让任何生物的每个细胞都为之哀号,而几乎每次有新配方出炉就要受罪,但到现在还活得很好的小七在某点上来说,其忍耐力与生命力都已达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极限。 但也正是这些遭遇,令人很难相信这条受尽欺压和折磨的眼镜蛇,其原身居然是三界传闻中拥有领域制霸这种无敌能力的暗黑龙,所以到了后面,小七根本都懒得告诉新加入的菲莉丝,自己的真实面貌到底是什么,其原因倒不是健忘,而是连它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曾是暗黑龙了。而路西法不过是看了它两眼,就一语道破并承认了它的真身,这种找回自己的感觉如何不让它感动得涕泪交流? 可是很可惜,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沉醉在这种久违感觉中还不到三秒,路西法的下一个问题立即令它如落冰窖:“那么,以你暗黑龙的角度看来,我是不是和修伊所说的一样,有着孩童般年轻的活力呢?” 晕。 承认它暗黑龙族的身份,原来只不过是为了多一个异种族的参考,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承认,而且这种让人空欢喜的无心恶作剧,甚至比修伊有心的捉弄还要更令人郁闷。在这一剎那,小七已百分之百确定,眼前这个叫路西法的男人绝对是修伊那张坏嘴的缔造者,在让人吐血的语言、陷阱方面绝对是专家中的专家。 不过受到重大打击是一回事,赌气不回答问题则是另一回事,在这个很可能就是十万年前连暗黑龙族都畏惧三分的魔族第一王者,更重要的是那个可怕人物修伊的老师面前,小七还是做出了违心却必须如此的回答:“那当然了,正如修伊所说,您的活力一点都不输给年轻人,至少我以龙族的角度来看是这样。”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按道理说男人比较不容易在意自己的年龄问题,尤其是外表看起来并不显得衰老的人更是如此,可路西法显然是一个独特的例外,在从修伊和小七处确定了自己还不算老之后,他脸上的笑容显得更加灿烂了,心情不消说是前所未有的好。 这个人真的是传闻中的那个魔族之王吗?分明是一个非常在意年龄的老顽童嘛! 经过方才与蕾娜斯的对话,“火焰空间”的众人终于有了一点承认路西法身份的共同想法,可被修伊这么一搅和,大家的心情又再次产生了动摇。不过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件谁也没想到的突发事件,令众人不得不承认了路西法的真实身份,就是传说中那位天下无敌的魔族之王。 事实的经过是这样的:众人从修伊所带领的那条奇怪滑道中掉下来已有大约半个小时了,原本叠在滑道正下方动弹不得的五六个人,已经在同伴帮助下一个个爬了起来,女士自然是最优先扶助的目标,接着是年纪较大和较小的人。如此一来,当原本就垫底的倪剑最后一个被虚空拖起来时,超长时间遭受重压、抢救又因为种种原因延迟的翼人只剩下了一口气,玛丽嘉连续施展了两次恢复魔法后才缓过气来,可还没等他跳起来抗议被不公平对待的事实,那条诡异的滑道之中好像又来了新的客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那条滑道根据老酒鬼事后估计,可能是应用带有扭曲性质的时空传送魔法,在悬崖和路西法所居住的隐秘地点间,做了一条带有传送性质的多角度弯曲信道。从信道刻意拐得七转八弯又作出那么大下倾斜角度,以及有人能以近乎完美姿势通过的情况看,这东西的具体设计修伊绝对有掺上一脚,而最能体现修伊设计中那份完美性的,就是在众人从其中通过后,滑道出口以极其自然的模样自动凭空收缩,由一个悬浮在空中的黑洞还原成一个细微的小点而彻底消失。 可当倪剑刚睁开眼缓过气来的一瞬间,这个小点却陡然再次出现在空气中,并在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前扩大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然后“扑咚”一声之后就是“哎呀!”一声惨叫,翼人再次成了某件落下重物的垫底。然而这一回落下的可不仅仅是人,而是一匹异常雄峻的黑色健马,外加骑在马上的一个男人。 通体黑色的长毛,发达而修长的四肢,身上的壮健肌肉如钢铁一般棱角分明,如铜铃大的一对眼中放射出高傲狂暴的神光,看上去可谓威风十足。懂马的人若看到这匹马必然会欣喜若狂,因为在三界中,这种类型的马是举世难求的神骥,按照专业术语来说,这是只在魔界北部苦寒之地才产的珍稀马种“苍炎”。 在传闻中,在魔界北部的山区中生长的“苍炎”不过十匹,每一头都是性情狂暴急躁,喜好独来独往的天之骄子,只有在它们认为必要时,才会在四处游荡的野马群中挑选壮健美丽的母马繁衍后代,而且每代只生一匹。这种马由于极其罕有,自然有很多人想得到一匹作为身份与财富的象征,不过苍炎自身就有很大的力量,人类靠蛮力想驯服它完全是痴心妄想。 历史中对捕猎苍炎的情况曾有过记载,不管出动多少个强壮的勇士,在和它力量比拼中从无一人胜利,反而还造成了总数近万人的惊人伤亡,而即使耍手段、设陷阱猎捕到它,如果没有人能在魄力上将它彻底压倒,苍炎也绝不会甘心成为他人的坐骑。 无可否认,苍炎的气势是极其惊人的,初次见到这种传说中神骥的“火焰空间”众人,在接触到它如黑色火焰般熊熊燃烧的逼人眼神时全体吓了一跳,三位女性更是从没想到,区区一匹马竟会有如此凶恶的眼神,还不自觉地吓得后退了半步,苍炎的凶悍由此可见一斑。 所以凡是能驯服苍炎成为坐骑的人,都不会是简单的人物,在历史上都会对他大书特书一笔,而当代之中拥有苍炎坐骑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魔界军南部第三军团长科林·所罗奥,捕猎到它的是科林的好友华比·扎兰克,但由于个性过于阴柔而不被苍炎承认,结果就被转赠给了科林,而这只魔界第一大色狼居然在气魄上蛮有两下子,和苍炎只眼对眼瞪了四个小时,就让这匹特别难驯服的马乖乖成了坐骑。 因此若有人能坐在苍炎背上,那个人应该就是科林然而此刻出现在路西法所居住地也的确是骑在苍炎脊背上的人,并不是魔界军南部边境的第三军团长大人。 和苍炎一般通体漆黑、镌刻着奇异魔法纹章的连身铠甲,一副将整个面孔都遮盖得严严实实的银白色平板面具,一件在身后迎风飘扬的宽大黑色披风,还有一把悬挂在右腰侧的黑鞘长剑,虽然剑身还留在鞘里没有拔出来,可一看到那支露在外面的黑色剑柄,曾对它有过印象的火焰空间众人还是立即认了出来。 暗黑圣剑卡雷格斯——那个在华斯特皇陵近郊一口气连斩四名魔族龙骑将的黑衣骑士,竟然在此时此地再次出现了,而且的坐骑还是一匹举世罕见的苍炎。 “……好像有很多客人呢。”黑衣骑士的语气一点都没有变,听起来还是那般连骨髓都能冻住的冰冷。 “是啊,而且有一个正被你压在下面。”路西法微微一笑:“如果你这么做是为了让场面气氛活跃一些,最好就到此为止如何?” 黑衣骑士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所骑苍炎的底下还有一个倪剑,此刻他正被一只马蹄重重地踏在肚皮上,两只眼睛向外暴突,满面痛苦的模样绝不是假装出来的。 “哦,抱歉抱歉。”轻轻一拉马缰,苍炎乖乖地拿开蹄子落向另一边,倪剑这才从泰山压顶的痛苦中解放出来,经过玛丽嘉第三次的回复魔法治疗后,翼人总算是拣回了一条命。 “你怎么把它给骑回来了,这不是科林的心肝宝贝吗?”修伊似乎对翼人的生死毫不关心,竟走到黑衣骑士身旁拉起了家常。 黑衣骑士的回答很简单:“从新红帝国到华斯特再到魔界,接着还要赶回法利玛,铁人也经不住这样折腾,所以向科林借马省省脚力。” 修伊伸手摸向马头,苍炎看上去根本不买他的账,竟恶狠狠地张嘴就咬,吓得修伊立马缩手后退:“见鬼,都当奴才这么久了,这家伙还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野性不退,科林这小子真的有好好驯养它吗?” “我看是你自己的问题,它大概和我的想法一样,认为你是一个没出息的白痴,买你的账根本没必要吧?”黑衣骑士的辛辣讽刺让修伊当场吃了瘪:“我才是第一次与它见面,可它也乖乖地听我的话,这一路来个性温顺得很呢。” “切,还是一样欺软怕硬的马种,真让人厌恶。”修伊不满地诅咒一句,重新把目光投向路西法:“是你让这家伙回来凑热闹的吗?” 路西法立即把眼神转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一看就知道非常可疑:“你看他像这种人吗?” “不像。”虽然明知这个老滑头在说谎,修伊仍然必须承认,黑衣骑士最讨厌做无聊的事,而“凑热闹”在这些无聊事中排名第一。 两人针锋相对地斗嘴间,黑衣骑士已然从苍炎背上跳下来,在看了一眼正忙于关注倪剑是否安然无恙的火焰空间后,冷冷的一句话立刻让路西法跳了起来:“真是狼狈为奸的一对师徒,吵嘴这种无聊事就这么令你们有快感吗?” 路西法一脸都是伤心欲绝的表情:“臭小子,你不也是我的学生吗?哪有这样说老师的道理?什么时候你也学得跟修伊这小子一样坏了?” 黑衣骑士冷冷回了一句:“说这话前最好先自我反省一下,十万多岁的人还这么不知自重,你的这副模样像是值得尊敬的长者吗?” 他这句话和修伊那句“为师者要有值得尊敬之处”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虽然只变了几个字,可是从一向认真说话的黑衣骑士嘴里说出来,给予路西法的打击可比修伊要严重得多,某个外表和中年人差不多的魔族立刻垮下脸,郁闷悲哀的神情简直像家里死了人一样。 和修伊不同,黑衣骑士并没有表示出对路西法有多少尊敬的意思,对他的哭丧表情更是不屑一顾,而是径直转向修伊:“不说这个,我有些话想跟你谈一谈,到老地方怎么样?” 虽然被对方形容为和路西法狼狈为奸,可厚脸皮的修伊好像一点也不生气,当黑衣骑士问了这么一句后,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没问题,现在就去,我刚好也想到那里去呢。” 黑衣骑士微微一点头,由于有面具掩盖着,没人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修伊则是对着众人灿烂一笑:“事情就是这样,我现在要和这个没情趣的小子说点悄悄话,路西法老师,我的伙伴就麻烦你照顾了。” “你们该不会是同性恋吧。”小七的这句讽刺话刚说出口,就听见“锵”的一声清响,卡雷格斯黝黑透明的剑已从黑衣骑士的腰间出鞘横移,如闪电般架在了它脖子上,随后就是黑衣骑士的一声沉喝:“闭嘴!” 小七的心差点从喉咙中跳了出来,由于和修伊开玩笑开习惯了,不知不觉中竟把那个对笑话毫无幽默感、且喜怒无常的黑衣骑士也涮了一把,这下可闯了大祸,名震三界的暗黑圣剑可不能说笑,曾在华斯特亲眼见过它大发神威的人,都对它那种无坚不摧的破坏力留下了深刻印象,现在被这种可怕的玩意架在脖子上,在谁来说都是笑不出来的事。 一个笑话竟变成了如此模样,现场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火焰空间的每一个人都在心底大骂小七的不自检点,不过也都担心着它的安危,虽然在一起的时间并不是很长,说是不可分割的好伙伴有些勉强,可这条经常和大家斗嘴怄气说怪话的蛇已成了众人生活中的一个部分,谁都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它被卡雷格斯化成碎片。 “修伊……”蕾娜斯暗中拉了一脸看好戏表情的修伊一把,带着少许哀求的眼神。先不说拥有卡雷格斯的黑衣骑士不好对付,劝架不成还有可能反受其害,光是他与修伊同为路西法弟子这件事,就让想帮小七忙的众人感到非常棘手,帮也不是,不帮更不是,所以在场的人中只有修伊和路西法有办法阻止黑衣骑士。 蕾娜斯选择比较熟悉的修伊帮忙,在此刻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不过被恳求者却有点扫兴,毕竟一场好戏就要如此泡汤了:“蕾娜斯,我知道了,我帮忙就是……不过真是没意思呢。” 一边挠着头,一边嘴里发着牢骚,修伊就这么悠然自得地走到紧张场面的中心地带,立刻感应到他接近的黑衣骑士冷冷转头:“这是我和这条胡说八道的蛇之间的事,不用你插手。” 面对这种如墙壁一般又冷又硬的回答,修伊的神情还是很轻松:“我又没说想插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听到修伊此言,除了路西法和黑衣骑士外的所有人差点晕了过去,其中尤以对他期盼度最高的小七为甚——不插手你来做什么?才答应蕾娜斯的话还不到一分钟就反悔了吗? “那你过来干什么?”黑衣骑士显然觉得莫名其妙。修伊答得非常干脆:“问一个问题,然后再做一件事。” “什么问题?” “你想把这条蛇怎么样?我是不在乎被他侮辱,你和我不同,受不了我可以理解,不过你决定怎么办?跟它决斗吗?” 望了望只有眼镜蛇外表的小七,黑衣骑士不禁犹豫起来,在他眼中,杀害、欺负没有抵抗力的弱者只有卑鄙小人才干得出来,而这刚好也适用于现在的情形,尽管小七口不择言确实有错,但再怎么说也是无心之失,就这么一剑干掉它是有些过分了。 见黑衣骑士沉思不语,修伊居然出奇地没有再追问下去,反而还极其宽大地说了这么一句:“没关系,不给我答案也行,反正这家伙是咎由自取,要蒸要煮悉听尊便,但在这之前能不能先让我做件事?” 小七的脸色已变成和死人差不多的灰白色,修伊这些话哪里是在为它辩护,说是在公开宣判它的十恶不赦倒恰如其分,所以它除了叹息外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了。 黑衣骑士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从修伊刚才和蕾娜斯的对话看,他应该是答应替小七开脱才对,可从目前情况看,倒更像是怂恿他当众处决对方,因此对修伊所要求在处刑前先完成的“那件事”,他不禁好奇心大起,立刻就答应了:“没问题,你做吧。” 修伊立即走到了满面绝望的小七身前,轻声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你是来听我遗言的吗?那好,我告诉你!”小七叹气,而后抬眼望向修伊,斩钉截铁地大喊一声:“能认识你这样恶毒、阴险、卑鄙、下流、无耻、龌龊的混蛋,真是我一生最大的‘荣幸’啊!” 修伊的额头明显有青筋暴起,不过难得的是他居然还保持着灿烂温和的笑容,可他接下来的动作就不那么优雅文明了。 修伊一把捉住眼镜蛇的七寸部位,非常粗鲁地将小七倒提了起来,接着以抓住的部位为圆心开始飞快旋转,泄愤的情绪在完全不顾对方死活的野蛮动作中表露无遗,更可怕的是,修伊在做这种明显是虐待动物的行为时,还有空哼小调配合,尤其夸张的是,他所哼的小调曲名居然还是‘我们永远是朋友’。 这一回,包括路西法和黑衣骑士在内,所有在场观众都被修伊的超变态举动吓得目瞪口呆,本来该被他营救的对象,居然被他抓在手里当玩具摆弄,原先认为修伊的举动是一种特殊营救战略的路西法也不由得动摇起来,开始逐渐向认定修伊说话不算数的那边靠拢。 “唔嗯,哇哇哇哇……”小七的惨叫让最想惩罚它的黑衣骑士听了都觉得可怜,不过他好像没有阻止修伊的立场,结果修伊的这个“甩蛇游戏”整整持续了十五分钟才停了下来,被转了至少一千六七百圈的小七到这时只剩下了一口气,看情形连玛丽嘉的回复魔法都只能救回半条命。可修伊居然还没玩够,已经变得软瘫瘫的眼镜蛇在他那副灵活双手的摆弄下,身体被七缠八绕出了一个很奇特的形状,头和尾巴也非常古怪地凑合到了一起,接着某人就对这副以蛇为原材料的作品进行了最后一道工序的处理,也就是两手分别抓住小七的脑袋部分和尾巴末端,用尽全身力气使劲一拉。 “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还在晕眩状态的小七当即哀嚎起来,就算一条蛇的身体再柔软,被这样四处穿绕之后再用力一拉,骨骼和肌肉紧绷重叠的刺痛也是根本无法忍受的,不过也亏了这一拉,它此刻呈现在众人面前的形态才会如此搞笑——大家惊讶地发现,他居然以和绳子质地接近的小七为原材料,凭空打出了一个尺寸巨大的蝴蝶结! 修伊,他的脑子不会有毛病吧? 众人同时在脑海中浮现起这个念头,毕竟把一条蛇打成蝴蝶结这种事,除了实行的难度和事情本身毫无意义之外,这种创意就绝不是常人能够想到的。 而且在这种情形下做如此古怪的事,更不是脑筋正常的人所能做到的,可接下来的事却再次推翻了这些合理的推断和感想。 完成了这个“蛇制蝴蝶结”之后,修伊似乎是很满意地看了一眼,接着就把已半死不活的眼镜蛇凌空拋起,不偏不倚地落在黑衣骑士手中,非常悠闲地转身就走,一副什么事都懒得再理睬的模样,而且留下的话也是一样毫无责任感:“我的事办完了,接下来要怎么处置它是你的自由,我先去那地方等你,记得快点来,我可是很没耐性的哟!” 众人再次目瞪口呆——他就这么走了?真的不管小七的死活了吗? 与众人惊讶的表情相比,黑衣骑士要明显冷静得多,在低头看看手中的小七,再望望修伊逐渐远去的背影之后,黑衣骑士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小子!果然有你的!” 继对修伊古怪举动的惊讶之后,所有人都被黑衣骑士的大笑弄得莫名其妙,而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呈蝴蝶结状的小七再次凌空飞起,黑衣骑士在笑声中将它轻轻拋给了站在一边的蕾娜斯,随后的话让所有人顿时醒悟过来:“还给你们,看它这副可怜的样子,我再没有兴趣和它计较了,修伊这小子的劝架方式果然别致,连我不服都不行,不过,记得告诉它以后要小心说话,并不是每次都有修伊这样的人能救它呢!” 大家这才明白,修伊之所以会一反常态,在公开场合将小七折腾得半死不活,原来就是为了让黑衣骑士看了消气,再也无法对它动杀机,从另一方面来说倒也是劝架的一种特殊方式,效果也相当的好,至少现在黑衣骑士已放弃再和眼镜蛇计较。 不过看看被打成一朵蝴蝶结,已是出气多入气少的小七,在劝架之外,修伊可能也是在趁机“恶整”的想法,很快出现在了众人脑海中。“剩下的就交给你了,路西法老师。” 黑衣骑士首次称呼路西法老师,这也终于使众人确信,那个还显得无比懊丧泄气、正蹲在地上用手指划圆圈的中年人,就是神魔战争的发起者之一,第一代魔族之王路西法·撒旦。 “好,这时候求我就叫我老师,真是活学活用的现实主义者啊!”路西法没什么精神地扬扬手,表示自己知道了,可黑衣骑士根本就懒得响应他,转身就朝着修伊消失的方向追去,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们……真的是你的学生吗?”一向在加里斯教国内长大,对尊长辈分极其看重的玛丽嘉望了望消失在那个方向的黑衣骑士,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怎么觉得……”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却是事实。”路西法缓缓站起身,脸上那副失望的表情没有半点虚假:“这两个家伙,一个在我这里专门学习魔法和武术,实力几乎已超越了当年全盛时期的我,还顺便骗走了我手里的卡雷格斯,而另一个则因为体质问题只能学习别的,结果除了生孩子外基本什么都难不倒他,成天跟我开各种恶劣的玩笑,差点没把我气死……唉,我记得我有教过他们什么是尊师重道啊,为什么到现在他们还是和当初一样孩子气,一点进步都没有呢?”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众人也都猜到路西法所指那个魔武全才的学生是黑衣骑士,而另一个自然就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位大变态修伊了,不过问题同时也出来了,之前从未出现过的黑衣骑士还好说,修伊身为魔族的三皇子,怎么会突然碰到早已失踪的路西法,还成了他的学生呢? 还是老酒鬼嘴比较快,当下就把这问题给问了出来,而路西法的答案却有些暧昧:“这个啊……因为我和修伊之间曾有过一个约定,绝不把他过去的事说给其他人知道,所以具体的我也只能保密,但我可以告诉你们,修伊他也有自己的烦恼和痛苦,和一般人并没有什么两样,而成为我的学生向我学习那些技艺,就是为了把这些痛苦变成一种前进的动力,从现在的情况看,他似乎是成功了呢。”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路西法目光无意中在蕾娜斯身上略微停留了片刻,最近感觉明显敏锐了许多的神族女孩立即察觉到了这一点,也就在同时,蕾娜斯直觉地感到这种目光有点异常,除了长辈的慈爱和作为男人对美丽异性的赞赏之外,路西法的眼中似乎还多了一丝淡淡的哀伤,这种哀伤和修伊偶尔在看她时流露出的神情几乎完全相同。 “这个男人,他可能知道很多我想了解的事情,尤其是有关修伊的部分,不过他的嘴这么密实,要怎么样才能使他说出来呢?” 蕾娜斯的心里这么想,事实也确如她所想的一样,但有一件事她猜错了,那就是路西法的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实,还没等她想办法撬开,路西法就把这些情报拱手送了出来。 这当然不是因为路西法喜欢漏嘴说别人的闲话,而是因为这位魔族之王忽然觉得,有些事情是到了让这些已成为修伊同伴的人知道的时候了——自从学成离开之后,修伊与路西法之间唯一的单线联系者就是黑衣骑士,虽然黑衣骑士对这位老师并没有言听计从的意思,但每次路西法问他修伊的近况,他倒是都如实回答,因此修伊从离开魔界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路西法也都知道。 因此路西法觉得,该让这些日后将成为修伊伙伴的人了解,修伊·华斯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到现在为止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又为什么会这么执着。 修伊,你的战斗太孤独也太痛苦了,能为你分担这些痛苦的人还是多一些好,一切都不知情并不能使信任你的人幸福,相反只会使他们在明白了一切后感到更加痛苦,不管怎么说,真相都是隐瞒不住的,所以……修伊,原谅我变相违反和你的约定吧。 暗下决定的路西法觉得,这个将一切公开的时机终于到了,最重要的是,作为整个事件关键的那个叫蕾娜斯·法琪利的女孩,现在刚好就在眼前。 “蕾娜斯小姐,你想知道,修伊的秘密吧?”路西法察觉到神族女孩正在沉思,一句话就令蕾娜斯当场大惊失色,心事被一眼看穿的她只觉得无比震惊:“您……您知道我的想法?” 路西法不禁微微一笑:“刚才老酒鬼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修伊应该对你们隐瞒了很多事,尤其是有关他自己的事,所以你的想法并不难猜,无非是在盘算如何从我这知情者口中套出秘密吧。” 蕾娜斯显然非常尴尬,可是难为情的并不只她一个,在路西法明显写着“你们也这么想吧”的眼神在现场扫过一遍后,修伊带来的人全部露出了很不自然的苦笑。 “我和修伊有约定,因此想从我口中知道这些秘密,是绝对没有可能的。”路西法先来了个事前声明,但下一句的意思却立即柳暗花明:“但若是我之外的人说出来,就不违反这个约定了。” 路西法之外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之后,脑海中同时浮现出黑衣骑士冷漠淡然的身影,然后大家不约而同地开始摇头——黑衣骑士应该是知道修伊的事情,可要那个沉默寡言的家伙开口本身就是天方夜谭,再加上又涉及到他人的隐私,即使路西法用老师的威严去压他恐怕也没用,更何况他根本不怕路西法。 “难道您是说那个黑衣骑士?”虚空首先说出了自己对此的看法:“虽然我对他并不熟悉,可我觉得他该不是那种会被说服的人……” “当然不是他,因为他的确是你所想象的那种人。”路西法神秘一笑,给了众人一个谁也想不到的答案:“我说的是修伊本人。” 倪剑当即大摇其头,满脸都是不以为然的神色,其他人表情也都跟他差不多:“他自己若是肯说早就说了,难道现在的他和平常不同,随便一问就会什么都招认出来吗?” 路西法的神色一动,仿佛是对翼人突然大感兴趣起来,竟凑到倪剑面前盯着他猛看了几眼,让被看的某人立刻冒出一身冷汗:“干……干什么?我……我可没有那种同性间的变态嗜好啊!” 砰的一声,听到“变态”二字的路西法当即一拳轰在倪剑头上:“谁变态了?我只是突然觉得,你这个人的想象力倒蛮有一套的,居然会把事实猜个八九不离十,这才会让我想好好看你一眼,了解一下自己刚才为什么会看走眼,只把你当成一个普通翼人罢了!” “八九不离十?”冷凌锋到现在才第一次开口,原因也很简单,一贯傻乎乎的翼人居然被路西法确定具有高智商,换了谁都会感到意外:“他猜对了吗?” “嗯,有兴趣一起去看看吗?修伊此刻不同于往常的模样。”路西法从倪剑身前退开,伸手朝众人勾了勾:“想去的就跟我来,出发吧。” 第八十一章 命运 刚下来的时候,众人对这个隐居地的第一印象就是“小”,不到一百平方米的山谷中除了那片种着花的土地外,唯一显眼的就是路西法身后的那栋小木屋,除此以外就是围绕在四周的高耸山壁,所以即便所有人都目睹修伊和黑衣骑士消失在屋后,也认为他们所说的“老地方”应该就在这小山谷中。可当路西法带着众人也走到那里时,大家才惊讶地发现,在屋后居然有一条蜿蜒曲折的长长小路,而且一眼望去整条路有大半淹没在一片奇怪的白色雾气中,根本看不到路的尽头到底有些什么。 “这里的地盘比你们想象中要大一些,如果不是为了让人找起来方便,我也不会把信道入口设在那个弹丸之地。”路西法显然对众人的想法非常瞭解:“这条路的尽头有三个分岔口,修伊和那个冷面小子所走的,是正中间的那条路,但等会到了那里千万不要走中间,记得跟我往右走。” 米伯特奇道:“右边?但现在不是要去找修伊吗?走右边不是碰不到走中间的他了吗?” 还没等路西法回答,菲莉丝就轻轻一巴掌拍在米伯特的脑袋上:“傻瓜,谁规定入口不同的路不会在出口处交叉的?” 路西法回身一笑:“聪明,不愧是华斯特皇族最被看好的皇位继承人,论才智你可比两个哥哥强多了。” “我?皇位继承人?”菲莉丝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以为,依路达克把你交给修伊带走,只因为怕了你的泼辣作风,想快点把你嫁出去好换个耳根清净?”路西法一边淡淡地说着,一边走进了那条小路:“若他的想法只是这么幼稚,华斯特帝国早在他这一代就烟消云散了,能在这个战乱不断的时代将一个这么庞大富裕的国家保存到现在,他的治国本事可算是人界第一,所以他才想让你这个被相中的继承者到外面多历练一下,而修伊这个到处惹是生非、霉运缠身的小子,绝对能找到一堆麻烦事来好好磨练你,这么说明白了吗?” 菲莉丝顿时瞪大了美丽的眼睛,她万没想到依路达克正式颁发交托她给修伊训练的命令,其中竟然还有这样一层深意,不过依路达克和修伊此刻若在这里,必定会当场大骂路西法多嘴漏风。 米伯特不禁大为惊讶:“您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路西法答道:“从十万年前我在这里定居下来起,每隔大约一千年我就会换个模样到外面去行走一两年,不过自四百年前收了修伊和那个黑衣小子后,就由他们给我当跑腿。但很快这两个学生也放了单飞,修伊回魔界去做‘平衡者’,同时想想怎么把地狱镇魂歌收集完整,而黑衣小子则在三界中东奔西走,寻找能参与计划的同路人,除了冷凌锋这孩子是修伊亲自拉拢的外,其他的参与者都是黑衣小子牵的线。” 轻柔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小道中回响,路西法不急不慢的声音很快再次响起,掺杂在这些略显凌乱的脚步声中,给单调的行程增添了一点活气:“这样一来,我的情报来源就变得不太稳定,隔三岔五才会收到两人分别发来的一些消息,但是我也懒得再离开这里。不过自修伊救了蕾娜斯小姐并离开魔界后,黑衣小子就常主动来找我,提供了很多和修伊相关的详细情报,所以你们的事我现在都知道。” 可能是路西法平静柔和的态度所致,对眼前这个在‘光之教义’中被称为“万恶之源”的魔族之王,玛丽嘉也慢慢消除了戒心,此刻她第一次对路西法提出问题:“呃……路西法……先生,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可以吗?” “是有关于魔族的事情吗?祭司小姐。”路西法反问了一句。玛丽嘉大吃一惊:“您知道我想问什么吗?” “嗯,神职者对我们魔族一向痛恨,能像你这样和我心平气和对话的可说是寥寥无几,而能对话的也不外乎这几个问题。”路西法很无奈地双手一摊:“从以往曾有过的对话记录看,大致就是这些吧——你们魔族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要挑起战乱,破坏这世界的和平?为什么就不能拋弃邪恶之心,和其他人和平共存呢?,你想问的也是这些吧?” 既然都被对方看穿,玛丽嘉索性就点头承认:“那您的答案是什么呢?” 路西法轻轻叹了一口气:“第一个问题,魔族想要的东西和人族、神族完全一样,那就是安宁和平、富足幸福的生活,也许你不相信,但即便是在魔族内,好战成性、嗜血如命的狂人也绝对是少数派,大部分人是很厌恶战争和死亡的。” 玛丽嘉沉默,她所实际接触的魔族并不多,修伊、伊格斯、伊格斯带来的那几个龙骑兵,还有就是华斯特所遭遇的四名龙骑将,除开很快就死掉的那些不算,修伊和伊格斯的表现正如路西法所说,根本不像什么好战成性的狂人,相反还显得并不喜欢争斗。 “第二个问题我认为没有回答的必要,因为想出这问题的人本身已戴了有色眼镜,把魔族看成了本性邪恶、刻意挑起战争的元凶。事实上,如果你把魔族的身份丢开一旁,把魔界当成一个人界的国家来看待,你就会发现真相根本和这问题相反。”路西法的声音突然高了八度:“很多战斗都不是魔族挑起的,而是人族或神族打着‘讨伐邪恶’的旗号主动发起的,这样一来,真正挑起战乱、破坏和平的人,不正是这些自命正义的人士吗?祭司小姐,凭良心说,你认为只要有种族属性是暗就一定邪恶这种片面观点,以及随之产生的宗教狂热,就有权利肆意侵略我们的领土,杀戮无辜的魔族民众,还美其名曰为‘扫荡邪恶’吗?” “这……”玛丽嘉哑口无言,在她所受的教育中,魔族被描绘成恶毒、贪婪、残暴的化身,直到遇见修伊,她才了解到魔族的大部分人和人族的普通百姓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静静地度过自己的平淡人生,所以现在被路西法一说,她猛然意识到,以前自己所听过的那些铲除邪恶的故事,很可能真相就和路西法说的一样,是以无数无辜人的尸骸堆积出来的谎言。 路西法的激昂情绪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因为他也知道,自己根本没必要责怪被谎言欺骗的玛丽嘉。于是下一刻,他的话语中已除去了偏激和愤怒,取而代之的是无奈和苦涩:“魔界是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变幻无常的天气,贫瘠荒芜的土地,那里的人民每天都在和大自然做着最艰苦的搏斗,可就是这样还经常吃不饱、穿不暖,身为一族王者的我看到真的很心痛。我也不喜欢战争,可为了这些同族的子民,我需要富饶肥沃的土地来养活他们,而那种地方刚好在人界和天界,换了你是我又能怎么办?向人界的国家和天界去借吗?” 没有人回答,不仅是这问题的答案太过于明显,也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路西法这么问并不是需要答案。 “接下来的事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了,魔界主动发起的几次战争,其中的理由都是这么简单,而且在人界的几个国家之间,因为同样原因而发生的战争好像比魔族还多,你们也没有因此就将他们划进邪恶的行列吧?”路西法的讽刺让在场的人类听了都感到很难受,不过他说的却是事实:“还要我回答第三个问题吗?祭司小姐?” 玛丽嘉轻轻摇头,若不是有倪剑在一旁刻意支撑着她的肩膀,完全无法辩驳路西法的她说不定连走都走不动了:“不,够了,谢谢您的回答,我已经很明白了。”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在教团的历史记载中,为什么会有几名曾颇有名望、法力也极其高强的高级祭司和神官,在和魔族接触后忽然辞职,在没做任何解释的情况下彻底从人间蒸发。毫无疑问,这些人肯定也从路西法或别的魔族那里知道了真相,在良心的驱使下再也无法坚持自己的信仰,逃避或隐居当然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一时间,现场的气氛变得沉默起来,除了依然杂乱无章的轻轻脚步声外,整条笼罩在迷雾之中的小道显得特别安静,也就在这时,一个有着三条不同路径的分岔口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路西法毫不迟疑地朝右边走去,众人也纷纷跟上去,只有蕾娜斯停了下来,略带犹豫地望了望那条中间的路,直到走在最后的虚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神族女孩才醒悟过来,跟上了大伙的脚步。 和刚才那段长路不同,这条通往右边的道路才走了三四分钟就到了头,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面高高耸立的峭壁,最奇怪的也就在这里,路西法带大家来的本意是看看与以往不同的修伊,可此刻除了三面树立在眼前的绝壁外,别的什么也没有,完全就是个死胡同。 “你该不会想告诉我们,爬过这面看着都头晕的绝壁,就能和走另一条路的修伊不期而遇吧?”倪剑不禁产生了受骗的感觉,当场就提出了疑问。 路西法淡淡一笑,伸手在面前的绝壁上摸索了一下,也不知他按了什么地方,一声咯哒轻响过后,他脚尖处的地面上忽然多了一个黝黑的大洞:“没错,但不是往上爬,而是向下钻。” 地道很长,但并不显得狭窄,走在里面不仅没有一点气闷的感觉,还时不时地能闻到从外面传来的野草清香,显然排气通风系统相当完备,而且地道内还设置了照明用的烛台,一点都不显得昏暗无光。由此可以看出,这条地道应该是路西法的精心杰作,不过他的动机却令人怀疑。 毕竟照常理来说,没有人会闲着没事干,在自己居住的地方到处挖地道吧?更何况路西法又不是任人鱼肉的弱者,别说大自然中的猛兽,哪怕是神族的八翼天使到这都只有受死的份,这周围的环境也不像经常山崩海啸需要挖个洞避难的样子,他吃饱了撑的吗? “修伊所去的那个地方,是他还在我这里当学生时最常去的,离开后每次回来也都必定会去那里,而在他待在那里的时间内,我基本从不到那里去,因为这个时候他多半想一个人待着,能打扰他而不被拒绝的人,也只有那个黑衣小子而已。”路西法淡淡道:“因此为了在不打扰他的前提下观察他,我特意挖了这条迂回到那地点的快捷方式,这下知道我的用意了吗?” “你果然是变态!”倪剑立即大叫道:“天天都看得见的学生还要偷偷摸摸地观察,还说没有特殊嗜好?” 话音刚落,一条鞭子就从他后方飞出,在他脖子上绕了几圈后陡然收紧,翼人立即停止发言,双手紧紧抓住鞭子不让它继续收紧,而玛丽嘉的呵斥也同时响起:“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快闭上你的鸟嘴!” 由于玛丽嘉出手及时,路西法还来不及生气,就被翼人上气不接下气的狼狈样逗笑了:“你和他平时都是这样的吗?好恩爱啊!” 女祭司当场面红过耳,而倪剑那又喜又惊的笑容只露出一剎那,就被玛丽嘉无意间收紧的鞭子勒得差点背过气去:“我住口就是了,玛丽嘉放过我吧!难道你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谋杀亲夫吗?” “谁是亲夫?”本来就很尴尬的玛丽嘉顿时一声暴喝,加在鞭子上的力道又多了几分,倪剑当即承受不住当场气绝,若没有虚空眼疾手快,一把拉开鞭子施救的话,恐怕翼人会在这条地道内结束他短暂的二十八岁人生。 一时间,米伯特负责把脉,虚空和老酒鬼正在按压翼人胸口,希望能令他恢复意识,菲莉丝则在劝玛丽嘉赶快施展回复魔法救人,还在气头上的女祭司用一个转头的动作彻底拒绝,现场可说是热闹非凡,而看到这一幕的路西法不禁回过头对着蕾娜斯会心一笑:“修伊的这些伙伴找得真是有趣,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乐子可找呢。” “他本来就是不甘寂寞的人,同伴自然也要找有趣的才行。”蕾娜斯苦笑道:“这样的情形我都习惯了。” “你错了,蕾娜斯小姐。”路西法轻轻的一声叹息让蕾娜斯陡然睁大了双眼:“他比谁都要寂寞,却要在外表上装得完全相反,可他的潜意识却不会说谎,之所以要找这么多容易制造热闹的同伴,就是为了让自己不会感到寂寞啊!” 这句话声音压得很低,很明显是专门说给蕾娜斯听的,因此神族女孩在震惊之余,不禁反问了一句:“您为什么只说给我听?” 路西法淡淡望了她一眼:“因为除了你之外,没有人更有资格了解修伊的真心,一直以来我保守着这些秘密,只为了等待一个有这资格的人出现,而你就是这个人。” “我?为什么?”蕾娜斯更弄不懂了。 “每个人都有两到三张面孔,借以使自己不在险恶的社会上受到伤害,而能使你展现那张最真实面孔的人,就是专属于你,能令你全心全意信任的那个人,一切秘密和想法都可以和这个特殊的人分享。例如,在敌人和部下面前,我是一个英明无畏的王者,可在修伊和黑衣小子、以及你们面前,我却是一个外表为中年人的老不死,因为我信任你们,所以才能展现出真实的自我。” 路西法的侧脸在灯光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忧郁,这让蕾娜斯想起,以前修伊在看她时偶尔也会流露出类似的表情,这不由得使路西法的话多了几分可信度:“他这次回来似乎改变了许多,至少在我看来,他的笑容中已多了一些真心,虚假的表情也明显少了许多,这应该是你在他身旁的缘故。只有他相信的人,才会使他无意中将真实的自我展现,而在以前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过,所以你应该就是那个人。” 蕾娜斯想了想就再次摇头:“对不起,我不觉得他有想展现真实自我的意思,因为除了在华斯特皇陵的那次是逼不得已外,他从来也不告诉我有关他自己的事。” 路西法略带忧伤地笑笑:“他的秘密总是很伤人,不告诉你应该是想避免伤害你,这点你在华斯特皇陵的那次该有深刻体会吧?” 蕾娜斯哑然无语,因为她至今还记得,修伊在华斯特皇陵内告诉比罗德一切时,脸上所挂着的那份哀伤忧郁神情,那是心中印着深深伤痕的人才拥有的表情。 如果修伊是由于受过那种痛楚才刻意隐藏着心中的秘密,不愿意说出来伤害别人的话,他到目前为止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其实这一次我也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让你们跟我来的。”蕾娜斯的心情此刻很复杂,可路西法接下来的话却在她的心中掀起了更大的波澜:“若是有可能的话,我希望永远不要再看到修伊的那副样子,也不希望其他人看到,可是我不得不赌一把,让你们看看他此刻最脆弱、最悲伤哀戚的模样,不然你们可能永远不会认识真正的修伊,更不会知道在他那副坚强外表下所掩藏的,是一颗被哀伤凄婉的过去磨得伤痕累累的心。” “什么意思?”蕾娜斯禁不住问道。 “这世上有种地方叫墓地,当人们在那里停留时总会忍不住充满对死者的怀念和悲伤,并因此感到无比痛苦,也只有在这里,一个人才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最真的那一面,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就是一个墓地。”望了望已清醒过来的倪剑,和逐渐把注意力转回自己身上的其他人,路西法对蕾娜斯低声说了最后一句:“而墓地里埋葬的,正是修伊曾经爱过到现在为止依然是最爱的一个女孩。” 接下来的路程显得比较沉闷一些,由于众人都已从刚才的骚动中恢复过来,蕾娜斯和路西法之间的秘密谈话也只能告一段落。虽然对路西法所说的“修伊曾经爱过,现在依然是最爱的女孩”非常在意,满腹疑云的蕾娜斯依然无法在大家面前公开问下去,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神族女孩只能一个人苦恼地走在队伍中间,脑袋里乱糟糟的就像一团乱麻。 可能是为了不被发现,又或者是在施工中碰到了石块或水流,路西法的这条地道不仅挖得又深又长,还在地底下绕了七八个弯,不过最终大家还是走到了终点。 和刚才看到绝壁的情景几乎一模一样,地道的尽头又是一个死角,至少表面看起来如此。由于有了先前的教训,倪剑再不敢胡说八道,结果又是路西法揭开了谜底——在死角的某个地方轻轻踩了一脚后,头顶突然有一个和泥土颜色完全相同的圆形盖子无声地打开,一条绳梯在盖子打开的同时轻轻滑落下来,接着路西法忽然用非常低的声音开始嘱咐大家:“从现在开始,大家不管是说话还是行动都要尽量小心,不然很可能被修伊和那个黑衣小子发现,若不想被卡雷格斯劈成两半,就照我说的话做吧!” 一听到黑衣骑士和卡雷格斯,好不容易从蝴蝶结形状还原回来的小七首先打了个寒颤,这种反应还随之传染到了每一个人身上。毕竟龙骑将的前车之鉴实在可怕,产生恐惧心理也不奇怪,不过路西法的警告也就此发挥了巨大的效力,每个人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行动也变得极其谨慎,完全符合了他的隐蔽性要求。 爬出绳梯,众人赫然觉得眼前一亮,重见天日的感觉顿时浮上心头,因为此刻的他们已回到了地面上,虽然所处的地方似乎是某个荒废的洞窟,但比起闷在地下感觉要舒服多了。 正当大家东张西望,寻找类似出口之类的地方时,带头上来的路西法却走到洞窟的深处,在一排显然是透向外面的孔洞处望了一望,然后朝众人轻轻招了招手。 蕾娜斯首先走过去,好奇地朝其中一个孔洞瞧了一眼,这一瞧顿时让她露出了惊讶骇异的表情,见到这一情景的其他人不禁也感到了无比的好奇,纷纷跟着走到蕾娜斯和路西法身边,一人找了一个孔洞向外张望,然后也和蕾娜斯一般露出了惊奇的表情。 孔洞正对着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坦草地,两座孤零零的白色石碑并排立在这片草地中背向着众人,绿与白的反差对比极其强烈,而修伊正蹲坐在这两座石碑前,身旁是默默站立着的黑衣骑士,他们两人都是正对面向着这些孔洞,距离最多只有二十米。 路西法所选的地点十分讲究,洞窟中的光都是从外投射进来的,即使是在这么近的距离,黑衣骑士和修伊也不能从外面发现他们,而且整个洞窟内的回音效果相当好,黑衣骑士和修伊的对话即便再小声,也能因此放大到能够清楚听见的程度,作为偷看偷听的地点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也因为如此,众人在清楚看见修伊此刻的模样,并听到两人间的对话后,终于明白到路西法所说,那个“与以往完全不同的修伊”到底是什么意思。 悲伤、哀愁、痛苦还有落寞。 以往只在修伊不经意眼神中闪现的瞬间表情,在此刻修伊的脸上表露得异常明显,让很少看见他如此情绪化的众人不禁心头一颤,不由得对平日嬉皮笑脸的某个人有了一个全新的印象。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让他们充分了解修伊内心世界的对话,在此刻才真正起步。 “都过这么多年了,你依然还这么伤心吗?”黑衣骑士的手上如变魔术般出现了一束洁白的百合,很轻巧地拋在了两座坟墓中靠左的那一尊墓碑上:“若我没记错,你已到这里已来过六千多次了。” “这是第六千八百三十一次。”修伊毫不犹豫地给出了最精确的数字,原因也在下一句话中得到了体现:“每一次看她都在我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伤痕,因此我绝不会忘记,我在这里所体验到的悲哀和痛苦,嗯,是的,六千八百三十一次,每次都让我重新认识到,操纵这世界所有人的‘命运’是多么不公平的事物,它有什么资格能剥夺他人的幸福和未来!” 修伊的话陡然变得激昂高越起来,无法以言语形容的愤怒与悲哀在极其痛苦的吶喊中袒露无遗,躲在秘穴中偷听的众人在这一瞬间,同时被修伊这前所未有的情绪流露所震撼,因为在修伊下面的话中,他们听到了一样世间最美好也最令人痛苦的事物,那就是爱。 “我记得,每天每时每刻每分每秒,记得她的一切,她的笑、她的泪、她的悲哀、她的落寞……‘鲁西欧,我早晨听到百灵鸟的歌唱了哟,今天一定是个好日子呢’,当她用充满幸福的笑颜把这告诉我的时候,我既为她的天真笑容所感动,也为她这小小的满足而神伤;‘鲁西欧,你看你做了什么?即使是最小的生命也有活下去的权利,快把这只小兔放走,如果你不想我讨厌你的话’,当我为使她开心,抓了一只小兔给她的时候,她因此生气的模样我也清晰地记得,当小兔回到森林中的时候,她的那份喜悦简直是这世界上最美的风景——多么善良、纯真,让人只想令她永远幸福的女孩啊!可现在呢?除了这块写着她名字的墓碑外,我又能看到什么?可恶啊!” 修伊的每字每句都透出了强烈到极点的爱恋,因此当叙述到那最不愿回想片段的时候,语气才会变得无比痛苦和悲伤,虽然本人并没有表现出泫然欲泣的模样,可听到他言语的每个人都明白,修伊的心正在哭泣。 “再强烈的愿望,也不一定会变成事实,这就是悲剧的起因。”黑衣骑士沉默片刻,才回答道:“结局会变成这样,并不是你的错,那时的你……” “我知道,可这并不能使时光回转,让一切重新回到原点,那时的我,对,那时的我,根本一点力量都没有,但我知道,身为魔族未来的三皇子,即使那并非我的真实身份,可它在将来所带来的权力却能让我使心爱的人幸福,所以我天真的认为,我也许能令她拥有幸福的未来,可是我错了!” 修伊的拳头在不知不觉中已张开,分开的十指深深地抠进泥土中,回想过去的痛苦正促使他们一点点与大地抗衡,鲜血从不断被石块磨裂的肌肤中渗出,骨骼也在强大的压力下渐渐变形扭曲,可借此得到的肉体痛苦,根本无法和此刻心中所体验的煎熬相比:“她那该死的命运远比我行动得更早——我知道,她的后母对她很不好,可我却万万没想到,那个丧心病狂的女人竟然会想把她卖掉!所以我想办法找到她,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她,带着她离开这里。虽然我并没有告诉她我想和她一起去的地方是魔界,可她却用那句话抚平了我的一切迟疑:‘你带我远走高飞吧,鲁西欧,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到哪里都行’……我第一次决定承认自己的魔界皇族身份,即使那是我来到人界所最想逃避的,结果在避开一切魔界军耳目逃离魔界三年后,我又踏上了返回的道路,可是这也是我一生中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最错误的决定? 躲在洞窟中偷听的人有些莫名其妙地面面相觑,因为这里面除了路西法外,没有人知道这一切的缘由,幸好这时外面的对话再次解答了众人的疑惑。 黑衣骑士似乎是在叹气,极少流露个人感情的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了无奈:“也许我这么说有些过分,但我觉得一切并不是你的错,而是因为普奇娜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拥有魔族血脉的你可以走的道路,她却绝对无法走,仅此而已。” 修伊苦笑:“仅此而已?你说得倒是轻松,可这么一个仅此而已,就夺去了她的生命,并让你我的诞生有了最初的雏形,这还不足够吗?” 黑衣骑士微微摇头:“可你选择经过人魔两界交界处的铃兰草原回魔界,是一条最短最快速的快捷方式,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实。但还有一个事实也是谁都无法否认的,那就是,那片开满铃兰的地方对拥有魔族血统的人来说的确一点危害也没有,因为魔族的血液有着对所有自然毒素免疫的特殊功能……” “可普奇娜是一个人类,我却带着她走到了那片草原上,这还不是我的错吗?”修伊的语气平淡镇静得让人吃惊,仿佛他只是在叙说一个毫不关己的故事,可事实上,他的这种平淡体现出了他内心的痛苦已到了一个无法用感情形容的境地,所以到了极致之后反而变得淡泊起来。 黑衣骑士一时语塞,等了好一会才勉强地给了一个回答:“但在我看来,普奇娜的死并不仅仅是中了铃兰的毒,还记得当她在铃兰草原上如天使般徜徉,笑着问我们‘鲁西欧,这里好美哦,该不会就是天国吧’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怎么可能会忘记!那之后发生的事,就是让我们一直奋战斗争到现在的全部原因啊!”修伊缅怀的神情里透出一丝痛楚:“那时的我们突然想起了早已被忘记的一些知识,那就是她所赞美的那些美丽花朵,是人类所害怕的剧毒植物铃兰,尽管有魔族血统的我们不害怕因此中毒,可普奇娜并不是魔族,她在那么多铃兰之中无异于自杀,所以我们马上提醒她离开,并且也打算就这么做,可就在这时,她说的话让我们愣住了,一切的因由也从那里开始。” 修伊哀然一笑,略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了下去:“她说‘如果在这里睡觉,是不是就能舒服地死掉了呢?’,这一剎那间,我们都意识到了她仿佛有死的念头,而后她的情绪发泄也说明了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我受够了!不管我如何的卖力,爸爸、妈妈还是那么讨厌我,不管我多爱他们,他们还是……’” 黑衣骑士也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是啊,听到这些话任何人都无话可说,被她继母所怂恿的生父从没有想过她的心情,只是一味地酗酒、责骂,我们这些外人连干涉的权利都没有,当时除了默默抱着她表示安慰外,我们已再无法说出劝她离开的话……咳!可以说这是必然的结果吗?” “笨蛋!哪有这种必然?她受苦难道是必然的吗?你想想,她的那个混账继母是如何虐待她的?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女孩子,让她在寒冷的冬季到几十里外的地方去提好几趟水。每当我看到她拿着加上水足有十几公斤的大水桶走过我面前,双手被寒冷和沉重的压力磨得通红发赤时,你知道我内心的愤怒有多么强烈吗?”修伊陡然间怒吼起来:“若那个女人不是普奇娜的母亲,普奇娜又那么努力地想去爱她,我恨不得当时就招来魔界最残忍的刑讯专家,让她的继母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情形下受上一万年的刑罚!” 我知道,那种愤怒我当然知道,因为那时的我和你是一心同体的啊! 说这句话很简单,而且也能彻底反驳修伊,可黑衣骑士却没有这么做,只是默默地承受着他的愤怒宣泄,一句辩解的话也不肯说,因为他知道,现在的修伊并不需要一个能唇枪舌剑互相辩论的对手。 可能是宣泄之后冷静了一点,修伊马上意识到对黑衣骑士发火也没用,毕竟那时的他和黑衣骑士都还与鲁西欧是一体的,于是他继续对着面前的墓碑叙述了下去:“我还记得,你的异常是从那句话开始的:‘人要是死了,会不会有转世呢?’——我真傻,为什么早已意识到那里对你有危险,却还是被你的这句话吓傻在了原地呢?结果,当你接着又说‘如果转世了,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你的这句话又把我吓了一跳,更可笑的是我当时居然想找个答案来回答你,所以我又接着听了下去。可我没想到,这下一句话却成了最后一句:‘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感到非常快乐,但是这些快乐还是敌不过这些年来的痛苦记忆,好希望……能将一切……完全的……忘掉……’。” 黑衣骑士默然无语,可能是他也想起了那段对他也是无比痛苦的回忆,因此除了不说话外,一向沉默寡言的他也找不到别的表达方式了。 “话说到这里,我才发现你说话的断断续续有问题,可一切都太迟了,除了看着你在我怀中慢慢闭上眼睛之外,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普奇娜,醒醒啊!我不要你死!我就算死了也不要忘掉你啊!’,可笑,多么可笑!我曾以为自己能给你幸福,可到这时我才知道,除了看着你在我怀中默默死去外,我什么事情也做不到!这该死的命运,为什么对你如此不公?你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要在受尽痛苦后就这样死去呢?” 修伊嘶声大喊起来,痛苦的表情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脸上,在秘穴中偷窥的每一个人都清楚地看见了这首次出现在魔族皇子脸上的罕见神色,也只有在表示对所爱的人所遭遇到的不幸时,他才不经意地流露出了真实的感情:“所以从那一刻起我就决定,要把这些不公彻底铲除,什么狗屁命运,这种注定的东西根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嗯,是啊,我们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一直走到现在的吗?”黑衣骑士淡淡答道:“为了杜绝这种悲剧发生,一切骯脏卑鄙、充满血腥的事情我们都愿意做。到现在为止,你我都为这个誓言而这么做了。” “不错,从一开始我和你就约定好了,为了这个故事能有完美的结局,双手染满血腥也无所谓,只要不再有任何人被命运束缚,每个人都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过上幸福的生活就好了。”修伊的情绪稍定,也慢慢地从那面属于普奇娜的墓碑前站了起来,沉默片刻后,出人意料地对黑衣骑士表达了谢意,也第一次把黑衣骑士的名字说了出来:“谢谢你,修斯特。谢谢你陪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还要莫名其妙地承受我的无端发泄。” 黑衣骑士,不,现在该称为修斯特的男子对于修伊的道歉举动,只淡淡答了一句:“客气什么,更何况我和你不同,只是纯粹力量集合的我在感情上没有你那么多烦恼,你又不能太过于流露自我感情,不找我发泄又能怎么办?” “别把我说得好像很脆弱似的,我比你想象中要坚强得多。”修伊有些苦涩地一笑:“先不说这个,华比和科林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修斯特答道:“魔界的四个部分探索、彼岸、徘徊和超越全部到手,再加上你拥有的理想、试练和因由,地狱镇魂歌已有七个章节在我们手中了,至于卡雷格斯上的最后一章破灭,则必须在其余十二个乐章集齐后才有作用,因此目前还有五个章节必须收集。人界四个主要国家应该一国一个章节,现在应该只剩下加里斯教国没有找过,我去一趟就行了。” 修伊微微一皱眉头:“你认为,加里斯教国里的那份大概是哪个章节?” 修斯特毫不犹豫地答道:“绝对是信念。毕竟对信仰的虔诚和狂热,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信念的体现,能把那么多信教者聚集到一起形成一个国家,还以宗教作为国家管理的原则体制,在这种地方存在的乐章想来想去只有它了。” “那天界的四个章节呢?雪亚妮还没有找到任何一个章节吗?”修伊的这句话随即把躲在暗处偷听的火焰空间众人吓得不轻,因为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彻底明白到,修伊的计划到底牵涉广泛到了何等惊人的地步,连现任神族之王都被扯进了这个改造世界的超级工程中。 这是众人第二次从修伊口中听到雪亚妮·米菲尔这个名字,第一次说到这位年轻的神族之王时,修伊矢口否认和她有任何牵连,然而在与修斯特的对话中,他却以极其熟稔的口吻提起了她,甚至以名字直接称呼,仿佛两人早已是老相识一般。 “米迦勒的势力太过于根深蒂固,而且这个混球也经历过十万年前的第一次神魔战争,对那次战争的真相他也知道得很清楚,当时他也是神族内部反应最激烈的反对派人物之一,若是行动不谨慎被发现了,他的反应可想而知,对雪亚妮更是大大不利,更何况雪亚妮还不能告诉部下真相,综合几方面的考虑,目前她只能在暗中小范围地调查,进展不快也不奇怪。” 修斯特的口吻也非常奇怪,他同样是直呼神族之王的姓名,而且从两人间的对话情形判断,他们还很可能与雪亚妮有过直接的见面。曾和雪亚妮有过一面的蕾娜斯突然想起,当她无意中提到修伊时,神族之王的反应和修伊听到雪亚妮名字时几乎一模一样,现在有了修伊和修斯特之间的谈话做参考,其中的缘由当然是不言自明。 “那就没办法,只能耐心一点等她把结果送来了。”修伊有点懊恼地挠了挠头,转身朝着山谷外面走去:“我走了,如果不出意外,这也该是我最后一次到这里来了。” 第八十二章 普奇娜的转世 最后一次? 不明所以的众人对这句话面面相觑时,知道内情的倪剑陡然内心一阵刺痛,有点发白的脸色和大部分人的莫名其妙表情形成了鲜明对比,也就在这时,翼人突然感到有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就像是刻意安慰他般轻轻地拍了一拍。 倪剑讶然回头,路西法那充满理解之情的悲哀面容瞬间映入眼帘,于是他明白了。 至少就周围的这些人来说,自己并不是唯一的知情者,这多少让他感到了一丝安慰,不过仔细想想,倪剑又笑不出来了——作为修伊唯一的老师,路西法在知道这件事情时的心情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他想不出来,也无法设想。 不过他万万没想到,除了他和路西法外,这里还有一个知情者,而且是修伊极力想隐瞒的那个人。 在听到“最后一次”这句话时,蕾娜斯的心就像被利刃狠狠刺了一下,无法用言语形容,也不知从何而起的痛苦随之流进了心田。 自修伊开始表白自己对那个叫普奇娜的女性的感情起,蕾娜斯就被一种非常奇妙的感情所包围,不是嫉妒,也不是羡慕,而是一种类似感激与心动的特殊感情,更奇怪的是,她分明是第一次听到修伊说起这些事情,可这些悲伤场景却在她的脑海中呈现出了极其真实的印象,就好像她真的曾经看过、听过这些事情一般。 冬夜雪林中的纯真告白,漫天飞扬的铃兰花瓣,在寂寥草原上轻裳飘舞的少女,以及抱着心爱女孩大声嘶喊、痛恨世间不公的少年,这一幕幕自己好像都在哪里看过。 这些景象为何会这么熟悉?我到底在哪里看过?又为了什么而看过?如果这些是我真实的记忆,那我又是谁? 蕾娜斯只觉得内心一片混乱,关于这些问题她一点头绪也没有,一时间神族女孩的思绪彻底远离了此刻的现场,别人说什么她已一句话都听不到了,整个脑子完全被这一连串的疑问占据,外在神色也因此变得无比茫然,在很大程度上和大多数人的莫名其妙倒有几分相近,没被人注意到异常。“最后一次……吗?”修斯特喃喃重复着修伊的语句,孤独的身影矗立在那两座墓碑前,默默地目送修伊消失在山谷的入口处。 应该是完了吧。 躲在洞穴中的人纷纷这么想,可修斯特看上去一点离开的情形都没有,这下可苦了在狭窄洞窟中挤成一团的八九人,再听不到什么有价值的话是一方面,长期保持某个姿势所产生的肢体麻木渐渐开始侵袭众人的身体。 “别看了,都出来吧。”修斯特在原地沉默了五分钟后,他突然说出这句话让所有仍在偷听的人大吃一惊:“路西法老师,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就别老玩这种偷窥的游戏好吗?” 被发现了,怎么办?要出去吗? 每个人心里都转着这样的念头,可还没等众人得出一个统一的结论,路西法已首先做出了表率,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后,曾是第一代魔族之王的男子伸手托起头上的草皮盖子,慢慢钻出了藏身的洞穴,而后讪讪地说了一句:“哎,你早知道了吗?” “废话,我可不像功力尚未复原的修伊,你们几个人的呼吸声就像打雷一般清晰可闻,怎么会察觉不到?”修斯特无奈地摇了摇头:“而且这个专用于偷窥偷听的洞穴做得并不完美,在我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就发现,这里草色偏淡,显然是有非自然的因素干扰了正常生长,地面形状也有少许不正常的凹陷,而且一旦有微风吹过还会发生小规模的风洞回声现象,如果不是有人在地下挖了个相当大的洞,这些反常情况是绝不会发生的。” 路西法低头望望自己原以为挖得完美无缺的隐蔽洞穴,再对比了一下修斯特的话,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可是被学生教训,对老师而言虽然值得高兴,可在现场被揭穿的时候心情自然不会很舒服,于是他苦笑了起来:“你什么不好学,偏偏要去学修伊那人精小子的不留情面,就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 “但修伊并不知道。”修斯特冷冷答道:“等他走远我才说话,这已经是够给你面子了。” 此时众人已学路西法纷纷从洞穴里钻了出来,听到这话后不禁心头一惊,按修斯特的说法,他和修伊的谈话都是有意说给他们听的,不过慑于修斯特以往的冷漠神色,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一阵后,还是没有人有胆直接问他,最后还是路西法将话题挑明:“这不像你的一贯作风啊!我记得你从来不是什么乐善好施的人,这次肯这么帮忙,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修斯特冷冷盯着路西法,好一阵才淡淡反问了一句:“这答案你该比我清楚,你又是为了什么,肯替这些人出头和我对话呢?身为魔族的你,好像没有必要热心助人吧?” “因为我觉得这些孩子很有趣,比外面世界里的大部分人都要有趣得多。”路西法的回答非常明了:“所以帮助他们是值得的。” “有趣?”由于面孔全被盖在脸上的封闭式面具所遮挡,修斯特说这句话时的神色没有任何人能瞧见,不过从语气上判断,此刻他的表情一定相当古怪:“就是这个理由?” 路西法拍拍身上的泥土,潇洒无比地一摊双手:“有何不可?” 修斯特似乎是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原来如此,果然是你一贯的风格呢……我故意让你们知道这些往事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我必须让当事人把事情想起来,仅此而已。” “当事人?你是指谁?”倪剑有些稀里糊涂地问道:“刚才听了半天我也不太懂,修伊所说的鲁西欧和普奇娜到底是谁?这个故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鲁西欧就是修伊在人界曾用过的另一个化名,四百年前,那时他还只有六百岁,外表看起来和一个十二岁的人族少年差不多,由于憎恶自己的真实身世,趁着亚兰·撒旦发动第二十四次神魔战争的忙碌从魔界出走,以‘鲁西欧’这个完全改变的名字来到了人界的一个小村庄,打算就在那里生活一辈子,而在那里他认识了一个人类的少女,那就是普奇娜。” 路西法有些感伤地看了矗立在山谷中央的那两座墓碑一眼,才代替修斯特解释道:“也许是缘分吧,当时的我正在人界四处旅行,铃兰草原刚好是一个我非常中意的宁静之地,就在那里,我和修伊第一次相遇。” 吃惊的表情在每一个人的脸上蔓延,一时所有人都当场楞怔得说不出话来,知道内情的修斯特自然不会吃惊,可他也选择了沉默。 路西法再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缓缓把自己的话接续了下去:“和这孩子相遇的那一天,相信是我一生都不会忘记的日子:天空中电闪雷鸣,乌黑的云层不断地向地面倾泻下密集的雨珠,当我赶到那片到处被暴雨覆盖的草原时,刚好有一道明亮的电光划破天空,将整片大地上的一切事物照得分毫必现,也就在那时,我看见了修伊。” 这次众人的沉默并非因为吃惊,而是每个人都知道他还有下文。“那时的他可不是现在这副浊世贵公子的潇洒模样,在我眼中,衣衫褴褛的他正跪在一片浑浊不堪的泥泞之中,用力地以一双赤手空拳挖掘着坚硬的地面,十指上到处是带着血污和泥浆的伤口,带着木然神情的面庞上挂满了水珠,也不知是落到脸上的雨水,还是从眼中所流出的泪水,那个样子实在是狼狈得要命。” 路西法苦笑道:“在看到他身旁所躺用一件相对干净衣物盖住头脸的人类女孩尸体后,我一切都明白了,于是出于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怜悯,我想上去帮他的忙,可你们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吗?” 在场的人一片沉默,这个答案自然没人知道。 “他一把就推开了我试图帮忙掘地的剑鞘,默默地望了我一眼后,继续低头挖着那个还尚未完工的墓穴,而我则当场呆住了。虽然我不想承认,可当时他望我的那一眼的确把我感动了,因为我从未看过那样的眼神——灵魂深处潜藏着无限悲哀和痛苦,却依然善良温柔如湖水般纯净清澈的眼神,而且那种清澈之中所体现出的坚强和执着,更像一道炽热的火焰般咄咄逼人,那是那一刻所下着的倾盆大雨,也无法浇灭的心灵之火。” 路西法轻轻摇着头:“我不是自夸,自从经历过第一次神魔战争之后,我自认为再没有什么眼神是我没看过的,愤怒、痛苦、憎恨、希冀、喜悦还有欢乐,一切生命可能存在的感情都蕴涵在各种眼神中传达给了我,可我在那片铃兰草原上却看到了这种从未见过的生命光辉。日后我才知道,他在那时刚刚遭遇了生命中最痛苦的事情之一,可他并没有因此改变自己而消沉,而是以无比坚强的心立下了誓言,而那誓言就是不再让同样的事发生在被命运操纵的人们身上,即使他并不明白所谓的命运是什么,自己又该怎么做。” 山谷中弥漫着如死一般的沉寂,听到路西法这番说话后,所有人都丧失了说话的意愿,脑海中都不自然地浮现起一副生动无比的情景写照——滂沱倾泄的大雨之中,修伊在雷光中闪耀的执着眼神,体现出了与十六岁少年毫不相称的坚韧刚强,虽然双手都已伤痕累累,他依然固执地拒绝了路西法的好意,一心一意地刨挖着地面。对他来说,这件事他必须自己完成,所以路西法也只能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铃兰草原上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构筑出了一副可令人呼吸凝滞的动人画面。 众人终于明白,修伊那种无可比拟的坚强是如何练成的——并不离奇却充满悲伤的叛逆身世,在最灰暗时刻失去最爱之人的痛苦经历,人生中最能摧残意志和灵魂的两件事他都体验过,并且从这样致命的打击中重新站了起来,对命运的憎恨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一道无法从心中磨灭的刻痕,由爱而产生的这份执着已远远超越了常人能够想象的程度。 可以说,现在的修伊是以这份可怕的执着支撑着自己的人生,这个世界的命运甚至都因此而发生了改变。 所以从因果论的最初来评判,这个叫普奇娜的人类女性绝对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 “真羡慕那个叫普奇娜的女孩,竟能被人爱得如此之深如此之执着。”玛丽嘉喃喃说道:“如果有男人能在我死后四百年还一直爱着我,我这一生也不算白活了。” 倪剑立刻急了:“蠢材,说什么哪?修伊的故事是很感人,但我可不想学他那般爱一个死人四百年,没那么长命是一方面,我不想爱一个不会笑、不会生气也不会掉泪的玛丽嘉才是最重要的!” “你们俩先别说这种有和没有的事,我们现在关心的是修伊殿下!”虚空当即制止了两人的对话,把目光投向路西法:“路西法先生,既然您一切都知道,那么请您告诉我,这个叫普奇娜的女孩子既然已死了,即使修伊殿下再怀念她也不可能再次见面,说这些不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吗?难道您和修斯特先生只是想让我们知道,修伊殿下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地狱镇魂歌’吗?” 路西法淡淡摇头:“这是一个意思,不过我想告诉你们的并不仅如此,而是这个叫普奇娜的人类女孩和一般的人类并不一样,虽然她的躯体已经死亡,可如果认为灵魂活着人就活着的话,她现在依然还活在这世界上。” “什么?”所有人都当场大叫起来:“都四百年了,普奇娜的灵魂还活着吗?” “当时的我并不清楚普奇娜是谁,可在修伊埋葬了她,并为了完成理想而拜我为师后,我才从修伊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出于想对这个弟子多了解一些,我找到了专门负责收集灵魂的魔界死神了解了一下情况,这才吃惊地发现,这个叫普奇娜的人类女孩拥有着极其特殊的灵魂。”路西法解释道: “北欧亚斯神族主神奥丁的部下中,有一位专门收集人类勇士魂魄进入天国瓦尔哈拉以辅助本族迎接‘诸神之黄昏’的战斗女神蕾娜斯·法琪利,但和这一族其他的神族不同,她并非绝对纯粹的神族,而在以前是一个人类。尤其特殊的是,作为三个人拥有一个灵魂的女战神,当其中一人觉醒时,其他两人就转世为人,擅长挑选人类魂魄的蕾娜斯就是以这种亲自体验的方式了解了人们的心灵,也这样流转了无数代下来。拥有普奇娜这个名字的人类,她的灵魂根本不受死神的管辖,会自动回到瓦尔哈拉转世成为新一代的战斗女神蕾娜斯·法琪利,若时间上没有出差错,在这里的蕾娜斯小姐应该就是在四百年前转世的,剩下的结论应该不用说了吧。” 脑子还乱糟糟的蕾娜斯顿时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意识到路西法说了什么,望了面露奇色的众人一眼后,指着自己非常惊讶地问道:“我……就是修伊所爱的那个……普奇娜的转世?” “应该没错,不过另外两个与你同生的灵魂现在都已不在了,现在的你就是你自己,继承了四百年前普奇娜灵魂的新生命。”路西法笑了笑:“由于亚斯神族已灭亡,奥丁神也已死了,所以蕾娜斯·法琪利收集战魂的任务也彻底完结,三位一体、轮回转世的方式也再没有存在的必要了,那两个魂魄消失了也很正常,修伊选择在这个特殊的时刻救你,就是因为只有已卸下责任的你,才是鲁西欧在四百年前所爱的那个普奇娜,蕾娜斯这个名字只是应现有的神族体质和力量留下来的罢了,具体以后叫什么,那要看你自己的决定了。” “等等,你说的不合情理,”蕾娜斯沉思片刻后忽然叫了起来:“我的确是四百年前才觉醒,并开始为奥丁大人收集战魂,可既然我曾作为一个人类与修伊所化名的鲁西欧共存过,为什么他们所说的事之前我一点都不记得,直到刚才才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呢?说不准那个普奇娜,只不过是我所接触过的人类魂魄之一,我不过是在偶然间把她的记忆和自己的记忆混淆了而已呢?” 路西法盯着有些焦躁的蕾娜斯看了好一会,才缓缓答道:“是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可是你自己真是这么想的吗?我大致可以理解你急于否认过往记忆的理由,因为正如那个时候的普奇娜所说,那些痛苦实在是太深了,而且你此刻最珍惜的,是遇上修伊后所形成的这个自我,想把过去忘记也不是很难理解……但是我想再告诉你一件事,转世为人的女战神一旦苏醒,她作为人类时的记忆就会被封印起来,即使去除了封印物也不会马上想起来,而需要很长久的时间,所以你到这时才想起来也不奇怪。” “封印物?”蕾娜斯愣了一下:“那是什么东西?” “嗯,是你很熟悉的东西。在你四百年前觉醒之后奥丁就把它戴在你身上,直到诸神之黄昏时才被破坏而失去作用,现在也还在你的身上。”路西法一指蕾娜斯:“就是那枚你作为神族纪念的尼培尔根戒指!” 蕾娜斯吃了一惊,探手进怀中摸出已残缺不全的那枚戒指,她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是它?” “我是从米尔多那里得到答案的,作为神族之王的她可有很丰富的知识,这件事是她无意中告诉我的,日子一久也忘了,直到在四百年前碰到修伊并知道了这件事,我才想起米尔多曾告诉我,亚斯神族的尼培尔根戒指有封印前世记忆的特殊能力。” 路西法耸耸肩膀:“当然你全不相信也行,不过存在的事实是不可更改的,否认过去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在这点上修伊可作为你的老师……你自己想想吧,到底是否应该承认过去的自己,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现在的你并不需要过去。” 蕾娜斯无言以对,她的确在潜意识中排斥自己前世可能就是普奇娜的事实,原因也正如路西法所说,她此刻只想承认现在的自己,更不想回忆起以前身为人类的痛苦记忆。 “蕾娜斯,”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后,同样身为女性的玛丽嘉和菲莉丝都明白她现在的想法,不约而同地走到她身旁,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没必要勉强自己,不想回忆就彻底忘了吧,对我们来说,现在的你就是最真实的,没必要和过去纠缠不清。” 蕾娜斯感激地望了望两人,正想开口说话,却被修斯特突然的一句话彻底打断:“我反对,我也就算了,但这对修伊和鲁西欧不公平。” “修伊和鲁西欧?还有你?你的脑子没问题吧?”眼见事情快要圆满解决,老酒鬼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可黑衣骑士修斯特的这一搅局,顿时使现场的气氛又紧张起来。七十几岁的老头因此心头无名火发,也不管对方是拥有卡雷格斯很可能在下一刻将自己劈成粉末的强悍战士,张口就骂:“鲁西欧是修伊在人界的化名,有必要分开说吗?而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修斯特没有回答老酒鬼的质问,他用行动代替了回答——原本放在卡雷格斯剑柄上的左手陡然松开,和右手一起掀起了那副银色封闭式面具的边缘,咯哒一声机簧松脱响后,修斯特的真面目顿时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老酒鬼顿时瞠目结舌,其他看到修斯特真正模样的人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修斯特的面孔居然和修伊完全一模一样,脸型、五官、发色都无可挑剔地相同,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就只有头发比修伊长许多且和女性一样光滑柔顺,皮肤由于长期遮掩在面具下显得有少许白皙以及眼神冷漠得可怕这三样了。 “修伊,啊!不,这肯定是哪里搞错了,修伊从没说过自己有兄弟啊!”老酒鬼对着修斯特那张脸看了又看,接着就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要么就是这人有毛病,没事把自己的脸整得和修伊一模一样……这么说他不是变态吗?” 晕。 修伊说话的确是很不正经,不过碰到讨论严肃的问题,他也只在有结论时才开玩笑,没有下什么决定或得出什么结果前他总是很认真地就事论事,而现在刚好是连修伊都不常开玩笑的时机,因此老酒鬼此话一出,除修斯特外的其他人几乎当场吐血。 路西法可能是被修伊开惯这类玩笑,抗打击恢复能力明显比任何人都高,当场就苦笑起来:“老酒鬼先生,请不要说笑好吗?改变自己的天生模样去模仿别人,这种人不是疯狂的崇拜者就是闲极无聊,你看修斯特像这种人吗?” “我曾听说,有一些人经常面孔死板板的像一根木头,可真实性格却和外表完全相反,总能在最恶劣的情况下开最恶劣的玩笑。”老酒鬼一指修斯特:“虽然真正见过这种人的见证者不多,但确实有这种人存在,路西法,这家伙是不是这种人?” 修斯特微微叹了一口气,伸手将面具挂在铠甲右肩的一块突起处:“在你眼中,我的印象就这么无聊吗?” 知道对方绝不是修伊,老酒鬼自然谁的账也不买,当场就数落起对方无聊的证据来:“啊,是啊,冷漠无情好像冰块,木口木面不喜欢说话,偶尔一说口气也跩得像别人欠你钱似的,我个人最讨厌这样自以为是的人,这种人不无聊谁无聊?” 耳听老酒鬼越说越激昂,火焰空间的人都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毕竟修斯特手上的那把卡雷格斯可不是吃素的,更不能由刚才修伊骂他没反应的事单方面确定,这个人是绝对不发火的闷葫芦,于是虚空和倪剑立即上前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可却被一脸看好戏表情的路西法拦住,在被魔族之王丢了个“放心,没事”的暗示眼神后,大家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哎,我也没办法啊,毕竟我只是鲁西欧纯粹力量的分身,感情方面的东西还是修伊这个分身继承得多一些。”路西法说没事果然没事,修斯特听了老酒鬼的话一点也没生气,但在露出为难表情后作出的这句回答,却让所有不知内情的人当场心脏骤停。 他竟然自称“纯粹力量的分身”?还有最重要的那一句——“修伊这个分身”,这是什么意思? 修斯特毫不在意地双手一摊,对众人解释的口吻依然如往常一般平静淡漠,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无视大家的震惊表情,然而随着他所说话语的逐渐增多,听者所受的震撼也越发强烈,因为他是这么说的:“还不明白吗?四百年前的修伊的确是一个完整的人,可现在的修伊和我一样,只是当年那个人的分身,理由一方面是为了方便彼此互相配合,把具体执行和具体策划来个明确的分工,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让鲁西欧这个善良的性格能留存下来,为了这个目的,我和修伊分别从鲁西欧的灵魂之中分离出来,我继承鲁西欧,也就是过去那个修伊混合了神魔人三族的庞大力量,而修伊继承了他的智能和情感,也就是那时鲁西欧所拥有的一切愤怒、悲哀、痛苦和忧愁,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分身,现在正沉睡在那普奇娜墓地旁边的地下,一个由魔法所构筑出的特殊时空之中。从某点意义上说,那个正在沉眠的人才是真正的鲁西欧,因为在那个人的心中没有任何负面情绪,我和修伊一分离,他就只留存了对普奇娜的深刻爱恋,以及没有被那个执着信念所束缚的纯真和善良。当然,为了保险起见,他的痛苦记忆也被我们全部带走了,只留下了相对美好欢乐的片段。” 全部人都呆住了。分身、灵魂分离、记忆转移,这些在常识中都很难加以想象的字眼,居然在这一席话后成为了活生生的事实。说实话,他们宁可相信修斯特刚才都是在说谎,可在把目光转向对这些事知情的路西法后,他们的希望破灭了。 路西法的面容悲哀而平静,眼神所包含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没错,他说的全部正确。” “看来你们还不太相信……也罢,看证据吧。”修斯特显然已没有再解释的耐心,身影一瞬间已平移到那两座并排的坟墓前,伸掌朝地下虚虚一按。 灰黑的泥土如波浪般翻滚起来,沿着顺时针的方向螺旋状迅速分开,接着一道明亮的金黄色光柱从修斯特手掌正对的地方笔直射出,就好像那片地面之下埋着一个小太阳一般。 众人纷纷朝那道光柱走去,虽然依然不太相信所谓的“分身”真的存在,可对那道被修斯特称为证据的光芒到底是什么,所有人还是抱着相当程度的好奇心。 一分钟后,所有看清楚光柱中到底是什么的人全部怔住了。 果然是证据,而且完全无懈可击。 那片地面之下居然是一片像无水井一般的虚无空间,从上往下看去深不见底,而那辉煌灿烂有如太阳般耀眼的金黄色光芒,则是从虚悬在这片空间中的一个透明水晶体中散射出来的,而凝固在这块巨大水晶体核心处的,赫然是一个十六岁的魔族少年。 少年的面庞清秀爽朗,虽然和现在相比略微稚嫩了一些,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一眼看出,这个有着和修伊极其相似模样的魔族少年,多半就是修斯特口中的本体,四百年前以鲁西欧之名与普奇娜邂逅的修伊·华斯特。再没有任何怀疑了,修斯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只是分身……吗?”虚空两腿一软,就这么跪倒在了这眼“井”边:“这九年来我一直跟随着的修伊殿下,竟然只是……” 稍后一点才和修伊相遇的火焰空间和菲莉丝也吃惊得说不出话来,虽然相处时间并不长,可在他们眼中,修伊毫无疑问是一个极其独立而特别的人,无论谁都不会认为,他只不过是一个分身而已。 “也不用这么失望,你们所认识的修伊和我不同,他的确有资格作为一个独立完整的人存在。”修斯特望了明显有些无法接受事实的这群人一眼,突然冷冷说道:“他继承了本体的大部分感情和智能,而且在魔界以魔族三皇子的身份生活,暗中操纵三界的势力平衡,还有放弃一切和你们踏上旅程,这一切经历都是你们所认识的修伊所完成的,因此修伊依然是修伊,你们眼前所看到的这个人只是四百年前的一个人类少年鲁西欧,虽然他是造成现状的源头,可他并不代表我和修伊两人的独立人生,这么想的话你们能接受了吗?” 修斯特的话仿佛给所有人的神智敲上了一记重锤,在理解了他的说法后,众人终于从一片混乱之中恢复过来,稍微整理了思绪之后,菲莉丝首先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说分离是为了留存鲁西欧的善良性格,可这样做有意义吗?与其将因爱而产生的负面情绪分离,倒不如把一切感情都集中起来,以完整的生命形态静静等待她的转世,这不是更好吗?” “你还是不明白呢。”修斯特淡淡叹气:“只有将那些负面感情分离之后,这个人才是真正不带任何仇恨依然善良温柔的鲁西欧,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资格爱已重新转世的普奇娜。我和修伊并不是能给她幸福的人,我们都因为誓言和执着的感情而背上了必须完成的使命——对一个男人而言,丧失一切甚至是令心爱的女性流泪,都无法阻止他实现自己的理想和使命,也就是一个人一生必须完成的事情,爱上这样的男人并不是一种幸福,所以我和修伊的分离是必须的。一切骯脏卑鄙、充满血腥的事情,有我们承担就够了,鲁西欧的使命就是让普奇娜,也就是现在的蕾娜斯幸福,这就是理由。” 在场的人都被修斯特的解释惊呆了,这种为了爱人不惜自我牺牲到极致的纯粹理由,完全超出了一般人的常识和理念,要说疯狂一点都不过分。望望在水晶中静静沉睡的魔族少年,看看一脸淡漠的修斯特,再想起一直微笑着面对她却总是保持着不温不火距离的修伊,蕾娜斯一切都明白了。 也正因为明白,她才更加感到锥心的刺痛——所爱的人就在面前,却要强忍着把一切都倾诉出来的想法,把所有的秘密都深藏在心底,痛苦每时每刻都因为爱人就在身旁而更加深刻炽烈。蕾娜斯简直无法想象,修伊在和她一起同行的这一年中,到底是怎样忍受住了这种非人所能承受的自我心理折磨,他平日里那份灿烂的笑容又是在怎样一种心情下展露出来的。 “那家伙的日子不多了,我不让他独自背负着这个秘密死去,才会没揭穿你带着一群人在偷听的事实,还配合你演出这场三流话剧的。”除开几个知情者外,修斯特接下来的话让现场遭遇到了如陨石坠落般的巨大冲击:“不过那小子居然一点也没听出来,这倒是证明他的情绪确实不稳定,才智也受到了一点影响呢。” 第十一册 第八十三章 魔界的第一色狼 “死?修伊殿下他……这是怎么回事?”虚空立即追问了起来,毕竟修伊对他有救命之恩,除了蕾娜斯之外,说在场者中最关心修伊的人是他也不算过分。 “鲁西欧是神魔人三族的力量聚合体,在具有三族极其强大力量的同时,身体也由于三族血缘的互相排斥而很脆弱,不过由于他当时还是个孩子,这种脆弱还没达到会致命的地步,可长大后就比较麻烦一些,很可能会因为承受不住力量而身体粉碎,所以在他将灵魂和肉体分离成三份前,曾有过把这种脆弱体质单独排除的想法。” 这种解释性的话修斯特似乎不太想说,就只好由路西法代劳了:“不过考虑到可能会牺牲一个分身,他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单单把力量与感情分离,创造出了现在的修伊和修斯特,可意外也在这时发生,这种脆弱性并没有传导到作为纯粹力量集合体的修斯特身上,而随着负面情感的分离由修伊全部继承了——你们应该也知道,修伊不能使用魔法和武技,只不过原因并不是他不能用,而是如果用了他的生命会急剧缩短,最终因为身体无法承受过于强大的三族力量而爆裂粉碎。” 老酒鬼也急了,虽然平时他总和修伊唱反调,可他真的不希望修伊就此翘掉:“没办法治疗吗?” 路西法默默摇头:“这是先天的缺陷,不仅没法治,而且即便他像现在这般什么都不做,这副躯体也会以高于平常人数倍的速度迅速坏死,生命之火将不断减弱直到熄灭,一般的魔族能活五千年,可修伊最多只能活一千年,也就是不久之后,他就会……” “可他说过,自己曾用创世重生咒延长生命……”虽然不抱什么希望,倪剑还是把修伊的话又说了一遍,也不管周围的同伴对自己流露出多么惊奇的神情,其原因自然是希望从路西法口中得到不同的答案。 可结果他失望了,路西法的回答和修伊如出一辙:“这我知道,可他用的时间明显提早,而且咒语的效力也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好,从修斯特对他最近的身体观察情况判断,大概六个月后就是极限了。” “六个月?他自己不是说一年……”蕾娜斯惊叫起来,但同时又因为意识到漏嘴而急忙住口,可一切已经太迟了。 倪剑的眼睛瞪得跟灯笼差不多大,不用说他也想到,自己和修伊之间的谈话已被神族女孩听了个一清二楚,不过从身后其他几个同伴传来的惊人杀气判断,他恐怕得在追问蕾娜斯前先想想,该怎么样才能摆脱那群一脸“你小子要怎么跟我解释”的同伴的纠缠。 “哎……这个……我会知道完全是意外,是修伊那小子赶鸭子上架逼我的,不信你可以问他啊!”倪剑急忙转身,手忙脚乱地解释了起来,不过由于演技实在很拙劣,几乎所有人都立刻看破他在说谎,目光中怀疑的视线一点也没有消退的迹象。 路西法对这件事也有所预计,但他由此而产生的感叹却在无意中成了让倪剑更显窘迫的触媒:“原来如此,修伊所选定那个结束他生命的人,原来就是你啊?想不到你这么得他的信任啊!” “结束生命的人?”玛丽嘉立即逼近倪剑身前:“你和修伊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赶快老实交代!” 望着周围人对他都是一副不惜严刑逼供也要他招认的模样,倪剑不得不举双手投降,虽然有些对不起修伊,可现在若不说实话,恐怕他就要比修伊先一步去阴曹地府报到了。 修伊一行人到达路西法隐居地的同一天,魔界皇城泽兰哈尔。与相对拥有稳定天气的人界和天界不同,魔界的天气经常出现反季节的古怪现象,所以即便这段时间泽兰哈尔连续下了三天洋洋洒洒的大雪,也没有任何居民觉得奇怪,只是环境部稍微忙了一点,必须每天动员居民早起义务铲雪,让睡眠不足的人略多了一些投诉意见而已。 可就在这天的凌晨时分,比环境部的宣传车开上街头开始工作还要早上足足一个小时,两个穿着白色军用防雪斗篷的人来到了泽兰哈尔的城门检查哨前,浑身都裹在斗篷中毫不透风,看起来异常诡谲,若不是实在怕冷怕得要死,就是刻意为掩盖相貌而这么做。 把守城门的卫兵大约有三百人,是从第一近卫军直属的四个最精锐兵团中随机挑选出来的,每个人都有要求可疑人物停留进行检查的权利,可在看到这两个一看就知有问题的人物之后,居然三百个人都像木头一般站在原地,没有一个人有想上前盘问动向,就这么让他们大摇大摆地从眼皮下走过去,进入了魔族最重要的核心都市——泽兰哈尔。 “真讨厌,那些混蛋为什么个个都长了锥子眼,这么容易就把我们认出来了呢?亏人家还蛮期待的说……”没遭到检查本该是值得庆幸的事,可在走过城门检查哨不久,这两人中的一个反而抱怨起来,娇柔妩媚的声音像极了成熟女性,但却给人一种非常妖异的感觉,至少听到的一般人绝对感到非常难受和不协调,却偏偏说不出来是为什么。 此人的同伴沉默了一会,然后才缓缓开口问了一句话,谢天谢地,这人的嗓音完全正常,一听就知道是标准的浑厚男性声音:“他们是认出了你,还是我?” “这还用说,自然是我啦!别忘了,我的走路姿势可是全魔界独一无二的呢!”先发言者给了同伴一个大大的白眼:“那群猴精什么不练,偏偏练了一对专门观察他人走姿的邪眼,结果不管人家怎么刻意伪装,还是一眼被认出来啦!” 同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是我说你,华比,真正有问题的不是练这种眼力的近卫军士兵,而是在个人风格上太过执着的你,风格一旦过于坚持,步伐再怎么改也改不掉的。” 这一句“华比”,赫然暴露了这两个人的真实身份,就是在魔界以男女通吃著名,外号爱之贵公子的华比·扎兰克,另一个人虽然名字还没有曝光,可是能与华比如此对等称呼的人在现今魔界好像只有一个,那就是谎言贵公子科林·所罗奥。 就目前情况而言,这两人出现在这里的最大问题与私生活态度无关,而是他们所肩负的重要军职,至少作为魔界军北部和南部规模最大的两个陆军军团指挥官,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是不该擅离职守的,更何况这个罪名最重的程度足以致命。 “哼,要是一个人连风格都改了,活在这世上也未免太无趣了。”从语气中就可以听出,华比对自我风格的重视远胜过被发现的恐惧,在证明他胆大包天的同时,也证明了他根本没把生死放在心上。 与他相比,科林的表现就正常多了,可是下面挖苦的话也证实了他的胆子并不比华比小:“我就知道劝你也没用,不过我觉得,你希望遭到搜查是别有用心吧——不愧是威震南北的大变态,在无人的野地里走了几天后,一见城市就想把入眼的第一批男人弄上手,真是难以满足的饥渴兽欲啊!但我要提醒你一句,要是这种企图被凯恩斯那个开不得玩笑的家伙知道,他会用那支巨型战戟把你串在皇城前的升旗广场处以儆效尤的。” “哪里哪里,我这人其实是很挑食的,能入选凯恩斯的第一近卫军,绝对是体格健壮、思想健全的精英分子,而且绝对杜绝面目狰狞的匪徒入内。更何况,他最讨厌的人可是你,万一被发现的话,被串在战戟上示众的人可不一定是我呢……啊!先不说这个,只要一想到那些连凯恩斯都满意的壮健肌肉和完美身体线条,人家的心就像小鹿一般咚咚跳个不停,这就是被美食诱惑者的共通处啊!” 华比的反击绝对比想象中要有力得多,就辩驳水准而言绝对一流,而且接下来的反讽更是辛辣无比:“和某个饥不择食的人相比,人家还算是很有分寸的——科林,从进城门起人家就发现,你一直盯着在街上闲逛的老母猪屁股看,你已经沦落到了只要是母的就行的地步了吗?” 面对这么无情无义的回答,科林立即作出了更激烈的响应:“至少我还没有设计去陷害母猪,若不是那些小伙子看穿了你的下流企图,更不想成为你的入幕之宾,现在最急着找旅馆的人应该就是你吧?” “母猪哪用陷害?你只需要跟它回猪圈就能将就一夜了,旅馆自然也是没必要的奢侈品,这种论调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华比的面部肌肉连动都不动,科林的话就算再毒,也比修伊的暗藏杀机低了无数个等级,至少激烈程度从表面就能知道,不用费神去想有没有陷阱,因此他根本不生气,答起来也是轻而易举。 科林顿时气绝,在魔界三大贵公子中嘴功最差劲的他在愣怔了大约五分钟后,立即举双手投降:“我承认说不过你,就到此为止,说些正题如何?” “比如说?” “那些近卫军士兵既然认出了你,会不会也认出了我?”科林问道。 “可能性不是没有,但很小,毕竟你的行动姿势和一般人没有太大分别,而且有我这个参照物做吸引,相信他们注意到你的几率很小。”华比撇撇嘴:“人家为你牺牲了这么多,还不想点实际的礼物来答谢吗?” “只要不和你去宾馆开房逼我卖身,又或把我的情人全部转赠给你,什么事情都可以。”科林答得非常干脆,一下子把自己的部下全部出卖了:“如果是要男人,我身边的家伙随便你挑走,反正他们也只会整天在我耳边唠叨生活态度问题,送一赔二都有得商量。” 华比冷哼一声,想都不想的拒绝言辞令科林的部下们就此逃过一劫:“得了吧,你下面那群青面獠牙只知打仗的败类,拿到屠宰场杀了卖肉都得赔本,我的品位才没那么差劲呢!” “啊呀呀呀,想不到他们在你的心中会评价如此之低,不过他们本人知道大概会感激得痛哭流涕吧。”科林嘿嘿一笑:“也罢,不要就算了,先说说最坏的可能性——那些近卫军的人已知道我们回来了,会不会把擅离职守的事情呈报给陛下?” 华比摇头:“不,这件事肯定会先告诉凯恩斯,因为他们并不能确定我们百分之百是擅离职守,奉密令回返述职的事情也不是全无先例,所以决定权一定在凯恩斯那里,以那家伙的性格来说,他大概也不会直接向陛下汇报。” 科林大奇:“这么肯定?凯恩斯那家伙对陛下可不是一般的忠诚,会有这个胆子隐瞒不报吗?” “正因为忠诚,才会在请示陛下前先行确认,避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修伊对凯恩斯的评语就是这样贴切。”华比没好气地骂道:“你的脑子全放到泡女人身上,把这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那他会怎么做?”科林出奇地没有因此生气,大概是无法否认的缘故。 华比缓缓转头,神秘而暧昧地一笑:“那还用说?当然是和我们希望的一样了。” 听完倪剑一五一十的彻底坦白,现场陷入了不知第几次沉默之中,除了路西法和修斯特约摸猜到了一些外,其他人都没想到修伊甚至连自己的死法都选择好了,而且还是最痛苦的那一种,其原因居然还是为了不牵连到他们。 在众人的印象里,修伊根本不是会为他人如此设想的好人,可倪剑所说的事却有九成可能是真的,特别是对真理之纹匕的特性极其了解的菲莉丝,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它对魔法的超强破解能力,创世重生咒虽然是传说中最强的回复魔法,可当它效力减弱的那一刻,拥有极高威力的真理之纹匕要将它彻底破坏并不是没可能的。 “舍己为人,真不像那小子的风格,听起来真古怪呢。”修斯特闷哼一声,以他对修伊的了解,那个成日嬉皮笑脸的人能做出这么大无畏的选择,虽然以他的坚强意志来说并不算意外,但就个人风格而言,修伊的确不像是那种有奉献精神的好心人。 路西法微微一笑:“可就出发点来说,他大概是不希望蕾娜斯小姐受到伤害吧。” 修斯特显然无法反驳路西法的说法,因此他也只能发牢骚了:“难怪他总是刻意和蕾娜斯保持距离,除了鲁西欧的因素外,另一个原因应该就是不想让她对一个快死的人发生好感吧。” 路西法没有应声,不过在场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到蕾娜斯身上,在对一个人有好感之后又失去他,这种滋味谁都能想象得到,所以修伊总是在蕾娜斯对他产生好感时作怪的那些行为,在此刻都有了一个非常充分的理由。 蕾娜斯的心情很复杂,但她还是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感情,尽量面无表情地问:“他为什么能做到这种地步?还有你,你们不都是有独立思想和个性的人吗?为什么就没想过争取自己的幸福呢?” 修斯特的答案冷酷得令她吃惊:“我没有愤怒之外的任何感情,幸福这种东西对只拥有纯粹力量的我没有意义,而修伊则因为感情过于丰富,才会比谁都了解失去所爱之人的痛苦,也因此不想让任何人,特别是你品尝到这种痛苦,把他争取自己的幸福和这件事做了比较后,他会这么选择难道不合情合理吗?” 蕾娜斯无言以对,不惜牺牲自己也要让所爱的人幸福,这种事情她的确听过,但真正发生在自己身边甚至是自己身上时,心灵所受到的强烈冲击自然是远远超过了身为旁听者时的震撼程度。 “还有六个月,好好珍惜这段和修伊相处的最后时光吧。”修斯特缓缓转身,他已对继续谈话下去再没有任何兴趣:“我今天的话似乎太多了,就到这里吧,再见。” 六个月,不算太短却更不能说是长。望着那个身着黑色铠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中,所有人都丧失了出言挽留他的信心,不仅因为修斯特的话明显有不想再谈下去的意思,还因为修伊只剩六个月生命的事实让大家都失去了谈话的兴致。 “六个月吗?”大约两分钟后,路西法的苦笑传入耳膜,也终于打破了环绕在现场周围的死寂:“也就是说,那个时刻终于快到了吗?” 菲莉丝随之而来的疑问体现了众人的心声:“那个时刻?是什么意思?” 望着在水晶中静静沉睡的那名少年,路西法轻轻一挥手,原本已翻转上地面的乌黑泥土奇迹般地开始逆时针旋转,按原来的模样倾回了那口“井”中,不过是五六秒的工夫,被修斯特打开的墓穴就恢复到了最初的模样,甚至连一点翻动过的迹象都没有残留下来,而直到完成的那一刻,路西法才给了大家一个答案:“四百年前鲁西欧沉睡时与我曾作过约定,若他的两个分身失去其中任何一个,也就是修伊或修斯特中有任何一人死亡,作为本体的他就将与已死分身的灵魂相融合,并视情况决定是否和另一个分身在进行一次融合。无论结果怎样,四百年前的鲁西欧都将彻底觉醒,而他的使命就是使有关地狱镇魂歌的计划继续下去,并使普奇娜转生的蕾娜斯幸福。因此所谓的那个时刻,就是指六个月后修伊死亡时,鲁西欧觉醒的那一刻。” “灵魂融合?那修伊大哥的灵魂最终会怎么样?”冷凌峰首次出现了惶恐慌乱的表情。 路西法很平静地给出了极其残忍的答案:“彻底消失,你们曾认识的修伊从肉体到灵魂都将不复存在,修斯特会说‘好好珍惜这段和修伊相处的最后时光’,因为他和修伊都早就知道结局是怎样的。”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你在说这种事的时候还能如此冷静?”和修伊有着深刻感情的虚空怒吼起来:“你不是他的老师吗?看着自己的学生只有六个月可活,难道你就一点都不难过伤心,不想为他做点什么吗?在传说中,你被称为冷血无情的魔族之王,现在我终于相信这是事实,路西法,我真是看错你了!” 面对虚空的指责,路西法依然显得异常平静,而理由也在他的响应中表露得淋漓尽致:“魔族的确是冷血无情,但那只对敌人而言。至于你所指责我的话,我只能这样解释:正因为我是修伊的老师,我才了解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纵使我想为此做些什么,心志坚如磐石的他也不会接受,因为这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我这做老师的也只能尊重他的选择。修斯特曾问过修伊,他是否有想过放弃和鲁西欧的约定,放弃正在坏死的肉体和拥有最强力量的自己融合,这样即使鲁西欧醒来也拿他没办法,可修伊一口就回绝了,而且理由充分得让修斯特哑口无言——‘你和我的手都沾了太多血腥,谁能用这样的手去拥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呢?’……他这样说,跟他的关系还没修斯特深的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众人不禁大吃一惊,修伊和修斯特的这些谈话,他们的确不知道,一时间修斯特那副和修伊一般无二却总是冰冷死板的面孔浮上心头,这一刻大家都觉得,那个黑衣骑士的内心似乎并没有外表那么冰冷,也并未如他自己所说,不曾拥有愤怒之外的感情。 “的确,修伊不像是那种会接受别人意见的人,不然他也不会无视前人的惨痛教训,擅闯暗黑龙渊采走暗黑龙魂花,又用它的红色果实救活被我们一族重伤濒死的虚空了。”小七苦笑道:“也真亏他敢作敢为,才能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放倒了我们整个暗黑龙族,还逼我定下主奴契约,从这些事实上出发我倒是佩服他的独断专行,可这一次事关生死他还这么任性,这实在是有点……” 除了知情的虚空和老酒鬼外,包括路西法在内的其他人不由得大惊失色,不用说都是对此事一无所知,路西法当即开口追问:“等等,修伊是自己闯进暗黑龙渊逼你签定契约,而不是你主动离开暗黑龙渊的吗?” 小七当即气不打一处来,显然是一想起这事就觉得窝火:“那当然,我们暗黑龙族有着很高的自尊心,和那些被人骑在的普通飞龙、地龙不同,我们虽然尊敬有实力的强者,却从没人想认某人为主卖身为奴,若不是我们全族被修伊那小子整得七荤八素,暗黑龙渊也被他弄得像一个乱七八糟的游乐场,我也不会被同族的大伙出卖,和他签下这种要命的契约。一句话,若非找主人不可,我也没必要找这种会把人玩死的混账契约者吧?” “有道理,不过这事又和虚空有什么关系?”倪剑看了看沉默不语的虚空和老酒鬼,觉得还是问小七比较合适。 可回答他问题的并不是小七,而是看起来不是很愿意回忆这件事的虚空,在露出一个无言的苦笑后,这位当年的当事人是这么回答的:“当时我和修伊殿下并不认识,不过目的倒不约而同地一致,那就是进入暗黑龙渊获得近万年才开花结果一次的暗黑龙魂花。不过殿下的想法是拿回去给亚兰·撒旦陛下当祝寿的礼物,而我则是出于一些不便公开的个人原因,由于我对暗黑龙渊的险恶估计不足,最终在守护它的暗黑龙族面前极其狼狈地惨败,还因此身受重伤,只差一口气就要送命了,也就在这种景况下,我和殿下第一次碰面了。” 说着说着,虚空嘴角的苦涩意味更浓,因为那时自己的情况简直是无可争议的凄惨——自己那把曾击败无数敌人的宝剑早已只剩半截,带去的弓矢与长矛也全部用光,铠甲碎裂得只剩下几片挂在身上,人虽然没有缺胳膊少腿,却已中了至少三十种不同的剧毒,分布在胸前、腹部、颈部和手脚上的七十四处伤口也快让他彻底四分五裂了,尤其是在几个重要部位上的十七处致命伤,每一处都可令常人当场毙命,每个伤口不仅深可见骨还几乎透体而过,全身的血液也从其中流失了至少三分之一,若没有坚强的意志还在支撑,血污满身不时有几根白骨从伤口中透出的他,早已倒了下去。 也就在这时,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外表和二十岁差不多的年轻魔族青年,一身灰蓝色的长袍打扮和人界的吟游诗人职业有几分相似,清秀儒雅的模样看起来文质彬彬,和自己这个全副武装来闯暗黑龙渊的剑士完全是极端的两类人。 像他这样的人是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应该是走错路了吧。当时的虚空是这么想的,可这个魔族青年在盯着他看了一会,又望了望仍对他虎视眈眈的几条暗黑龙后,竟说出了一句谁都想不到的话:“你想活下去吗?如果想,我可以救你。” 救我?就凭你?还是快走吧,这里绝不是活着的生命所能进入的禁区,暗黑龙实在是强大得令人可怕的种族,任何武器和魔法都对他们没有作用,而暗黑龙渊则是比这个种族更恐怖的存在,到处都存在的剧毒动植物和令人窒息的有毒瘴气,即使是魔族到这里也是九死一生,没人能活着从这里出去的传说果然是事实,不管是谁都不该到这个地方来的。 虚空本来是想这么劝告对方的,可在嘴唇翕动了半晌后,一股从他内心最深处迸发的求生欲望却使他做出了完全相反的回答:“我想,我想活下去!无论如何,我都要得到暗黑龙魂花,活着回到自己的家乡去!” “真头疼啊,我来也是想要暗黑龙魂花,这么一来我不就得救自己的竞争者了吗?”那个魔族露出为难的表情,所说的话让虚空只剩一丝希望的心也落进了谷底。 可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对方绝不会救他的时候,这个魔族居然做出了一件谁也想不到的事情,眨眼间就把刚才将他打得一败涂地的九条暗黑龙全部放倒在地,虽然用的手法实在很不入流,可虚空却不得不承认他的法子非常有效,而后发生的事更让他感到极其意外——放倒对手的魔族青年对他说了一句“你稍等片刻,我马上去拿能救你的药”就迅速离开冲进了暗黑龙渊的深处,大约一两分钟后,暗黑龙们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就响彻九霄,就在虚空为那些倒在卑鄙手段下的暗黑龙感到怜悯时,魔族青年居然遵守承诺又回来了,让他感到非常意外的是,这个魔族青年的手上赫然捧着他梦寐以求的珍宝——暗黑龙魂花。 但这还只是他意外的开始,就在他以为对方得宝后必然扬长而去的时候,那个魔族青年居然把暗黑龙魂花的一蓝一红果实全部摘了下来,不仅把那枚可说是绝世极品的红果实塞进他嘴里,在解毒的同时保住了他的性命,还把他带回了魔界皇宫替他疗伤,最令他感到吃惊的并不是此人就是魔族三皇子修伊·撒旦,而是在他伤好后,修伊竟然将剩下的那枚蓝果实也当作礼物送给了他,理由还极其变态——“要送礼就得两枚一起送,这么送上去肯定会被追问另一枚去了哪里,既然这么麻烦就算了,我另想别的礼物送父皇。这个你不是想要吗?送你了,快带着它回去吧,虽然我不知道你想用它做什么,但我相信它该对你有用处吧。” 在说这些话时,修伊的表情非常轻松洒脱,将堪称三界至宝的暗黑龙魂花果实送给他这么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在他看来仿佛就像吃饭呼吸那么自然平常,而且还不要任何交换的代价,原因也只是虚空曾说过“我想活下去”和“我要得到暗黑龙魂花”。 用慷慨来形容修伊似乎并不太合适,因为在这个人眼里看来,暗黑龙魂花根本微不足道,它只不过是一件比较有趣的特殊物品,弄到手的过程才是他比较注重的地方,闯暗黑龙渊也不过是为了证实自己对暗黑龙族特殊能力的破解假设是否正确。 当时的虚空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他是在回人界处理完自己的一些私事,为报恩再次回到魔界投效修伊后,才在一次和修伊的不经意谈话中知道了一切,他听到这个变态至极的答案时,个人状态只能用石化、混乱、麻痹、昏迷、气绝来形容。 听完虚空对整个事件的描述,众人都对他当时的心情非常了解,修伊思想的变态程度远远超出常人能够承受的幅度,有这种反应并不奇怪。“这么说,你把那颗暗黑龙魂花的蓝色果实带回去了?”沉吟片刻后,路西法突然问道。 “是的,但当我带它回去时却发现,它对我也一点用处都没有了,这并不是因为时间拖迟又或是它没有效,只是我的一些私人原因,所以在处理了一些必须交代的事情后,我拋下一切返回魔界,成为了修伊殿下的护卫,因为人界已没有什么再值得我留恋的事物了。” 虚空的眼神里浮现出一缕淡淡的忧伤,显然是回忆起了一些让他伤痛的往事,毕竟能让一个人说出“再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事物”这类话,这种打击的痛苦程度应该是非常的深刻,虽然并不清楚虚空所谓的私人原因是什么,以及为什么要获得暗黑龙魂花,但众人也都知道此刻不该涉及到这些问题。 虚空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争取时间平息感情的波动,然后才说出了那枚蓝色果实的最后下落:“后来这颗果实我又带了回去,直到前不久才用掉,蕾娜斯小姐就是服用了它才获得其中所蕴涵的黑暗力量,在短时间内进化成八翼翅天使的,这件事老酒鬼也知道。” “我?”蕾娜斯又一次把手指向自己,异常惊讶地问道:“它用在我的身上了?” 虚空望向蕾娜斯的眼神温柔而坚定:“是的,最初我也不能理解,殿下为什么会不惜拋弃一切来拯救蕾娜斯小姐,把这么珍贵的物品用于提升你的力量,又不让我和老酒鬼把真相告诉你。不过现在我已完全明白了,殿下经常提到的那个他所深爱的女子,原来就是你的前世普奇娜小姐,他会为你牺牲一切都是因为感情的执着,光这点理由就足够说服所有的人了。” 蕾娜斯再说不出任何话,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成为八翼天使,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是真的,可若前提是她服用了暗黑龙魂花的蓝色果实,一切疑问就得到了最完美的解答。 “唉……真是顽固的家伙呢。”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谁都明白到修伊的决心已不可改变,连路西法都没有劝说修伊的立场,其他人更不用说,因此老酒鬼只有借着发牢骚宣泄自己的不满了:“从认识他第一天起到现在都是这样,只要认定了一个目标就绝不会停下,到底该佩服他还是诅咒他,我现在也说不清楚了。” “你说得不错,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选择走向死亡的结局如此,找寻地狱镇魂歌改变这世界的未来也如此,不过在做这些事情前,他一般都做好了一切填补漏洞的善后工作。” 路西法微微一笑,说了一句让众人再次震惊的话:“像这次魔界即将发生的政变,他也早在离开那里前就准备好一切计划。现在你们和我们说话的时刻,他所留下的应对方案大概已和政变计划同步开始了吧。” 正如科林所预料的那样,在接到华比·扎兰克入城的消息时,凯恩斯足足愣怔了十分钟,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很值得玩味,除了惊讶之外,更多的是迷惑。 因为他对华比这个人并不陌生。虽然在私生活上实在是无法以言语形容的糜烂,但在公事上华比的作风极其认真正派,公私分明的程度一点也不比当今朝中的第一直臣、司法部长切米拉逊色,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非常清楚。 自成为亚兰·撒旦部下起的这三百年间,即使是一直对华比感到最厌恶的那些重臣,也都承认他在公事上的业绩是无可挑剔的完美。 然而从现在收到的这份报告看,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违背了做臣子的基本职责,丢下责任重大的边防巡御工作,在没接到任何命令的情况下偷偷回到了泽兰哈尔。难道终于出现了一件足以令他背弃上级命令的事情了吗? 大脑空白了十分钟后,凯恩斯才想起了这唯一的可能性,同时也认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在挥手示意报告的近卫军士兵退下后,近卫军团长陷入了沉思之中。 猎艳吗?不,不对,他从来不以个人的理由推诿公事的执行,这点从没有改变过,可除了这唯一的兴趣外,是什么能促使华比做出这种令人出乎意料的事呢? 是陛下发了密令给他,要秘密召见他吗?……有这种可能,但要进皇城就得通过我的耳目,陛下该不会连我都保密吧? 凯恩斯思前想后许久,还是没能得到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于是五分钟后,他的决定出来了,刚才被要求退下的那名报告者又被叫了进来:“有派人跟踪他们吗?” “有。” “那他们现在在哪里?” 负责报告的近卫军士兵显出了少许犹豫,不过很快而来的答案充分说明了他为什么犹豫:“安蕾莉雅公主殿下的府邸。” 在魔界的传言中,男性碰到华比的糟糕程度可以和女性碰到科林的恶劣处境相媲美,然而由于亚兰的善意安排,除必须在两人手下任职的倒霉人外,大多数魔族实际上和他们遭遇的几率非常低,和两人同时碰到的情况更可谓是罕见得很,大概比被流星砸到大拇指的几率还要小那么一点点。 可这一天,当两名风尘仆仆的不速之客出现在安蕾莉雅的公主宫的大门后,整个公主宫内的人全部中了这空前绝后的超级大奖,异常“荣幸”地同时见到了这两位魔界的男女克星,结果就是从那一刻起,两人所过之处都是尖叫、惊呼此起彼伏,每个看见他们的人都无一例外地因惊吓过度而昏迷,直到当时正在静养休息的安蕾莉雅被这些嘈杂声音吵得不耐烦,亲自跑出来察看并刚好和两人相遇时,华比和科林如入无人之境的“公主宫一日游”才算是到此为止。 作为魔族的四公主,安蕾莉雅自然不会担心大色鬼科林敢对自己下手,除非他有胆子在犯案后被全魔界通缉,华比出于同样的顾虑,再加上更喜好男性一些,则早就打消了动她的歪脑筋念头,更何况两人是修伊的老交情,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铁律非常有效地应用到了作为修伊妹妹的安蕾莉雅身上,所以即使是和两人正面遭遇,安蕾莉雅也没有露出半点畏惧或害怕的神情,只是因为他们的突然来访感到少许意外。 “擅离职守在军内可是一级重罪,什么时候你们连杀头都不怕了?难道我的魅力致命到了如此地步吗?”在愣怔了一会后,安蕾莉雅首先开了口,打了两三百年交道的经历在辛辣的开头问候中表露无遗。 “哎呀!小辣椒什么时候也学会哥哥的厚脸皮了?这可不是一个被父亲期盼成为淑女的人所该做的事情啊!”科林嘿嘿一笑,反击的激烈程度并不比安蕾莉雅的开场白逊色,可能老是在嘴战上输给魔族三大贵公子之首的修伊,碰到妹妹时总是不自觉地有了“输给哥哥也就算了,总不能连妹妹也输吧”这样的好胜心理。 安蕾莉雅把小嘴一撇,冷哼道:“我成不成淑女和你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嫁猪、嫁狗也不会嫁给你,更何况魔界第一大色狼科林先生有说这种断言的立场吗?一向喜欢荡妇的你,又怎么可能会有评价淑女的心得呢?” “魔界第一色狼的美名我才不敢和修伊抢,他的本事之大了小弟我是甘拜下风。论临床经验我是比他丰富许多,可论偷心技术可远不是他的对手。我这三百年虽然南征北战阅历无数,却很少有固定的床伴,但他一个未经人事的初哥却能将所见过的女子全部拴在情网之中,即便是离开魔界已近一年的现在,仍有无数女子沉迷于他的才华和风流不羁。”科林不以为然地一耸肩膀:“相信此刻他若回魔界振臂一呼,愿意跟他有一夜情的女子恐怕能从这里排到天界,只要有足够的体力和时间,把本人的猎女纪录打破没问题,这点华比可以作证。” 根本不用望向华比,安蕾莉雅也知道科林的话一点不假,即便是和修伊还是兄妹的时候,她自己都不禁为修伊的才华所倾倒,其他的一般女子就更不用说了。 虽然在长期战乱的时代中,武艺和魔法已成为评价好男人的常规标准,可修伊却以儒雅斯文的气质和令人惊叹的才华智能反常规而行,使自己成为了这混乱时代中的一股清流。当然,也可能是由于与这充满杀戮的世界显得尤其格格不入,修伊的风雅特质才更容易令乱世中的女性怦然心动。 所以话说到这里,反倒是安蕾莉雅有点接不下去了,即使跟修伊练习得再久,毒嘴辣舌也很难跟得上他的程度,更无法像科林和华比在平日里彼此互相实践磨练,实战中欠缺经验的魔族四公主在此就吃了大亏。吶吶半晌之后,安蕾莉雅也只能选择正经地提问:“为什么没事会提到修伊三哥?你们到这里来,难道就是为了告诉我有关魔界色狼的排行定位吗?” 华比先是扫了四周正躲在各处偷看三人对话的仆人和侍女一眼,然后低声说道:“当然不是,我们找个僻静处再谈如何?” “僻静处……吗?”虽然心里确定对方没那个胆子,可从华比口中听到这句实在很暧昧的话后,安蕾莉雅仍是不自觉地露出一丝惊恐,毕竟不管口头再怎么保证,被闻名魔界的这两个色狼同时邀请去“僻静处”详谈,即便是魔族之王都要考虑一下危险性是否太高。 因此科林的下一句话就是对此做的断言:“华比你个白痴,你和我的声名已大到了无法这样说话的地步,平常的一句话在我们口中也会变成双关语,这样讲会让所有人误会我们的真实来意的。吓昏安蕾莉雅就这么好玩,甚至修伊找我们算账也没关系吗?” “我可没这么想,那就换个表达方式吧。”华比立刻意识到了自己所犯的错误,随即作出了订正:“这里人多不方便直说,安蕾莉雅殿下,你能不能找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和我们对话呢?当然,你若有信得过的心腹,也不妨留几个在现场望风。” “我马上安排,席拉菲!”安蕾莉雅以微微地点头表示明白,接着她就叫了侍女总管的名字:“立即加派卫兵把守内苑的机密谈话室,要一级戒备!” 当凯恩斯来到安蕾莉雅的公主宫时,便从现场的情况中了解到,向自己报告情况的那名近卫军士兵并没有说谎,挂在每个人面孔上的惊恐表情,以及不时从身边经过载着昏迷不醒病人的担架都表明,华比·扎兰克肯定进入过这里,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在士兵报告后,自己到达这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内,制造出如此轰动、夸张的现场效果。环观整个魔界,能在这方面和他达到相似标准的人,也只有已离开魔界的三皇子殿下,又或者是那位与华比比肩齐名只是性取向完全相反的猎艳高手科林·所罗奥。 因此在正式登门以求见安蕾莉雅公主殿下的名义查探华比的情形前,凯恩斯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身体上每个可能被某人妖性骚扰的部位都严严实实地用衣服和铠甲遮盖了起来。当然克服心理上的巨大障碍才是最重要的,可惜的是他在这方面并没有任何心得,只能把上战场的经验拿来临时充数,深呼吸几口之后便告了事。 然而事情并不如他所想得那么简单,至少凯恩斯在门外等待安蕾莉雅的正式恢复前,他绝想不到华比来找安蕾莉雅的真正目的。 第八十四章 谋朝篡位 “你说什么?克罗迪皇兄真的打算这么做吗?”安蕾莉雅陡然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亚兰·撒旦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在她身上打造出来的淑女风范,在听完华比和科林话语的一瞬间就土崩瓦解,那些为她能优雅文静而呕心沥血的礼仪教师大概会因此当场吐血,不过若这些人真的在场,恐怕也会被刚才在这密室内所说的话吓得面无血色。 因为华比和科林所带来的消息,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克罗迪殿下很可能在近一段时间内谋朝篡位!” 这句话的震撼性确实高了点,说实话,在第一次从黑衣骑士修斯特口中听到这句话时,华比和科林也是一副难以承受的惊恐表情,更别说和克罗迪有血缘关系的安蕾莉雅了。环顾整个神魔人三界,首次听到这些话还能面色不变的人,大概也只有想到这种可能性的修伊,以及从来没什么感情波动的黑衣骑士修斯特了。 “你们有什么证据?这种事情可不能胡乱猜测,在皇室内‘谋朝篡位’更是绝对的禁语,就算你们是哥哥的朋友,要是拿不出证据,我也一样要向父皇弹劾你们!”在短暂地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安蕾莉雅立即想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当即对眼前这两个来访者提出了最严正的警告。科林朝华比看了一眼,然后很无所谓地一耸肩膀:“证据?这种东西我可没有,你有吗?华比?” 华比大摇其头:“我也没有,以克罗迪殿下一贯滴水不漏的作风,即使有证据也不可能被我们抓到手。” “那这个诬告加陷害的双重罪名你们可是背定了,而且对像还是皇室的重要成员,这更是罪加一等,接着还要添上擅离职守,这不死定了吗?”安蕾莉雅掐指计算了一下两人的罪名总和后,惊讶地叫了起来:“我说你们两个千里迢迢赶回泽兰哈尔跟我说这些话,就是为了求死吗?” 科林和华比一起摇头,看上去就像两个拨浪鼓在不断地抖动:“当然不,我们只是接到修伊的转告,回泽兰哈尔找你详谈,并和你一起浏览他对这件事的预测分析报告而已。” 安蕾莉雅惊讶地一挑眉毛:“预测分析报告?我没有见过,以往修伊三哥从没有托我保管过任何对象,像这种这么重要的文书更不用说了。” “修伊说,他曾让伊格斯转交给你一封信函,线索就在里面。”华比的一句提醒立即让安蕾莉雅想了起来,在修伊离开魔界不久后,伊格斯确实以追杀的名义去见了他一面,也确实带了一封信回来,只是她认为还不到拆开的时候而没有阅览,现在仔细一想,修伊在转交那封信时可能就已想到谨慎的她不会轻易拆开,此刻派科林和华比回来提醒也不奇怪。 一切早就在他的计算之中吗? 想到又被算计了一把的安蕾莉雅只能苦笑,但下一刻她已接受了两人的来意:“你们稍等片刻,我去取信。” 安蕾莉雅回到卧室,从最隐秘的一个角落中取出了那封伊格斯转交的信件,刚起身想回去找华比和科林,凯恩斯求见的消息就由一个侍女带了进来。 “凯恩斯?他怎么也来了?”安蕾莉雅的脑筋确实灵活,只想了一下就立即猜到凯恩斯的来意一定和那两个不速之客有关,不过她还需要进一步缩小猜测范围:“他有没有带随从?” 前来报告的侍女轻轻摇头:“他是只身前来的。” “我明白了,请他进来吧。”安蕾莉雅马上下了一个决定:“把他带到内苑的机密谈话室前等,但是千万不要让他进去,也别让里面的人见到他,明白了吗?” …… 同一时间,天界。 “陛下,属下有新消息报告。”安格雷敲了敲雪亚妮私人寝室的门,轻声补充道:“主要和第四组有关。” “进来。” 安格雷推门而入,雪亚妮已然站起的娇躯随之映入眼帘:“是好消息吗?” 望着神族之王那带着迫切期待的神情,安格雷实在有些弄不懂,为什么自己的上司会对第四组所负责的项目这么感兴趣。 作为雪亚妮所信任的心腹,他在私下里将执行潜入、盗窃、侦察、绑架甚至是暗杀等特殊任务的秘密部队分成了十六个小组,只有他和雪亚妮清楚每一组所代表的专门任务类别,而这第四组,就是他麾下最精锐的三个行动小组之一,可雪亚妮却将这组顶级行动部队用于执行一项在他看来并不重要的任务。 那就是寻找一批意义不明且失传了很久的古代文献。陛下到底有什么打算,把如此精锐的部队调走,用于寻找这些连交代任务时都没有详细资料甚至不知道它们是否还存在的东西,真是正确的吗?这些东西跟陛下所想完成的大业又有什么关系? 对雪亚妮的每一项决策和计划,安格雷都没有过任何怀疑和困惑,可这个任务却是唯一的例外,而且雪亚妮指示这支部队由她直接管辖,即便是安格雷本人也不能胡乱干涉部队行动的命令,更是让安格雷觉得,神族之王似乎在这件事上有很多细节瞒着他。 可是他没有就此提问,一句也没有,即使是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任务有了象样结果的现在,他也没打算提任何多余的问题。 因为他相信,自己的主君绝对有不让他知道的理由,自己既然忠于她,就不应该就此产生任何怀疑。 “是的,他们已找到了您所要古文献的一个部分,还有一个部分也有了下落,大约一星期后就能取得,而剩下的两个部分仍在寻找线索。”安格雷抑制住自己的强烈好奇心,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把第四组所传回来的物件,一个完全密封住的小型金属罐呈给了雪亚妮。雪亚妮接过金属罐,却没有当场打开,而在仔细检查了它的完整性和密封条的安全度后,似乎是毫不在意地把它放到了一旁,接着就下了变相的逐客令:“好,如果没别的事报告,你就先下去吧。” 实话说,安格雷心里的确有一种期望,他希望雪亚妮能当场打开那件令他感到疑惑的东西,再顺便告诉他其重要性,可雪亚妮似乎并没有这种意思,在犹豫了一会后,他终于还是决定贯彻自己的初衷,不该问的事绝对不问。 “是。”下了决定的安格雷平静地退出房间,顺手将房门紧紧地关了起来。 “对不起,安格雷。”当雪亚妮确认,在自己周围已没有其他人存在后,才幽幽地叹了一声:“不是我不信任你,可是别人交托给我的任务真的太重要了,尤其是在这个天界,只要有一个不小心,一切就会毁于一旦,所以……原谅我吧!” 毫无疑问,安蕾莉雅提出让凯恩斯在机密谈话室前等她,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她大致猜到,这位上次重要部位挨了自己一脚没什么事时肯定离父皇不超出百米的近卫军团长,找自己肯定不是为了这点小事兴师问罪,多半是那两位来串门访客中的某一位,在进泽兰哈尔到自己府上的这段时间内,被哪个眼尖又熟悉他们的人认了出来,消息在第一时间内传进了凯恩斯耳朵里,因此这位军团长大人才会早不来晚不来,在这个节骨眼忽然登门拜访。 而凯恩斯没带随从,就证明他至少在现阶段没有打算动粗,将机密谈话室里的两位军团长送进大牢里喝西北风。因此安蕾莉雅判断,他来探听消息,确认华比和科林是否有意擅离职守的。 在一般情况下,闭门谢客是比较合适的做法,毕竟那两个修伊的损友确实有点违法乱纪,自己给凯恩斯吃闭门羹,说不定还是近卫军团长大人所希望的。因为这样一来,不出事自然最好,他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此拉倒,即使出了事情,他也可以把责任全推到自己身上。 但安蕾莉雅没有打算做好好先生成全凯恩斯的想法,和修伊混了那么久的她,早已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彻底拋弃了善良纯真的少女特质,全心全意地成为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恶魔。 在眼珠子转了几转的工夫,她便决定先探探凯恩斯的口风,若这位父皇的心腹真的打着她所预测的如意算盘,她才不会傻到自充他人的盾牌与替死鬼,立即当场拉破脸皮,让他和华比、科林来个正面相遇。那时她不仅不会头疼,还能在旁边看一场人妖和色狼混战第一近卫军团长的超级好戏,说不定还能就提供吵架斗殴舞台收点场地费。 于是在她所预定的地点,和几位客串演员即兴发挥的一场舞台剧由此开幕了。当然,首先开口的自然是整场演出的临时导演兼唯一的女角安蕾莉雅:“哎呀,凯恩斯大人,是什么风把您吹到这里来的?真是稀客呀!” 虽然是对着凯恩斯说话,可说话者一点都没把心思放在谈话对像身上,反而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只有一墙之隔的机密谈话室中的每一丝声音。以一般情况而言,机密谈话室的基本条件就是隔音条件好,以不让任何人能听到里面人的说话为基准,出于隐私考虑,安蕾莉雅也在自己的府邸里设了这么一个地方,而且经过修伊的独特设计之后,里面的人可以把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但外面却听不到里面丝毫的声音。 可这个设计却对安蕾莉雅是唯一的例外,这位魔族的四公主殿下天生就拥有着远超越常人的听力,正常状态下倒和常人没什么不同,但她如果将一切杂念排除集中精力起来,她的耳朵就能捕捉到声音经过空气所产生的特殊音频,并从这些杂乱无章的音频中分离出语音进行窃听,所以不管隔音多么良好的密室都对她形同虚设,因为即使能彻底隔绝声音,与声音同步产生的音频震荡却是难以彻底消除的。 不出所料,还没等凯恩斯就这些客套话做出回答,她就听到谈话室中噗地一声暴响,若没听错的话,这该是某人在喝茶时被突然吓到从而把一嘴茶水喷出来的独特响声,一向讲究行动优雅华丽的华比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所以多半是科林那头色狼出得丑。 大约一秒后,安蕾莉雅的判断得到了证实,耳膜中响起了科林的呛咳声,以及他低声问同伴的一句话:“这是怎么回事?凯恩斯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我得找个地方躲一躲……” “那么慌乱干嘛?也许他突然闲极无聊想串门,说不定过一会就走了呢。”华比的回答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就连安蕾莉雅也不得不佩服他的镇定。 “开什么玩笑?找这位要命的四公主殿下串门,除了修伊那个整人等级无限大的变态外,即使是精神病都不会想出这种主意的!”科林的低声喝骂传进听力异常的安蕾莉雅中,顿时使公主殿下眉头微微一蹙,科林这种不堪形容的仇,她算是记下了。 还没等华比就科林的话做出任何评论,凯恩斯彬彬有礼的客套回答随之而来:“哪里哪里,下官也是无事不登门,若不是为了请教一两个问题,凯恩斯怎敢打扰殿下的清静?” “哦?”安蕾莉雅感到少许惊讶,凯恩斯的回答和她所想的不大一样,一上来就单刀直入,这种标准的坦荡军人作风倒是很符合对方的个性。难道是她想错了,凯恩斯并非那种喜欢把问题和责任转嫁他人的投机分子,而真是只是上门直言相询的:“有什么问题请尽管提,只要我可以回答就一定奉告。” “魔界北部驻防军地面部队第六军团长华比·扎兰克是否有在殿下的府上?”安蕾莉雅果然想错了,凯恩斯的确是不折不扣的直肠子个性,这个最难开口的问题他居然毫不迟疑地说了出来。 这回反而是安蕾莉雅有点犹豫了,既然对方没有心怀鬼胎,这出戏倒有点演不下去了,她和修伊一样,一碰到老实木讷的人就没辙,至少没办法故意欺骗诚心对话的人,也就在这个时候,因为听到凯恩斯来意而瞬间声息全无的房内再次传出了动静,先开口的还是科林,埋怨的口吻显而易见:“果然是你被认出来了,这下该怎么办?擅离职守的把柄被凯恩斯这根木头抓住的话,不死也得脱一层皮,最重要的是,我们又不能以没证据的克罗迪叛乱事件来推托,解释这一关实在难过啊!” 没错,这也就是我为难的地方了,再怎么说你们两个都是哥哥的朋友,这次来找我又是为了证实这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在没从修伊三哥的信确认到事情真相前,怎么说都不能让你们因此被判罪。 心里这么想的安蕾莉雅有生第一次感到了头痛,她这才了解到,不断面对同类问题却总能找到圆满解决办法的修伊聪明到了什么地步,不过华比对科林的回答在此刻传来,无意中给了她一个非常及时的提示:“有什么好解释的,大不了拉他一起下水。克罗迪若真的叛乱,他这个近卫军团长也自然无法置身事外,趁这个机会查明他的立场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说呢?” 好主意,简直是绝妙的提议。 安蕾莉雅在心中暗呼精彩,不管华比是否只是随口说说,她都决定赌一把,所以三秒后,她对凯恩斯的问题是这样响应的:“若他真的在这里,凯恩斯大人打算怎么办?” 凯恩斯眼中寒光一闪:“和他谈一谈,问清楚一些问题。”安蕾莉雅松了一口气,凯恩斯的答案比她预想中的还要好,她终于能放心了——在她预想中,如果答案是“请他到司法部走一趟”又或者“以擅离职守的罪名逮捕他”,即使事后会被凯恩斯弹劾,她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不在这里”来庇护华比和科林,幸运的是,凯恩斯终究还是选了最好的答案。所以,她轻轻推开了面前机密谈话室的大门:“他就在里面,凯恩斯大人去见他吧。” 如果说看见华比·扎兰克是预料之中的情况,即便他做出再变态的行为,凯恩斯也毫不奇怪的话,在看到在华比身旁躲躲闪闪、形迹可疑的那名魔族男子之后,凯恩斯的心理防线算是被彻底击溃了,他怎么都想不到,除了华比这位魔界北部防线的重镇名将之外,堪称是魔界南部防线支柱的科林居然也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凯恩斯在这世上最不想见的男人有两个,一个自然是对男性有着浓厚兴趣的华比·扎兰克,但华比的这种兴趣相对以诱惑性的成份居多,当事人在事后投诉的几率非常低,多少有点自愿的成份在内,因此这就成了不影响军纪的私事。 所以和另一个屡教不改频频以骚扰妇女破坏魔界军男性形象的家伙相比,凯恩斯的厌恶感更多地留给了后者。整整三百年间,摞在凯恩斯这位军队军纪总长面前的对魔界军投诉刚好一百万件,而其中共计八十四万六千三百四十二封投诉都显著地标明着科林·所罗奥这个名字,理由无一例外与他无法自制的兽性冲动调停。这三百年来科林总是被长期派驻在南部边境,少有回泽兰哈尔的机会,若是到了五年例行一次的军团长述职期,凯恩斯必然在这时被亚兰派到远离泽兰哈尔的地方,执行这样那样各色名目的古怪任务,而且都是无法在述职期间内完成的任务。 就因为这样,虽然凯恩斯很想找机会见他一面,虽然百分之九十都是恶行未遂,可在凯恩斯的脑海里,已把这个名字和人渣、禽兽、畜牲这类最无耻的字眼联系到了一起。 结果可想而知,只要一看到或听到与科林有任何关系的事物或话语,这位平日镇静的近卫军团长就会浑身剧烈颤抖,无可遏制的愤怒涌上心头,就连身为魔族之王的亚兰看到他的这种模样都有点发怵,从此科林这个名字成了与凯恩斯交谈的绝对禁语。 有人曾请教过魔界最专业的心理学家修伊,凯恩斯为什么会如此痛恨科林,这位科学家兼科林的损友毫不迟疑地给出了答案:“凯恩斯是一个视具体行动高于书面工作的标准军人,而且在军纪方面对自己要求极其严格,让他为了一个人的过错花费大量时间进行这种他最厌烦憎恶的工作,还必须逐封逐件阅读并回复八十四万六千三百四十二封投诉此人败坏军纪的信,不论换什么人站在他的立场上,拥有这种对科林而产生的极强烈感情,都是非常符合逻辑和感情冲动的事情,以上就是结论。” 因此曾有人说,若是留驻南部边境的科林被召回泽兰哈尔述职,在进宫时又刚好和凯恩斯打了个照面,那么一场足以和空牙炮破坏威力相媲美的生死决斗,必然将在两人之间展开,而且必定以其中一人躺进棺材作为结局。 与此相对的另一方,本身存在过错的科林却死不承认是自己的劣行惹恼了凯恩斯,可他的行动却暴露了本人的心虚——虽然嘴巴上老是说“我为什么要怕他”,但每次回泽兰哈尔述职时,科林都一反平日懒散不羁的作风,按照行程表所安排的事项丝毫不差地行动,停留在魔界首都的时间从没有一次超过固定的述职期限,其原因不言可知。然而现在这种微妙的错开情形却发生了异变,安蕾莉雅可不是亚兰,她对这两人间的过节抱着非常大的好奇心,更想看看市井中传说的超级决战到底会不会发生,魔族之王三百年的努力,就在安蕾莉雅的这份好奇心下彻底化为泡影。 三百年来只看过彼此画像的两人对视了一眼,接着就是大约五分钟极其尴尬的沉默,结果还是凯恩斯首先反应过来,第一句话就令魔界关于两人的传言成为了事实:“科林·所罗奥,给我出来,决斗吧!” “不要!”科林的样子像极被娇惯坏了的小孩,理由也完全符合他的个人风格:“只要不是为美女决斗我就拒绝!” 凯恩斯二话没说,当即脱下手套掷在了科林脸上,在骑士道中这是严重侮辱对方的行为,只要是有尊严的人就非接受决斗不可。 可是科林偏偏是既不想做骑士也没自尊的那类怪人,面对凯恩斯咄咄逼人的这个举动,他居然慢条斯理地拣起手套,吹去上面的灰土之后,珍重地收进了胸前的口袋,还说了一句令凯恩斯差点晕过去的话:“谢谢,我就收下了,不过下次若要送礼物,请用包装精美的纸盒整齐装好再送,这是起码的礼节常识。” 机密谈话室顿时陷入一片死寂,五秒后,安蕾莉雅的娇笑声当即打破了这片寂静,而凯恩斯也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再次确定,这个叫科林的混账败类绝对是自己此生的克星,当下更加坚定了教训对方的想法:“别想用无聊话来搪塞,我一定要和你决斗,快拔剑吧!” “那我也告诉你,我绝不会为一副摔在脸上的手套决斗。”科林的回答令凯恩斯无言以对:“除非你先找个绝世美女去泡,并先于我得到她的心,而且还要我也想得到她,这样我才能和你决斗。” 凯恩斯顿时面红过耳,和科林不同,这位已有两千七百岁的近卫军团长是个标准的晚熟型好男人,男性魔族的平均谈恋爱年龄是一千三百岁,结婚年龄则是一千四百岁,而凯恩斯整整到两千岁才找到爱人婚配,先不说他到现在还忠实于爱妻,光是这段极其不成熟的恋爱经历就注定他没有女性缘,让他随便找个绝世美女去泡,还要掳获对方的芳心,科林出的这道题目对他来说,难度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变态。 因此两分钟后,被难倒的凯恩斯愤怒地抗议起来:“这算什么条件?科林·所罗奥,你一点男人的自尊和自觉都没有吗?” “当然有,只是我对自尊和自觉的理解和你有所不同。”科林毫不迟疑的回答居然还蛮有道理:“在我看来,身为男人最大的自尊当然是让无数的美女死心塌地的爱上,还心甘情愿地为你传宗接代,这同时也是一个男人身为雄性动物的自然本性和自觉性。” 凯恩斯当即被科林的无耻气得七窍生烟,某人混淆“自觉性”与“自然兽性”的论调极其高明,在辩论技巧方面相对欠缺一些的凯恩斯顿时落在下风,在思考片刻后,没有对付无赖经验的近卫军团长选择了最错误的方法对付科林,那就是略微低声下气地开始讨价还价:“能不能换个条件?这个条件也太……” “抱歉,这可没得商量。”对付喜欢耍赖皮的家伙,最忌讳的就是作出让步或示弱,因为这种人一般会得寸进尺,用各种各样的歪理来让你完全屈服,科林就是这么一个极其典型的范例:“你可以鄙视我,痛恨我,可我做人也是很讲原则的,碰到和原则有关的事我绝不让步——我只为心动的美女而决斗,这就是我与人决斗的最低底线,除这以外其他条件一律没商量。” 凯恩斯当场气结,他个人的基本原则就是行事光明正大,还要符合骑士道,既然科林提出这种条件,他就只能有两种选择,要么他使自己符合对方的条件而决斗,要么因为对方拒绝而作罢,至于什么都不管一戟把对方叉死,严格恪守规则的他连想都不想。 传说确有其事,这两人绝对是水火不容的冤家,可决斗却肯定只会在口头上发生。理由很简单,对完全遵守决斗规则的人来说,必须对手同意才能使决斗成为可能,然而这两人中偏偏有一个不想决斗,无法达成结局的必然性自是不可避免。 现场观摩过凯恩斯和科林的斗嘴大战之后,安蕾莉雅和华比不约而同地得出了以上的结论,那就是这场决斗将永远没有流血的可能。凯恩斯既然坚持自己的原则,非要科林答应才能决斗,就只能满足对方的决斗条件,若换成同为魔界贵公子的修伊或华比,随便骗到七八个绝世美女引诱科林上钩可说是轻而易举,但木讷没女人缘的凯恩斯却绝对办不到这件远超越他个人能力的事,因此结果必然以凯恩斯自动放弃告终。 “好了,两位到此为止,暂停暂停!”眼见着拉锯战不可避免,安蕾莉雅索性主动出面,了却这场毫无意义的闹剧:“凯恩斯大人,你到这里来不是和华比军团长谈谈的吗?怎么现在会本末倒置,忽然对科林军团长提出了额外的决斗要求呢?” 被安蕾莉雅一说,凯恩斯如梦初醒,与其说他是真的想起了该办正事,倒不如说是终于有了一个下台阶的借口:“科林,你和我决斗的事暂时后延,等我办完公事再和你具体讨论!” 科林显然也看穿了凯恩斯的窘境,很无谓地两手一摊:“只要达到所开的条件,任何时候鄙人都欢迎您上门挑战。” 凯恩斯恨恨地望了这个赖皮一眼,总算是重新整理好思绪,将问话的对象转移到了华比身上:“华比军团长,我很想知道,身为魔界北部最大一支地面部队,第六陆战军团指挥官的你,为什么会以这种非公开的形式回到泽兰哈尔,难道你得到了陛下的秘密特许吗?” 华比漫不经心地举起手中的茶盅,轻轻地品味了一口上好的绿茶后,才抬眼望向凯恩斯:“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想先确认一下,现在在这里的凯恩斯大人,是以私人身份质询本人,还是以公事身份刑讯犯人?” “那还用说?我连一个亲兵都没有带,自然是私人行为啦!”凯恩斯没好气地答道:“若是陛下的密令,我这做臣子的哪有质问的立场?即使是最糟糕的情形,也就是你擅离职守需要追查,我这么贸然报告只会令陛下陷入苦恼,再怎么说你也是魔界的北疆戍守大将,随便到司法部弹劾你肯定会出大乱子的。” “如果是这样,一切都好说。”华比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和科林,是在接到一条可靠网络所传来的重要情报后,为了确认事实而赶回泽兰哈尔的,具体你可以问安蕾莉雅殿下,因为在你到来以前,我们正和她在讨论这件事。” 凯恩斯顿时大奇,一时间也忘了追问两人的罪责,能令人不惜擅离职守、冒着被追究杀头重罪也要拼死追寻的秘密,不论是什么人都会感到非常好奇,于是他的下一个问题谁都能猜到:“是什么事这么重要?” 见凯恩斯的目光转向自己,安蕾莉雅将手指点在下巴上故作思考状,然后才轻描淡写地答道:“是什么事呢?嗯……对了,好像是克罗迪二皇兄将会谋朝篡位吧。” 近卫军团长的目光瞬间凝固了起来,眼神在大约两分钟后才重新恢复生气,接着凯恩斯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走到谈话室一侧的墙边站住,咚的一声重重地把脑袋撞进了坚硬的墙面。 和墙壁比自然是脑袋比较脆弱,每个人都清楚地看见,一缕殷红的鲜血从他的额头上流下。 然后凯恩斯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出乎意料的镇定:“安蕾莉雅殿下,请您再说一遍刚才的话,好吗?” 五分钟后。 将三人谈话的内容简短听过一遍后,凯恩斯终于完全冷静了下来,并如华比和安蕾莉雅所预料的一般,异常心甘情愿地跳上了他们这条贼船,而且还自发充当了现场情况分析员的角色,第一个问题就体现了他问话的专业性:“华比,科林,还有安蕾莉雅殿下,不是我不相信修伊殿下,而是我觉得他和克罗迪殿下之间的宿怨似乎由来已久,因为个人恩怨而刻意陷害对方的可能性依然是存在的。现在我只想问一句,三位是否愿意以个人名义为修伊殿下的话做担保呢?” 安蕾莉雅首先举手:“我愿意。” 华比和科林的反应只慢了那么千分之一秒,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答道:“愿意。” 仔细观察了三人没有半点犹豫的神情后,凯恩斯的模样显得非常惊讶。安蕾莉雅和修伊一向稔熟,愿意做担保一点也不奇怪,但科林和华比就不太一样了——不管怎么说,失去一切身份和权力的修伊,对他们只不过是曾一起游戏人生的损友,根本没有为修伊担保的必要,那么结论就只有一个。 他们相信修伊,并非因为他拥有过魔族皇子的身份或魔界情报总长的权力,而是因为修伊的确值得他们信任,如此一来,修伊所提供情报的可信度无疑大大上升了。毕竟就看人的眼光上来说,华比和科林在这方面的才能在魔界军中绝对能排在三甲之内,能被两人同时认可实在是很不简单。 于是凯恩斯立即将话题推进到安蕾莉雅身上:“安蕾莉雅殿下,修伊殿下的信找到了吗?” 安蕾莉雅把右手一摊,那封信就落到了四人面前的桌子上:“在这,我拿到后连看都没看,所以封口都还是完好的。” “我能拆开它吗?”凯恩斯拿起信封,看了三人一眼。 “为什么是你,我来不也……”科林的反对声还没说完,就被安蕾莉雅立即打断:“不,凯恩斯大人刚好,这里只有他和三哥没有过交往,由他来开启最公平。” 嘶的一声,信封被小心地撕开了一个很浅很细、绝对不会影响里面所装对象的裂口,凯恩斯并没有直接将手指伸进去取信,而是采取了更为公开光明的做法,将信封沿着裂口直接倒扣在桌子上,一张很小的纸条随之落在了桌面上,刚好是有字那一面朝上。 而这些字让所有看见它们的人当场大吃一惊,因为上面是这么写的:“若我没预料错,现在看这信的人应该只有四个:我的皇妹安蕾莉雅,南部第三军团长科林·所罗奥,北部第六军团长华比·扎兰克以及第一近卫军团长凯恩斯·毕索。若的确是这四个人,我所留下的东西该会对目前的情况有点用处——找伊格斯来,他是可以信任的,同时东西也藏在只有我和他知道的地方,只要对他说:‘玩猎人游戏的那个山洞’,他就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拿东西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向很少和修伊打交道、对这位三皇子殿下了解不多的凯恩斯,直到这时才算是领略了修伊的神机妙算,当下就推门往外走:“我去找伊格斯殿下来。” “请稍等一下。” 安蕾莉雅的呼唤声从背后传来,已走出门三四步的凯恩斯倏地停步,有少许不悦地回过了头:“怎么,公主殿下直到现在还不信任我吗?” 安蕾莉雅缓缓摇头,接着说了一句令华比和科林惊愕无比的话:“不,我只是想请您就此和伊格斯一起去取物证,然后再回这里来共同商议,毕竟克罗迪皇兄的耳目众多,可以省略的步骤就不要重复,以免横生枝节。” 此言一出,就等于安蕾莉雅已完全信任了凯恩斯,还一并把最重要的事情也托付给他去完成,凯恩斯顿时讶异兼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之后才反应过来,转身对着安蕾莉雅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属下遵命!” “这样行吗?”直到凯恩斯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科林还愣在原地一言不发,而华比则在这时提出了质疑:“只要有了这些物证,他不管投靠谁都是一大功劳,有必要回到相对势力单薄的我们这方吗?” 安蕾莉雅不置可否地一笑,反问了他一句:“既然你这么想,刚才为什么不当场提出来?” 华比微微一耸肩膀:“一个是信任爱戴的三皇兄,一个是有血缘关系的二皇兄,和这件事最有利害关系的人是你而不是我,既然你都表示对凯恩斯完全信任了,我再有疑问也只能等现在说,不是吗?” 对华比的善解人意,安蕾莉雅用一个淡淡的笑容作了响应,然后才回答了华比的问题:“凯恩斯只对父皇一个人尽忠,因为父皇曾在战乱中保全了他的所有族人,尤格拉皇兄没有这种对他施恩的经历,克罗迪皇兄既然要谋朝篡位,对父皇的处置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以你对凯恩斯性格的判断,他背叛我们后又会投效谁呢?” 华比立即做了回答:“谁也不会。以他那种死脑筋,哪怕全族人都为此掉脑袋,他也绝不会背叛陛下……你说得不错,他没有背叛我们的可能。” 第八十五章 破灭 安蕾莉雅和华比都没有判断错误,两个小时后,一脸疲惫神色的凯恩斯便回到了公主宫,身后还多了一个同样狼狈的伊格斯,一看就知道修伊藏东西的地方肯定非常隐秘,除了消耗大量寻找的时间外,还把一大堆长年积累的灰尘免费奉送给了两个寻宝者。在公主宫门口的门卫差点不肯让他们进来,理由就是两人的形象过于骯脏,以至于和平时判若两人。 不过他们带着喜悦的表情却显而易见,证明东西肯定是到手了。而且当它展现在安蕾莉雅、华比和科林的眼前时,这三个人立即就能断定,它肯定是只有修伊才能做出来的东西。 从外观上看,这是个充满了金属质感、通体灰黑发亮的标准方盒,六个平面完全一模一样大小,长、宽、高都是标准的六十公分,从光滑的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任何焊接或粘合的痕迹,甚至连开口的位置都找不到,能高超到如此接近完美的制造工艺,在三界中只有一个人有过制造出相类似物品的记录,那就是十年前,修伊为亚兰三千五百三十岁生日所特别制作的礼物“冰魄皇座”。 魔界出产的稀有魔法水晶冰之魄,是一种非常珍贵的高容量魔法媒介,对魔法元素的容纳吸收量远远高于天界和人界的同类矿产,对学习魔法的人来说,和冰之魄时常接触能使对各类魔法元素的适应性增强,在使用魔法时就能应用更多数量的魔法元素发动威力更大的攻击,而且只要大约一到两克的冰之魄,就能让一个普通人的魔法适应性在一个月内提高大约百分之五,因此它简直是魔法师和魔导士梦寐以求的极品。 魔族和神族自一生下来起就有着包含魔法属性的体质,因此只要头脑足够聪明,修习魔法几乎是所有魔族和神族的家常便饭,所以冰之魄对这两族更是很重要的战略物资。 可与此同时,冰之魄却也是一种很脆弱的矿产,它的特殊功效只有在晶体状态下才存在,可这种状态却极其不稳定,碰到高温会像冰一样溶解变形,碰到低温会高速脆化碎裂,触碰它的力量稍微大一点就会让它粉身碎骨,因此在开采冰之魄时要非常小心,还要采出来多少算多少,采到有多大就多大,根本无法进行更细一步的加工,可修伊却用自己的技术创造了奇迹,将这种谁都无法加工的物质在保留功效和属性的前提下变得坚硬无比,并以它为纯粹的原材料,做出了一张雕工精美、可说是完美无瑕的晶莹皇座。 结果也非常明显,亚兰·撒旦当场就把原先的那张皇座踢飞到一边,坐上了修伊的这份特别礼物,并一直不离身旁地用到现在,虽然这种情形让当时被修伊比得黯然失色的其他兄弟又嫉妒又恼怒,但即使是一直对修伊不抱好感的尤格拉和克罗迪,在对那张皇座垂涎三尺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修伊有着远高于常规标准的超凡技巧,因此现在一看到这个与那张皇座几乎一样完美的黑色方盒时,熟悉修伊的人立即意识到它必然是修伊的又一杰作。 然而问题也随之到来——要用什么方法,才能打开这个看起来完美无瑕的立方体,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呢? “砸了它吧。”科林首先想出一个最简单的解决办法,不过同时遭到了所有人的白眼。 “你是白痴吗?”安蕾莉雅第一个开骂:“若砸开就能得到其中的内容,修伊三哥不就和你一样低能了吗?特地设计成这个模样,一定有什么很特别的开启方法,要么用蛮力硬砸不能奏效,要么就是直接破坏就会造成它的彻底毁灭。前一种可能还说试试就知道,若是后一种该怎么办?难道我们把它弄坏了后再去找三哥,让他再做一个给我们吗?” 华比也翘起兰花指,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真不愧是赤裸裸的色狼本性,单刀直入的办法虽然够坦荡,却太欠缺温柔,被这么一个粗暴不解风情的男人蹂躏,还成为他猎艳名单上的战果,那些被你看上的女孩子真是倒霉啊!” 伊格斯曾在科林的麾下受过他的训练和照顾,即使心里也有看法,也会因为怕伤他面子而没敢说,只能望着脚尖讷讷不语,可凯恩斯就不一样了,他立刻搬出大道理教训起某只色狼来:“科林军团长,难道你平时打仗也像这样直来直去吗?虽然说耍阴谋诡计不是军人的本色,可谋略还是要了解一些的,不然只会让部下徒增伤亡……” 科林顿时被这种默契无比的联合轰炸弄得晕头转向,等到凯恩斯发言后他才清醒过来,当即喊暂停:“等等!你们是不是串通一气来批判我的?我才说了一种打开的办法,就被你们一起指责我没脑子,傻笨蠢呆这一类贬义词都往我身上套,这样不是有点矫枉过正了吗?” “那也是你活该,非要说这种谁都想得到的蠢话。”安蕾莉雅不屑一笑,伸手拿起那个黑色立方体开始摆弄:“反正我绝不会把它往地上摔,那只有……” 安蕾莉雅话还没说完,一直低头看着自己脚尖的伊格斯忽然一声尖叫,将室内的四个人同时吓了一跳:“四姐,快把它给我,好像有线索了!” “好,给你。”安蕾莉雅当即把黑色立方体丢给伊格斯,而伊格斯一接手就将它对准窗户缝隙中透进的光,极其小心地开始旋转角度,同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脚下的地面。 众人的眼光跟随着他的视线向地面看去,可什么都没有发生。“怪了……”伊格斯很惊讶地喃喃自语起来:“刚才我明明看到,四姐转动它时,有一些像是字一样的东西从里面透出来的啊……” 安蕾莉雅陡然眼睛一亮,猛然追问道:“伊格斯,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刚才我在地面上看到了一些像字和符号的东西,从角度看,应该是四姐正在转动的这个东西将它们投射到地上,所以我想,可能是窗户中透进来的光和它相遇,产生了某种光学折射现象,才会出现我所看到的那些东西。”伊格斯又把黑色立方体四面八方转动了一周,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可我从什么角度都试过了,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是我看花眼了吗?” 安蕾莉雅的眼睛转了转,忽地将伊格斯手上的黑色立方体一把抢到手中,回到刚才自己所站的方位开始对着光慢慢地转动它,大约十五秒后,一行清晰的字体透过立方体映照在了地面上,内容一看就让人哭笑不得,虽然这些字确实是提示打开立方体的留言,可留言者本身的恶搞情结也在其中表露无遗:“修伊·撒旦敬制,砍不断、砸不烂、敲不毁、烧不坏第零零一号特种活页夹,里面装的都是儿童不宜、心脏病者免看的刺激物品,打开前请三思,记得将以上人等排除在外,本人不对不读说明造成的严重后果负任何责任。哦,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一句,把它冰冻起来是开启的唯一方法。” 众人不禁绝倒,整个留言大部分是个人产品宣传和严正声明,到最后才是唯一重点,居然还“差点忘掉”,修伊恶整到底的决心果然非常人所能想像。 伊格斯大为惊讶,因为同样的方法他也试过了:“四姐,你怎么知道把字显现出来的方法?” “你是不得其法,你的思路确实正确,不过还漏掉了我所站立的方位这个重要因素。你的位置不对,自然什么也看不到。”安蕾莉雅伸手指指头顶:“这个机密谈话室是特殊设计的,所有入光的孔洞间都有安插特殊的吸音配件,以保证声音密不外泄。但光源经过这些孔洞后也变得比较微弱,所以在谈话室的中心屋顶安装了全方位聚光器,使屋内的微弱光源得到最大程度的集中,而我刚才站立位置的正上方就是聚光器,那里是整个屋内光源的核心聚集地带,光感度远远超出正常的日光照射水平。我认为三哥的这个特种文件夹,应该就是专门为这种程度的光感度特别设计的。” 凯恩斯吃了一惊,立即追问一句:“那与安蕾莉雅殿下这间机密谈话室拥有相同光感度的地方,什么地方还会有?” 安蕾莉雅肯定地摇头:“除了这里外没别的地方,我说过,这里的光感度远远超过自然界的正常水平,即使是刻意制造光的光系照明魔法,也无法达到这种水准。据三哥的说法,三界中除了神族的终极光系魔法兵器圣战之光外,连他的空牙炮都没有这样的光感度。” 凯恩斯接着问道“那也就是说,修伊殿下早就准备把这些东西交给安蕾莉雅殿下了?” “谁知道呢?”安蕾莉雅一耸肩膀:“就算是想交给别人,他也大可以准备一大堆环环相扣的谜题给合适的人解开,反正以他的聪明才智,想出只有某个人才能揭开的谜底也不是很难吧。” 凯恩斯顿时语塞,因为以修伊的脑子想出这类方法简直是小菜一碟,趁着他们说话的空当,伊格斯已根据修伊的指示主动跑出房间,向外面的侍女要了一些长年储存在公主宫地窖里的冰块,并将那个黑色立方体丢进了一盆这样的冰块中。 “为什么要用冰块这种间接产品?”华比问道:“用冰魔法不是更快吗?” 伊格斯无奈一笑:“一时找不到可靠的魔法师来帮忙,又不能让不知根知底的外人介入此事,只能用笨办法了。” 话音未落,一个白色的冰冻魔法球就凌空飞出,准确地击中了盆子里的黑色立方体,还在说“找不到魔法师”的伊格斯顿时目瞪口呆,而其他人也都大为惊讶,因为发出这个初级冰冻魔法的人居然是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安蕾莉雅。 “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会用魔法吗?”安蕾莉雅放下施魔法的左手两眼一瞪:“小心我告你们性别歧视!凭什么女人就不能用魔法了?” 凯恩斯首先清醒过来:“不,女性魔法师和魔导士我见过很多,我也没觉得女人就不能使魔法,不过我真的没想到公主殿下也会修习魔法,因为我记得,陛下好像并没有给您安排这项课程……” 安蕾莉雅撇撇嘴:“我又不是什么都依靠父亲的那种娇娇女,他不找人教我不会自己学吗?” 凯恩斯差点当场晕倒,除了修伊那个怪胎没法学外,撒旦皇族的成员个个天生都能修魔练武,尤格拉和克罗迪就是最好的例子,伊格斯的情况比较特殊,他是自愿放弃魔法修行的,可安蕾莉雅没练,却是亚兰个人希望她成为大家闺秀式的淑女,这才没打算让她接触魔法武技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但现在被安蕾莉雅这么一说,反倒像是亚兰不负责任,忘记找人来教她一般,心知亚兰是一片好意的凯恩斯当然只能就此感到无奈了。 “先别说这个,你看那东西发生变化了。”还没等凯恩斯想出应对她的话语,安蕾莉雅的冰魔法就发生了惊人的效力,那个黑色立方体已经产生了相当明显的变化。 一般情形下,大部分对温度敏感的固体物质在陡然遭遇温度陡降的情况后,都会产生硬化的结果,同时表面会形成类似结霜的白色结晶体,可修伊的黑色立方体好像是用特殊的原材料制成的,不仅没有结霜硬化,还像遇到高温的钢铁一般开始慢慢变软,并以立方体的正中心为原点缓缓塌陷了下去。 所有人都感到了不可思议,不过在想到造成这一切的人是那个总给人意外的修伊后,大家也都不禁觉得释然,因此在更加奇妙的变化发生后,众人的惊讶也仅仅是再提高了一个层次而已。 一个高约五十公分的乳白色圆柱体从正在向周围扩散软化的黑色物质中露了出来,上面一行大红字体清晰得连近视眼都看得见,内容更是变态无比:“冰冻过后自然是高温烘烤,马上就能看到本人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影子机密了,各位再努力一次吧!” 伊格斯无语。 安蕾莉雅无语。 华比无语。 凯恩斯无语。 科林同样无语,不过他的行动直接表现了个人的心理活动——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他就抄起身旁的一张楠木椅子,不由分说就对着这个圆柱体砸了下去。 哗啦一声,坚硬的楠木椅子在这无比大力的一砸下瞬时粉身碎骨,放置它的大理石桌面也变成了一堆破烂不堪的碎石,接着就是一句痛骂:“这个臭小子,又在玩我们!” 凯恩斯、安蕾莉雅、华比和伊格斯当即大惊失色,这圆柱体可不是原先那个不怕砸的黑色立方体,万一它被科林这么一砸碎掉了,修伊留的讯息也将当场泡汤,这可不是说笑的事。 华比和伊格斯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一左一右夹住科林,制止他继续破坏下去的举动,凯恩斯趁机把他手上只剩半截的椅子取了下来,而安蕾莉雅则立即扑向那堆碎石木屑,将掩埋在其中的白色圆柱体扒了出来,一看之下当即大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科林怒气未消地叫道:“就算这个混球的东西没有被砸坏,也不值得这么高兴吧?” 安蕾莉雅仍然是笑得前仰后合,看起来并不像是因为喜悦高兴而发笑,倒更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滑稽好笑的事物一样,就在众人感到莫名其妙的时候,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的安蕾莉雅终于转身,忍着笑意把那个圆柱体展开在了手心中。 三秒后,华比首先娇笑起来,接着是忍俊不禁的伊格斯,最后一向严肃的凯恩斯也再也无法维持那副死板庄重的模样,豪爽的笑声瞬间压过了其他几人的笑声,只有科林怎么也笑不出来,看到白色圆柱体的他几乎要气炸了。 乳白色的圆柱体还是那个样子,颜色和形状都没有任何变化,科林的一砸根本没能对它造成任何损害,可显示在它外表上的那一行红字却变成了另外一句,而这句话就是令众人爆笑、令科林肝火上升的罪魁祸首:“科林小子,白费力气了吧?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干,怄气去吧,你是斗不过本聪明人的。” 在运用高级光学原理造了第一层保护套之后,修伊在这第二层保护套上也动了手脚,看起来这上面只有一行留言,可当遇到重压或大力冲击后,用特殊技术镂在内层的另一行留言就自动凸显了出来,而且修伊早就料到发动这一冲击的肯定是科林。 修伊的未卜先知能力至此已彰显得淋漓尽致,可让众人对他这种本领更加佩服的还在后面,当伊格斯从安蕾莉雅手上接过那个白色圆柱体后,他忽然也学着科林的动作,在将它丢到地上后就一把抢过凯恩斯手上的那半截椅子,也重重地砸了下去。 “伊格斯,你也疯了吗?”安蕾莉雅顿时大叫起来,而还没等伊格斯回答,令科林光火的那一行字随之从遭受到第二次冲击的圆柱体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行逐渐浮起的全新语句,而一看到那行字,所有人都不禁对那个创造这圆柱体的家伙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这句是这么写的:“伊格斯,这下肯定是你干的,因为你的好奇心比谁都重。” 安蕾莉雅二话不说,当即从伊格斯手上夺过只剩一条椅腿的部分,第三个砸在了圆柱体上,出于想看看修伊到底留了多少变态语句的目的,华比和凯恩斯很快也竭力砸了一下,而令人吃惊的结果也随之产生了。 安蕾莉雅砸后出现的句子:“你也学伊格斯?安蕾莉雅,我的好妹妹,一个女人的好奇心太重并不是好事,这会让她对好男人的标准永不满足的,难道你想单身一辈子吗?” 接着是他写给华比的留言:“人妖,没事不要跟风,你不是一向对解谜没兴趣吗?” 而最具有冲击力也让众人终止这种无聊行为的,还是他留给凯恩斯的话:“凯恩斯军团长,怎么连你也来了?好好根据我的提示把东西拿出来吧,如果我没预测错误,当你们看到我留下的话时,离克罗迪的计划发动该没剩多少时间,就别玩了。” 这句话果然有效,把责任看得重于一切的凯恩斯立即清醒过来,当即将白色圆柱体从地上拾了起来,珍而重之地捧到安蕾莉雅面前:“安蕾莉雅殿下,您会使用火魔法吗?” 安蕾莉雅轻轻一弹指,一个米粒大小的深红色火焰球就出现在了掌心上,虽然体积和用于战斗的火焰球、火焰弹差得很多,但在场的人却都因此对安蕾莉雅刮目相看。因为在火系魔法的应用中,自由控制火焰球的大小极其困难,普通魔法师放出的火焰球该多大就多大,威力提高后火焰球的体积也随之扩大,想在保持威力的同时缩小体积几乎不可能做到,法力高深的高阶魔法师中也只有少数人能自由调整这种初级魔法的威力和大小,而在安蕾莉雅掌心上虚悬的这个火焰球虽然小巧,其威力却可以与战斗用火焰球相媲美,魔族四公主的控魔力由此可见一斑。 而更令众人惊讶的是,在保持球体大小不变的前提下,这个火焰球的颜色竟开始发生了变化,首先是变成了比深红色威力高至少两级的深蓝色,最终这深蓝又变成了相当接近于纯黑的蓝黑色,离代表最终级别的纯粹黑色只差一级。 “这么高温度,没问题吗?”这回反倒是凯恩斯有点怕了,百万度的高温可不是说笑的,若不小心把这个圆柱体融化可就糗大了。 安蕾莉雅随即浮起一脸“放心啦”的表情,显然是对凯恩斯的过度小心不以为然:“三哥肯定已参照现有火系魔法中的最高温度来制造它,就算是百万度的高温也不会令它怎么样的,还不快把它放到不传热的椅子上,难道你想连自己的手也烧焦吗?” 凯恩斯吓了一跳,安蕾莉雅虽然不像修伊那般喜欢把玩笑变成现实,可万一燃烧起来也足以让自己吃不完兜着走,上次被这位四公主殿下一脚踢中的部位直到现在还有点疼痛,如此惨痛的教训他可不想尝试第二次,所以他立刻找了张椅子将圆柱体放了上去,随后就像逃命一般匆匆逃到了有一定距离的地方。 还没等他完全到达安全范围,安蕾莉雅手中的火焰球已笔直地射了出来,不偏不倚地击中了放置在椅子上的圆柱体,而后奇怪的事情又再次发生了。 按道理,任何有形状的物体碰到如此高温度的火焰球,除了瞬间蒸发、软化熔解或自燃成灰烬外不会有别的情形,而且万一被碰触的物质无法将高温完全吸收中和,连带着周围和该物质相接触的区域也会被波及,安蕾莉雅的机密谈话室所采用的建筑材料虽然隔音,却一点也不耐高温,所以安蕾莉雅才做好了放圆柱体的椅子遭到彻底破坏,连带椅子周围的地面也会被熔化的最坏打算。可当火焰球真正击中那个圆柱体后,她预想中的情况都没有出现,不仅地面没受到波及,连和圆柱体直接接触的椅子都安然无恙,连一点被高温烘烤的焦味都没有,那个圆柱体似乎把那个火焰球中所蕴含的温度彻底吸收得干干净净,安蕾莉雅先前安慰凯恩斯的话竟无意中成了现实。 包括只是随口说说的安蕾莉雅在内,众人无不被这个白色圆柱体的热容纳能力惊得目瞪口呆,注重实际的凯恩斯马上想到,修伊制作白色圆柱体和黑色立方体的技术若应用到魔界军的军备领域,三界中所有的火系冰系攻击魔法都将在有这种装备的魔界军前一无是处,不过他的疑惑也因此而来,修伊身为魔界军的军队技术顾问,为什么不把这两项秘密技术交给魔界军,却拿来制造这个特别的机密活页夹,难道在这里面的秘密比魔界军战力强化更重要吗? 想到这里,凯恩斯不禁对里面装着有关克罗迪反叛的证据文件有几分相信,毕竟只有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才能令一个曾经身为魔界皇族的人不惜放弃让本族称霸三界的梦想。 但凯恩斯猜错了,修伊对让魔族称霸天下毫无兴趣,隐瞒这两项抗冰、火系魔法技术的理由只是不想破坏三界的军事平衡,不过凯恩斯是绝对想不到修伊的真心是这样的。 就在凯恩斯想这些心事的同时,那个白色的圆柱体终于因为吸收了热量产生了变化,哒哒哒一阵连环清响很快传入大家的耳膜,那个大约有黑色立方体六成体积的圆柱体陡然自上而下出现了一条清晰的裂缝,并以裂缝为轴心出现了更多互相平行的细微裂痕,接着整个圆柱体就如展开的翅膀一般依次左右分开,大约五排闪着白色金属光泽的扁圆抽屉在圆柱体裂开的瞬间一列列弹出,前四个抽屉中都各放置着一叠码整齐的文件,只有最后一层里是一个黑色的方盒,不过最吸引众人的还是摆在最上一层的那份文件,因为其标题赫然就是‘魔界政变计划预测报告’。 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一时间谁都没敢先伸手去拿它,在沉默了大约一分钟后,还是安蕾莉雅的这句话有了定论:“凯恩斯大人,还是您先看吧。” “我?这么信任我吗?”凯恩斯盯着安蕾莉雅看了半晌,而后目光逐一扫过伊格斯、华比和科林:“我很感激殿下对我的信任,可别人是否也这么想呢?” 安蕾莉雅的视线望向其他三人,显然是希望他们表态,而伊格斯首先响应:“我无所谓,凯恩斯大人是负责保护父皇安全的亲卫队长,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制止政变和叛乱了,自然是他先看。” 华比也跟着微微一笑:“我和伊格斯意见相同,只要给我也看看就成,顺序先后没有关系。” 两人一表态,最后的决定权于是就落在了凯恩斯最憎恶的科林手上,可出乎凯恩斯的意料,这只魔界色狼虽然在私事上死也不肯和他决斗,但在公事方面却相当有原则:“当然是凯恩斯先看,因为除了有血缘关系的伊格斯和安蕾莉雅外,在场的人中就属他最忠心于陛下,安蕾莉雅和伊格斯没意见就行了。” 凯恩斯不禁对科林的恶感稍减,毕竟对方识大体的行为还是值得赞许的,不过“谢谢”这句话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对科林说,所以他只能当仁不让地拿起了那份文件。 才打开第一页,凯恩斯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沉思的表情一看就知道修伊所写的这份文件多半分析得有根有据,即使是挑剔的凯恩斯也被吸引住了,不过由于有言在先,众人也不好问他看到了什么,于是大家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下面四个抽屉中的文件上。 “我记得,我们好像并没约定其他的不能看吧?”科林首先心痒难耐地伸手摸向第二个抽屉,不由分说就把里面的一叠文件取了出来,可眼睛一落在蓝色字体的标题上,这位南部第三军团长大人就当即傻了眼,因为在看到它的瞬间,他就知道自己又被修伊算计中了,而且最可恨的是自己居然无法拒绝他的这个算计。 因为这个长得吓人的标题是这么写的:南部第三军团于此次政变中的行动计划指令书。附注:不要以为你能置身事外,一向你就被克罗迪看成是我的同党,为了你的部下,以及继续能风流快活的未来,照本天才的指示办吧。只从旁边看了这个标题一眼,华比、安蕾莉雅和伊格斯就忍俊不禁地偷笑起来,不过两分钟后三人的笑意立即被一个随之而来的可怕猜想冲得半点不剩。 因为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刚才修伊在白色圆柱体表面上留下的五次留言,一切都被他看通看透的惊人判断力让三人同时想到,该不会下面三个抽屉中所放置的东西,就是专门为三人分门别类准备的吧? 对视一眼后,抱着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心情的三人同时伸手,将剩下三个抽屉里的对象拿了出来。 然后,除了拿到方盒的伊格斯外,安蕾莉雅和华比都苦笑了起来。事情正如他们所料。 华比到手的是北部第六军团行动预定表,可能是知道华比不会意气用事跟自己抬杠,修伊在标题上并没有加什么强制对方接受的批注,而安蕾莉雅的则是:魔界政变攻略本,伊格斯、安蕾莉雅与凯恩斯必读。 “他真是什么都算计好了,一切的一切……”打开那份文件大约十分钟后,安蕾莉雅沉吟了起来:“可这么聪明的他又为什么要离开魔界,难道有什么事比自己的故乡和亲人更重要吗?” “我想原因都在这里吧。”自打开那个黑色方盒之后,伊格斯就一直怔怔地看着里面所留下的一封信笺,也不知这薄薄的几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从未在人前流泪的伊格斯在此时已是泪流满面,在听到安蕾莉雅的沉吟之后,默默流泪的魔族五皇子将那几页信纸递给了姐姐,而当安蕾莉雅把内容看完后,她也流泪了。 “……我的故事就是这些,安蕾莉雅,伊格斯,现在你们已知道,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因此我对魔族皇位的继承权一点也不在乎,可和你们间如真正兄弟兄妹般的真挚感情,和志同道合伙伴的温暖友情,以及养父亚兰陛下对我的真心慈爱,是我永远不会忘记更不会背弃的事情。魔界是我深深眷恋的故乡,这里有我的好友和我没有血缘却有真实亲情的家人,所以即使我死在异乡,我的魂魄也最终将回归这里。可我必须离开,因为我必须解决前一代所留下的遗憾,也许你们认为,没有皇族血缘我也有成为魔族之王的资质,可我的梦想远比成为一族之王更大,我想解放所有被命运束缚的人,让这个我所存在的世界拥有自己选择的未来,所以很抱歉,魔界的和平与父皇,我只能拜托你们守护了。” 占了信笺四分之三内容的前半部分是有关修伊对自己真实身世的描述,其中不仅包括华斯特家族的溯源,他身为平衡者的存在和其真意,还有关于鲁西欧和普奇娜以及现世的蕾娜斯·法琪利的故事,除了路西法和修斯特的存在以及地狱镇魂歌的真正用途外,修伊在这里交代了他的全部秘密,可真正令安蕾莉雅和伊格斯感动的,还是上面所写的这最后一段,以及签在最后,充满了他真正心意的那个留名——“只要你们愿意,将永远是你们三哥的修伊·华斯特”。 当然愿意,你永远是我的三哥,即使没有血缘关系,我们也是真正的兄妹……兄弟。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安蕾莉雅和伊格斯已心里瞬间下了决定,可还没等他们从这份感动中解脱,凯恩斯突然将手中的文件重新按顺序叠好,悠悠地长叹一声:“我服了!” 天界。 一尾洁白的信鸽从天空中疾掠而过,脚上所套的铜管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不过就在这一瞬间,一支利箭从斜下方的一片树丛阴影中无声无息地飞出来,准确无比地从信鸽的左翼侧擦了过去,对靠翅膀飞翔的鸟类而言,这轻轻的一擦就已足够了。 鸽子发出凄厉的哀鸣后朝地面坠落,一道身影陡然从树丛中跃出,在鸽子落地前将它接了个正着,并以最快的速度把战利品收进腰间的一个竹笼里,反身跃回了树丛,整个过程连十秒都不到,充分体现了这名袭击者的训练有素。 不过这十秒的动作,已足够看清此人的衣着特征了。略显沧桑忧郁的俊朗容貌,却被一道自右颊下斜穿至左太阳穴的深深疤痕破坏得惨不忍睹,一身洁白的天界军弓兵服倒很符合他的高超箭术造诣,但这身军服的肩章却和一般的弓兵大不一样,那是只有兵团长级指挥官才拥有的蓝底十字肩章。 而在整个天界军中,能以弓兵身份拥有这种高级军官肩章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天界军的第一神射手,所属米迦勒亲卫部队的米雷哈拉·沙迪亚,他最著名的特征也正好是那道丑陋得让人发抖的伤疤。 因此一小时后,这只除了一点小擦伤外没什么大碍的鸽子就放到了米迦勒的办公桌上,而提着装它竹笼来的人则是大天使长乌列。 “这是什么?不要告诉我今天的晚餐是吃它。”米迦勒今天的心情似乎相当好,有些半开玩笑地跟乌列打趣起来。 乌列淡淡答道:“是米雷哈拉打下来的,就在万神殿外的八号监视点处,从飞行方向判断,应该是从陛下的寝宫附近起飞的。” “是信鸽?”米迦勒问道。 “是。” “那把它带来做什么?把它所带的讯息直接交给我不就得了吗?” 乌列微微摇头:“若是从别的地方飞来,我早就这么做了,可万一这只鸽子有可能是陛下放飞的,那我可不敢擅自拆取了,也同样因为这个原因,米雷哈拉也没敢直接射死它,而只是轻伤了它的左翼。” 解释完全合情合理,米迦勒二话不说地打开竹笼,在鸽子的脚部一阵摸索后,一支有小拇指粗细的铜管就到了他的手心里。旋开铜管的盖子,将一张卷得很紧的薄纸展开,阅读了大约十秒后,米迦勒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原本还洋溢着微笑的面庞上顿时充满了无法以言语形容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初次看到米迦勒如此表情的乌列立即大吃一惊,虽然不知道铜管里到底装了什么样的秘密,可能把米迦勒这个曾经历过那么惨烈的第一次神魔战争都毫不畏惧的勇者都吓到,那张薄纸上所写的内容想必可以用“惊天动地”来形容。 乌列并没有猜错。 米迦勒的确是被吓到了,十万年前的那场噩梦仿佛又重新出现在了眼前,第一代神族之王的死亡真相,以及第一次神魔战争中那不为人知的秘密,都因为这张写着雪亚妮清秀字迹的纸条重新浮上了心头——“路西法先生,地狱镇魂歌的第十二乐章‘破灭’已到手,请让修伊大哥到新红帝国边境等待消息。” <hr /> 注释: 根据魔法典籍的记载,普通红色火焰球的温度大约在五百度到八百度左右,深红色火焰球则大约是一千度到五千度,再上一层则是浅蓝色火焰球,温度至少有近万度,深蓝色至少在十万度以上,最接近最终级别的则是百万度等级的蓝黑色,最终级别的黑色火焰球则只是一个单纯的记载,从没有人真正见过,估计在亿度以上的高温足以使任何防护罩形同虚设,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最强火焰。 第八十六章 神翼铁卫 人界。 听到魔界可能会发生政变的消息,在场的人中除了曾在魔界待过的虚空、老酒鬼、小七和蕾娜斯稍微感到一些吃惊外,其他人基本都没什么反应,因此众人的焦点很快又回到了修伊身上,话题随之被引到修伊所一直寻找收集的上也很正常,首先对这件事产生疑问的还是倪剑:“路西法先生,你曾经接触过地狱镇魂歌是吗?” “你会这么问想必是修伊把神魔战争的真相告诉你们了,既然如此也可以省掉很多废话。”路西法想都不想就答道:“你应该是想问,既然我和米尔多都接触过地狱镇魂歌,而且还是完整的,现在又为什么要修伊重新收集对吧?” 倪剑点头,整个事情最不合理的也就在这里,既然路西法曾见过甚至是演奏过,现在根本没理由再让修伊去收集,直接传授不就得了。 “理由很简单,我和米尔多当初收集到的地狱镇魂歌,是从三界的各个角落中复制整合到一起的,完整的乐谱我和她只合力制作了一份,而在那次唯一的演奏中,这份独一无二的乐谱彻底被毁了。”路西法露出痛苦的表情,显然是想起了让人难过的往事:“同时米尔多也死了,我则因为重伤失去了对的这部分记忆,为了养伤我整整花费了十万年,仍然没能恢复到当年力量水准的十分之一,所以在修伊和修斯特加入后,我把希望寄托在了他们身上。” 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修伊所说的神魔战争真相,只到神魔两族之王共奏地狱镇魂歌并消失时为止,其后就直接跳到了两人一死一伤的结果上,中间的过程根本就只字未提,现在听路西法说出同样的答案时,疑惑更是不减反增。 路西法和米尔多,这两位当时三界中的最强者,到底在消失后碰到了什么?因此一死一伤本身就够让人咋舌了,路西法居然花了十万年还只恢复了十分之一的伤势,这更是让人简直难以想象,他们到底遭遇到了怎样的灾难。 “我想修伊并没有告诉你们,我和米尔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吧?”路西法的眼光在众人脸上巡视过一遍后,当即从他们的神情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于是他略带感伤地笑了起来:“那小子在细微处也蛮体贴的,不过在我看来这倒没必要隐瞒,所以告诉你们也无妨,如果你们想听的话……” “想听!”小七立即举起尾巴赞成,其他人虽然觉得知道他人的秘密不太好,可对这件事的神秘感的确过于强烈,虽然没有人用言语表示附和小七,但写在众人脸上的渴望表情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想法。 善于察言观色的路西法当然不会看走眼,于是他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将十万年前被埋没在黑暗中的一切都袒露了出来:“严格说来,创世神在创造这世界之后,因为某些原因而去了别的地方,不过为了防止这个被创造的世界出现不符合规则的混乱,他留下了可以修正改变世界法则的工具。嗯,说是工具也有点不太妥当,因为在我看来那可能是一种极其特殊的能力,其性质与存在形态和我们所知道的各类能力完全不同,简单点说就是一个以这种能力作为媒介、用于操纵这世界命运的特别系统,它存在于一个与我们这世界完全不同、也无法以这世界的力量到达的特殊空间中,因此想获得这个系统的操作能力,首先就要到达那个空间,而地狱镇魂歌就是开启通往那世界‘门’的钥匙,我和米尔多要改变这世界的命运和法则,自然只能去找地狱镇魂歌并开启这扇门,结果你们也知道了,在演奏完之后,我们就被它所蕴含的特殊能力传送到了那个空间里。” 众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依然被路西法的话吓得瞠目结舌,不同于这世界的另一空间,可以操纵命运的特殊系统,创世神所遗留的超强力量,这些无一不是远超越常识范围的未知事物,修伊不对他们说这些的原因,现在他们已有了一个大概的结论。 除了不想涉及路西法的痛苦过去外,不想让他们接触到太多无法理解事物的可能性较高吧。 “那个地方,是一个和我们这世界完全迥异的环境,一切法则和规律在那里都不存在,到处都是怪异离奇的景象,能在瞬间就坦然接受那种光怪陆离世界的人,我看也只有修伊那小子一个。从找到的一些古文献记录来看,创世神虽然留下了通向那个空间的方法,却并不能允许他人随意篡改他所订立的命运法则,要修改必须有极其正当的理由,以及与这种理由所匹配的强大实力,因此除了米尔多曾对她当年最强的部下米迦勒有所透露外,基本没有人参与过这次计划,可隐患也因此埋下了。”路西法的话顿时让众人又吓了一大跳。 米迦勒?现在天界军中最有实力的那个米迦勒? “不用怀疑,就是那个米迦勒,若不是因为他,米尔多也不至于会死。”路西法恨恨地说道:“米尔多告诉他真相,原本是想希望拥有仅次于她力量的人一起参与计划,让胜算更大一些,可他却顽固不化,搬出一大堆‘和平稳定才最重要’‘陛下想和魔族一起颠覆世界吗’之类的混账话大加反对,甚至打算单方面泄露秘密,结果米尔多只好为了保密出手制住他,用消耗力量极大的记忆封印术将他的这些记忆暂时封住,可也因为这样,她消耗了太多的力量,在和我一起演奏时就显得有些不对劲,只可惜我当时没发现,不然计划因此再推迟也没关系,但她为什么那么坚持勉强自己呢?唉!” 路西法的叹息显得无比痛心,让众人一时之间都有些不知所措,但就在这时,蕾娜斯轻轻地问了一句让大家又一次震惊的话:“路西法先生……您爱她是吗?” 路西法苦笑着反问一句:“我爱她?那是当然的,能彼此理解拥有共同的梦想,理念中又没有两族间的隔阂,对着她那样温婉睿智的美丽女性,除了早已心有所属的人外,有哪个男人不会动心呢?” 蕾娜斯沉默,因为她知道路西法的发问并不需要答案,只是一个回答的形式。 “她的力量消耗过大,这个事实我是在进入那个异空间后才发现的,那里的空间构造和这个世界完全不同,根本没有魔族和神族可以吸收利用的能源存在,因此进入那里后,我们只能靠自身储存的力量进行活动,而消耗过大的她由于没有了外界能源的补充,一进去就显露出了疲态,结果就在这种最糟糕的情况下,我们遭到了神翼铁卫的攻击。” 路西法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绪,继续说着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所谓的神翼铁卫,是创世神为保卫那个命运操作系统而制作的特殊卫兵,它们大都分布在古文献记载中由创世神所设立、用于考验进入者是否有资格改变命运的考验宫殿前,当我们接近考验宫殿时遭到了它们的攻击。道理很简单,它们并不是有思想和灵魂的生命,而是单纯执行保卫系统、消灭清除一切入侵者的杀戮兵器,移动速度高达音速的一百倍以上,厚实的装甲完全不怕任何魔法,远攻有精确度极高的光束射击兵器,近战也有可怕的巨型长枪或大剑做辅助,就算把这些都除掉不算,它们的单体战斗能力也至少是神族八翼天使的十倍以上,而当时神族中也不过只有三个的八翼天使,就让一个一百三十万人的魔界军军团全军覆没,由此你们该知道这些敌人的可怕。但最可怕的并不是这些装备和战斗力,而是它们拥有着可无限战斗的特殊能源和无限的高速再生能力,不仅从开始战斗到结束都能保持着最初的战斗威力,还能在本体被破坏九成以上的情况下自我修复,从只剩一只手或脚的碎片重新恢复到拥有最高战斗能力只需要不到三十秒,因此在和它们的战斗开始一个小时后,我和米尔多就意识到毫无胜算。” 玛丽嘉不禁有些疑惑:“当时您不是有卡雷格斯吗?它的威力我曾见过,只要碰到一点就能令物质彻底从世界上消失,难道它无法对付那些守卫吗?” “是的,卡雷格斯似乎是唯一的例外,它能够确实有效地消灭那些神翼铁卫,在杀戮的同时彻底破坏对方的再生能力,可它的威力却因为所处世界的不同而被削弱了,我在这个世界能用它发出的万米剑气,到了那个异空间后只剩下了不到百米,可能是我本身的力量降低了吧。”路西法很无奈地叹气道:“另外我忘记说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些神翼铁卫的数量之多已达到了将近五千万,用只能发出百米杀伤距离的卡雷格斯一批批去砍,我即使当场累死也杀不了十分之一,这下你明白我和米尔多为什么觉得没有获胜的希望了吧?” “五千万!”在场诸人全部都被吓倒,即使只有一个这种可无限再生的超强怪物出现在面前,大多数人都只有掉头逃跑的份了,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一个天文数字,难怪就算有卡雷格斯在手,路西法和米尔多也只能选择撤退。 “延续三族之血脉,共有三族之魂魄,此为改变命运法则者之宿命。”路西法忽然念了这么一句像咒语般的古怪话语,而后才接着说了下去:“这是那个异世界中所虚悬的一块金属碑上题刻的字句,和我们在这世界收集的一份古文献的记载一模一样,但当时我们并没有太过于注意,只以为是那份只有一页的文献上所记载的这句话,只是一些已散失咒文的一部分,可在那里与神翼铁卫且战且退的过程中,我们看到了写着这句话的金属碑,直到这时我们才恍然大悟,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些护卫四处追杀,无法接近文献中所记载的考验宫殿,因为我和米尔多都不是这句话所说的改变命运法则者,被默认为入侵者而被围剿,在那些只遵从机械命令的杀人兵器眼里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听到这里,在场的人陡然都全身一震,因为他们同时想起了一个完全符合这句话的人。 修伊·华斯特,他的母亲爱莉莎·华斯特是神族和人族的后代,而在嫁到魔界后却和魔族的龙骑将有了孩子,因此修伊拥有着神族、魔族和人族的全部血脉。 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路西法会找修伊继续他未完的使命了,因为修伊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用只想到修伊,蕾娜斯小姐也是一个合适的候选人。”路西法淡淡说道:“她同时拥有神族和人族的魂魄,又因为修伊给她吃的暗黑龙魂花果实而在灵魂中融入了魔界的暗黑力量,因此她也是那句话所提示的改变命运法则者。可惜,我和米尔多在当时并没注意到,只有魔族和神族纯粹特质的我们,是不允许靠近考验宫殿的,那些神翼铁卫大概有分辨种族特质的专门装置,一看我们就知道不符合条件,结果就演变成了一场历时三个月的大追杀。” “三……三个月?”这次连冷凌锋都吓得半死:“你们一直战斗了三个月吗?” 路西法微微点头,脸上浮现出悲伤的笑容:“对,整整九十二天,没有一刻休息,除了战斗外还是战斗,可到最后我们还是没能找到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神翼铁卫的耳目遍布那个世界,我们根本没有藏身的地方,甚至连再次使用打开大门逃生的时间也没有,结果就在我不知道的某一刻,米尔多下了必死的决心,竟然在那个世界同时使用了神族的两种最高禁断魔法天之领域和岁月之梭,在我和她周围造出了一个和我们这世界完全一样的仿真空间,并在其中加入了时间凝固的超强魔法,神翼铁卫虽然能在他们那个世界不怕任何魔法,但一进入和我们世界相同的空间,依然被时间凝固魔法影响而动弹不得,这就给我争取到了演奏地狱镇魂歌的机会,可米尔多却因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她的灵魂从躯壳中被强行抽取出去,自此就在那个空间中以休眠状态四处游荡,我虽然很想救回她,可还没等我来得及反应,她的魂魄就离开了仿真空间的范围,若我追出去将意味着她的牺牲将白费,所以到最后,我也只能忍着这种无法救助同伴和爱人的双重痛苦,带着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离开那个世界,而在回到这个世界的同时,那份地狱镇魂歌的曲谱因为激战中的破损和时空传送的不稳定震荡而彻底毁灭,我也因为激战所受的重伤丧失了关于它的记忆,接下来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 现场陷入一片沉寂之中,路西法的描述口吻淡漠而平静,就好像他只是个事件的旁观者一般,可也就是这份淡漠和平静更加衬托出了那场发生在异空间中的战斗是惨烈得多么惊心动魄,众人都被掩藏在黑暗之中的这段历史所震撼,激荡澎湃的心情久久都未能平息。 结果到了最后,依然还是路西法最先打破了这种让人窒息的沉默:“但也就在米尔多因为使用禁断魔法而失去生命的瞬间,在我们这世界的米迦勒也因为施法者的死亡而自动恢复了记忆,他也就此成了除我以外唯一的知情者。以他的立场判断,一旦三界中再出现想收集地狱镇魂歌的人,他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消灭对方以确保万无一失,所以这十万年来他对我的搜索没有一刻停止,我也一直小心地躲避着他,毕竟我的伤实在太重,他若倾巢而出围剿,现在的我并没有足够的应付能力,因此我把已无法发挥力量的卡雷格斯交给了修斯特使用。情况就如我预料的一样,拥有纯粹力量和战斗意志的修斯特完全发挥了卡雷格斯的实力,而且在魔法和武技上的造诣也远远超过了处于全盛时期的我,现在的他比当年的我和米尔多加起来还强,若不是修伊和我都认为收集地狱镇魂歌是最优先考虑的事项,我肯定会让他直接潜入天界消灭米迦勒,以他的实力水准,除非那个时候天界军刚好把全部的军力都集中在米迦勒身边,否则即使在潜入过程中被发现,他也足以在强行刺杀后全身而退。” 众人齐齐吓了一跳,他们对黑衣骑士修斯特的身手的确有着极高的评价,认为他可能仅次于当年的路西法,可没想到身为比较对象的路西法竟然公开表示修斯特比他更强,这不能不令人感到无比的意外。 “您的意思是说,如果被天界的米迦勒知道我们的目的,可能结果比被魔界的克罗迪追杀还要糟糕了?”蕾娜斯马上就明白了路西法的意思。路西法微微点头:“所以我才特别叮咛在天界配合修伊计划的雪亚妮,叫她一定要小心米迦勒,不过米迦勒毕竟是天界军的元老,现在雪亚妮的势力远没有他大,恐怕暴露也只是迟早的事,因此我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相信修伊也是吧。” “那他打算怎么办?”小七问道。 路西法的答案简单得令人意外:“那还用说,自然是让修斯特去做保镖了。” “我去天界保护雪亚妮?”离开墓地后不久,黑衣骑士修斯特在路西法的小屋前碰到了正在凝神沉思的修伊,一开口修伊就提出了路西法所猜想的方案,修斯特似乎也早就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因此他的表情并不意外,可他还是表示了自己的不同意见:“可我觉得,在人界独立行动的你更危险,雪亚妮那边万一出事,米迦勒很可能会在找雪亚妮麻烦的同时对你不利,以你现在的护卫实力对付不了几个人,我觉得还……” 修伊摇摇头,对着修斯特比了一个奇怪的手势:“不用担心,你忘了我还有路西法老头教我的那最后一招吗?” 修斯特顿时面色大变,脸上也首次出现了少许惊慌和恐惧:“别开玩笑!那一招可不是说着玩的,虽然它的确可以一次解决所有的问题,可即使是我和路西法老师,在用那招前也要三思而后行,以你现在剩不了多久的性命来用它,你会……” “早死晚死一样死,若能用这条没剩多久的命扫除多一些障碍,一切都还是值得的。”修伊潇洒地一耸肩膀:“我本人都这么决定了,你再说也是白搭。修斯特,去天界吧,雪亚妮现在很需要你,而我这里有足够的实力应付突发情况,相信我,我是绝不会轻易浪费自己生命的。” “……唉,真是说不过你,好吧,我去就是了。”修斯特撮唇一声呼哨,在小谷另一角独自徜徉的苍炎立即闻声驰来,乖乖地立定在他面前,黑衣骑士当即翻身上马,右手套上的魔法纹章也随之亮了起来,一个黑漆漆的时空传送门随即在虚空中慢慢成形,并扩大到了足以容纳两名骑士并行的宽度,但修斯特的动作又忽然停了下来,转头对修伊补充一句:“不过若雪亚妮那边真的出了事,一把她安顿好我就马上回来找你,千万记得不要逞强,该逃跑时就逃跑,尽量争取时间等我回来,明白了吗?” 修伊不耐烦地一挥手:“好啦好啦,我记住了,你怎么越来越像唠叨的老妈子,我像是那种喜欢逞强出风头的好事之徒吗?放心,要真碰到麻烦,我肯定第一个撤退,这么说你安心了吧。” 修斯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伸手一拉马缰,苍炎在接到主人命令的刹那立即发力前冲,一人一马瞬间就没进了传送门内的黑暗之中,而门也随之迅速合拢,只留下修伊一个人孤伶伶地站在原地,满脸都是被说教之后的无奈。 同时在天界,情况正如修伊和路西法所担心的那样,正在急速恶化着。“乌列,我马上挑选二十万精锐部队给你,你立刻带着这只信鸽和他们一起到人界去,把鸽子的伤治好再放飞它,跟踪它的飞行轨迹找到修伊·华斯特,并将他和他周围的人全部杀死,不留任何活口,若他们中有一个中年男子模样的人,则要特别小心,尽量用最多的人手围攻他,争取第一个杀死此人,如果没有这样的人,则最先消灭修伊·华斯特,明白了吗?”看完那张纸条后,米迦勒当即对站在面前的乌列下了命令,而被命令者则立刻又吓了一跳。 “二十万?杀一个人要这么多吗?而且大人不是想活捉他,问出有关魔界军的机密情报吗?”乌列在米迦勒的一干亲信中算是比较无能一些,若不是因为老部属和亲戚的双重身份,以及他对米迦勒的忠诚的确无可置疑,一向注重部下实绩的米迦勒恐怕早就把这个酒囊饭袋踢了出去,不过就此刻来说,他的基本战术常识倒是有那么点道理:“除掉魔界军最精锐的暗黑龙骑兵和第一近卫军不谈,就算是魔界军综合战斗力最强的一般龙骑兵部队,要彻底地消灭对方也只不过需要两倍兵力,难道在这个修伊·华斯特身边有十万个龙骑兵在保护吗?” “笨蛋,修伊会和雪亚妮陛下一起行动找寻,多半是那个老不死的路西法·撒旦在作怪,若当场碰上他和他手里的卡雷格斯,二十万人哪里算多?”深知其中原由的米迦勒在心底暗骂,不过表面上当然不能这么说,不然一向怕死的乌列根本不敢去,于是他只好找出先前情报部送来的有关火焰空间的资料,一五一十地解释起来:“现在情况有变,我不再需要这个人活着了……喏,这是对方的护卫实力资料,一个实力未能完全锻炼发挥的八翼天使,多少也要上两万人才能确保干掉吧,然后是一个剑圣级别的战士,一个高级魔法师,还有华斯特帝国的怪力三公主菲莉丝,这三个又要两万人,再下来是那个会用广范围杀伤箭术天原漫雨箭的翼人倪剑,以及特级盗贼米伯特,这三个好对付一些,满打满算一万人,为确保绝对成功再多加一倍人手就是十万,防止被人界的部队干扰再加十万,只有出动这么多人,才能确保你这个没上过战场的家伙安全回来,还能就此立下军功,明白了吗?” 乌列在听完解释的瞬间立刻喜上眉梢,由于没有实际才干,他在一干注重战功的同僚中也没什么好人缘,还让米迦勒在暗地里被其他有战绩的人埋怨他循私,此次让他出征毫无疑问是为了让他立功,好堵住其他人的嘴。虽然此举为自己打算的成份居多,可乌列也立刻想到收益最大的人必定是自己,于是他根本没想过会被米迦勒摆了一道,没有细思就答应了,离开时那副欢天喜地的模样绝无半点虚假。 可米迦勒却没有乌列那么高兴,当乌列的身影一离开视线,他的面孔立刻沉了下来,喃喃的自语中充满阴毒和怨恨:“也罢,在人界横行的祸害就交给乌列,而天界的叛徒就让我来清除好了……陛下,可不要怪我辣手无情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一切都只能怪你走错了路,至少你进了一个绝不该踏足的禁断领域啊!” “服了?你服了什么?”听到凯恩斯的由衷叹息,科林立刻从修伊所罗列的一大票个人任务指示中抬起头来,大呼小叫起来:“修伊这小子真是越来越不简单,连一向追求证据完美性的凯恩斯大人都能对他的歪理说一个‘服’字,连我都想知道他在上面写什么了。” “想看就拿去,看了以后你不服也不行。”凯恩斯长叹道:“动机、证据、行动预想还有针对各个步骤采取的措施和方案,修伊殿下的推论每一条都完美无缺,接下来只要等待时机,等着克罗迪殿下照他所预言的那样行动,我们就能连同这份计划一起呈给陛下,定他一个铁证如山的叛逆罪!” “这可不行,修伊三哥的应对方案可没有这么打算。”就在凯恩斯以为众人都会同意他的看法时,转而开始看修伊那份《魔界政变攻略本》的安蕾莉雅忽然提出了反对意见。 “那他打算怎么办?眼看着叛乱发生吗?”凯恩斯不由得惊讶反问道。出乎凯恩斯的意料,安蕾莉雅居然就此点了点头:“对,他正是这么打算的,我们要做的就是根据克罗迪的计划一步步应对,而理由也在这上面,你们也一起来看看吧。” 凯恩斯难以置信地将安蕾莉雅手上的文件拿了过去,对此抱有相当大好奇心的科林、华比和伊格斯也凑了上去,而后四个人八只眼同时瞪大,当他们把整份《魔界政变攻略本》看完后,四人不约而同地大叫了一声:“这小子竟绝到这种程度,他还是人吗?服了!” 安蕾莉雅望着四人目瞪口呆、却又不得不心服口服的有趣表情,心底已对修伊的计划将得到彻底实施再无疑问,不过她也同时想到,是否此刻这几个人的表情,也在那个神机妙算的大变态预料之中呢?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最好从原路回去,不然修伊那小子肯定会起疑心的。”路西法似乎觉得话已说够了,首先带头朝地道的出口走去:“大家记得统一口供,刚才我们只是找个僻静地点谈心,告诉你们有关十万年前在异世界中发生的事情,明白了吗?” 众人纷纷点头,只有虚空问了一句:“最后一个问题,神族之王雪亚妮是怎么加入这个计划里来的?难道与当年的您和米尔多一样,她和修伊殿下也是偶然间相遇的吗?” 路西法倏地停步,接着缓缓摇头:“不,雪亚妮会参与计划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她和修伊是有真正血缘关系的兄妹。” “什么?” 所有人顿时瞪大了眼睛,而路西法则很淡然地一摊双手:“修伊的母亲是爱莉莎·华斯特,而爱莉莎之所以会拥有一半神族和一半人族血脉,只因为她的父亲是一个叫雷拉洛克·华斯特的人类,母亲却是天界的四翼天使琳迪丝,虽然神族派来的刺客将雷拉洛克杀死了,却把重伤的琳迪丝强行带回了天界,并强迫她与一名男性天使婚配生下一个叫琳梅莉尔的女孩子,而雪亚妮·米菲尔的母亲就叫琳梅莉尔,米菲尔这个姓是在她成为神族之王后,由神族的祭司从王室专用姓氏中挑选出来加上的,意思是‘光所笼罩的圣者’,但在我看来,她还是叫雪亚妮·华斯特比较合适。” 在场的人中,要算菲莉丝最为惊讶了,继修伊成为她的超长辈级别亲戚后,现在连神族之王都和自己有了血缘关系,虽然不会就此产生攀龙附凤的想法,但那种复杂的心情相信谁都可以理解。 “我们一边走一边讲,下来吧。”路西法带头跳下地道,想听到后文的众人连忙跟上“神族禁止子女和自己的父亲相认,却让母亲将他们抚养长大,因此这个身世秘密才能从琳迪丝那里完整地传了两代下来。在成为神族之王并拥有了自己的势力后,雪亚妮立即派心腹寻找华斯特一族的后裔,而后就知道了华斯特帝国和修伊的存在,由于华斯特帝国一直保持既不与神族结盟也不与魔族讲和的中立态势,她根本没办法和华斯特一族接触,最终还是同样拥有情报网的修伊发觉到了她的行动,趁着在她巡查北部天界的一次机会,他和一支特别挑选的精锐部队潜入天界并以突袭的方式掠走了她,在交谈之后两人相认,由于当时跟随雪亚妮的随从都被杀光,而那支修伊带领的部队也在事后被他用药物和法术消除了记忆,再加上天界军对神族之王遭袭感到面目无光,对这件事的一切经过都讳莫如深,结果这次会面就此成了他们的秘密,可两人的联系也就此建立了起来。修伊有告诉我这事,但雪亚妮来到这里见我,也不过就是一两个月前的事,若你们早来就能见到她了。” 至此众人才明白了一切原委,对修伊和雪亚妮之间的牵绊总算有了一个完整的印象,因此当他们钻过长长的地道,重新见到小屋前的修伊时,尽管被路西法再三提示不能露出异常表情,每个人还是在看修伊的目光中流露出了异样。 幸运的是,此刻的修伊还沉浸在被修斯特教训的郁闷情绪中,注意力和观察力都有所下降,并没能发现到众人的异常,只是对他们和路西法一起跑得无影无踪感到不满,一开口就是埋怨的语气:“你们和路西法老师去哪里了?就算是泡温泉也未免太长时间吧……” “还不是给你的烂摊子收尾,想不到你这小子竟这么顾忌我,对朝夕相处的同伴居然隐瞒了这么多事情,我和他们谈话时颇费了一番工夫呢。”路西法怕此刻神色异样的其他人开口会漏风,急忙首先开口:“光把那些你左瞒右骗留下的一大堆问题解释清就耗到现在,你这始作俑者还好意思怪我们拖拉?” “解释清楚?”修伊立即显得极度意外和吃惊,好半晌才讷讷地问了一句:“那……你们到底谈了什么?” “那还用说,自然是十万年前在异空间里发生的那场血战了,这么重要的关键都不提,还怎么叫人陪你去找地狱镇魂歌?”路西法微笑着说道:“先不说这个,你留在这里是不是在等我?” 听路西法这么说,修伊随即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原来是这件事,我以为你不愿意再次想起,所以也没跟他们说……也罢,既然你都告诉他们了,我也直说好了——没错,我是在等你,修斯特那小子已被我打发去天界,目的是什么你也该清楚,而我也打算和大家离开这里继续行动,在走之前我想见米尔多阿姨一面,因此需要向你请示。” 米尔多……阿姨? 众人立即想到了修伊所说的这个人是谁,但据路西法所说,神族之王米尔多不是已经死了吗?修伊又怎么可能见到她呢? “我明白了,你和她见一面吧。”出乎大家的意料,路西法此刻好像完全推翻了自己的说法,可一刻钟后,所有人都明白了两人所谓的见面是指什么了。 伸手在原地一指一划,路西法的身前陡然多了数个闪着晶莹光芒的三角形魔法光圈,每个光圈中都有一个形状奇特的魔法文字,认识这种魔法的老酒鬼和冷凌锋同时低声喃喃道:“异界召还!” 正如这名称一样,所谓的异界召还是空间传送魔法的一种,一般用于制造一个由魔法元素构成的特殊空间,将暂时不用的物品放在里面保存,等必要时才取出来。这种魔法并不是什么很高级别的魔法,一般的魔法师也都会用,但由于魔力消耗太高,因此大家若没有特别沉重或特别重要的东西,多半都宁可花力气背着行李走,而不愿意使用这种魔法。 由于它不能存放活物,因此当路西法使用这个魔法时,老酒鬼和冷凌锋都很奇怪,毕竟一个活人是不可能当成物品存放在这种魔法空间中的,而他们却没想到,路西法根本没有打算让修伊见活着的米尔多。 随着魔法的完成,一个黑洞在路西法身前的地面上慢慢出现并扩大,一块大约有两米高的彩色魔法水晶随之从中冉冉升起,就在光线照射到水晶上的一瞬间,在场的人几乎同时惊呼起来。 水晶很漂亮,在光线的照射下折射出五光十色的光芒,而且质地极其上等,不管拿来做魔法媒介又或者作为魔法能源装置的重要部件,都能发挥出非常出色的性能,可众人为之惊呼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水晶中所存在的那件事物。 十二只优美舒展的洁白羽翼,血迹斑斑却依然闪着金属光芒的乳白色战斗铠甲,镌刻在铠甲上的魔法纹章高雅华美,一看就知道是名匠打造的优质武具,可穿着它的人却已没有了生气,纤细苗条的身躯虚悬在空中,秀美而明丽的面庞一点表情也没有,作为心灵之窗的眼睛合在紧闭的眼皮下,线条优美的眼睫一动也不一动。 路西法召唤出的这块水晶中,竟然凝固着这样的一名女性天使,不用他多解释,所有人都已明白她就是修伊想见的米尔多·卡德,神族的第一代王者。 路西法说得没错,从单纯的生死含义上来说,没有灵魂的米尔多确实已死了,他从那个世界带回来的只是一具躯壳,并不是一个活着的人。 “米尔多阿姨,修伊又要和您说一次再见了,若有缘再见一面的话,我希望那时您已经醒来了。”修伊缓步走上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水晶表面,神情忧郁地凝视着水晶之中的神族之王,说出来的话令众人在吃惊的同时多了一丝伤感:“路西法老师最盼望的事,就是重新回到那个空间改变这世界的命运,并取回您在那里飘荡的灵魂重新复活,如果我的运气足够好,当您睁眼责怪我叫您‘阿姨’的时候,相信您所期望的结果已经到来了……不说了,等到那时我们再相聚吧。” 大家的表情都有点黯然,因为修伊此刻说的话已显得太不实际,只剩短短六个月生命的他,多半已没有足够的时间达成梦想了,虽然米尔多的灵魂可能会如他所希望那般找回,并借由某些方法使她复活,可修伊大概是没有看到那一天的机会了。 修伊的手慢慢离开水晶,脸上略带寂寞的忧郁表情随之消散得一干二净:“老师,可以了,让米尔多阿姨回去吧。” 路西法伸手一挥,水晶就重新没入了黑洞之中,对他来说,即使米尔多只剩下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她也依然是他所深爱的人,守护她的躯体直到最终找回灵魂令她复活,是他这十万年来一直在做、以后也将无怨无悔做下去的唯一工作。 修伊正是明白这一点,才会在想见米尔多时特意向路西法请示,因为他知道只有这件事,是路西法绝不会交给他去完成的,就像自己不愿意路西法帮他挖普奇娜的坟墓一样。 “好了,我们的短暂休息就到此为止,大家不要一脸哭丧表情,只要能找齐,有资格进入异空间的我和蕾娜斯会想办法找回米尔多阿姨的灵魂,又不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修伊连着鼓了几下掌,顿时把众人从感伤中拉了回来:“与其在这里缅怀过去,倒不如切实朝着未来前进,若你们还是这副死气沉沉的面孔,就别怪我用特殊的方法来纠正你们的灰暗人生观喽!” 整个火焰空间顿时吓了一跳,原本的确有点阴沉的气氛立即被修伊的威胁吓得半点不存,所有人异口同声地问了一句:“是什么特殊的方法?” “那还用说,当然是又健康又增进体质的跑步运动了!”修伊的双手迅速伸到背后又缩了回来,十指间赫然多了两大杯冒着无数气泡的藏蓝色液体:“我们的下一个目标是新红帝国,而且要在五天之内赶到,所以从现在开始要开足马力,以急行军的速度直接冲向终点,当然我也给懈怠不锻炼者及最后一名准备好了特别的奖品,那就是这两杯由我最新配方的速效强身饮料‘终结者一号’!” “我的妈呀!”包括蕾娜斯在内,所有人的面孔顿时变成了和死人无异的青灰色,路西法刚施展魔法打开一个离开小谷的传送门,整个火焰空间就如逃命般全速冲刺进了那扇传送门,不用说,负责监督和实行奖励的修伊自然是最后一个离开,不过骑在虚空肩膀上离开的他在最后还是忍不住回头,默默地望了伫立在原地的路西法一眼。 师徒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纷乱感情尽在这一眼中宣泄殆尽。 老师,我走了。 放心的走吧,我懂得怎么照顾自己,按照你的理想自由飞翔吧,千万不要留下任何遗憾。 有预感此次相见就是永别的两人,在彼此交换的眼神中完成了简单却含义深刻的对话,这一幕也就此成为修伊人生最后片段的开始。 一切都将在不久的将来结束,不是吗? 华比和科林离开泽兰哈尔时的方式与来时的大大咧咧完全不同,在凯恩斯的特意安排下,两人的离开毫无踪迹可寻,除了负责掩护他们的第一近卫军士兵外,可说是全无知情者。这还不算,一向小心谨慎的凯恩斯索性在事后将这些士兵和先前曾看到过华比的士兵全部招集起来,集合成一支特殊部队留在身边,同时禁止他们和家人联系。 与此同时,伊格斯和安蕾莉雅也开始行动,不过在修伊的精心策划指导下,这一切行动都在很巧妙的情形下避过了克罗迪的耳目,丝毫没有引起他的警觉——在五人在公主宫中会面后第二天,泽兰哈尔城市的地下水道忽然发生大堵塞,满城都是漫溢四流的污水,交通状况极度混乱不说,居民的生活也受到了严重影响,已接管城市管治权的克罗迪不得不派出警察部队负责维持交通秩序,还要同时在水利部和环境部之间两头奔跑,忙得连上厕所的工夫都没有,其直接结果就是克罗迪为了不被这些琐事烦死,不得不把平日用于监视政敌的谍报部队全部调去勘察水利,找出下水道堵塞的源头,安蕾莉雅和伊格斯就趁着这当儿分别行动起来。 安蕾莉雅乔装打扮成公主宫的仆人,在早有默契的凯恩斯派人掩护下,顺利通过南门的第一近卫军哨所,直接去了修伊曾统率过的暗黑龙骑兵军团驻地,没有人知道她在暗黑龙骑兵军团内待的一个小时里做了什么,至少整个暗黑龙骑兵军团在此后的数天内依然维持着修伊走后的低调势态,除了几位高级指挥官忽然整夜失眠,派人买了大量用于镇静神经的安眠药服用外,倒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因此当隔日克罗迪把谍报部队重新派回监视暗黑龙骑兵军团时,这个唯一异常的地方也被当作个人生活的琐事被丢进垃圾桶,根本没人觉得有必要报告。 与安蕾莉雅的完全隐秘相比,伊格斯的行动就稍微有点招摇,不过在呈给克罗迪的报告上,他在这一天的活动依然非常正常——早晨起床,刷牙洗脸,而后和一些贵族子弟玩了纸牌,结果因为输了好几局而心情不爽,于是为解闷出皇宫去打猎,途中坐骑不小心摔断了腿,只好找了一户城外的农家把马暂时寄下,然后就回城休息去了。 从纸面上看,伊格斯的行为和成日玩乐的贵族完全没有两样,因此克罗迪根本没放在心上,结果到了第二天,这家被伊格斯寄下马匹的农户派人进宫送马的事被呈上后,克罗迪只瞄了一眼就把这份情报拿来当了点火的引子。 而伊格斯的行动已借着这匹马彻底成功了。 接下来的三天中,安蕾莉雅、伊格斯和凯恩斯没有进行任何活动,三人的行踪都可以用深居简出来形容,而也就在这第四天的早上,克罗迪的行动正式开始了。 凌晨四点,大部分人还沉浸在梦乡中的时候,亚兰·撒旦就张开眼睛彻底清醒了过来,身为魔族之王的他每天都有很多事务需要处理,因此规律的作息制度成了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部分:每天早晨四点起床,批阅半小时公文后吃早点,而后在五点准时上朝,处理如山如海般的文件和事务,到中午十二点退朝休息两小时,下午则在私人办公室中工作五到六个小时,晚上八点之后则可以自由安排,但最迟不能超过十点休息,一天就这么度过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除了非常的战争时期外,日常生活中的帝王并不值得羡慕,不管是人界的依路达克·华斯特、天界的雪亚妮甚或魔界的亚兰·撒旦,他们一生的大部分时间就在这种周而复始的轮回中度过,只要不想做昏君或暴君,一个帝王的自由甚至还比不上平民百姓。也因为这样,像依路达克这种天生不喜欢死板生活的人,才会经常借着整人来寻找乐趣,好使自己不会在这种机械化生活中发疯。 在对这种枯燥生活的忍受力比较上,亚兰·撒旦显然比依路达克要优秀得多,在他看来,每天都有不会令人枯燥的特殊事件发生,至少今天醒来时就是如此,才刚睁开眼睛,一封由近侍送到他手上的邀请函就令他感到了少许意外。 “自上次父皇寿诞之后,我等兄弟再无与父皇相聚共欢,近日骤变频生手足离散,实让儿臣感叹世事沧桑聚散无常,昨日偶然获得一稀罕物事,儿臣不敢藏私,也颇望与父皇共赏畅欢,故特备薄酒于私邸,请父皇光临。” 修伊远走他乡,尤格拉获罪流放,伊格斯个性敦厚缺乏气魄,绝对不会主动邀请他去赴宴,安蕾莉雅和他说话根本不会这么客气,若她想请自己,肯定是直接闯进宫里把他硬拖去。 所以根本不用看邀请函的最后落款,亚兰就知道这封文绉绉的信肯定出自克罗迪之手。 这小子又在想什么?平时一点兄弟情面都不讲,父子之情他大概也看得很淡薄,现在又假惺惺地以此为借口请客,他一定是有某些计划和打算,所谓的稀罕物事应该只是托词吧……也罢,既然这样,就去看看他会玩什么花样好了。 思索片刻之后,魔族之王决定不再浪费宝贵的时间去思考私事,毕竟和如山堆积的国家要务相比,克罗迪的邀请根本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可这一回亚兰错了,而且错得离谱,他实在该多花一点思考的,又或者在没想好之前不该答应去的。 “告诉克罗迪,我会在早朝后跟凯恩斯一起去。”亚兰对近侍下了这样的口谕,可当他早朝结束前去克罗迪府邸时,却意外地发现凯恩斯并没有在等他,只有一个第一近卫军士兵带来的口信:“军团长今天没有来上朝,家里人也说他一早就出去了,现在下落不明。” 今天有点反常呢,克罗迪请我赴宴不说,连一向公私分明的凯恩斯都开小差吗? 亚兰在心里这样暗暗叹了一口气,但看在凯恩斯总是兢兢业业为公办事的份上,他还是决定破例不追究他,留下一句话就出发了:“算了,没来就没来,若有机会碰到,告诉他我在克罗迪府上就行。” “是。” 就在亚兰·撒旦出发的同时,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披风中的人出现在了安蕾莉雅的公主宫中,更奇怪的是此时的公主宫中居然只剩下了安蕾莉雅一个人,平时遍布四处的仆人、侍女一个都不见了,而且安蕾莉雅此刻所穿的并不是代表公主身份的长裙华服,而是一套用银白色轻质合金打造的战斗铠甲。 当这个形迹可疑的人推开公主宫的一个下水道井盖,忽然从地下冒出来时,全副武装的安蕾莉雅正四平八稳地坐在这井盖一旁的石凳上,一把大约一米半长的骑兵枪斜倚在身旁,锋利的枪刃在阳光下反射出清冷的光辉。 看到这个非法侵入者的瞬间,安蕾莉雅并没有表现出意外或惊讶的表情,更没有拿起身旁的骑兵枪去戳刺对方,而是微微地笑了起来:“来了?” 一身黑衣的不速之客没有出声,只默默地点了点头,而后身影就消失在下水道中,一向喜欢刨根问底的安蕾莉雅这回居然没有追问半句,就跟着跳了下去,而当她在下水道的湿滑地面上站定时,赫然发现自己已被八个这种怪异打扮的人以半圆形阵势包围住了。 “外面情形如何?”一个温和文雅的声音在下水道的潮湿空气中响起,和此刻的诡异气氛似乎有点不太协调。 安蕾莉雅想都不想就答道:“已经戒严了,公主宫的四周有大约六十名泽兰哈尔城警察在巡逻,由此看对方并没有很在意我的动向……你们那边呢?” “诱饵已经被吃掉了,对方大概会立刻动手吧。”一个浑厚的嗓音随之响起:“至于公务人员居住区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如果没有意外会很顺利的。” 安蕾莉雅看上去似乎非常满意,当即转身朝着下水道的深处走去:“很好,那我们也动身吧。” “是。”那个发出浑厚嗓音的人应声扭头,对着在后方信道中绵延的那片黑暗吹了一声口哨,随后八个人一齐跟在安蕾莉雅身后向前走去,同时铠甲和兵器摩擦碰撞的钝响接二连三在下水道中回荡,杂乱的脚步声很快从那片黑暗中由远及近传来,不多时一群约有百人之多的重甲士兵就出现在了这九个带头者身后,两人并行列成了五十多排整齐的行列,向着某个固定的方向前进。而在这些士兵的铠甲左侧,除了标准的魔界军血红色骷髅旗帜外,还镂刻着一个异常显眼的银白色飞龙标记。这个标志在魔界军中只有一支部队有资格拥有,那就是魔族最强军团之一的暗黑龙骑兵军团。 “陛下已经出发往这里来了。”奥利斯报告这个消息给克罗迪的时候,魔族二皇子的神色没有半点变化,可在附加了一个其他情报之后,克罗迪的表情就产生了急剧的变化:“另外,新红帝国附近的我军侦察哨回报,天界军的二十万高速天使骑兵出现在了那片区域,领军指挥官是大天使长乌列,由于那里的我军部队在数量上处于绝对劣势,因此除了少数侦察兵外,所有人都在天界军到达前撤离了,现在天界军正以我军原先驻扎的营盘做基地停留,具体目的不明。” “这种紧要关头,天界军来凑什么热闹?”克罗迪的问题随之而来,不过唯一在场的奥利斯显然无法提供答案,所以他只好自己思索。沉默了大约一刻钟后,克罗迪又问了一个问题:“我记得,在调克鲁斯到华斯特追杀修伊前,新红帝国附近不是有大约四十万我方的战斗部队吗?这些人都到哪里去了?” 奥利斯显然是对此知情,当下就给出了确切的答案:“这是陛下的指示,调走克鲁斯就意味着对新红帝国的骚扰性攻击暂时停止,既然没有军事行动,在离本土遥远的新红帝国边境地带维持四十万部队的配制就没有必要了,尤其是补给方面能省则省,所以四十万人全部撤回了最利于补给休整的卡美萨尔斯要塞,离天界军目前的驻扎地点大约有三百公里,若要和他们交战只需要半天就能到达战场,殿下打算开战吗?” “卡美萨尔斯要塞?”克罗迪眉毛一挑:“我记得那个地方的总负责人好像是……” “是司科特龙骑将,他是我们在新一代的十二龙骑将中唯一拉拢过来的人,不过他的实力在龙骑将中最低,智谋也不怎么样,不然也不会被远派边境戍守。”奥利斯答道:“但就忠诚度而言,他的表现非常令人满意。” 克罗迪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随即做出了决定:“叫他挑选二十万高机动力的部队出发,但不要和对方开战,而是隔一段距离观察天界军的动向,敌人的一举一动都要派人记下来,以最快的速度传到我手中,不过若天界军主动开战,就不用跟他们客气,立即反击……乌列的才干并不怎么样,和司科特正好是半斤八两的对手,若连这种只会耍小聪明的裙带之臣都斗不过,他死在那里也好。” 奥利斯被克罗迪的无情所震慑,虽然拋弃失败者和无能者是魔界军优胜劣汰的一贯规则,可像克罗迪说得这么露骨坦白的,倒是真的没有几个,好半天才惴惴地应了一声“是”。 “现在是紧要关头,其他事都可以放在一边,司科特能拖多久就算多久,即使二十万人都赔上、甚至是丢了新红帝国的边境控制权也没什么关系,毕竟还是今天这个日子比较重要。”克罗迪的笑容阴沉冰冷:“奥利斯,那件将呈给父皇看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是的,已准备好了,其他的几个同步计划也开始执行了,目前一切顺利,请殿下放心。” 克罗迪一声长笑,慢慢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好,那现在就让我们去迎接父皇,给他个毕生难忘的惊喜吧!” 第八十七章 政变 泽兰哈尔最近的情况很有些不对劲,第一个异常大约发生在一个月前,魔界军西部第五军团和东部第三军团总计两百万的部队,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突然开到了泽兰哈尔附近驻扎,并在离首都不到一百公里的地方不约而同地开始了军事演习。 虽然魔界军的军事演习地点都是由军团长直接指定,也没有规定不准在大型都市附近举行演习活动,可出于不扰民的基本考量,大部分军团长级别的指挥官多半还是选择比较偏僻的空旷地带进行演习训练,像这两个军团这次居然开到首都附近演习,这在魔界历史上还是第一遭。 亚兰也曾召见过这两支部队的军团长,询问在城市附近训练的原因,而回答居然完美无缺得令他意外——“我军一向没有在城市附近演练的经验,因此造成了我军近城战演习的空白,而且以往训练都是机密进行,一般民众对我军的强大并没有很深的了解,这是个提高民心的好机会”。 实际情况也和这两名军团长所说的基本相似,除了允许民众自由出入营盘参观外,这两个军团还定期举行声势浩大的宣传性演练,也确实加深了民众对魔界军威武姿态的印象,所以亚兰虽然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也再没对此表示异议。 接下来的一个异常状况则发生在这次事件开始的同时,自两个军团进驻泽兰哈尔附近后,克罗迪就在朝会上极力抨击这种行为,虽然亚兰也用那两名军团长的理由做了解释,并表示这种举动并不违反规定,可克罗迪还是表示,让这么多部队在首都附近驻扎,万一发生兵变简直不堪设想,于是他向亚兰要求正式接手整改后的北部第三龙骑兵军团,以确保和驻扎泽兰哈尔的第一近卫军保持协调合作。 由于理由正当,亚兰没有拒绝他,在知会凯恩斯的同时将北部第三龙骑兵军团的一百三十万部队都交给了克罗迪,可克罗迪却借着掌握强大军力的机会开始排挤凯恩斯在泽兰哈尔的势力。由于第一近卫军的驻地也是在泽兰哈尔市外,城内的驻守兵力多半也只有十到十五万人,由于克罗迪借着亚兰的名义,要求第一近卫军的充分协调合作,原本控制着全城九成安全戒备体系的第一近卫军很快丢了大半地盘,驻扎兵力也只剩下了防守皇城的大约一万人,泽兰哈尔的控制权在不知不觉中落入了克罗迪之手。 因此,当亚兰·撒旦乘车经过泽兰哈尔街头前往克罗迪的私人府邸时,他在街上看到的戒备部队几乎全是克罗迪管辖的城市警察和第三龙骑兵军团的龙骑兵,这不禁让他对自己赋予克罗迪军权的做法有了少许怀疑。 我是不是太快把权力移交给他了呢?现在修伊走了,尤格拉也不在,安蕾莉雅和伊格斯毫无势力可言,让克罗迪一人掌握大权真的好吗?可是……我现在只剩下他在身边了,不交给他又能交给谁呢? 两种矛盾在心中不断交织着,一时间亚兰心乱如麻,也因此并没有注意到今天的戒备状况似乎有些超越常规,除了他到克罗迪府邸的路线之外,其他的街道似乎也显得异常冷清,几乎没有任何人在街上行走。 事实上,此刻正被一大堆警察和龙骑兵保卫住的魔族之王并不知道,在他踏出皇宫的同时,得到消息的奥利斯就下令魔界政务部内的亲信将一张早已写好的戒严令贴上街头,还没等亚兰到达克罗迪的府邸,整个泽兰哈尔已城门紧闭,所有街道戒严完成,任何人在街上行走都要经过检查,除了皇城还由大约两千名当日轮值的第一近卫军士兵把守外,整个魔界首都已处于克罗迪的绝对控制之下。 不过当亚兰在克罗迪的府邸门前见到他时,已不动声色把握住全局的魔族二皇子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相反还非常热情恭敬地迎接了父亲的到来,因此,魔族之王在此刻还没有产生任何怀疑,由克罗迪所主导的魔界政变事件也就此拉开了正式的序幕。 整个事件的前半段过程,几乎都是克罗迪一手策划导演并亲自执行的,其表现只能说是极为精彩出色——先是暗地里栽培亲信进入西部第五军团和东部第三军团成为军团长,指示他们到泽兰哈尔附近演习,其后又故意反对演习以减去这两人是他亲信的怀疑,并借此把北部第三龙骑兵军团的权力抓到手,接着就是排挤凯恩斯的第一近卫军,逐分逐寸侵蚀他的地盘,最后则以这张用辞文雅的邀请函将亚兰引出皇宫断绝消息,由于这算是亲属间的私下访问,也没想过会发生什么意外,亚兰在来的时候只带了两三个文官型的近侍在身边,因此克罗迪的计划在无形中胜算又多了几分。 就政变计划而言,这种表现可以打上八十分,不过真正令这评价提高到九十分的,还是克罗迪在亚兰入彀后的一系列表现。 亚兰在踏进克罗迪请客的宴会厅时,首先引起他注意的就是一个用黑布严严实实盖住的方形物体,从外观上看应该就是克罗迪所说的那个“稀罕物事”,这让原以为克罗迪是找借口的亚兰有些愕然,对克罗迪今天请客是别有用意的猜测也有点动摇了。 “若我没猜错,这应该就是你今天要请我看的东西了吧。” 亚兰说这句话时多半已猜到了答案,而克罗迪也没令他感到意外:“是的,父皇,儿臣今天想请父皇看的就是它。” 想到克罗迪也许真的没有别的用意,可能只是单纯想增进父子感情,亚兰不觉感到了少许欣慰,心情也从刚进来时的少许紧张变得轻松起来:“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让我看到它呢?是酒过三巡的热闹时刻,还是马上给我一个惊喜呢?” “儿臣是想给父皇一个惊喜的,所以不必等宴席齐备就可以看,不过为了增进神秘感和看到之时的意外,还是请父皇自己看比较好。”克罗迪的回答完全合情合理,温文柔和的口吻也听不出任何异样,于是亚兰彻底放下了心。 “那好,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接受我儿的一片好意了。”亚兰一边回答一边伸手拉掉了那面黑布,呈现在他眼前的赫然是一个银白色的木盒,于是魔族之王微微地笑了起来:“真不明白是什么对象如此宝贝,居然要先装进盒子还盖上块布,有必要这么神秘吗?” 亚兰这么问并不需要答案,所以没等克罗迪回答,他就伸手按住木盒盖子的两侧打开了它,也就在这一瞬间,克罗迪直直盯着亚兰的视线忽然变得异常灼热,而呼吸也在一剎那变得急促无比,因为只有魔族二皇子自己清楚,当亚兰打开盒子的这一刻,一切再没有回头的可能,不仅他自己如此,亚兰也是如此。 “这是什么意思?”在目光接触到盒内事物的瞬间,亚兰的目光彻底凝固了,眼神中随之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怖和愤怒,整整过了五分钟后,魔族之王才缓缓转身,将那个打开的盒子面向克罗迪,并对着他问了这么一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父皇,难道这不是三界中独一无二的稀罕物事吗?”克罗迪的笑容还是那么灿烂,可说出来的话语却充满了刺骨的寒意:“魔界最精锐部队第一近卫军军团长凯恩斯的头颅,可不是谁都能看到它和脖子分离的模样吧?” 盒子里所装的那件稀罕事物至此真相大白,亚兰·撒旦所看到的,赫然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而且那张面孔竟然是他平日最熟悉的第一近卫军团长凯恩斯,魔族之王直到此刻才知道,凯恩斯之所以会少见地擅离职守,原因自然是他早已死了。 亚兰·撒旦的脸色慢慢变成了铁青色,在看到人头并听到克罗迪回答之后,他已大致猜到了克罗迪的真实意图:“克罗迪,我不明白,有皇位继承权的你,即使不必篡位也能得到魔族之王的宝座,为什么会这么急功近利,不惜背负篡位者的骂名也要发动政变呢?” “一看到凯恩斯的脑袋就知道我的想法,不愧是即将退位的魔族之王,我英明而睿智的父皇啊!”克罗迪轻轻地鼓起掌来,身后的门槛处陡然多出了四五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原本就空无一人的宴会厅顿时被鱼贯而入的军人包围,而位于包围圈核心的就是亚兰·撒旦和他的三个随从文官。 亚兰还没有什么,那三个文官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能被亚兰看中跟随在身旁,这三人自然有着一定程度的才智,而以目前情形看来,发动政变的克罗迪是绝不会让他们这三个知情者活下去的。 “我发动政变的理由很简单,就是您现在所坐的位置还不属于我,我只是想快点确认自己的皇位继承权是独一无二的,很合理的要求吧?”克罗迪微微一笑:“毕竟就刺杀修伊的过程来说,我承认自己是失败得一塌糊涂,不仅折损了八名龙骑将还有二十万精锐死亡,虽然我不知道修伊是找了什么人帮忙,但我可以确定,拥有这种实力的他肯离开魔界,必然不是因为甘心接受惩罚,迟早还会回来,而那时您多半会把魔界皇权交到他手里,我可不愿意看到这种不太有趣的结果。” 亚兰的唇角掠过一丝冰冷无比的微笑:“原来修伊让你这么恐惧……这么说的话,我确实该把魔族的未来交到他手中呢。” “是啊,我的运气似乎没有他好,所以只能自己来创造命运,只要我成为新一代魔族之王,修伊就永远失去了成为继承者的资格,而且到那时我就有了和他对抗的足够本钱,就算他和天界军相勾结也无所谓了。”克罗迪在说到这种可能时连自己都觉得好笑:“不过我觉得,天界军要和他合作攻打魔界,首先要克服的大概就是本族自尊心这一关吧?” 魔族之王缓缓吁出一口气,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了摆满美味佳肴的桌子上——要请客吃饭自然要有菜,有菜自然就有装菜的盘子和碟子,还有吃菜用的刀叉,而对此刻没有携带武器的亚兰来说,这些边缘锋利的盘碟,还有为切割食物而磨得寒光闪闪的刀叉,都是再好不过的现成武器。 但亚兰·撒旦并没有行动,除了用眼角余光迅速扫视了这些可以利用的物品外,他连一个小指头都没动——包围着他的克罗迪军士兵至少有四十人,都是身披重甲、脸带防具的重装战斗兵,就算是有锋利的匕首在手也未必能伤得了他们,更别说这些临时的代替品了。 因此他的攻击目标只剩下一个。目前离自己大概有数十步远,正冷笑看着事态发展的克罗迪。 只有一举杀死或挟持他,才有机会脱身,可这机会只有一次,一旦失手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这点亚兰·撒旦很清楚,作为魔族之王的他曾修炼过威力惊人的暗黑天魔功,可它是一种以强大且高度压缩的暗黑力量突然攻击对手,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对敌人造成最大程度杀伤的近身肉搏技术,在气力和魔力的消耗上极其巨大,一般只用于在实战中格杀对己方造成巨大威胁的强悍敌人,而且最大的缺点就是因强调攻击而削弱了防御,若在被四面包围的情况下发动暗黑天魔功,也许能令最接近自己的敌人死得极其凄惨,可防御因攻击加强而降低的结果将使自己被五马分尸。 他还不想死,至少不打算死在叛逆者手中,所以他现在只能等待时机。“凯恩斯是怎么死在你手里的?”虽然不知道该如何使克罗迪接近自己,但亚兰还是决定先和他对话看看,从目前情况判断,克罗迪似乎并没有立刻动手的打算,说说话有可能令他的防备之心降低,从而制造出挟持对方的机会,同时这个问题也的确是他感到迷惑的。 除了修伊那个特殊的例子外,大部分魔界军的军团长级指挥官都是文武双全,凯恩斯是魔族最强军团之一第一近卫军的军团长,想坐这个职位自然更要在两方面都非常出色,身为魔族之王的亚兰自然对自己亲卫队长的战斗能力非常清楚,即使刻意埋伏下大批人马、准备强弓硬弩甚至是魔法兵器伏击他,想解决他也绝非简单的事,弄出些许骚乱绝对不可避免,而凯恩斯的遗容也不像是力战而死的模样。 一个人若是在奋力搏斗之后被杀,激烈运动的肌肉将因为突然死亡而凝固僵化,至少和正常死亡时不大一样,可亚兰并没有发现凯恩斯的面部肌肉存在这种情形,而且他圆睁的双眼中除了愤怒和不甘外,还多了一丝让亚兰无法理解的迷惑和无奈。 只有在毫无抵抗情形下被杀的人,才会流露出这种表情,亚兰虽然并不杀不抵抗的人,但他却看过天界军俘虏被处死的模样,那种表情他绝不会记错,所以他才觉得奇怪,因为凯恩斯根本没理由老老实实地引颈就戮。 也就在他觉得奇怪的时候,克罗迪的回答了,不仅给了他一个完全合乎情理的答案,还令他的心在瞬间跌落到了谷底,脱身逃走的希望也因此被磨灭得一丝不存:“这很简单,凯恩斯他在生活中是个标准的滥好人,于是我派了一个女人跌倒在他面前,当他好心伸手去扶助她时,她就把涂着钢魄的衣袖贴到了他裸露的手掌上,结果当五分钟后我派的刺客动手时,他一丝抵抗的气力都没有了,过程简单得就像我刚才算计您时一样,只不过这回我涂抹的部位并不是衣袖,而是那个木盒盖子的边缘处,相信现在您也该有点感觉了吧?” 亚兰顿时手脚冰冷,钢魄这个名字确实是他没有想到的。钢魄,是三界十大毒药中与青丝缚、雪之玫瑰并列,服用自不必说,只要碰触到受害者的皮肤,钢魄就能从皮肤的罅隙中钻进体内,不过它并不会使人马上死亡,只会先在五分钟后令人失去一切抵抗能力,魔力和气力同时消散得一干二净,然后从四肢开始慢慢硬化,整个人的每分每寸神经都随着肌肉血管的僵化而失去知觉,好像全身都在慢慢变成钢铁一般,钢魄之名也因此得来。 可最恐怖的是,这种全身硬化失去知觉的最后一步完成后,受害者的头脑依然是活着的,并因为心肺机能的停止而导致脑部缺血缺氧,最终因此失去生命——对一个有思想和感觉的人而言,这种充满绝望的死法简直是残忍到极点的酷刑。也正因为这种残酷,钢魄才会以慢性毒药的身份被列入十大毒药之中,但它同时还有一项其他毒药所没有的优势,那就是它会在受害者死后十分钟内自动解体成和人体组成一般无二的成份,并使僵硬的肌肉和血管自动解除僵化,彻底消除被毒杀的迹象。即使是再高明的法医和验尸者,若不能在十分钟内加以检测,都只能从钢魄受害者的尸体上得出一个“心肺血管突衰、导致脑缺氧缺血而死”的结论。 亚兰当然知道钢魄的效力,更明白克罗迪为什么选择它来毒害自己,因此在感到手脚无法自如动作的瞬间,他就明白自己的生存希望已降到了底线。 凯恩斯的死状如此不自然的原因,此刻已是真相大白,可让亚兰自己都觉得讽刺的是,知道这个真相的自己居然中了同样的手法,虽然克罗迪的安排可说是天衣无缝,但却并非难以防范——若他当时坚持让克罗迪开那个盒子,这个计划必然当场失败,而且在中毒后,他在那效力尚未发挥的五分钟内还有逃走的希望,可却被心计深沉的克罗迪刻意对话拖延,现在已被毒药侵蚀的自己连最后一丝逃走的希望都失去了。 “说实话,我并不指望这么几十个士兵就能杀您,派他们来只是增加您的心理压力,尽量拖延您五分钟而已,不过这一招实在冒险,最起码我并没有十足把握,可以靠这么些人接住您以暗黑天魔功发出的攻击,但我还是押对了赌注。”克罗迪微笑着走近亚兰,低头望着盒子里的凯恩斯首级,不无讽刺地说道:“凯恩斯军团长,不,你的军团长头衔和性命一样,现在已成为了过去式,你大概想不到,曾一心誓死保护父皇的你,竟然成了我谋朝篡位的帮手,就此而死的你,想必会非常不甘心吧?” 现在的克罗迪,可以说是心情好到了极点,这才能说出如此轻松写意的讽刺言语,可也就在他最得意的时候,一个声音的突然响起令整个场面出现了戏剧性的转换。 “那还真是不敢当,为克罗迪殿下效力也是属下身为陛下臣子的忠心之一,不过就和您说的一样,这也只是过去式,现在的我总算可以只侍奉陛下一人了。”一个克罗迪和亚兰再熟悉不过的雄浑嗓音缓缓响起,当因此而露出难以置信表情的克罗迪转头望去的一刹那,一名全身披着重甲的彪形大汉硬生生地撞破厚实的墙壁,陡然出现在两名包围在亚兰身旁的克罗迪军士兵身后,手中的超长战戟左右轻轻一扫,还没反应过来的两名士兵如断线风筝般左右拋飞,还没落到地上就凌空断成两截,白花花的肠子随即洒得一地都是。 与此同时,一名同样全身披着重甲的龙骑士如闪电般从大汉撞开的墙壁处冲进,在大汉击倒两名士兵的同时迅速移到亚兰背后,双手轻托住他的两腋,将魔族之王小心地抱起向后退去,而那三名文官也连忙跟在这名龙骑士身后,从墙壁开的那个破洞退了出去。 凯恩斯·修拉,还有伊格斯·撒旦。 冲进来的这两个人都是克罗迪认识的,而且前者的首级此刻还摆放在桌子上,后者则根据情报该还待在私人府邸中才对。 “你到底是谁?”察觉到入侵者的强悍,所属克罗迪的士兵纷纷靠到魔族二皇子身前,构成了一堵厚实的人墙,而克罗迪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当即对眼前这个与凯恩斯一模一样的男子大叫起来。 “问题问错了,你该问‘他到底是谁’才对。”凯恩斯伸手拿起桌子上的木盒,有厚重金属手套隔绝的他自然不担心会被钢魄毒害,可他望着盒中头颅的目光依然伤感而悲哀:“虽然我很不希望这一天到来,也希望他不用为我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可一切还是发生了……也罢,我凯恩斯·修拉在此对着你再次发誓,我必定遵守诺言,绝不会亏待你的遗眷,请安心地去吧!” “他到底是谁?”克罗迪终于把问题纠正了过来,因为他现在已经能从语气和神态上确认,正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的确是他以为已死的凯恩斯·修拉,亚兰最信任的第一近卫军团长。 凯恩斯拿着盒子一步步后退,同时冷哼一声:“那还用说,当然只是个与我有着相同相貌的替身,他的名字对你毫无意义,因为身为背叛者的你根本不配知道一个只身赴死的勇士姓名。” 克罗迪顿时气结,他万没想到使用钢魄反而弄巧成拙,若他是派人直接刺杀而非用毒药,倒还能从对方武功的差别上发觉破绽,可一用了让人软弱无力的钢魄,武功的强弱根本看不出来,而且自己也根本没想到凯恩斯会有替身存在。 “二皇兄,还记得我到城外摔断马腿又让人送回来的事吗?你应该是有派人监视吧。”本已退出墙壁缺口的伊格斯居然又回来了,手里抱的亚兰已不知去向,促狭的口吻带着说不出的讥讽:“那位凯恩斯大人的替身就是送马的那名农夫,当然当他离开时我已让一个仆人跟他对换了服装,想必二皇兄不会专门派人去检查那名身份卑微的农夫吧!” 克罗迪差点没气昏过去,虽然伊格斯的解释说明了替身为什么能逃过监视进入泽兰哈尔,可出现的原因和掉包经过依然一团雾水,一看就知道这个混账弟弟根本就是在嘲讽自己。 “伊格斯殿下,别跟他废话,我们走吧。”凯恩斯似乎并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当即一拉还在对克罗迪挤眉弄眼的伊格斯,从那个墙壁上的破洞冲了出去。 看到两人转身就走,克罗迪这才从气头上恢复过来,当即对还护在身前的四五十名士兵下了命令:“你们待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追,绝不能放过他们!而且他们只有两个人,就算杀不了也得拖住他们等援军到,明白了就快去!还有你,奥利斯,你立即去找外面的驻守部队过来支持!” 话音刚落,接到上司命令的重甲士兵们就争先恐后地朝着两人消失的方向追去,可这四五十人从墙壁破口冲出去还不到一分钟,此起彼伏的凄厉惨叫就接二连三响起,令克罗迪感到惊愕的是,这些惨叫好像是四五十个人同时发出的一样。 这怎么可能?就算伊格斯和凯恩斯再怎么厉害,要同时杀死这么多人也是绝不可能做到的啊! 惊讶的克罗迪很想也追出去看一看,不过一想到可能会冒上被对方袭击的风险,他的脚步无论如何都无法从原地挪动一步,但也就在这时,到外面去叫援军的奥利斯带着近五百名重甲士兵一窝蜂地赶到,于是那面破了一个口子的墙壁很快被彻底被敲开,在这一大帮子人的保护下,克罗迪终于可以亲眼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这一看他不禁呆住了。 墙外面是一块平坦的草地,伊格斯和凯恩斯消失的那个方向前方则是一大片起伏嶙峋的假山,而此刻草地已被那四五十名重甲士兵的鲜血染红,横七竖八倒满一地的尸体虽然姿势各不相同,但每个人的死亡都是被一杆足有两米长的巨型骑兵枪贯胸破背所导致,当看到投掷这些骑兵枪的敌人时,克罗迪终于明白自己的这些部下为什么会在一瞬间死得一个不剩了。 第八十八章 相残 一身漆黑的重型龙骑兵铠甲,肩侧的魔界军徽章外还有一个银白色的飞龙标记,以假山群为依托,近百名这种打扮的士兵布开了一个严密的防御阵势,而在这阵势核心处的,赫然是挂着一脸坏笑的伊格斯,以及一个全身戎装打扮的安蕾莉雅,还有六个他怎么想都想不到的人也在这两人身后站着,而凯恩斯和被救走的亚兰·撒旦已然不见了踪影。 六个他都认识的人。 法狄、基阿兰、佛尔拉司、梅加地、罗姆还有休坦格洛,每一个都是只忠于亚兰的朝廷重臣,在他的计划中,除了凯恩斯和亚兰之外,他将在政变初期就除掉的六个顽固派都在这里。 这也就是说,他想消灭这六人的计划已经完全失败了,派遣去这六人府邸的围剿部队不仅可能扑空,还可能被袭击,而且袭击者极有可能和这些站在安蕾莉雅身后的士兵一样,都来自于那支可怕的战斗部队。 “暗黑龙骑兵!”克罗迪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最不想在此时此地看见的敌人,除了凯恩斯的第一近卫军外,就属这些暗黑龙骑兵了,能在一瞬间整齐投出四五十支重达二十多公斤的骑兵枪,穿透坚厚的重型铠甲将同等数量的对手钉死在地上,有这种能力的部队在三界中绝对是少数中的少数,而很不幸,克罗迪此刻面对的,正是人人都到达这一水准的暗黑龙骑兵。 “二哥,真想不到,你我竟然会走到这种地步……”安蕾莉雅望着克罗迪的目光异常复杂,毕竟这个意图弒父的男人是自己的亲生哥哥,骨肉相残的悲哀令她感到了无法形容的无奈。 “我也想不到,我至亲的妹妹会和我成为敌人。”克罗迪面色阴沉地示意部下掩护自己向后撤退,虽然有五百多人在身旁护卫,可对着实力极其强大的暗黑龙骑兵,这五百人能否掩护自己顺利逃脱都是个问题,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太小看对手了,此刻保证自身的安全已远远重于追杀亚兰斩除后患。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自己能活着,一切都可以重来,更何况即使安蕾莉雅、伊格斯和凯恩斯救走亚兰,又带走了这六个老顽固,自己长期经营的政变计划也不会失败。 可出乎他的预料,一直到他和护卫兵全体撤出对方的视野,安蕾莉雅也没有下令暗黑龙骑兵进攻,也没有再和他说话,只是和伊格斯法狄等人一起目送着他离开。 “这么做好吗?我们又不是没有消灭他们的实力,为什么不趁现在将叛乱的源头彻底铲除?”直到克罗迪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法狄才悄悄问了神色复杂的安蕾莉雅一句。 安蕾莉雅轻轻叹了一口气:“要杀他不是很困难,可隐患并没有排除,后果也非常严重。首先是参与这次政变的部队和重臣为了活命将拥兵自立,魔界处处烽烟四起导致民众受苦是一方面,魔界军将因此彻底混乱分裂才是最糟糕的。而且克罗迪在朝中所培养的势力可说是根深蒂固,就算费事费力把叛乱全部平息,也和克罗迪有染却没公开参加的那部分人依然潜伏在暗中,排除他们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与其一点点地排脓解毒,倒不如让这些有害物质都聚集在克罗迪的旗下,最后再动大手术一举摘取毒瘤,这就是我们行动的意义。” 伊格斯补充道:“最重要的是,这次他的计划非常周密,即使报告父皇也只会使事情更糟——即使将克罗迪入罪处死,没有和他取得联络的城外叛军将直接进攻泽兰哈尔,暗中潜伏在各处的奸细将大肆破坏或刺杀,曾和他有勾结的人也会刻意拖延事务的执行,国家行政机构的机能将彻底瘫痪不说,民众也将在受苦的同时产生恐慌,这样恶劣的后果可不是我们能承受的。” 法狄等人恍然大悟,自己在上完早朝后就被凯恩斯所派的第一近卫军士兵秘密“绑架”,随后又要求他们回府邸说服家人逃走,凯恩斯对此的解释却只是一句“请按照安蕾莉雅殿下的指示行动”,所有这一切莫名其妙的行为终于有了“克罗迪发动叛乱”之外的合理解释,同时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一向忠于亚兰的凯恩斯,居然会眼睁睁地看着政变发生而不报告,甚至连亚兰会被下毒也默认接受了。 “而且就我个人来说,也不想在自己眼前杀死克罗迪……不管怎么说,他和我是亲生兄妹的事实,就像他是父皇的亲骨肉一样不能逃避。”安蕾莉雅苦笑起来:“而且由于我们早已知道他会下什么毒,解药早已备好服得也及时,并没有造成弒父的惨剧,我对他自然也没法子下杀手。” “说的也是,是老臣没有考虑到您的立场,对您太过苛求了。”法狄当即表示歉意:“对不起,安蕾莉雅殿下。” 安蕾莉雅轻轻摇头,表示对此毫不介意,也就在同时,激烈的喊杀声和兵刃交击声从远方遥遥传来,一直处于布阵状态的一干暗黑龙骑兵纷纷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被派去执行其他任务的同伴此刻已开始大开杀戒,而伊格斯对此的反应更直接,他当即把目光投向安蕾莉雅:“皇姐,看来公务员居住区那边也发动了,我们是不是该继续行动了?”安蕾莉雅微微一点头,当即按照修伊的计划下达了进一步指示:“就到此为止,我们撤退,下一个目标是想办法回到皇城!” 相信克罗迪在计划对亚兰的刺杀行动时,也没有想到会有这种结果——在他计划中根本不占什么重要地位、甚至连监视者都没派几个的四皇妹安蕾莉雅,居然在最关键的时刻钻了出来,不仅带着应该早就在家中被暗杀的近卫军军团长凯恩斯、亚兰之后的第二号铲除目标伊格斯、还有以宰相法狄为首的六名对亚兰忠心耿耿的重臣,另外还带了近百名最精锐的暗黑龙骑兵一起出现在亚兰中毒的现场,硬生生杀退了他埋伏的数百名伏兵后救走了奄奄一息的魔族之王,在他以为自己大获全胜的瞬间彻底败了他的兴致。 可对克罗迪而言,这个倒霉日子的糟糕消息还没完,当他意识到暗黑龙骑兵军团可能已脱离控制开始自主行动时,他先前派去负责接管并制压暗黑龙骑兵军团和第一近卫军团的北部第三龙骑兵军团传来噩耗,这两个魔族最精锐军团的驻地已空无一人,八十万暗黑龙骑兵和一百二十多万第一近卫军士兵好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了。 随后,自己在政变发生同时派往铲除异己的部队也传来坏消息,预定中要消灭的十四位重要大臣(包括前面曾出现的法狄等人)和他们的家眷早已不知所踪,而且还在行动地点遭到了数量不等的暗黑龙骑兵的快速突袭,损失惨重还是小事,对方已潜入泽兰哈尔,而自己身边可与对方抗衡的部队却远远不够,这种认知让克罗迪陡然出了一身冷汗。 所以在权衡了利弊之后,魔族二皇子派出五千精兵继续追击逃往皇宫的安蕾莉雅一行人后,就急忙开始调集自己在行动前分散在泽兰哈尔附近的近五百万亲信部队,准备抵御暗黑龙骑兵军团和第一近卫军团发起的联合进攻。 在他的想法中,五千人加上把守在皇宫各出入口附近的近两万部队,怎么说都不会让只有百多号人的安蕾莉雅他们逃脱,只要杀了亚兰、伊格斯和凯恩斯,暗黑龙骑兵军团和第一近卫军团在群龙无首下将很快战败,自己就能趁机将魔界皇权以武力强抢到手,远调外地的尤格拉即使听到消息回来,大部分军力也早已掌握在自己手中,胜负不言自明。 然而事情却没能这么顺利,暗黑龙骑兵军团的行动再次打破了他的如意算盘。一切就好像精心策划计算过一样,虽然主力始终没出现,但先前袭击克罗迪部队的暗黑龙骑兵并没有离开泽兰哈尔,而是在街道上和克罗迪军的追捕部队捉起了迷藏。 对泽兰哈尔的市民来说,这一天简直充满了灾难和诡异的事情,先是一大早莫名其妙地公布要全城戒严,接着就是突然开进城市,眨眼遍布外围的全副武装士兵。可这还不算,士兵进城不过半小时后,城北的政府公务人员居住区就传来了一阵阵让人心惊肉跳的惨叫,然后居民就看见一小群一小群的暗黑龙骑兵突然从空无一人的街道中央穿过,后面还追着一大群警察和其他所属的魔界军士兵。 换了平常日子,居民们或许会认为,这不过是军队宪兵在追捕无端闹事的违纪士兵,可今天情况却完全不一样。先不说暗黑龙骑兵是魔界军中最遵纪守法的部队之一,从未有被宪兵追缉的纪录,光是这些暗黑龙骑兵的装备情况就够让人心惊肉跳的了。 正常情况下,暗黑龙骑兵在进泽兰哈尔时很少乘坐飞龙,即使乘坐装备也非常简单,只有一副鞍辔、一把骑兵枪外加一把随身短剑,穿的铠甲也是便于行动的皮铠,可今天泽兰哈尔居民所看到的暗黑龙骑兵不仅全部骑乘飞龙,而且从人到龙都是身披重型战斗铠甲,武器也带了全套的三把骑兵枪、两把备用、两把中型骑兵剑和专门用于远距离投掷的十六支战矛,防具中最笨重的巨盾也好端端地横在飞龙背上,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真让人不寒而栗。 其实这种模样,才是令三界闻风丧胆的魔族最强部队,暗黑龙骑兵的真实形态,而泽兰哈尔的居民在初次见识到他们真正样子的同时,也终于亲身体会到了这支部队的可怕战斗力,追在暗黑龙骑兵屁股后面的那些人,居民们也是认识的,除了他们平日里经常看见的泽兰哈尔城市警察外,士兵大部分来自近一段时间突然调集到城外的西部第五军团和东部第三军团。 开头的几天还好,这两个军团像模象样地来请一些居民去观看训练,可过了两三周后就有不少来自这两个军团的士兵经常在城中横行闹事,尤其是这四五天尤为严重,虽然居民们就此向凯恩斯管理的宪兵机构投诉过,可不知怎的凯恩斯竟装聋作哑起来,他管理的第一近卫军也将城市的管辖权一点点地放弃,留在泽兰哈尔的常驻兵力也纷纷离开回了驻地,结果最终这事就不了了之,居民们只好硬忍了下来。 直到这时,人们才不禁怀念起那个已远走他乡的魔族三皇子,毕竟之前泽兰哈尔的安全环境,多半功劳都源于修伊对克罗迪的不断牵制。 不满归不满,军纪败坏也的确是事实,然而有一点居民们不得不承认,那就是这些闹事部队的士兵的确非常厉害,克罗迪所管辖的城市警察自不必说,平日里抓捕犯人的功力大家可是有目共睹,而这些远道而来的士兵居然比他们更强,和不知死活的流氓地痞互相斗殴时,随便一个人都能轻易撂倒十七八个看上去身强力壮的对手。相比较起来,一贯遵守军纪的暗黑龙骑兵就显得温和文雅得多,不论做什么事都显得和和气气,虽然部队纪律风气评很好也很得人心,但给人一种不怎么厉害的印象却是无可奈何。 所以当看见暗黑龙骑兵被这群凶神恶煞的人追赶时,大部分人第一个想法都是“这些暗黑龙骑兵军团的小伙子真可怜”,心理上随即站到了被追逐的那一方身上,不过也只能到此为止,毕竟谁都没胆子为庇护他们而惹恼那群恶棍。 可是事实却大大出乎大家的预料,暗黑龙骑兵的行动模式似乎并不是简单的逃跑,有飞龙代步的他们原本可以一举冲上弓矢刀枪远远不及的高空,可这些小伙子就像发了疯似的在各条大街小巷内四处乱窜,有时一批人甚至在同一街道上反复出现五六次,后面跟着的敌人也随之越来越多,就好像嫌活得不耐烦一样。 人和带翅膀的龙自然没法比耐力,在这种极其变态的追逐战开始半小时后,大部分追兵都因为超高速的冲刺追赶而感到了极度疲惫,很快追赶者都出现了喘息急促、按着胸大口呼气、脚抽筋甚至是口吐白沫晕倒的情况。目睹平日作威作福的人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泽兰哈尔的居民们不禁在心底大呼痛快,不过大多数人也同时想到了一个听起来实在很荒谬的可能性:“该不会……他们真的只是想让对方跑步吧?” 虽然没人出来证实这道题的答案,但他们倒是无意间猜对了。 跑步游戏开始四十五分钟后,有大约一半追赶者的状态只能用半死不活来形容,作为旁观者的泽兰哈尔居民由此认定,暗黑龙骑兵们的想法可能是不和对方交手,就这么用赖皮招拖垮对手。虽然看起来这种方法实在很卑鄙,但主观站在暗黑龙骑兵一边,又认为他们实力不足的观众都觉得,若能以不流血的这个方法结束战斗,倒也没什么不好的。可也就在这个时候,暗黑龙骑兵的全面反击开始了。 先消耗对方体力,同时积蓄我方的气势,等敌人气力衰竭的一剎那全军反击,这种方法很多用兵者都曾在战场上实际用过,效果也非常明显,原本这些追赶暗黑龙骑兵的克罗迪军也都有这种常识,可由于兵力比对方多了至少十倍,心理上的优势很快就把理智冲得无比淡漠,一直等到体力几乎耗尽、对手忽然发起反击的这一刻,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已陷入了非常危险的状态中。 仿佛事先有了约定一般,分散在城内各处的暗黑龙骑兵忽然全体停止逃跑,以极其统一的步调开始改变战术——看上去队列杂乱不堪、只有逃跑才会如此狼狈的暗黑龙骑兵忽然左右分开,在几秒钟内就近乎完美地组合起来,变成了三列整齐的骑兵突击阵,同时飞龙速度提到最高,骑兵枪夹在腋下单手正握前指,另一手则将挂放鞍辔一侧的骑兵剑拔出,反手将剑刃竖直举高过头,就这么笔直地反身冲向后方的追兵。 惨叫声随即响彻街头,飞溅的鲜血如玫瑰一般在城市的各个地方同时绽放,只不过这种用生命所点缀的玫瑰开得实在是很仓促,一切发生得都是那么突然,原本以为不会发生流血冲突的市民还来不及反应,追在暗黑龙骑兵身后的警察和士兵就有九成变成了死尸。 残忍、无情,还有足以压倒一切的强大。这就是事后居民们对暗黑龙骑兵战斗场景的统一描述,跟在后面的警察和士兵根本没想到对方会反扑,当场就慌了手脚,刚想拿起武器和盾牌进行战斗,暗黑龙骑兵已经扑到了面前,骑兵枪一个凶猛的直刺就令最靠前的两排人肠穿肚破,可是这还只是开始,接下来的事情才叫可怕。 谁都没想到,这些平日里斯文和气的暗黑龙骑兵竟有如此惊人的力气,足有两米长、重量超过十五公斤的骑兵枪再串上两个总重两百多斤的大活人,居然手腕一使力就单手举了起来。 轻巧的一个挑空甩枪动作后,几十个被串在枪上只剩一口气的人凌空向后飞起,刚落到暗黑龙骑兵们的头顶附近,原本竖直举高的骑兵剑寒光一闪,这些人就瞬间从中分成两半,尸体被高速冲锋的飞龙撞到一边,带着鲜血的肚肠脑浆则如暴雨般倾泄了下来,还没等目睹如此血腥场面的人们反应过来,沐浴在血雨中的杀人者们已将骑兵枪重新前指,无情地插进了下一批受害者的肚皮或胸膛中,接着又是一挑和一劈。 其后的一段时间内,暗黑龙骑兵就以这种几乎可以和精密机械相媲美的简单手法重复持续着屠杀,不带任何怜悯,自然也不留任何活口,所有目睹这一景象的人这才知道,暗黑龙骑兵之所以会使敌人感到恐怖,之所以会被认同为魔界军最强的战斗部队,就是因为他们是真正的死神,是真正属于战场和杀戮的最纯粹战士。 机械、单调却没有破绽的攻击模式,也不存在热情、忠诚这类被颂扬的爱国情感,除了杀死对方外不追求任何结果的杀戮,才是暗黑龙骑兵真正可怕的地方。 那些常人看起来非常强大的克罗迪军士兵,在他们面前就像纸糊的玩偶一般脆弱。 泽兰哈尔的街头,第一次在没有外敌侵入的前提下被染红了,而躲在家中看到这场可怕屠杀的市民,则在心灵上遭受了一次残酷洗礼。街道上的战士是鲜血横流,尸骸密布,房屋中的居民则是恐惧害怕呕吐连连,被这些前所未见的血腥景象所震撼。 暗黑龙骑兵所过之处,寸草不生,鸡犬不留,泉水干涸,土地破裂,天地为之震动,风云为之变色。 这个传言终于成了眼前活生生的事实。 十分钟后,所有街头的追逐战全部结束,两万名在街头负责围追堵截、歼灭暗黑龙骑兵的克罗迪军反而被全部歼灭,四万片从中间整齐裂开的尸体遍布整个城市的大街小巷,让其后的整整一个月内,魔界首都都被这种无法散去的血腥味所笼罩。 这一战失败的消息传到克罗迪耳朵里,是在两万人全军覆没的五分钟后。 当这位政变最高首脑听到己方伤亡如此众多却依然让对手在街上逍遥自在的时候,怒气几乎可以把一整壶开水煮开,可是这件事情居然还有后续发展——在击败了主要的追击部队后,战力毫发无损的暗黑龙骑兵忽然不约而同地集结在了魔界皇城的南面入口处,以近千人的总兵力一举击溃了在那里把守的三千克罗迪军。而这时,克罗迪军刚刚又有大约三万多人接到上级命令开进了泽兰哈尔,除了一万人负责保卫克罗迪的安全外,其他的则继续负责追捕暗黑龙骑兵。 接到皇城防御部队遭到袭击的消息后,这两万名士兵马上赶去支持,但当他们离南面入口的距离只剩下几百米的时候,暗黑龙骑兵居然立即丢下还在缠战的少数对手,以飞龙的空中机动能力全速越过皇城直扑北面入口,那股狂冲猛赶的无畏气势令所有人都为之震惊,接着一群可疑的人物忽然出现在了他们即将到达的北面入口附近,于是克罗迪的全体部队在“被耍了”的愤怒情绪下,主观认为暗黑龙骑兵必定是要去接应这些很可能是安蕾莉雅等人的目标人物,然后就像见了红布的公牛般全军出动,蜂拥到了北面入口,而西面、东面和南面的入口防守反而只各剩下了不到几十人。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得多了,等两万多号人全在北面入口和暗黑龙骑兵遭遇时,那堆可疑人物奇迹般地消失了,而后真正的安蕾莉雅等人在这时才出现,通过泽兰哈尔四通八达的下水管道出现在了南面入口。一百多名暗黑龙骑兵对几十名猝不及防的普通士兵,战斗在一瞬间就结束了。 由于相信己方有绝对实力阻止任何敌人进入皇城,以及已得到刺杀凯恩斯成功的情报,克罗迪没有打算和把守皇宫内部的两千名第一近卫军士兵动手,反正只要没人指挥,这些人的抵抗也不过是小范围的暴乱而已,可他没想到凯恩斯居然有个替身,而且还和安蕾莉雅联上了线,最后还玩了场异常成功的逆反心理战游戏,直接突破包围冲进了皇城。 结果这种微妙的对峙形式马上被打破了,得到上级指示的第一近卫军立即行动起来,接应在北面入口缠战的暗黑龙骑兵进了皇城,依据险要的地形开始死守严防,一时间战况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 虽然人数占了优势,可在单兵素质上克罗迪的部队并没有占上风,再加上修伊设置在皇城四周的空牙炮的强大火力制压,分属两个兵团(注)的两万多人在一刻钟的交锋中损失超过八成,负责指挥作战的两名兵团长级指挥官也全数战死,只能丢下满地残缺不全的尸体撤退。 可想而知,当克罗迪得知这个消息时,内心有多窝火和恼怒,至少他希望在进入皇城前解决问题的想法已经落空。无奈之下,他只好把调集来的部队留下大约三十万精锐,在取得了存放在工程部内的攻城武器后直接进攻皇城。 说来也讽刺,这些攻城武器刚好是修伊为魔界军设计的最新型号,对坚固城池的攻击破坏力一流,而皇城的防卫系统也是他一手创造的,有如铁壁般坚不可摧的防护实力和反击能力在三界中声名远扬,克罗迪的这次政变就此变成一次展示他个人科技创造力的兵器实验,到底是修伊创造的“矛”锋利,还是修伊创造的“盾”坚厚,这次的战斗无意中成了“自相矛盾”这个成语的最好例证。 躲在皇城防卫系统中的第一近卫军和暗黑龙骑兵还好,有坚固的防护罩和特制的防空掩体可以躲避攻城武器的攻击,而操作攻城武器的克罗迪军则凄惨多了,因为皇城防卫系统中的主动攻击武器除了最可怕的量产型空牙炮外,还有两千八百架自动巨弩发射器、三千架长距火焰喷射器以及两千三百架大威力爆弹投射装置。 自动巨弩发射器发射的是四百三十二联装的巨型弩箭,每支箭都有碗口般粗细,射速高达每秒一千两百米,别说是人,配备了装甲板的堡垒都吃不消;长距火焰喷射器就不用说了,射程约两千米的特制喷枪能射出高达万度的火焰,没有任何攻击死角也没有任何方法能防御,对直接冲上来攻城的敌人简直是死神的化身,除了比较消耗燃油和射程有限外,这种武器几乎没有弱点;至于爆弹投射装置,说穿了就是把投石机的射程改良得长一些,精确度也高一些,再用特制的大威力范围性炸弹代替石头,在落下地点产生巨大的爆炸杀伤敌人,虽然听起来没什么创意,可它正好弥补了火焰喷射器射程不足与巨弩发射器只能对点攻击的缺陷,对距离一万米内的一切目标都能实行爆破攻击。 因此克罗迪军的士兵一开始就处于非常不利的境地,至少修伊在发明攻城武器的时候,并没有设置能让人舒舒服服躲起来操纵的功能,这很大一方面的理由是修伊认为,战争没伤亡的话只不过是一种培养战争狂的游戏,再不存在任何意义,这可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所以此刻克罗迪军的士兵只能冒着如暴雨般倾泄的炮火奋勇前进,将这些犀利的攻城武器一件件拉进了战斗距离内。 修伊所设计的这些攻城武器一共有四种,除开和皇城防卫网相重复的爆弹投射装置外,另外三种则是专门就在最短最快速时间内侵入城池而设计的,在设计理念上完全体现出了修伊的天才创意。 首先是专门针对防护罩的魔法元素中和器。三界的战争自很早开始就有防护魔法这一概念存在,最初的作用只是单纯防御物理攻击,减轻己方所受的伤害,但后来有人发明了专门反射魔法攻击的防护魔法,使完全防御这种情况有了实现的可能,而最终这也的确实现了。 可以抵抗一切物理魔法攻击,甚至是阻止从任何方位侵入生命体的绝对防御魔法“圣壁加护”诞生了,由于魔族讨厌圣这个字,在魔界这个魔法改名成了魔壁加护。然而,这个魔法一点战场实用性都没有,由于同时复合了防物理攻击的终极魔法和防魔法攻击的终极魔法,要在实行的时候不断消耗极其大量的魔法元素,即使是魔导师等级的魔法高手也无法承担如此巨大的消耗,只要三秒钟就会被这魔法吸光所有的魔力和生命力。因此这种魔法根本无法以单人实行,最终只能用有魔法元素供应装置的机械装置驱动,应用在了城池的守备上。 可这样一来,攻击一座城池都需要花费大量时间进行破坏防护罩的工作,尤其是在修伊能摧毁一切魔法元素屏障的空牙炮出现前,进行这一工作的途径只有不停地进行物理和魔法攻击,造成对方魔法防护罩的过度消耗或因为承受力过高而超载,然而缺点也很明显,己方消耗的人力、物力可能远远超过了守城的那一方。因此修伊发明了一种装置,具体的原理实在太复杂,大多数人只知道这种装置只要能与敌人的魔法防护罩相接触,就能把防护罩上的魔法元素导进装置内分流出去,这样防护罩的防护能力就会大大下降,甚至本来是绝对的防御能力也会丧失部分功能。 出于不想破坏战争平衡的想法,修伊在制作魔法元素中和器时故意没有将它彻底完成,因此现在魔界军的魔法元素中和器存在着很多弱点,第一是作用距离必须很近,也就是说要推进到和魔法防护罩完全接触的程度才行,第二是它很不结实,被巨弩射中还能工作,可若被爆弹直接命中,瞬间就会彻底粉碎,第三就是它只能使防护罩对人员和物理攻击的防御力完全失效,魔法攻击一样没办法透过防护罩,而结果就是克罗迪军在将这些东西推进到可作用距离前,为掩护它牺牲了大量士兵的生命,同时还要老老实实地在城下做强行冲击,无形中将攻城战又还原回了最初的形态。 修伊的第二样武器是装配了四个斜向螺旋冲角的攻城车,一般的攻城车只设计了一个巨大的钢铁冲角,用以在城门或城墙上撞开一个洞让部队钻进去,可是这种对点的攻击虽有效却存在缺点——首先是造成的破坏不够大,开出的洞还需要继续撞击来扩大,城里的敌人可以趁着洞还开得不大的时机冲出来破坏攻城车,或用带着爆炸装置的炸弹或弩箭攻击外面的攻城部队,然后再以最快的速度补上还不算很大的破洞,如此往返几次,一战下来攻城者必然要元气大伤。 因此修伊根本没打算只开一个洞那么简单,他在一般攻城车上安装了四个中型的斜向螺旋冲角,四根传动钢轴互相联结维系,可以靠机械杠杆的力量在最短时间内从四个点同时产生斜向循环的撕裂性破坏,令被破坏的城门或城墙在一瞬间生成一个无法修补的大洞。 正因为这样,克罗迪军从工程部取得的这种攻城车虽然只有不到一百辆,却是皇城守备部队面临的最大问题,所有火力攻击的重点很快被集中到了它们身上,然而这样一来,对付其他部队的火力也相对减弱,修伊第三样异想天开的攻城兵器就此得到了应用的机会。 那就是同样修伊设计,被士兵们敬称为“毒蝙蝠”的化学破城弹。三界中的城池不管大小规模所属种族,用以构筑城墙,城门这些防御基础设施的材料都不外乎几种:木头、钢铁、混凝土和石头,价格便宜容易大量收集是大家不约而同采用它们的唯一标准,可在同时也造成了一个致命的缺陷——这些材料的情报很容易就能得到,有心人很容易就能发现它们的缺陷。 修伊所看准的缺陷就是它们的防腐蚀性,除开一些比较罕见的优质建材外,大多数的自然界材料都不耐腐蚀,包括人们一度拿来制造兵器的钢铁在内,强酸或强碱都能很容易地破坏它们的坚硬结构和硬度,所以修伊就在魔界军中开辟出了“化学兵”这一特殊兵种,在收集三界各个战略要城建筑材料情报的同时,专门制造出了各种针对不同材料的腐蚀液。 接下来,他把小孩子们所玩的飞盘做了详细的研究,计算出了这种圆盘形物体的飞行轨道和设计参数,并把一部分爆弹投射装置改装成了专门发射大型飞盘的特殊机械,最后他生产了大量中空的大型飞盘,在飞行许可的载重范围内将这些腐蚀液装了进去,结果一种让所有守城者大为头疼的可怕武器就诞生了。 由于飞盘的攻击轨迹是斜向的弧线,弩箭、爆弹投射装置的攻击路径是直向的拋物线,根本无法对它产生相对精确的阻隔效果,火焰喷射器虽然可全方位攻击,转动的灵活度却绝对无法跟上高速飞翔的飞盘,所以皇城的守备武器对它的威胁很小,一旦被这种装满腐蚀液体的东西碰上城墙,即使是被评定为一级坚固标准的魔界皇城,也会变得和豆腐一样软不拉塌,所以在六千架这种飞盘发射机的直接威胁下,皇城的守备部队必须分出相当一部分火力来压制毒蝙蝠的侵袭,结果这场战斗很快变成了一次消耗战。 虽然不知什么原因,存放在工程部的另外一件恐怖武器,大约两千架移动式空牙炮突然失踪,克罗迪军虽没能取得这种可以更快破坏城池的超级武器,可在以上三种武器的支持,以及三十万克罗迪军不惧伤亡的全力进攻下,皇城的防御能力正在一点点被削弱。 战斗开始十个小时后,克罗迪军的伤亡达到了六成,攻城武器也有了高达七成的破坏值,不过与之交换的结果在战略层面上也不算坏,皇城防御系统的火力已有九成遭到了压制,四千三百门空牙炮、两千八百门巨弩发射器和三千架火焰喷射器由于目标明显,已在克罗迪军爆弹投射装置的精确攻击中全军覆没,但由于这几样兵器是自动操纵,倒也不存在伤亡惨重的问题,可要人操作的爆弹投射装置却是例外,克罗迪军从工程部获得的同类武器超过了三万架,数量上的绝对劣势使两千三百架在无差别的范围覆盖攻击中损失了一千九百余架,即使是身手远超出一般士兵的第一近卫军,也造成了多达九百人的伤亡,这对皇城内仅有的两千多兵力可是致命的打击。可最要命的并不是这个,而是皇城的四个入口已有三个被攻破了。 <hr /> 注释: 三界中非龙骑兵军团的编制普遍在六十万到一百万人左右,各设正副军团长一名,再往下一级就是兵团,每个兵团大约一万到三万人,由一个兵团长统一管辖。 龙骑兵军团由于拥有极高的自由运动性,因此不存在战场上需要兵种互相配合以弥补弱点的问题,将相同兵种集合起来进行突击,反而更能发挥龙骑兵部队的强大战斗力,因此龙骑兵军团按照兵种类别划分部队管辖权,分别设立了龙骑兵军(包括枪兵、剑士以及其他类兵器的使用者)、龙弓兵军(包括弩兵和弓兵)和魔导士军(包括纯魔法师、魔导士和魔武双修的魔法战士),并专门设置了“统领”这一龙骑兵独有的部队长级称号。 第十二册(完) 第八十九章 审判之门 在基本设计理念上,泽兰哈尔的魔界皇宫和其他国家没有什么不同,除开经济、政治、军事中心的用途外,本身还具有极其强大的防御能力和战斗能力,而且为了在遭受攻击时能长期抗战,还特别建造了里外两层,因此虽然外皇城的被攻破速度远高于原先的预计,可只要内皇城还没有被攻破,军心的动摇就暂时不会发生。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修伊设计的内皇城,对攻城部队而言是比外皇城更可怕的死亡地狱。 作为魔族之王居住的最主要行宫,内皇城成为刺客和暗杀者最主要的目标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自从亚兰·撒旦任命修伊对内皇城进行修缮之后的这四百年间,无论身手多高明的刺客,又或者是经验多么老到的暗杀者,没有一个人能在进入内皇城后活着出来。 具体的原因没有任何人知道,反正这些人在自以为隐蔽地潜入后不到一个小时,他们死得奇形怪状的尸体就盖着白布从内皇城的大门里推了出来,而根据这四百年中从未有任何改变的内皇城人员配制表显示,平常在内皇城里值勤的近五千名人员有四千九百多名是毫无战斗力的文官或侍女,仅有的不到百名护卫兵也分属在不同区域,在同一地点同时出现三人的几率还不到千分之一。 这也就是说,内皇城拥有着不依赖任何护卫人员也能自动消灭任何入侵者的超强防卫系统,而加上一千多名精锐的暗黑龙骑兵和第一近卫军之后,它自身的防卫能力将达到何种程度,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所以当克罗迪得知己方部队已成功入侵外皇城后,深锁的眉头不仅没有舒展开,其中所蕴涵的忧郁神色反而更加浓厚,但就评语来说,他只说了这么一句:“现在才是开始,继续进攻吧!” 事实也如他所言,不过具体情况有所不同。 克罗迪担心的并非在内皇城负隅顽抗的那一千多号人,也不是里面恐怖绝伦的防御系统,因为他根本不认为这一千多人能成什么气候,中毒失去战斗力的亚兰不算,剩下的武官就只有凯恩斯和伊格斯,这两人只算是中上等的好手,同时也没有魔族之王的号召力,只要人多就能轻易围歼他们,如此一来突围完全不可能,停止抵抗只是时间问题。而防御系统是死的东西,即便修伊再有本事,这种不能移动的机关类武器也不能抵得上活人,只要有点耐心一层层破坏,迟早都能攻破,所以克罗迪担心的只是那失去踪迹的暗黑龙骑兵军团和第一近卫军团。 别看自己在泽兰哈尔附近的兵力有他们两倍多,可要是被这两个最精锐的兵团联手合击,自己也只有挨揍守城的份,若是必须打消耗战,克罗迪可是很清楚绝对不划算,因此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接到这两个军团突然出现在泽兰哈尔城下的消息,结果就是他将所有兵力集结在泽兰哈尔城下不敢远离,彻底地中了修伊的计谋。 严格意义上说,修伊的计谋可以分成好几个步骤。 首先是对政变的预测,预计到克罗迪会反叛的修伊,早就想到他会在举事前将亲信兵力集中到首都附近,鉴于安蕾莉雅和伊格斯由于年纪资历不足无法掌握兵权,自己和尤格拉离开后,克罗迪就已无形中接掌了魔界军的实权,至少亚兰无法在克罗迪不存在错失的情况下限制他的行动,再加上一点点正当的合法兵力调动手续,整个事情已不可阻止,所以修伊只能选择在事情真正发生时补救。 其次,自然是把他那位有名无实的父皇救出来,即使不存在实际的血缘关系,可亚兰·撒旦对修伊和他母亲爱莉莎确实是很宽容的,也真的把修伊当成了自己的亲生骨肉,所以即便没有不使安蕾莉雅和伊格斯伤心这个理由,修伊也决定要救他出来。于是他在当初交给伊格斯的信里就暗藏了玄机,经过突然来访的华比和科林一番提点后,安蕾莉雅很顺利地找到了修伊所留下来的一大堆对象,其中除了给每个当事人所写的每人一封留言外,自然也包括了以克罗迪的自我设想为基础的仿真政变计划。 事实证明,修伊的预测完全正确,克罗迪选择了毒杀这种最简单也最容易做手脚的谋害手段,毕竟对外宣称亚兰“暴病而亡”是个非常不错的继位理由,一具面色发黑的尸体至少比满身刀斧痕迹强,而且在事后所采取的应变措施也完全符合逻辑,“攘外必先安内”的想法早已在他那位二皇兄的脑中根深蒂固,因此他百分百肯定克罗迪会在毒杀父亲的同时,一举镇压所有忠实于亚兰的重臣,凯恩斯自然是谋杀的首选。 于是修伊在离开魔界之前,就已物色好了一名和凯恩斯一模一样的替身并施大恩于他,再借修斯特之口转告科林、华比,接着由安蕾莉雅具体执行,将凯恩斯引来并以秘密找来的替身掉包,结果这个替身也的确如修伊所希望的那样尽忠职守,演技和真正的凯恩斯一般无二,魔族二皇子派去的刺客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杀错了人,克罗迪由此相信自己的计划终于有了成事的希望,而后他的计划便如修伊所计算般展开了。 可能是彻底破坏克罗迪的计划已成了修伊的一项变态乐趣,他在具体应对方案中和政变一方唱了一次无比夸张的反调,克罗迪在暗杀凯恩斯后想接管第一近卫军团,他就让凯恩斯秘密下令军团离开驻地,同时又用一封充满恐吓和威逼利诱的信吓倒了整个暗黑龙骑兵军团的现任管理层,硬是逼他们服从安蕾莉雅的命令也离开了驻地,克罗迪派去镇压两军团的部队自然就扑了个空。 与此同时,修伊又借安蕾莉雅之手调动了一部分暗黑龙骑兵,悄悄地潜入了横贯泽兰哈尔全城的下水道网络,在十四个他认为克罗迪可能会一举镇压的魔族重臣府邸附近埋伏,一等克罗迪的镇压部队来到就杀他个措手不及。 以为对付老幼妇孺用不了多少兵力的克罗迪也确实大意,竟派出了比实战部队要弱许多的泽兰哈尔警察执行该任务,结果在暗黑龙骑兵的全力突击下,到十四个地点的近六千名警察死伤近九成,而且目标连一个也没能落网。 包括仆人和侍女在内,与这十四人有关的近三千各色人等全部在暗黑龙骑兵的掩护下逃出了泽兰哈尔。 按一般情形来说,被算计到如此地步的克罗迪肯定是七窍生烟了,可这首由修伊谱写、华比和科林转告、再由安蕾莉雅指挥、伊格斯和凯恩斯带领第一近卫军和暗黑龙骑兵具体演奏的辛辣多重奏鸣曲,居然到这里才演奏了一半。 克罗迪最害怕的是暗黑龙骑兵军团和第一近卫军团的合流,因为如此一来,他就只能收缩兵力防守泽兰哈尔,防止被这两个最精锐军团集中攻击一点而遭到逐个歼灭,这种方法虽然在战略和战术上都陷入了绝对的被动,可是总比失败好。 然而修伊的想法完全超出了克罗迪的预想,即便两个军团的合流部队有两百万那么庞大,他都没有打算以这种兵力和克罗迪的五百万亲卫部队战斗,因为这样只会使魔界在一场伤亡巨大的内战中消耗光最精锐的作战部队。出于某些他不愿意细说的原因,他想把双方的实力都保留下来,所以他在给安蕾莉雅和凯恩斯的信中给出了一个特别指示,那就是命令这两个军团在内乱正式发生后立即远离泽兰哈尔,向华比和科林所带领军团的临时集结地进军,然后再前往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地方。 克罗迪当然不会想到对方会蕴存兵力等待时机,一厢情愿认为会遭到进攻的他因此平白放过了追击心腹大患的良机,也没敢倾全力进攻皇城,而是把大部分部队留在泽兰哈尔周围干等,准备随时防御根本不可能发生的攻击。 所以,没有遭到最猛烈进攻的内皇城,也获得了充裕的拖延时间,这对修伊的计划执行无疑大有好处,而在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人物的强力增援之后,内皇城的防守战在极其意外的一边倒情形下开始了。而这个人物,居然是使克罗迪感到意外的局外人,魔族四公主安蕾莉雅·撒旦。 “魔炎烈火炮!”安蕾莉雅一声大喊,一道直径足有两米的暗红色火柱从合起的纤纤玉掌中射出,在她身后穷追不舍的近百名罗迪军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炽热的火焰烧成了灰烬,只留下一小堆一小堆铠甲兵器所熔成的铁疙瘩。 魔界四公主的恐怖实力终于在这种紧急情况下显露无遗,毕竟“公主”这个身份实在过于尊贵,给人文雅娴静的印象也实在太深了,因此大多数人都以为安蕾莉雅和其他的公主一样,都属于那类连只鸡都不敢杀、也没能力伤害人的弱质女流,反而把她那位三哥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虽然自身没法练,但出于单纯对知识的收集欲望,在修伊还是魔族三皇子的时候,他就致力于收集各种各类的魔法和武技书籍,其数量之庞大远远超出了常人的想象,因此修伊周围的人都因此获益良多,虚空如是,老酒鬼如是,伊格斯、华比和科林也如是,多少都在这些知识中找到了一两样适合自己使用的魔法或武技,不过安蕾莉雅这个名字却被大部分人忽略了。 事实上在魔界这一代皇族之中,安蕾莉雅在练武修魔方面的天资是最高的,撇开没法子练的修伊不谈,她的天分不仅超越了克罗迪和尤格拉,甚至已超过了现任魔族之王的父亲亚兰·撒旦,不过女性和公主的二重身份限制了她对外表现实力的机会,所以即便是克罗迪的情报网络也没能知道,经过修伊的资料提供和数百年的个人磨练后,安蕾莉雅的作战实力已和进化后的蕾娜斯差不多,即使对上一个新生代龙骑将也能不落下风,克罗迪派来的一般士兵自然更不消说,只能做她的消遣品而已。 “爆流轰!冰刃枪!地脉冲雷!”可能是摆出一副淑女模样的漫长日子给了她太多压力,此刻突然被解放的安蕾莉雅将蓄积的压力全部倾泄到了追兵身上,大范围高威力的各系魔法纷纷被她拿出来做着畅快淋漓的实验,跟在他们一行人身后的克罗迪军随之陷身于一片火焰、爆炸、冰冻、雷击、地裂的魔法轰炸中。 等公主殿下好不容易暂时停止狂乱的情绪发泄时,现场已是惨不忍睹,被火焰和雷击烧焦烤熟、又被爆炸和撕裂性力量破坏得散乱不堪的漆黑尸体撒落得满地都是,中间夹杂着五六百根被硬生生冻住的人形冰柱,克罗迪好不容易攻进内皇城的三千精锐部队在一刻钟内就全军覆没,连皇宫内苑都来不及看一眼就送掉了性命。 目睹如此惨烈的杀戮场面,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凯恩斯都感到有些稀奇,毕竟在他的记忆中,大半战斗都是以双方实力均衡的前提展开,无数战士以真刀真枪演绎血与火的历史,像现在这般以一人之力对抗多数,却反而是人少的一方展开压倒性大屠杀的景象,他倒的确是很少看见。 更何况,这个在近战肉搏中以一支长枪所向披靡,枪锋过处人仰马翻、血光四溅,同时又以覆盖面极广的大威力魔法肆意虐杀对手的风云人物,居然是平日里弱质纤纤的安蕾莉雅殿下,这更增加了这场战斗的观赏性和新奇性。 除了颇感到意外的凯恩斯外,在场的第一近卫军士兵和暗黑龙骑兵个个都看得目瞪口呆,嘴巴都张得大大的忘记合拢,看上去哪还里有魔界军最精锐部队的样子,简直就像一群被吓傻的白痴。 在愣怔了几分钟后,凯恩斯悄悄地问了一旁的伊格斯一句:“安蕾莉雅殿下以前就这么厉害吗?” “不,除了修伊三哥外,没人见过安蕾莉雅皇姐练功的模样,我也不例外。”伊格斯被他一问,这才从同样有些半失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苦笑着摇了摇头:“自上次看到她使用魔法以来,今天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的实战能力,说真的,看到她我突然觉得,我们这些千锤百炼的龙骑士简直是一群酒囊饭袋,在专业性极强的集训培养下练出来的功夫,居然还没有一个看着书本理论一步步实践出来的女性强。” 凯恩斯再望了望伫立在满地尸骸间的安蕾莉雅一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显然是对伊格斯的话有着相同的感觉:“是啊,这就是天分之间的差距吗?” “努力而成功的人,多半会受到他人的尊敬,可有天分的人成功,却会被他人认为是理所当然,甚至遭到嫉妒和敌视,实际上这是一种误区。”安蕾莉雅显然已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忙到现在才有空喘气的她是如此回答的:“不管再有天分的人,若没有对事情进行认真细致的研究,并且同样进行大量艰苦而枯燥的练习,想超越刻苦的人同样是异想天开,天分只能让人少走一点弯路,而绝对无法抵消磨练的刻苦过程,不靠努力就能成功的人是绝对没有的。” “你说话真是越来越像修伊三哥了,安蕾莉雅皇姐。”伊格斯摸了摸下巴,调皮地一吐舌头:“说话中句句都带着深意,没一定功底的人还真有点理解困难呢。” 安蕾莉雅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总比你整天尽说废话好,如果克罗迪正式登基宣告为皇,你我都是叛变分子,皇姐这称呼也就此寿终正寝,以后叫我安蕾莉雅姐姐就成啦!还有,你的龙骑士身份是吃干饭的吗?居然一边看着姐姐和敌人浴血奋战,一边还有闲心在旁边和别人胡说八道发评论,这种姐弟亲情之爱真是让人齿冷啊!” “哎呀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小弟马上就来帮忙!”被安蕾莉雅这么一说,不管是出于男人的绅士风度,还是龙骑士的尊严问题,又或者是有血缘的姐弟亲情,伊格斯袖手旁观的立场都在剎那间荡然无存,他现在所能做的唯一选择就是忙不迭地拿起龙骑士枪,无奈地冲向下一批涌进内皇城入口的克罗迪军士兵。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让安蕾莉雅殿下和伊格斯殿下单独对付这么多敌人,是我们第一近卫军和暗黑龙骑兵的优良传统吗?” 凯恩斯随即反应过来,立即拔出背后的巨型战戟跟着冲了上去,一声怒吼随即将还没回过神的己方士兵们清醒过来,攻城战中被对手的强大火力压制着挨揍的闷气,瞬时在这句话的引导下彻底爆发,在场的暗黑龙骑兵和第一近卫军士兵顿时嗷嗷大叫,拿起兵器如狼似虎地前冲,配合着三位主力前锋发起了一往无前的猛烈冲锋。 由于内皇城的结构与较宽敞空阔的外皇城不同,大部分地方多是狭窄的通路走道,攻进内皇城的克罗迪军因此无法发挥兵力上的优势以众凌寡,无奈地在只允许十几人并排站立的小区域内和防卫部队硬拼实力,结果就是他们吃了前所未有的大亏。 第一近卫军和暗黑龙骑兵,是魔界最精锐的两支作战部队,战场经验丰富不说,最重要的是他们的个体战斗能力比一般士兵高出许多,不仅是膂力和技巧上占了优势,连体力和耐力都远超过一般部队几倍甚至几十倍。克罗迪军的士兵和他们一比就像纸糊的一般,在连续四次轮番地拼死攻击后,攻防双方的伤亡比例立即拉大到了不可思议的距离上。 一千比一点四,这就是两小时内双方的伤亡比例,克罗迪军再次伤亡五千人的代价只换来了七名第一近卫军士兵的重伤退场,与之相比较的另一个数字则是二百五十四米,它是克罗迪军攻进内皇城后这段时间内,付出了巨大伤亡后才勉强前进的距离。 对经历过这次战斗的克罗迪军士兵而言,这段距离的每分每寸都浸透了同伴的鲜血,而新加入的生力军在亲眼目睹这条用血打开的通路时,立即认同了幸存者们的看法——二百五十四米的距离并不算长,即使将这个长度乘以进攻路线的平均宽度和高度,这一整块空间的大小也不到三千立方米,要说在这么小的一个空间内竟死了一万人,恐怕谁都不会相信,可这却是事实。 虽然大部分尸体已被专门的清理部队挪走,可仍然散落在地面上的血污和细小人体残骸都表明,这里的惨烈战斗造成了多么巨大的牺牲,而且即使能将可看见的部分运走,残留在空气和人员死亡现场的各种味仍然久久没能退去。 对战争气味最敏感的士兵一闻就知道,要让空气中充满这种令人窒息浓度的血腥味,至少要有四位数的伤亡才能做到,更何况还有如被红漆重重涂了四五层、脚踩上去滑不溜溜的粘湿地板可以作证。 “我们到了地狱吗?”有个才入伍不久的新兵怯生生地问了前辈一句。眼见到先来者的下场如此凄惨,老兵都开始做起了选择题,是选择稍微懈怠一些好趁机保住性命,还是不顾生死完成任务,这种两难的选择题实在令人头疼,因此回答新来菜鸟的口气也显得尤其不耐烦:“在魔界的核心处打仗,这里不是地狱哪里是?” “那我们会死吗?”转来转去,新手的想法居然和老手不谋而合,这倒是相当有趣的必然性。 “你想死吗?”老兵反问了一句,新兵自然是不断摇头,于是前辈对菜鸟的教导就以破口大骂的形式展开了:“笨蛋!那你问这蠢话干什么?谁都不想死,可谁都不能选择自己是否会死,记着训练中所教的每一个步骤,不要做多余的动作,攻击别露太大的破绽,该前进的时候不要犹豫,该后退的时候不要吝惜体力逃跑,不该死的就不会死!懂了吗?傻瓜!” 面对老兵凶神恶煞的呵斥,新兵即使听不懂也只能畏畏缩缩地点头应是,这种现象很快在不安的新兵群和不耐烦的老兵群中蔓延,少数脾气比较坏的老手甚至动了拳脚,可不管这闹剧能持续多久,在接到“进攻!”的命令之后,所有人仍然只能服从命令冲锋,将自己的性命丢进了这次无法抗拒的死亡游戏之中。 可是克罗迪军的兵力实在是超出守备内皇城的部队太多了,在不眠不休地战斗了十八个小时后,内皇城防卫部队的占有地盘以惊人的速度在逐渐缩小,攻城部队也终于侵入到了内皇城整个结构的九成以上。 最糟糕的是,即使是体力、精力远超过一般士兵的暗黑龙骑兵和第一近卫军,到这时也终于支持不住了,在不到一个小时内连续有两百人因为精力不支而受伤,虽然都被同伴及时抢救而没什么大碍,可再战斗下去显然已非常困难。 然而守备部队的战斗仍然没有停止,因为此刻他们所防守地段的背后,就是通向内皇城核心的最后一道门户审判之门,如果这里失守,他们就只能退进审判之门内,靠这道附加了坚固魔法屏障的特殊合金门抵挡克罗迪军的进攻,而这显然不是什么好办法。 门是死的,人是活的,死物不可能斗得过活人,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而一旦这最后的屏障也不存在,内皇城的最后一片安全地带将暴露在克罗迪军的铁蹄下,己方的全军覆没将在军力的悬殊比例下成为事实。因此即使再疲惫,他们都已没有后退的可能了。 可也就在这个关键时刻,身为主要指挥者之一的凯恩斯居然首先提出了撤退。 “安蕾莉雅殿下,伊格斯殿下,我军士兵的体力基本都已透支,精神层面的极限也快到了,能执行下一步计划吗?”不愧是第一近卫军的指挥官,战斗强度和杀敌数都异常惊人的凯恩斯直到这时,还保持着近八成的战斗力,不仅毫发无伤,精力更是一点衰退的迹象也没有,在和安蕾莉雅与伊格斯对话的同时,他随手将四个接近的克罗迪军士兵刺成了一串糖葫芦,而后再将战戟重重一挥,硬是把四具尸体当成攻击道具甩进了正在冲来的一群敌人之中,被带着强烈力道的尸体这么一砸,成一列冲过来的近三十名士兵像被推倒的骨牌般连锁后倒,在全体动弹不得的瞬间还把增援部队的进路堵了个严严实实,克罗迪军的攻势也因此遭到了暂时遏制。 与他相比,安蕾莉雅和伊格斯就相对狼狈一些,虽然个人实力比基层士兵要强得多,到现在两人也都没有受任何伤,可长期的消耗战确实很容易令人疲惫。 身为男性的伊格斯还好,只是应付得有些吃力而已,可安蕾莉雅的情形就糟糕得多,战斗的前期她还能用强力魔法拉开和敌人的距离,维持着优雅从容的模样。可到了这时,她的魔力基本消耗得七七八八,敌人又有生力军的不断补充,一波比一波猛烈的攻击令她发放魔法的机会越来越少,因此最近的这四个小时,身为女性的安蕾莉雅只能在一堆粗野的男人中间钻来钻去,用那把长枪和极其出色的战斗技巧持续着一边倒的杀戮行为,不多时她身上的战甲已完全被鲜血染红,看上去就和屠宰场里的屠夫差不多。 其实就女性角度来说,首次参加战斗的安蕾莉雅已算是表现异常出色了,不仅看见血花四溅、肚破肠流的情形没有丝毫恐惧,杀起人来更是如久经沙场的老兵般熟练,虽然这与修伊讲求效率的战斗方法教习有一定联系,但安蕾莉雅的胆子之大、性情之勇敢确实是任何人都没想到的。尤其是正在更里层接受紧急解毒处理的亚兰·撒旦,一向教育安蕾莉雅要像淑女般文静娴雅的他,不知看到女儿此刻如修罗般的形象后会有何感想。 不过就安蕾莉雅本人的感想,到现在为止的总结就是一句话:“真恶心!真脏!” 从敌手身上喷溅而出的鲜血从铠甲的缝隙处渗了进来,劈砍戳刺中,牺牲者的皮肉和内脏器官无可避免地沾在了她身体各处,被铠甲由于运动产生的摩擦挤压之后,这些东西变成了如烂泥一般又粘又稠的红色糊状物,对天生讨厌被鲜血与这种烂糊糊东西沾在身上的女性来说,“恶心”和“脏”的评价一点也没有错。 所以凯恩斯一提出停止硬碰硬的对抗,安蕾莉雅不仅没有反对,还在一个猛力横扫,将眼前所有敌人统统放倒在地上后,用转身就跑的举动做了个与回答无比贴切的对应:“赞成!我要赶快去洗澡,再让这些讨厌的东西留在身上,没等战死我就先恶心死了!” 虽然对安蕾莉雅的答案批注颇有些哭笑不得,但凯恩斯总算是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一声呼哨之后,所有还在与敌人缠战的暗黑龙骑兵和第一近卫军纷纷行动起来,用重招逼退对手争取空隙,以最快的速度向后撤退。 凯恩斯和伊格斯留下来断后,一枪一戟构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死亡之幕,杀得想乘机追击的克罗迪军士兵血流成河。 当两人在审判之门恰好关上前的一剎那闪身撤走时,这场内皇城的惨烈攻防战已造成了三万四千多人死亡、一万五千多人轻重伤的恐怖伤亡数字,再加上外皇城攻防战中的数字,这次政变的伤亡总数已接近二十四万。虽然克罗迪接到这份触目惊心的伤亡报告表时,一贯把士兵生命当消耗品的他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毛,可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由于意外情况的接二连三发生,这个数字已远远高出了他最初的估计,除开伤亡者九成九为克罗迪军之外,多达十七名兵团长级高级指挥官的阵亡也确实有点骇人,尤其是在看到几个异常熟悉、连自己相当赞赏的兵团长姓名出现在其中时,克罗迪的心情确实有少许郁闷。 但一切总算快要结束了,虽然付出的代价实在巨大。 在放下报告表时,克罗迪脑海中闪过的念头就是这个:安蕾莉雅、伊格斯和凯恩斯之所以会选择逃进皇城拼死抵抗,多半是知道即使能逃出泽兰哈尔,也无法从自己亲信部队在魔界首都附近布下的天罗地网中逃离,与其选择在无险可守的旷野面对无穷无尽的敌人,倒不如在有强大防守能力的皇城据守,只要能撑到暗黑龙骑兵军团和第一近卫军团的支持,他们就有生还的希望,只可惜这个如意算盘没有打响。 略微整理了一下以上的判断之后,克罗迪继续思考了下去——虽然不知道暗黑龙骑兵军团和第一近卫军团为何会离开驻地,现在又为什么踪影全无,可至少能确定,他们和安蕾莉雅一伙人之间应该没有联手,最起码两者的行动步调一点也没有互相配合,分开判定其归属比较合适。 想到这里克罗迪更感到奇怪了:“这不合情理!再怎么说,这两支部队都是支持皇族正统的魔族核心主力,若不站在保护父皇的安蕾莉雅他们一边,就该主动来投靠我才对啊!修伊在人界,即便有染指这次事件的想法也有心无力,难道是尤格拉?那更没道理了,怎么说我的实力都比那个不知收敛的狂人强,一个人也就算了,两支部队共两百万人难道都一起做了这种错误的选择吗?” 如果说修伊的恶趣味之一就是布下一大堆问题让对手伤透脑筋的话,这回的皇城攻防战就是证明这一点的最典型例证。 事实上在计划的最初,修伊是打算来一次旋风式快速进攻,让安蕾莉雅的拯救行动和两个军团的突袭完全同步,在对方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前一举击溃布在泽兰哈尔之中的克罗迪军,逼迫自己的二皇兄狼狈逃走,然后己方在接应了安蕾莉雅一行人后马上撤走,让立即纠集军力赶回决战的克罗迪扑一个空,让他在不明所以中郁闷到极点。 可是最终修伊还是放弃了这个计划,因为他觉得耍人就要耍彻底,要让对方遭到心理上的最沉重打击,最好的时机莫过于让一切都模棱两可地照对方计算来进行,却偏偏在对手以为一切都在控制中时来个彻底大逆转,这样才算是整人天才体现自身不凡品位的唯一方法。 于是他在调走了两个军团主力,以克罗迪的心理为基础做了一个愚弄对方的空城计之后,让安蕾莉雅和凯恩斯配合,故意闯进了无路可逃的皇城,再布置出这种拼死抵抗的局面,一切都只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彻底让克罗迪上一个大当。 原因非常简单,皇城并不是毫无出路的死地,相反还是一条谁都不知道的生路,凯恩斯所说的“下一步”,就是指结束一直伪装出来的困兽犹斗状态,全体撤退到审判之门内,靠着修伊所留下的一条线索集体大逃亡。皇城的内外设计和机关设置都是由修伊完成的,参与建造的人可说是不计其数,可修伊却在这过程中刻意订下了详细到极点的分工体系。 无论是制作什么部分的人都被分成好几个组别,分别完成一个完整机关或陷阱的几个零件,等都完工后再把零件集结到一起,由修伊带着几个蒙着头巾的神秘人负责组装;负责安装的人更是对要装的东西一无所知,只能按照要求在固定部位装嵌固定部件,因此整个工程做到最后,参与者没人知道他们所做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到底是拿来作什么用的。 因此修伊就趁着这个机会,在内皇城里设置了一个特别的机关,专门用于紧急时期逃生之用,不过由于自制作起这东西就从没用过,更被修伊秘密封存在了内皇城的核心处,所以除他外根本没人知道,但是自从决定要破坏克罗迪的政变计划后,修伊就把这个秘密留在了给安蕾莉雅的信笺之中。 结果,由于有这个机关的存在,安蕾莉雅和凯恩斯才认可了他的计划,放心地命令两百万人的军团远走高飞,同时布下了这个令克罗迪左思右想就是想不明白的疑阵。 刻意制造出不符合逻辑的错误情况,令对方决策者产生思维上的混乱,再令对手掉进陷阱,从而让对手丧失对自我判断的信心,这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一种独特境界,也是用来摧毁一个人自信的最残忍方法。 修伊对克罗迪没有什么私人仇恨,平心而论,若克罗迪没那么大野心,他倒是很欣赏对方的才华和智能,可惜事实刚好和修伊的期望相反。克罗迪的个人理想是让魔族一统三界,这本来也是魔族之王一直以来的愿望,也没什么不正确的,可是他却忽视了魔界经过长期战乱后的实力不足,打算用单方面的战争征服对手。 就战略战术上的优秀程度而言,克罗迪也不是无法达成这个目标,但长期的拉锯战和消耗战将不可避免,三界平民被卷入战火的死伤将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这对修伊来说可是最不想看到的,因此他只能与克罗迪为敌。虽然让修斯特一剑干掉克罗迪是最简单、可行度也是最高的方法,但修伊还是选择了和他斗智的道路,理由就是“过程比结果重要,我的确是事事讲求效率,可没有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实在很无趣”,奇怪的是,修斯特和路西法都没有就此表示反对。 于是在经过近三百年的明暗斗争后,修伊和克罗迪的智谋之战,终于以这次皇城攻防战正式搬上了台面,优劣之势也在一开始就显得异常分明。运气背到极点的克罗迪直到此刻,仍不知道自己的无形对手是那个远在万里之外的整人专家,光这点就足以令修伊偷笑上好半天了。 但对修伊这一边的具体执行者,安蕾莉雅、凯恩斯和伊格斯来说,他们现在可是一点都笑不出来,在退进审判之门后,他们最急着要做的事,就是把修伊的那个机关给找出来,立即带着大家逃离泽兰哈尔。 按一般常识判断,在这种被四面包围的情况下,能逃离险地的唯一方法多半是秘道一类的玩意,由于修伊是这座皇城的设计者,在瞒着别人的情况下造出一两条直通地底绕出泽兰哈尔的宽敞道路,对他而言简直是小菜一碟,因此在看到修伊那份信件上所特别标注的那一行粗体黑字——“审判之门内的暗黑神像”之后,安蕾莉雅等人都认定,修伊肯定是把秘道建在了这个暗黑神像的底部,于是他们一冲进大门就直奔神像而去,可到了真正把神像推开之后,三人当场傻了眼。 第九十章 胜利大逃亡 什么也没有。 除了铺底用的木地板外,神像底下什么都没有,伊格斯情急之下索性一剑把木地板劈开,可映入眼帘的却是坚硬厚实的混凝土地面,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都不像是供人逃走的信道入口。 “不会吧?三哥跟我们开这种恶劣的玩笑吗?”安蕾莉雅一下子腿就软了,身后审判之门被重物撞击的沉闷声响在同一时间传来,给陷入绝望的他们带来了更大的压迫感。怎么办?被骗了吗? 三人的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两个念头,直到一个雄浑嗓音的响起才将他们从混乱状态中解脱出来:“你们是怎么了?啊!安蕾莉雅,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是哪个混球让你上战场打仗的!” 亚兰·撒旦。 安蕾莉雅和伊格斯的父亲,凯恩斯的主君,连克罗迪都畏惧三分的魔族之王,这个声音正是从他的口中发出的。 “父皇?”安蕾莉雅有些难以置信地转头,确认着眼前这个高大而熟悉的身影,也难怪她感到不可思议,因为按照御医的说法,亚兰所中的剧毒钢魄虽然已得到及时解毒,也不会再危及生命,可失去的意识要想恢复,至少要等到四十八个小时以后,而从他中毒到现在才过了不到二十四个小时,醒过来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 “怎么?连父亲都不认得了?我可不记得战场后遗症中有失忆的病例啊?御医!快点过来看看我的女儿!”亚兰的焦急表情溢于言表,同时产生的愤怒也非同一般的可怕:“凯恩斯,伊格斯,你们两个是谁怂恿安蕾莉雅上战场的?竟然让我可爱活泼的女儿走进刀枪无眼的地狱,还要逼她杀人流血,弄得现在跟血人一样,连是不是受了伤我都看不出来,你们这么做是吃了豹子胆吗?这笔账我非要跟你们算清楚不可!” 凯恩斯和伊格斯当场被亚兰的火气吓倒,一时间除了害怕地一直向后退外,根本没想到该好好解释一下,幸好安蕾莉雅及时跑出来解围,一把抱住了正向两人步步进逼的魔族之王:“父皇,是我自己要去的,和凯恩斯大人与伊格斯无关,而且我也没有受伤,若真的要追究责任,就找女儿我算账吧!” “真的?你不是为他们脱罪?”亚兰很怀疑地看了安蕾莉雅一眼,而做女儿的连忙点头表示是真的,不然让这位爱女心切的父亲大人一厢情愿地较真下去,凯恩斯和伊格斯将很可能遭遇到极其暴力的对待。 “也罢,不过这事我以后会详细调查,要是和事实有一点出入,休想我会轻易放过你们!”亚兰总算是暂时放过了两人,同时突然一个脚步踉跄往后就倒,大惊失色的安蕾莉雅立即扶住了他:“父皇!你怎么了?御医,父皇的毒到底解了没有,为什么会这样?” 从刚才起就被一直大叫的御医急忙跑了过来,简略地给亚兰检查了一下后,给出了一个让众人松一口气的答案:“启禀安蕾莉雅殿下,陛下的毒现在已完全解了,只不过钢魄的毒性太烈,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消耗了陛下大量体力,若换了一般人至少要昏睡上八到十天,陛下能在两小时前就醒来,这本身就是个奇迹,可失去的体力却暂时无法恢复,产生暂时的虚脱无力完全正常。以臣的意见,还是请陛下继续休息为好。” “休息?那也要先告诉我现在的情形怎么样了。”亚兰把目光转向近卫军团长:“凯恩斯,由你来说。” 没等凯恩斯开口,伊格斯便急忙说道:“凯恩斯大人作战辛苦,还是让我……” “不,就是凯恩斯。”亚兰对着三人微微一笑:“你和安蕾莉雅会为了使我安心休息而说谎,但凯恩斯绝对不会对我说谎。” 伊格斯和安蕾莉雅顿时哑口无言,被亚兰一口道破心事的尴尬显而易见,于是凯恩斯在皇帝陛下的眼光逼视下,不得不说了实话:“自陛下被救出后,我们想尽办法突入皇城与友军会合,在进行了二十个小时的攻防战后,我方死亡五百三十一人,重伤失去战斗能力的有八百九十三人,可用兵力只剩下不足六百人,外皇城防御系统全毁,内皇城也大部分被叛军攻占,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内皇城最里层的外宾诣见厅,除了那道审判之门还没被攻破外,我们已失去了一切屏障。” “皇城内的非战斗人员呢?那些文官、侍女都在哪里?”亚兰环顾四周一眼后,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在事件发生前两周,臣已开始有计划地疏散调离非战斗人员,在正式前往营救陛下前,最后一批的五百名已和十四名忠于陛下臣子的眷属一起送出了泽兰哈尔。”凯恩斯望了望陪伴在亚兰身旁、以丞相法狄为首的那十四名重臣,轻声说道:“御医说陛下已清醒了两个小时,那其他的事陛下该已从法狄大人口中都知道了。” 亚兰微微点头,表示的确从法狄那里听说了一些事情,不过他还是补充了一句:“我只知道大概的情形,对修伊的计划并不太清楚,所以我现在要你们告诉我,修伊的计划为什么会如此失策,让你们进到死路一条的皇城打攻防战呢?” “那是因为……”安蕾莉雅可能是觉得从头解说太过于麻烦,刚开了个头就改变主意,把修伊对整个事件的对策计划书从怀里掏了出来,由于鲜血穿过铠甲渗进了衣服里,这几张写满修伊想法的白纸已有大半被染成了血红色:“父皇还是自己看吧。” 亚兰接过修伊的计划书很快翻看起来,就在翻这几页纸头的工夫,魔族之王的表情非常快速地变换了好几次,先是惊愕,然后是欣慰,接着是颇具玩味意义的深思,最后是苦笑,而当他全部看完之后,亚兰·撒旦的面色只能用“无可奈何”来形容:“修伊这小子果然是滴水不漏,这么变态的计划他也能想得出来,为了玩死克罗迪,他什么东西都敢拿来做道具,即便是自己的老爸也不例外……照这么说,现在已到了计划的最后一个部分,也就是我们的胜利大逃亡。” 安蕾莉雅和伊格斯、凯恩斯对视一眼,而后点了点头。 “逃生的手段是什么?”魔族之王的这个问题让三人同时低下了头,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亚兰,难道让他去看那块毫无缝隙的混凝土地面吗?看看三人的神情,再望望被挪到一边的暗黑神像,以及神像下的那一大块破洞,亚兰立即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和三人的沮丧失望相比,魔族之王似乎要乐观得多,再次确认了修伊的那份计划书一眼后,亚兰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你们检查过那尊神像了吗?” 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三个人几乎是浑身一震,同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常识性错误,自以为是地认为,从这里逃走的方法必定是秘道之类的东西,因此直觉地把神像推开找寻秘道,可修伊的提示上写的却是“审判之门内的暗黑神像”,并不是”暗黑神像下”这样的语句,亚兰的问题恰到好处地点醒了他们。 “神像!”凯恩斯和伊格斯不约而同地冲向被丢在一旁的神像,在上下摸索了一番后,伊格斯兴奋的叫声响起:“有了!神像的背后有一个暗门!”安蕾莉雅扶着亚兰走到神像背后,果然看见了一个呈四方形的暗门,可经过凯恩斯的仔细勘察后,众人失望地发现,这个暗门不知被什么锁住了,而且表面光滑得就像一面镜子,如钥匙孔之类的东西都没有。 伊格斯不由得抱怨了起来:“三哥到底在搞什么鬼?打了这么多哑谜,还要在最后一关弄出一个没孔的锁,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能开玩笑吗?” 没错,开玩笑也要懂得选时机,修伊殿下(三哥)到底懂不懂得分寸啊? 凯恩斯和安蕾莉雅也颇有同感,可亚兰却在这时出奇地赞同了修伊的做法,理由也极其充分:“不,我认为修伊这样设计没有错,就算是安放在内皇城最少人来的外宾诣见厅里,能接触到这座神像的人也不在少数,若随便就能打开的话,被人无意发现了秘密就会变成一个大笑话。在埋怨他之前你们最好先想想,修伊既然早已准备把这里作为逃生的唯一路径,是不是早已设想到,有什么特殊条件只有逃生时才会发生呢?如果我们能找到这个条件,解开这个机关的谜团就会非常简单。” 只有在逃生时才会发生的条件? 被亚兰这么一提醒,在场的人都动起了脑筋,一时间所有的人都被修伊的谜题所吸引,毕竟这可是正面挑战魔界第一天才智力的难得机会,外面克罗迪军用重物将审判之门撞得砰砰作响倒被大家忘到了一边。 “嗯?这个神像好像有些不对呢。”沉思的凯恩斯无意中把视线落在了面前的暗黑神像上,忽然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它的左边第三只手怎么是空的?” 安蕾莉雅、伊格斯和亚兰顿时讶然望去,发现凯恩斯的说法果然不假,魔界军所尊奉的暗黑神是传说中创世神创造光明与黑暗时,代表这两种本原力量之一的黑暗所形成的纯粹力量集合体,他的神像被创造为一个有着十二只手、每只手上持有一种武器的终极破坏之神,凯恩斯所说的那左边第三只手上,原本该存在的武器是标有暗黑神印记的长枪,而现在那只手上什么都没有。 而且更奇怪的是,普通暗黑神像上这十二种武器所标注的暗黑神印记都是标准的黑色,而这尊神像的十一种武器上,竟然都有一个大异常规的血红色暗黑神印记。 “咦?难道是……”伊格斯忽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当下就把自己的龙骑士枪举高过头仔细察看,这一看就让他当场大笑了起来:“啊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嘛。” 安蕾莉雅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伊格斯,你为什么大笑?” 伊格斯翻腕一扬,那支龙骑士枪上的一个标记赫然映入大家的眼帘,血红色暗黑神印记,不论从形状到大小格式,都和那尊神像武器的特殊印记完全一模一样,再加上下面伊格斯的这句解释,谁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是我成为正式龙骑士时,修伊三哥托付科林先生转交给我的祝贺礼物,不愧是魔界的第一精明人,根本不会送没用的礼物给别人呢。” “等等,这么说他早就预料到,伊格斯会和父皇共进退,一起到这里逃生,这么说……”安蕾莉雅猛地恍然大悟,当下就伸手探进颈口,从里面拉出一条镶嵌着深蓝色宝石的项链:“这是他最近一次送我的礼物,伊格斯,你看看那神像上是不是有什么用得着它的地方?” 伊格斯抬眼望去,只花了不到五秒就发现了线索:“有,这神像眼睛的瞳孔和项链一样,镶嵌的是深蓝色的宝石,而且只有一个瞳孔是装好的,另一只瞳孔里黑乎乎的什么也没有。” 安蕾莉雅二话没说,立即将项链脱下仔细检查,不多时就把宝石取下来交给了伊格斯:“立刻把你的枪放到神像手上,再把宝石也装回原位。”伊格斯照办,刚把一切完成不到两秒,刷的一声轻响,神像背后的暗门自动从中间张开,露出了一枚巨大的红色按钮,按钮下方还有一行让人哭笑不得的简短话语:“恭喜你,答对了!” “果然如此,真像那孩子的风格呢。”和众人一脸想笑却笑不出来的表情相比,魔族之王的笑是发自真心的——正如他所预料的一样,修伊早就认定安蕾莉雅和伊格斯会留下来和亚兰共进退,因此他把开启暗门机关的钥匙分别交给了两人,而也只有到了必须逃亡的时刻,两人才会一起出现在这面神像前,将这道暗门打开。 伊格斯小心地凑到按钮前,却在手指触碰到它的瞬间停了下来,并回头望了姐姐一眼:“我说,该不会我按下去以后,又出来一个要动脑筋的恶劣玩笑吧?” 也就在同时,咚地一声震天巨响从背后传来,从进来起就一直遭受攻击的审判之门出现了第一次明显的震动,同时一道细微的裂纹也出现在了光滑平整的门面上,很明显,审判之门的防护魔法屏障和门面的合金质地都快要到达被破坏的临界点了。 事实上,这扇门能在攻击器械齐备的克罗迪军手下撑到现在,早已充分体现了修伊所建造工程的完美品质,也为门内的人们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了。 “你认为,三哥真的会这么不知轻重吗?”安蕾莉雅马上意识到,接下来的时间就将是己方的生死时刻,再不动手只能坐以待毙,她相信修伊已估计到了这一点,绝不会再制造让人动脑筋考智力的难题,所以此刻她的回答可谓是斩钉截铁:“你还等什么?按下它!” 伊格斯吓了一跳,摁在按钮上的食指不自觉地按了下去,随后就是喀哒一声脆响。 五秒后,众人脚下的地板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准确地说,正在剧烈晃动的是整座魔界皇宫,甚至连整个泽兰哈尔市内都能清楚地察觉到震感,在内皇城里集结的近六万克罗迪军更不用说,天旋地转简直是此刻最贴切的形容词,就在这一瞬间,修伊在内皇城所设计的最后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机关终于彻底激活了。 由于早已听说过内皇城机关众多,先前克罗迪军在进攻内皇城时做了极其充分的准备,不仅全军从士兵到军官都是清一色重甲巨盾,连经过专门训练、用于探察危险物品的军用地狱犬都征来开路,结果一战下来,内皇城中可谓是不计其数的机关陷阱反而没能发挥作用,小心的克罗迪军因为中陷阱而产生伤亡的总数还不到一百人——这是理所当然的,讲求速度和隐蔽性的刺客和杀手怎么可能穿着笨重的铠甲,带着可以阻挡强弓硬弩的盾牌潜入魔界皇城,修伊设计时自然是从反潜入的角度出发,尽量把陷阱机关设置在适合潜入者藏身的信道死角与隐蔽的地方,破甲穿透能力反而没有加以考虑。克罗迪军以集团形式正面突击,附以高防御度的铠甲盾牌协助,在没有应付正面攻击能力的这些陷阱前,自然是势如破竹毫无阻力可言。所以过了不长时间后,克罗迪军也把陷阱的微弱攻击力丢在脑后,更专注于对付战斗力强大的暗黑龙骑兵与第一近卫军,与对方在狭小的空间内展开逐分逐寸的肉搏攻防战,原本上级交代要“小心每一个陷阱和机关,尽量全部破坏”的命令也都忘得一干二净。 什么魔界第一天才,真是虚有其名,这样差劲的陷阱能杀什么人?还是别浪费时间在搜索它们的布置上,多杀几个敌人建立战功比较重要。到了这次战斗的末期,所有的克罗迪军官兵心中都产生了这样的想法,结果这一次,修伊利用这种心理盲区而设下的最后一重机关,因为这种麻痹大意的思想而根本未被察觉到。于是留在内皇城的这六万名克罗迪军官兵,为这次的一时疏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就在震动发生的一瞬间,还在内皇城各信道内的克罗迪军士兵忽然发现,自己所处的空间似乎突然变小了。 几秒钟后,所有人就意识到,空间变小是因为信道两侧的墙壁正在慢慢朝中间合拢,一部分人立即选择了向信道出口处逃走,可还没等他们到达,出口的正上方忽然降下了一块厚重的大铁板,将这唯一的生路堵得严丝合缝。 接下来的事自然是异常残忍,所有被困在这一可怕陷阱中的人被逐渐合拢的墙壁挤压在一起,每个人拼尽全力推撞着这两面铁壁,想以自己的力量脱离死亡的威胁,然而在这两面正在贴近的墙壁后面,却有着至少一百根儿臂粗的液压动力杆在同时推动,每一根的推进力都超过了二十吨,人力是绝对无法与之抗衡的。 魔族士兵们的惨叫和肉体被挤压破裂的声音顿时在内皇城中此起彼伏,在激活机关后不久,内皇城里的五百三十一条各类信道都发生了类似的情况,身处其中的近四万名克罗迪军士兵在不到两分钟内全部丧生,他们的尸骸被强大的压力挤成了五百三十一坨残缺不全、包含着无数破裂骨骼碎片的烂泥碎肉,而且更可怕的是,这些压扁挤烂的尸体中连半滴血都没有,与之相对的,则是内皇城的地下排水管道在这之后整整一个小时内,所排出的污水都是红得发紫发黑的恐怖颜色。 残余的近两万克罗迪军,他们所处的位置多半是比较宽敞的厅堂或房间,听到各信道内伙伴的惨叫,两万人无一例外地当场发抖起来,不过也同时庆幸自己没有刚好待在那种可怕的地方,可是只过了大约一分钟,这些人也发出了充满恐惧的绝叫,因为他们忽然发现,自己在一剎那间就莫名其妙地陷入了被无数火焰所包围的地狱。 修伊这最后一个机关的设计理念简单得要命,就只有四个字“玉石俱焚”。能用到这个机关,就意味着敌人已彻底占领了这里,既然东西已不是自己的,自然也不能让敌人得到,所以修伊索性在建筑皇城的初期,就将通道设计成从两侧挤压碾碎对手的杀人陷阱,而房间厅堂这类较宽敞的空间,则刻意采用容易燃烧和蔓延的木质材料做地板和横梁,虽然外皮上涂了许多防火防潮又耐烧的涂料,可这些木料的内部都被他派大批不懂机关的情报部人员做过手脚,内置了大量由核心机关发动点火的小装置,一旦燃烧起来谁都救不了。 结果在机关发动的一瞬间,所有被做过手脚的木料都从内部开始炭化,吸取了从材料缝隙中透入的氧气后,火焰终于突破表皮冲了出来,克罗迪军的残余人员就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陷入了一片火海,由于涂在这些材料表面的涂料在修伊的特意选择下都是具有相当毒性的,被火焰一烧就立即挥发变质,变成了能杀人于无形的致命毒气。 毒气,火焰灼烧,再加上高温燃烧造成的缺氧,两万克罗迪军几乎还没能想出什么保全自身的主意,就在修伊设下的这三重杀伤力下瞬间葬身火海。 至此克罗迪派遣来攻击皇城的三十万精锐部队已全军覆没,当克罗迪从距离二十公里的府邸中望见正熊熊燃烧的皇城时,他就不得不亲自确认了这个无情的事实。 不过,当他确认无论如何,自己最想铲除的那几个目标,绝对不可能从那烧得像蜂窝煤一般四处冒烟的皇城中逃脱时,一丝冰冷的笑意还是挂上了嘴角,可是他的得意也只持续了几秒。 一个,两个,三个……浓黑的烟雾中忽然接二连三地出现了一个个并排闪动的白色光点,眨眼之间内皇城的顶部区域,也就是安蕾莉雅他们所在外宾诣见厅的那个部位,就被一条晶莹绚烂的光点项链所包围,当所有看见这一情景的人都因此而瞪大双眼的一剎那,这一整圈光点陡然同时放射出绚目到极致的强烈光芒,一时间盯住它看的人全部眼睛刺痛,视力瞬间下降到了零点,满眼都是一片白蒙蒙的残像。 克罗迪自然也不例外,等他从这突如其来的刺激中恢复过来时,一个让他陡然间张大嘴巴的可怕事情已然发生了——视线中还在燃烧的皇城忽然少了一大块,位于它顶部,也就是方才被光点所围绕的那一块居然凭空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好像皇城原本就是那副秃头秃脑的模样一般。 “为什么会这样?出什么事了?那个部分到哪里去了?”这变故实在是太突然了,克罗迪的镇静在几秒内就被完全粉碎,也不管自己身边有没有人能回答这些问题,魔族二皇子就当场大叫了起来,神情只能用穷凶极恶来形容。 然而他话音刚落,又一阵剧烈的震动接着响起,和刚才相比震动略微要小一些,可表现却明显得多,还在燃烧的皇城中部忽然连续发生了大爆炸,数十朵爆炸形成的小型蘑菇云清晰可见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中,给本已混乱不堪的局面更添几分诡谲,也让泽兰哈尔在下一刻陷入了无比的恐慌之中。 也就在这时,负责在前线收集情报的奥利斯刚好推门而入,一进门就看到了主君那副狰狞嗜血的侧脸,当场吓得后退两步,咚的一声撞在了背后的门板上。 克罗迪闻声转头,刚好迎上奥利斯的惊慌视线,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少许失态,立即摀住脸竭力平息自己的情绪,三十秒后重新放开手时,他的面孔已恢复了往日的阴郁深沉,这在某个方面也证明,在掩饰压抑自己的感情方面,克罗迪的自制力最多比修伊差那么一点点:“奥利斯,刚才的爆炸是怎么回事?你能解释一下吗?” 奥利斯仍是惊魂未定,毕竟他作为克罗迪的部下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如此凶恶的表情,不过在重新看到平时主君的神态之后,多少也镇静了一些,但也迟了整整两分钟才开始报告,而且还有点口吃:“启……启禀殿下,那些爆……爆炸是空牙炮自爆造成的。” 克罗迪当即怒喝起来:“胡说!内皇城主要是机关陷阱,并未装有攻击型武器,外皇城装备的空牙炮也已在攻城战中全毁,现在哪来的这种东西?” 奥利斯摇头不已:“是真的,殿下,外皇城的确没有空牙炮遗留,可内皇城中却有大约六十门装设在夹壁中的空牙炮,刚才的爆炸就是它们自爆所引起的。” “这怎么可能?”克罗迪喃喃说道:“既然有装这种武器,刚才为什么不拿出来用?而且既然不用,又为什么要到现在才自爆呢?” 奥利斯哑口无言,因为他也是一头雾水,能回答他这问题的人这里根本没有,甚至连被卷入其中而消失的魔族之王一行人,也对此是一无所知。更何况此刻的他们,已到了一个离泽兰哈尔极其遥远的地方。具体的过程谁都说不清楚,只知道机关发动之后,皇城上下都产生了很强烈的震动感,然后外面克罗迪军攻击审判之门的行动就突然终止,无数人惊呼惨叫的声响从四面八方贯穿耳膜,让所有留在外宾诣见厅内的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此刻的亚兰等人并不知道,审判之门外走道内的克罗迪军之所以放弃攻击大声喊叫,只因为两面向中间靠拢的墙壁正在把这些人一点点地压扁。 大约两分钟后,那些呼喊哀号的声音又突然全部静止,可还没等大家对这种安静产生适应,又一批的狂呼乱喊再次响起,这一回惨叫的持续时间比上次更短,而且还夹杂着木材爆裂燃烧的轻微声响,不用说自是修伊的自焚陷阱发生了作用,把残余的克罗迪军全部火葬在了皇城内。 着火了吗?到底出了什么事? 躲在审判之门内的众人不禁面面相觑,不过却没人有打开门一看究竟的打算,毕竟这一切有可能都只是外面的克罗迪军在耍诈,用来吸引里面人自动开门的一个圈套。 不过还没等他们想出个所以然来,周围的环境好像热得有点难以忍受,也就在那一刹那,四周的墙壁好像被极其强烈的光源照射一般,在瞬间变得透明起来,众人也在那一刻觉得身体陡然一轻,接着就是匡当一声,所有人感到自己所处的外宾诣见厅突然整体向下陷落了大约一米,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一千多号人就结结实实地随之凌空落下,摔了个彻头彻尾的屁股墩。 “好痛!”皮焦肉嫩的公主殿下首先喊疼,接着是受重伤的一干士兵,至于轻伤和没伤的,则为了保持男人气概而闷声不吭,连法狄这些文官都不例外。 “三哥到底做了什么?从刚才到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伊格斯一爬起来就嘟囔道:“到现在我才发现,他的这些计划只是叫我们执行,具体的说明只有关于政变的部分,真不明白,修伊三哥怎会这么喜欢保持神秘感?” “谁知道,他大概是想独占这些秘密方案的专利权吧……”安蕾莉雅话还没说完,那尊修伊用于设置机关的暗黑神像忽然又有了新的动静,装置着秘密按钮的暗门闪电般自动合上,接着整座神像自中央裂开,在外面的一大堆伪装物纷纷掉落的同时现出了一个古怪的墨绿色圆形球体。 还没等大家对此作出任何反应,球体中央忽地冉冉升起一支扁圆形的水晶长柱,一道白色的光芒自水晶中亮起,投射到了诣见厅正上方的屋顶上,看起来平平常常的屋顶也陡然变得如镜子一般晶莹剔透,那道白色光芒在其中反复折射了几次后,演变成了一面在空中纵横交错的明亮光网,众人很自然地抬头望去,进而惊讶地发现这面光网,竟赫然是一个用于表示数字的标准魔族文字“一百”。 当大家对这个发现感到惊讶和奇怪时,从水晶中射出的光芒突然光度略减,而随光芒投射而成的文字也随之发生变化,由“一百”变成了“九十九”,接着又变成了“九十八”、“九十七”、“九十六”……仿佛就像在倒计数一般。 倒计数?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的人同时大惊失色,也就在不祥感觉浮上这些人心头的瞬间,一个冰冷无情的机械语音在寂静的空气中突然响起,内容之可怕令在场人顿时面色死灰:“自爆系统激活倒计时开始,预设脱离时间一百秒,自爆范围为半径五百米,请所有听到该警告的人员以最快速度离开本建筑物,重复一遍……” 五百米?只有一百秒可以脱离? 所有人的心里立即多了一道开始计算的数学题,在场的各位士兵都是魔界军中的精英分子,五百米的距离全速跑起来大概只需要三十五秒,可若要背着不能行动的同伴一起跑,这个时间至少就要加上大约七到八秒,再算上“爆炸范围一倍半距离外相对安全”的常识,众人要达到安全距离至少要七十秒左右,而一百秒这个定额虽然足够逃走,可前提就是不浪费一点时间。算好结果后,全部人立刻将没有行动力的同伴或背或扛带上,以全速向审判之门奔去,对某个设置该机关者的诅咒在瞬间达到了四位复数单位,在场者无一例外对他发出了此生中最郁闷的埋怨,连心胸宽大的亚兰都不例外。 “都到了这种地步,还要赶鸭子上架势地逼大家出丑,好个不分时地都要死开玩笑的臭小子……”撇开其他比较粗鲁的咒骂,魔族之王的埋怨算是最含蓄文雅的,被凯恩斯背着撤退的他也因此保持住了君王的尊严。 “糟糕,门打不开!那群该死的笨蛋,居然把门撞卡住了!”跑在最前面的人伸手一推门,就纷纷发出了这样的怒吼:“他们到底懂不懂攻城技术啊?撞破门就是为了让更多友军进来支持,把门撞成半吊子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都给我让开!看本小姐的魔法!”安蕾莉雅的怒喝在身后响起,方才见识过她厉害的近卫军士兵和暗黑龙骑兵忙不迭地向两旁散开,接着一个蓝黑色的巨大火焰球从散开的人群中央笔直飞过,重重砸在了审判之门的正中央。 火焰球爆开,炽热的火浪顿时席卷了整扇门页,在克罗迪军围攻下防护罩已消失、本体也被撞击得快散架的审判之门顿时通体赤红,无数道清晰可见的裂纹从门内纷纷透了出来,也就在这时,又一个冰蓝色的冰系魔法球再次从安蕾莉雅手中飞出,整扇门的温度瞬间从近百万度高温降到了冰点以下,原本只是裂纹的痕迹立即因为温差剧烈变化而裂开,同时一手持枪一手执剑的伊格斯迅速冲上前,将两把武器插进了一道最长最深的裂缝,使尽全身力气开始硬撬。 “你们愣着干什么?快去帮伊格斯殿下的忙!”凯恩斯自然不能把背上的亚兰放下,因此他根本帮不了伊格斯,只能开口大吼起来。 在伊格斯身后的人群顿如大梦初醒,一拥而上拼命撬起那条裂缝来,只要是能动的人都行动起来,为求生存而努力着,连包括法狄在内的一干重臣都围上去帮忙,安蕾莉雅由于久战消耗了大量精力,方才又勉强支撑着连放两个强力魔法球,此刻已处于半虚脱状,这种苦力活自然是免了。不过毫无疑问,此刻这种热火朝天的场面并非出于团结或自愿,而是头顶正在不断倒计数的那些魔族文字作怪的结果。 看看门上的裂缝因为众人的努力一点点扩大,再看看头顶已到了“六十三”的倒计数字,凯恩斯忍不住喃喃自语起来:“修伊殿下到底在想什么?外面的情况还不清楚,又设下这种莫名其妙的自爆机关,他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也许,他只是想看我们为此惊慌失措罢了。”在因为自爆危机开始而抱怨了一句后,亚兰·撒旦就陷入了沉思之中,此刻听到凯恩斯的自言自语后,他试着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修伊一直对研究人性很有兴趣,若他的确是想救我们离开克罗迪的势力范围,根本没必要拿这种性命攸关的事开玩笑,所以我猜,他可能只想借着这个机会让我们慌乱一下子而已。” “陛下能肯定吗?”凯恩斯不禁对亚兰的推测大为惊讶,不觉追问道:“若只是一个玩笑,我们大可不必这么忙乱。” “不能,因为我一点证据也没有,只是根据修伊的性格做个推断而已。”亚兰摇头苦笑:“他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此,就算你能猜到他可能是开玩笑,也无法因为猜测而一笑置之,还是要老老实实地跳进他的圈套——现在正是这样,此刻的我们根本无法接受猜测错误产生的严重后果,所以即使被他开玩笑的可能性再高,也只能像伊格斯和安蕾莉雅他们一样拼命砸门向外逃,你说呢?” 凯恩斯想了一想,也只能跟亚兰一样苦笑起来:“正如陛下所言。” 第九十一章 创世重生咒 就在凯恩斯和亚兰探讨修伊恶劣性格的时候,伊格斯那边已有了明显的进展,遭受了严重摧残的审判之门在一阵狂撬乱敲之后终于彻底崩溃,很快破出了一个可让四五人同时钻出的大洞,可也就在洞口打开的瞬间,望见外面情形的人全部愣住了。 苍茫高耸的雄伟山峰,还有葱郁翠绿的一片片树林,一眼望去几乎无边无际的碧色草原,外面的景致一看就知道绝不是在泽兰哈尔,不过最让众人大眼瞪小眼不知所以然的,并不是自己怎么会突然离开了到处是克罗迪军的魔界首都,而是伫立在这片草原之上的数百万魔界军部队。 黑压压的人群自眼前一直绵延到天际,数不尽的旗帜在数百万官兵的整齐队列中迎风飘扬,但这些旗帜上所刺绣的标记都是这些死里逃生者所认识的。 暗黑龙骑兵军团,第一近卫军团,还有北部第六军团和南部第三军团。从泽兰哈尔城外悄然撤走,并和科林与华比的部队相会合的近五百万魔界军精锐部队,竟然鬼使神差地出现在了这里,这如何不令人意外? 可惊讶的并不只是亚兰一行人,负责暂时接管这四个军团指挥权的科林和华比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得目瞪口呆。 按照修伊的计划,他们在秘密返回驻地之后当即清除克罗迪派遣在自己部队中的耳目,事实上对这些奸细两人早就心中有数,只是碍于没和克罗迪正式拉破脸皮,才一直隐忍着不动手而已,现在既然如此已不必客气了,他们自然是很愿意把这些讨厌的苍蝇从部队里一扫而光,接着这两人就动员全部兵力撤离驻地,朝修伊指定的集结地点进发,并在两天内到达了魔界东部人迹罕至的一片草原之上,又过了大约一天,悄悄离开泽兰哈尔的暗黑龙骑兵军团和第一近卫军团也来了,由于有凯恩斯与安蕾莉雅在两个军团之间穿针引线,带兵前来的一干高级指挥官对科林和华比的到来并不奇怪,除了一些体格健壮又面目俊美的男士经常受到一个人妖的无意勾引,以及科林这只色狼对漂亮女兵的动手动脚造成了一些骚动外,在这里集合等待的几天可算是风平浪静。 但就在大约两分钟前,一道耀眼的亮光突然在军队驻扎地南面的一片草地上闪过,于是这五百多万官兵就惊讶地发现,泽兰哈尔的魔界皇城居然有一部分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眼前,而还没等他们意识到出了什么事,创痕累累的那扇紧闭着的大门就仿佛被烈焰炙烤一般变得通红发亮,接着又像被冰冻一般变得雪白,而后就传来了砰砰咚咚的砸门声,最后当门因不堪折磨破开一个大洞后,被派进泽兰哈尔执行任务的数百名第一近卫军与暗黑龙骑兵的兄弟就从里面露出了头。 不用说,造成这种双方都莫名其妙局面的人,自然只有那个总喜欢保守秘密的怪人修伊了,而他用的手段正是先前在泽兰哈尔对付北部龙骑兵第三军团的那个阴招。 在皇城的建造中,他故意多报预算制造了大约六十门空牙炮,并将它们装置在了皇城最顶部外宾诣见厅的正下方,当作能源的全部是清一色的高纯度空间魔法石,同时他找了个空跑到魔界东部的一片无人地带,用带有魔法元素属性的特殊金属棒在那里构筑了一个极其巨大的传送魔法阵,经过三百多年之后,那片地方早已被茂密翠绿的草科植物覆盖,因此华比和科林所带部队的驻地离那里不过数百米的距离,却没人发现这里存在着一个超大魔法阵。 当在泽兰哈尔的伊格斯按下那最后的机关激活按钮后,外宾诣见厅底部因为各条信道内挤压机关的发动而产生龟裂,最终使这个位于皇城顶部的部分彻底和主体分离,同时这些空牙炮也因机关激活而自动运作,从皇城外壁的秘密隔间中显露出来,慢慢调整好早已设定好的角度对准外宾诣见厅的四周,并随之发射出了带有传送性质的魔法光束,由于角度和方位都选择得完美无缺,六十道环绕着外宾诣见厅的传送光束成为了一个巨大无比的传送媒介,将整座建筑连带里面的人全部传送到了魔界东部的对应魔法阵中。亚兰一行人所感到的明亮光芒就是传送光束,而会发生突然地面下陷的情形,则是整座外宾诣见厅凌空出现在魔法阵上空,随后因重力原因掉落产生的必然结果。至于其后发生的空牙炮自爆,不用说也是修伊刻意设计成用一次就自毁、防止秘密泄露的变态手法。 不论修伊这么做是否有意令双方产生出不知所措的感觉,反正在看到对方的最初十秒内,双方都陷入了短暂的错愕和惊讶中,幸好一直关注着身后倒计数的凯恩斯首先清醒过来,大吼了一声:“有话有疑问先出去再说!倒计数只剩四十秒了,还不快走!” 经他这么一提醒,众人才记起身后还有一个已经激活的自爆装置,对死亡的恐惧顿时使每个人都本能地迈动脚步,向着外面没命逃去,而看到里面人一窝蜂狂奔而出的五百万观众则越发莫名其妙,直到最先背着亚兰到达五百米安全点的凯恩斯一声狂吼之后,众人才都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屋里有自爆装置,只剩最多十秒的时间了,想活命的就快趴下!”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屋里会有自爆装置这种东西,可听者的第一反应就是齐刷刷地就地卧倒,连骑在飞龙身上的龙骑兵都跳下来躲到了坐骑底下,五百万人同时卧倒的壮观场面在不到十秒内就整齐划一地完成了,也就在这时,屋子里的倒计数正好到了零。 “劈劈啪啪”一阵爆响接二连三地传入耳膜,还没来得及逃出五百米安全范围的大约七八名士兵顿时心底一凉,以为自己肯定难逃劫数,可出乎这些士兵甚至是所有人的预料,屋子并没有像自爆装置所警告的那样发生大爆炸,将五百米方圆内的全部事物化为灰烬,而是陡然屋顶破裂,一支足有七八十米高的旗杆冲天而起,一幅密密卷起的白色横幅随之展开,数十个用红色颜料书写的龙飞凤舞大字就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只有充满惊涛骇浪,不时体验到生死一线的真谛,才是真正有价值、有意义的人生——修伊·撒旦。” 横幅上的字是这么写的。 “……”在场的五百多万人全部愣住,大约两秒钟后,意识到被某人集体骗倒的七位数士兵一齐暴跳如雷,来自各种地方各个种族的无数句诅咒顿时将还在人界的前魔族三皇子骂遍了祖宗八代。 “修……修伊三哥,你……你真的太……太过分了!”一向尊敬修伊的伊格斯也气得结巴起来,而安蕾莉雅则是气得当场晕倒,现在正由同样哭笑不得的御医紧急施救中,除了一脸笑意似乎不觉得被捉弄的亚兰·撒旦外,其他包括凯恩斯、法狄、华比与科林在内的一干高级指挥官都不顾身份地加入了咒骂的行列,其中自然是原属修伊麾下的暗黑龙骑兵骂得最凶。 在经历过生死只隔一线的皇城攻防战后,修伊居然又在这里开了一个有关死亡的恶劣玩笑,被耍弄的人会气到七窍生烟的地步自是理所当然,像亚兰这般微笑反倒显得不自然。 “陛下,您为什么不生气呢?”在痛快淋漓地咒骂几句之后,凯恩斯注意到亚兰神色的反常,不禁奇怪地问道:“您就不觉得修伊殿下这次实在是太过分了吗?” “是有点过分,不过我不生气,一点也不。”亚兰微笑着答道:“只要一想到修伊这么做,就是希望你们像现在这般暴跳如雷大喊大叫,我就一点火也发不出来了,至少就一个父亲的立场来说,我可不想在被儿子耍了一次后再接着上第二次当,如他所希望的那样大发雷霆,毕竟连上两次当实在太丢脸了。” 听亚兰这么一说,还在生气的凯恩斯、伊格斯、华比、科林和刚刚醒来的安蕾莉雅全都张大了嘴巴,因为他们根本想不到,修伊这么做就是希望他们跳脚生气,像傻瓜一样冲着不在场的人发火,正如亚兰所言,连上两次恶当的他们把脸面都丢尽,此刻别说生气,连抱怨的牢骚都发不出来了。 “不用这么难过,修伊那小子的智商早就远远超过了常人的程度,不然也不能事事预料如神,又能把这么多人的情绪玩弄于股掌之中,因为他对人性实在是太了解了。”亚兰的话带着很大的安慰成份,不过被安慰者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认知到和修伊的智商程度差距如此之大,对谁来说都不会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亚兰说这些话的真正用意还在后面:“所以我觉得,他在战略战术方面的布置应该也不会只到现在为止,你们谁有他下一步的行动指示或计划?” 华比和科林对视一眼,同时探手入怀取出一叠文件,赫然是修伊给他们的指令书,不过前面的几页都被别了起来,只留出了后半部分的标题,而众人一看这两个标题就大吃一惊,不仅因为亚兰的猜想完全正确,更因为修伊的这两个计划实在太过于骇人听闻了。 《新魔界军与华斯特帝国统一联盟建立构想》和《暗黑龙族与新魔界军共同作战契约书》。 新魔界军自然是指现在集合在此地的五百万魔界军最精锐部队,可修伊居然要他们和一向保持中立的华斯特帝国联盟,还扯上力量强悍的暗黑龙族一起作战,如此程度的构想简直是闻所未闻。 与众人的难以置信相比,亚兰似乎认为修伊的想法一定有其道理,毫无惊讶之色地接过两份文件看了一遍后,满意的微笑随即在魔族之王的面庞上荡漾,发自真心的赞许在感叹之中表露无遗:“修伊这小子……真是给我准备了远超出想象的强大盟军呢。” “修伊殿下写了什么?”作为亚兰在此地的最高级别文官,法狄试探着问了一句:“陛下能给臣等一点启示吗?” “我只能告诉你,他创造了一个全新时代的到来。”亚兰轻轻合上文件,闭目沉思片刻之后,说了一句既是命令也是定论的话:“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跟随着他的梦想,创造出一个崭新的未来,出发吧!” “去哪里?” “暗黑龙渊。” 天界。 就在魔界发生异变的同一天,神族之王雪亚妮·米菲尔也在例行公事的早朝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站在万神殿两侧的文武官员竟有七成缺席,除了这些人全部是属于米迦勒一派的文官武将外,没写任何请假表告假也是这些人缺席的同一特征。 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米迦勒想明着对抗陛下吗? 对两人间争执多少有点了解的文武官员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可还没等他们讨论出一个结果,令在场众人和雪亚妮都感到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米迦勒大人,根据规定,您这样是不能被允许进入万神殿……啊呀!”激烈的争辩声从万神殿外传来,接着就是一声惨叫,而后众人就发现米迦勒来了,不过让所有人都感到无比惊骇的是,他不仅违反文武官员上朝不得穿铠配剑的规定,还全副武装地闯了进来,身后还跟了大约五千名同样武装到牙齿的神族士兵,杀气腾腾的模样只令人感到头皮发麻。 雪亚妮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无法以言语形容的懊恼,仿佛此刻的一切是早就想到的结果一般,反倒是拉斐尔当即从文武百官的行列中站了出来,厉声怒喝道:“米迦勒!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携带兵刃擅闯万神殿,还带了这么多士兵,难道你不知道自己已因此犯了叛逆反乱的弥天大罪了吗?” 米迦勒的唇角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嘲讽之意,似乎对拉斐尔的指责颇为不屑,连一点回答的兴趣都没有,正当拉斐尔因此勃然大怒,想继续质问下去时,他身后的雪亚妮轻轻一声叹气,缓缓地从神族之王的御座上站了起来,说了一句让只有米迦勒和她才知道真意的话:“看来你已发现了。” “不错,只可惜没有更早发现,不然我会更早动手的。”米迦勒阴沉地笑了笑:“既然陛下已明白了一切,就知道不该怪臣以下犯上了吧?” 雪亚妮的神色显得很无奈,不过她居然同意了米迦勒这种大逆不道的观点,说出来的话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那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所坚持的原则底线,只不过同样为神族着想,我和你走了必须敌对的道路,私人的怨恨是不应该存在的……原以为和你的冲突不会这么快发生,可看来是我想错了。” 米迦勒缓缓举手,身后的五千士兵纷纷散开,从背后抽出弩弓上箭,五千多支闪着寒光的箭头随即对准了站在万神殿正中央的雪亚妮,也就在这时,安格雷和约三百名分布在万神殿内的雪亚妮亲兵纷纷聚拢过来,在雪亚妮身前做出了一道以血肉之躯构筑的人墙,而拉斐尔和几个对雪亚妮忠心耿耿的重臣也二话没说跟了过去,站到了雪亚妮身旁。 “很好,看来你们已作出生死的选择了。”米迦勒的阴鸷目光扫过站在另一边没有表态的中立大臣们,再看看站在雪亚妮身旁的少数人,手慢慢地抬高,五千多具弩弓的机簧同时绷紧,进入了发射前的最终校准状态。 也就在这一瞬间,雪亚妮轻轻叹了一口气:“对不起,看来是我害了你们。其实我有很多事还瞒着你们没说,可你们还是站在了我这边,但现在要你们离开我也没可能了。” “不论陛下没告诉臣什么事,臣都永远忠于陛下,即使是为此而死也一样。”安格雷语气坚定地回答道:“臣只可惜,陛下救我族人的恩惠臣只能用性命偿还,无法为陛下做更多事情罢了。” 跟随安格雷一起出现的那三百名亲卫队员都流露出和安格雷相同的坚毅神情,显然是完全同意他的说法,他们都是随安格雷一起配置在雪亚妮属下的同一族人,因此雪亚妮救他们一族的恩情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人为陷入现在这种窘境感到后悔。 “好一群忠肝烈胆的热血男儿,我拉斐尔若不奉陪到底,简直是羞辱了天界军老将的颜面!”拉斐尔的凌厉目光从一旁畏首畏尾贪生怕死的文武官员身上扫过,接触到他视线的人都羞愧地低下了头:“臣站在陛下这边是因为臣相信陛下,相信陛下的正义能给天界带来真正的和平,更不愿意做一个以下犯上的不忠不义之臣,不过米迦勒,比起那些毫无原则苟且偷生的鼠辈,我必须佩服你的胆色和智略,毕竟能做到这种地步,怎么说你都比他们强太多了!” 米迦勒的面庞上掠过一丝阴冷的笑容:“拉斐尔天使长,我接受你的变相赞美,事实上我也颇有同感,拋开彼此对立的立场不说,我十分欣赏你的勇气和执着,不过我对你表示敬意的方式只能是这些即将扎在你身上的弩箭。还有您,雪亚妮陛下,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称呼您,虽然我不太情愿杀一个像您般正值青春年华的美丽女性,可我们之间似乎只剩下兵刃相见一途,以现在的情形来看,您很可能会成为第一个血溅万神殿御座的神族之王……如果有什么遗言请现在说,不然很快将没有机会了。” 雪亚妮当然知道米迦勒说的是实话,那五千名士兵手持的都是特殊制作的魔法弩箭,箭头上有着集中于一点的雷、风两系魔法能源,在四重强力机簧的作用下,足以穿透小规模的魔法防护罩,并贯穿这世上的大部分重型铠甲,就凭自己这群只佩带了轻铠的护卫,根本无法抵挡五千支箭的攻击,而且对方都是经过训练的熟练弓兵,一轮箭射完再装填只需要三秒,己方可说是一点生存的希望都没有。 “陛下,请趁臣等以身躯抵挡弩箭的机会,从御座下面的紧急逃生信道快点离开吧!”安格雷慢慢凑近雪亚妮,以只有周围两三人才能听到的细微声音说道:“虽然推开御座大约需要四五秒,但臣相信自己能撑过这点时间的。” “不,没用的。”雪亚妮微微摇头,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安格雷的提议:“米迦勒是第一代神族之王米尔多陛下的心腹,这条秘密逃生信道他自然不会不晓得,既然会这么大胆正面闯进来,他必然已派人封死了逃生信道的出口,即使靠你们逃生也逃不了多远,更何况不论出于什么理由,我都不允许你们拿自己的性命当我的盾牌!” “这就是遗言吗?果然很像您的风格。”还没等安格雷继续劝说,米迦勒就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不过您猜对了,我早已堵死了那条信道,现在就如您所愿,让你们一起死在这里吧!放箭!” 话音刚落,五千具弩弓同时机簧连响,可让所有人感到无比惊愕的是,预想中的漫天箭雨情景并没有出现,雪亚妮等人还是好端端地站立在原地,一点受伤的模样都没有。 “你们这帮酒囊饭袋在做什么?谁准许你们开我这种玩笑的?”米迦勒以为五千名士兵一起开他的玩笑,在发射前故意把弩箭取了下来,只空扣扳机做个样子,当即勃然大怒地转身,可也就在他转身看清那五千名士兵模样的一剎那,无法以言语形容的恐惧顿时席卷了他的全身。 五千名士兵还是五千名士兵,不过有点不一样的是这五千人都少了一样东西,那就是脑袋。 五千人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一动也不动,手中的弩弓也维持着发射一瞬间的姿态,弩箭也好好地装在箭匣中,可他们的脑袋都不见了,就好像有人在一瞬间摘去了一般。 可令米迦勒感受到无比恐惧的并不是这五千人的死亡,而是他们的死亡方式。 一缕缕若即若离的清风飘过,五千个站立着的尸体仿佛像是用沙子堆成一般,随着这股微风的轻轻吹拂一点点支离破碎,化为肉眼勉强可见的无数碎片缓缓消失在空气之中,而且当米迦勒看到这种可怕的变化时,尸体支解分离的部位正从颈部缓缓延伸向尸体的胸部。 也就是说,这五千人并不是被什么人一剑斩去了首级,而是从头部开始一点点分解破碎而死的,从弩弓扣动的扳机响声判断,他们在听到米迦勒命令的一瞬间还活着,可就是这一瞬间后他们就失去了生命。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在场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惊得目瞪口呆,只有雪亚妮的眼中陡然掠过一丝喜色,而米迦勒的表情则刚好相反,除了惊慌和恐惧之外,满眼都是难以置信的绝望神色。 因为这里只有他们知道,能造成这种毁灭性效果的武器到底是什么。卡雷格斯,路西法·撒旦曾拥有的暗黑圣剑,三界只有这件武器能令被杀者粉身碎骨到如此程度,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释弩弓的扳机被扣动后,箭却没有发射出去。 因为卡雷格斯的破坏效果是即效性的,只要和被破坏对像有极其亲密的接触,在百万分之一秒内就会被彻底粉碎其结构,不仅是已被卡雷格斯破坏了结构的弩箭,就连发射基础的机簧都在那一瞬间只剩下一个残存的外形,这种情况下想指望弩箭正常发射自然是很荒谬的。 一时间,整个万神殿沉浸在一片鸦雀无声的寂静中,只有五千具尸体在风中逐渐粉碎解体的恐怖场景仍在继续,而在这五千名牺牲者彻底从世界上消失了行迹的一瞬间,一个黑色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了万神殿的核心处。黑色铠甲,黑色披风,还有透明的黑色长剑,除了脸上所戴的面具是一块银白色的光滑平面外,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可说是全身都笼罩在黑色之中。米迦勒并没有注意到对方的打扮,自这个黑色人影出现之后,他的所有注意力都被那支泛着冰冷光芒的黑色透明长剑吸引了过去,身体随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对这件浸透了不知多少同伴鲜血和生命的凶器,他可说是再熟悉不过了,五千万己方将士被长达万米的黑色剑气一瞬间削为粉末的恐怖场景,从十万年的记忆中再次复苏,而这也促使他做出了一个谁都来不及反应的决定。 一声厉喝响起,米迦勒突然转身直冲向身后的雪亚妮,手中的长剑瞬时荡漾起青蓝色的光辉,显然其中已注满雷属性的强大魔法能量,一时间拱护在雪亚妮身边的一干人员不禁大惊失色,因为他们谁都想不到米迦勒会狗急跳墙,不顾生死地想杀死神族之王。 这可不是说笑的,米迦勒是天界军的宿臣老将,一身堪称天界军第一的惊世骇俗功夫是在战场上千锤百炼得来的,即便是拉斐尔全副武装和他硬拼,碰到如此磅礡气势的一剑都只有回避为上,更何况此刻雪亚妮身旁的人全是轻装打扮,别说和米迦勒正面冲突,就算把所有人叠起来去挡这剑也是白搭,也被这一击弄得怔住的雪亚妮更是毫无抵抗之力。 就在这种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一声冷冷的闷哼响起,原本还在米迦勒身后的那个黑色身影居然后发先至,赶在米迦勒剑锋到达之前拦住了他,手中的黑色长剑光华流转,重重地刺向正在前冲的米迦勒,可也就在这名黑衣骑士出现在面前的一刹那,米迦勒的身形陡然急停,前刺的长剑竟反身回架在胸前侧削,硬生生地从一旁切中了卡雷格斯的剑身。 一方是全力刺击,另一方则是有意侧面攻击,黑衣骑士虽然臂力惊人,可被这意外的全力一剑从旁边扫到,也差点将卡雷格斯脱手飞了出去,唔地一声闷哼之后,黑衣骑士身体微侧,只花了半秒就重新控制住了卡雷格斯的剑身,再次拦在了米迦勒和雪亚妮中间。 可米迦勒再次做出了令他意外的举动——在一剑切中卡雷格斯前的一刹那,米迦勒的手便与即将和卡雷格斯接触的长剑分离开,方才那五千人的教训他可是记在心里,若稍长时间和卡雷格斯接触才放手,自己必定会被暗黑圣剑的力量彻底粉碎,因此他在力量送出的瞬间就放开了手,现在他不仅没有趁机追击黑衣骑士,又或者闪过他继续追杀雪亚妮,而是在黑衣骑士恢复姿势之前纵身直冲向万神殿的屋顶,四对天使之翼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高速展开,砰的一声碎砖破瓦四射飞散,屋顶就此被硬生生撞出一个大洞,米迦勒也就此失去了一切踪影。 “老狐狸!真有一手啊!”黑衣骑士发出一声低沉却充满愤怒的低吼,也纵身向屋顶的破洞追去,可才到半空又停了下来,反身落回地面向着雪亚妮走去。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拥有魔族才用的暗黑圣剑卡雷格斯?”拉斐尔和安格雷顿时警觉起来,不约而同地拦在了黑衣骑士前进的道路,在质问的同时也发出了最严正的警告:“虽然你刚才帮了我们,可我们是不会允许你靠近陛下的!” 黑衣骑士停步,倒不是因为警告对他有效,而是他觉得说服这两个顽固的人实在麻烦,于是他换了一个方式:“雪亚妮,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陛下之名,你这个狂妄之……”拉斐尔的怒吼还没完,雪亚妮的一声干脆回答让他和在场的所有人都差点晕倒:“是,修斯特哥哥。” 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现任神族之王就一头扎进了黑衣骑士的怀中,让人目瞪口呆地撒起娇来:“谢谢你救了我,修斯特哥哥!” 这下反倒是黑衣骑士修斯特吃不消了,虽然雪亚妮是和他有血缘的妹妹,可被这么一个娇美可人的少女在大庭广众之下如八爪鱼般紧紧抱住,换了哪个男人都尴尬非常,更别提那些从四面八方射来、充满惊讶、羡慕、嫉妒和不解的怪异目光了。 “雪亚妮,别这样,快放开我!”修斯特手忙脚乱地将雪亚妮从胸前拉开,面具下的俊脸早已变得通红:“是修伊那小子要我来的,他说你的处境比较危险,不过他的话既然已得到证实,米迦勒多半也会对他下手,所以我得马上赶回人界帮他的忙,你明白吗?” 雪亚妮不高兴地嘟起了嘴:“难得来一次就要走了吗?也罢,既然是修伊哥哥有危险,你就去吧,不过你留下这一堆烂摊子叫我怎么收拾呢?” “你不是神族之王吗?运筹帷幄、平定叛乱不正是身为一个王者的本职工作吗?”黑衣骑士反问一句。 “真狡猾,一碰到麻烦就让我这个妹妹对付,有这么一个懒散的哥哥,在魔界的安蕾莉雅妹妹应该也过得很辛苦吧。”雪亚妮此刻的模样更像一个对哥哥生闷气的小女孩,语气里除了埋怨什么也没有:“他总该也给我一些提示吧。” “有,有,我们做哥哥的怎么会只把麻烦丢给妹妹呢?”黑衣骑士在心里庆幸修伊有告诉他一些应对方案,此刻正好拿来搪塞雪亚妮的质问:“本来我想把米迦勒这老小子一剑干掉的,却被他用声东击西之计逃脱了,现在又要回头去救修伊那小子,所以只好暂时把这放一放。雪亚妮,米迦勒现在应该已逃离这里去召集他的亲信发动叛乱,旗号不消说你也知道是什么,幸好属于你的系统还没什么损伤,尽快把可以用的部队集中起来,缩小战线抗御米迦勒的进击,不过没必要和他打硬仗,万一不行就保存实力撤退到新红帝国附近,如月紫会帮助你移师到华斯特帝国,修伊那小子已和依路达克作了交易,在未来的几场战役中将全力支持我们。” 在场的天界军众臣全部大吃一惊,其中以一直对修伊评价甚高的安格雷最为吃惊,因为他怎么都没想到,雪亚妮竟和修伊有着直接联系,还和一向中立的华斯特帝国达成了合作协议,可让他吃惊的还在后面。 雪亚妮想了想,还是愁眉紧锁:“可是就算加上华斯特帝国和如月紫带领的四族联军,我们也很难与米迦勒取得平手甚至是战胜他,修伊哥哥的提案好像不是那么有把握啊!” “别担心,等你真的撤退到华斯特帝国时,那里应该已有了魔界军的第一近卫军团、暗黑龙骑兵军团、北部第五军团和南部第三军团,以及暗黑龙族倾巢而出的精锐龙战士部队,同时我也会再回来帮你。”黑衣骑士列出的这些援军每一支都是在场天界军众臣无比熟悉的超强部队,虽然不能理解魔界军为什么会成为盟军,但这些部队的实力坚强却是无可置疑的,然而他们的惊讶在下一句话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除此以外,路西法那老头也准备出山,和米迦勒那老小子了结一下十万年的旧账,有这种阵容的我们怎么也不该会输吧?” 路西法……路西法·撒旦? 在场诸人一齐大惊,此次米迦勒叛乱本身就够让人惊诧莫名了,可居然还牵涉到魔界军和华斯特帝国的联合作战,现在又把十万年前威震三界的那个魔族之王也牵了进来,这个正在对黑衣骑士撒娇的雪亚妮到底做了何等惊天动地的大事啊? “路西法先生也准备出手?”雪亚妮顿时笑逐颜开,直到此刻她才对黑衣骑士的答案完全满意了:“那我就放心了,就算你们有为我着想,好,你可以走了,记得下次来多停留一段时间,再不准找各种借口说走就走哦!” 黑衣骑士如获皇恩大赦,一转身就在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副对雪亚妮的纠缠怕得要命的模样,可就在雪亚妮奇怪他为什么跑得这么快时,她突然察觉到周围的气氛不对,当她下意识感觉不妙的一剎那,来自拉斐尔和安格雷的异口同声质问顿时把她轰炸得头昏脑涨:“陛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对我们隐瞒了多少事情,快告诉我们啊!” 雪亚妮这才明白,黑衣骑士之所以跑得那么快,就是想把对这一干部下的解释义务全部推到自己身上。 两分钟后,在一大票群情激奋要求解释的大臣团团包围下,现任神族之王雪亚妮发出了有生以来最凄惨的呼救声:“修斯特哥哥,修伊哥哥,你们真是太过分了!不要这么自私,快来救救我这可怜的妹妹啊!” 当雪亚妮发出哀叫的同时,也正好是五百万魔界军因为被耍而发出怒吼与咒骂的时候,但造成这一切因果的万恶之源,此刻正在新红帝国的边境地带碰到了意想不到的大麻烦,虽然修伊经常干天怒人怨的事迟早会遭报应,可连带整个火焰空间一起陷入危险境地却是他从没有想到的。 最初的四天相当平静,除了修伊每天进行的一些变态训练让人有少许疲惫之外,一切可说是很平静地度过,由于知道修伊的日子所剩无几,原本对他还有些怨怼的众人也没了和他计较的心情,最爱和他抬杠的小七、倪剑和老酒鬼都变得比较老实,结果反倒是修伊觉得有点不自在,判断力和聪明才智在这种不怎么爽快的心情下大打折扣。 因此这天早晨,当一只被四五名天使骑兵追赶的信鸽远远从视野中经过时,修伊一反常态地跳了起来,对着还在睡梦中的火焰空间下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死命令:“给我把那些天使骑兵打下来!我要那只信鸽好好地活着!”蕾娜斯首先醒来,可同样身为神族的她总是不忍心杀害同族,因此稍微犹豫了一下没能尽快行动,结果等比较忠实于修伊的老酒鬼和冷凌锋依次清醒并动手时,那几名天使骑兵已发现有人对自己发难,凭借着高超的机动力躲开了两位魔法师如暴雨般袭来的火球和冰弹,一个猛冲就追上那只信鸽,将它一枪穿透在了手中的骑兵枪上,并带着鸽子的尸体掉头就跑。“该死!那是雪亚妮的信鸽,居然被那些混蛋截去了!”修伊当场暴跳如雷,一句话就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万一它所带的信件落在米迦勒手上,雪亚妮就有危险了,无论如何必须把鸽子抢回来!” 蕾娜斯顿时产生了一丝愧疚,若她当时立即行动,怎么说都能用速度极高的天使之翼争取到一些时间,至少能在和对方拉近一些距离,可她却迟疑了。 可修伊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甚至连怪责的话都没说一句,对蕾娜斯下意识的袒护心理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他此刻脑海全被怎么追回鸽子的事占据,再没有心思想其他,在短暂地思考之后,他立即对着同伴下达了一系列指示:“老酒鬼,你和冷凌锋立即在除我以外的所有人身上附加增加行动速度风之启示和减低重力影响的质量轻减,然后大家一起追上去,在接近目标后由倪剑以弓矢发动第一轮袭击,能一击打下对方最好,米伯特则用飞刀辅助攻击,若不能射中就射前方位置使对方速度减慢,然后是老酒鬼和冷凌锋,用你们所知覆盖范围最广的攻击魔法封死上空逼迫他们下降,而一旦他们降低高度,菲莉丝、蕾娜斯和虚空就一起出手,争取一击解决问题,明白了吗?” “明白!”由于路西法已解释过雪亚妮的处境有多危险,此刻的火焰空间自然是对接受这任务义不容辞,因此在追赶的过程中可谓是倾尽全力,可这样一来,他们却就此掉进了乌列所设计的圈套之中。 应该承认,乌列在这次行动中所耍的小聪明有两下子。他在接到米迦勒的指示追杀修伊后,仔细研究了那封绑在鸽子脚上的信件,并对里面所提到的新红帝国边境做了详细的考察,结果他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即使跟着鸽子去找修伊,在到处都是密林的新红帝国边境区域,发现后被对方脱逃的可能性依然很大,修伊会选这种地方接收鸽子明显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在想了大约两天之后,乌列最终想出了一个难得的好办法,他先选择了一个不容易逃脱就平原地带,把主要的战斗部队埋伏在周围,再把那只雪亚妮放出的鸽子丢在一边,选了四十只毛色外观和它一般无二的鸽子绑上样式一样的铜管,又挑了两百名精明强干的天使骑兵分成四十组,每组分配一只鸽子,任务就是在各个地方故意摆出追赶鸽子的模样,若没事也就算了,若遭到袭击就把鸽子当场杀死后带着它往埋伏地点逃跑,由主力部队解决对方。 还别说这种战略实行的第三天,第三十五组的天使骑兵就在这种招摇过市的情况下被袭击了,而且居然是歪打正着,一心想防止雪亚妮秘密暴露的修伊就在这种不够冷静理智的状况下,带着火焰空间上了乌列这种伎俩的当。 当修伊带着众人追到乌列部队的包围圈时,眼前一望无际的平坦草原顿时令修伊感到大事不妙,对人员总数上总是少数的火焰空间来说,这种无遮无掩的地带实在是危险得要命,无法隐蔽的缺点将使己方陷入无法撤退的致命境地,可这时已经迟了。 一声怪异的呼哨声陡然在草原的空气中响起,接着无数天界军的天使骑兵从草原外围的密林里钻了出来,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发动了全面攻击。第一批发难的是带着远程攻击武器的弓弩兵,足有五六万之多的弓弩同时上弦发射,铺天盖地的箭雨如瓢泼般朝着有些不知所措的火焰空间洒落了下来。 幸好一向比较冷静沉着的冷凌锋首先清醒过来,心知情势危殆的他不用修伊指示,就发动了自己的魔法。 “番瓜齐射!破!”虽然咒语的念法和内容实在有点不伦不类,可威力和效果却是毋庸置疑的,连续十数个斗大的深蓝色火焰弹迅速飞上天空炸开,其中近万度的热量被冷凌锋刻意在空气中全部释放,处于爆炸范围内的空气顿时化成了一大片红色的高热云雾,里面的温度虽然有所降低,可也有至少近千度的温度把进入这个范围的箭矢瞬间熔化,五六万支劲箭仅在这一关就减少了五成。 老酒鬼第二个明了状况,一声暴喝之后,一道足有七八米厚的坚实冰墙就在众人眼前形成,从红色云雾之外漏网的箭矢随即全被它挡了下来,叮叮当当的声音瞬时惊醒了被突然袭击吓住的其他人。 “殿下,我们的处境……”虚空刚说半句就被修伊挥手制止了:“我知道,我已大致看过敌人的阵容了,数量至少有十五万,可能会达到二十万,而且兵种齐全准备周到,选择的这个地点对我们更是不利,这回真的麻烦了。” 跟了修伊这么久,大家还是第一次听到修伊以如此严肃语气说出“麻烦了”,虽然修伊没有提到“死”,可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种可能性。 “我的人生真是短暂,尤其是在碰到你后似乎大幅缩短了呢。”倪剑忽然发起牢骚来,但下一句话就让众人知道了他的想法:“不过这种方式我喜欢,和你在一起每分每刻都不无聊,所以就算现在和你一起死在这里,我也不后悔,不管怎么说,能与二十万天界军力战而死的机遇,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吧?” “虚空,我记得你我和这臭小子签下过生死契约,要一直到最后一刻吧?”还在施放冰魔法墙抵御箭雨袭击的老酒鬼忽然回头,嘿嘿一笑:“原先我是想毁约的,但现在又改变主意了,正如这鸟人所说,这种壮烈死亡的方式可不是常有的,若能活下来更可以有向别人吹嘘的本钱了呢!” 虚空微微一笑,转头望向修伊的目光中充满了坚定无畏:“殿下,自暗黑龙渊和您相遇起,我虚空的这条命就算是交给您了,现在看来就是我兑现诺言的时候了,请下命令吧。” 修伊轻轻叹了一口气,知道虚空心意已决的他已是无话可说,劝众人退出的想法在他扫视过大家一遍后就彻底打消了。 蕾娜斯已把制裁者拔了出来,自诸神之黄昏以来就未用过的尼贝伦法雷斯神斧也从背上解了下来,神族女孩的坚毅眼神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冷凌锋自不必说,肯出手就证明了他想一起战斗的决心,玛丽嘉虽没像倪剑那样表态,可缠在腰间的皮鞭已然盘在手中,一副斗争到底的架势摆明就是不想逃走。因此,当修伊的目光掠过握在菲莉丝手中的大铁锥,以及夹在米伯特五指间的飞刀后,他知道劝说这两人根本是白费力气。 于是全部人只剩下一个还是眼镜蛇状态的小七,而这条蛇提出了一个惊人的建议:“修伊,是解除契约让我恢复龙形时候了吧?有一条暗黑龙多少有点帮助吧。” “不行,恢复龙形的你体积太大,在身边作战简直是敌我难分,你为了不伤到自己人肯定会冲进敌阵,这里又不是暗黑龙渊,你的领域制霸能力一点用都没有,必死无疑,这也是你最初的打算吧!”修伊一语道破了小七的心意,也顺便对众人说教起来:“战斗意志坚决我不反对,想和我一起死却是错的,我不允许你们为我而死,我要你们好好活着,如果答应我会尽力在战斗中保命,我就接受你们和我一起战斗的想法,并负责具体战斗指挥。” “成交。”大约五秒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应了一声。 “好,那从现在开始,让我们接受此生最严酷的战斗洗礼吧!”修伊瞄了天界军的阵营一方,一个冰冷的微笑慢慢浮上嘴角:“不过我可以保证,天界军很快也会有这种感觉的!” 第九十二章 大结局(全文终) 当火焰空间与天界军开始冲突的同时,司科特派遣的魔界军侦察兵就得到了相应的情报,由于克罗迪曾交代过有事必须马上报告,仅仅过了半小时,这份关于天界军袭击修伊的情报就到了已控制泽兰哈尔的克罗迪手里,而看到这个消息的克罗迪立即跳了起来。 “能确定对方的意图吗?”克罗迪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而得到的回答却令他感到失望。 “不能。” “这下麻烦了。”克罗迪这句话和修伊完全是一模一样的口气,凝重严肃得几乎令室内空气凝滞。 奥利斯不解地问道:“有什么麻烦?天界军帮我们解决修伊这个麻烦再好不过,说来我们还要感谢他们,让我们能把精力集中在政变之后的一大堆事务处理上呢!” “你懂得些什么?他们若是要杀修伊我当然欢迎,可若是要活捉他得到情报,那家伙脑袋里的东西就足以让我们万劫不复了!”克罗迪的这句回答让奥利斯顿时面色大变,这下他也明白问题的严重性了。 政治、经济、科技、军事,凡是魔界军最重要的事务修伊都曾参与,脑子里的情报简直可以媲美魔界情报部的档案库,像这回政变中令他们吃瘪的泽兰哈尔下水道网络,在修伊的脑子里就有一份完整而详细的记忆拷贝,还有魔界军的部队配置、装备粮草以及空牙炮这类高科技魔法兵器,万一这些机密全落到天界军手中,魔界军的灾难要说是迫在眉睫一点都不为过。 因此在思索了两分钟后,克罗迪就下达了异常坚决的命令:“马上命令司科特,立即带着他身边的所有人加入战团,不惜一切代价干掉修伊·华斯特,若天界军没有阻挠就不要主动攻击他们,即使是联手也没有关系!” 弓弩兵的攻击无效早在乌列的预计之中,毕竟对方之中有两个高级魔法师,制造出物理攻击无效的魔法屏障自是轻而易举,于是他的第二波攻击加进了魔法师部队,无数的雷击、火球和冰弹夹杂在箭雨之中朝火焰空间扑了过去,但对方的抵抗能力超出了乌列的最初预计,冷凌锋和老酒鬼的魔法屏障经过将近半小时的狂轰滥炸之后一点都没减弱,反倒是两人在抵御攻击间隙发出的几个大范围反击魔法,令天界军的远程攻击部队遭到了意想之外的伤亡,两个纵深破坏型的雷系魔法电之龙、一个覆盖型的冰系魔法冰尘雨再加一个扩散型火系魔法爆雾,让近两千名躲避不及的弓弩兵和魔法师丢掉了性命。 结果到了最后,乌列还是只能按照原定计划,发动多方位多兵种配合的全面进攻——魔法师和弓弩兵以魔法和物理攻击掩护,拥有高负重能力的轰炸部队飞上高空,从正上方对敌人投掷大批高性能魔法炸弹以配合攻击,披着重型铠甲、配备着长枪和战斗剑的高速骑兵为主力全力前冲,争取与敌人近战肉搏的机会。 然而修伊机变百出的设想却在这时发挥了作用,他让冷凌锋和老酒鬼停止防御和攻击的双重行动,改由老酒鬼专门发放魔法和物理的双重防护罩,而冷凌锋专门负责以大范围杀伤魔法攻击接近的天界军,同时他还让老酒鬼转变防护罩性质,将防御功能弱化而加强了反弹能力,虽然这造成了魔力消耗的少许增加,但从正上方落下的高性能魔法炸弹和弓矢却因此成了他们的帮手,一碰触到防护罩就反弹得到处都是,由于没想到碰到这种情况,那些避过冷凌锋魔法攻击的少数天界军还没靠近火焰空间,就被到处乱弹的箭矢和魔法炸弹搞得人仰马翻,只有少数两三个能够冲到防护罩跟前,可还没来得及攻击就被菲莉丝的大铁锥一记横扫,又或者是碰到虚空的一下巨剑斩,当场以送命为代价三振出局。 如此这般的攻防战进行了十五分钟后,前后三批共计六千名天界军骑兵全部送命在了这种敌我不分的攻击中,气急败坏的乌列只能下令魔法师和弓弩兵部队停止攻击,一气压上了近一万高速骑兵直接突击,这下修伊的战术有点不太灵光了,即使老酒鬼放弃使用防护罩和冷凌锋一起攻击,刻意分散开的高速骑兵仍然有近九成成功接近了火焰空间,仅仅一分钟后,大混战的态势就形成了。 九千对八个,怎么说这都是包赚不赔的买卖,可战斗了一个小时后,让乌列目瞪口呆的结果出来了——火焰空间仅仅轻伤三人加全体都有点气喘,而躺满他们周围的九千个神族士兵再没一个能活着站起来。 在混战中,什么战术战略都没了作用,火焰空间之所以能够幸存并获得如此意外的战果,和修伊进行严酷训练并达成一定默契后产生的惊人战斗力是分不开的。 神族士兵的作战目标在战前就已确定,那就是由虚空所保护的修伊,可还没等他们冲到修伊面前,挡在修伊面前的虚空就把修伊一把托上肩膀,高大的身形横移数步,那把超巨型的骑士剑一个横劈就让四名天界军士兵拋跌一旁,还没落地就甲裂肉开地断成两截,而当其他人想从四面包围过去时,菲莉丝的大铁锥就从旁边荡了过来,转了一圈后就有整整一个侧面的十数名士兵全部被打得漫天乱飞,另一个侧面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蕾娜斯一手持着制裁者一手反握尼贝伦法雷斯神斧,横扫疾砍之处神族士兵纷纷溅血倒地,没有一人能接近托着修伊的虚空身旁。 这样一来,天界军就把作战目标转向先消灭菲莉丝和蕾娜斯,再围攻虚空以杀死修伊,可等他们找上两人对战时,却发现麻烦比单攻击虚空更大。 首先是蕾娜斯,作为八翼天使的她虽还无法完全发挥威力,可高速的移动能力和高超简略的战斗技术却是修伊训练出来的,一招出手必定有人死伤,而且杀伤对手后立即转移方位退走,天界军的士兵虽然大部分也都是天使,可在高速移动时所用的翅膀,在这种密集的近身战中反倒派不上用场,只能老老实实地用两条腿移动,结果他们自然是比不上被修伊严格训练过的蕾娜斯,还没追上她就有人死伤,好不容易追上她又开始移动,伤亡惨重却连她的寒毛都碰不到。 而碰到菲莉丝这个怪力三公主的天界军士兵更是叫苦不迭,经过修伊的指点和训练,菲莉丝的那支铁锥舞起来已是密不透风,完全克服了攻击时用力过猛容易产生破绽的缺点,力量分布平均得很,可也就是这种平均分布的力道,挨上它的天界军士兵身体的某一部分当场变形粉碎而失去战斗力,若这个部分中有足以致命的脏器,更是当场毙命,而且最要命的是,菲莉丝的力量好像无穷无尽永远消耗不完,在身旁打转的大铁锥一点力量减弱的迹象也没有,这在无形间也加大了与她对战者的心理压力,因此心理影响动作而导致笨手笨脚也不奇怪,以至于开战才二十分钟,菲莉丝的歼敌数就达到了四位数。 撞到铁板的天界军再次转换目标,将攻击方向锁定在近身战斗力不强的倪剑、米伯特、玛丽嘉以及冷凌锋、老酒鬼身上,可结果依然碰壁,原因之一自然是修伊锻炼出的变态脚力作怪,用双脚去追这些足可成为马拉松赛跑冠军的超级选手,天界军的自讨苦吃在一开始就注定了。更何况,这几个人的组合不管近战远战结果都是一样,一旦拉开距离,倪剑的箭矢、老酒鬼和冷凌锋的魔法就会无情地招呼过来,被击中的自然是必死无疑,可若靠得太近,玛丽嘉的鞭子就会如暴雨般洒过来,而且力道奇大,只要挨上一鞭就会像陀螺一样旋转着飞出去,同时动作比常人快上几倍的米伯特也充分发挥了盗贼的本领,以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前后迅速移动,凡是有人靠得太近,说不准就会在下一刻发现米伯特已出现在身旁,接着没被铠甲保护的脖颈处就挨上了重重一刀,跟死神打招呼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于是就在这种比拼速度和耐力的大混战中,天界军的部队密度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减低,并最终在一小时后达成了这个惊人的结果。 “呼……这就是训练的成果吗?”有少许娇喘的蕾娜斯望着眼前尸横遍野的景象,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看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这么多人,都是被我们干掉的吗?” “没错,修伊殿下说得没错,那些训练确实发生了效用。”虚空揉揉有些微微发麻的臂膀,苦笑道:“但很可惜,从刚才到现在敌人也不过损失了两万人,这样的事我们必须再重复十次,才能确保自己能活下来。”“十次?”玛丽嘉的眼睛有点发直,她的体力在众人中最弱,现在也属她喘得最厉害,方才那种可怕的经历还要再来十次,这简直太要命了。 “不,是二十次。”一直在虚空肩膀上没有作战的修伊突然面色苍白,望着天界军包围圈的西侧苦笑着说道:“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克罗迪这一脚掺得还真是时候。”众人骇然朝修伊所望的方向看去,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从天界军西侧包围圈迅速接近的庞大魔界军编队,数量也有将近二十万之众,位于那个位置的天界军也察觉到异样,暂时停止对火焰空间的包围纷纷向两侧退开。 “咳……希望他们能互相残杀就好了。”老酒鬼不抱什么希望地轻叹一声:“这样我们或者可以趁混乱逃脱。” 修伊无奈摇头:“我希望是这样,可现在的情形恐怕不乐观,虽然我确定他们不会公开联手,但为了杀我们这一共同目标,在战斗中却很可能不会互相攻击。”“到了这时候还讲不吉利的话,就不能想点乐观的事吗?”倪剑苦笑着叹气:“所以我才送你乌鸦嘴这种雅号……” 倪剑话音未落,魔界军那边已有了动静,而且是最糟糕的情形——正如修伊所言,这支突然出现、由司科特负责指挥的魔界军忠实地执行了克罗迪的指示,并没有主动攻击天界军,而是直接对火焰空间发起了攻击,天界军的指挥官乌列在短暂的惊愕后,立即意识到对方的目的可能与自己一样,但还是抢功的心理终究占据了上风,最后他和克罗迪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块,让天界军在“对方不动手就不管他”的前提下再度发动了对火焰空间的进攻。 于是仅仅短暂休息了五分钟后,火焰空间便再次陷入了惨烈的战斗漩涡。 修斯特,和你说的话竟然一语成谶,我必须要用那最后的一招了。 望着眼前的凄惨情景,修伊的心中默默地下了决定。 战斗开始十小时后,天色已从清晨的微白变成了现在被夕阳所渲染的昏黄,天界军和魔界军的攻击终于在这一刻再次暂时中止,对他们来说这只不过是休整和重列队形,但此刻的火焰空间已是强弩之末了。 魔界军和天界军不约而同的联手令战斗极其惨烈,在这十个小时中,火焰空间的众人遭遇到了两族所有兵种的联合追杀,虽然到此刻已造成了敌人各四万人的惨重伤亡,八个人的周围布满了横七竖八躺倒的敌军尸体,以及插得满地都是的兵刃箭矢,然而除了未曾战斗的修伊和小七外,参战者的体力和精力都彻底消耗到了底线,和躺在地上的这些死人已相差无几了。 老酒鬼和冷凌锋已全部耗尽了魔力,体力也在长时间奔跑中消耗殆尽,此刻除了躺在地上喘气外,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米伯特、倪剑和玛丽嘉的情况也和两人差不多,战斗一暂停三人就丢下武器,背靠背坐在地上直喘粗气,一大滴一大滴的汗水从额头上滑落下来。 菲莉丝和蕾娜斯的情形稍好一些,还能勉强维持着站姿,手里的兵器也没有脱手,可正在眼神中逐渐涣散的目光,却将她们的疲惫显露无遗。 虚空的体力在众人中最好,可由于托着修伊而使身侧成为了战斗的核心地带,他的力量消耗甚至已超过了其他人的总和,只能默默坐在修伊身旁闷声不语,除此以外他手中的骑士剑也砍得卷了刃,哪怕拿来杀一只小猫都很困难。 这就是极限了吧。 每个人都意识到,死亡已离自己不太遥远了。 但修伊却没有打算让他们的这种预感实现,就在每个人都感到一丝绝望,以及死前所特有的那种平静时,从虚空肩膀上跳下的修伊却在这时有了特殊的行动。 “召唤遥远深邃之影,解封成败得失之印,以吾之心验证真实,以吾之信念、吾之魂魄交换死生轮回之力……”低声吟诵着含义不明的语句,修伊缓缓朝天魔两界的大军走去,留给众人的只有异常坚定果决的背影,以及这几句如诀别般的话语:“各位,看来这一回,我大概是真的在劫难逃了呢……” 虚空勉力支撑起已筋疲力尽的身躯,望着修伊大叫了起来:“殿下!你想做什么?我们还有能力再战,请快回来吧!”“我不得不走了。”修伊语气中饱含着不舍与遗憾,让不清楚他想做什么的众人一头雾水,但每个人都感到了明显的不安,仿佛他的这些话就是永别一般。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尤其是倪剑,修伊的下一句话就把他最担心的事情拉到了台面上:“倪剑,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当那个时刻到来的瞬间,我可能会伤害到你们……”倪剑当即神色大变:“难道……” 修伊仍然没有回头,淡淡的口吻中立刻充满了让人讶异的喜悦:“你知道吗?我真的很高兴,因为我从没想过,自己到最后一刻还能为你们做些有用的事情……我的运气一直很好,不是吗?” 听到修伊的话,倪剑的心中五味杂陈,各种各样的复杂心情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张开嘴巴仿佛想说什么,但话才到嘴边就定住了——他又有什么可说呢? 一切的一切,修伊早已告诉了他,而阻止一个人的必死决心有多愚蠢,他也很清楚,因此他无话可说。 带着一点血红的黑色魔法光环自修伊手中一个一个升起,迅速地往自己身体上套去,很快就有无数光环绕遍了全身,在光天白日的衬托下,这种闻所未闻的诡谲魔法能量显得尤为令人心寒,即便是已占尽上风的神魔两军都不由得产生了没来由的恐惧,竟然随着修伊一个人的脚步而慢慢开始后退。 “……以吾为容器,偿付永生之代价,支撑此世此时之空,弃吾之情、弃吾之生、弃吾之希冀,赐吾超越历史之力,倾万物源头于此刻,还阻碍之愚昧者于虚无。虚幻之中的永恒,吾在此祈愿,请赐予这些逾越分寸之人,等同于回归之道路吧!”修伊正在朗诵的咒语内容亢长而含义深奥,在场的所有魔法师中,没有任何人听过这么长、包含着如此多禁断语句的咒语,更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咒语的真实含义,但若有人告诉他们下面将要发生什么,恐怕在场的三十二万神魔两族部队恐怕会当场瓦解,毫无军纪地开始一场大溃逃。 因为修伊所念诵的,是尘封在三界历史中的一种禁断魔法,因为它的创造者是神魔两族历史上最强大的王者,第一代神族之王米尔多和第一代魔族之王路西法,其威力之庞大、杀伤力和毁灭范围之广,简直是难以想象的,在某种程度上,它的强大力量可以说是创世神遗产中“创世重生咒”的反面版,创世重生咒是让广范围内的所有事物全体复活或还原,而它则是将超大范围内的一切事物消灭,由于它为神魔两族之王所创,因此这个魔法中包含着这世上所有属性的魔法波动,不存在抵消或防御的可能性,它的名字就叫做灭极天裂破。 然而由于这种魔法实在太强大,甚至到了所消耗魔力与生命力远远超过一般人水准的程度,所以即便是创造它的路西法和米尔多,也没敢真正使用它。没有必要冒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他们在潜意识中感觉到灭极天裂破堪称三界历史上最强的攻击魔法,只要有足够的魔力和生命力,其百分百发挥的威力甚至可以与创世神创造世界的力量相媲美,所以连他们自己都对这个魔法产生了恐惧,以至于从没想过用它。 只有抱着决死之心的人,才有资格使用这种自杀性魔法,而且还要有足够支撑这魔法的魔力和生命力。 修伊在自己身上用过创世重生咒,在咒语失效前他的生命力是无限的,同时他也知道这种效力很快就会消失,早已看破生死的他自然不在乎死的时间早一点,也由于咒语逐渐失效的缘故,原本就有极高魔法潜力的他在这个时刻成为了唯一符合使用灭极天裂破的人。 而他也真的使用了。 第一个真正使用这种威力强绝魔法的人,事事都想争第一的修伊这次也不例外,毫不犹豫地选择这条辉煌却必死无疑的道路。 明亮的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瞬间就变得如深夜般阴郁沉闷,若没有在一片漆黑之中隐约发出暗淡光芒的太阳作证,恐怕没有人会相信,就在前一刻,这里还是阳光普照的白昼。 也就在此时,修伊的魔法终于有了威胁性的变化,环绕在他身上的黑色魔法光环在天色变暗的瞬间忽然凌空解体,颜色也随之发生变化,最终化为无数若隐若现的血红色丝线慢慢朝天空升去,以修伊为中心,一团圆环状的魔法风暴由此冉冉升起。 缓缓抬头望向陡然变得漆黑的天空,修伊的潇洒神情中透出一丝痛苦,飘飞在血红色魔法风暴中的衣袂更衬出了他的飘逸洒脱,可是这份难以言喻的超然之中却隐含着死亡的意味。 “倪剑,修伊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蕾娜斯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明明已耗尽体力的她竟然挣扎着爬起来,还踉踉跄跄地走到了倪剑面前:“你说啊!”“他的意思是……”倪剑艰难说出的话还没切入正题,眼前的情景再次发生了异变。 完全没有一点预兆,修伊身体的一个部分就在他们眼前慢慢地变了。 先是指尖变得苍白如雪,接着这种不该在正常生命体上出现的颜色开始快速蔓延,修伊的五指很快都变成了半透明的颜色,最后整只左手掌都变成了如水晶般的透明银白。 一道裂纹突然间出现在这只颜色惨白的手掌上,然后无数纵横交错的裂纹此起彼伏地涌现出来,把整个手掌逐分逐寸地划分成了无数极其细小的正方形区域。 火焰空间众人的眼神立刻充满了恐怖和不解,连事先知道内情的倪剑都不例外。 因为修伊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究竟会以什么方式死去,而倪剑万万没想到,修伊所说的“死”竟然是那种他所见过的最可怕的死法。 这幕情景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在华斯特城外被十二龙骑将袭击时,他们每个人都见过这般死去的人。 暗黑圣剑卡雷格斯,被它击中的人必然会化为碎片而消散,灵魂与肉体在最深刻的痛苦中同时粉碎,一切存在都被彻底抹杀。 在那次战斗中,前来袭击五名龙骑将无一例外地死于这种攻击,以完全符合传说的方式痛苦地死去,可现在却轮到了修伊。 谁都看得出来,修伊此刻的情况和那时死去的龙骑将一模一样,然而这却并非暗黑圣剑造成,知晓内情的三个人——虚空、老酒鬼和倪剑同时意识到,这很可能是魔力反噬,暗黑圣剑与创世重生咒同为创世神的遗产之一,若产生的破坏能力也拥有相同性质的话,那眼前的情景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一块半透明的白色碎片从这只手掌上剥离,紧接在后的第二块、第三块……一块块碎片依次缓缓脱落,血管和神经随着表皮的粉碎化逐渐露出,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碎片从修伊的这只手上逸散,这种血肉被一丝一厘切离身体的痛苦简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虽然众人并没有亲身体验过,但他们见过受过这痛苦的人的表情。 痉挛,抽搐,每一寸肌肉和神经都因为难以名状的苦痛而变形,甚至连发出惨叫的力气都彻底失去,哑然张嘴发出无声的嘶吼,眼神里写满哀求和疯狂,受害者的惨状简直能令铁石心肠的人为之动容。 可在此刻,在承受着同等痛苦的修伊身上,除了一丝平淡且漠然的哀伤外,没有任何类似的感情存在,仿佛他已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一般。 修伊的咒言朗诵突然中止,咒语终于完成了,接着他就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生命的存在是如此短暂,因此才分外值得珍惜……那为何还有这么多不知死活的人想战斗呢?” 近在咫尺的火焰空间众人无言以对,而心中充满对修伊敬畏感觉的神魔两军将士更无话可说,对这个被他们追击到现在,却依然保持着翩翩风度,没有一丝一毫对死亡恐惧的男人,他们的心底已被植入了深深的恐惧。 两军的指挥官虽然都声嘶力竭地对一干部下破口大骂,命令他们把这个修伊·华斯特劈成碎片,可面对如此诡异古怪的情景,以及身处那片血红魔法风暴中心的男人那淡漠哀然的表情,所有人都失去了继续战斗下去的欲望。 如果不是因为敌前逃亡是一级重罪,即使逃回去也是死路一条,相信所有的两军将士都会遵从自己的想法拔腿就跑。 也就在这时,神魔两军的指挥官,神族的天使长乌列和魔族的司科特龙骑将已开始后悔接受了这次任务,有些发毛的心若没身边的十六万大军坐镇,恐怕脚底抹油就是他们的不二选择。 说来也非常有趣,克罗迪和米迦勒都很有默契地派出了二十万精锐部队来抹杀火焰空间的存在,在指挥官人选的指派上两人又达成了出奇的一致。 胆小却贪功,无能又懦弱,可偏偏又是自己的亲属性心腹,不给个重要地位又或是立功的机会,亲眷中的不满之声迟早会让自己头疼脑裂,所以虽明知这个人不适合担当重任,却不得不给他们这种机会,当然为此就必须派遣压倒性的力量加以辅助。 从目前情况看,压倒性的力量确是事实,尽管因为首脑的无能和对方出乎意料的强大,双方都各损失了五分之一的实力,然而他们还是把对手逼进了绝境。 只可惜,他们没想到,修伊从第一代魔族之王路西法·撒旦那里得到的,除了揭开惊天秘密的使命外,还有那威力绝伦的灭极天裂破。 “乌列,还有司科特,你们在天界和魔界都是无能到极点的谄媚之徒,本来我是非常讨厌你们的,可是这一次将是唯一的例外。”修伊望着在头顶空中盘旋、显然已蓄满各类魔法元素的血红色风暴,缓缓地笑了笑,并以这丝笑容为这场战斗的结局划下了无法遏止的:“因为能令这么多人陪你们一起来送死,真的是一件不得不感谢你们的好事呢!”伴随着这句话地说出,将整片天空都覆盖住的魔法风暴随之产生了异变,血红色的圆环中心陡然破开了一个细长的缝隙,看上去就像时空破裂了一般,与此同时,无数道绚烂耀眼的光芒从这条缝隙之中透了出来,与黑沉沉的天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光明与黑暗,两样完全无法兼容的事物,在此时此地达成了完美的融合,漆黑的天空从中被白色的光芒分割成两半,可光芒却来源于那片无尽深邃的血红色风暴,所有目睹这一景象的人都看得两眼发直,一时都忘了这是在血火纷飞的战场之上,情不自禁地垂下手中的兵器,欣赏着这从未见过的景象。 不能否认,在三界的历史上,从没有任何一种魔法或战斗兵器能达到这种炫目到顶点的壮观效果,即使是范围最广的扩散杀伤魔法兵器,也就是神族所保有创世神遗产之一的圣战之光,也只能在大约十平方公里左右的范围内做成一道从天而降的垂直光魔法柱,对该范围内的敌人产生大威力伤害,像修伊此刻所造出、能覆盖近千平方公里面积的魔法风暴,可以说是闻所未闻的超大范围魔法。 然而很可惜,修伊是纯粹的实用主义者,为让神魔两族的大军欣赏美丽景色而使用魔法,这种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他所看重的,是这份壮观与美丽之中所蕴含的破坏性力量。 “各位天界军和魔界军的战士,我和你们并没有任何仇恨,可惜为了保有创造未来的希望,我只能请你们在无尽的死亡之海中沉眠了……”望着众人目醉神迷的惊叹表情,修伊终于一字一顿地念出了咒语的最后一段,彻底发动了它:“以吾修伊·华斯特之名,赐汝自由,赐汝此地一切生灵为食粮,灭极天裂破!”破字话音刚落,从血红色风暴中心裂缝出现,于此刻绽放着迷人色泽的那些光芒顿时像有生命的活物一样,从裂缝之中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在凌空凝结成了无数带着不同色彩的光球之后,纷纷朝着地面飞快坠落。 一时间,魔法风暴笼罩下的天空被如流星般下坠的光球所填满。 危险。 每个望见光球朝自己飞来的人都下意识地有了这种感觉,虽然眼睛仍被五光十色的美丽景致所迷惑,身体还是根据本能做出了防御动作,有盾牌的人将盾牌自动阻挡在身前,会发放魔法防护罩的魔法师则自动使出了防护物理或魔法攻击的魔法防护罩,将友军和自己罩了起来。 严格说来,修伊的这个魔法在魔法师眼中可能并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陨石重落这种范围攻击魔法的美化范围扩大版,即使威力比陨石重落高几倍也算不了什么,最多砸死一些防御措施不够严密的人而已。 可事实与此刚好相反,这些光球之所以会五光十色,是因为要以这些不同颜色区分所包含能量的魔法属性,更要命的是,这些魔法属性之纯粹远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只可惜当被袭击者发觉到这一点时,一切都太迟了。 第一个遭到光球袭击的是一名神族的四翼天使,在她身前大约五米的地方,有一层由同伴所发出的抗魔法防护罩,而且本人也及时拿起盾牌做出了防御态势,可这一切防护措施都没能起到作用,那个深蓝色的魔法光球轻而易举地穿过了魔法防护罩,并从她的盾牌中央笔直透了过去,就这么没进了这名天使的前胸之中。 在同伴充满惊奇的目光中,这名天使难以置信地望了望手上毫发无损的盾牌,再看了看施放在身前连一点被攻击痕迹都没有的完好防护罩,然后她缓缓开口,仿佛想说些什么,可就在她嘴巴张开的一瞬间,深蓝色的光芒陡然从她胸前被光球钻进去的地方亮起,并在千分之一秒内从一点扩散到了全身,将这名四翼天使从头到脚变成了深蓝色,就如一个影子般硬生生凝固住了。 望着这个转瞬之间只剩下深蓝色人形的牺牲者,周围天界军士兵心中慢慢产生了一种没来由的恐惧,可如果只是如此而已,这种恐惧还不会真正爆发,随后发生的惊人变化才是让恐惧终究无可抑制的元凶——在凝固成影子后大约半秒,一道白色的裂纹突然出现在了影子的核心处,接着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一声所属那名天使的撕裂心肺的惨叫响彻天空,蓝色的影子在一剎那就以裂纹为中心粉碎成了无数大小不等的蓝色残片,散落一地都是。然而这些残片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如溶化的冰一般渐渐溶解成了半透明的水滴状物质,每一滴这种物质中都漂浮着一团无法判定形状的对象。 最恐怖的事情就发生在几个大胆同伴凑上去看的那一刻,在看清了那些漂浮在水滴状物质中的对象到底是什么之后,这几个人几乎是同时发出了有生以来最凄厉的叫喊,倒退着向后逃开,接着就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开始疯狂呕吐。 理由极其简单,他们所看到的东西虽然模样都不一样,可都能清楚地分辨出,它们曾经是那名天使身上的一部分,又或者说是某一件器官更合适。 眼睛、鼻子、耳朵、肝、心脏、胃、肾,这些原本组合在人体内可见和不可见的器官,此刻都以类似标本的形态包裹在了这些“水滴”中,即使是神经再大条的人,看到这一幕残忍得发指的景象也忍不住了。 这名四翼天使并不是唯一死得凄惨的人。 继她之后,魔界军的一名战士也在有盾牌和魔法防护罩的情况下,被一枚红色的光球所袭击,不过由于在盾牌被穿透的瞬间有做躲避,光球从右臂轻轻擦过去之后,就一头没进了地里消失不见了,可就算是没被直接命中要害,他也没能逃脱死神的召唤。 在同伴充满恐惧的眼光注视下,一道赤红色的光芒从右臂被擦中的部位迅速亮起,在周围没有任何火源的情况下,炽热的火焰在一瞬间就从光芒亮起处蔓延到了全身,皮肉被烧焦的难闻气味和凄惨的呼救声同时产生,这名魔界军的战士就像被滚热的岩浆包裹住一样,在原地慢慢开始熔化解体,闪动着暗红色火焰的皮肉碎块一片片落到地上,给这种过程异常缓慢的死亡更添了恐怖意味。 可这还不算完,又一声凄厉的哀嚎在那名牺牲者身旁迅速响起,一名和他只有几步之遥的同伴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枚原本已没进地里的红色光球竟然从他的正下方钻了出来,好像被吸引住一样径直冲进了他的腹部。 半秒之后,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也变成了一具同样浑身散落着烧焦皮肉碎块的尸体,当它颓然倒在地上的时候,原有的体积已只剩下不到八分之一,其他的部分已在熔化解体的过程中变成了灰烬。 除了修伊外,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数量无穷无尽,落点无法预测,没有攻击死角,任何魔法都无法防御,任何盾牌和铠甲都无法阻挡,即使没有命中也会继续寻找目标攻击,只要沾上一点就会死无全尸。 这就是灭极天裂破的可怕之处。 必须消耗大量魔力和生命力的究极禁断魔法灭极天裂破,是一种综合了多种属性的超强攻击魔法,其原理之深奥远超出常人想象。 简单一点来说,这世界之所以有魔法的存在,主要是因为有可以被咒语引发效力的魔法元素存在,而这些魔法元素平时都在空间中游离,只有当相应咒语发动时才会被咒文聚集到一起,越大威力的咒语需要越多的同类魔法元素,因此所需的聚集时间也就越长,这就是大部分高威力魔法需要较长吟唱时间的缘故。 可是没有人知道,在这个世界所处的空间之外,还有一个只存在魔法元素的空间,所有这世界可用的魔法元素,都是通过一条贯穿两个空间的信道而出现的。 路西法和米尔多首先发现了这条信道,并就此专门造出了一个可将这通道导引到身旁的超时空转移魔法,但两人同时发现,这些从信道中直接获得的魔法元素实在太危险了。 一般情况下,这些纯度高达百分百甚至是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原始魔法元素在到达这世界的空间后,会随着时间逐渐稀释淡化,最终成为这世界可应用的低纯度魔法元素。 这个过程中原始纯度大约下降了六到七倍,也就是说,能被安全使用的魔法元素浓度,最高也不超过百分之二十。而若是突然把如此高纯度的魔法元素从信道内导引出来,虽然能使用出的魔法威力获得几近无限的扩张,可对使用者的要求和危险性也提高到了极其变态的地步,哪怕用这些魔法元素造一个小小的火焰球,都可能给使用者带来致命的死亡威胁,所以路西法和米尔多很快放弃了利用这些魔法元素的想法。 可也在这同时,路西法和米尔多发现,这些超高纯度的魔法元素本身就是一种非常可怕的武器,道理也很简单,这种纯粹到极点的魔法元素根本不是存在于这世界的东西,偏偏本性又是能与这世界物质互相融合的魔法能量,所以它能和这世界的任何物质融合,却又将因为本身的超高纯度与融合体产生不兼容现象,并最终因为无法兼容而将融合体完全破坏,也就是说,即使不应用于魔法,这些魔法元素也能用于毁灭任何物质,其中自然也包括生命。 从防御的角度来说,这些魔法元素同样因为纯度太高,这世界中应用低纯度魔法元素的防护魔法对它一点用也没有,物理防御更不用说了,不论多坚硬物质所打造的铠甲或盾牌,都也无法抗御这种来自异世界的纯粹魔法元素,因此它在破防能力方面的表现可说是完美无缺。 结果能打开这条信道,将这些魔法元素召唤出来直接攻击对手的灭极天裂破就此诞生,每一个魔法光球都是由一定数量的高纯度魔法元素凝结而成,颜色就代表它的魔法属性,白色是光,黑色是暗,蓝色是水和冰,红色是火,紫色是雷,黄色是地,绿色是风。 被属性不同的魔法元素击中,产生的融合不兼容性效果也不同,被水和冰属性的魔法元素光球攻击,就会如遇到超低温的冰块般凝结粉碎,而后又因为环境温度差异而溶化,在粉碎时分离的组织器官在溶化后的水滴状物体中出现,也就没什么好奇怪了。 与之相对的,被火属性攻击就是全身熔化而死;被雷属性攻击整个人会被超强的雷电击毙烧焦,尸体也会呈现出极度的扭曲痉挛;被地属性光球杀死的人,其结果就是石化粉碎成满地泥块;风属性比较“干净”一些,受害者当场就会被切割成肉眼不可见的细丝,但血液还是会无可避免地洒上一地,不过和暗属性的魔法元素一比,它还是差上许多,因为暗属性会在牺牲者身前产生一个小型黑洞,将活生生的人吸进去彻底粉碎消灭,然后自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在这过程中它会附带将周围的其他对象也吸进去一些,以至于每个暗属性光球消失后都会在原地留下一个大洞,若没有这个缺点,暗属性大概可被评为“最环保杀人元素”吧。 在这个世界的魔法中,光属性一向都是回复和神圣系的法术,说是很温和的魔法元素都不为过,可纯粹的光属性魔法元素却刚好相反,它所造成的杀戮在所有元素中可说是最为残忍——受害者会全身被光所包围,身体的每一寸地方都被强烈的光芒照射,皮肤上产生出无数的巨大水泡,而后水泡破裂脓水四溢,将无比的痛苦带给牺牲者,接着皮肤皲裂外卷露出肌肉骨骼和内脏,在生命组织进一步变质坏死后,肌肉萎缩发黑,骨骼松散变脆,可偏偏这样人还没死,还要在如地狱般的煎熬中一直等到头骨内大脑的组织被这些光芒完全破坏,这才算彻底结束痛苦死去。可以说,被光属性魔法元素所杀死的人,所遭受的痛苦是最剧烈、最长久的,而死后的尸骸也是最恐怖、最让人恶心的。 太可怕了,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魔法? 逃吧,不然就必死无疑。 望着身旁的同伴纷纷被这些无法抵御的光球武器击中,在这样那样不同的凄惨死法下失去生命后,神魔两族军队的士兵都感到了无比的恐慌,当脑海中分别闪过上面的两个念头后,魔界军和天界军的总体崩溃开始了。 最初都只是一两个人悄悄后退,接着就变成了十几二十人一起转身逃跑,当死者的数目迅速涨到五位数的时候,天界军和魔界军的战阵已彻底溃散,所有人都把屁股对向不断落下的魔法光球,像受惊的野兔一般四处逃窜。 一时间整个战场上到处都是成百上千逃跑的两军官兵,各种奇特可笑以及让人恶心的景象都在这种拼命求生的情况下发生了。 一个天界军的四翼天使慌不择路地闯进了一队正在飞速逃跑的魔族牛头怪中,这些平日里脾气暴躁、一看到敌人就要开战的牛头怪居然完全无视这个天使的闯入,只一心一意地朝没有光球接近的安全地带跑去,而那名天使也再顾不得和这些骯脏的怪物为伍是否羞耻,就这么混在他们中间全速向外冲刺,而相似的景象也在其他地方上演着,不是神族误闯魔族阵营就是魔族撞进神族部队,这个平日一定会造成流血冲突的战斗定律,在这个特殊的时刻被彻底推翻,有着世仇的两军在这时完全忘记了仇恨,只一心为了求生而奔走。 可同样为了求生,天界军和魔界军中也出现了一些令人不齿的同族相残行为,其卑劣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而作出这种行为的人,居然是这两支军队的最高指挥官。 乌列和司科特,这两名被神魔两军分别指派的指挥官,不仅在才智上的欠缺和无能非常相似,连胆子的大小都没差多少,看见第一个死在灭极天裂破下牺牲者的凄惨模样后,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下令亲卫队保护自己撤退,说引发两军大溃逃的原始因素在他们身上一点都不为过,可就在这种无胆懦弱的溃逃中,两人又一个相似的人性阴暗面也彻底体现了出来,那就是由求生而不惜牺牲他人生命的卑劣无耻。 除了修伊这种个别例子的怪胎不要亲卫队外,神族和魔族军团长级别的指挥官都有至少两百名亲卫兵,而乌列和司科特身为指挥二十万大军的副军团长级指挥官,身旁的亲卫队至少也有百人之众,当那如暴雨一般倾泄而下的魔法光球朝两军袭来时,他们就在这百人的团团保卫下飞速撤走。然而这些亲卫兵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从开始到现在,大家同样被不时出现的光球攻击,亲卫队的同伴一个接一个被击中倒下,可乌列和司科特却始终是安然无恙。照理来说,光球的攻击是不分贵贱高低的,但这两人似乎运气特别好,光球总是在危机一发的瞬间击中他们身边的亲卫兵,而原本被攻击的他们却就此逃过一劫。 不过这种现象在后期总人数骤减到四五十人时,终于彻底暴露了,由于此刻神族亲卫队的队形已慢慢变得稀疏起来,大家彼此之间都能把状况看得很清楚,也就在这时,一个红色的光球从斜后方飞了过来,按轨迹判断目标应该是跑在中间的乌列,而乌列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接着让亲卫队士兵们异常惊愕愤怒的一幕出现了,知道自己无法躲避的乌列竟然一把拉住离自己最近的一名亲卫兵,重重地往光球飞来的方向推了过去,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火元素光球已无情地没入这名亲卫兵体内,在一瞬间将他的生命夺去了。 原来如此。 不用多加联想,所有看到这一幕的近卫队士兵都已明白,乌列能一直活到现在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无法用言辞形容的憎恶顿时涌上心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放慢脚步,和乌列刻意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在某种意义上说,此刻的乌列已被他的亲卫队彻底拋弃了,可他本人还没意识到这点,在发现自己周围居然没有一个亲卫兵跟随后,他竟然转身破口大骂起来:“你们这群饭桶!平日里的训练都练到哪里去了?连该保护的人都跟不上,算什么神族的精英?快点过来保护我呀!”换了是以前,这些对他曾经忠心耿耿的士兵肯定认为,乌列这么说是为了严格要求他们,又或者是上级一贯的摆威风行为,可现在所有人一看他的嘴脸就明白,这个贪生怕死的家伙只是怕身边没有“肉盾”而已,结果这些话只起到了反效果,让看清乌列真面目的人对他又多了一个虚伪卑鄙的观点罢了。 “明白了,乌列大人,我们马上赶上来。”这个卑鄙小人的喋喋不休话语不断传进耳中,对他恬不知耻行为早已心生暗怒的亲卫队长终于按捺不住,一边大声应和着一边跟了上去,同时对身旁的一干部下打了个充满杀机的眼色,与他一起战斗多年的老部下顿时对他的想法心领神会,只剩下三十几人的亲卫队顿时快步追向乌列,并逐渐分成左右两个小队,自他的背后慢慢追了上去。 “还不快一点,你们这些笨蛋……啊!你们要干什么?这是以下犯上,你们反了吗?”乌列的责骂才出口半句就戛然中止,随之而来的是惊恐慌乱的叫喊,因为就在亲卫队赶上他的瞬间,分开两侧的亲卫兵们非常有默契地伸手捉住了他的两臂和左右肩膀,轻轻一举就把他整个人抬了起来,随后又有几个人接力将他的左右腿牢牢摁住,把他就这么摊成了一个“大”字。 面对着乌列前所未有的恐慌神色,亲卫队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极其冰冷的微笑:“乌列大人,你就省点力气闭嘴吧!因为到了另一个世界后,你这些没用的口水想必会很有用,毕竟我们那些被你害死的兄弟们,应该是很想听听你对此怎么解释呢!”乌列顿时面如死灰,意识到自己罪孽深重的他还来不及说些什么辩解的话,一个明亮的白色魔法光球再次出现在了视野中,而这一回,他逃不掉了。 在整个亲卫队官兵同心一致的动作下,神族军团的最高指挥官被笔直地掷向那枚光属性的魔法元素球,在一片异常灿烂耀眼的光芒中,乌列迎来了比那些被他陷害而死的人痛苦百倍的灭亡。 相同的事情也在魔界军中发生,和乌列做下相同罪行的司科特也很快被他身边的龙骑兵们发现,个性更为耿直的魔族连一句废话都懒得多讲,几十人一起冲上前动手,硬是把这个杀害同伴保全自己的败类从飞龙上拖下来,直接扔向了那片还在不断发射出魔法光球的血红色风暴,司科特在发出绝望尖叫的一刹那就被一红一白两个光球同时命中,眨眼就消失在了那片红白相间的光芒之中。 这种恶劣小插曲在战场的各处都上演着,不过引发这些少数行为的多半是平时趾高气扬的高级军官,处于低层阶级的一般士兵间,反倒体现出了与之相反的友爱和牺牲精神,两相比较一下,士兵们对高级军官的憎恶和痛恨很快变成了一场比灭极天裂破更可怕的灾难,除了少数确实品行优良、受到下级爱戴的优秀军官外,神魔两军的大部分高级指挥官都被这些下级士兵们当场捉住,活生生地拋向袭来的魔法光球而死,两军的混乱也因此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大规模的溃逃在无意中也多出了杀戮这一特殊作料。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名为修伊的那个男人则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一抹淡然哀伤的微笑始终挂在他的嘴角,因为他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无耻、卑鄙、拋弃一切良知只为了生存,人性中的阴暗面真是令人作呕,不过在这同时,也有体现友情的善意牺牲出现,这总算是让我对这次战斗有了更高一些的评价呢……”他的喃喃自语听起来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在一刹那,正面向着这幕死亡场景的修伊,看起来和无情的黑衣骑士修斯特终于有几分让人恐惧的共同点。 灭极天裂破所引发的全方位魔法光球攻击,会对那片血红色魔法风暴覆盖范围内的一切生命体发动无差别攻击,只有一个人是例外,那就是正维持着“信道”开启状态、负责召唤控制魔法元素的修伊,只有他可以不受到攻击,还能控制并改变每一个魔法光球的攻击目标,因此在他身后的火焰空间成员才能安然无恙,可修伊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正在高速消耗的魔力,以及比平常状态下损耗速度要高上近十万倍的生命力。 也就是说,只残余六个月生命的修伊,最多只能支持灭极天裂破大约两分半钟,可就他自己而言,两分半钟已经足够了,已足够把眼前的大部分敌人都送进万劫不复的地狱。 更何况,这是他自己选择的死法。 比起被倪剑用真理之纹匕杀死,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默默结束生命,他宁可选择这种结束生命的方法,虽然将比原来少活六个月,但他却能在尽全力保护自己所爱的人、所信赖的同伴以及自己梦想的同时,还能以最耀眼、最灿烂、同时也最惨烈的方式展现着生命的光辉,即使这种光辉只能维持极其短暂的一剎那,但对他来说这却是最值得纪念的一瞬间。 四百年前,我在毫无力量的情况下失去你,这样的悲剧绝不能在四百年后重演。我不相信命运,更憎恨命运赋予人的强制性,因此即使要用上这种牺牲一切的方法,我也要保护你……对不起,蕾娜斯,我知道你不愿意看到我这样,但请原谅我对自己生命的浪费吧。 修伊的心里默默地对蕾娜斯道歉,可这些话并没有一句说出来,他甚至不敢回头望向身后,和众人、尤其是蕾娜斯的眼光相对。 他害怕看到蕾娜斯带着痛苦和悲伤的目光,因为那是四百年前在铃兰草原上,普奇娜对生命感到绝望和无助时所流露的神情,每次回忆起那幕场景,修伊的心都会剧烈地疼痛,而后像被重锤击打的玻璃般片片碎裂。 “这是超高纯度的魔法元素风暴!修伊,你的这个魔法到底做了什么?” 老酒鬼的惊恐呼声在身后响起:“快停下!这种程度的杀伤力和威力,还有这么异常的魔法元素纯度,即使在禁断研究领域的最高层次魔法中也从没有听说过,修伊,你到底拿什么和这样的威力做了交换,难道是你的……”老酒鬼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猜测完全正确了。 生命,当然是生命。 对神族、魔族和人族而言,最宝贵、最稀少的事物,魔法的施用需要大量魔力,而魔力也是生命力的一部分,因此借由消耗纯粹生命力来换取魔法威力的魔法,比纯粹消耗魔力的魔法要具有更可怕恐怖的力量等级,而且这种力量的强大是与生命的巨大消耗成正比的。 以老酒鬼多年的魔法师生涯判断,要造出具有如此强悍力量的高纯度魔法元素风暴,修伊所消耗的生命力早已超越了他所知的任何禁断魔法,尤其是他的咒语中所包含的那些禁断语句,大部分都是以一个活着生命的最宝贵对象做交换,就这点意义来说,这个未知魔法可能比老酒鬼想象中更可怕,修伊付出的代价也相对无限倍地增长了。 每个人都意识到,修伊正在做着前所未有的牺牲,虽然并不清楚他到底付出了什么,可从他在施放魔法时爆裂粉碎的那只右手来看,这代价显然沉重异常。 老酒鬼那笨蛋,这样的话我就更不能回头了,因为我最怕看见的那对眼神,现在已多半出现了吧。 心底如此哀叹的修伊只能硬下心肠,借着对敌人的无情杀戮来转移注意力,而那些正在四处奔逃的神魔两族将士就成了他手下的牺牲品,五色缤纷的魔法光球如暴雨般从血红色的天空中落下,在空旷的原野上四处纵横飞舞,追蹑着每一个还活着的生命,神魔两族两军特地选择、专门用于歼灭火焰空间和修伊的战场,现在却成了自己的葬身之地。 惊慌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其中夹杂着无数被光球击中者的死前哀嚎,三十多万精锐的神魔两族战士,在灭极天裂破的恐怖威力下就如待宰的羔羊,在第一波袭击中的损失就达到了近五万之众,而且这个数字在其后的十分钟内就上升到了六位数,这些牺牲者中只有死者而没有伤者,这更在无形中增加了两军将士的绝望感。 再没有人有空去顾及自己的任务,更没有人还有胆子望向修伊,那个本来要被自己以“处决”名义消灭的男人,现在却成了要消灭自己的死亡之神,魔法发动前修伊那副淡定从容、潇洒飘逸的神情,以及他在血红色天空之下伫立的孤独身影,将成为参加过这次战役的士兵一段永远无法磨灭的恐怖回忆。 而能保存着这份记忆逃出这片战场的人,神魔两族加起来也不过八万人左右,仅仅持续了大约二分半钟的魔法元素风暴,让三十二万两族将士有四分之三丢失了生命,在闪耀着各色光彩的魔法光球中形销魂散,当最后一名活着的魔界军战士逃出魔法风暴的覆盖范围,从众人视野中完全消失时,空旷的原野上只留下了呆立当场的火焰空间,无数由魔法光球轰炸造成的凹坑,以及一堆堆形状颜色各异的残存尸骸。 随着攻击范围内目标的消失,盘旋在空中的魔法风暴慢慢地开始缩小覆盖范围,颜色也从触目惊心的血红色逐渐转淡,很快就变得和普通的红色没有两样,而出现在风暴中心、闪耀着美丽光泽的那道裂缝,也在风暴缩小的同时渐渐变短变窄,原本从裂缝里倾泻而出的魔法光球也在迅速减少数目,已落下却找不到目标的则很快转向飞回其中。 发动时修伊大约花了五六分钟念咒语,可收止它只用了不到一分钟,只过了大约五十秒,红色魔法风暴便奇迹般地消失得无影无踪,那道划破空间的裂缝也好像从来未存在过一般,天空重新恢复了明亮的色彩,若没有满地狼藉的死骸作证,谁都无法相信就在刚才,就在这个地方,曾出现过那般恐怖绝伦的强威力魔法,并在两分半钟内消灭了二十四万条生命。 火焰空间的一干成员就是这样的见证者,虽然他们很想认为刚才不过是在做噩梦,可现实却告诉他们,一切都是真的,一切都是正背对着他们的那个男人所做的。 修伊缓缓转身,迎接他的是复数形式的惊讶眼神,其中属于蕾娜斯·法琪利的那一道尤其令他难过,因为在她的眼神中,他看到了自己最不愿看到的东西——悲伤,痛苦,除了这两样没有别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什么都不用说,我也没有时间来解释了……”无数道皲裂的纹理顺着修伊已然开始发白的右臂飞快蔓延,眨眼已到了他肩膀上,而后一声如玻璃碎裂般的震音响起,修伊的整条手臂就和刚才的手掌一般,在瞬间彻底碎成了无数银白色的残片,如花瓣一般飘飞上漆黑的夜空,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众人不禁大惊失色,若不是怕大声尖叫会令修伊似乎和玻璃一样脆弱的身体更快破损,恐怕每个人都要大叫起来了。 蕾娜斯想开口,但张开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虽然她早已知道这一天迟早都要到来,可一切真正发生时,她却发现这种痛苦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就心痛程度而言,她可能比正在慢慢死去的修伊遭受着更深、更残酷的煎熬。 “唔,只剩一只手了,为什么偏偏是右手呢?我可不是左撇子呢……”从外表上看,修伊的模样并没有显得很痛苦,失去一只手臂他也只不过皱了皱眉头,发一通牢骚而已,洒脱地一耸肩膀之后,修伊缓缓转向蕾娜斯,目光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温柔:“蕾娜斯,你过来一下好吗?” 不知不觉中,蕾娜斯的眼角旁已多出了两道深深的泪痕,无法遏止的泪水从眼眶中涌出,但她就好像毫无察觉一般,整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魔族青年身上,一听到修伊的请求,已经在战斗中耗光了体力的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一下子就从菲莉丝的怀里挣脱,踉跄着朝修伊走去,然而当走到修伊面前的剎那,这股力气就再次消失得一干二净,扑通一声,神族女孩极其狼狈地跌倒在了修伊眼前。 接着,修伊微微弯下腰,伸出了自己仅有的左手,轻轻拭去了正从她眼中滚落的那一粒粒水色珍珠:“有位哲人曾说过,让心爱女孩哭泣的男人,才算是真正得到了她的心,不过我只觉得,让心爱的人哭泣,只有最混蛋的男人才会这么做,真正爱她,应该让她只感到快乐。可从现在看,我似乎也变成一个混蛋了。” 更多的眼泪落下,不断摇头的蕾娜斯声音哽咽地大喊起来:“不……不……你不是!修伊,告诉我,这次你又是在开玩笑,只不过是在玩弄一场高明的骗局,而不是真的要死,求求你这样告诉我吧!” “想不到,你也有希望我是在开玩笑的一天,借用老酒鬼的话来说,真的天要下红雨了。”修伊爽朗一笑:“可惜一切就如你看到的那样,很快就要结束了……唔!” 闷哼声与物体破裂的声音同时响起,随着修伊面色微微一变,他的整只左手也在毫无预兆的情形下破裂粉碎了,数不清的晶莹碎片好似秋夜漫天飘飞的花雨一样从蕾娜斯眼前掠过,修伊的身形在那一刹那又缩小了一点,虽然当事人并没有表现出非常痛苦的模样,但目睹这惨烈景象的人都不禁心头一阵刺痛。 “死亡是所有生命注定的终点,我只不过是稍微提早了一些,这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吧。”一阵苍白掠过修伊的脸颊,可他的口气依然平静得让人发抖:“而且我这一千年并没有白活,蕾娜斯,能在两个时代认识两个不同的你,亲手扭转你的命运,甚至还能团结这么多不屈服于命运的伙伴一起旅行,我真的感到很高兴,很满足……说实话,我并不是没有遗憾,没能亲眼看到再次响起,让整个世界彻底发生转变,实在是令我感到很无奈,不过我确信,即使我在这里消失,你们也一定会把我的意志贯彻始终的……” 蕾娜斯拼命摇着头,与其说她是在指责修伊不负责任,倒不如说她是希望能用这种借口让修伊继续活下去,即使这样做无比的荒谬:“不!我不准你逃避责任!这是你发起的计划,收尾自然也要你自己来完成!……太狡猾了,事情做一半就丢给人家来善后,你一点责任心也没有吗?不准你逃避!给我活下去!我们还有很多疑问要你来解答,不许你带着那么多问题逃走!” “嗯……真头痛,被你这么一说,我是有点不好意思呢……可我也没办法啊!”修伊的苦笑无奈而悲伤:“你们想知道的,修斯特都知道,问路西法老师也行,但路西法老师有自己的原因不能领导这个计划,修斯特则没有足够的统筹能力,所以我需要你来代替我,总领整个计划继续执行下去,蕾娜斯,对不起,可我真的需要……” “不要说对不起!我不想听你说这个!”蕾娜斯陡然抬起梨花带雨的面庞,愤怒地喊道:“你不是也说过,命运对我太不公平了,所以你想改变我的命运,可现在呢?你能说改变了吗?好容易重新和你见面,这次却又要再次分离,而且是永远,修伊,不,鲁西欧!你说谎!一切还是没有改变啊!我还是注定要一个人孤独地生活下去吗?你说啊!” 修伊为难地叹气,肩膀朝上略微动了动,却发现两手都已不复存在,想完成挠脑袋这个动作已然不可能,于是他也只能用再次重叹一口气来表达自己的无奈:“被你将了一军……好吧,我承认,丢下你一个人是我不对,但你的命运确实已发生了变化,按照这世界冥冥中所存在的某个规律而言,作为亚斯神族战斗女神的你早已该死去了,可现在你还活着,原因很简单——你和我一样,都是同时具有神、魔、人三个种族力量的特殊人物,已超出了这个恒定规律所能控制的范围,正在以自己的单独意志生存着,甚至还可以影响自己周围的人们,使他们也逐渐脱离命运的操纵,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我……?”蕾娜斯莫名其妙地指着自己:“等等,说我有神族的力量没错,可人族和魔族的……”“乓!”这一回只有某件事物碎裂的声音,却没有在修伊外表上得到任何体现,但每个人都清楚地意识到,修伊身上肯定又有某个部分开始逐分逐寸地裂开,并在体内那股毁灭性的力量前分散瓦解,但在他们眼中的修伊仍然没有一丝一毫痛苦的表情,至少在此刻,修伊想把意志和理想传承下来的心,已完全超越了那种足以令任何人发狂的痛苦:“意志是所有力量的来源,蕾娜斯,你别忘了,除开神族战斗女神的意志之外,你还有着人族少女普奇娜的意志,因此你的力量在我救你回来的时候就有了两种,而在我将魔界中拥有最强大恢复力量的暗黑龙魂花给你吃下后,你的力量中也多出了魔族最纯粹的本原力量,因此在与你的神族力量结合后,你才能在那么短暂的时间内进化到八翼炽天使的高等级,所以这是事实。”“可我做不到!我不是你,更不可能拥有像你那样的决心和意志,这件事除了你以外,没有人能做得到!”蕾娜斯哭喊道。 “蕾娜斯,我并不像你所想的那么伟大,更并非一开始就能如此坚定无悔的,”修伊的语声温柔而平静,眼神中流露的悲哀更令眼前的神族女孩心动神伤:“把这件事交给你是沉重的负担,我知道这很残酷,可除了你以外,我找不到更合适的人可以交托,而且你和我不同,不管遇到多少痛苦和挫折,你还是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有这么多可以倾诉的朋友和一直默默等待你的鲁西欧,这多少让我感到一些安慰。当然,如果你实在觉得无法承受,这件事不做也无所谓,因为我希望你有自己所选择的幸福未来,也许不使用地狱镇魂歌更好一些呢……”“不……不……”现在的蕾娜斯除了摇头流泪之外,似乎已想不到任何可以回答修伊的话,在即将失去修伊的现在,她才意识到,眼前这个游戏风尘的洒脱魔族青年,竟然已在不知不觉中占据了她的整个心,失去他对自己而言,简直就像失去整个世界一般。 我爱他,而且是爱他的所有。 爱情可以是轰轰烈烈的,也可以是平淡隽永的,然而不论过程和形式如何,你最想与其共度一生,并且永不分离的那个人,毫无疑问就是你所爱的人。 蕾娜斯从未像现在这般了解到这一点,先前她认为,自己对修伊的好感只不过是一种佩服和感激,根本不能算是真正的爱情,然而事实证明,她最想永远在一起的那个人,正是修伊。 “我的死亡,原本是希望倪剑能成全我,所以我也想办法从华斯特那里弄到了真理之纹匕,可是天界和魔界的联合讨伐军却代劳了,这也好。”修伊不无感叹地轻笑一声,将目光投向一旁呆立不动的众人:“虽然结果是我早离开了一些,但能让我的生命在最后一刻焕发出如此灿烂的光辉,还能将敌人拉这么多做陪葬,想想倒该感谢他们呢……倪剑,看来用不着你出手了,这样你也不用背负杀我的骂名。”这是自认识以来,修伊第一次为自己所做的事向倪剑低头道歉,可听者却毫无欢喜高兴的感觉,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翼人因为这次平白得来的胜利而大声怒吼了起来:“混账!谁要你在这种情况下说”对不起“!像你这种人哪有这么轻易就认输的道理,在没让你活着对我心服口服之前,我不准你死!”“你这么说真让我为难呢……”修伊微微一笑,笑意中透着说不出的萧索:“我之所以先前没告诉大家,就是怕每个人都像你这般难舍难离,偏偏我的时间又不是很多,而且也最怕看你们这副难过得要死的模样,我说,死的又不是你们,何必把脸拉成这样呢?笑一笑吧,这样我也可以走得从容一些。”笑?谈何容易? 在场的每个人都不禁在心底叹气,他们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办法可以在这种生离死别的情形下笑得出来。 “修伊大哥……”一向沉默寡言的冷凌锋也忍不住开口了,可在踏出一步后,他翕动的嘴唇却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无言的泪水已然挂满两颊,然后他终于像以往一样听从了修伊的话,轻轻地笑了。 可每个人都感觉到,冷凌锋此刻的微笑,甚至比低声的轻泣还要让人伤心,更别提这个笑容根本就比哭还难看。 “连你也这样,真让人头疼啊……”修伊苦笑了起来:“别忘记天界军和魔界军还没走远,即便在刚才的爆炸中再次失去了七成兵力,两军的残余部队还各有四万多人,在这里哭哭啼啼的,万一他们不死心去而复返怎么办?以你们现在的状态,连十来个低级天使都对付不了,就别让我为难了好不好?” “这种事不会发生,别杞人忧天。”就在修伊想用这理由说服众人的时候,一个冷冷的声音忽然远远地传了过来,接着一个影子渐渐地从夜色中分离了出来,最终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影像。 黑色的魔法铠甲,银白色的封闭式面罩,还有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黑色长剑,走出夜色的修斯特仍是那副淡然从容的模样,说话的语气依然维持着往常的平稳淡漠,并没有因为眼前的情景而产生任何波动。 “是你,这么说雪亚妮也安然无恙吗?这真是太好了……”修伊仿佛是松了一口气:“你现在来,是专门来见证我最后一刻的模样吗?” “菲莉丝,玛丽嘉,你们把蕾娜斯带离修伊身边,我最讨厌看人哭哭啼啼、一副欲舍难离的模样,而且这家伙也说了,他不想看到你们满脸悲痛欲绝的样子。”修斯特并没有回答修伊的问题,而是首先将视线投在另两位女性身上:“而且有些事你们离远一点比较好。” 虽然修斯特此刻的说话显得有些无礼,可顾虑到修伊的时间已经不多,菲莉丝和玛丽嘉也无暇和他计较,唯有沉默地走到蕾娜斯身旁,一人扶一边把她带回了火焰空间之中。 “我不是来看你怎么死的,因为这事太无聊了,而且……”直到确定蕾娜斯已离开修伊相当一段距离后,修斯特才淡淡地回答了修伊的问题:“你那种性格到死都不会改变,这我早就知道了,没有悬疑的事我懒得动脑筋。”“那你来做什么?”修伊问道:“还有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天界军和魔界军为什么不会回来?” “死在卡雷格斯下的人,是不会回来的。”修斯特的语气还是很淡漠,可内容却让所有人为之震惊:“当然也有几个逃得快免于一死的,不过他们的胆子大概已被卡雷格斯吓破了,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修伊再次苦笑:“原来如此,这回你的手上又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 “魔界军七人,天界军四人,”答案比预想中少得多,可在加了一句补充说明后,语意就完全变了:“这是逃掉的人数,我对计算死尸没兴趣。” “我的天……只有老实人的作为才会这么夸张。”修伊为死去的人哀悼了大约三秒:“还有一个问题没回答,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我们不是互相约定过,绝不在这个时候见面的吗?” 修斯特冷冷望着修伊,忽然冒出这么一句:“你说的这个‘我们’是指谁?” 修伊惊讶地反问一句:“那还用说,不就是你,我还有鲁西欧吗?” “作为同一个人的分身,这么说不觉得有常识错误吗?”修斯特难得的话多了起来:“你自己不常说,我和你都不过是鲁西欧的影子,没有把自己单独计算成一个人的必要吗?” “可在彼此约定的时候,这却是必须分开计算的。”修伊答道:“难道我们要用三分之一鲁西欧甲、三分之一鲁西欧乙和三分之一鲁西欧丙来这么称呼对方吗?” “当然不。”修斯特居然难得地笑了一下,由于面具遮挡着看不清楚表情,可每个人都听到了他与修伊一模一样、却在骨子里透着几分清冷的笑声:“照你所说,我们是以三个独立个体的身份互相约定的,可若有超过半数的人同时反悔,相信这个预定已不再生效了吧。”修伊马上就猜到了修斯特的意思,不禁怔了一怔才应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和作为精神主体的鲁西欧都反悔了吗?……别开玩笑了,毁诺背信不像你和他的风格吧!”修斯特没有回答,而是默默地走到修伊面前,伸手在颈项上一阵摸索,一只镶嵌着深红色宝石的链坠很快从密实的铠甲之中被拉了出来,即便泰山崩于前也不动声色的修伊陡然面色大变,声音中瞬时充满了惊恐和慌乱:“鲁西欧的链坠?你在来这里之前,到底做了些什么啊?” 经修伊这么一说,所有曾和路西法一起偷偷看过鲁西欧沉眠之地的人都记起来,这只链坠好像曾挂在那个沉睡在高次元水晶中的少年胸前,修伊和修斯特反而从没戴过那种东西,现在这只链坠出现在这里,只证明了一件事。 修斯特是认真的,在来这里之前他的确见过了鲁西欧,那个沉睡在时间与空间夹缝之中的原始精神主体,并用不知什么方法把链坠取出来做了信物。 修伊大概是意识到这点,才会不经意间大惊失色的吧。 每个人都这么猜,于是每个人都错了,修伊之所以感到惊讶,是因为他知道修斯特是怎么取出链坠的。 鲁西欧所沉眠其中的那块高次元水晶,是超强度的极限精神魔法时空横断令时间和空间产生高扭曲状态,从而产生出一个由意识强行创造出的异空间,再以水晶体的形态呈现在物质世界的结果,在实际上它是根本不存在这世界的超次元事物,如果鲁西欧没有用自我意识解除魔法,让扭曲的时空还原回正常,包括曾是他一部分的修伊和修斯特在内,根本没有人能触碰到他,想取到那只独一无二的链坠更是不可能,因此它出现在这里只意味着,鲁西欧已从悠久的长眠中苏醒过来,自己解开了精神空间的封印。 “让一切回到最初的时刻到了,修伊,这一天我们不是已等待了许久吗?”修斯特慢慢地拿下面具,语调也在同时发生了非常奇妙的变化,除了原本修斯特的冷冰冰腔调之外,还多出了另一个人的重叠语音,而且与修伊和修斯特不同,这个声音异常柔和文雅,最让人吃惊的是,此刻的修斯特正流露出与往常极不相同的温和神情。 正因为如此,修伊和蕾娜斯才在一剎那就认出了这个人的真实身份:“鲁西欧!” 不错,在蕾娜斯已苏醒记忆中所残留的那个十二岁少年,在铃兰草原上一遍遍呼唤着她逐渐消失生命的那个人,才会拥有这种声音,同时也是这个人的悲伤和愤怒,造就了现在的修伊和修斯特,甚至改变了这世界的未来走向。 “原来如此,你已经醒了,而且还和修斯特完成了肉体和精神的合并……”修伊不无凄凉地笑笑:“的确,只有在我死亡的瞬间将我的灵魂吸收融合,才能完全继承我的知识和智能。也罢,反正在很久之前,这就已注定了,而且也能让蕾娜斯不必承担这份不必要的责任,你来得的确是时候呢。”在场的人都张大了嘴巴,虽然这件事每个人都已知道,结果早在四百年前就已经注定,可不知为什么,大家还是感到了无法形容的悲伤。 其实每个人心里早有了答案。 这么久以来,和他们在一起的人并不是鲁西欧,而是修伊·华斯特,尽管他只是鲁西欧的一个分身,可在大家看来,修伊就是修伊,和鲁西欧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然而回归本体却是修伊无法改变的结果,至少比起因为死而永远消失,这种结果相对还好一些。 可最后的事实依然是,那个曾与大家一起欢笑、一起悲伤、总是用不正经的玩笑捉弄众人、偶尔还会发些意味深长议论的吟游诗人修伊,将再也不会出现了。 “不……不!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就在众人感到为难、却偏偏不好开口的时候,蕾娜斯突然大喊起来,星星点点的泪花随之四散飞溅:“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修伊要消失,就只因为他是分身吗?这不公平啊!在我看来,修伊他是一个独立的人,和鲁西欧一样会哭、会笑、会关心我的活生生的人啊!”修斯特,不,现在该说是鲁西欧的那个人并没有回答蕾娜斯的问题,只是沉默地拔出卡雷格斯,以修伊站立地点为中心,慢慢地刻下了一个充满魔法文字符号的怪异魔法阵,认识这种魔法的老酒鬼和冷凌锋同时低声呻吟了起来,魔法的名称和用途在瞬间暴露无遗:“灵魂移转炼成阵!” 灵魂移转炼成阵,就和名字一样,是将灵魂抽取并与其他事物相融合的魔法阵,具有极强的灵魂滞留能力和异物质融合能力,由于它可以把活生生的灵魂与强力武器、法器融合,制造出具有生命意识的魔法武器和高级法器,所以在魔法中属于极高等级的禁断法术,此刻像这般拿来和同属性的灵魂融合,其结果就是为了获得对方的经验、记忆和智能,但同时也彻底消灭了对方的自我意识存在,严格说来是非常残忍的,和杀人相比只是不见血罢了。 众人大感不妥,可话到嘴边就僵住了,毕竟他们并不是修伊,没有替他选择生存方式的权利,现在除了与鲁西欧和修伊都有因缘的蕾娜斯外,没人有发言的立场。 “别这样,我的身体很快就支持不住了,就让我选择这种死法吧,至少我还能有一部分活在你的身旁,这对我而言多少是种安慰吧。”修伊不敢看蕾娜斯的眼神,一边低头望着脚下的魔法阵一边这么说道,无声的请求在轻柔的语气中表露无遗,可在下一刻,他的语调忽然变了,凝视着魔法阵的双眼忽然抬起,凌厉的眼神笔直地射向鲁西欧,大惊失色的表情绝非刻意装出来的:“你疯了吗?这个魔法阵为什么会是这个模样?赶快住手!这个魔法阵要是激活的话,结果会……”“正如蕾娜斯所说,修伊·华斯特没理由去死,因为他是比鲁西欧更重要的存在,即使他不承认也是如此。”就在众人对修伊的突然大惊感到奇怪的时候,鲁西欧陡然打断修伊的话,朝着众人绽放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因此这个魔法阵并没有画错,我是刻意颠倒它的融合主从顺序的。” 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老酒鬼和冷凌锋同时露出与修伊一样的讶然神色,对魔法知识一无所知的米伯特不禁问了这么一句:“颠倒融合主从顺序?这是什么意思?” 老酒鬼回答了他的问题,但面色中的惊骇与吃惊一点都没有消散的迹象:“精神融合魔法需要确定融合双方的主从关系,也就是以主方为主要精神体继续存留住自我的意识,而次方则将自己的知识、智能和记忆贡献给主方,在魔法完成后将彻底丧失作为一个独立生命的存在,一般情况下都是以施法者作为主方,在魔法阵中画下代表顺序的特定文字和符号,当然这也是可以颠倒的,可结果就是……”米伯特倒吸一口凉气,因为这个答案只要倒过来就出现了:“施法者将失去自己的存在而消失!”难怪包括修伊在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在不自觉中变得无比苍白,舍弃自身而让修伊的存在成为意识主体,这简直是疯狂的自杀行为,自精神融合魔法创造以来从没有人会这样使用它,修伊怀疑鲁西欧发疯实在是很正常。 “这世上已不需要只留着悲伤和过去的鲁西欧,也不需要只有力量和愤怒的修斯特,因为他们都是只活在四百年前过去之中的人,没有资格创造未来,只有你,只有同时拥有过去、现在和将来的你,才有继续生存下去的资格。”鲁西欧淡然而悲伤地笑了:“鲁西欧早已死了,四百年普奇娜死去的时候,他的生命和灵魂就也在那片铃兰草原上消逝了,残留下的只是对不公平命运的愤怒,而后修伊和修斯特就诞生了。可修斯特只是那愤怒的延续,只有修伊·华斯特才是如火焰中的不死鸟一般、真正意义上重生的新生命︱︱为美好的未来而奋斗,不为有限的生命而悲哀,只一心一意为同样重生的蕾娜斯、甚至是整个世界的人们着想,试图创造出一个公平自由的新世界,这就是我眼中所看的真实。”修伊瞠目结舌,他万万想不到,自己在鲁西欧的眼中居然是这样的形象,更想不到鲁西欧会承认,修伊·华斯特的存在意义远远超过了本体,然而他更没想到,鲁西欧接下来的话居然会同时震撼了他和蕾娜斯。 “可这些都次要,最主要的理由还是,鲁西欧、修斯特和修伊的存在,都只是为了一个作为人类叫普奇娜在现在则是蕾娜斯·法琪利的女性而存在,然而鲁西欧的记忆和感情却还停留在四百年前,他依然还是那个在铃兰草原上伤痛欲绝的男孩,对现在的蕾娜斯不了解也无法完全接受她,所以能给她幸福的人绝不是鲁西欧,而是你修伊。”鲁西欧仿佛是在说着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面容上的笑意淡漠而平静:“这世上只有你能同时爱着过去的普奇娜和现在的蕾娜斯,将过去与现在的深刻爱意完全融合在一起,甚至能在未来继续深爱着她,所以我选择让你继续活下去,因为让蕾娜斯拥有幸福比什么都重要。”“那你自己呢?”修伊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也难得地问了个蠢问题,自己作为主体意识而存在下去,鲁西欧和修斯特自然是从此烟消云散,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下去:“你就不在乎自己的存在吗?” 鲁西欧慢慢抬起握在右手上的卡雷格斯,左手并指轻轻按在了它的剑柄上,一道金黄色的光芒顺着指尖缓缓流进黑色透明的剑身之中,瞬间整把剑的颜色就变成了奇怪的暗金色,接着修伊脚下的魔法阵仿佛感应到卡雷格斯的力量发生了变化一般,陡地散发出了明亮的白色光芒,这种光芒很快传遍了整个魔法阵上的文字和符号,而后魔法阵便自地面上一点点升起,很快将修伊的全身笼罩住。 “要说不在乎那是骗人的,可一个只活在过去回忆中的人,是没有什么立场可言的,尤其是透过修斯特的记忆看到了你,看到你所做过、所经历过的一切后,只是在时空夹缝中沉睡的我只能用‘一无是处’和‘毫无作为’来形容,因此我决定,还是让你这个三界的祸害继续存在比较好。”确认魔法阵已开始激活后,鲁西欧才开始回答修伊的问题,语气出奇地轻松畅快:“而且自己种下的因果要自己承担,蕾娜斯的话很有道理,你不该把责任推卸给他人,我也不能逃避自己所该负责的事情,那就是牺牲自己以开拓这世界的未来,这点早在一开始就以我自己的意志决定了,现在自然也不该后悔。”说到这里,鲁西欧还非常难得地做了个鬼脸,让正处于极其复杂情绪下的修伊感到哭笑不得:“但说实话,若不是你现在的情形只能任我宰割,要我下这么大的决心还真不容易,毕竟这件事一做就不能回头,没成功被你报复的结果可不是我想看到的。”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为一时冲动成全我,你会感到后悔的!”修伊身体的破损程度远比想象中严重,一个微小的移动可能都会使他彻底粉碎,因此现在他也只能以语言表达不满了:“你这样做征得修斯特的同意了吗?别忘了,他是最初和我一起决定的人,他也有发言权的!”鲁西欧微微一笑,伸手抚上胸前的链坠,同时给出了一个令修伊惊诧不已的答案:“很遗憾,现在失去自我存在的他,已无法回答你的问题了,可不管你相信与否,我都要告诉你,让你继续存在下去并成为主体,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冲动选择,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我是如此,他也是如此。”修伊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一缕极其细致的裂痕轻轻出现在了他的脸庞上:“这怎么可能?” “我想这个问题已没必要回答了,等你成为主体后,自己看存留在我们记忆中的答案吧。”鲁西欧忽然开始行动,在继续通过卡雷格斯灌输能量的同时缓缓走进了魔法阵的中心,和身体正在不断毁损破裂的修伊站到了一起,令所有人都为之震惊的事情也随着他的下一个动作发生了。 鲁西欧的左手突然离开卡雷格斯的剑柄,五指迅速收缩成手刀,然后就朝着修伊的背后无情地插了下去,喀嚓一声之后,鲁西欧的左手竟自后向前穿过修伊的身体,硬生生从他的前胸透了出来,不过被贯穿的这副躯体显然已到了崩溃的边缘,根本没有预想中的血肉横飞场面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从胸前破口处飞散崩射的晶莹碎片。 “你……”修伊只说了一个字就半途打住,他的肉体早已在刚才的剧烈能量消耗中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全凭着一股无比坚强的意志力才能继续和众人对话,此刻突然遭受到鲁西欧的重击,之前以意志维系住的微妙平衡在这一剎那间完全崩溃,自胸口处扩散开的裂纹以惊人的速度四处扩展,一阵如玻璃杯打碎的清脆声响后,修伊的两条裤管陡然变得空空荡荡,鞋子也随着那一阵阵随风飘散的碎片落到了地上。 他的腿也完了。 每个人都清楚这个事实,可却没有人能够这么说出口,因为他们根本无法想象,这种逐分逐寸粉碎的痛苦到底到达了怎样的程度。 “叮叮叮叮”又是一阵脆响传入耳膜,修伊已剩下一半的身体陡然再次缩水,自胸部以下的部分在那身宽大衣袍下悄然分解成了无数最微小的碎屑,若没有鲁西欧那支穿过胸膛的左手支持,相信修伊已经倒在了地上。 “实现梦想的道路是艰辛而漫长的,除了恒心和毅力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比谁都要坚强勇敢的心,修伊,至少我无法在面对如此痛苦时,还能以这副不堪重负的躯体支持这么久,所以你比我更有资格成为引领未来的人。”鲁西欧凝视着修伊的脸庞,一字一顿地说道:“蕾娜斯是普奇娜的转世或重生,同时拥有着过去和未来,要配得起这样的她,鲁西欧也必须死过一次,也必须重新经历重生的洗礼,而修伊你就是我再生后的真实形态,所以你记住,我并不是成全你而牺牲我自己,我只是选择了自己最应该存在的未来,永别了,修伊!鲁西欧的名字,就到此为止吧!”“等等,别……”修伊的声音刚刚响起就戛然而止,他最后残余的那部分躯体在魔法阵耀眼的光芒中轰然粉碎,飞溅四射的碎片在一瞬间将鲁西欧全身上下包裹在了一道晶莹剔透的光环中,与此同时,一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蓝色半透明球体陡然出现在鲁西欧的左手上,那种带着淡淡忧郁和温柔的光芒,让所有看到它的人同时意识到,这个淡蓝色的光球很可能就是修伊灵魂的实体表现。也在这时,魔法阵也有了更明确的动静,以鲁西欧的身体为中心,悬浮在空中的魔法阵开始围绕着他缓缓转动,从魔法阵咒文与符号中放射出来的灿烂白光也逐渐聚合起来,最终变成了两条如闪电般扭曲游离的弧线,其中一条延伸向鲁西欧手上的那个蓝色光球,在接触到光球的瞬间猛地旋转扩展开,形成了一面将光球完全包围的光之网,而另一条则像有生命的物体一般慢慢移动到鲁西欧面前,在移动同时形态也发生了改变,从一条弧线转换成了一支闪耀着白光的尖刺。 鲁西欧轻轻伸出手抓住了那支尖刺,而就在这一刹那,他左手上容纳着修伊灵魂的蓝色光球忽然光芒大盛,原本忧郁沉静的淡蓝色光芒忽然变得无比的炽烈,仿佛是修伊在尽最后的努力想劝说他放弃主意,可鲁西欧的决心远比任何人想象中要坚决,在带着哀伤的微笑回望了蕾娜斯和众人一眼后,他毫不犹豫地将尖刺扎进了自己的额头之中。 整个魔法阵瞬间发动,如星辰一般明亮闪耀的光芒以鲁西欧为中心四散飞射,众人的视野在这一刻全部被无法直视的炽热白光所覆盖,虽然每个人都想看清楚现在在发生什么,可眼睛的刺痛无情地警告着他们,这种亮度已完全超出了它能够承受的负荷,大约十秒后,所有人都不得不闭上眼睛举起双手,抵御着这如太阳般强烈的光芒。 一时间,众人失去了所有的视力,只能靠听力来感知外界的事物,可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外,他们唯一能不时听见的,只有那由魔法阵发出、有如海浪拍打礁石的沙沙声响。 发生什么事了?鲁西欧正如他自己所说,正在和修伊进行灵魂的完全融合吗?而最重要的是,这个灵魂移转炼成阵真的是颠倒的吗? 一秒,两秒……十秒,二十秒……一分钟,两分钟……在这段无法睁眼视物的时间内,这一连串疑问在忧心如焚的人们脑海中盘旋,因此当大约五分钟后,大家都察觉到魔法阵的光芒已在逐渐消退时,每个人都毫不迟疑地张开了眼睛,朝仍在发出光芒的魔法阵中心望去。 一身带着魔法纹章的漆黑铠甲,如女性一般柔顺光滑的金黄色长发,手握的卡雷格斯低头面向地面,至少从外表看,站在魔法阵中心的那个人仍然是鲁西欧,由于他低着头,没人能看清楚他此刻的表情是什么,自然也无法断定他的身份,而修伊的身体则在魔法阵发动时就彻底粉碎,此刻只剩下一身衣服默默地躺在地上,微风吹起罩在地面上的长袍,露出了那套吟游诗人服装的衣领一角,让此刻显得有些沉重的气氛凭空多了一丝凄凉。 你……是修伊吗? 每个人都想问这问题,可每个人都没这个勇气,因为他们都害怕听到否定的答案,更不愿意这就是最后的结局。 也就在这时,那个外表仍是鲁西欧的人忽然有了动静,第一个举动就是慢慢弯下腰,用没握卡雷格斯的那只手拾起了修伊丢在地上的衣物,接着就哑然一笑:“想不到,这么快就要跟吟游诗人的身份说再见……好像做这职业还不到一年,我还真是个没常性的人呢。”绝对是他。能用这种玩世不恭口气说话的人,在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修伊·华斯特。 蕾娜斯口唇震颤着向前迈了一步,望向对方的眼神中充满了毫无掩饰的喜悦,可不知为什么,现在的她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这样默默地望着。 不知不觉中,泪水从战斗女神的眼角流下,滑过面庞滴落在地面上,发出噗的一声轻响,也正是这声轻响,将正提着吟游诗人服饰感慨不已的修伊惊醒,在转脸望向蕾娜斯的瞬间,修伊的眼中多出了一丝淡淡的温柔:“哎,我又把你弄哭了吗?哎呀哎呀,这可真是头疼,我快死了你也哭,我还活着你也哭,一个大美人整天哭哭啼啼地泡在泪水里,我不被女性权益保护组织追杀得屁滚尿流才怪。蕾娜斯,你就行行好别哭了可以吗?我可不想被女性主义者千夫所指啊!”看到修伊重新出现在面前,众人都显得有些无法抑制,激动喜悦的心情在每个人心头流过,可还没等他们想出什么表达这种感情的话语,修伊就对蕾娜斯说出了这番怪话,众人心中那些说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感情顿时被这些话冲得一干二净,无法克制的眩晕陡然蹿上头顶,每个人都有了一种想昏过去的冲动。 就算是死到临头也不会正经。 黑衣骑士修斯特以前说过的话瞬时流进脑海,成为了这一幕所有见证者的永恒记忆,不过也让他们终于放下心来,不由自主地都微笑了起来。 虽然不正经,但这才是真正的修伊,他们所认识、相信并希望跟随的修伊。 相比较大家先是近似气绝晕倒,而后又不约而同露出会心一笑的表情,蕾娜斯的反应要直接得多,在被修伊的话吓得微微一怔后,她的眼泪在一瞬间就转变了性质,整个人如梨花带雨一样娇笑了起来:“你这个大混蛋,在这时候还开不合时宜的玩笑,我不过是流几滴眼泪,会严重到这种地步吗?” “当然会,若是在我身体里沉睡的这两个家伙看到你又被我弄哭,他们一定会提最严正的抗议给我的。”修伊带着落寞的微笑一指胸口:“这是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我也答应过他们不会为此悲伤,可”怀念“这种感情却不包括在承诺之内呢。”蕾娜斯的表情也在一瞬间也变得有些感伤:“是啊……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消失了呢,修斯特,还有鲁西欧,我不会忘记你们的……”“不要做出这种表情,这不是死者愿意看到的,就算死的人是我……”修伊的话才说一半,他的嘴就被蕾娜斯的纤纤玉手掩住了:“我不想再听到这种话,答应我,以后绝不再说这种可怕的假设!”“啪”地一声,握在修伊手上的卡雷格斯悄然落下,插进了泥土之中,随后他的双手慢慢地举起,握住蕾娜斯的双腕微用力一拖,重生的魔族第一天才柔声许下了承诺:“我答应你。” 两人的距离在不知不觉中急速拉近,修伊和蕾娜斯都没有注意到,他们此刻的动作姿势都十分暧昧,修伊双手抓着蕾娜斯的两腕柔情凝视,而蕾娜斯也不自觉地贴在了修伊胸前,不过在众人眼中看来,直到现在两人的关系才有点像情人,尤其是时间环境都尤其特殊的现在。 由于身上穿着路西法所赠的魔法铠甲,修伊的神态与往日穿着吟游诗人服装时的文雅洒脱完全不同,在潇洒之中多了分威风帅气,正好和蕾娜斯一身武装的娇美形象相配,再加上此时已到黄昏,一轮橘红色的残阳正好向着西方一点点地落下,拥在一起的两人沐浴在夕阳的灿烂光辉中,蕾娜斯的银白色发丝和修伊的金黄色长发在风的调皮舞弄下缓缓飘扬,彼此纠缠交错,形成了一幅无比美丽的动人画卷。 “真美……”望着正沉浸在幸福中的两人,菲莉丝悄悄地捅了米伯特一把:“米伯特,你觉得呢?” “咦?嗯,是啊!”想起自己和菲莉丝都还没有这么亲密,米伯特在羡慕修伊的同时不觉有些惭愧,愣了一下才回答道:“真是郎才女貌再登对不过了。”“我的意见相反,这两个人肯定有问题。”倪剑心情一轻松,对修伊的打击报复心理立即占据了脑海,当场就给大家来了个晴天霹雳:“既然气氛这么好,修伊这笨蛋为什么不趁热打铁,赶快把生米煮成熟饭,最起码也要吻一个订下终身吧……”“当!”一声巨响,翼人的话随之立即打住,在脑袋后升起一个巨大无比的肿包后,倪剑软塌塌地倒在了地上,接着身后就多出了一个因为他口不择言而气得面孔发紫的玛丽嘉,而这时虚空也惊讶地发现,自己砍缺了刃的巨型骑士剑不知什么时候已到了女祭司手上,被她用平整的剑背重重殴了某人一下。 虽然倪剑的话确实有些大煞风景,不过被他这么一说,众人的目光也都转到了成为焦点的两人身上,不用说都是想看看他们的反应。 “我觉得倪剑的话有道理,可以的话我想听听答复。”在这个问题上,修伊似乎和倪剑抱持着相同的想法,不过他还是给了对方选择权:“但我也知道,你可能还没有心理准备,所以你可以拒绝。”蕾娜斯顿时羞红了脸,手足无措的模样要多可爱有多可爱,就连老酒鬼这种半脚进坟墓的老头子都有些动心了。 但就这表情来说,蕾娜斯害羞逃避的可能性更高一些,因此大家都认为修伊可能会碰铁板,然而蕾娜斯的决定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在害羞地低头片刻后,神族女孩忽然抬头勇敢地直视着眼前的男人,然后轻轻闭上眼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修伊的唇。 修伊的眼睛陡然瞪大,激动的神色在眼中表露无遗,随后他也闭上了眼睛,温柔地响应着蕾娜斯的吻。因为他知道,自己终于得到了战斗女神的心。 大家虽然都有些意外,可更多的则是为两人感到高兴,老酒鬼和小七是怪笑,虚空和冷凌锋是会心的微笑,菲莉丝和米伯特则有点不好意思,在互看一眼后显然是想起两人作为未婚夫妻都没这么亲热过,同时红着脸低下了头,而玛丽嘉先是露出喜悦的神色,然后又忽然想起两人之所以能下决心互相示爱,多半是那个躺在地上的翼人的功劳,不禁低头看了倪剑一眼,接着就抿嘴吃吃笑了起来,对此人的满肚子怨气也不翼而飞。 唇分。望了望刚和她一吻定情的男人,蕾娜斯随即紧紧抱住对方,害羞的脑袋钻在修伊怀里怎么也不肯露出来,虽说修伊要她当场表态有些唐突,可不自觉动情献吻的人却是自己,所以现在的她简直是羞得无地自容。 “好哎,情圣!在魔界脂粉丛里打滚这么多年,总算有一个名正言顺的情人了,请问修伊先生,你现在有什么感想?”小七当即怪叫起来,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呃……这个……感想吗?”可能是被蕾娜斯的献吻迷得神魂颠倒,沉浸在喜悦中的修伊居然没意识到这是小七的纯粹恶搞,非常认真地想起了答案:“应该是……嗯?你个臭蛇!问这种问题做什么?” 清醒过来的修伊当场七窍生烟,想都不想就拔起身旁的卡雷格斯朝眼镜蛇扔了过去,喀嚓一声,离小七身体不到一寸的一丛灌木当即被中分而断,瞬间化成了无数粉末而消散,被袭击者立即吓得面如土色,抗议声随之响起:“该死的修伊,你真的想杀了我啊?” “谁叫你长了张不讨好的臭嘴,为此死了也活该!”修伊骂道:“不说祝贺也就算了,至少在我幸福的时刻闭嘴不好吗?” “幸福你个头啦!”小七大叫起来,随即把众人拉回到残酷的现实中:“醒醒吧!聪明绝顶的修伊大少爷啊!现在你和蕾娜斯定情是很幸福,不过先想想我们以后有多惨比较好!克罗迪掌握了魔界政权,这次惨败后更不会放过我们,下一次说不定就派比这回多两倍三倍甚至是十倍的兵力来,你以为用一把卡雷格斯就能保着大家毫发无损吗?还有天界军也一样,现在我们可是神魔两界第一通缉犯,亏你还有工夫享受幸福?” 小七这么一说,现场的气氛立刻变得有少许黯淡,不久前和四十万神魔联军拼得你死我活的过程还历历在目,若不是修伊使出了超强的禁断魔法灭极天裂破,众人恐怕早就被乱刀剁成了肉酱,总不能每次碰到大批敌人就用这种魔法,毕竟鬼才知道,修伊现在的完整形态能不能禁受得住再一次折腾。 “我不想否定你的话,但我一点也不在乎,真的。”修伊轻轻抚摩着怀中蕾娜斯的一头银色发丝,非常潇洒地一耸肩膀:“我已死过一次,现在还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的事实,分外使我珍惜还活着时的每一寸光阴,因此不管未来会变得怎样,我都会尽我的力量活下去,为实现自己的理想,更为了使所爱的人幸福而努力,所以即使你把明天形容得那么凄惨,我也不在乎。”虚空不由得问道:“这么说,殿下已经有以后的打算了?” 修伊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虚空,把”殿下“这个称呼丢掉直接叫我名字吧……现在的我既不是只活在过去里的鲁西欧,也不是刚才已经死去、曾拥有魔族三皇子身份的男人,而是真正斩断一切、只想为明天而活下去的修伊·华斯特,明白了吗?” 虚空愣住了,而老酒鬼则听出了修伊的弦外之音:“臭小子,你的意思难道是说,这个故事就到此为止了吗?不会吧?到现在还没头没尾一大堆谜团,就这么结束不觉得有点不负责任吗?” 修伊缓缓松开搂住蕾娜斯的手,将神族女孩从自己的胸前小心地移开,而后慢慢说道:“在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能真正彻底结束的事,有一个结束就必然有一个新的开始。现在也一样,一切都不过是新故事的开始,又或是通往未来的终章,怎么判定就看你们自己的想法了。”“故事可以结束,但我们仍然要继续往前走,修伊你是这个意思吗?”玛丽嘉立刻明白了修伊的意思。 “不错,正是这样。”修伊的视线首先落到蕾娜斯身上,接着是虚空、老酒鬼、冷凌锋、倪剑、玛丽嘉、小七、米伯特和菲莉丝,最后落在了斜插在地上的卡雷格斯身上,而后伸手朝它轻轻一招,暗黑圣剑仿若有灵性的活物一般凌空而起,慢慢地飞回到了修伊的手上,铿地一声清响,卡雷格斯乖乖地回鞘,修伊的身影也在这一瞬间朝着夕阳落下的方向走去,黑色披风划过众人视线的一剎那,一句结束一切的话语悄然响起:“现在,就让我们再次出发,用自己的未来把这新的篇章填满吧!”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八个。 夕阳下,八条身影毫不犹豫地跟随在一名黑衣骑士的身后,向着没有尽头的地平线走去,正如那位领头者所说,一切都还只是开始,未来还在前方。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