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滨逊学校》 第一章 读者将在本章发现,如果愿意,他将有机会买到太平洋上一个岛。 “岛出售,用现款,费用另加,卖给出价最高的最后一位竞买人!”拍卖估价人丁·菲尔保克接连地,一刻不停地一再说着,主持着这一奇特的“拍卖”的竞拍条件。 “岛出售,岛出售。”拍卖人金格拉斯以更响亮的声音重复着,在一群确实兴奋极了的人中走来走去。 确实,位于萨克拉芒朵街10号的拍卖行的宽敞大厅被人群挤满了。在那儿,不仅有来自加利福尼亚州、俄勒冈州、犹他州的美国人,还有足足占了人口六分之一的几个法国人,一些身穿莎拉普的墨西哥人,一些身穿袖子宽大的长袍,脚着尖头鞋,头戴瓜皮帽的中国人,一些大洋洲的加纳克人,甚至有几个从三神河畔赶来的大腹便便或脑袋平扁的居住在阿尔及利亚的法国人。 让我们赶紧补充一下,这场戏发生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州府旧金山,但不在因开采新的砂金矿吸引着来自新旧大陆的淘金者的那个时代——1849年-1852年。他们来旧金山不再像以前那样把它作为一个沙漠旅行队的客店,一个码头、一个客栈,在那儿睡一夜,就急急赶往内华达山脉西山坡的含金场所。不,大约20年来,昔日不为人知的尤巴一布厄纳已让位给这类城市中的独一无二的一个城市,它富有一万居民,建于两座小山的背面,这位置使它少了沿海的海滩,但可以一直伸展到其背景的最高处——总之,这是一个取代了利马、圣地亚哥、瓦尔帕莱索等它在西海岸上所有对手的城市,美国人使它成了太平洋的王后,“西海岸的光荣”! 那一天——5月15日——天还很冷。在那个地方,因直接受极地水流作用的影响,这个月的最初几个星期更使人忆起中欧3月份的最后几个星期。但是在这个进行公开拍卖的大厅里,人们不会觉察到这一点。那座不停地摆动的钟将大批的民众聚集在这里,那种类似夏季的温度使每个人额上沁出了室外的寒冷很快就能使之凝固的汗珠。 别以为来到这拍卖行的这些急切的人都想买下。我甚至要说在那儿只是一些好奇者。谁会疯得,即使他有足够的钱,去买下政府异想天开地要出售的太平洋上的一个岛?人们因此互相说着拍卖开价将不会给出,决不会有感兴趣者让自己卷入出高价的战斗中。但是这不是公开拍卖人的错误,他正试图以他的叫喊,他的手势和最富诱惑的隐喻和饰以美言吹嘘的技巧煽动那些老主顾。 人们笑着,但并不喊价。 “一个岛!出售一个岛!”金格拉斯反复叫着。 “但不是可买下的。”一个爱尔兰人答道,其口袋里的钱还不够买一颗卵石。 “一个岛,拍卖开价每英亩花不了6美元!”拍卖估价人丁·菲尔保克叫道。 “而获利没有八分之一!”一个对农业经营极其熟悉的肥胖的农夫反驳说。 “一个周长不少于,面积不少于的岛!” “它的地基至少是结实的吧?”一个墨西哥人问,这是个年老的酒吧间常客,其个人的可靠性在这一刻似乎极可争论。 “一个岛,有尚未开发的森林,”拍卖人一再说着,“有着草原、丘陵、流水……” “有担保吗?”一个法国人叫道,他似乎不太准备让自己上钩。 “有!有担保!”拍卖估价人菲尔保克答道,他资历老练,装出被公众的嘲弄所激动。 “两年?” “直至世界的末日。” “甚至比这更久!” “一个拥有一切所有权的岛!”拍卖人接着说,“一个没有一头恶兽的岛,没有猛兽,没有蛇!……” “没有鸟?”一个爱开玩笑的人加了一句。 “没有昆虫?”另一个人叫道。 “一个岛归出价最高的人!”丁·菲尔保克更起劲地接着说。“来吧,公民们!让钱包勇敢一些!谁要一个状态良好的岛,几乎没使用过,太平洋的一个岛,大洋中的这个洋?拍卖开价为零!!110万美元这个价,有没有买主?……谁在说话?……是您吗,先生?是不是在那儿的您……像一个瓷器做的官员那样摆动着脑袋的您?……我有一个岛!……这儿有一个岛!……谁要一个岛?” “请把物品递过来!”一个声音说,就好像这是一幅画或一个大瓷花瓶。 整个大厅哄然大笑,但甚至没给半个美元的拍卖开价。 然而,如果说这件物品无法用手传递,这个岛的规划曾是受公众支配的。感兴趣者可能知道根据什么对地球上的这块地方进行拍卖。没有什么可惊讶的,没有什么可沮丧的。位置、方向、土壤的布局,地势的起伏、水道的网络、气候学、交通的联系,事先很容易对这一切进行查核。人们不会闭着眼睛买东西,而且人们会相信我断言的在出售的这件商品的性质上不会有骗局是否属实。何况,合众国的无数报纸,加利福尼亚的报纸,每日的、每周两次的、每周一次的、每月两次的、每月一次的,期刊、杂志、公报等等,几个月来都未曾停止过吸引公众对这个岛的注意,其拍卖是经国会的一次表决授权的。 这岛是史班瑟岛,位于旧金山海湾西南偏西方向,距加利福尼亚海岸约,在格林威治子午线北纬32°15′,西经42°18′。 此外,难以想象有一个更孤立的,远离海事活动或商务活动的位置,尽管史班瑟岛距离相对较短,也就是说处于美国的海域内。但在那儿,偏北或偏南的有规律的潮流给平静的水设置了某种湖泊,有时将其称为“弗罗里转轮”。 史班瑟岛就坐落在这方向变幻莫测的庞大的涡流的中央。因此,很少见到有船舶驶过。连接新旧大陆,或是通向日本,或是通向中国的太平洋上的宽大的航道,全都伸展在更朝南部的一个区域内。那些帆船将发现在这弗罗里转轮的表面永远是平静的,而抄最近的路走的汽轮要通过这里同样不容易。因此,前者后者都无法来看一下史班瑟岛,它就像太平洋的海底山脉中的一座山的孤零零的山峰矗立在那儿。真的,对一个想逃避尘世的喧闹,寻求孤独中的宁静的人来说,还有什么地方比这离海岸几百海里的偏僻的岛更好的呢!对一个鲁滨逊志愿者来说,这是一种理想的方式!只是,必须投入代价。 而现在,合众国为什么要将这个岛脱手?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不。一个伟大的民族不可能像一个普通老百姓那样任性行事。真实情况是:史班瑟岛所处的位置使它长期以来似乎是一个绝对无用的场所,殖民化未带来实际效果。从军事上看,不能提供任何好处,因为它只能指挥太平洋上一块绝对人迹罕至的地方。从商业上看,同样不足,因为它的产品将无法偿付水上运费的价格,无论是去程还是返程。在这里建立一个感化所,它靠海岸又太近。总之,不论出于什么利益占用该岛,需要的费用都过于浩大。因此,它已荒置了不知有多久,于是,由“卓越他讲究实际的”人组成的国会决定将史班瑟这个岛拍卖——但是,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得标人须是自由美国的一位公民。 只是,不愿把这个岛白白给掉,拍卖起价因此定为110万美元。这个价格对一个买下该岛并对这一所有权进行开发的金融公司来说,只是一笔小数目;但是,人们对它太了解了,它什么都不能提供;那些有能力的人不会重视从合众国分割出来的这一块,只会把它看作极地的冰块中的一个荒无人烟的岛。然而,就个人而言,这数目不失为可观。因此,必须富有,以支付这种在任何情况下都得不到百分之一回报的异想天开!甚至必须极其富有,因为根据美国式的表达、这桩买卖必须“cash”,以现金谈生意,而即使在合众国,肯定还极少有那种口袋里装着可以扔进水里的110万美元,而不希望打起水漂的公民。 然而,国会决不肯低于这个价格出售该岛。110万美元!不能少,否则,史班瑟岛的所有权仍属于联邦。 因此可以想见任何买主都不会疯得在这桩买卖上投入这样一笔款子。 此外,明文规定地作出保留,万一有了这样的一个物主,他将不能成为史班瑟岛的国王,而只能当共和国的总统,他绝对无权拥有臣民,而只能拥有一些公民,他们在一个规定时期内对他任命,哪怕得无休止地重新选举他。总之,将禁止他成为帝王的始祖。联邦永远不会容忍在美国的领海内建立一个王国,不管它有多小。 这一保留可能使得几个野心勃勃的亿万富翁,几个丧失地位的总督退避三舍,他们本来想和圣维治、马基斯、波莫多或太平洋上别的群岛上的野蛮人国王们竞相媲美的。 总之,出于这个原因也好,出于那个原因也好,没人出来竞争。时间在过去,拍卖人气喘吁吁地挑动拍卖,拍卖估价人扯直了嗓子,却不能使那些可尊敬的经纪人那么明显地点头示一次意,而拍卖开价甚至还未讨论。 但是,必须说一下,如果说小槌未从桌上举起,同样,人们也未对之期盼。继续相互开着玩笑,不断地轮流说着嘲弄的话。这些人对这个岛出价2美元,费用包括在内。那些人为当买主要求回报。 拍卖人不停地喊叫着: “出售岛!出售岛!” 却没有一个人买。 “你们能保证那儿有吗?”商人街的食品杂货商斯汤比问。 “不,”拍卖估价商回答,“但并不是不可能有,而且州里把它在那些含金地层上的一切权利都让给买主。” “至少有一座火山吧?”蒙哥马利街的小酒馆老板欧克赫斯特问。 “不,没有火山,”丁·菲尔保克反驳说,“没有这,价钱将更贵!” 随着这回答,爆发出一阵经久不息的笑声。 “岛出售!岛出售!”金格拉斯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一美元,半美元,一美分都不能低于拍卖起价,”拍卖估价人最后一次说,“我要拍卖了!……第一次!……第二次!……” 一片寂静。 “如果没人说话,拍卖将取消!……第一次!……第二次!……” “120万美元!” 这四个字像一把左轮手枪的四下枪响在大厅中心响了起来。 所有的与会者,静了一刹那,转向敢于抛出这个数字的勇敢的人…… 那是旧金山的威廉··科德鲁普。 <hr /> 注释: 第二章 旧金山的威廉··科德鲁普如何同斯托克顿的J.-R.·塔斯基纳竞争。 从前,有一个人异乎寻常地富有,他的钱以百万计数,如同其他人的钱以千计数。他就是威廉·w·科德鲁普。 人们说他比威斯特明特公爵更富有——后者的收入达到80万利弗尔,可以每天花费5万法郎,或每分钟花费36法郎——比内华达的琼斯参议员更富有,此人的年金有3千5百万——比麦凯先生本人更富有,此人的275万利弗尔的年收入可以保证他每小时花费7800法郎,或每秒钟花费2法郎若干生丁。 我不说罗思契尔德家族、范·代·别尔特家族、诺森柏兰公爵家族、斯梯华特家族这样的小小百万富翁,也不说加利福尼亚的实力雄厚的银行的经理和新旧大陆的别的有钱人,威廉··科德鲁普对他们完全有能力给以施舍。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给出一百万,就像您或我给出一百个苏一样。 这位可敬的投机商在开采加利福尼亚第一批砂金矿时为他难以计数的财富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他是瑞士船长沙特的主要合伙人,在那儿的地层上,1848年发现了第一批矿脉。自那时以来,凭靠机会和才智,他对两个大陆的一切大的开采地都表现出兴趣。于是他大胆地投入了商业和工业投机。他那用之不竭的财富维持着几百家工厂,他的船舶将工厂的产品运往世界各地。他的财产因此不仅以算术级数,而且以几何级数增长着,人们就像通常谈论“亿万富翁”那样,说他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财产。其实他对他的财富的了解只有一美元的误差,但他很少将其夸大。 在我们怀着对“这样一个有身份的人”应该得到的种种敬重向读者介绍威廉··科德鲁普时,他拥有着散布在地球各个角落的2000家商行;在美洲、欧洲和澳洲不同的事务所内工作的8万名雇员;30万个客户;一支由500艘船组成的、不断地在海上航行为他带来利润的船队,而每年在票据的邮资和书信的邮费上的开支不少于100万。总之,这是这个富有的弗利斯柯的体面和光荣——美国人亲切地给加利福尼亚的首府起的友好的小名。 因此,由威廉··科德鲁普出的一个高价只可能是最为认真的一个高价。所以,当这次拍卖的观众们认出了是谁刚才给史班瑟岛的拍卖起价加了10万美元后,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阵骚动,嘲弄刹那间停止了,嘲笑的话变成了赞叹,拍卖大厅里爆发出了一阵“乌拉”。 一阵喝彩之后是一片寂静。瞪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对我们来说,如果我们当时在场,我们也会屏息静气,以不致锗过即将出现的激动人心的场面,如果有什么人敢于和威廉··科德鲁普竟拍。 但会有吗?甚至这可能吗? 不!首先,让我们看看威廉··科德鲁普就足以树立这样的信心,他从不会在一个涉及他财力的问题上让步。 这是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硕大的脑袋,宽阔的肩膀,四肢强健,身体结实。他的目光善良而坚定,不甘下垂。他的花白的头发“簇拥着”他的头顶,就像年轻人那样茂密。他的鼻子的笔直的线条组成了一个精确严格地描绘的直角三角形,没有唇髭,下巴上硬硬地长着一部修饰过的美国式胡子,上面的两个尖端和他的唇连合相衔接,这胡子上攀到他花白的鬓角。秀气绷紧的嘴里匀称地排列着雪白的牙齿。一个在风浪中仰起,直面狂风暴雨的真正的海军准将的脑袋。任何飓风都不能使他低头,这颗如此坚实的头颅长在一个作为他轴颈的强健的脖子上。在这一场竞出高价的战斗中,这颗脑袋自上往下的每一个动作意味着添加10万美元。 没有战斗要进行。 “20万美元,120万!”拍卖估价人以经纪人那种特有的声调说着,他终于看到了他的酬金已经在望。 “120万美元价位上,有买主了!”拍卖人金格拉斯反复说着。 “哦!可以大胆地竞出高价了!”小酒馆老板欧克赫斯特喃喃地说,“威廉·科德鲁普不会让步的!” “他很清楚没人会在这上头冒险的!”商人街的食品杂货商答道。 不断发出的“嘘”声请两位可敬的商人保持完全的沉默。大家都想听,心儿扑扑跳着,敢不敢有一个声音冒出来,去回答威廉··科德鲁普的声音?他,看上去很骄傲,一动不动。他呆在那儿,镇静得就像这件事并不使他感兴趣。但是——他周围的人可以观察到——他的一双眼睛犹如两把上了美元子弹的手枪,在准备开火。 “没人喊价吗?”丁·菲尔保克问。 没人喊价。 “一次!两次!……”金格拉斯重复着,非常习惯于和拍卖人简短地一唱一和。 “我要裁定了!” “我们要裁定了!” “史班瑟岛出价120万美元,竞价和得标的就是这个价位!” “在120万美元价位上!” “看清楚了?……听清楚了?” “没有后悔吧?” “史班瑟岛出价120万美元!……” 一个个透不过气来的胸膛痉挛地起伏着。在最后一秒,会不会终于喊出一个高价? 拍卖估价人菲尔保克,右手伸在桌子上方,挥动象牙槌……一锤,只要一锤,拍卖就将裁定! 即使面对着林奇裁判的私刑处死,公众的印象也不会这样强烈! 小槌慢慢降下,几乎要触及桌子,又往上举起,微微颤抖了一下,就像击剑者就要发动全面冲刺时的一把剑;接着,迅速降下…… 但,就在一锤定音前,一个声音喊出了这4个字: “130万美元!” 不约而同地发出了第一声惊愕的“啊!”,又不约而同地发出了第二声满足的“啊!”。一个高价喊出来了,因此要有一场战斗了。 但是谁敢这么大胆地借助美元向旧金山的威廉··科德鲁普挑战呢? 那是斯托克顿的J.-R.·塔斯基纳。 J.-R.·塔斯基纳有钱,但长得更胖,他重达490磅。他之所以在芝加哥的胖子的最近一次竞选中屈居第二,那是因为人家不让他有时间吃完午饭,于是他失去了10磅。 这个庞然大物必须用专门的座位才能坐下他那巨大的身体,他住在斯托克顿的圣一约钦。这是加利福尼亚最重要的城市之一,是南方的矿石的集散中心之一,和集中北方的矿产品的萨克拉芒朵街相匹敌。那儿也一样,最大量的加利福尼亚小麦被装到那些船上。 不仅矿物的开采和谷物的贸易为J.-R.·塔斯基纳提供了赚进巨额财富的机会,而且石油作为另一宗财源流进了他的钱柜。此外,他还是个豪赌者,幸运的赌徒,“扑克”,美国西部的轮盘赌,总是以他的满点向他显示奇迹。但是,尽管他有钱,却是个不光彩的人,人们极不情愿地在他的名字前连上当地那么通用的修饰语“尊敬的”。总之,正如人们所说,这是匹好的战马,可能这过誉了。确切的是,在许多场合他都毫不犹豫地使用“德林格”,即加利福尼亚的左轮手枪。 不管怎样,J.-R.·塔斯基纳特别恨威廉··科德鲁普。他嫉妒他的财富、他的地位、他的声望。他蔑视他,犹如一个胖子蔑视一个他有权认为他是瘦子的人。这个斯托克顿的商人已不是第一次设法夺走旧金山的这位商人的一笔买卖,不管是好买卖或亏本买卖,纯粹是出于敌对情绪。威廉··科德鲁普看透了他,每当遇见他,便露出一种十足的蔑视以激怒他。 J.-R.·塔斯基纳永不会原谅他的对手的最近一次胜利,那是后者在最近一次州的选举中干净利落地击败了他。尽管他竭尽全力,作出威胁,造谣中伤——还不包括他的竞选经纪人白白浪费掉的成千美元——却是威廉··科德鲁普坐上了萨克拉芒朵的立法议会的位置。 不过,J.-R.·塔斯基纳知道了——怎样得知?我不能讲,——威廉··科德鲁普意欲成为史班瑟岛的买主。这个岛对他来说,和对他的竞争对手一样,肯定毫无意义,这并不重要。在这件事上有一个新的斗争机会,作战机会,而且可能还是获胜的机会:J.-R.·塔斯基纳不能放过它。 这就是为什么J.-R.·塔斯基纳来到这个拍卖大厅,来到这群未能预感到他的意图的好奇者当中;为什么,至少,他准备好了他的行动计划;为什么,在行动前,他等待着他的对手喊出拍卖起价,不管这价格有多高。 终于,威廉··科德鲁普喊出了这更高价: “120万美元!” 而J.-R.·塔斯基纳,在威廉··科德鲁普可能以为最终成了这个岛的得标人时,以宏亮的声音喊出这几个字亮了相。 “130万美元!” 诸位已经见到,所有的人都转过身来。 “胖子塔斯基纳!” 这名字被口口相传着。是的,胖子塔斯基纳!这人太出名了!他的肥胖已在联邦的报纸上为不止一篇文章提供了主题。我不知道是哪位数学家甚至以高等数学示范讲解过,说他的质量对我们这个星球产生了相当可观的影响,并在某个相当重要的比率上扰乱了月亮轨道的成份。 但J.-R.·塔斯基纳的肉体的成份在这一刻并不使大厅内的观众们感兴趣。将使观众感到完全不同的激动的是,他将直接并公开地和威廉··科德鲁普较量。这预示着将要进行一场借助美元的战斗了,我不太清楚那些打赌者对这两只银箱将看好哪一只。这两个死敌的钱都太多太多了!因此,这将只是个关系到自尊心的问题。 在最初的骚动很快被抑制之后,所有的与会者中又出现了一阵新的寂静,人们将看到一只结网的蜘蛛了。 打破这沉重的寂静的,是拍卖估价人丁·菲尔保克的声音。 “史班瑟岛出价130万美元!”他叫道,一面站起身来,以更好地跟上一个个高价的喊出。 威廉··科德鲁普已转向J.-R.·塔斯基纳那个方向。那些与会者刚刚为两个竞争对手让出一块地方。斯托克顿的这个男人和旧金山的这个男人可以面对面地看见,方便地互相盯着了。实际情况使我们不得不说他们俩都不放过盯着对方的机会。两人的目光都决不肯在对方面前低下。 “140万美元!”威廉··科德鲁普说。 “150万美元!”J.-R.·塔斯基纳回答。 “160万!” “170万!” 这不令你们想起了格拉斯哥的两个工业家冒着造成灾难的危险,互相争斗着把自己工厂的烟囱砌得比对方的高。只是,在那儿,是用金条砌烟囱。 尽管如此,在J.-R.·塔斯基纳哄抬价格后,威廉··科德鲁普在再次介入之前思索了一段时间。塔基斯纳却相反,他就像一颗炮弹那样射出去,似乎不愿作片刻的思考。 “170万美元!”拍卖估价人重复了一遍,“来吧,先生们,这真便宜!……这等于是送的!” 人们可能以为出于职业习惯,这个可敬的菲尔保克将加上一句: “拚死也值得!” “170万美元!”拍卖人金格拉斯大声嚷着。 “180万美元,”威廉··科德鲁普答道。 “190万美元!”J.-R.·塔基斯纳反击。 “200万美元!”威廉··科德鲁普这次不再等待,立即回击。 当这最后几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时,他的面孔略微变白,但他的整个态度显示出他绝不愿放弃这场斗争。 J.-R.·塔斯基纳却冲动了。他那张大脸盘就像铁路上的圆灯,面孔转成了红色,命令一列火车停止前进。但是,他的对手很可能并不在乎这些信号并将喷出更多的蒸汽。 J.-R.·塔斯基纳感觉到了。血液像中风充血似的升上他的面孔。他那带着昂贵钻石的肥胖的手指将系在他的表上的粗金链子扭来绞去。他看着他的对手,然后闭了一下眼睛,为着以前所未有的仇恨重新睁开。 “250万美元!”他终于说,希望这罕见的跳跃能难倒一切高价的喊出。 “270万!”威廉··科德鲁普以非常镇静的声音回答。 “290万!” “。” 是的!旧金山的威廉··科德鲁普说了300万美元! 掌声就要爆发。但被拍卖估价人的声音制住了,他重复了一遍出的高价,他的举着的小槌由于肌肉的一个不自觉的动作预示着要敲下。可以说,对公开拍卖会上出现的种种意想不到的事已如此麻木不仁的丁·菲尔保克都无法继续自持了。 所有的目光对着J.-R.·塔斯基纳。这个体积庞大的人物感受到了这种份量,但更大的份量来自这300万美元,它似乎把他压垮了。毫无疑问,他想说话以喊出更高价,但他再也无能为力。他想摇动脑袋……他更无法办到。 终于,他发出了声音,微弱地,但足以使他介入。 “350万!”他喃喃地说。 “400万!”威廉··科德鲁普回答。 这是最后一下致命的打击。J.-R.·塔斯基纳泄气了。小槌轻脆地敲在桌面的大理石上…… 史班瑟岛以400万美元拍卖给旧金山的威廉··科德鲁普。 “我要报仇!”J.-R.·塔斯基纳喃喃地说。 于是,在充满仇恨地瞥了一眼他的胜利者后,他返回西部公馆。 其间,乌拉,“嘿”三次在威廉··科德鲁普耳畔响起,他们一直陪他到了蒙哥马利街,而且,这些狂热的美国人热情得甚至忘了唱他们的“心不在焉的美国人”。 <hr /> 注释: 第三章 钢琴伴奏着菲娜·雷拉里和戈弗雷·摩根的谈话。 威廉··科德鲁普回到了他在蒙哥马利街上的公馆。这条街,是摄政者街,百老汇,旧金山的意大利人的林荫大道。这条和城里的码头平行的交通要道从头至尾车来人往,充满着生气和活力:各种各样的有轨电车、马车或骡车,在石子人行道上赶路的忙忙碌碌的行人,对商品琳琅满目的商店感兴趣的人比对出售地地道道的加利福尼亚饮料的酒吧感兴趣的人更多。 不必描述弗利斯柯的这位富豪所住的旅馆。有着太多的一百万,就有了太多的豪华,舒适甚于情趣,艺术见解弱于实用见解。人无法什么都有。 读者只须知道在那儿有一间豪华的会客室,以及在这会客室里有着一架钢琴,在富有的科德鲁普回到这里时,这架钢琴的和弦正在公馆的热空气里传播着。 “好!”他对自己说,“她和他正在那儿!对我的出纳说一下,然后过一会我们再谈话!” 于是他走向他的工作室,以了结史班瑟岛这件小买卖,不再去想它。要了结,只须在钱包里贴现几张票据以支付买下的这个岛。给他的证券经纪人写四行字,不必做更多的。接着威廉··科德鲁普留意起另一件“结合”,这事完全别样地挂在他的心上。 是的!她和他正在会客室里:她,坐在她的钢琴前,他,半躺在一把安乐椅上,模模糊糊地听着从这个娇媚的人儿指间滑出的琴音的完美的音符。 “你在听我吗?”她说。 “肯定的。” “好!但你听见我吗?” “我听见你,菲娜!你弹奏的‘灰色知更鸟奥德’中的变奏曲从未有这么好过。” “我弹的并不是‘灰色知更鸟奥德’,戈弗雷……这是‘快乐时光’……” “啊!我还以为!”戈弗雷以一种明显冷淡的语气说。 年轻的姑娘抬起双手,让手指暂时悬于键盘上方,似乎要重新按下弹出一个和弦。然后,在琴凳上转过半个身体,呆了一会儿,看着过于镇静的戈弗雷,他的目光力求躲开她的目光。 菲娜·霍拉里是威廉··科德鲁普的教女。她是个孤儿,由他抚养长大,他让她有权把自己看作是他的女儿,并让她有权像爱一个父亲那样爱他,她照这做了。 这是个少女,如人们所说,“有着少女的俏丽”,但必然可爱,十六岁的花季带着黄昏的念头,这从她水晶般的蓝黑色的眼睛中看得出来。我们实在不能忘了把她比作一朵百合花,因为这一比较在上流社会中总是用来指美国式的美。因此,如果您同意,这是一朵百合花,但是一朵在有抵抗力的坚实的犬蔷薇上嫁接的百合花。无庸置疑,这位小姐有着许多情感,但也有着许多注重实际的精神,一种非常个性化的举止,不让自己陷入她的性别和年龄所带来的空想和梦幻中。 梦幻,在睡着时是美的,但不是在醒着时。而这一刻她并未睡着,而且一点不想睡着。 “戈弗雷?”她接着说。 “菲娜?”年轻人应着。 “你在哪儿,现在?” “在你身边……在这间房里……” “不,不是在我身边,戈弗雷!不是在这间房里!……而是在远处,很远的地方……在大海的那边,是吗?” 而菲娜的手,机械地寻找着键盘,在一个第七减音的半音音列上弹错了,那凄凉的音列本该拉长,威廉··科德鲁普的外甥可能并不懂得。 因为这年轻人是因亲戚关系把他和本宅的有钱的主人联在了一起。戈弗雷·摩根是这个岛的买主的一个姐妹的儿子,失去双亲,和菲娜一样,多年来是在他舅父的家里长大的,后者由于对生意的狂热从未能有片刻的间歇去考虑结婚。 戈弗雷那时22岁,完成学业后就彻底的无所事事。作为一个大学学位的获得者,他在这方面并不是非常精通。生活只是为他打开了一些很容易的通道。他可以向右,向左:这使他总是被引向不缺钱的某个地方。 此外,他外表长得很好,优雅、高贵,从不把他的领带套入一枚戒指,他的手指上、衬衣袖口上、硬胸上从不缀满他的同胞们那么看重的花哨的珠宝。 我说戈弗雷要娶菲娜·霍拉里不会使人感到惊诧。可能不可能怎样呢?一切都是门当户对的。何况,威廉··科德鲁普希望他们结合。这样他就可以把他的财产托付给这两个他在世上最亲爱的人,更不要说讨戈弗雷欢喜,而戈弗雷一点也不使菲娜讨厌。必须这样才能做好这个商业世家的这本帐。从他们出生时起,一个户头已为年轻人开好,另一个是为姑娘开的:只需结帐,只需把帐入在给夫妇俩的一个新的户头上。这位可敬的商人很希望这事本月底就办,帐能最终轧平,疏漏不在此限。 然而,正是有着疏忽,也可能是差错,如下所述。 差错,因为戈弗雷觉得自己尚未完全成熟得可以言及婚姻大事了;疏漏,因为在这个问题上疏忽了让他有所预感。 确实,学业结束后,戈弗雷过早地感觉到了一种似乎对社会,对完全安排好的人生的厌倦,他什么都不缺,没有任何愿望要他去编织,没有任何事要他去做!周游世界的想法于是闯进了他的心里:他发觉,他什么都学到了,除了旅行。说真的,对旧大陆和新大陆,他只知道一个点,旧金山,他生在那儿,从未离开过那儿,如果不是在梦里。然而,一个年轻人,请诸位想一下,不曾周游过地球两三次,这意味着什么——尤其如果他是个美国人?因此这能有什么用呢?他是否知道他能不能在长途旅行中的各种形势下摆脱困境?如果他不尝试一下冒险生活,他以后怎么还敢对自己负责?总之,作几千里的旅行,周游地球的表面,去看,去观察,去学习,对一个年轻人来说,这不是对一种良好的教育的必不可少的完善吗? 因此,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将近一年来,戈弗雷埋头于旅行方面的书,在我们这个时代到处可见这样的书,这样的阅读使他激动。他发现了马可·波罗的天国,哥伦布的美洲,库克的太平洋,杜蒙一德维尔的南极。他起了要去这些著名的旅行家曾经呆过而他未去过的地方的念头。确实,他还不曾遇到要他付出过于昂贵的代价的历时几年的探险,多次受到马来亚海盗的袭击,海上冲突,在荒无人烟之处沉船,不得不过一种塞尔柯克或一种鲁滨逊·克罗索埃的生活!一个鲁滨逊!当一个鲁滨逊!有哪一个年轻的想象,在读着,如同戈弗雷经常,过于经常读着达尼埃·笛福或德·威士假想的英雄冒险时,不曾对此有过梦想呢? 是的!威廉··科德鲁普的亲外甥,当他的舅舅考虑把它拴在,如人们所说的,婚姻的锁链上时,他正在想着这些。至于带不带成了戈弗雷·摩根夫人的菲娜一起旅行,不,这不可能!他必须独自去做,否则就不做。而且,加之,他过去的任性,戈弗雷能够在较好的条件下签署他的契约吗?当一个人,事前甚至未去日本未去中国,甚至未去欧洲,他能满足于有一个妻子的幸福吗?不能!肯定的。 这就是为什么戈弗雷现在在菲娜小姐身边会心不在焉,当她和他说话时他反应冷淡,当她弹奏他以前喜欢的那些歌曲时他会听不见。 菲娜是个认真且善于思考的姑娘,清楚地觉察到了。说她未因而感到某种略带痛苦的怨恨,那将是毫无根据的恶意中伤。但是,习惯了从积极的方面观察事物,她已经为自己作了这样的推理。 “如果他绝对必须要去,婚后去还不如婚前去!” 所以她对戈弗雷说了句简短的,意味深长的话: “不!……这会儿你并不在我身边……而是在海那边!” 戈弗雷站了起来。他在室内走了几步,未看着菲娜,然而,无意识地,他的食指伸去按在钢琴的一个琴键上。 这是一个降半音的粗重的“re”,在谱表以下的八度音,一个极其悲哀的音符,它替他作了回答。 菲娜明白了,于是,不再往下讨论,她要逼着她的未婚夫做出决定,等她帮助他在这事上打开缺口,使他得以逃往他的幻想把他引向的地方,正好在这时客厅的门打开了。 威廉··科德鲁普出现了,他总是显得有点忙碌。这是个刚做完一笔交易又准备开始另一笔交易的商人。 “那么,”他说,“现在只需最终地定下日子了。” “日子?”戈弗雷惊跳着答道,“什么日子,请告诉我,舅舅?” “你们俩结婚的日子!”威廉··科德鲁普反驳说,“这不是我结婚的日子,我以为!” “这可能太仓促了!”菲娜说。 “哼!……什么?……”舅舅叫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说了本月底,不是吗?” “威尔教父,”少女答道,“今天要定下的不是结婚的日子,而是一次动身的日子!” “一次动身?……” “是的,戈弗雷动身,”菲娜小姐接着说,“戈弗雷,在结婚前,觉得需要在世界上走一走!” “你要离开……你?”威廉··科德鲁普叫起来,一面走到年轻人面前,抓住他的胳臂,仿佛怕这“混蛋外甥”要从他这儿逃走。 “是的,威尔舅舅。”戈弗雷勇敢地回答。 “要去多长时间?” “一年半,至多两年,如果……” “如果?……” “如果您肯答应,还有,如果菲娜肯等我到那个时候!” “等你!你们瞧这个未婚夫只想要开溜!”威廉··科德鲁普叫嚷着。 “应该让戈弗雷去做,”少女答道,“威尔教父,这一切我都已认真考虑过了。我还年轻,但实际上戈弗雷比我还要年轻!旅行将使他变得老成,所以我认为不该阻挠他的兴趣!他想旅行,让他去旅行!接下来他将需要休息,他会回来找我的。” “什么!”威廉··科德鲁普叫起来,“你同意让这没头脑的人飞走?” “是的,他要求两年!” “而你将等他?……” “威尔舅舅,如果我不能等他,那就是我不再爱他了!” 说了这句,菲娜小姐又回到她的钢琴旁,不知是有意无意,她的手指又轻轻地弹起一支非常流行的乐曲“未婚夫的出发”,我们会承认,这非常贴合此情此景。但菲娜可能对此并未觉察,把它弹成了“la”小调,尽管写着“la”大调。因此,旋律的所有感情都因这调式改变了,而它那哀怨的特色很好地表达了少女内心的感受。 然而,戈弗雷由于尴尬,没说话。他的舅舅捧起他的头,转向光亮处,看着他。他以这种方式问他,不需要说话,而他,以不需要回答来回答他。 而这支“未婚夫的出发”的哀诉始终凄凉地回荡着。最后,威廉··科德鲁普在室内转了一圈后,又来到戈弗雷面前,他像一个有罪的人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他的法官面前。然后,提高了嗓音: “这是很认真的?”他问。 “很认真,”菲娜小姐紧跟着回答,而戈弗雷只是做了个肯定的示意动作。 “好吧!”威廉··科德鲁普反驳,一面以一种古怪的目光盯着他的外甥。 然后,听见他在牙缝间喃喃地说: “啊!你想在娶菲娜前尝试一下旅行!好吧!你去尝试吧,我的外甥!” 他走了两三步,然而,停了下来,叉起胳臂,站在戈弗雷面前。 “你想去哪儿?”他问他。 “所有的地方。”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听您的,威尔舅舅。” “好吧,越早越好!” 听见最后这句话,菲娜突然停了下来。她左手的小手指刚触上了一个加升号的“sol”……主音上的四度还未解决。她仍停留在“导音”上,犹如胡格诺派的拉乌尔,当他在和瓦朗婷的二重唱结束后逃走时。 菲娜小姐的心情可能有点沉重,但她已打定主意什么也不说。 这时是威廉··科德鲁普,未看一眼戈弗雷,走近钢琴: “菲娜,”他郑重地说,“永远不要停留在‘导音’上!” 于是,他用他那肥胖的手指垂直地落到一个键盘上,奏出了一个自然音“1a”。 第四章 在这一章中,念成塔特莱的t.·阿特莱被正确地介绍给读者。 如果t.·阿特莱是个法国人,他的同胞们不会忘了开玩笑地称他塔特莱。但是因为这名字适合他,我们将毫不犹豫地这样指他。再说,如果塔特莱不是法国人,他也当之无愧。 夏多布里昂在他的《从巴黎到耶路撒冷的旅程》中提到一个矮个儿,“像以前那样搽粉和卷发,苹果绿的服装,粗毛呢的上装,平纹细布的襟饰和袖口,拙劣地拉着一把小型小提琴,叫玛德龙·弗利盖跳易洛魁舞。” 加利福尼亚人不是易洛魁人,差远了,但塔特莱在加利福尼亚的州府仍然是舞蹈和仪表的教授。如果人们不像付给他的先辈那样,将海狸毛皮和腌熏熊腿作为课酬,那是因为付给他的是美元。如果,提到他的学生,他不说:“这些野蛮的先生和野蛮的女士”,这是因为他的学生非常文明,而且,照他说来,他对他们的文明没有少作贡献。 单身汉的塔特莱在我们将他介绍给读者时是45岁。但,大约10年前,他和一位已经成年的小姐的婚姻已达到即将完婚的程度。 在那个时代,在这事上,只问他“两三行”,涉及他的年龄,他的身体,他的境况:以下是他以为该回答的。这可省却我们从精神和身体两方面对他作肖像描绘。 “他生于1835年7月17日,凌晨3点15分。” “他身高。” “他的尺寸,从腰部量,正好是2尺3寸。” “他的体重,自去年以来增加了6磅,为151磅2盎司。” “他的头是长方形的。” “他的头发,在前额稀少,呈开始变花白的褐色;他的额头突出,脸为椭圆形,脸色红润。” “他的眼睛——视力极佳——为灰褐色,睫毛和眉毛为浅栗色,眼皮在眉弓下稍向眼眶凹陷。” “鼻子,中等大小,在靠近左鼻孔端处被一条裂口裂开。” “他的太阳穴和面颊平坦且无胡须。” “他的耳朵大而扁平。” “他的嘴,中等大小,绝无蛀牙。” “他的嘴唇,薄且略绷紧,盖着厚厚的唇髭和下唇下面的小绺胡须;他的下巴圆,也长着颜色不一的胡子。” “一颗小痣点缀着他圆滚滚的脖子——在颈背上。” “最后,当他洗澡时,可以见到他皮肤很白,毛不多。” “他的生活宁静且有规律,不很健壮,多亏极度的节制,他从出生起就知道全面地保持健康。他的支气管很容易受刺激:这是他没有吸烟的恶习的原因。他也不喝烈酒、咖啡,不喝甜烧酒,不喝纯葡萄酒。总之,一切可能使他的神经系统起反应的东西都被严格地从他的保健学上清除。淡啤酒,掺入少量红葡萄酒的水是他唯一喝的没有危险的饮料。由于他的谨慎,他得以自来到人世后从未去看过医生。 “他的动作敏捷,步履矫健,他的性格直爽,外向。而且,他敏感到了极点,直到如今,由于怕使一个女人不幸,使得他对受婚姻关系约束犹豫不决。” 这就是塔特莱作的注释;但是,计划好的和一位到了某个年龄的小姐的可能是如此吸引人的结合被错过了。教授因此一直是单身,并继续讲授他的舞蹈和仪表课。 将近这个时候,他以这一头衔进了威廉··科德鲁普的公馆;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学生渐渐离他而去,最后,他在这个富有的家里的人员中被看成一个多余的齿轮。 总之,尽管可笑,这是一个善良的人。人们都喜欢和他在一起。他爱戈弗雷,他爱菲娜,何况,他们也同样爱他。因此,他在这世上只有一个抱负:反复向他们灌输他的艺术中的一切高雅,在举止礼貌上,使他们成为两个完美的人。 然而,人们会相信他吗?正是他,塔特莱教授,被威廉··科德鲁普选为作这次计划中的旅行时他的外甥的陪同。是的,他有某种理由认为塔特莱在把戈弗雷推向这种旅行的狂热,以能在周游世界中臻于完善时起的作用不小。威廉··科德鲁普因而决定让他们俩一起走一下。次日,4月16日,他就叫人通知教授来他的工作室找他。 对塔特莱来说,一位富豪的邀请就是一道命令。教授离开了他的房间,带着那把人们称为小型小提琴的袖珍小提琴,以准备不时之需;他登上了公馆宽大的楼梯,双脚刻板地落地,因为这符合一个舞蹈老师的身份,他敲了工作室的门,进入里面,身体半弯,臂肘弯成圆弧形,嘴巴带笑,双脚前后交叉后在它们的长度的一半处,采取了第三种姿势,使脚踝骨互相接触,脚尖点地转向外侧。 除了塔特莱教授能处在这种不稳定的平衡中,所有别的人在这样的基点上都会摇摇晃晃,但他能够保持绝对的笔直。 “塔特莱先生,”威廉··科德鲁普说,“我让您来是为了告诉您一个消息,我想,它不会使您吃惊。” “长命百岁!”教授回答说,尽管威廉··科德鲁普根本没有打喷嚏,人们或许还以为他是打了喷嚏。 “我外甥的婚事已推迟一年半,”这位舅舅接着说,“而戈弗雷,根据他的请求,将出去游览新旧大陆的不同的国家。” “先生,”塔特莱答道,“我的学生将为看见他诞生的这个国家争光,而且……” “也将给传授给他文雅的举止的礼仪教授争光。”商人以一种嘲弄的口吻回答,天真的塔特莱对此毫无感觉。 而且,确实,他以为该做一个“两脚并合”,他以一种横斜滑步轮番挪动他的两只脚,然后,柔软地略微屈膝,他向威廉··科德鲁普行了个礼。 “我曾以为,”后者接着说,“您要和您的学生分手,无疑会感到有点难受?” “难受将是痛苦的,”塔特莱答道,“但是,如果必须……” “并不是必须,”威廉··科德鲁普回答说,浓眉皱了起来。 “啊!……”塔特莱答着。 略微有点慌乱,他往后做了一个高难度舞蹈动作之前的停顿,以把第三种姿势过渡到第四种姿势;然后,他将两只脚隔开一个宽度,——可能根本未意识到他在做些什么。 “是的,”商人接着说,声音短促,语调不容反驳,“我曾以为将一个教授和一个造就得如此心领神会的学生分开,确实是残忍的!” “确实……旅行!……”塔特莱答着,似乎并不想听明白。 “是的!……确实!……”威廉··科德鲁普接着说,“旅行不仅能使我的外甥的才能更为突出,而且对使他能有这样正确的仪表的老师的才能也是一样!” 这个大孩子从来没有想过,有那么一天他必须离开旧金山、加利福尼亚和美国去遨游大海。一个精通舞蹈动作设计甚至旅行的人的脑子里是不可能涌入这些念头的,而且州府周围10里路的辐射范围,还有待着他去认识。现在,有人向他提议,不,向他表示,不管他是否乐意,他得移居国外,用他的生命去执行他向他的学生作出的这些旅行建议,带着这些旅行包含的种种困难和不便。毫无疑问,这事扰乱了像他这样的不太坚实的脑子,倒霉的塔特莱生平第一次感到,在35年的锻炼下已变得柔顺的他腿上的肌肉,在违背他的意愿下抖动着! “可能……”他说,试图重现一度从他嘴唇上消失的那种舞蹈家的刻板的微笑,“可能……我不适合……” “您会适合!”威廉··科德鲁普以不容别人和他讨论的那种身份回答。 拒绝,这不可能,塔特莱甚至想都不往这方面想。他在这家里是什么?一件东西,一个小包,一个包裹,可以发送到世界各处!但计划中的这一发送仍不免使他有点惊惶。 “那什么时候执行,这次出发?”他问,一面试图重新恢复一种刻板的姿势。 “一个月后。” “那科德鲁普先生决定大船将在哪个风急雨骤的大海上把我和我的学生载走?” “一开始,在太平洋上。” “那在地球上的哪一个点,我第一次落下我的脚呢?” “在新西兰的土地上,”威廉··科德鲁普答道,“我注意到新西兰人不会得体地把他们的臂肘折成圆形!……您将纠正他们!” 这就是为什么塔特莱教授被选为戈弗雷·摩根的旅伴。 这时商人的一个手势让他明白召见已经结束。他于是退了出来,相当激动,以致他的退场以及他在这困难的动作中习惯地表现出的那些优雅多少还有待完善。 确实,由于满心忧虑,忘了他那门艺术中那些最基本的告诫,塔特莱教授生平第一次在离开时两脚朝内! <hr /> 注释: 第五章 在这一章中,准备出发,在这章结束时,确确实实走了。 不必再作回顾,在两人作这横贯人生的长途旅行之前,要戈弗雷结婚,他却要周游世界——这有时更为棘手。但他打算旅行回来时已很好地经受了锻炼,而且,去时是个青年,回来时是个男子汉。他将能看见、观察、比较。他的好奇心将得到满足。那时他就只要安安静静地过那种深居简出的生活,过那种幸福的夫妻生活,任何诱惑都再也无法使他离开。他想错了还是想对了?他是否将向着某种使他受益的有用和扎实的课程航行?我们将留待以后再作回答。 总之,戈弗雷兴高采烈。 菲娜,绝不流露出内心的忧虑,听任着这个学徒期。 塔特莱教授,他那通常那么结实的,对舞蹈中的一切平衡十分熟练的两条腿,在失去了平时的稳定之后,正徒劳地想使之恢复。他甚至在他房间里的镶木地板上摇摇晃晃,仿佛他已经站在船舱的地板上,被一下下地前后左右地颠簸着。 至于威廉··科德鲁普,自作出决定后,感情很少外露,尤其是对他的外甥。他的嘴唇绷紧,眼皮半合着,表明有一个固执的想法已经进入了这个通常翻滚着高度的商业计算的脑袋。 “啊!你想旅行,”他有时轻轻地说着,“旅行而不是结婚,不是留在你家里,单纯地享受幸福!……好吧,你去旅行吧!” 准备工作随即就开始了。 首先,路线问题得提出、讨论并最终定下。 戈弗雷将往南、往东还是往西走?这是第一步要决定的。 如果他从南面的路踏上旅途,“巴拿马-加利福尼亚和不列颠·哥伦比亚”公司,然后是“帕基·夏汉顿·利奥-杰尼罗”公司将负责把他们送往欧洲。 如果他往东走,“太平洋大铁路”可以在几天内把他送到纽约,从那儿,“圭那”、“英曼”、“柔枝-星”、“汉堡-美国”或法国的“横渡大西洋”轮船公司的几条线路将把他带到旧大陆的海岸。 如果他想往西走,搭乘“金色年华越洋轮船”,他很容易抵达墨尔本,然后,搭乘“贝宁修拉东方轮船公司”的轮船到苏伊士运河的伊斯坦。 运输工具并不缺乏,多亏它们精确的协调,环球一周将只是一次简单的观光者的散步。 但是弗利斯柯的这位富豪的外甥兼继承人将作的不是这样的旅行。 不!威廉··科德鲁普出于商业的需要,拥有一支由帆船和轮船组成的船队。他因此决定将他的船中的一艘“归年轻的戈弗雷·摩根支配”,就好像这是一次王族的作为消遣的旅行——由他父亲的臣民们付帐。 经他下令,“梦幻号”这艘600吨,200马力的坚实的轮船立即进入准备状态。它将由德考特船长指挥,这是个经验丰富的水手,已经在任何气候条件下航行过所有的大洋。这位经常与陆龙卷、台风和飓风打交道的艺高胆大的海员在他50岁的年龄中已经有40年的船龄。扯最少的帆,项住飓风对这个“水兵”来说只是一种游戏,他只会“晕陆”,也就是说当船靠岸走上陆地时。因此,这种在船舶的甲板上一刻不停地被摇晃的生活,养成了他总是左右前后摇晃的习惯:他有前后左右摇晃的恶癖。 一名大副,一名机械师,4名火夫,12名水手,总共18人,将组成“梦幻号”的全体船员,如果这船仅限于每小时平平稳稳地开8海里,航海性能还是相当好的。尽管当海浪汹涌时它没有足够的速度冲进波涛中,好吧!但海浪也无法从它上面掀过,这一优势很好地补偿了它在速度上的一般,尤其当人们不是急于赶路时。加之,“梦幻号”配置着纵帆,如果顺风,它那500平方码的风帆,总能为它的蒸汽助一臂之力。 然而,不能以为“梦幻号”作的旅行只是一次消遣的旅行。威廉··科德鲁普是个太讲究实际的人,以至不会不尽量利用穿越地球上所有海洋的一次一万五六千海里的航程。毫无疑问,他的船应该不载货物出发,但得往船的内灌水,这些水在需要时能将船浸没到贴近甲板处,使船易于保持在良好的浮力状态中。因此,“梦幻号”打算在途中载货,并访问这位有钱的商人的许多国外分行。这样,它是从一个市场航向另一个市场。别担心,德考特船长不会为支付旅行费用感到为难!戈弗雷·摩根的心血来潮不会花费舅舅钱柜里的一个美元!在那些优秀的商人家庭里就是这样行事的。 这一切都是在威廉··科德鲁普和德考特船长经过长时间的极其秘密的会谈后一起决定下来的。但是,这件事情的解决虽然看似那么简单,进行时却不简单,因为船长不得不去这位商人的工作室造访了许多次。当他从那儿出来时,经常去公馆的较为敏锐的人将会观察到,他的面孔奇特,头发迎风竖起,就好像他用一只激昂的手把它们弄乱了似的,总之,他的整个身体前后左右地比平时摇晃得更厉害了。还能听到他古里古怪地哇啦哇啦,这证明这些会谈并非风平浪静。因为说话坦率的德考特船长很能顶得住威廉··科德鲁普,他对他的爱和对他的器重足以使他允许他反驳他。 总之,似乎一切都达成了协议。谁作了让步,威廉··科德鲁普还是德考特?我还不敢说,因为不知道他们讨论的主题是什么,但是我将更看好船长。 不管怎样,在会谈了8天后,商人和水手似乎达成了协议,但德考特不断地在牙缝间咕哝: “让苏罗埃的50万个魔鬼把我打发到赤道无风带的深水处去,万一我,德考特将料到要干这样的活!” 但是“梦幻号”的准备工作进展迅速,而且它的船长为了使它一到6月上半月就能出海什么都未疏漏。已经把船送进船坞,而且船的水下体仔细地重新漆了红铅,鲜红的颜色和船体的水上部分的黑色成了鲜明的对照。 旧金山的港口来了许多各种各样的来自各个国家的船舶。因此多年来,有规律地建在海滩上的该城的码头已无法满足货物的装卸,要不是工程师们终于建造了几个人工码头。一些红枞木桩基打进水里,几平方法里的地板搭成宽大的平台盖在这些桩基上。这是按照海湾造的,但海湾是宽大的。这样就有了真正的用于卸货的码头的斜坡,布满了吊车和包裹,在斜坡附近,来自两大洋的轮船,来自加利福尼亚内河的汽轮,来自各地的快速帆船,来自美洲海岸的沿海船,得以有次序地排列着,不致拥挤不堪。 就在这些人造码头之一,在瓦夫布道团街的尽头,“梦幻号”从船舶修理处的锚地下水后,牢牢地系在那里。 为使指派给戈弗雷作旅行的这艘轮船能在最良好的状态下航行,什么都考虑到了,食物供应,布置,都仔细地作了研究。帆缆索具性能卓越,锅炉作了检验,螺旋推进器为第一流。为了靠岸的需要和易于登陆,甚至载上了一条汽艇,速度快又不会下沉,这将在航行途中大派用场。 总之,最后在6月10日那天一切准备就绪,就只等出海了。被德考特船长带上船的那些控制风帆和操纵机器的人,组成了一支优秀的船员队伍,在当地难以找到更好的了。真正作为储备的一批活的动物,刺豚鼠、绵羊、山洋、公鸡和母鸡等,被关进了仓库里;物质生活上的各种需要都放在那儿了,另一方面,备置了一定数量的最好的品牌的食品罐头箱。 至于“梦幻号”将航行的路线,毫无疑问这是威廉··科德鲁普和他的船长曾经作的长时间会谈的内容。人们所知道的一切,就是第一个靠岸点被指定在新西兰首都奥克兰——除非由于逆风延长了航程必须买煤,不得不在太平洋山的某个群岛或中国的某个港口再补给。 何况,戈弗雷出海之后的这一切细节对他来说无关紧要,对塔特莱也毫不相干,航海可能发生的意外在他那混乱的脑子里正日益夸大。 只有一张表格要填写:照相表格。 一个未婚夫不能不带上他所爱的人的相片决定出发作环球长途旅行,以及,作为补偿,留下他的相片。 戈弗雷因此穿上旅装将这事托付给蒙哥马利街的摄影师们,斯梯芬森公司经办,而且菲娜穿上做客的衣服,同样托付阳光摄下她的倩影,但在摄影师的玻璃感光板上她的容貌有点儿优郁。 这将是又一种方式的一起旅行。菲娜的照片放在戈弗雷船舱内指定的地方,戈弗雷的照片放在菲娜的卧室里。 至于塔特莱,他既不是未婚夫也根本不想当未婚夫,然而,他把自己的肖像留在感光纸上也是件可以想象的事。但是,不管摄影师技术多么高超,都无法拍下一张令人满意的照片。那张动来动去的底片只是一团迷雾,无法在这团迷雾中认出著名的舞蹈和仪表教授。 因为不管他多么有耐心,都没法使自己不动——尽管采用了在一切摄影棚里尚在时行的在这种工序中惯用的建议。 曾试图以别的更快的手段拍下瞬间的照片,没有办法。塔特莱跟“梦幻号”船长完全一个样,预先就已前后左右地摇晃了。 只得放弃保存这位惹人注目的人物的相貌。这对子孙后代是个无法弥补的不幸,如果——但抛弃这种想法!——如果,满以为去的是旧大陆,塔特莱却去了再也回不来的另一个世界。 6月9日,一切就绪,“梦幻号”就只等开航了。船舶证件、提单、祖船契约、船舶保险单,都合乎规定,而且,两天之前,科德鲁普公司的经纪人已经送来了最后签过字的契约。 那天,蒙哥马利街的公馆里举行了盛大的告别午宴。大家祝愿戈弗雷旅途幸福,早日归来。 戈弗雷不由相当激动,而且他一点不想掩饰。菲娜显得比他坚强。至于塔特莱,他把自己的忧虑浸在几杯香槟酒里,酒的作用一直持续到出发那一刻。他甚至差点忘了他的袖珍小提琴,在“梦幻号”解缆起航那一刻才给他送了来。 在船上作了最后的道别,在艉楼上最后一次互相握手,然后,螺旋推进器转了几圈,轮船离岸了。 “再见!菲娜。” “再见!戈弗雷。” “愿上天为你们带路!”舅舅说。 “尤其把我们带回来,”塔特莱教授喃喃地说。 “而且千万不要忘记,戈弗雷,”威廉··科德鲁普补充说,“梦幻号”艉部船名板上的那句格言: “瓜熟蒂落!” “决不会的,威尔舅舅!再见!菲娜!” “再见!戈弗雷。” 轮船驶远了,手帕一直挥舞到码头在它的视野中,甚至比这更远一些。 很快,“梦幻号”驶过了世界上最大的这个旧金山海湾,穿过了金门的狭窄入口,然后,以它那艏柱切断了太平洋的水:就好像那扇“金门”刚刚在它后面关上。 <hr /> 注释: 第六章 在这一章中,将请读者结识一位新人物。 旅行开始了,人们很自然地会承认,旅行并不困难。 如同塔特莱教授以一种无可争辩的推理方式经常反复说的: “旅行总是有个开头!但在什么时候和怎样结束,这才至关重要!” 戈弗雷住的船舱位于“梦幻号”艉楼最靠里的地方,朝著作为饭厅使用的高级船员的休息室。我们这位年轻的旅行者在那儿被尽可能地安置得舒适。他把菲娜的照片挂在卧室壁板上光线最充足的最好的地方。一个睡觉的帆布吊铺,一个梳洗的盥洗盆,几个放服装和内衣的柜子,一张工作的桌子,一把坐的安乐椅,对这个22岁的旅行者来说,他还需要什么呢?他这个年龄不正是信奉那种由健康的身体和愉快的心情组成的讲求实际的哲学吗?啊!青年们,如果有可能,去旅行吧,如果没有这种可能……还是去旅行吧! 塔特莱,他的心情再也好不起来。他的船舱就在他的学生的船舱旁边,他认为船舱太窄,帆布吊铺太硬,他在货舱翼处占据的6码面积远远不能让他重复奥弗涅民间舞中伴有击打动作的舞步。旅行者的他就不能合并那位舞蹈和仪表教授吗?不能!这是天生的,而且,当塔特莱最后一觉睡得正甜时,他的两只脚仍横放着,脚跟对着脚跟,和刚睡下时的姿势一样。 必须大家一起进餐,其位置是——戈弗雷和塔特莱两人相对而坐,船长和大副各据那张横摇的桌子的一端,“横摇的桌子”这吓人的名称已经使人明白教授的那个位子将经常空着。 出发时,在6月份这个美好的季节里,微微地吹着东北风。德考特船长得以命人扯起风帆以加快速度,“梦幻号”,据着上风,借着风势,摇晃不太大。何况,由于海浪是从后面向它袭来,前后颠簸使船一点不觉得过度翻滚。这种相对于风向的帆的方向不会使旅行者脸上鼻子绷紧,眼睛凹陷,额头苍白,面颊失色,因此这是可以承受的。船直插入西南面美丽的大海,稍稍卷起白浪:美国的海滩很快将消失于地面线上。 两天里,航行中未发生任何值得详述的意外事件。“梦幻号”一帆风顺。因此旅行一开始是顺利的——尽管德考特船长有时流露出一种他未能掩饰住的不安。每天,当太阳在子午线经过时,他精确地记下船的位置。但人们可以观察到他立刻把大副带到他的船舱里,两人在那儿秘密交谈,就好像为了某种严重的意外情况他们得进行讨论。毫无疑问,戈弗雷对这一细节毫无觉察,他对航海的知识一窍不通,但水手长和几名水手不由感到吃惊。 尤其使这些正直的人惊诧的是,从第一个星期起,有两三次,在夜里,在绝无必要这么做的情况下,“梦幻号”的航向明显地改变了,然后,在白天又恢复正常。这么做,对一艘受到气流变化影响的帆船来说,是可以解释的,但对一艘能够顺着大圆圈航线航行,在风向不利的情况下可以收帆的轮船来说,这就无法解释了。 6月12日白天,船上发生了一桩极难料到的意外事件。 当德考特船长、大副和戈弗雷正要就座吃午饭时,甲板上响起了一阵异常的声音。几乎立刻,水手长推开了门,出现在高级职员休息室的门口。 “船长,”他说。 “出了什么事?”德考特船长急急地问,就像一个始终警惕着的海员。 “有……一个中国人!”水手长说。 “一个中国人?” “是的,一个真正的中国人,我们刚才在底舱最靠里的地方偶然发现的。” “在底舱最靠里的地方!”德考特船长叫道,“以萨克拉芒朵街的魔鬼起誓,把他扔到海底去!” “遵命!”水手长回答。 而且这个善良的人,怀着所有加利福尼亚人可能感到的对一个天朝的儿子的蔑视,觉得这命令再自然不过了,对执行这一命令毫不迟疑。 这时,德考特船长已站了起来,后面跟着戈弗雷和大副,离开了艉楼的休息室向“梦幻号”船头的这个家伙走去。 那儿,果真有一个被紧紧抓住的中国人,正在和两三个毫不留情地用手推撞他的水手搏斗。这是个35岁至40岁的男人,容貌聪敏,体质健壮,脸上无须,但由于在通风很差的底舱里呆了60小时显得有点苍白消瘦。 德考特船长立即以手势令他的手下松开这不幸的擅入者。 “你是谁?”他问他。 “太阳的一个儿子。” “你叫什么名字?” “尚无。”那中国人答道,这名字,在天朝的语言中。意思是:并不存在。 “你来这儿,来船上干什么?” “我航海!……”尚无镇静地回答,“但尽可能不给你们造成最小的损害。” “当真!最小的损害!……你是在开船时躲进底舱里的?” “您说得对,船长。” “为了免费地把你从美国带到中国,带到太平洋的彼岸?” “如果您愿意的话。” “如果我不愿意,黄皮佬,如果我请你心甘情愿地游回中国去?” “我会试试,”中国人微笑着回答,“但可能会在路上送命!” “好吧,,”德考特船长叫道,“我来教你怎样想节省路费!” 德考特船长大大超出了这事所可能引起的他的愤怒,可能正要将他的威胁付诸实施时,戈弗雷干预了。 “船长,”他说,“‘梦幻号’船上多了一个中国人,那就是加利福尼亚少了一个中国人,那儿的中国人那么多!” “那儿的中国人太多!”德考特船长答道。 “太多,确实,”戈弗雷接着说,“那么,既然这不幸的人决定离开旧金山,这值得某种怜悯!……唔!我们在过上海海岸时把他扔下,就不会再有问题了!” 在说着加利福尼亚州有着太多的中国人时,戈弗雷用的是一个真正的加利福尼亚人的语言。确实,天朝的子民的移居国外——他们是在中国的3亿对在合众国的3千万美国人——对极西部地区的省份成为一种危险。因此加利福尼亚、下加利福尼亚、俄勒冈、内华达、犹他这些州的立法机构,以及国会本身都关心着这种新的流行病的侵入,美国佬给这起了“黄祸”这个意味深长的名字。 在那个时代,仅在加利福尼亚州就有5万天朝子民。这些人在淘金上极有技巧,也极有毅力,靠一撮米饭,一口茶,一口鸦片生活,有为了降低劳动力的费用而损害气愤的工人的倾向。因此必须使他们服从一些与美国的宪法相反的专门的法律——控制他们的移民,不让他们有取得国籍的权利的法律,怕他们最终成为国会中的大多数。此外,如同印度人和黑人那样,他们通常都受到粗暴对待,为了对强加于他们的这种“霍乱患者”的说法辩护,他们经常被圈禁在一种少数民族的集中居住区,在那儿,他们小心地保持着天朝的风俗和习惯: 在加利福尼亚的州府,在靠近萨克拉芒朵街的那个区域,装饰着他们的招牌和他们的灯笼,另一人种的影响把他们集中到了一起。在那儿,可以成千成千地遇见他们,穿着他们的袖子宽大的外衣,戴着他们的尖锥形帽子,穿着他们的头上翘起的鞋子碎步疾走着。在那儿,他们大多数人成了食品杂货店主、园丁或洗烫衣服的工人——如果不当厨师,或不属于那些在旧金山的法国剧场演出中国戏的剧团。 然而——没有任何理由为他掩饰——尚无参加了这些性质各异的剧团中的一个,在那儿,他演第一丑角,——万一这种欧洲戏剧的表达可以用于任何一个中国艺术家。确实,他们是那么严肃,即使在他们开玩笑时,以至加利福尼亚的小说家哈特-勃雷特可能说过,他从未见一个中国演员笑过,他甚至承认他无法弄懂他曾经看过的那些戏中的一个是个悲剧还是一个纯粹的闹剧。 总之,尚无是个喜剧演员。演出期结束,成就巨大,可能觉得时候到了,他想重回家乡而不是。因此他碰运气地偷偷摸摸地溜进了“梦幻号”的底舱。 带着购得的生活必需品,他是否希望隐匿姓名身份地度过这几个星期;然后在中国海岸的某一处下船,如同他不被人看见地上船那样? 说到底,这是可能的。总之,这肯定算不上什么弥天大罪。 因此,戈弗雷为这位擅入者进行干预是对的,而且,表现得比平时凶恶的德考特船长也没有过多留难地放弃了要把尚无从船上扔到太平洋的水里去嬉戏。 尚无因此不再躲回船底,但他不该在船上过于妨碍别人。他冷静,有条不紊,很少与人交往,小心地避开那些水手,那些人总是对他推一下撞一下;他吃他储存着的食品。总之,他的瘦小使得加载了他的体重后不会明显增加“梦幻号”的航行费用。如果尚无是免费运送,他的乘船旅费肯定不会在威廉··科德鲁普的钱柜里花费一个美分。 然而,他在船上的出现,引起了德考特船长的某种考虑,他的大副,无疑是明白他的考虑的特殊意味的唯一的人。 “他将使我们碍手碍脚,这该死的中国人,当必须!……总之,算他倒霉!” “谁叫他偷偷地上了‘梦幻号’!”大副答道。 “尤其是去上海!”德考特船长反驳说,“让约翰和约翰的儿子们见鬼去!” <hr /> 注释: 第七章 在这一章中,将看到威廉··科德鲁普让他的船买上保险并无过错。 在接着的几天里,6月13、14和15日,气压计慢慢地下降,而且下降持续着,没有恢复,这表明天气有变化的倾向,或是下雨,或是刮风,或是狂风暴雨。微风在西南面吹过时明显地增强了。对“梦幻号”来说,这是逆风;它得抵挡迎面袭来的相当大的海浪。因此把帆收进了罩里,只能以螺旋推进器行驶,但只能以中等压力,以免折断。 戈弗雷挺能经受前后左右颠簸的考验,甚至一刻也未失去他那愉快的心情。很明显,这正直的小伙子热爱大海。 但塔特莱,他可不爱大海,而且大海同样不爱他。可以看到不幸的仪表教授失去了仪表,舞蹈教授不由自主地违反一切艺术规律地跳着舞。 这些摇晃一直震到了轮船的底肋材,他没法在他的船舱里躺下去。 “空气!空气!”他叹着气。 因此他不再离开甲板。一下左右摇晃,他从一侧船舷滑向另一侧。一下前后颠簸,他被抛向前,几乎立刻又重新被抛向后。他靠在栏杆上,他抓住缆绳,他做的那些姿势绝对要被现代的编舞原则禁止使用!啊!要能以一个气球动作升在空中躲开这活动的地板的起伏不平那该多好!他的先辈中的一个舞蹈家曾说,如果他同意从舞台上收回他的脚,那只是为了不使他的同伴们丢脸。他,塔特莱,他将愿意永不把他的脚落回到这个前后颠簸得似乎要把他拖进深渊的甲板上。 有钱的威廉··科德鲁普究竟起了什么念头,要把他打发到这上头来? “这恶劣的天气会不会持续?”他一天20次地问德考特船长。 “嗯!气压计使人不放心!”船长皱着眉头一成不变地回答。 “我们是否很快就要到了?” “很快,塔特莱先生!……嗯!很快!……天好还得有段时间!” “可人们把这叫做太平洋!”不幸的人在两次碰撞和起伏之间反复说着。 而且,我们要说,塔特莱教授不仅饱尝晕海之苦,而且看见这些覆满泡沫的巨浪涌到“梦幻号”的舷墙那么高,听见被猛烈的冲击抬起的阀门任蒸汽从排汽管里冒出来,感到轮船就像在这浪尖上的一个软木塞晃荡颠簸时,害怕极了。 “不!这样不可能不翻船的!”他反复说着,目光呆滞地盯着他的嘴唇。 “镇静些,塔特莱,”戈弗雷答道,“船是为漂浮而造的,见鬼!这是有根据的!” “我对您说没有!” 而且,在这一思想支配下,教授套上了他的救生带。他白天晚上都将它紧紧套在胸上,以金子作代价都不能叫他脱下来。每当大海让他有片刻的缓解,他就呼一大口气把它重新充满。确实,他总觉得它充气不足! 我们为塔特莱的骇怕请求宽容。他不习惯大海,大海的放纵可以引起某种骇怕,而且,诸位知道,这位旅客直到那天甚至无意地从未去旧金山海湾的平静的水面上冒过险。因此,在一艘被大风颠簸着的船上感到不舒服,在海浪冲击下感到害怕,人们会原谅他这一点的。 再说,天气变得越来越糟,而且以逼近的风威胁着“梦幻号”,如果它看得见海岸,信号台早就对它发出通知了。 尽管,在白天,为了绝不弄坏机器,船只能在可怕的晃动中以很小的速度前进,然而,由于水面极度地起伏不平,螺旋推进器还是连续浮出或浸没。因此,螺旋桨或是在深水里可怕地敲击着,或是在漂浮线上疯狂地敲击,这可能危害这一系统的牢靠。那种声音就像沉闷的爆炸在“梦幻号”船尾底下响起,那些活塞以机械师不易控制的速度狂奔着。 然而,戈弗雷无意中观察到,一开始他弄不清是什么原因:即,在夜间,轮船的摇晃远比白天要弱。他是否该因此得出结论,那时风之减弱,是太阳下山后出现的暂时的平静? 这种现象在6月21日至22日夜间表现得尤为明显,他想弄清究竟是怎么回事。确切地说,那个白天天气尤为恶劣,风增强了,而且一连几个小时那么恣肆地刮着,似乎不可能在夜间让大海平静。 因此,将近午夜时,戈弗雷起了床,他穿得暖暖的上了甲板。 值班船员正监视着前方。德考特船长站在驾驶台上。 猛烈的风肯定没有减弱。可是,应该猛冲到“梦幻号”艏柱上的海浪却大大减小了。 但,抬眼往烟囱顶上看去,戈弗雷看到,那浓浓的黑烟不是从前朝后走,而是从后朝前走,和船是同一个方向。 “难道风向变了?”他想。 而且,他为这处境庆幸,他登上了驾驶台;接着,走近船长。 “船长,”他说。 前者,戴着风帽,穿着防水长大衣,未听见他来,而且,一开始,看见他在他身边,掩饰不住一种不快。 “是您,戈弗雷先生,您……来驾驶台?” “是我,船长,我是来问……” “问什么?”德考特船长生气地答着。 “风向没改变吗?” “没有,戈弗雷先生,没有,而且,很不幸,我担心会转成风暴!” “可是我们现在是顺风!” “顺风……确实……顺风!……”船长辩解着,明显地为这一发现感到生气,“但我是没有办法!” “您的意思是什么?” “我想说,为了不影响这条船的安全,我不得不掉转船头,躲开这种天气!” “这会使我们极为可惜地延误时间的!”戈弗雷说。 “极为可惜,确实,”德考特船长答道,“但一到白天,只要大海稍微平静一些,我会抓住这个机会朝西行进。因此,我建议您,戈弗雷先生,回您的船舱去。相信我吧!在我们和大海一起奔跑着时,试着睡一下!您将少受到一些颠簸!” 戈弗雷做了个同意的手势,他忧虑地最后望了一眼极快地奔驰着的低低的云;随后,离开了驾驶台,他回进他的船舱,没多久又进入了他那被中断了的睡梦。 这种白天往西,夜间向东的航行又持续了48个小时;但气压计显示有某种上升的倾向,波动减少了;估计这种坏天气将随着风向转北而结束。 确实,这种情况出现了。 因此,6月25日,将近早上8点钟,当戈弗雷登上甲板时,东北风已将云彻底打扫干净,阳光嬉戏着穿过帆缆索具并把它们的热烈的笔触写遍了船上所有的凸出部分。 被明媚的阳光直射着的深绿色的大海,这时正以一块巨大的扇形面闪闪发光。风不再狂舞乱穿,它在浪尖上缀起轻微的泡沫,低帆已经松开。 说得确切些,甚至,大海掀起的不是真正的海浪,而只是一些长长的水波,微微地晃动着这艘轮船。 说真的,无论水波还是海浪,对塔特莱教授而言都是一回事,“微波荡漾”时他病着,“风大浪急”时他也病着。他因而一直半躺在甲板上,半张着嘴,就像一条跃上水面的发愣的鲤鱼。 站在艉楼上的大副,举着望远镜,朝东北方向望着。 戈弗雷走近他。 “好吧。先生,”他快乐地对他说,“今天比昨天要好一点!” “是的,戈弗雷先生,”大副答道,“我们现在是风平浪静。” “而且‘梦幻号’驶上了正确的航线!” “还没有!” “还没有!为什么!” “因为在最新的一次风暴中轮船明显地被抛到了东北方,我们必须精确地测定船的方位。不过太阳这么好,地平线一清二楚。正午时,通过测量高度,我们将得到正确的观察报告,而且船长将指定航线。” “船长在哪儿?”戈弗雷问。 “他下了船。” “下了船?” “是的!……我们的值班人员以为瞥见了某些岩礁,在东面,海面上发白的地方,有一些船图上根本没有记入的岩礁。汽艇因此装备了起来,船长去察看了,水手长和三个水手跟了去。” “去了多久?” “大约一个半小时!” “啊!”戈弗雷说,“我很不高兴未被预先告知。我本来很乐意陪他去的。” “您那时在睡觉,戈弗雷先生,”大副答道,“船长不愿意叫醒您。” “我为此感到遗憾,不过,告诉我,汽艇是朝哪个方向开的?” “朝那儿,”大副回答说,“从右舷的吊杆那儿一直……在东北方。” “用望远镜看不见吧?” “不,它太远了。” “但它不会延迟回来吧?” “不会延迟,”大副答道,“因为船长要亲自测定位置,而且为了这项工作,必须在正午前回到船上!” 得到这个回答后,戈弗雷叫人给他戴上了他的海上望远镜,走去坐在坚实的船梢上,他想观察汽艇回来。至于德考特船长去作的这次察看,并不使他惊诧。确实,“梦幻号”不冒险驶入一片标有岩礁的大海,这是很自然的。 两个小时过去了。10点半不到,一股淡淡的烟,像一道细细的笔画,开始清楚地显现在地平线上。 这显然是那艘汽艇,察看完了后重返轮船。 戈弗雷很高兴用望远镜的视野跟随着它。他看见它以更为完整的线条渐渐变得鲜明,在海面上变大了,画出的烟也更分明了,烟中还混杂着升起在地平线清晰的背景上的缭绕的水汽。这是一艘出色的小艇,速度快,而且,因为它是全力推进,不一会,用肉眼就能看见了:将近11点钟时,可以见到在它的前面被船头推起的白色的“絮花”,在它后面,扩展着的起泡沫的航迹就像一条彗星的尾巴。 在11点15分,德考特船长靠拢并跳上了“梦幻号”的甲板。 “那么,船长,有什么消息?”戈弗雷走来握住他的手问。 “啊!您好,戈弗雷先生?” “那些岩礁?……” “纯粹的表象!”德考特船长答道,“我们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我们的人可能弄错了,我也很惊诧,就我来说。” “那就起航了?”戈弗雷说。 “是的,我们将重新起航;但,在这之前,我得测定方位。” “您是否要下令将小艇弄上船?”大副问。 “不,”船长答道,“可能还要用它,将它拖在后面!” 船长的命令得到了执行,继续保持着压力的小艇驶来排在“梦幻号”的后面。 三刻钟后,德考特船长,手里拿着六分仪,测量了太阳的高度,以及测定了方位后,他指定了航向。 办完这事,最后望了一眼地平线,他把大副叫来,并把他带到他的船舱里,在那儿,两人谈了很久。 白天非常晴朗。“梦幻号”得以快速前进,没有不得不抽紧帆的那种摇晃。风很弱,而且,以机器给予的速度,是不可能有足够的力量使帆鼓起来的。 戈弗雷非常快乐,航行于美丽的大海上,沐浴于美丽的阳光下,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欣慰,更给思想以鼓舞,更给灵魂以满足的呢?然而,这些有利的环境却几乎不能使塔特莱教授稍微快活一点。虽然大海的状况不再使他直接感到不安,他的身体却感不到什么反应。他尝试着进食,却既无兴趣又无胃口。戈弗雷想叫他脱下箍在他胸上的那条救生带,他怎么也不肯。这条被称之为海船的铁和木头的组合难道就不会有随时裂开的危险吗? 夜降临了。厚厚的蒸汽保持着原状,并不降落到海平面上,夜将比白天的好天气所预告的远为黑暗。 总之,不必害怕任何暗礁,德考特船长刚在他的海图上对它们的确切位置作了记录,但和别的船相撞总是有可能的,因此在大雾弥漫的夜里不得不担心这一点。 因此,在太阳下山后不久,船边的舷灯就被仔细地点亮了;白色的航行灯被升起在前桅的顶上,而那些方位灯,绿灯在右,红灯在左,在桅的侧支索上发着光。如果“梦幻号”被别的船撞上,至少不是它的失误——这只是聊以自慰。沉船,即使符合规定操作,遇上了还是要沉船。如果船上有什么人想到了这一点,那就是塔特莱教授。 期间,这个始终滚来倒去,前颠后簸的高尚的人回进了他的船舱,戈弗雷也回到自己的船舱中:只是,一个是坚信能美美地睡一夜,一个是希望能美美地睡一夜,因为,“梦幻号”航行在长长的波浪上几乎没有什么摇晃。 德考特船长把值班任务托付给大副后,也回到了艉楼底下以休息几个小时,一切都处于正常状态。轮船可以完全放心地航行,因为雾似乎不会增厚。 20分钟后,戈弗雷睡着了,而穿着所有的衣服睡觉的塔特莱,根据他的习惯,他的失眠只是从长长的呼吸中流露出来。 突然——可能是凌晨一点钟时——戈弗雷被一阵可怕的叫嚷声弄醒了。 他跳下帆布吊铺,迅即穿上长裤、水手的粗布短工作服,套上海员的长统靴。 几乎就在这一刻,那些可怕的喊叫在甲板上响了起来。 “我们沉船了!我们沉船了!” 转瞬间,戈弗雷冲出船舱,直奔休息室。在那儿,他撞上了一块样子笨重的物体,他没能认出来,那可能是塔特莱教授。 所有的船员都上了甲板,在大副和船长的命令下奔向中间。 “撞上了船?”戈弗雷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该死的雾……”大副回答说,“但我们在往下沉!” “我们在往下沉?……”戈弗雷答道。 确实,“梦幻号”无疑撞上了一块礁石,明显地被撞穿了,水几乎漫上了甲板,锅炉房深处的炉火肯定已被淹没了。 “往海里跳!往海里跳!戈弗雷先生,”船长叫道,“一刻都不能耽搁了!船要沉没了!它会把您卷进漩涡的!……” “塔特莱呢?” “他由我负责!……我们离一处海岸只有半!……” “可您怎么办?……” “我的职责要求我在船上留到最后一个,所以我将留下!”船长说,“可您逃吧!……逃吧!” 戈弗雷还犹豫着不往海里跳,可是水已漫到“梦幻号”的内壁上。 德考特船长知道戈弗雷深识水性,于是抓住他的肩膀,帮他赶紧从船上跳下。 真险哪!如果不是漆黑一片,肯定可以看到在“梦幻号”所在的位置上陷下了一个深渊。 但戈弗雷在这片寂静的水中央用几下蛙泳就迅速离开了这个像大漩涡的涡流那样吸卷的漏斗。 这一切发生于不到一分钟。 不一会儿,在绝望的呼叫中,船上的航海灯一一熄灭了。 没有什么可怀疑了:“梦幻号”直沉海底了! 至于戈弗雷,他爬到了一块可以躲开激浪的高大的岩石上。他在黑暗中徒劳地呼唤着,没听见一个声音回答他,他不知道他是在一块孤零零的岩石上还是在一块暗礁的顶端,可能只有这场灾难能说得清,他在那儿等待着白天的到来。 <hr /> 注释: 第八章 在这一章写戈弗雷悲伤地反思旅行的癖好。 还得度过漫长的三个小时太阳才会在地平线上出现。可以说这几个小时犹如几个世纪那么长。 作为一个开始来说,这考验是严峻的,但是,我们再说一遍,总之,戈弗雷不是为了作一次单纯的闲逛才出发的。出海时,他在心里想,他把一切幸福和宁静的生活方式留在了身后,他在追逐冒险的过程中不会再去找回它们,因此问题在于应付局面。 暂时他是处在安全中,毕竟,大海无法把他从这块被拍岸浪的浪花打湿的岩石上夺回去。他要不要担心涨潮很快将把他淹没?不,因为经过思考,他能确定这样的危险在朔月大潮达到最高点时才会发生。 但这块岩石是否是孤零零的一块?它是否俯临着一排分散于这片海域的岩礁?德考特船长在黑暗中以为看见的那个海岸是怎样的?它属于哪块大陆?绝对可以肯定的是“梦幻号”在前几天的暴风雨中已被抛离了它的航道,船的位置因此无法确切地测定。可船长在两小时前还断定他的海图上没有记入在这些海域有任何岩礁的标示,这又如何怀疑呢!他甚至还亲自去辨认了他的了望海员们以为看见的在东面的那些所谓的暗礁。 但是,无庸置疑的是,如果德考特船长作的勘测再往远处推进一些,这场灾难肯定可以避免,可回顾过去有什么用呢! 在既成事实面前,对戈弗雷来说重要的问题——生死攸关的问题——是弄清他是在哪块土地附近。在太平洋的哪一部分,这个问题可放在后一步推论。在白天来临之前,首先得考虑离开这块最高处的长宽不足20步的岩石。但离开一个地方总是为了去另一个地方。如果这个可去之处不存在,如果船长在迷雾中弄错了,如果这块岩礁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如果,在视野穷竭之处,水和天交融在同一地平线上! 这个遇难的年轻人的思想因而集中到这一点上。他用他全部的视力在这漆黑的夜里搜寻着是否有什么模模糊糊的一块物体,堆积起的岩石或悬崖,显示出这岩礁附近有一块土地。 戈弗雷什么也未看到,他的鼻子未嗅到任何泥土的香气,他的眼睛未感到任何光亮,他的耳朵未听到任何声音。没有一只鸟飞过这片黑暗,在他四处似乎是一大片荒无人烟的水。 戈弗雷不得不承认他十有八九是完了。现在,已不是平静地周游世界,而是面对死亡了。因此,他镇定地、勇敢地想到了这位对最脆弱的他的创造物也无所不能的上帝,而这一个创造物已无法再靠自己了。 戈弗雷唯一能够作主的,就是等待白天的到来,听天由命,如果上帝不能降福于他,或相反,什么都试一试,如果有什么机会能够获救。 严肃的考虑使戈弗雷镇静下来,他在岩石上坐下。他脱了一部分已被海水浸湿的衣服,他的羊毛短工作服,他的变得沉重的靴子,以作好游泳的准备,如果必须这么做。 然而,就没有人在沉船后幸免于难吗?怎么!“梦幻号”上的人就没有一个上岸的!难道他们全都卷进了一艘船下沉时所造成的这无法挣脱的漩涡中?戈弗雷与之谈话的最后一个人是德考特船长,他决定只要他的水手中还有一个人在船上,他就不离开他的船。甚至就是船长,在“梦幻号”的甲板将要淹没的那一刻把他扔进了大海。 但别的人,不幸的塔特莱,那个可怜的中国人,一个在艉楼中,一个在底舱深处,毫无疑问都突然淹入了水中,他们怎样了呢?“梦幻号”上所有的人中就只他一个获救吗?可是那艘快艇就在轮船后面拖着啊!就没有几个海员、旅客和水手能在这小艇上找到避难处,足以及时地逃离那失事地点吗?是的!但更令人担心的是那艘小艇会不会和轮船一起沉了下去,现在正在水下约摸20的深处? 戈弗雷于是思忖,在这漆黑的夜里,如果他无法看见,至少他可以让人听见他的声音。在这一片宁静中,什么都不能阻止他叫喊、呼唤。说不定他的同伴中有一个人能用声音回答他的呼叫。 他喊了几次,把喊声拉长,相当大的范围内应听得到他的声音。 没有一个声音回答他。 他又叫了几次,一面连续转动身体,对着地平线上各个地点。 悄无声息。 “就我一个!就我一个!”他喃喃说着。 不仅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的声音,而且没有任何回声应和他的声音。然而,如果他就在某块悬崖附近,离一群崖石不远,沿海地带经常呈现这样的排列,他的声音受到障碍物的反射,肯定会回到他这里来。因此,或是伸展在岩礁的东面的是一块低低的海岸,无法产生回声,或是,这更可能,在这附近没有任何一片陆地。这个遇难者赖以避难的这块岩礁是孤零零地点缀在海面上的。 三个小时就在这恐惧不安中过去了。冻得麻木了的戈弗雷在这块狭窄的岩石顶上来回走着,想以此御寒。 终于,天顶的云块上染上了几丝苍白的光亮。这是来自地平线上最初的色彩的反射。 戈弗雷转向这个方向——可能是对着陆地的唯一的方向——力图看见黑暗中是否浮现出某块悬崖。升起的太阳以它最初的光亮绘出它的侧面图时,可能使它的轮廓显得更为鲜明。 但透过这模糊不清的黎明还没有任何东西显现出来。海上升起了一片薄雾,甚至使岩礁的面积都难以探查清楚。 因此,不必再作什么幻想。确实,如果戈弗雷是被抛在太平洋上的一块孤零零的岩石上,那就离死期不远了,饿死,渴死,或者,如果必须这么做,作为最后一道,在水底死去。 但他仍是望着,而且他的目光似乎尖利得过了头,他全部的希望都集中在上面了。 晨雾终于开始消散了,戈弗雷接连地看到了那些组成岩礁的岩石突现在大海上,就像一队海上的巨兽。那是一长列点播得很不规则的带黑色的、切割奇特,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石头,其投影大致为东西方向。戈弗雷处于其顶上的那块巨大的石头显露在这列暗礁的西端,距“梦幻号”沉下地点不到30英寻。在这个地点,大海可能极深,因为那艘轮船上的任何部位,甚至连它的桅杆顶都看不到。可能,由于海底岩石某处底部的一下滑动,它被卷到了岩礁的宽敞处。 戈弗雷不用多看就了解了这一现实状况,拯救不可能来自这个方向。他全部的注意因而转向了被上升的迷雾渐渐揭开的岩礁的另一端。应该补充说明一下,海面这时很低,使那些岩石更完整地露了出来。只见它们显得长长的,潮湿的底部显得宽宽的。这儿,间隔着相当宽的海面,那儿,只有一些水洼将它们隔开。如果它们和某个沿海地带相衔接,就不难在那儿登陆了。 尽管如此,未见任何海岸,即使在这个方向,还未见有什么迹象显示有一块高地就在附近。 雾一直在消散着,视野也越趋宽阔,戈弗雷的眼睛执拗地盯在上面。螺旋状的雾由此卷绕到一块半英里的空间。已经有几块含沙的地皮在覆盖着粘糊糊的海藻的岩石中间露了出来。这沙子会不会至少象征着一片沙滩的存在,而且,如果有沙滩,能怀疑它不是和一块更为重要的陆地的海岸相连吗? 总之,巨大的花岗岩岩石上,清晰地突现出一条长长的沙丘的侧面,似乎把东方的地平线挡住了。太阳吸净了早晨的雾汽,这时,它那红彤彤的圆盘露出来了。 “陆地!陆地!”戈弗雷叫了起来。 于是他把双手伸向这坚实的平面,在一种感激上帝的冲动中跪在岩礁上。 那确实是陆地。在那块地方,那些岩礁只组成了一个突出的岬头,有点像一个小海湾的南面的海角,在一个最多两英里的周边上合成为圆形。这凹入处最靠里的地方像是一片平坦的沙滩,四周接续地排列着随着草的外形起伏不定的、但不太高的小沙丘。 从戈弗雷所据的位置可以看到这片海岸的全貌。 这片海岸的北面和南面被两个不相等的岬角挡住了,其延伸最多不过五六英里。但是,它很可能和某块大的陆地连在一起。不管它是怎样的,眼下至少是获救了。在这一点上,戈弗雷不会有任何怀疑,他没被抛到什么孤零零的岩礁上,他可以相信这截陌生的土地将能满足他的基本需要。 “登陆!登陆!”他思忖着。 但是,在离开岩礁之前,他最后一次转过身去。他的目光依然在大海上寻找着,直望到外海的地平线上。在波涛面上会不会出现什么灾后残骸,“梦幻号”的什么碎片,什么幸存者? 什么也没有。 那艘小艇也不再在那儿,而且可能被拖进了同一个深渊。 戈弗雷于是想到,他的同伴中会不会有什么人也像他一样,在这片岩礁上找到了避难处,在等着白天的到来以试着登上海岸? 一个也没有,不论在岩石上还是在沙滩上!这片岩礁和大洋一样荒无人迹。 可是说到底,没有幸存者,大海至少会抛出几具尸体!在岩礁之间,在拍岸浪的最后那道边线上,戈弗雷就找不到他的几个同伴的僵硬的躯体吗? 不!在退下的潮水那时露出的一大片岩礁上的所有地方,什么也没有。 戈弗雷是唯一的一个!他只能靠自己去跟各种各样威胁着他的危险作斗争了! 然而,让我们说几句赞扬他的话,在这样的现实面前,戈弗雷不愿气馁。但因为最要紧的是,定居在陆地状态下对他更为适宜,陆地距他又有一小段距离,他离开了岩礁顶部,开始向海岸靠拢。 当岩石与岩石间的距离大得他无法一跃而过时,他跳入水中,而且,不论他是用脚走过去,还是不得不靠游泳浮起身体,他都轻轻松松地抵达最近的那块岩石;反之,当他面前的距离只有一二码时,他就从一块岩石跳上另一块岩石。在这些覆着滑滑的海藻的粘糊糊的石块上行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得走很长一段路。大约有四分之一英里路得在这样的条件下行走。 尽管如此,戈弗雷终于灵巧轻捷地把他的脚踩上了这块陆地,在那儿,可能等待着他的,如果不是很快地死去,至少也是比死亡更糟糕的一种凄惨的生活。饥饿,口渴,寒冷,匮乏,各种各样的危险,没有一件武器自卫,没有一把枪猎获动物,没有替换的衣服,他将沦落到的就是这样的一种境地! 啊!轻率的人啊!他本想了解自己有否摆脱严峻的局面的能力!好吧,他将感受到这种滋味了!他曾经想获得当一个鲁滨逊的遭遇!好吧,他将看到这是不是他所羡慕的一种遭遇! 他这时想起了为了冒险,他抛弃了那种幸福的生活方式,抛弃了在旧金山的那种置身于一个富有又多情的家庭中的轻轻松松的生活。他想起他的威尔舅舅,他的未婚妻菲娜,他的朋友们,他再也看不到他们了,毫无疑问! 这些回忆的浮现,使他的心抽紧了,而且,尽管他果断坚决,一颗眼泪涌上了他的眼睛。 如果他不是一个人,如果有什么失事后的幸存者像他这样来到了这块海岸,哪怕是,失去了船长和大副,只是水手中的最后一个,只是塔特莱教授,他对这个无用的人能信赖的只是一点点,未来可能发生的事也不至于使他感到这样可怕啊!因此,在这一点上,他还想抱有希望。尽管他在岩礁的表层没有发现任何踪迹,他就不可能在这片沙滩的沙地上遇上吗?除他之外就没有人已经登上这片沿海地带,正在像他一样地寻找着一个同伴吗? 戈弗雷又眺望着北面和南面的所有地方。他一个人也没看到。显然,陆地的这一部分是荒无人迹的。没有小屋的迹象,没有升在空中的烟痕。 “来吧!来吧!”戈弗雷思忖着。 于是,在冒险攀登可以让他在更大的范围内察看这块地方的那些多沙的沙丘之前,他向北登上沙滩。 一片寂静,沙上没有任何印迹,几只海鸟、海鸥或鸥,在悬岩的边缘嬉戏,这是这块荒僻处的唯一的生物。 戈弗雷这样走了一刻钟。最后,他准备跳上那些长满着灯心草和荆棘的沙丘中最高的那个沙丘的陡坡时,他突然停了下来。 一件看不确切的物体,鼓得极大,像是一头海上怪兽的尸体,肯定是被最近的一次风暴抛了上来,躺在距他50步远的礁边上。 戈弗雷赶紧朝这个方向奔去。 他越走近,心越跳得快,确实,他似乎从这个被打到岸边浅滩上的动物身上认出了一个人的形状。 在距那儿不到10步远的地方,他停住了,他就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他叫道: “塔特莱!” 那正是那位舞蹈和仪表教授。 戈弗雷猛然冲向他的伙伴,可能,他还有一点呼吸! 转瞬间,他意识到是救生带制造了这种鼓胀并使不幸的教授看上去像头海上怪兽。但是,尽管塔特莱一动不动,可能他并没死!可能是这游泳器械,在拍岸浪的波涛将他打上海岸时,把他托起在水面上! 戈弗雷着手工作。他跪在塔特莱身旁,他松开了他的救生带,他有力地用手为他按摩,终于,发现他那半张着的唇间轻轻吐出了一口气!……他把手放在他的心上!……心还在跳着。 戈弗雷呼唤他。 塔特莱动了动脑袋,然后,发出一声嘶哑的声音,又断断续续地说了些话。 戈弗雷猛烈地摇晃他。 这时,塔特莱睁开了眼睛,将左手扬过额头,重新抬起右手,查明了他的珍贵的袖珍小提琴和他紧紧拿着的琴弓丝毫没有丢失。 “塔特莱!我亲爱的塔特莱!”戈弗雷叫道,微微扶起他的头。 这颗头发稀疏散乱的头自上至下微微点了一下。 “是我!我!戈弗雷!” “戈弗雷?”教授回答说。 然后,只见他翻了个身,跪起身,看着,微笑着,重又站了起来!……他感到他终于有了一个坚实的支撑点了!他明白了他不是再在一艘船的甲板上,经受着前后左右颠簸着的各种摇晃了!大海已结束了对他的承载了!他重又处于一块坚实的土地上了! 那时,塔特莱教授重又找回了自他出发以来就失去了的那种平衡,他的两只脚在合乎规定的位置上自然地朝外放着,他的左手抓住袖珍小提琴,右手挥舞着琴弓;然后,当琴弦开始强烈地发出一种音色忧郁的潮湿的声音时,他那微笑着的唇间吐出了这几个字: “在原位,小姐!” 这位正直的人在想着菲娜! <hr /> 注释: 第九章 在这一章中论证,在鲁滨逊这一行中并非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完成了这事,教授和学生互相拥抱在一起。 “我亲爱的戈弗雷!”塔特莱叫道。 “我善良的塔特莱!”戈弗雷答道。 “终于,我们到达了港刚”教授叫道,语调就像一个经历了相当多次航行和意外事故的人。 他把这叫做:“到达了港口!” 戈弗雷不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 “脱下您的救生带,”他说,“这玩意使您呼吸困难而且妨碍您的行动!” “您以为我这么做能没有麻烦吗?”塔特莱问。 “没有麻烦,”戈弗雷回答说,“现在,抓住您的袖珍小提琴,我们去探索。” “走吧,”教授反驳说,“但是,请注意,戈弗雷,我们将在第一间酒吧停下来。我饿死了,而且,一打三明治,喝上几杯波尔图酒,将使我的两条腿完全复原!” “是的!在第一间酒吧!……”戈弗雷摇着头答道,“而且甚至在最后一间……如果第一间对我们不适合!” “然后,”塔特莱接着说,“我们问一下过路人电报局在什么地方,以立即给您的舅舅科德鲁普发一份电报。我想这位善良的人将不会拒绝给我们寄来回蒙哥马利街公馆的必需的钱,因为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 “就这么定了,在第一个电报局,”戈弗雷答道,“或者,要是这地方没有电报局,就在第一个邮局。上路吧,塔特莱!” 教授卸下了他的游泳器械,将它像打猎的号角那样缠在身上,于是两人终于前往环绕着沿海地带的那些沙丘的边缘。 遇见了塔特莱给了戈弗雷某种希望,他特别关心的是,探查清楚他们是否是“梦幻号”沉船后的唯一幸存者。 离开暗礁口一刻钟后,我们的两位探险者爬上了一个60至80英尺高的沙丘并到了它的顶上。从那儿,他们俯瞰着宽宽的一片沿海沙滩,他们的目光察看着那条直到那时仍被隆起的海岸遮掩着的东方的地平线。 在这个方向的两三英里之外,第二条丘陵成为一道背景,而且,从那儿更往远,什么地平线也看不见。 朝北,海岸似乎逐渐变尖了,但是,它是否和后面伸出的某个海角连接,那时还不能肯定。在南面,沿海地带相当深地凹进了一个小湾,而且至少在这个方向,大洋似乎一望无际。由此可得出结论,太平洋的这块陆地可能是个半岛;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朝北或朝东北去寻找把这块土地和随便哪块大陆相连的地峡。 不管怎样,这块远非干旱的地区掩藏于一层可爱的树叶草地的青葱翠绿之下,长长的草地上弯弯曲曲地延伸着几条澄清的江河,高大茂密的森林中,层层树木一直迭至丘陵组成的背景上,看上去真是娇媚。 但是,组成小镇、乡村或小村的房屋,未见一所!作为一个农业机关,一个分成制租田,一个农场的经营场所的烧结砖建筑物,了无痕迹!升起在空中,暴露出隐匿于树林底下的某个住宅的炊烟,未见逸出!杂乱的树木中未见一座钟楼,某块孤零零的高地上未见一所磨坊。如果没有房屋,甚至没有一个窝棚、一个茅屋、一个棚屋、一个小屋吗?不!什么也没有。如果有人住在这块陌生的土地上,那只可能住在地下,不是地上,过着穴居人的生活方式。没有一条开辟出的道路,此外,甚至没有一条小径,没有一条羊肠小道。似乎人的脚从未行走于这片沙滩的一块石子上,这些草地的一株草上。 “我没瞧见城市。”塔特莱注意着,期间,他踮起了脚。 “这可能由于这个省的这一部分没有城市。”戈弗雷答道。 “但有没有一个乡村?……” “更不会有!” “那我们是在什么地方?” “我对此一无所知。” “怎么!您对此一无所知!……可是,戈弗雷,我们得赶快弄清吧?” “谁能说得上!” “那我们怎么办?”塔特莱叫起来,把他伸向空中的胳臂弯成圆弧形。 “可能要当鲁滨逊!” 一听这个回答,教授跳了起来,可能没有一个小丑在他之前曾这么跳过。 当鲁滨逊!他们!当个鲁滨逊!他!当这个曾多年生活在詹一费南迪岛上的赛尔柯克的后代!当他们曾经多次阅读的丹尼尔·笛福和威尔斯笔下的那些假想的英雄的模仿者!当被抛弃者,远离他们的亲人、朋友,和他们的同类相隔几千英里,或许命中注定还要和野兽,或许是登上这片陆地的野人竞相生存,当毫无收入的悲惨的人,挨饿、受渴,没有武器,没有工具,几乎没有衣服,一切靠自己。 不!这不可能! “别对我说这些事,戈弗雷,”塔特莱叫起来,“不!别开这样的玩笑!仅仅这种设想就足以将我杀死了!您刚才是开玩笑,是吗?” “是的,我的正直的塔特莱,”戈弗雷答道,“您放心,但首先,让我们考虑一下最紧迫的事!” 确实,这关系到找到一个岩穴,一个山洞,一个随便什么洞,以能过夜;然后,设法搜集可能找得到的可食用的贝壳类动物,以好歹安抚一下胃的需要。 戈弗雷和塔特莱于是开始走下沙丘的斜坡,以前往暗礁处。戈弗雷对这样的搜寻显得非常热情;塔特莱则呆滞地陷于遭难的忧虑中。前者朝前,朝后,朝各个方向看;后者甚至无法看到10步远的地方。 戈弗雷在心里这么想: “如果这块土地上没有居民,至少会有些动物在这里吧?” 他听说,在那附近,有一些家畜,即有毛和羽毛的猎物,不是那些在赤道区域很多的他只需去猎获的野兽。 以后的探索会让他去证实的。 不管怎样,几群鸟那时在沿海地带飞来飞去,麻雀、黑雁、杓鹬、野鸭,它们飞翔着,啾啾地叫着,空中到处都是它们的飞翔和鸣叫——毫无疑问,这是抗议侵入这个区域的一种方式。 戈弗雷从鸟推断出窝,又从窝推断出蛋,大概不无理由。既然这些飞禽群数很多地聚在一起,可能是因为那些岩石为它们提供了成千的洞让它们作为通常的住所。在远处,几只鹭和沙锥飞来飞去,表明附近有一片沼泽。 因此,并不缺乏飞禽:唯一的困难是没有制服它们的火器将它们击落。然而,在等待中,最好是利用它们的鸟蛋,而且决心以这种最简单的但滋养的方式将它们食用。 尽管如此,虽然午餐有了,怎样烧煮呢?怎样能弄到火?这是个重要问题,要留待稍后解决。 戈弗雷和塔特莱直接回到那片暗礁,几群海鸟正在那上面盘旋。 一件令人愉快的意外在那儿等着他们。 确实,在那些在沙滩的沙子上奔跑,在海藻中央,在水生植物丛下觅食的土生土长的飞禽中,他们就没有看见有一打母鸡和两三只公鸡是美国品种的吗?不!这决不是一个幻象,因为当他们走近时,不是有一阵响亮的鸡啼就像军号召唤似的在空中响了起来吗? 而且更远一些,在岩石间移动着的,力图爬到长满青翠葱绿的灌木的,最前面的那些沙丘斜坡上的四足动物是什么啊?戈弗雷对此同样不会弄错。在那儿有着一打刺豚鼠,五六头阉公羊,同样多的山羊,它们正安静地吃着这片草地边缘上的最前面的青草。 “啊!塔特莱,”他叫道,“您瞧!” 教授望着,什么也未瞧见,对这种未曾料到的处境的感受消耗得他太多了。 一个思考涌上了戈弗雷脑际,这思考是正确的:因为这些动物,母鸡、刺豚鼠、山羊、阉公羊,应该是属于“梦幻号”上私人的动物。确实,在海船下沉时,那些飞禽很容易地飞到了暗礁上,然后是沙滩上。至于那些四足动物,通过游泳,轻松地抵达了沿海地带最前面的岩石。 “由此可见,”戈弗雷观察着,“我们不幸的同伴中没有一人能做到如这些简单的动物,在它们的本能的指引下,做到的这件事!而且在‘梦幻号’载运的一切生物中,只有动物得救!……” “得算上我们!”塔待莱天真地答道。 确实,对他来说,正因为像一个简单的动物,无意识地,精神力量未起任何作用,使得教授得以获救! 再说,这没什么要紧,有一定数量的这些动物到了岸上,对这两个船上的遇难者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幸运的形势。他们将把它们集中起来,把它们关进畜栏,而且,如果他们将继续呆在这块土地上,靠着它们这种种类的特殊的繁殖力,他们就能有一整群四脚动物和全部的家禽。 然而,那一天,戈弗雷希望只以海岸可以提供的鸟蛋和贝壳作为食物来源。塔特莱教授和他因此开始搜索大片海藻底下的石块缝隙,不无收获。他们很快就采集到了数量可观的淡菜和滨螺,这些东西在迫不得已时可以生吃。还在封闭海湾的北面部分的那些高高的岩石上找到了几打黑雁蛋。可能在那儿还有供更多人吃的可以果腹的东西。戈弗雷和塔特莱不太想对这第一顿饭食显得过于挑剔。 “火呢?”后者说。 “是啊!……火!……”前者答道。 这是最为严峻的问题,这个问题引导这两个船上失事者清查他们的口袋。 教授的口袋是空的或几乎是空的,口袋里只有几根用于他的袖珍小提琴的替换的弦线,以及一段用于他的琴弓的松香。我问您,这是怎么搞的,这是用来取火种的方法! 戈弗雷东西也不多。然而,他极为满意地在口袋里找到了一把极好的刀,刀的皮套已经掉进大海了。这把刀,有刀身、螺旋钻、截枝刀、锯,在那样的环境中是件珍贵的工具。但除了这件工具,戈弗雷和他的伙伴只有他们的双手了。而且教授的手向来只是拉他的袖珍小提琴和装出一副讨人欢喜的样子的。戈弗雷因此心想只得指望他的这双手了。 尽管如此,戈弗雷打算用塔特莱的双手,用将两块木片迅速互相摩擦的方法来取火。在灰烬下焐硬的几个蛋将会在中午的第二顿饭食中得到特别的好评。 因此,在戈弗雷忙于抢劫鸟窝时,尽管教授试图保卫它们在壳中的后代,教授还是去捡了一些遍于沙丘脚下地面上的木片。这种燃料被搬到一块挡住海风的悬岩脚下。塔特莱这时选了两块相当干燥的木片。想通过对它们强烈并连续地摩擦从中一点点散放出热质。 这是头脑简单的波利尼西亚的野蛮人通常做的事,为什么教授,以他看来要远远高于他们,自己就不能做到呢? 因此他开始摩擦着,重新摩擦着,擦得胳臂和前臂的肌肉都没了气力。他对这大为恼火,这可怜的人!可是,也许木材的质量不合格,也许木材还不够干燥,最后,也许是教授干得很糟,没有干这种活所必需的手的技巧,虽然他多少弄热了这两块木头,他身上所散放出的酷热要多得多。总之,只是他的额头在汗蒸汽下冒着烟。 当戈弗雷带着捡得的鸟蛋回来时,他发现塔特莱浑身是汗,那种状态无疑是他的舞蹈练习从来不曾引起过的。 “不行吗?”他问。 “不,戈弗雷,不行,”教授答道,“而且我开始相信这些野蛮人的发明只不过是用来欺骗这可怜的世界的一些想象!” “不!”戈弗雷接着说,“但是,对这和对所有的事一样,得会干。” “那么,这些蛋?……” “还有另一种办法,”戈弗雷答道,“拿一只蛋系在一根细绳的一端,使它迅速地旋转,然后,突然停下旋转的动作,可能这动作将转化成热,那时……” “那时蛋就煮好了?” “是的,如果旋转很快并且停止很突然,……可是怎样造成这种停止又不弄破蛋啊!所以,最简单的,我亲爱的塔特莱,就是这样。” 于是戈弗雷轻轻地拿起一个黑雁蛋,将蛋的一端敲破,然后他灵巧地“小口喝起酒来”,毫不客气。 塔特莱下不了决心摹仿他,不得不满足于他那份贝壳类动物。 现在剩下的是寻找一个洞穴,一个随便什么凹处,以能在那里过夜。 “这是绝无仅有的,”教授指出,“鲁滨逊们连最起码的,稍后他们将它当成住所的洞穴都未找到一个!” “我们去找吧。”戈弗雷答道。 如果直至现在这事绝无仅有,必须承认,这一次,传统被打破了。两人徒劳地搜寻了小海湾北部的悬崖的边缘。没有岩穴,没有山洞,没有一个可当作简陋的住所的洞穴。他们不得不放弃寻找。戈弗雷因此决定一直到这块多沙的边缘地带再过去些的背景处的最前面的树那儿去寻找。 塔特莱和他因而重新攀登最前面的那排沙丘的斜坡并开始穿过几小时前他们曾瞥见的那块葱绿的草地。 情况既古怪又幸运,失事的船上的其余幸存者自动地跟在他们后面。显然,公鸡、母鸡、阉公羊、山羊、刺豚鼠,出于本能,坚持要伴随他们。毫无疑问,它们在这片沙滩上感到太孤独了,这片沙滩无法向它们提供足够的青草和小蚯蚓。 三刻钟后,戈弗雷和塔特莱——在这次勘察中他们很少交谈——来到了树林边缘,没有任何居所和居民的迹象,一片寂寞。甚至今人思忖这个地方是否从未留下过人类的足迹! 在这个地点,一些美丽的树以孤立的群体生长着,另一些靠得较近的树长在后面四分之一英里处,组成了一个不同树种构成的真正的森林。 戈弗雷寻找着有没有什么被岁月蚀空的老树干,可以在树壁之间为他们提供一个简陋的住所;但他的搜寻一无所获,尽管他一直找到夜色降临。 这时,饥饿强烈地刺激着他们,两人只得将就着吃些贝壳类动物,在沙滩上他们可能采集了很多这类东西。然后,筋疲力尽的他们躺在一棵树下,像人们所说的,听凭上帝的安排,睡着了。 第十章 戈弗雷做着所有海上遇难者在同样情况下曾做过的一切。 一夜平安,两个海上遇难者,由于过于激动和极度疲劳,睡得和在蒙哥马利街的公馆里最最舒适的房间里一样安宁。 次日,6月27日,曙光初露,公鸡的啼唱就把他们唤醒了。 戈弗雷几乎立刻感到了所在的处境,塔特莱却在回到现实之前,不得不久久地揉搓眼睛,伸展四肢。 “今天早上的早餐和昨天的晚饭一样吗?”他第一句话就问。 “我怕是的,”戈弗雷答道,“不过,我希望今天晚上的晚餐能吃得好一些!” 教授止不住意味深长地撇了撇嘴。刚才在梦里给他端来的茶和三明治在哪里!怎么,要是没有这顿点心,他还能等得到吃早饭的时候……或许这顿早饭永远不会有! 但是必须拿个主意,戈弗雷现在明确地感到压在他,压在他一个人肩上的责任,因为对他这个同伴什么都不能指望。在这个用来当作教授的头的空乏的盒子里,不可能生出任何实际的念头:戈弗雷必须为两个人考虑,想象,作出决定。 他首先忆起菲娜,他的未婚妻,他那么轻率地拒绝了娶她为妻,他忆起的第二个人是他的威尔舅舅,他那么冒失地离开了他,于是,他转向塔特莱: “为了改变我们的常规,”他说,“这里还有些贝壳类动物和半打蛋!” “没有东西煮它们!” “没有!”戈弗雷说,“但如果我们缺乏的是这些食物本身,您怎么说呢,塔特莱?” “我将说没有不是意味足够!”教授语气生硬地说。 然而,不得不将就这顿更简便的饭食,就这么吃了。 这时戈弗雷很自然地起了一个念头,那就是把昨天开始的勘察更向前推进一步。首先,重要的是,要尽可能弄清“梦幻号”是在太平洋的哪一部分沉了船,以便设法到达这片沿海地带的某个有人居住的地点,在那儿可以,或是筹划遣返回国的方式,或是等待过路的船只。 戈弗雷观察到,如果他们能越过第二行丘陵,其景色秀美的侧面突现在森林之上,或许他将能在这一点上拿定主意。然而,他未考虑他得花一个多或两个小时才能到达那里:他决定把当天的最初几个小时花在这迫不容缓的勘探上。 他望着他的周围,公鸡和母鸡正在高高的草丛中觅食。刺豚鼠、山羊、阉公羊在树林边缘来回走着。 然而,戈弗雷不想在身后拖上这群家禽和四脚动物。但是,要更放心地让他们留在这儿,得留下塔特莱看着它们。 后者答应单独留下并当几个小时这群动物的牧羊人。 他只指责一点: “要是您消失了,戈弗雷?” “在这一点上什么也不用担心,”年轻人答道,“我要穿越的就是这个森林,而且因为您不会离开森林的边缘,我肯定能在这儿重新找到您。” “别忘了给您的威尔舅舅打电报,并向他要几百美元!” “电报……还是信!没问题!”戈弗雷答道,在他弄清这块土地所处的位置之前,他愿意让塔特莱保持他那些幻想。 然后,握了一下教授的手,他进入了树林深处,厚厚的树叶几乎使阳光都射不进来。但是,就是这阳光的方向将引导我们的年轻勘探者走向那高高的丘陵,其屏障遮住了东方的地平线。 没有小径,但是,土地并非什么印迹都没有。戈弗雷注意到,某些地方有动物经过。有两三次,他甚至以为看到有几只跑得很快的反刍类动物逃走,驼鹿、黄鹿或驯鹿。但他未察看到有任何猛兽的足迹,如老虎或美洲豹,何况,他没有理由为它们的不存在而遗憾。 森林的高高的夹层,也就是说包括第一个分杈和树枝的梢端之间的森林的整个这一部分,成了一大群鸟的家:那是几百只野鸽,然后,在大树群之下,是些白尾海雕、大松鸡,有着螯虾般爪子的长喙鸟,而在更高处,有两三只胡兀鹫在林中空地上方翱翔,它们的眼睛活像一枚帽徽。尽管如此,这些飞禽中没有一只是属于特殊种类,让人可以以此推断出这块大陆的纬度。 这个森林中的树木也是这样,和包括下加利福尼亚、蒙特雷海湾和新墨西哥在内的美国的这一部分的品种相差无几。在那儿,生长着野草毒树,花朵很大的欧亚山茱萸树、槭树、桦树、橡树,四五种木兰植物和海岸松,在南卡罗来纳可以见到;还有,在宽大的林中空地中央,橄榄树、栗树,以及,在灌木方面,有一丛丛罗望子树、爱神木树、乳香黄连木,如同温带南部出产的那样。总的来说,这些树木间有相当宽的空间可以通过,不一定非得借助火和斧头。海风很容易地穿过高高的树枝,而且,到处都是大块大块的光在地上闪耀。 因此,戈弗雷就这样地斜行着穿过这高大的树林底下。他甚至没有想到要留点神。他一心希望到达在东面环着森林的那些高地。他透过树叶寻找阳光的方向,以便更直接地走向目标。他甚至没看见那些鸟向导——这么称呼是因为它们飞在旅行者的前面——它们停下来,转过身,又飞起来,就仿佛它们想为他带路。什么都不能分散他的注意力。 这种思想的集中能够被理解。一个小时之内,他的命运将被决定!一个小时之内,他将知道他是否到了这块大陆的某个有人居住的地方。 根据他所了解的航线以及“梦幻号”在那17天里所行驶的路推断,戈弗雷心想海船可能沉船的地方只有在日本沿海地带或中国海岸那儿。何况,太阳的位置总是在他的南面,清楚地表明“梦幻号”没有越过南半球的界限。 出发后两小时,考虑到有时树木茂密得使他不得不绕上几个弯,戈弗雷估计大约走了5英里路。丘陵的第二个平面不可能很远了。树木已经变得稀疏,形成了单独的一群群,而且阳光也更容易透过高高的枝叶了。地面也显示出倾斜,很快就变成了相当陡的上坡道。 尽管他有点累,戈弗雷不太愿放慢步伐。毫无疑问,他所走的,不是最前面的陡直的斜坡。 很快,他的高度已足以俯瞰伸展在他身后的那个葱绿色穹地的大致的整体了,这里那里都露出了穹地上的一些树的树梢。 但戈弗雷不打算朝后看,他的眼睛绝不离开那条勾勒在他前面四五百英尺处上空的光秃秃的脊线。这就是那个总是挡住东方的地平线的障碍。 一个小小的斜截锥,超出了这条高低不平的线,并以它的较缓的斜坡和整个丘陵勾勒出的山脊相连。 “在那儿!……在那儿!……”戈弗雷心想,“必须到那个点上!……那是这个锥体的顶!……而且从那儿,我将看见什么?……一座城市?……一个乡村?……荒无人迹?” 戈弗雷在极度激动中不停地攀登,把肘关节紧贴着胸以控制心跳。他那略带喘息的呼吸使他感到劳累,但他没有耐心停下来喘口气。即使他在突起在他头上不到100英尺的锥体顶上将倒下,几乎昏倒,他也不愿耽搁一分钟。 终于,再过一会儿,他就到达目的地了。这一面的斜坡似乎相当陡峭,角度为30到35度。他手脚并用着;紧紧抓住斜坡上细长的草丛,那些由乳香黄连木或爱神木树组成的纤细的灌木丛在斜坡上一层层地直排到山顶。 使出了最后一把劲!终于,他的头超过了锥体的平顶,他俯卧着,与此同时,他的眼睛贪婪地扫视着东面的整个地平线…… 组成地平线的是大海,而且在20英里之外,水天成为一条圆形的线! 他回过身来…… 仍是大海,在西面、南面、北面!……一望无际的大海,从四面八方围住了他! “一个岛!” 在说出这个字时,他感到心被紧紧揪住了。他从未想到过他可能是在一个岛上!但,是个岛!可能将它和大陆连接的陆地链突然间被打断了!他心里的感觉就像一个人在一艘漂流着的小艇上睡着了,醒来时既无桨又无帆可以重新靠到岸上! 但戈弗雷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决定接受这一处境。至于获救的机会,既然不可能来自外部,就要靠他去创造这种机会了。 首先,这涉及到尽可能确切地探查清楚他的目光从整个范围看到的这个岛的布局。他估计周边约为60英里,用眼睛估计,从南到北的长度为20英里,从东到西的宽度为12英里。 至于岛的中央部分,掩藏于青翠的厚密的森林之下,森林止于被锥体超出的脊线,锥体的斜坡逐渐消失于沿海地带。 其余的部分只是长着树丛的草地,或是沙滩,一些悬岩将它们的最后一层以海角和任意地变细的岬角的外表伸突在外。几个小湾将海岸切了开来,但无法让两三艘渔船在内避难。只有“梦幻号”沉于其底下的那个海湾有七八英里的范围。它就像一个在外面的锚地,张开着圆规的三分之二;一艘船无法在此找到可靠的庇护地,至少风不会从东面吹来。 但这个岛是什么样的?它属于什么地理群?它属于一个群岛,还是只是太平洋的这一部分的一个孤立的断层? 不管怎样,四下望去,不见一个别的岛,大的或是小的,高的或是低的。 戈弗雷再次站起来察看地平线。在这条水天交融的圆形的线上,什么也没有。如果在上风处或下风处存在什么岛或一块大陆的海岸,那只可能在相当远的地方。 戈弗雷唤起他在地理方面的所有记忆,以能断定这是太平洋上的什么岛。通过推论,他得出:“梦幻号”,在17天里,大致上是朝西南方向航行。然而,以每24小时150至180海里的速度,它应该走完了大约50度。另一方面,可以肯定的是它没有越过赤道线。因此,必须探求这个岛或它可能属于的群岛在北纬160度至170度之间的位置。 在太平洋的这一部分,戈弗雷觉得除了三威治群岛,地图上未向他说起过别的群岛;然而,在这个群岛之外,有没有一些孤立的岛,它们的名字他记不得了,一直点播到天朝的沿海地带? 再说,这没什么要紧。没有任何办法到太平洋的另一个点上寻找一块更好客的土地。 “好吧,”戈弗雷心想,“既然我不知道这个岛的名字,就叫它菲娜岛,以记念我为了周游世界而不应该离开的她,希望这个名字能为我们带来幸运!” 于是戈弗雷忙于察看这个岛上他尚未去的那些地方是否有人居住。 从锥体顶上,他没有看见有任何显示土著存在的痕迹,草地上没有住所,树林边上没有房屋,甚至海岸上都没有一间渔民的小屋。 但如果这个岛没有人迹,围绕着它的这片海洋也差不多,而且没有一艘船出现在从锥体高处可以看得很远的四周的边线上。 戈弗雷完成勘探后,只需走下丘陵,重回去森林的那条路,以在那里和塔特莱重新会合。但是,在离开这地方之前,他的目光被一种枝干高大的乔林吸引住了,那些树矗立在北面的草地边缘。那是巨人般的一群:超出了戈弗雷直至那时看到的所有东西的顶部。 “可能,”他思忖,“有必要在这个方向设法住下来,如果我没有弄错,那就更好,我瞧见一条小河,可能发源于中部山脉的某个源头并流过那片草地。” 这留待明天以后查看。 靠南处,岛的外貌略有不同。森林和草地更快地被黄色的沙滩所取代,而且,很多处,别致的岩石突起在沿海海滩上。 但是,当戈弗雷相信看见,这岩石屏障再过去些的地方,一缕轻烟正升起在空中,他是何等的吃惊。 “会不会有我们的同伴在那里!”他叫了起来,“啊不!这是不可能的!为什么自昨天至今他们要离开海湾,而且距暗礁好几英里?因此,这会不会是个渔村,或是某个土著部落的临时住宿地?” 戈弗雷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被风轻轻向西吹压着的这团稀薄的蒸汽是否真是一缕烟?可能是弄错了。不管怎样,它们不久就消失了:几分钟后,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是一个落空的希望。 戈弗雷最后一次看着这个方向;然后,见什么也看不见,他听任自己顺着斜坡下滑,再次走下这丘陵的坡面,重新进入树林底下的深处。 一个小时后,他穿过了整个森林,到了森林边上。 在那儿,塔特莱正在他那群两脚和四脚动物中等待着。而且,顽固的教授在忙着什么啊?还是那件事。他右手拿着一块木头,左手拿着另一块,仍在筋疲力尽地想使它们燃烧起来。他摩擦着,以一种应该得到更好的运气的耐心摩擦着。 “那么,”他远远看见戈弗雷就问,“那电报局?” “没开门。”戈弗雷答道,他仍不敢说出他们的处境。 “那邮局呢?” “关门了!我们还是吃饭吧!……我饿坏了!……我们吃完饭再谈。” 那天上午,戈弗雷和他的同伴仍不得不将就着吃这种生鸟蛋和贝壳类食物组成的简单的饭食! “非常有益健康的特定食谱!”戈弗雷再一次对塔特莱说,他不太同意这种观点,勉强吃着。 第十一章 在这一章中,住宿问题就其可能有了解决。 白天已过去了一大半。因此戈弗雷决定新的住所留待次日再行考虑。然而,对教授提出的有关他的勘探结果这类不能不回答的问题,他终于回答说这是一个岛——菲娜岛——他们俩被抛到了这个岛上,而且在考虑离开这里的办法之前,必须考虑在这里生存的办法。 “一个岛!”塔特莱叫道。 “是的!……这是个岛!” “四面都是海?……” “自然。” “但这是什么岛?” “我对您说过了,菲娜岛,而且您会明白为什么我要给它取这个名字!” “不!……我不明白,”塔特莱答道,一面噘了噘嘴,“而且我看不出有什么相似!菲娜小姐,她四周都是陆地!” 这感想令他们伤感,他们打算,这一夜尽可能不要过得太糟。戈弗雷回到暗礁那儿,又储存了一些他们不得不将就着吃的蛋和软体动物,而塔特莱,他的人生哲学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陷入了最痛苦的沉思中。 次日,6月28日,在公鸡打断他们的睡眠之前,两人就起了床。 首先是简便的早餐——跟隔夜一样。只是,取自一条小溪的清凉的水,被改善为从一头山羊身上挤的一点奶。 啊!正直的塔特莱!那种他不太喝,但在旧金山的酒吧和咖啡馆里随时他都能要来喝的薄荷酒,那种甜葡萄酒,那种雪利甜酒,那种雪利鸡尾酒在哪儿呢?他羡慕那些家禽,那些刺豚鼠,那些阉公羊,他们解渴时不要求在清水里添加甜的成份或酒精成份!这些畜生不需要火来煮它们的食物:草根、青草、谷粒就足够了,而且它们的午餐总是适时地在绿色的桌子上吃的。 “上路。”戈弗雷说。 两人出发了,后面跟着他们的一队家畜,它们执意决不离开他们。 戈弗雷的计划是去岛的北面勘探海岸的那个部分,他曾在锥体顶上看到那儿长着一丛高大的树,但他决定沿着海滩前往。拍岸浪会不会把失事后的残留物送到那儿?在沙滩的沙子上会不会发现“梦幻号”上的他的几个伙伴横陈在那儿,需要为他们举行一次基督教的葬礼?至于遇见活人,像他一样得了救,仅仅是一个水手,他也不再抱希望,灾难已经发生了36个小时了。 越过了最前面那排沙丘,戈弗雷和他的伙伴很快就到了岩礁的根部,他们见那儿和他们离开时一样荒无人迹。出于谨慎,他们在那儿又采集了些蛋和贝壳类动物,预料在岛的北部缺乏这些粗劣的资源。然后,沿着被最近一次潮水冲上来的海藻的边缘,他们向上走着并用目光察看着海岸的这一部分的所有地方。 什么也没有!还是什么也没有! 显然,我们得承认,如果说厄运把“梦幻号”上的这两名幸存者变成了鲁滨逊,它对他们可比对他们的前辈们显得严峻得多!对后者来说,失事的船上还留有一些东西。他们从船上取回了一堆生活必需品后,可以利用这些残剩物。诸如,可以吃一段时间的粮食,一些工具,一些武器,总之,用这些东西可以满足生活最基本的需求。但在这里,这些东西根本不存在!在那个漆黑的深夜,那艘船在大海深处消失了,连最细微的残剩物都未留在暗礁上!他们什么也未能救出来,即使便是一根火柴——而且事实上,缺少的尤其是这根火柴。 我能想象,一些善良的人,舒适地坐定在他们的房间里,面对着一个燃烧着炭和木柴的令人满意的壁炉,会很自然地对您说: “再也没有比生火更容易的了!有一千种办法去取火!一些碎石!……一点干燥的青苔!……一点烧焦的布块……这布块,怎样烧着它?……然后,用一把刀的刀身当火刀……或只用两块木头激烈摩擦,以波利尼西亚的方式!……” 那么,您试试吧! 这正是戈弗雷边走边进行的思考,而且他理所当然地最为这事担心。可能,当他在装着焦炭的炉条前拨着火,读着那些旅行故事时,他也会像那些善良的人们那样想的!然而,在尝试中,他会改变意见,而且他不无担忧地看到他打不出火,这任何东西都无法取代的必不可少的要素。 他因而边走边沉思着,塔特莱跟在他后面,一门心思地吆喝着那些阉公羊、刺豚鼠、山羊和家禽们归队。 突然,他的目光被一串小果子的鲜艳色彩吸引住了,这种小果子挂在成百成百地散布在沙丘脚下的某种小灌木的树枝上。他立刻认出在这些中有一些是加利福尼亚的某些地方的印第安人食用的。 “终于!”他叫道,“我们这蛋和贝壳类动物的伙食可以稍作改变了!” “什么!这可以食用?”塔特莱说,根据他的习惯,他又开始噘嘴了。 “您瞧着吧!”戈弗雷答道。 于是他着手采了几个这种芒扎尼拉,在上面贪婪地啃起来。 这只是些野果子,但它们的酸味本身不失为可口。教授立即也摹仿他的同伴,而且对这一新发现并不显得很不高兴。戈弗雷有理由认为可以从这些水果中榨取一种发酵的汁水,这总比清水更为可取。 重又前进,很快,多沙的沙丘末端渐渐消失于一片草原上,一条小小的活水河穿过那儿。那是戈弗雷在锥体顶上看到的那条河。至于那些大树,则集中在稍远些的地方,于是,经过大约9英里的跋涉,被4小时的步行弄得相当累的两位勘探者,在中午后几分钟到达了那儿。 这儿的景色的确值得观看,欣赏,选择,而且,毫无疑问,居住。 在那儿,确实,在那片被芒扎尼拉灌木丛和别的灌木切开的草原的边缘,矗立着约20棵完全可以和加利福尼亚那些森林中同样的树种比美的巨人般的树,它们呈半圆形排列着,展开在它们脚下的那片绿茵,沿着河床伸展了几百步后,被一片长长的沙滩所取代,沙滩上撒满了岩石、卵石、海藻,它们通过岛上一条细长的海角向北面的海上延伸。 这些巨人般的树,这些“大树”——粗大的树——如同在美国西部通常称它们的,属于巨杉类、冷杉科的球果植物。如果您问一些英国人他们以什么更专门的名字表示它们:“威灵顿”,他们回答说。如果您问一些美国人:“华盛顿”将是他们的回答。 很快就能看到不同之处。 但是,它们使人忆起那位滑铁卢的冷静的战胜者或那位美利坚共和国的杰出的缔造者,反正是加利福尼亚和内华达的植物志中榜上有名的最巨大的产品。 确实,在这些州的某些部分,有些森林整个都是这种树,例如马利波扎树丛和卡拉维拉树丛,有几棵树高达300英尺,周界有60至80英尺。其中有一棵在尤史米迪山谷的入口处,周边不止100英尺;活着时——因为现在它卧在地上——它最高的树枝可以达到斯特拉斯堡的蒙斯德那样的高度,也就是说超过400英尺。还可列举“森林之母”、“森林之美人”、“开拓者的窝棚”、“两个哨兵”、“格兰特将军”、“爱玛小姐”、“玛丽小姐”、“勃列汉·杨和他的妻子”、“美惠三女神”、“熊”等等,它们都是真正的植物界的奇迹。在一棵这样的树的树干上,从底部锯开,造了一个凉亭,在那里面一个16至20人的瓜德利尔舞可以自在地展开。但实际上,这些巨人中的巨人是在一个属于国家的森林的中央,离牟菲有15英里,那是“森林之父”,4000年的一棵老巨杉,从地面算起有152英尺高,超过罗马的圣皮埃尔十字架,超过吉萨的大金字塔,还超过卢昂教堂的一个钟楼上现在竖起的那个铁的小尖塔,可能被认为是世界上最高的纪念碑。 这是一组20个左右的这样的巨人,可能是在梭罗门王建造那个其废墟从未被修复过的耶鲁撒冷神庙的时代,被大自然任意地点播在岛的这个海角上。最高的可能有将近300英尺,最小的为250英尺。有几棵树,由于年老内部已经蚀空,在它的底部露出了一个底下可通过整整一支骑兵队的巨大的拱顶。 戈弗雷对呈现在眼前的这些大自然的奇迹赞赏不已,通常它们只出现在海拔五六千英尺的地方。他甚至觉得仅仅看上一看,这次旅行也是值得的。确实,任何东西都无法跟这些浅褐色的巨人相比,它们显示出的轮廓,从树根到最上面的分杈几乎没有明显的减小。它们是圆筒形的,从地面算起有80至100英尺高,粗壮的分枝茂密得如同大树的树干,把一整个森林这样地撑在空中。 在这些“巨人般的世界爷”中有一棵——那是那一组里最高大的树中的一棵——特别吸引戈弗雷的注意。底部凹入,展现出一个四五英尺的大的洞口,高达10英尺,可以进入里面。巨人的树心已经消失,树的板材消散为脆弱的发白的粉末;但即使这棵树不再靠在它那强壮的树根上,而只是凭它的坚固,它还能活上几个世纪。 “没有岩穴或山洞,”戈弗雷叫道,“这是一个现成的住所,一幢木屋,一座塔楼,因为在有人居住的地方还没有这样的东西!在那儿,我们将能有所遮蔽了!来,塔特莱,来吧!” 于是年轻人拉了他的同伴走进巨杉里面。 地上铺满了植物的细屑,而且其直径不下于20英尺。至于拱顶有多高,因为黑暗无法估计。但没有一缕光线射进这种类型的地窖的树皮板壁。因此,没有裂口,没有缝隙,风雨无法从中渗透进来。可以肯定,我们的两位鲁滨逊住在那儿不会受到老天爷的恶劣天气的惩罚。一个岩穴不可能比这更坚固、更干燥、更密封。确实,很难找到更好的了。 “嗯,塔特莱,您对这天然的居所有何感想?”戈弗雷问。 “可是壁炉呢?”塔特莱说。 “在要求壁炉之前,”戈弗雷答道,“至少得等我们能够弄到火!” 这是再符合逻辑不过了。 戈弗雷前去察看树群的周围地区。如同我们说的那样,草原伸展到这片硕大的巨杉边缘就停止了。那条穿越绿茵的小河,为这片略显强烈的土地中央,带来了一种有益于健康的清新。在那儿的边上长着各种各样的灌木,爱神木、乳香黄连木,其中,大量的那种芒扎尼拉,将确保野果的收获。再过去些,沿坡而上,一些树丛,橡树、山毛榉、埃及无花果、朴树,分散在这片庞大的草地上的所有地方;但尽管它们也树干高大,在这些其巨大的影子可能被升起的太阳延伸到大海上的“树”的边上,它们只能被当作灌木。穿过这片草原,同样蜿蜒地矗立着小灌木,丛生的植物,绿色的荆棘丛,戈弗雷决定明天去察看。 如果他喜欢这块地方,那些家畜似乎不会不喜欢。刺豚鼠、山羊、阉公羊已经占有了这块绰绰有余地向它们提供可啃的草根或可吃的青草的领地。至于那些母鸡,它们贪婪地啄着种子或小溪边上的虫子。动物的生活已经以来来往往,蹦蹦跳跳,飞来飞去,以及在这些海域无疑从未响起过的羊的咩咩,猪的呼噜,鸡的咯咯表现出来了。 然后,戈弗雷回到那群巨杉处,更仔细地检查他将选为居所的那棵树。他觉得,即使不是不可能,至少是很难爬上它那最高的枝头,起码从外部来说,因为树干上未显出任何突出部分;但从里面来说,攀登可能比较方便,如果这棵树在树心和树皮之间直到分叉处都是空的。 在出现危险时,在这由巨大的树干支撑着的浓密的枝叶间寻找一个躲藏处,可能是有益的。这是一个留待日后检验的问题。 当这次勘探结束时,太阳快要落到地平线上了,似乎把决定安家要做的准备工作留到次日更为合适。 但是,那天夜里,在吃完一顿有着以野果子为餐后点心的晚饭后,在什么地方过夜能比在这铺满着巨杉内部地面的植物碎屑上更好呢? 就在这上苍的保护之下,戈弗雷忆起了威廉··科德鲁普舅舅,把这巨人般的树命名为“威尔树”,而且,在加利福尼亚和邻近各州的森林里类似的树,都有着这个美利坚共和国最伟大的公民之一的名字。 <hr /> 注释: 第十二章 这一章适时地以一声壮丽又幸运的雷击结束。 为什么睡不着?戈弗雷正在推测一个处在他这种新的情况下的新的人,那时的他,那么无聊,那么轻率,那么欠考虑,而他只是放纵自己。确实,从来不会因担忧明天而扰乱他的睡眠。他在蒙哥马利街富裕的公馆里可以连续睡上10个小时,带有一片玫瑰花瓣的信还不能打搅他的睡眠。 但是他再也不会这样了。在这个陌生的岛上,他深感自己完全与世界的其余部分隔绝,只能靠自己想办法,不得不面对如何生存,即使实际经验远远丰富于他的人,处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会感到手足无措。毫无疑问,因为未见“梦幻号”再次出现,人们会着手寻找。但能找到他们俩吗?比大海捞枚针,比海底捞粒沙还难1000倍!科德鲁普舅舅的难以计数的财富不是一切问题都能解决的! 因此,尽管他找到了一个差强人意的栖身处,戈弗雷仍睡不安稳,他的脑子从来不曾这样地工作过。因为各种各样的念头都涌上了他的脑际:苦涩地追悔过去,力求创造现在,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担忧! 但是,在这些严峻的考验面前,极其自然地由此产生的理性,及之后的推理,一点点地从直到那时仍在他身上沉睡着的模糊状态中挣脱了出来,戈弗雷决心要与恶运抗争,在可能的范围内想尽一切办法摆脱困境。如果他能从恶运中解脱出来,他将来决不会忘了这一堂课。 天一亮,他就起床,想较为全面地安好这个家。饮食问题,尤其是与之相关的火的问题,对一切别的问题而言,如制造随便什么工具或武器,必须弄到的替换衣服,否则很快就会穿得像波利尼西亚人那样,是最先得解决的。 塔特莱仍在睡觉,在黑影中看不见他,但听得见他。这幸免于轮船失事的可怜的人,在45岁年纪仍和到那时为止的他的学生一样肤浅,不可能成为他的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他甚至将增加负担,因为必须满足他的各种需要;但毕竟这是个伙伴!总之,比起一条最聪敏的狗来,他要更有价值,尽管,毫无疑问,他可能更没有用!这是一个能说话的人,虽然是乱说一气,会聊天,尽管永远都是聊些不能当真的事;会抱怨,几乎没完没了!不管怎样,戈弗雷的耳边能响起一个人的声音。这要比鲁滨逊·克罗索埃的鹦鹉强得多!甚至有了个塔特莱后,他不再是一个人了,而且没有任何事能比形影相吊的远景更能把他击倒。 “遇到礼拜五之前的鲁滨逊,有了礼拜五之后的鲁滨逊,多大的区别啊!”他想。 但那天,6月29日早上,为了将他勘探这群巨杉周边地区的计划付诸实施,他并不为只有他一个人感到忧伤。或许他将幸运地发现一些水果,一些可食用的根菜,带回来让教授大大满足。因此他把塔特莱留在他的睡梦中,出发了。 一片薄雾依旧笼罩着大海的边缘;但在阳光的照耀下这片雾气已开始在北面和东面升起,而且将被阳光渐渐凝结,肯定这是个极好的天气。 戈弗雷用刀割了一根结实的棍子后,走了两英里,重新登上海岸上他尚未察看过的那一部分,其突出角形成了菲娜岛那个延伸的海角。 在那儿,他用贝壳类动物、淡菜,尤其用在那儿极为丰富的上好的小牡蛎做了一顿原始的饭菜。 “在迫不得已时,”他想,“有了这些东西就不会饿死了!那儿有成千上万打的牡蛎,用它们可以止住最急切的胃的呐喊!如果塔特莱抱怨,那是因为他不喜欢这些软体动物!……好吧,他会喜欢它们的!” 可以肯定,如果牡蛎无法绝对地代替面包和肉,只要能大量被吸收,它也是一种能提供丰富营养的食品。但是,因为这种软体动物极易被消化,人们可以毫无危险地食用,不必担心食用过度。 吃了这顿早饭,戈弗雷重新拿起他的棍子,从斜路笔直向东南方向走去,以重新登上那条小溪的右侧河岸。这条路将指引他穿过草原,直到隔天他曾在那长长的一排排荆棘和灌木外面见过的树丛那儿,他想就近察看。 戈弗雷因此朝这个方向走了约2英里。他沿着陡峭的河岸走,河岸上长满了天鹅绒般的短小茂密的青草。几群生活在水边的鸟,在这个走来扰乱他们领域的它们从未见过的人面前大声叫着飞了起来。在那儿,还有着好几种鱼在小河的流水中来回穿梭,其宽度部分,估计有四五码。 要捕获这些鱼显然并不困难,但得能烧煮这些鱼,这始终是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幸运的是,戈弗雷来到最前面的那些小灌木面前后,认出了两种水果或根草,其中有一些需要过了火后才能食用,但另一些可以生吃,美国的印第安人经常食用这两种植物。 第一种是被称为“卡玛”的一种小灌木,它甚至在任何耕地上都能生长。它们的根像一种洋葱,可用来做一种富含谷蛋白的营养极丰富的粉,如果不喜欢将它们当马铃薯那样吃的话。但是,必须将它们置于某种烧煮或焙炒。 另一种小灌木长着一种椭圆形的鳞茎,当地人称之为“艳芙”,而且尽管它含有的营养成分可能不如“卡玛”,因为可以生吃,在这样的环境下更受欢迎。 戈弗雷对这一发现非常满意,立刻吃了几个这种极好的根草,而且,没忘记为塔特莱准备了一顿午饭,他采了一大捆扛在肩上,然后回转“威尔树”。 不必强调他带了他采集的“艳芙”到达“威尔树”时怎样受到欢迎。教授贪婪地享受着这种美味,他的学生不得不要他节制自己。 “嗨!”他答道,“我们今天能有这些根草当午饭,谁知道明天还能有吗?” “绝对放心,”戈弗雷反驳道,“明天,后天,永远都会有!只需要前往采集!” “好,戈弗雷,那种‘卡玛’呢?” “这种‘卡玛’,等我们有了火后,把它们做成粉和面包!” “火!”教授摇着头叫起来,“火!可怎么搞到火?……” “对此我还一无所知,”戈弗雷回答说,“但是,用这种或那种办法,我们会成功的!” “老天爷听见您这么说了,我亲爱的戈弗雷!而且当我想到有那么多人只需用一块小小的木头在鞋底上摩擦就能得到火!我恼火极了!不!我从未相信过有朝一日恶运会使我陷入如此贫穷的境地!在蒙哥马利街走不上三步,就能遇上一个嘴里叼着雪茄的绅士,他会很乐意地把雪茄给您,让您点火,然而这里……” “在这里,不是在旧金山,塔特莱,也不是在蒙哥马利街,而且我认为不依靠过路人的帮助更为明智!” “但是,还有个问题,为什么面包、肉必须烧煮?大自然怎么不把我们造成靠随时都有的空气就能生活?” “或许会有这么一天的!”戈弗雷情绪愉快地笑着回答。 “您是这么想的?……” “我想,至少,一些学者在为此操心!” “这可能吗?而且他们根据什么去寻找这新的进食的世界?” “根据这种推论,”戈弗雷回答说,“因为消化和呼吸是相关的功能,其中的一个或许能替代另一个。因此,某一天,化学使得人必须进给的食物得以通过呼吸吸收,问题就解决了,这只涉及把空气变得富含营养。人们以呼吸他的晚餐代替吃晚餐,就是这样!” “啊!这可贵的发现还未发现真叫人恼火!”教授叫了起来,“因为我将很乐意呼吸半打三明治和一小块腌牛肉,只要是我想吃的东西!” 于是塔特莱沉浸在一种肉体的半睡半醒中,他在这样的状态中模糊地看见了美味的大气晚餐,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大口地呼吸着,忘了以习惯的方式他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可吃到。 戈弗雷把他从沉思中拉了出来,把他重新带到现实中。 必须在“威尔树”的里面比较全面地安下一个家。 第一步要考虑的是尽力打扫未来的住所。首先得清除掉好几满地都是的没过半条腿的植物碎屑。两小时的劳动勉强对付了这项繁重的活,终于房间里除去了这层稍一活动就到处飞扬的粉末。 地面结实,坚固,巨杉的粗大树根在地面上的分枝,就像是以坚实的地板小搁棚给地面铺设镶木地板。选了两个角落安放铺位,几捆在太阳下晒干的草将组成铺位上的全套卧具。至于其他家具,最最需要的长凳、矮凳或桌子,并非不能制造,因为戈弗雷有一把带锯子和砍柴刀的刀。确实,天气不好时,必须就留在这棵树里面吃饭、干活。光亮还是有的,因为能从开口处大量地照进来。过些时候,如果从更全面的安全考虑必须把这开口处关上,戈弗雷将尝试着在巨杉的树皮上开一二个当作窗的窗洞。 至于察看树干内中空的部分有多高,在没有光线的情况下戈弗雷无法办到。他能查明的一切,就是当他将一根长10到12英尺的杆子举过头顶移动时,接触到的仍是空间。 但这个问题并不是最迫切的,以后再去解决。 白天就在这些日落前完成不了的劳动中过去了。相当劳累的戈弗雷和塔特莱发现仅用这种干草做的卧具好极了,他们已经储存了大量的干草;但他们不得不和家禽争夺这些干草,它们自然喜欢选择住在“威尔树”里面。戈弗雷因而想到在这组巨杉中另选一棵建一个鸡窝更为合适,而且只有用荆棘挡住公用房间才能禁止它们入内。非常幸运的是,阉公羊、刺豚鼠、山羊都未感到这同样的愿望。这些动物安静地留在外面而且根本不想越过那不顶用的栅栏。 接着的几天用于不同的工作,安置、整理和采集:拾取蛋和贝壳类动物,收集艳芙的根草和芒扎尼拉的果子,每天早上去海岸的沙洲挖牡蛎,这一切都得花时间,时光过得很快。 家用器皿还仅限于当作杯子或碟子使用的一些双壳类软体动物的大贝壳。说真的,对威尔树的主人们只能吃的食品的种类来说,不必更多的了。还得在小河的清水里洗内衣,这占用了塔特莱的闲暇。这个任务落到他的身上:何况,这只涉及两件衬衫,两条手帕和两双袜子,这两个遇难者的衣柜就是由这一切组成的。 因此,在进行这一操作时,戈弗雷和塔特莱只穿着他们的长裤和工作服;不过,凭着这一纬度上炽热的阳光,所有这些东西很快就晒干了。 就这样,直到7月3日,他们既未受到雨淋,也未受到风吹。 对被抛到这个岛上,处于匮乏境地的戈弗雷和塔特莱来说,有这样的安顿,几乎已是相当好的了。 然而,不应忽视那些不可能来自外部的获救机会。因此,戈弗雷每天来观察大海在这个扇形面上的整个范围,它自东向西北地伸展在岬角之外。太平洋的这一部分始终荒无人迹。没有一艘巨轮,没有一条渔船,没有一缕烟清晰地显现在地平线上,表明有什么轮船正在经过外海。这菲娜岛似乎是处于商业和客运的路线之外。因此,必须耐心地等待,相信从不抛弃弱者的万能的主。 在此期间,当不必再为生活急需品终日奔忙时,戈弗雷,尤其是在塔特莱的催促下,重又考虑起火这个重要又令人恼火的问题。 一开始,由于那么不幸地缺乏火绒,他试图用另一种类似的材料代替之。而生长在那些老树凹陷处的某几种蘑菇,多晒一些时间,可能可以变成一种可燃物质。 好几种这样的蘑菇因此被采集到一起并通过太阳的直接照射一直到被晒成粉末。然后,戈弗雷把他那把刀的刀背当成火刀,从一块火石上弄出了一些火花溅落在这种物质上……没有用。这种海绵物质烧不起来。 戈弗雷于是想到利用那种已被晒干了那么多个世纪的纤细的植物粉末,那是他在威尔树里面的地上发现的。 他未获得更大的成功。 智穷才尽之下,他又试着决定用火刀使一种生长在岩石下的海绵状物发火。 他的运气并未更好。通过对火石的撞击燃起的钢的微粒掉到了这种物质上,但立刻就熄灭了。 戈弗雷和塔特莱真的绝望了,火是不能省掉的。他们开始对那些水果、根草、软体动物感到厌烦了,而且他们的胃已经表现出对这类食物的绝对的抗拒了。他们瞧着——尤其是教授——那些阉公羊,那些刺豚鼠,那些母鸡绕着威尔树走来走去。一看到这他们就饥肠辘辘,他们用眼睛吞食着这些活生生的肉! 不!不能这样持续下去了! 但是,一个出乎意料的情况——我们说是天意,如果您同意这么说,将助他们一臂之力。 在7月3日至4日的夜间,几天来一直有可能起变化的天气,在一段海风都吹不散的难以承受的闷热之后,转成了雷雨。 戈弗雷和塔特莱在将近早晨1点钟时被轰鸣在一种名副其实的闪电烟火中的雷声惊醒了。天还没有下雨;但雨很快就会下来了。那将是一场由于蒸汽迅速冷凝从多云的地带奔腾而下的真正的倾盆大雨。 戈弗雷起床走了出去,想察看天空状况在大树的穹顶上方,所有的东西都拥抱在一起,树叶在空中显出了火红色,就像是一出中国皮影戏里精巧地剪出来的那样。 突然,在一次亮度一般的光芒中,一道炽热的闪电划过了空中。雷声立时响了起来,而且威尔树从上至下地被电流划了一道。 戈弗雷被一个反冲击得半倒在地,在一大片落在他周围的火中重新爬起身。那一下雷击烧着了高处的枝叶中那些干枯的树枝。同样多的炽热的木炭在地面上连续发出了爆裂声。 戈弗雷以一声呼喊召唤他的同伴。 “火!火!” “火!”塔特莱答道,“感谢上苍给我们送来了火!” 两人立即冲入这些扬起的燃烧物中,其中有些还在燃烧,另一些已被烧光不再有火焰。他们在拾取这些燃烧物的同时,还拾取了相当数量的巨杉脚下的枯枝,那棵巨杉的树干只是被雷擦了一下。然后,他们回进阴暗的住所,就在这时,雨倾泻而下,烧灭了预示着要吞悼威尔树高处枝叶的那团烈火。 <hr /> 注释: 第十三章 在这一章中,戈弗雷再次看见在岛上另一个地点升起了一缕轻烟。 这是一场来得及时的雷雨!戈弗雷和塔特莱不必像普鲁米修斯那样,冒险去天空偷盗那里的天火了!确实,这正如塔特莱所说,完全是相当乐于助人的上苍通过一个闪电给他们送来的。对他们来说,现在就是要将它保存好了! “不!我们不能让它熄掉!”戈弗雷叫道。 “供给这火的木柴更不能少!”塔特莱回答说,其满意以轻微的欢呼流露出来。 “是的,但谁来维持这火呢?” “我!如果必要,我将日夜看住它,”塔特莱反驳,边挥舞一根燃烧着的尚未烧尽的木柴。 而且一直到太阳升起他都这么做着。 他们说的枯枝在巨杉庞大的树荫下多极了。因此,天一亮,戈弗雷和教授在贮存了一大堆枯枝后,往被雷击引燃的炉灶内也未少放。这个炉灶塔在一棵树的脚下,在树根狭窄的缝隙间,伴着清脆欢乐的声声劈啪冒着火焰。筋疲力尽的塔特莱把他呼出的所有的气都往火上吹,尽管这根本不起作用。取这种姿势时,他跟随着袅娜地消失于高高的树叶间的浅灰色的烟,摆出了那些最具有个性特征的姿势。 但这并不是为了欣赏它才那么需要它,这必不可少的火也不再是为了取暖。它已被指定了更重要的用途。这涉及到结束由生的贝壳类动物和艳芙的根草组成的粗劣的饭食,它们的营养成份还从未被一种滚沸的水或灰烬底下的一次简单的烧煮发挥出来。戈弗雷和塔特莱将上午的一部分时间花在做这件事上。 “我们将美美地吃一两只母鸡!”塔特莱叫道,他的上下颌已提前发出了格格声响,“可以在里面加上一条刺豚鼠腿,一条羊后腿,四分之一个山羊,几块在草原上奔跑的那种野味,还未算上两三条淡水鱼,伴上几尾海鱼?” “别这么快,”戈弗雷回答说,他被所述的这份不太节制的菜单说得情绪高涨,“不应该为了弥补未吃饱而冒消化不良的危险!我们得安排好我们的储备,塔特莱!去抓两只童子鸡——我们一人一只——虽然我们没面包,我很希望我们及时地准备的卡玛的根草将能不至于太差地代替它们!” 这使两只无辜的家禽付出了生命,它们被教授褪了毛,收拾干净,作好烹调准备,然后,被插在一根小棒上,在劈里啪啦响的火上烧烤。 这个时候,戈弗雷则忙于使艳芙的根草能出现在将在菲娜岛做的第一顿正式的午餐中。为了使它们能食用,只能遵照一些美国人应该知道的,在美国西部草原上不止一次地见过的印第安人用的办法。 戈弗雷是这样进行的: 把在沙滩上拾集的一定数量的平坦的石头放在炽热的炭火中,以使它们浸透一种酷热。可能塔特莱会觉得用这么好的一炉火去“煮石头”太可惜了;但因为这从任何一点上来说都不妨碍他烹调他的童子鸡,他对此未作更多抱怨。 当对那些石头这样地加热时,戈弗雷选了一块地方,拔掉了那上面大约1平方码的草;然后,他手上拿着大的贝壳当工具,把土挖到10英寸左右的深处。做完这些,他把一炉点燃的干木柴放在这洞的底部,以将大量的热传导给洞底被压紧的泥土。 当这些木柴都烧光后,将灰烬清出,然后将预先擦洗过的卡玛的根草放入洞内,薄薄地盖上一层细草,并将灼热的石块放在其上,当作一个新的炉灶的底部,在它的面上点火。 总之,这是一种以这样的方式准备好的烘炉,而且,在一段相当短的时间后——最多半小时——操作就可视为结束。 确实,在被拿开的两层石块和细草底下,将能看到卡玛的根草已被这强烈的焙烤改变了。通过对它们碾压,可以得到一种完全适合做一种面包的粉;但是,让它们留在它们的自然状态时,就像是吃极富营养的土豆。 这一次,这些根草就这样地被端了上来,而且我们让大家去想这两位朋友吃的是怎样的一顿午餐,他们把那些童子鸡吃得只剩下骨头,而那些极好的卡玛他们不需要节省着吃。地头并不远,那儿长了很多,只须弯下腰就可以成百成百地收获。 吃了这顿饭后,戈弗雷忙着准备一定数量的这样的粉,它们几乎可以无止境地储存,而且可以做成面包以供每日之需。 那个白天就在这种种忙碌中过去了,炉灶内始终被极其当心地添着柴火。尤其为夜间放入了更多的燃料——这并不能阻止塔特莱好几次起床,以把木炭靠得更近些和把火拨得更旺些;但是,因为他梦见火熄灭了,他马上又起床,又这样地开始这种来回折腾直至天明。 夜平安地过去了,炉灶内的劈啪声响,加到雄鸡的啼唱中,唤醒了戈弗雷和他那位终于睡着了的同伴。 一开始,戈弗雷吃惊地感到有一股气流从高处进入了威尔树的里面。他不由因此想到巨杉内的中空部分一直到了最低的那些树枝的分叉处,在那儿开着一个洞口,如果想把自己关在里面,加上屋顶,最好把它塞住。 “然而,这真奇怪!”戈弗雷想,“怎么以前那些夜里我没感到有这股气流?这会不会是雷击?……” 为了解答这些问题,他想到去外面查看一下巨杉的树干。 查看后,戈弗雷立刻明白了雷雨期间发生什么。 树上可以看到雷的痕迹,经过的电流把那棵树从分叉处直到树根剥去了一大块树皮。如果电火花进入这棵巨杉内部而不是沿着外面的轮廓走,戈弗雷和他的同伴可能就遭到雷击了,毫无疑问,他们真的冒了一次险。 “人们劝告说,”戈弗雷说,“雷雨期间千万不要躲在树底下!对那些可以找别的办法躲避的人来说,这非常有用!但对我们,这是躲避这种危险的方法,因为我们就住在一棵树的里面!好吧,等着瞧吧!” 接着,他看着那棵巨杉上那一长条电流痕迹开始的地点。 “显然,”他想,“被雷击中的那个地方就在那儿,雷应该是在树干顶上猛烈地把树劈开的。但是既然空气是从那个洞口进来的,是否因为这棵树在整个高度上都是中空的,只是由于树皮而看不见?应该了解这个布局!” 于是戈弗雷着手寻找某个含树脂的树枝,他可以用它做个火把。 一束松树为他提供了他所需要的火把;树脂从这束树枝内渗了出来,一旦点燃,会发出极亮的光。 戈弗雷于是回到他作为住所的那个洞内,黑暗立刻被光亮接替了,而且很容易探查清楚威尔树的内部布局是怎样的。 一种切割不规则的拱顶在离地15英尺左右的上方成为天花板,戈弗雷举起火把,清晰地看见一段狭窄的管道的洞口,在黑暗中看不见它伸向何处。显然,树的整个长度都是中空的;但可能树的边材的某些部分还未受到损伤。在这种情况下,借助那些凸出部分,即使不是很容易,至少是可以爬到树枝分叉处。 戈弗雷想到将来,决心不再耽搁,在这方面得心中有数。 他有双重目的:首先,严密地堵住风和雨可能从那儿涌进来的那个洞口——那会弄得威尔树内几乎无法居住;其次,也为了确证,如果面临某种危险,野兽或土著人的进攻,这棵巨杉的高处的树枝能否为他们提供一个合适的掩蔽所。 不管怎样,可以试一试。如果他在狭窄的管道里遇到什么难以逾越的障碍,那么,戈弗雷重新下来就可以了。 他把他的火把插进和地面相平的两个粗大的树根之间的缝隙处后,就开始攀登树皮内部的第一个凸出部分。他很轻捷、健壮、灵巧,像所有的美国青年一样习惯于体操。这对他来说只是个游戏。很快他就进了那个高低不平的管道,那一段更为狭窄,通过把身体用力撑在背上和膝上,他得以像一个通烟囱工人那样攀援而上。他唯一担心的是缺乏宽度,使他无法向上爬。 然而他继续攀登着,并且,在遇到一个凸出部分时,他就靠在上面以喘一口气。 离开地面3分钟后,虽然戈弗雷只爬到60英尺的高度,他不可能爬得更远了,因此,他只有20英尺要攀登了。 事实上,他已经感到一股更猛的风吹到他的脸上,他用鼻子贪婪地吸着,因为在巨杉里面空气并不完全清新。 休息了一分钟后,抖掉了从树壁上扯下的纤细的粉尘,戈弗雷继续在一点点变狭的管道内攀登。 但是,就在这时,他的注意力被某一种声音吸引住了,他觉得那声音太可疑了,可以说树内响起了一种搔扒声,几乎立刻响起了一种鸣叫。 戈弗雷停住了。 “这是什么?”他思忖着,“是什么动物躲在这棵巨杉内?会不会是一条蛇?……不!……我们在岛上还绝未见过蛇!……这更可能是什么鸟想要逃走!” 戈弗雷没有弄错,而且,当他继续往上爬时,一种呱呱的叫声,跟着是一阵翅膀的猛烈拍打,向他表明涉及到的只是一只在树里筑巢的飞禽,毫无疑问,他打扰了它的休息。 他用他肺里的全部力气吐出的几下“呼!呼!”很快使得那个闯入者逃走了。 确实,那是一种体格魁梧的寒鸦,它立即从洞口逃了出去并急速地消失于威尔树高高的树梢上。 不一会,戈弗雷的头也伸出了那同样的洞口,而且很快很舒服地坐在树的分叉处,从这些低的树枝算起,和地面相隔80英尺。 在那儿,如以前所说的,巨杉的巨大的树干撑起了整整一个森林。次生的枝叶随心所欲地混杂在一起,看来,被细枝交叉得非常紧密的这些乔木什么东西部无法穿越。 然而,戈弗雷,不是没有一点困难,还是从一根树枝滑到另一根树技上,以登上这奇迹般的植物的最高一层。 许多鸟在他靠近时叫着飞走了,它们将躲到比威尔树矮整整一个树顶的邻近的那组树上。 戈弗雷就这样地继续能攀登就攀登,直到高处最尽头的那些树枝在他的体重下开始弯曲时才停了下来。 一条宽大的水平线围绕着菲娜岛,它在他的脚下就像摊开着的一张立体的地图。 他的目光贪婪地扫视着大海的这一部分,海上总是了无人迹。必须再一次得出结论,这岛处于太平洋的商业航道之外。 戈弗雷抑住了一次深深的叹息,然后,他的视线低向了这一狭窄的领域,毫无疑问,命运已判决他在这领域内长期生活,也许是永远! 但他是何等的吃惊,当他又一次看见,这一次是在北面,一缕和他在南面已经以为看见过的一模一样的烟时。他看着,集中了全副注意力。 一道纤细的蒸汽,顶端带着更深的蓝色,笔直地在宁静和纯净的空中升起。 “不!我没有弄错!”戈弗雷叫了起来,“那儿有一道烟,而且,因此,这是一团火产生的烟!……而且这火的点燃只可能被……被谁?……” 戈弗雷这时极端精确地测定有关地点的位置。 这烟是在岛的东北面升起的,在沿着海岸边的高高的岩石中间,不可能有差错,离威尔树不到5英里。笔直朝东北方向走,穿过草原,然后,顺着沿海地带走,将必然抵达被这缕轻烟装点着的那些岩石。 戈弗雷心跳扑扑地爬下树枝的脚手架直至分叉处。他在那儿停了一下以扯上一堆杂乱的苔藓和树叶;接着,这事完成后,他从洞口钻进去,并尽可能好好堵上洞口,又迅速地让自己滑行到地面上。 他只对塔特莱讲了一句话,要他绝不要因为他的不在而感到不安,戈弗雷就朝东北方向冲去,以抵达沿海地带。 这是一次两个小时的奔跑,首先,穿过稀疏的树丛或多刺的染料木组成的长长的树篱中间的绿油油的草地,然后沿着海滨地带边缘走。终于,到了最后一排岩石那儿。 然而,戈弗雷在树顶上看见的那缕烟,当他再次下来试图找到它时,却看不见了。不过,因为他精确地测定了烟从那儿逸出的地点的位置,他能正确无误地走到那里。在那儿,戈弗雷开始寻找。他仔细地勘探沿海地带的这整片地方。他呼喊着…… 没有人回答他的呼喊。没有一个人出现在这片海滩上。没有一块岩石向他显示用波涛冲上来的那些海草和干燥的藻类做燃料的,或是燃烧不久的一团火,或是现已熄灭的一个炉灶的痕迹。 “然而我不可能搞错的!”戈弗雷一再对自己说,“我看见的确是一缕烟!……可是!……” 戈弗雷不可能被某个幻想所愚弄,这是不能接受的,他于是想到有某个热水的源头,一种间歇泉存在,他无法发现那个位置,可能从那儿喷出了那股蒸汽。 确实,没有任何东西证明在这个岛上没有几个这样的天然井。在这种情况下,一个烟柱的出现可以以这种简单的地质奇迹解释。 戈弗雷离开了沿海地带,重回威尔树,一面略微观察着在他周围的他没有去的地方。几个反刍类动物亮了相,其中有驯鹿,但它们奔跑得这样快,不可能赶上它们。 将近4点钟时,戈弗雷回来了,还有百步路就要走到时,他听见袖珍小提琴发出了刺耳的“克铃-克铃”的声音,立刻,塔特莱教授出现在他面前,他以一个供奉女灶神的贞女那种态度,按宗教仪式监视着交给他看守的那堆圣火。 第十四章 在这一章中,戈弗雷发现了一件受到他和他的同伴欢迎的漂流物。 既来之,则忍之,这是一条哲学原则,虽然它不能促使重大事件得到解决,但无疑是极为实用的。戈弗雷因此下决心在今后的一切行动中服从这一原则。既然他不得不在这个岛上生活,最聪明的办法就是尽可能在这里生活得好,直至离开这岛的机会到来之时。 他们不再延宕,忙着对威尔树的内部稍加整理。清诘问题,缺乏舒适,压倒了其他一切问题,草铺的床位被经常更新。确实,那些器皿只是些简单的贝壳;然而,一个美国的配膳室里的盆碟或餐盘也不可能有这么干净。应该再一次称赞塔特莱教授,他洗的餐具令人赞叹。戈弗雷借助他那把刀,用一张宽大平整的树皮和四只打入地下的脚,成功地在房间中央树起了一张桌子。一些粗大的树墩被当作木凳。当天气不允许他们在露天吃饭时,宾客们不再被迫放在膝上吃。 还有服装的问题,并非不令人非常担忧。他们因此尽可能地节约。处于这样的温度和这样的纬度,身体半裸没有任何妨害。但毕竟短裤、上衣、羊毛衬衫会穿坏的。怎样予以更换?是否将穿上这些阉公羊、山羊的皮,在吃完了它们的身体后,还用来当衣服穿?毫无疑问,将来得这样做。在盼望中,戈弗雷经常让洗他们拥有的少量衣服。依旧是塔特莱,变成了洗衣人,被委以这一任务,再说,他在大家满意的情况下完成了。 戈弗雷则更多地照管给养工作和整理工作。此外,他还是配膳室的供应者。采集可食用的根草和芒扎尼拉的果实每天要花去他好几个小时;同样,用灯芯草编成栅栏,或是放置于那条河的流水中,或是放在退潮后没有水的岩洞里捕鱼,也要花费时间。毫无疑问,这些方式极为原始,然而,不时地有一个漂亮的甲壳动物或几条美味的鱼出现在威尔树的餐桌上,更不用说还有一些可以毫不费力地用手捕获的软体动物。 但我们将承认这一点——而且人们都会承认,在所有的厨房用具中,最主要的是——锅,缺少用生铁或铁打的锅,锅的缺乏给人的感觉特别明显。戈弗雷只能设想代替普通的通用的金属水壶。没有熬汤用的锅子,没有煮熟的肉和鱼,就只有烤肉和烤鱼,第一道菜从来没见过肉汤。有时候塔特莱辛酸地对此抱怨;但哪有办法满足这可怜的人! 何况,戈弗雷还有别的事要操心。在检查树群中别的树时,他发现另外一棵巨杉,树身高大,其下面部分,被岁月蚀空,也有一个相当宽大的凹处。 就在那里,他建了一个鸡窝,那些家禽很快在那里面住了下来。那只公鸡和那些母鸡在那儿住得很宽裕,鸡蛋在那儿的干草上孵出了小鸡,小鸡开始成群。每天晚上把它们关起来,以使它们躲开鸟儿捕食,那些鸟在树梢上窥视着这些容易得到的牺牲品而且会毁掉整窝的雏。 至于那些刺豚鼠、阉公羊和山羊,直至那时似乎都没有必要为它们找一个野猪巢或牲畜棚。等气候不佳的季节将来临时再作考虑。在这之前,它们在草原上这片茂盛的牧场上繁衍着,在那儿有着这些猪类代表最最重视的一种极为丰富的驴食草和大量的可食用的根草。来到这个岛上后,有几头山羊已经生崽,但几乎把它们所有的奶都留了下来,让它们得以喂那些小羊羔。 这一切表明威尔树及其周围地区现在相当热闹。那些吃得饱饱的家畜,在白天天气炎热时来这里寻找躲避烈日的掩蔽所。绝不用担心它们会在远处迷路,也不用害怕猛兽,因为菲娜岛似乎没有一只危险的动物。 一切就这样进行着,现状基本让人放心,但未来总令人担忧,直到发生了一件意料不到的、可能明显地改变他们的处境的事。 那是7月29日。 那天上午,戈弗雷在沙滩的这一部分游荡,这沙滩濒临着他命名为梦幻海湾的大海湾。他在沙滩上探寻着,想弄清这里的软体动物是否跟北面的沿海地带一样丰富。或许他还希望有什么漂流物在这里重新出现,拍岸浪竟然连一件船上的小东西部未冲到岸上使他深感奇怪。 然而,那一天,他一直向前走到了最北端,再过去就是一片沙子很多的海滩了,就在这时,他的注意力被一块形状古怪的岩石吸引住了,这块岩石露出于新近被冲上来的藻类和海藻的高处。 某种预感使他加快了步伐。他是何等吃惊,又是何等快乐,当他认出他以为是一块岩石的东西是一只半埋在沙子里的箱子时。 这是否是“梦幻号”的一只包裹?它是否自轮船失事后就在这个地方?会不会更可能是距今更近的另一次灾难留下来的这一切?很难说。不管怎样,管它从哪儿来,管它里面装着什么,这个箱子应该是一大收获。 戈弗雷从外部察看这个箱子,未见任何地址的痕迹。没有一个名字,甚至没有一个装饰在美国式箱子上的,用薄金属板切割成的粗大的开首字母。箱子里有没有可能找到什么纸片,上面表明物主的姓名、国籍、省份?不管怎样,箱子关得很严,而且可以期望这箱子泡在海水里的这段日子,里面的东西绝未腐烂。确实,这箱子是用很结实的木头做的,上面蒙着厚厚的皮,所有的角上都包着铜,而且箱子所有的面上都用宽的橡皮带扎紧了。 不管戈弗雷多么急于想检查装在这口箱子里的东西,他决不想把它敲破,而是想把它的锁挑开后再把它打开,至于把它从梦幻海湾深处运到威尔树,由于箱子太重,无法办到,甚至想都不要想。 “好吧,”戈弗雷心想,“我们将或多或少把它出空一些。” 回那群巨杉处去取工具,约有4英里路程。这要花费相当的时间,而且会很劳累。然而,时间有的是。至于劳累,这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 锁在这箱子里的是些什么?……在回威尔树之前,戈弗雷希望至少试一试打开这个箱子。 他从拆除橡皮带着手,而且,解开橡皮带后,他非常谨慎地除下了盖满着锁的皮护套。然而,怎样强行打开锁呢? 这是最难的活,他没有任何撬棒可以让他撬一下。他尽量避免在于这个活时把他的刀弄断的危险。他因此寻找一块沉重的卵石,试图用这使锁横头跳开。 沙滩上撒满了坚硬的燧石,形状各异,可以用来当锤子。 戈弗雷从中选了一块有拳头般大小,他朝铜片上猛击了一下。 使他大为吃惊的是,嵌在锁横头内的锁舌,立即脱了出来。 或许是锁横头在撞击下破裂了,或许是锁未被锁上。 戈弗雷的心剧烈地跳着,当他要掀起箱子盖时。 箱子终于打开了,而且,事实上,如果必须将它打破,戈弗雷要做到这一点并非没有困难。 这箱子名副其实地是个保险箱。箱子内壁衬了锌箔,使得海水无法渗透到里面。因此,不管箱子里放的物体有多珍贵,都能保特完好的状态。 而这是些什么样的物件啊!在将它们取出时,戈弗雷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快乐的惊呼!可以肯定,这个箱子可能属于某个非常讲究实际的旅行者,他打算去某个国家冒险,在那儿,他将被迫只能依靠他自己带的东西。 首先是衣着用品:衬衫、毛巾、床单;然后是衣服:呢短大衣、羊毛袜和棉布袜,结实的粗布长裤和未加过工的天鹅绒长裤、针织背心、结实的粗布上装;然后是两双坚固的长统靴,一些打猪穿的皮鞋,一些毡帽。 第二部分是厨房和梳洗用具:锅一那么需要的了不起的锅!——煮汤的锅、咖啡壶、茶壶、几把匙、叉和刀、一面小镜子、各种用途的刷子。最后,不该小看的是,三个装着约15烧酒和的军用水壶、几磅茶叶和咖啡。 第三部分是些工具:木工钻、螺旋钻、手拉锯条、整套钉子和尖头工具、铁鍬和铁铲、铁镐、斧头、横口斧,等等。 第四部分是些武器:两把套在皮鞘内的猎刀、一把短枪和两把活塞枪、三把六发左轮手枪、十二磅火药,几千个雷管和一大批铝弹和子弹——所有这些武器都像是英国造的;最后是一个小型药包、一个望远镜、一个指南针、一个时计。 在那里面还有几册英语写的书,几本25张一叠的白纸、铅笔、羽毛笔和墨水、一本日历、一本纽约出版的圣经,以及一本烹饪手册。 说真的,这一切在这样的处境中组成了一份价格无法估计的财产清单。 因此戈弗雷无法抑制住欢乐。这等于是为处于困境中的沉船失事者的使用特意订购的一份嫁妆,再也没有比这更完善的了。 这完全应该感谢上苍,上苍也收到了发自一颗感恩的心的谢意。 戈弗雷高高兴兴地把他所有的珍宝摊开在海滩上。每件物品都被检查过了,但箱子里没有一张纸可以表明这个箱子的来处,以及这个箱子曾被载在哪条船上。 此外,在这周围,未见由大海冲上来的来自新近一次轮船失事的任何别的残留物。岩石上没有,沙滩下没有。这箱子准是或长或短地漂流了一段时间,被涨潮送到了这个地点。确实,箱子的体积相对箱子的重量而言,可以保证它有一个足够的浮力。 菲娜岛的两位客人因此在一段时间内有了范围广泛的物质生活需求的保证:工具、武器、仪器、器皿、衣服,一次幸运改变了他们的一切。 问题在于戈弗雷无法想象把所有这些物品搬回威尔树去。搬运它们得来回几次;但最好抓紧搬,怕天气转坏。 因此,戈弗雷把这些不同的物品中的大多数放回箱内。一把步枪、一把左轮手枪、一定数量的炸药和铅弹、一把猎刀、望远镜、锅,这些东西他随身带着。 接着,他仔细地重新关上箱子,扣上箱子,于是,戈弗雷从海滨地带重又上路。 啊!一小时后,他受到塔待莱怎样的欢迎啊!当教授听他的学生一样样向他列举他们的新的财富时,他高兴极了!锅,尤其是那口锅使他激动万分,他以伴有击打动作的舞步跳起舞来,最后以八分之六拍子的一个得意洋洋的舞步结束。 时间还只是中午。因此,戈弗雷想吃了午饭后立即回梦幻海湾。他急于把所有物品都藏好在威尔树内。 塔特莱未提出任何异议而且宣称他已作好了出发的准备。他甚至不再需要守着那只正在燃烧的炉子。有了火药,到处都可取火。但教授希望他们走开时用文火慢慢熬好蔬菜肉汤。 不一会,放了温水的锅里放进了四分之一只刺豚鼠,加上一打代替蔬菜的艳芙的根草,并放了一大撮他们在岩石的洼处找到的那种盐。 “它会自己盖满泡沫的!”塔特莱叫道,显得对他的杰作非常满意。 于是两人步履轻捷地抄最近的斜路向梦幻海湾出发。 那口箱子一直留在原处,戈弗雷谨慎地打开了它。在塔特莱赞叹的欢呼中,他着手对各种物品分类。 这第一次往返,戈弗雷和他的同伴像骡子一样扛着,得以把那些武器、军需品和一部分衣服运回威尔树。 于是两人坐在饭桌前恢复疲劳,桌上那刺豚鼠熬的汤冒着热气,他们俩都说妙极了。至于肉,依教授的说法,很难想象还有什么能比这味道更好!哦!这是缺吃少穿产生的神奇! 次日,30日,戈弗雷和塔特莱天一亮就出发,又是三次往返出空并搬回了箱子里的东西。傍晚前,工具、武器、仪器、器皿,所有的一切都搬到了威尔树,并整理和收藏妥当。 最后,8月1日,连箱子也不无困难地沿着沙滩拖到了住所,被当作衣柜使用。 思想变幻不定的塔特莱现在把未来都看成了玫瑰色。因此,不必吃惊,那一天,他手拿袖珍小提琴来找他的学生,并非常严肃地说,就好像他们是在科德鲁普公馆的客厅里那样: “那么,我亲爱的戈弗雷,重新上我们的舞蹈课的时候不是到了吗?” <hr /> 注释: 第十五章 在这一章里发生了在所有真实的或想象的鲁滨逊生活中不止一次地发生的事。 未来的日子因此显得不那么阴暗了。然而,虽然塔特莱眼下因为有了这些器械,这些工具,这些武器而只看到对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有了稍添乐趣的手段,戈弗雷却已经在考虑离开菲娜岛的可能性了。现在,他不是能造一艘足够结实的船,使他们得以或是抵达一块邻近的陆地,或是抵达在岛上看到的什么过路船吗? 在此期间,尤其是塔特莱想实现的一些想法打发了在这之后的几个星期。 事实上,威尔树的衣橱很快就安置好了,但由于对未来没有把握,只能极其谨慎地使用这个衣橱。只能在必需的限度内穿这些衣服,这是教授必须服从的规定。 “何必呢?”他低声发牢骚,“这大精打细算了,我亲爱的戈弗雷!真见鬼!我们又不是野人,弄得要半裸着身体!” “我请求您原谅,塔特莱,”戈弗雷回答说,“我们是野人,不是别的!” “随您说吧,但您会看到我们在穿坏了这些衣服之前就离开这个岛了!” “我对此一无所知,塔特莱,而且有积余总比缺少要好!” “那么至少是星期天,星期天,可以稍稍打扮吧?” “好吧,行!星期天,甚至所有的节日。”戈弗雷回答说,他不愿使这位肤浅的同伴过于不快;“但是,因为今天正好是星期一,我们还要过整整一个星期才能把我们打扮得漂亮些!” 不用说,自来到岛上那一刻起,戈弗雷没有疏忽每过一天就做一个记号。因此,借助在箱子里找到的那本日历,他能够查明那一天确实是星期一。 期间,各人根据自己的能力分担日常事务。不再需要日夜守着一炉火,现在有重新点火的各种手段了。塔特莱教授因此不无遗憾地可以放弃对他来说这么合适的一项任务。从此以后,他负责供应艳芙和卡玛的根草——尤其是充当着一家人每天的面包的后者。因此,教授每天要一直走到威尔树后面靠着草原边缘的那几排小灌木那儿进行采集。这得走上一二英里路,但他对此习惯了。在此期间,他还忙着采集他们消耗很多的牡蛎或别的软体动物。 戈弗雷则把照料家畜及鸡窝里的客人的任务留给了自己。这屠夫的行当对他来说可不是件愉快的事,但他终于克服了那种反感。因此,全靠他,餐桌上能经常出现蔬菜肉汤,接着上几块使家常饭菜变变花样的烤肉。至于猎物,在菲娜岛的林子里为数不少,而且戈弗雷考虑好了,一旦能从别的更紧迫的事务中抽出身来,他就开始打猎。他打算好好利用他武器库里的那些步枪、火药和铅弹;然而,他希望先结束整理工作。 他那些工具使他得以在威尔树内外建了几条长凳。那些板凳被用斧头粗略地处理了一下,桌子,不那么高低不平了,变得和塔特莱教授摆在上面的盘子、碟子、餐具比较相配。铺位被安排到了木头框架上,铺位上的干草卧具也显出了更动人的外表。虽然还缺少床绷和床垫,至少他们并不缺少被子。厨房里的各种炊具不再就地乱放,而在固定于树内壁的木板上安排了它们的位置。日常用品,衣着用品被仔细地排紧在于巨杉边材中挖空的衣橱内,以防尘土。在结实的木钉上挂着那些武器、器械,它们像陈设各种武器的眉形板那样装饰着树壁。 戈弗雷同样希望给住宅关上门,以防别的生物、家畜在夜间进来打搅他们的睡眠。因为他无法用唯一的手拉锯条,他拥有的那把刀锯切割木板,他仍使用很容易切割的宽厚的树皮块。就这样,他为控制威尔树的入口造了一扇相当结实的门。与此同时,他开了两个相对的小窗户,使得阳光和空气能在房间里面流通。夜间可用护窗板把窗户关起来,但至少从早晨到傍晚不再需要依赖弄得居所烟雾弥漫的松脂火把的光亮。 戈弗雷以后将设想的在漫长的冬天晚上如何照明,他那时还不太懂得。他能否做成几个用羊脂的烛台,还是满足于更仔细地准备的松脂蜡烛?这以后再看着办。 另一件操心事,是总得在威尔树里面建造一个壁炉。只要持续天好,建在户外一棵巨杉凹处的炉子可以满足烹饪的一切需要;然而,当坏天气来临时,当大雨如注时,当相当一个时期内必须抵御可能令人担忧的严寒时,势必要考虑在住所内生火,而且要使烟有一个足够的通道,这一重要的问题必须在合适的时候解决。 然而,虽然戈弗雷为了使他们在太平洋的这个被遗弃的岛上的生活能过得差强人意而采取了一切预防措施,——在他的同伴和他已注定要在这里长期生活,而且可能永远在这里生活的情况下!——但他不愿错过任何可能增加他们获救机会的事件。 菲娜岛不在船舶的航道上,这太明显了。它不提供任何停泊港,不补给任何资源,没有任何东西能促使船前来了解情况。尽管如此,并非没有可能一艘战舰或商船在能看到的地方经过。因此最好能吸引船的注意并向它显示岛上有人住着。 出于这个目的,戈弗雷认为应该在伸向北面的岬角顶端设一根船尾的旗杆,而且他为此把他从箱子里找到的那些床单的半数都贡献了出来。此外,因为他担心白的颜色受到阳光的极度限制看不出来,他试着以生长在沙丘脚下的一种野草莓树的浆果对他的旗子染色。他以这种方式弄成了一种无法去掉的鲜艳的红色,除非这颜色被腐蚀掉,但当风和雨使之褪色后,只需在布料上重新染上颜色就可以了。 这各种各样的工作使他一直忙到8月15日。几个星期以来,天气几乎持续晴好,除了有过两三次极其猛烈的雷雨倾下了大量的水,被土地贪婪地吸收着。 将近这个时期,戈弗雷开始了他的猎人行当。然而,虽然他能相当熟悉地摆弄步枪,他都无法指望在此之前还从未打过一枪的塔特莱。 戈弗雷因此每周好几天花在捕猎有毛的或有羽毛的猎物上,这样的猎物不是非常多,但足以满足威尔树的需要。几只雷鸟、几只山鹑、一些沙锥,完美地为日常的菜单变换花样。还有两三只羚羊倒在了年轻猎手的铅弹下,而且绝不参与捕猎的教授,当这些猎物以腿和排骨的形式端上来时,他还是极为满意地欢迎它们。 然而,在打猎的同时,戈弗雷并未忘记顺便对岛的全貌带上一眼。他深入草原中央那些茂密的森林的最里面。他溯河而上直至河的发源地,水从丘陵西面的山坡上流入那儿的河道。他又一次登上那座锥状山峰的顶部,并且从相反的斜坡下到他还未去巡视过的东部的海滩。 “通过所有这些勘探,”戈弗雷经常想,“应该得出这样的结论:菲娜岛上未藏有有害的动物,也没有猛兽,没有蛇,没有蜥蜴类!我一样也未瞧见!如果有,我打出的子弹肯定会把它们唤醒!这是个幸运的环境,要是威尔树必须躲避它们的袭击,我真没有把握怎样才能办得到!” 然后,通过另一种极其自然的推断: “还可以得出结论,”他想,“这岛绝没人居住。已经这么久了,土著居民或船舶失事者听到爆炸声早该赶来了!只有我曾两次以为看到的那些烟难以解释!……” 事实上戈弗雷从未找到过任何一种火的痕迹。至于那些他以为可能产生他隐约看见的蒸汽的热源,没有任何火山的菲娜岛,似乎不会有这样的热源。因此他可能两次都被同样的幻想愚弄了。 何况,这烟或蒸汽的出现未再次发生过。当戈弗雷第二次登上中央的锥体丘陵时,和他再次爬上威尔树高高的枝叶间一样,他未看见任何吸引他注意的非自然现象。因此他终于忘了这一情况。 几个星期就在这各种整理工作中,这狩猎远足中过去了。每天都为这平常的生活带来了一点改善。 每个星期天,如已经约定的,塔特莱穿上他最漂亮的衣服。那一天,他只打算边拉他的袖珍小提琴,边在大树底下散步。他走着滑步,自己给自己上课,因为他的学生坚决拒绝继续他的课程。 “有什么用?”戈弗雷对教授的恳求回答说,“您设想,您能设想一个鲁滨逊上舞蹈和仪表课吗?” “为什么不能?”塔特莱一本正经地接着说,“为什么一个鲁滨逊将被免除良好的举止?这不是为了别的人,这是为了最好能有优雅的仪表的他本人!” 对此戈弗雷没什么可回答的。但是,他不让步,教授只得“向空无一人授课”。 9月13日标志着这些被轮船失事抛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岛上的失事者们所能感受到的最大最悲惨的失望之一。 尽管戈弗雷再也没看见在岛上任何地点有那些难以解释和难以寻找的烟出现,那一天,将近傍晚3点钟时,他的注意力被一缕长长的蒸汽吸引住了,他不会弄错那蒸汽来自何处。 他散步一直来到旗岬——他给耸起旗杆的那个岬角起的名字。然而,正当他用望远镜眺望时,他看见地平线上有一缕烟正被西风朝岛的方向吹来。 戈弗雷的心剧烈地跳着。 “一艘船!”他叫了起来。 但这艘船,这艘轮船会不会从看得见菲娜岛的地方经过呢?而且,如果它经过,它是否会靠近得足以在船上看得见或听得见信号呢?或者隐约看见的这缕烟会不会随着轮船在地平线的西北面或西南面消失呢? 两个小时里,戈弗雷被难以描述的交替着的感情折磨着。 事实上,那烟一点点大起来了。当轮船升火时,烟就变浓,然后,当一铲煤烧完时,烟就淡得几乎看不见。不管怎样,那艘船明显地靠近了。将近傍晚4点钟时,它的船体显现在水天相连之处。 这是一艘大火轮,正在向东北方向航行,——戈弗雷很容易辨认出来。如果它维持着这个方向,势必会靠近菲娜岛。 戈弗雷一开始想到奔回威尔树去通知塔特莱。但何必呢?只是一个人被看见跟两个人被看见所发出的信息是一样的。因此,他留在那里,望远镜举在眼睛上,不愿失去那艘船的任何一个动作。 那艘轮船一直在向海岸靠近,尽管它未直接向岛航行。将近5点钟时,地平线那条线已经高出于船体,它的纵帆的三根桅杆已经看得见了。戈弗雷甚至能认出悬挂在斜衍上的国旗的颜色。 那是美国国旗的颜色。 “然而,”他心想,“虽然我看见了这面旗帜,船上却不一定能看得见我的那面旗帜!为了能使它很容易被用望远镜看见,得有风把它展开!如果我通过一连几次把旗升起和降下发出信号,以更好地表明岸上想和船上取得联系呢?对!一刻不能耽搁!” 这主意很棒。戈弗雷奔到旗岬顶端,就如呼救时所做的那样,开始操纵他那面旗;然后,他下了半旗,下半旗是说——根据航海惯例,意味着有人求救求援。 那艘轮船还在靠近,离沿海地带不到三英里,然而它那面信号旗始终挂在后桅的斜衍上不动,对旗岬的信号旗不作回答。 戈弗雷的心揪紧了,他肯定未被看见。已经6点半了,暮色即将降临了! 可是,不一会,轮船离岬角顶端已不到二英里了,他迅速朝那儿奔去。就在这时,太阳在地平线下消失了。由于夜幕初降,他将不得不放弃被看见的一切希望。 戈弗雷重新开始连续升起和降下他的信号旗,未见更好效果……没人对他作出回答。 这时他放了几枪,尽管距离尚很远,风又不是朝那个方向刮!……船上没有任何枪声向他传来。 然而,夜色却渐渐浓重了;不一会,轮船的船体看不见了。无须怀疑,要不了一个小时它就驶过菲娜岛了。 一筹莫展的戈弗雷这时想到点燃一把含松脂的树,它们就生长在旗岬后面。他用雷管点燃了一堆干枯的树叶,然后他把火点到松树丛中,这些松树很快像一个巨大的火把那样燃烧着。但船上的灯光根本未回答岸上这堆火,于是戈弗雷悲伤地重新回转威尔树,他心头的那种被遗弃的感觉,可能直到那时还从未有过! 第十六章 这一章里发生了一桩不会令读者吃惊的事件。 戈弗雷受到了打击。从他身边溜走的这难以祈求的机会还会再现吗?他能抱这种希望吗,不!这艘轮船从看得见菲娜岛的地方经过,冷漠得甚至都不设法辨认它一下,显而易见,所有别的船在冒险进入太平洋的这片荒无人迹的地区时也会这样。为什么后者比前者更会在这儿中途停靠,既然这个岛没有任何避风港。 戈弗雷度过了一个凄凉的夜。每一刻,他都会惊醒,就好像听见了外海上的什么枪声,他于是想,轮船是否终于看见了还在沿海地区燃烧着的这片大火,是不是它想以一下枪声表明它的存在? 戈弗雷倾听着……这一切都是他过度兴奋的头脑里的一个幻觉。当白天重新来临时,他止不住想,出现的那条轮船会不会只是一个开始于昨天下午三点钟的梦! 但不可能的!完全可以肯定,出现在看得见菲娜岛的地方的是一条轮船,可能相距两英里不到,而且同样可以肯定的是,它未在那儿中途停靠! 对这次失望,戈弗雷只字未向塔特莱提。说了有什么用?何况,这肤浅的灵魂看问题从未想到24小时之后,他甚至不再去想可能出现的离开这个岛的机会。他不想象将来有可能发生严重的意外事件。旧金山在他的记忆里开始淡漠了。他没有在等待他的未婚妻,没有想重新见到的威尔舅舅。如果,在地球的这个点上他可以开设一门舞蹈课,他的愿望就圆满了,——那怕他只有一名学生! 好吧,如果教授不去想在这个既无猛兽又无土著人的岛上有什么可能危及他的安全的直接的危险,他就错了。就在那天,他的乐观主义受到了严峻的考验。 将近下午4点钟时,按照习惯,塔特莱去旗岬后面的那块海岸采集牡蛎和淡菜,戈弗雷看见他飞也似的奔回威尔树。他那稀疏的头发在鬓角那儿竖了起来。他那副神情就像一个吓得都不敢回转头的逃跑的人。 “出了什么事?”戈弗雷不无担心地叫道,一面向他的同伴迎去。 “那儿……那儿!……”塔特莱指着那片海答道,穿过威尔树那些大树,在北面,可以见到狭狭的一段海。 “但那是什么啊?”戈弗雷问,他的第一个动作是奔向那些巨杉的边界。 “一条小船!” “一条小船?” “是的!……一些野人!……整整一个船队的野人!……一些食人肉者,可能是!……” 戈弗雷已经朝所指的方向看了…… 那根本不是吓昏了头的塔特莱所说的一支小船组成的船队,但他只是在数量上弄错了。 确实有一条小船此时正静静地滑行在大海上,方向朝着半英里外的海岸,为了绕过旗岬。 “为什么这是些食人肉者?”戈弗雷转回身来问教授。 “因为,在鲁滨逊们呆的那些岛上,”塔特莱回答说,“早晚总会有食人肉者到来!” “就绝不会是从一艘商船上派出的小船吗?” “从一艘商船?……” “是的……从一艘轮船,它在昨天下午,在看得见我们岛的地方经过?” “可您什么也没对我说?”塔特莱叫了起来,绝望地把双臂举向空中。 “有什么用,”戈弗雷答道,“因为我以为这艘船肯定已开走了!可这艘小船可能就是那艘轮船上的!我们等着瞧吧!……” 戈弗雷迅即奔回威尔树,从那里取了望远镜,回来站在树的边界处。 从那儿,他可以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那条船,在船上,肯定看得见旗岬上那些微风下招展的信号旗。 望远镜从戈弗雷的眼睛上掉了下来。 “野蛮人!……是的!……这确是些野蛮人!”他叫道。 塔特莱感到他的两条腿在受鞭笞,全身都吓得颤栗起来。 戈弗雷刚才看到的确是一船野蛮人,正在向这个岛前进。这条船造得像波利尼西亚岛群的独木舟,挂着相当大的竹编的帆;伸出在左舷外的一个平衡器,抵消着船在风吹下出现的倾侧,保持船的平衡。 戈弗雷出色地判断出这条船的式样:这是一条马来亚船——这似乎表明菲娜岛离马来亚海域不可能太远。但登上这条独木舟的人绝不是马来人!那是些黑人,半裸着身体,可以算出一共有12个。 因此,若被他们看见是非常危险的。戈弗雷这时后悔升起了那面信号旗,根本未被那艘轮船看到,却肯定被这条马来亚船上的当地人看到了。至于现在去把它推倒,已经为时太晚。 确实,形势太令人惋惜了。虽然看得出来,这些野蛮人离开附近的岛,是想到这个岛上来,可能他们以为这个岛上和“梦幻号”失事前岛上的真实情况一样,是无人居住的。然而,那面信号旗就在那儿,表明这个海岸上是有人存在的啊!如果他们下了船,那时怎样躲开他们呢? 戈弗雷拿不定主意。不管怎样,侦察这些土著人是否登上这个岛,这是最紧要的,然后再作考虑。 他把望远镜举在眼前,跟踪着那条马来亚船;他见它绕过了岬角的顶端,然后绕过了岬角,然后沿着海边地带而下,而且,最后在那条河的河口靠了岸,这河,在二英里外的上游处,经过威尔树。 如果这些土著因此想象溯河而上,不一会就能抵达那群巨杉处,无法拦住他们。 戈弗雷和塔特莱迅速返回他们的住所。最要紧的是采取一些措施,使住所不被发现并有时间作好抵抗的准备。这是戈弗雷独自在设想的。至于教授,他的考虑完全相反。 “啊!居然有这种事!”他心想,“这是天数!这是命中注定的!是没法逃得脱的!没有一只独木舟靠到您的岛上,没有一些食人肉者在这天或那天出现在那儿,是无法成为一个鲁滨逊的!我们来这里才三个月,他们就已经来了!啊!很明显,无论笛福先生,还是威斯先生,都未将事情扩大!当鲁滨逊吧,既然如此!” 正直的塔特莱,鲁滨逊不是当的,是成为的,当你把你的处境和英国和瑞士这两位小说家的主人公的处境相比,你就不会说得这么好了。 戈弗雷一回到威尔树立即采取了下列预防措施。在巨杉的凹处燃烧着的炉子被熄灭了,炉子里的灰烬被分散了,以不留下任何痕迹;公鸡、母鸡和小鸡已经被关进鸡窝里过夜,因此不得不将就着用荆棘堵住鸡窝的入口,以尽可能地将鸡窝遮掩起来;别的牲口,刺豚鼠、阉公羊、山羊被赶到草原上,但令人恼火的是它们也不能被关进一个牲畜棚内;所有的器械和工具都被收进家里,不能在外面留下任何可能显示有人在这儿或有人经过这儿的痕迹。接着,戈弗雷和塔特莱回进威尔树后,门被严密地关上了。这扇用巨杉的树皮做的门,和树干上的树皮混在一起,可能能躲过那些不是凑得很近的看的土著的眼睛。两扇窗也被关了起来,窗上的挡雨披檐被合上了。然后,住所内的一切都被关上之后,处于一片黑暗中。 那一夜是这样的长!戈弗雷和塔特莱倾听着外面最轻微的声音。一根枯枝的折断声,一阵风声,都会使他们颤栗。他们以为听到了树下的走路声。他们感到好像有人在绕着威尔树遛达。那时,戈弗雷爬到一扇窗上,微微抬起挡雨披檐,在黑暗中焦急地看着。 还未见到什么。 但是戈弗雷很快听见了地上的脚步声。这一次,他的耳朵不可能欺骗他。他仍在看着,但他只看见那些山羊中有一头来树下找躲避处。 尽管如此,如果土著中有什么人得以发现他们藏在巨杉内的住所,戈弗雷已经拿定了主意:他将拉着塔特莱和他一起进入巨杉内的狭窄通道,他将一直躲到最高的枝头,在那儿他将能更好地抵抗。用他的步枪和左轮手枪,凭借大量弹药,或许他能战胜这一打没有火器的野蛮人。如果后者持有弓和箭,从下面发动攻击,不可能有优势抵挡居高临下的步枪。如果相反,他们强行冲进住所的门,试图在里面爬上高处的枝头,将难于抵达那里,因为他们得通过一个狭窄的入口,被包围的人可以很轻松地防守这个入口。 此外,戈弗雷只字未向塔特莱说起这种可能发生的情况。这个可怜的人因马来亚船的到来已惊恐万状。想到他可能不得不躲在树的高处,就像躲进一个鹰窝一样,无法使他稍感镇定。如果在最后一刻必须这样的话,戈弗雷将拖着他,不让他有考虑的时间。 夜,在恐惧和希望的交织中度过了。没有任何直接的攻击发生。那些野蛮人还没有推进到这巨杉群。或许他们要等到白天才冒险穿过这个岛。 “可能他们会这么做,”戈弗雷说,“因为我们的信号旗向他们表明这个岛上有人住着!但他们仅12个人,得采取预防措施!他们怎么会想到他们只是跟两个遇难船上的人打交道呢?不!他们只会在白天冒险……除非他们定居下来……” “除非他们天一亮就重新上船。”塔特莱回答说。 “重新上船?那他们来菲娜岛过一夜干吗?” “我不知道!……”教授答道,处于惊怖中的他无法解释这些土著的到来只是出于饱吃一顿人肉的需要。 “不管怎样,”戈弗雷接着说,“明天早上,如果这些野蛮人不来威尔树,我们就去寻找。” “我们?……” “对!我们!……分开是最不谨慎的!谁知道我们要不要躲进中部的树林子里去,在那儿躲上几天……直到那条马来亚船开走!不!我们将呆在一起,塔特莱!” “嘘!……”教授声音颤栗着说,“我好像听见外面……” 戈弗雷重新爬到窗上,随即下来。 “不!”他说,“还没有任何可疑情况!是我们的牲口回进树林里。” “被驱赶着,有可能!”塔特莱叫道。 “相反,它们看上去非常平静,”戈弗雷答道,“我更认为它们只是来寻找一个躲避早晨的露水的地方。” “啊!”塔特莱低声咕哝着,那种可怜的口气引得戈弗雷若不是形势严峻都止不住要笑,“在蒙哥马利街的科德鲁普公馆,我们哪会碰到这种事!” “太阳就要升起来了,”戈弗雷这时说,“如果那些土著还未出现,我们就离开威尔树,我门去岛的北部寻找——您挺会使用步枪吧,塔特莱?” “使用!……是的!……” “并朝一个确定的方向开枪?” “我不知道!……我从没试过,而且您能有把握,戈弗雷,我的子弹不会……” “说不定光是枪声就足以吓倒那些野蛮人!” 一小时后,天亮得足以把视线伸向巨杉群之外的地方了。 戈弗雷这时接连地,但谨慎地重新抬起那两扇窗上的挡风披檐。通过朝南开的那扇窗,他见一切都像往常一样。那些家畜平静地在树下走来走去,未露出任何惊惶。审察完毕,戈弗雷仔细地关好这扇窗。通过朝北开的那个窗洞,一直可以看到海边地带。甚至可以看到,大约2英里外的旗岬的顶端;但那条河的入口处,隔天那些野蛮人下船的地点却看不到。 戈弗雷先不用望远镜看,为了能观察到菲娜岛这个方向的威尔树的周围地区。 一切都十分平静。 这时,戈弗雷拿起他的望远镜,扫视着沿海的航行情况,一直看到旗岬岬角的顶端。或许正如塔特莱说的那样,尽管这难以解释,那些野蛮人在陆地上过了一夜之后已重新上了船,甚至不曾试着察看一下这个岛上有没有人居住。 第十七章 在这一章中,塔特莱教授的步枪千真万确地产生了奇迹。 但就在那时,戈弗雷发出了一声惊呼,吓得教授跳了起来。不容再怀疑了,那些野蛮人必是知道了这个岛上有人居住着,因为直至那时都升起在岬角顶端的那面信号旗,已被他们拿走,已不再在旗岬的桅杆上以半旗的形式飘扬了。 因此,是把计划好的决定付诸实施的时候了:去寻找,看看那些土著是否还在岛上及他们在这里干些什么。 “出发!”他对他的同伴说。 “出发!可是……”塔特莱答着。 “您是否更喜欢留在这儿?” “跟您在一起,戈弗雷……是的!” “不……一个人!” “一个人!……决不!……” “那就来吧!” 塔特莱很清楚,对戈弗雷作出决定,是什么都不能使他改变主张的,他决定伴随着他。独自呆在威尔树,他没有这个勇气。 出去之前,戈弗雷检查了一下他的武器是否处于正常状态。两支步枪都上了子弹,其中一支交到了教授手里,他对这件器械显得和一个普木图当地人当年那样局促不安。此外,他还得在已经挂了子弹盒的腰带上挂一把猎刀。他当然想到了把他的袖珍小提琴也带走——可能他在想象那些野蛮人会对这种连一个演奏高手的全部才华都补救不了的刺耳的“克铃-克铃”的魅力十分感动。 戈弗雷费了不少劲才使他放弃了这一既可笑又不太切实际的想法。 那时大概是早上6点钟。那些巨杉的树梢已经染上了太阳的最初的光芒。 戈弗雷把门打开一半,先朝外跨了一步,观察那群树。 一片寂静。 那些动物已经回到草原上去了。只见它们正在四分之一英里外安安静静地吃着嫩草,在它们中未显出一丁点儿不安。 戈弗雷打了个手势叫塔特莱跟上他。教授在全副盔甲下显得十分笨拙,不无犹豫地跟随着他。 戈弗雷在确证了那扇门可以混淆于那棵巨杉的树皮后,重新把门关上。然后,他在树脚下丢了一丛荆棘,用几块大石头撑住它们,这才向那条河走去,他打算沿河而下,如果需要,直到河的入海处。 塔特莱跟在他后面,每走一步,先不安地环视一眼,直看到地平线的边缘,但害怕身边没伴,他绝不敢走在前面。 走到那群树的边界上时,戈弗雷停下了。他从套子里拿出他的小型望远镜,仔仔细细地扫视着从旗岬的岬角伸展到东北角的整个沿海地带。 没有一个生命在那儿出现;没有一缕宿营地的烟升起在空中。 岬角的顶端同样荒无人迹,但毫无疑问,在那儿找得到许多新鲜的脚印。至于那根桅杆戈弗雷没有看错。虽然旗杆始终矗立在岬角的最后面的那块岩石上,却不见了信号旗。显然,那些土著来到这个地点后,攫取了那块可能令他们垂涎的红布;然后,他们可能在那条河的入海处重又上了船。 戈弗雷这时转过身来想用目光整个看一下西面的沿海地带。 从旗岬直至梦幻海湾四周之外的那一大片地区未见一人。 至少,没有一艘船出现在海平面上。如果那些土著重新登上了他们的马来亚船,那这条船现在准是在贴着海岸走,被岩石掩护着,而且靠得相当近,以致无法看到这条船。 但戈弗雷不能,也不愿对此一无把握。对他来说,重要的是要弄清楚这条马来亚船是否最终地离开了这个岛。 然而,要查明情况,必须走到隔天那些土著下船的地点,即这条河的出海处,它形成了一个狭窄的小湾。 这是件得立即试探的事。 这条被几丛树覆荫着的小小的水流的西岸簇拥着大约两英里长的小灌木。从那儿再过去,距大海五六百码的河岸是光秃秃的。这一布局使他能下被发觉地靠近下船地点。然而,为了避开这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只能极其谨慎地前进。 然而,戈弗雷不无理由地认为,在早上这个时候,这些被长途过海弄得劳累了的土著不大会离开抛锚的地点。甚至可能还在那儿睡觉,或是在独木舟上,或是在陆地上。在这种情况下,最好不要惊动他们。 因此,这一计划毫不延缓地付诸执行,重要的是不能不抢先。在这样的形势下,优势常取决于最先几步棋。步枪上了膛,检查了步枪的雷管,并检查了那几支左轮手枪,然后,戈弗雷和塔待莱开始一前一后地顺着河的左岸而下。 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一些鸟从河的此岸飞向彼岸,在高高的树枝间互相追逐,未流露出任何不安。 戈弗雷在前面,然而,可想而知他那位伙伴是怎样疲乏地紧跟着他的步子。两人就这样地从一棵树走到另一棵树,向沿海地带走去,没有太多的被瞥见的危险。走在这里时,小灌木丛挡住了从对岸看到他们;走在那儿时,他们的头消失于高大的草中央,草的摆动更让人以为是一头动物经过而不是一个人经过。然而,不管怎样,一张弓上的箭或一个投石器上的石块随时有可能突然袭来,最好防着点。 但是,塔特莱不顾对他的嘱咐,脚总是无缘无故地碰到露出于地面的树墩,摔了两三跤,差点使形势恶化。戈弗雷不由后悔不该在后面跟着这样一个笨拙的人。确实,这可怜的人不会对他有大的帮助。毫无疑问,让他留在威尔树可能更好,或者,如果他不同意,就将他藏在森林的某个安全场所,但为时已晚。 离开那群巨杉一小时后,戈弗雷和他的伙伴走了一英里——仅仅一英里——因为在这些高大的草下或这些小灌木的树篱间行走很不方便,两人都未见到任何可疑之点。 在这个地点,至少有100码的空间没有树,那条河在光秃秃的河岸间流淌着,这一地区更容易被发现。 戈弗雷停下了,他仔细地观察河的左岸和右岸的草原。 还没有任何东西能使他不安,没有任何东西表明那些野蛮人就在近处。说真的,后者不可能怀疑这个岛无人居住,决不会没有预防措施就前进;他们将会相当谨慎地冒险顺着戈弗雷正往下走的这条小河的水流而上。因此必须推测他门是否在这周围地区游荡,他们同样会利用这些树或这些高大的乳香黄连木和爱神木的灌木丛作掩护,这里最能用于作一次埋伏的。 总之,情况奇特,但很自然。在前进过程中,由于未看见任何敌人,塔特莱渐渐地忘了他的不安,而且开始以鄙视的口吻谈论这些“可笑的食人肉者”。相反,戈弗雷显出更焦虑的神情。在倍加警惕中,他穿过了那片毫无遮蔽的空间,重新来到在树木遮蔽下的河的左岸。 走了一个小时,这时,走到了河的两岸就只有些生长不良的小灌木的地点,草也稀了,开始让人感到已邻近大海了。 在这样的条件下,很难掩藏,除非匍匐着前进。 戈弗雷是这么做的,并叮嘱塔特莱也这么做。 “不会有野蛮人了!不会有吃人肉的人了!他们走了!”教授说。 “有!”戈弗雷低着声生气地回答,“他们应该在那儿!……肚腹贴地,塔特莱,肚腹贴地!准备开火,但没有我的命令别开枪!” 戈弗雷讲这些话时带着的那种权威的语调,足以使教授感到两腿发软,没有一点力气使他能处于所要求的那种姿势。 然而他照办了! 事实上,戈弗雷刚才说的及他已经做的并非没有理由。 从他们俩那时所处的位置,既看不到沿海地带,也看不到那条河投向大海的地点。这是由于在100步外陡峭的河岸的一个拐角突然挡住了视线;然而,在被隆起的河岸围住的那条短短的地平线上方,一缕浓烟正笔直地伸向空中。 戈弗雷在草下伸长肢体,手指扣在他那把步枪的扳机上,观察着那片沿海地带。 “这道烟,”他正想,“该不会是我曾经看见过的两次的!属于同样性质的烟吧?是否该由此得出结论,一些土著已经在岛的北面和南面下了船,这些烟来自他们所点的火?啊不!这不可能,因为我从未找到过灰烬,也未找到过炉子的痕迹,也未找到熄灭的木炭!啊!这一·次,我心中该有数了!” 于是,以一个熟练的爬行动作,塔特莱也尽力模仿他,没有把头露出草外,终于爬到了那条河的拐弯处。 从那儿,他的目光很容易能对那条小河所经过的海岸的这整个部分进行观察。 他差点叫出声来!……他的手压在教授肩膀上,不准他动弹!……不必再往前走了!……戈弗雷终于看到了他来看的东西! 在那些低矮的岩石中央,海滩上正燃烧着一堆柴火,一缕烟摇曳着升向天空。隔天下船的那些土著,正在这堆火的周围来来往往,用堆成一堆的一抱抱新的柴禾把火拨旺。他们的小船系在一块大石头上,而且,被涨起的潮水托高了,正在拍岸浪的小小的波涛中摇摇晃晃。 戈弗雷不用望远镜就能分辨在那片海滩上发生的一切。他距离那堆火不到200步,他甚至能听到火的劈啪声。他立刻明白他根本不用担心被从后面发现,因为他曾数过的在那条马来亚船上的所有黑人都集中在这个地方。 事实上,12个人有10个人,有的忙着照看炉火,另一些忙着钉土桩,显然想架起一根波利尼西亚式的烤肉铁扦。第11个人像是个首领,正在海滩上散步,而且经常把眼睛转向岛的腹地,像是担心遭到什么袭击。 戈弗雷从这个土著肩上认出了他用来做信号旗的那块红布,现在成了一块装饰布。 至于那第12个野蛮人,正躺在地上,被紧紧系在一根小木桩上。 戈弗雷完全明白这可怜的人将遭受什么样的命运。那根烤肉铁扦,就是用来穿他的肉的!那堆火,就是用来烤他的肉的!……塔特莱隔天并未弄错,当他出于预感,认为这些人是食人肉者时! 还得承认,他更没有弄错,当他说到鲁滨逊们的冒险经历,真的也好,假想的也好,会都是互相模仿的!千真万确,戈弗雷和他此时正处于笛福笔下的主人公们在野蛮人下船来到岛上时的同样的境地。毫无疑问,两个人将目睹食人肉的同样的场面。 好吧,戈弗雷决心和那位英雄一样地表现!不!他不能让这个被那些食人肉者的胃等待着的囚徒被杀害!他是全副武装的。他的两支步枪——4发子弹——他的两支左轮手枪——12发子弹,——可以轻而易举地制服那11个坏蛋,可能一声枪响就足以把他们赶走。这个决心一下,他十分冷静地等待着用一声雷鸣般的枪声进行干预的时机。 他不会等得太久。 确实,大约过了20分钟,那个首领走近了那堆火,然后,他以一个手势,对那些正等待着他的命令的土著指着那个囚徒。 戈弗雷站了起来,塔特莱不知何故,出于仿效,也站了起来。他甚至不知道他这位伙伴想去哪儿,他只字都未对他提他的计划。 戈弗雷显然在想象,那些野蛮人一看见他,不管将作出什么举动,或是往他们的船上逃,或是向他扑来…… 什么也没发生,甚至好像他都未被看见;然而,就在这时,那个首领做了一个更有含义的手势……他的三个伙伴向那个囚徒走去,松了他的绑并强迫他走向那堆火。 这是个还很年轻的男人,他感到他的最后时刻到了,想作抵抗。很明显,如果他能够的话,他就要拼死抵抗,他开始推那些抓住他的土著;然而他很快被摔倒在地上,而且那个首领抓住一种石头做斧子,冲上去要击碎他的脑袋。 戈弗雷发出一声呼喊,紧跟着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在空中飞啸,而且准是击中了那个首领的要害,因为后者倒在了地上。 随着枪响,那些惊慌得似乎从未听见过一声枪响的野蛮人,看见了戈弗雷,那些抓住那个囚徒的人一度松开了他。 立刻,那个可怜虫重新站了起来,奔向他看到的这出乎意料的救星所在的地点。 就在这时响起了第二声枪响。 那是塔特莱,他在没有瞄准的情况下——他紧紧闭上了眼睛,这个善良的人!——刚刚开了一枪,而且他那把步枪的枪托在他右边脸颊上给了这个舞蹈和仪表教授从未挨过的一个最最结实的耳光。 然而,——什么叫做运气啊!——第二个野蛮人在那个首领的身边倒下了。 于是一阵混乱。是否那些幸存者可能以为他们在和一支人数众多的当地人队伍打交道,他们无法对之抵抗?他们可能极为老实地因见到这两个拥有小型雷电的白人感到骇怕!只见他们抬起那两个受伤的人,把他们运走,急忙奔上他们那条马来亚船,乱七八糟地尽力想驶出那个小湾,张开他们的帆,观察外海风的风向,驶向旗岬角并赶紧绕过了那个岬角。 戈弗雷不想追逐他们。何必造成更多的杀戮?他们救了那个遭难的人,他们让他逃走了,这才是重要的。这一切干得使那些食人肉者肯定永远都不敢重回菲娜岛了,因此一切都是恰到好处。只须享受胜利,而且塔特莱毫不犹豫地把大部分胜利归于自己。 在这段时间里,那个被囚的人折回到他的救星这儿。一瞬间,他住了步,这些上等人使他感到害怕,然而,几乎立刻,他又跑了过来。他一到这两个白人面前就躬身至地;然后,抓住戈弗雷的脚,放在他的头上表示奴隶身份。 这让人以为这个波利尼西亚的土著也曾读过鲁滨逊·克鲁索埃! 第十八章 这一章论述太平洋的一个朴实的土著的精神和肉体上的教育。 戈弗雷立即扶起这可怜虫,他在他面前依旧卑躬屈节。他面对面地仔细端详他。 这个男人最多35岁,仅仅在腰际束了一块破布片。从他的脸部轮廓和他的头的构形上,可以认出这是个典型的非洲黑人。不可能把他混同于波利尼西亚岛上的那些退化的可怜的人,后者颅骨凹陷,有着长长的手臂,古怪得近似猴子。 现在,因为发生了一个苏丹或阿比西尼亚的黑人落入了太平洋的一个群岛上土著的手这样的事件,无法知道这个黑人曾讲过英语还是戈弗雷能听得懂的两三种欧洲语言中的一种。然而,很快确知这可怜的人只会使用一种绝对无法听懂的民族语言,——可能是那些当地人的语言,毫无疑问,他很小的时候就到了那些人当中。 因为,戈弗雷曾立即用英语询问他:未得到任何回答。于是,他不无困难地用手势让他明白他想知道他的名字。 经过几次没有结果的尝试之后,那个从总体上说有着一张相当聪敏甚至相当诚实的脸的黑人,用这唯一的词回答他的提问: “卡雷菲诺杜。” “卡雷菲诺杜!”塔特莱叫道,“您听见这名字了吧?……而我,建议叫他‘星期三’,因为今天是星期三,在鲁滨逊们的岛上总是这么做的!是否允许他自称卡雷菲诺杜?” “如果这是他的名字,是这个人的名字,”戈弗雷回答说,“他为什么不保留它?” 而且,就在这时,他感到一只手压到他的胸上,与此同时,那个黑人的整个表情似乎在问他叫什么名字。 “戈弗雷!”他回答说。 那个黑人试图重复这个名字;但尽管戈弗雷对他重复了好几次,他还是说不清楚这个名字。于是他转向教授,像是问他的名字。 “塔特莱。”后者以动听的声调回答。 “塔特莱。”卡雷菲诺杜重复着。 准是这组音节正好适应他嗓子的声带的特色,因为他非常清晰地念了出来。 教授显然因此受到了极大的奉承。事实上他也有理由这样感觉。 这时,戈弗雷希望利用这个黑人的智力,试图让他明白他想知道这个岛叫什么名字。因此他用手对他指着整个树林、草原、丘陵,接着指围着这一切的沿海地带,然后指着大海的地平线,于是他用目光询问他。 卡雷菲诺杜一下子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摹仿着戈弗雷的动作,边旋转身体边用眼睛扫视着整个空间。 “阿尔奈卡。”最后他说。 “阿尔奈卡?”戈弗雷接着说,一面用脚敲击地面以强调他的提问。 “阿尔奈卡!”黑人重复了一遍。 这等于什么都没对戈弗雷说,无论是这个岛应该有的地理上的名字,还是它在太平洋上的位置。他的记忆怎么也使他想不起来这个名字:这或许是那些地图绘制者们可能不知道的一个当地的名字。 与此同时,卡雷菲诺杜不无畏惧地轮番看着这两个白人,就好像他很想在脑子里区别出他们不同的特点。他的微笑着的嘴露出了极美的雪白的牙齿,塔特莱却带着某种保留观察着。 “如果这些牙齿,”他说,“从未咬过人肉,我愿意我的袖珍小提琴在我手里爆裂!” “不管怎样,塔特莱,”戈弗雷回答说,“我们的新伙伴再也没有那副人家要把他烤了吃掉时的可怜虫的神情了!这是最重要的!” 更特别引起卡雷菲诺杜注意的是戈弗雷和塔待莱携带的那些武器——他们拿在手里的步枪和插入腰带的左轮手枪。 戈弗雷很容易地觉察到了这种好奇的感情。显然这个野蛮人从未见过火器。他是否在心里想这是一种使他获取的放出过雷的铁管子?可以这么相信。 戈弗雷这时不无理由地想让他对白人的能力有一个高的评价,他将步枪上了膛,然后,示意卡雷菲诺杜看50步外草原上的一只飞着的山鹑,他急速瞄准,开枪,那只鸟掉了下来。 听到枪声,那个黑人惊人地一跳,塔特莱不由得从舞蹈的角度对之欣赏。他制住了恐惧,瞧着那只折断了翅膀的鸟困难地在草原上走着,他奔过去,像猎狗般迅速地奔向那只鸟,然后,欢蹦乱跳地,半是快乐半是害怕地,把那只鸟拿回给他的主人。 塔特莱这时也想向卡雷菲诺杜显示伟大的神明同样赋予他令人惊恐的力量。因此,看见河边有一只翠鸟正静静地栖息在一枝老树干上,他举枪瞄准。 “不!”戈弗雷立即说,“别开枪,塔特莱!” “为什么?” “您想一想!如果,运气不好,您打不中这只鸟,我们在这黑人心里就丧失威信了!” “我为什么会打不中?”塔特莱不无酸意地回答说,“难道在那场战斗中,在100步以外,我第一次把弄一支步枪时,我没有把那帮食人肉者中的一个劈胸击中吗?” “您打中了他,这是明摆着的,”戈弗雷说,“因为他倒下了,但是,请相信我,塔特莱,为了共同的利益,不要两次试图侥幸!” 教授有点败兴,但依顺了;他重新把步枪扛在肩上,——勇敢地——两个人,后面随着卡雷菲诺杜,重新回转威尔树。 在那儿,菲娜岛的这位新客人见了布置得那么完美的那棵巨杉的下面部分确实感到吃惊。一开始,不得不边当着他的面使用,边向他指出那些工具,那些器械,那些器皿是做什么用的。卡雷菲诺杜准是来自或曾生活于在人类的发展中处于最落后行列的那些野蛮人中间,因为甚至连铁器他都不认识。他不懂锅子放在炽烈的木炭上时,锅子是不会着火的;他想把它端下来,引得负责监视煮汤过程不同阶段的塔特莱很不高兴。在给他看的一面镜子前,他也惊得发呆:他把它转过去,又把它转回来,想看看他本人是不是在镜子后面。 “嗨,这几乎是个猴子,这个黑人!”教授叫道,一面轻蔑地撇撇嘴。 “不,塔特莱,”戈弗雷回答说,“这要超过一个猴子,因为他朝镜子后面看,——这证明来自他的一种推断,任何动物都无法做到这一点!” “算了,我也希望这样,我们就姑且认为这不是猴子,”塔特莱摇着头说,带着勉强被说服的神情,“但我们总会看到这样的一个家伙能否在什么事上对我们有用处!” “我对此确信无疑。”戈弗雷回答说。 不管怎样,卡雷菲诺杜在端给他的菜肴面前显得并不尴尬。他先将它们闻了一遍,他勉强地品尝着,而且,说到底,他吃的那份午餐,刺豚鼠汤,戈弗雷打下的那只山鹑,一条羊腿,加上卡玛和艳芙,勉强能平息他剧烈的饥饿。 “我看这可怜虫胃口好极了!”戈弗雷说。 “是的,”塔特莱答道,“而且对那个家伙,最好留神他那些食人肉的本能!” “来吧,塔特莱!我们有办法使他不想再吃人肉,如果他曾经有过这样的欲望!” “我不敢肯定,”教授答道,“尤其是在尝过人肉之后!……” 当两人在这么说着时,卡雷菲诺杜非常留神地听着他们,他的眼睛闪耀着智慧的光辉。可以看出他想听懂在他面前说的这些话,于是他也说话了。滔滔不绝地说着,然而那只是一串缺乏意义的象声词,乱叫乱喊的感叹词,在那些词里,跟在大部分波利尼西亚当地话中一样,压倒多数的是“啊”和“呜”。 总之,不管怎样,这个按天意获救的黑人是个新伙伴;我们就认为,这是被最最出乎意料的偶然送给威尔树的两位客人的一个忠实的仆人,一个真正的奴隶。他身体强壮、灵巧、勤劳;因此,没有什么活使他气馁。他显示出一种模仿别人行为的真正天分,就是以这种方式,戈弗雷对他进行教育,照看那些家畜,采集根草和水果,把当天要吃的阉公羊或刺豚鼠切成块,把从芒扎尼拉野果中提取的汁水做成一种苹果酒,他在看过怎么做之后,仔细地执行这一切。 不管塔特莱可能怎么想,戈弗雷对这个野蛮人从未有不信任之感,而且似乎他永不会为此后悔。如果他有担忧,那是担忧那些现在已了解菲娜岛的形势的食人肉者可能回来。 从第一天起,就为卡雷菲诺杜在威尔树内留出了一个铺位,然而往往,至少是不下雨时,他更喜欢睡在外面,睡在某棵树的凹陷处,似乎他想为守卫这个住所更好地站岗。 在他来到这个岛后的两个星期里,卡雷菲诺杜几次陪同戈弗雷去打猎。看见猎物远距离地被这样击中,掉下,他总是非常吃惊,但那时他就代狗之职欢乐地冲出去,任何障碍物、树篱、荆棘、河流都拦不住他。渐渐地,戈弗雷因此非常认真地依恋这个黑人。只有一个方面卡雷菲诺杜显得毫无进步:那就是使用英语。不管他怎么努力,他没法发出固执于这一任务的戈弗雷,尤其是塔科特教授,试图让他学会的那些最常用的词。 时间就这么流逝着,然而,尽管由于各种情况的幸运凑合,目前还过得去,尽管没有任何危险立即威胁着他们,戈弗雷仍不得不思忖怎样能永远离开这个岛,以什么方式最终实现回到祖国!他没有一天不想他的威尔舅舅,不想他的未婚妻!他看到坏天气的临近不由暗暗感到害怕,这就在他和他的朋友,他的家人之间安上一道更无法逾越的障碍! 9月27日,一种情况出现了。虽然它使戈弗雷和他的两个伙伴增添了工作,至少,它为他们保证了丰富的食物贮备。 戈弗雷和卡雷菲诺杜正在梦幻海湾的最前端忙着采集软体动物,这时,他们瞥见在风的吹拂下,无数的小岛被涨起的潮水缓缓推向沿海地带。那就像一种漂浮着的群岛,在群岛的上面,有几只那种翼展宽大的、有时被你为海鹰的海鸟正散步或飞来飞去。 这是些什么物体,在一同航行着,在波浪中起伏着? 戈弗雷不知该怎么理解,当卡雷菲诺杜肚腹贴地扑倒,然后,把脑袋缩进肩膀间,在身底下折拢双臂和双腿,开始摹仿一种在地上缓慢爬行的动物的动作时。 戈弗雷望着他,一点下明白这种古怪的体操。接着,突然地: “乌龟!”他叫了起来。 卡雷菲诺杜一点未弄错,在那儿,在一平方英里的水面上,不计其数的乌龟正在游泳。距抵达沿海地带有100大部分潜没于水中,而那些鹰因为失去了支撑点,飞起在空中,划出了一个个大的螺旋形。然而,非常幸运的是,100只这种两栖动物很快就搁浅在海岸上了。 戈弗雷和黑人飞快地奔到沙滩上,拦在这海上猎物前,每个的直径至少有三四英尺。然而,不让这些乌龟重回大海的唯一办法,就是将它们背朝地。因此,戈弗雷和卡雷菲诺杜极度疲劳地忙着的,就是这件辛劳的活计。 这之后的几天都用于拾拢这一切战利品。乌龟的肉,新鲜的或贮存的都极出色,可以用这两种形式保存。考虑到冬天,戈弗雷让把大部分龟肉腌起来,以能用于每日之需。然而,在一段时间里,餐桌上有了某些乌龟汤,塔特莱不是唯一享受这种美味的人。 除了这一事件,生活的单调无味未起任何变化。每一天,同样的钟点用于同样的工作。当冬季迫使戈弗雷和他的伙伴们关在威尔树内时,这种生活是否会更加凄凉呢?戈弗雷不无忧虑地想着这一点,但是怎么办呢? 暂且,他继续对菲娜岛进行勘探,在没有更紧迫的活计要占去时间时,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打猎上。往往是卡雷菲诺杜陪着他,而塔特莱留在住所。他肯定不是个猎手,尽管他的步枪放的第一枪是第一流的! 然而,就是在一次这样的远足中发生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件,这一事件在将来可以严重危害威尔树的客人们的安全。 戈弗雷和黑人前往位于组成菲娜岛主要山脊的那个丘陵脚下的中部大森林打猎。从早上起,他们只看见两三只羚羊穿过那些高大的乔林,但是由于距离太远,不可能有机会开枪把它们击倒。 然而,因为戈弗雷根本不想寻找小猎物,不力求为了摧毁而摧毁,他听任一无所获而归。如果他为此感到遗憾,既不是为了羚羊肉,也不是为了他打算好好利用的这些反刍类动物的皮。 已经是下午3点钟了,他的伙伴和他用柴火做了午餐。午餐后和午餐前一样,他并不更走运。因此,两个人准备回威尔树赶晚饭,这时,就在越过森林的边缘时,卡雷菲诺杜一下跳了起来,接着,奔向戈弗雷,抓住肩膀,把他带走,气力之大,后者都无法抵抗。 20步之外,戈弗雷停了下来,他喘着气,并转向卡雷菲诺杜,用目光询问他。 黑人吓昏了,伸出手,指着50步不到处的一个一动不动的动物。 那是头灰熊,爪子抱住一棵树的树干,自上而下点着它那颗硕大的脑袋,就仿佛立刻要向这两个猎人扑来。 戈弗雷立即,甚至都没时间考虑,给步枪上了膛并开枪,卡雷菲诺杜都没能拦住他。 那头跖行动物被击中了吗?可能。是否被打死了?无法确定;但它的爪子松开了,而且滚倒在树的脚下。 不能迟疑,跟一头这样可怕的动物作直接搏斗会造成最最致命的后果。人们知道,在加利福尼亚的森林中,灰熊的袭击甚至会使职业猎手走向最可怕的危险。 因此,黑人抓住戈弗雷的胳臂,以把他迅速拉回威尔树。戈弗雷明白他不能不谨慎些,听任他这么做了。 <hr /> 注释: 第十九章 在这一章中,已经受到严重影响的形势变得愈来愈复杂。 菲娜岛上出现了一头可怕的猛兽,可以说,这是被厄运抛到这里的人们最感忧虑的事情。 戈弗雷,——可能他错了,——认为不应该把刚才发生的事瞒住塔特莱。 “一头熊!”教授叫了起来,一面用惊怖的目光看着他的周围,就好像威尔树的四周已经被一群这样的猛兽袭击过了。“怎么会有一头熊?直到现在我们的岛上还未有过熊!如果有着一头,可能就会有好几头,甚至一大群别的猛兽:美洲豹、豹、老虎、鬣狗、狮子!” 塔特莱已经看到菲娜岛被丢进一整个兽笼破裂的动物园里了。 戈弗雷回答说不应该作任何夸张。他见过一头熊,这是肯定的。为什么直至那时,当他走遍岛上那些森林时,从未见过一头这样的野兽出现,这一点,他无法对自己作出解释,而且这确实难以解释。然而,由此就得出结论,各种各样猛兽现在正在森林里和草原上迅速繁殖,这是夸大了。不过,最好谨慎些,只有全副武装后才能出去。 不幸的塔特莱!从那天起,他开始了一种不安、激动、忧虑、莫名其妙的恐惧生活,这使他思乡到了极点。 “不,”他反复地说,“不!如果有野兽的话……我厌倦了,我要离开!” 这得有这个可能。 从这以后,戈弗雷和他的伙伴们必须因此保持警惕。袭击不仅可能发生于海边地带和草原那个方向,而且可能直至那群巨杉。因此,为了使住所免受突然袭击采取了严格的措施。那扇门被结实地加固,使其能抵御一头猛兽的爪子。至于那些家畜,戈弗雷很想为他们建一个牧畜棚,至少在夜间可以把它们关在里面,但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因此,只能将就着尽可能将它们留在威尔树边上一个用砍下来的树枝围起的场所内,使它们无法从那儿出去。但那个围墙并非牢固得或高得足以阻止一头熊或一条鬣狗推倒它或越过它。 尽管如此,因为卡雷菲诺杜不顾别人对他的坚决要求,夜间继续在外面守夜,戈弗雷希望时刻要防止一场直接的袭击。 当然,卡雷菲诺杜自命自己是威尔树的守卫因而露宿在外面,但他肯定明白他是在为他的救命恩人效劳,而且,不管戈弗雷可能对他说些什么,他坚持要为大家的安全像平时一样守夜。 一个星期过去了,未见任何一个这类可怕的来访者出现在附近。此外,除非必要,戈弗雷不再远离住所。而那些阉公羊、山羊和别的牲口就在附近的草原吃草,不让它们离开视线范围。往往,卡雷菲诺杜代替牧羊人之职。他绝不碰步枪,因为他好像不会使用火器,但他的腰带上插着一把猎刀,右手提着把斧头。有了这样的武装,这个健壮的黑人将毫不犹豫地扑向一头老虎或所有最坏的动物。 可是,因为自上次遇到以来,既没有熊也没有任何熊的同属再次出现,戈弗雷开始不再担心。他渐渐地又进行勘探和打猎了,但不再深入到岛的内部,在这段时间内,当黑人陪同他时,塔特莱严严实实地关在威尔树内,不敢冒险外出,哪怕那是去上一次舞蹈课!还有的时候,戈弗雷独自出发,这时教授有了一个伴,他就固执地致力于对他的教育。 是的!塔特莱首先想到教卡雷菲诺杜英语里那些最常用的词;然而他不得不放弃了,这个黑人的语音器官似乎太不适应这类发音。 “那么,”塔特莱心想,“既然我没有法当他的教授,我就当他的学生!” 于是他来学卡雷菲诺杜讲的当地方言。 戈弗雷对他说这对他们没多大益处,但不管用,塔特莱不愿放弃。他极力设法让卡雷菲诺杜明白,要他用他的语言向他说出他用手指给他看的那些物品的名称。 事实上,应该相信学生塔特莱有着极好的才能,因为,15天后,他已经熟知了15个词。他知道卡雷菲诺杜说“皮尔西”是指火,“阿拉杜”是指天空,“麦尔维拉”是指大海,“都拉”是指一棵树,等等。他犹如在大奖赛中得到了波利尼西亚最高奖那样感到骄傲。 就在那时,出于一种感激的想法,他想对他的教授为他做的事表示感谢,——不再试着叫他发音不准地说出几个英语单词,而是向他反复灌输优雅的举止和欧洲舞蹈的真正原理。 在这一点上,戈弗雷止不住开怀大笑!总之,这可消磨时间,而且星期天,当无事可干时,他乐意参加旧金山的著名的塔特莱教授的课程。 的确,应该看到这一点!可怜的卡雷菲诺杜流血流汗地屈从于舞蹈中那些基本操练!然而,他很听话,满怀诚意;但是,跟他所有的同类一样。他是否有缩进的肩膀、隆起的肚子、向内的膝、内撇的脚?倒不如根据一个野蛮人的这种身材来一个“范特利”或“圣莱昂”吧! 不管怎样,教授很是狂热。何况,卡雷菲诺杜,尽管受折磨,却很虔诚。他得忍受的,只是把脚放在第一个位置,实在不能想象!而且当他得过渡到第二个位置,然后到第三个时,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但你看着我,顽固的人!”塔特莱叫道,边作示范,“向外,脚!还要向外!这只脚的脚尖碰着那只脚的脚跟!分开你的膝头,混蛋!缩进你的肩膀,废物!头向右!……胳膊成圆形!……” “但您要求他的是做不到的!”戈弗雷说。 “对聪明人来说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塔特莱一成不变地回答。 “但他的形态不适合这……。” “好吧,会适合的,他的形态!应该会适合的,而且,过些时候,这个野蛮人至少会合适地出现在一个沙龙里的!” “可是,决不会的,塔特莱,他决不会有机会出现在一个沙龙里!” “嗨!您怎知道,戈弗雷?”教授反驳说,边再次踮起脚尖,“未来就不属于新的阶层吗?” 这是塔特莱在一切讨论中的结束语。这时,教授拿起他的袖珍小提琴,他的琴弓在小提琴上拉出刺耳的小调,这是卡雷菲诺杜的欢乐。再也没有比这更使他激动了!——不必把舞蹈的规则放在心上,多棒的跳跃,多么任意的扭摆,多欢乐的蹦跳啊! 而沉思着的塔特莱,见这个波利尼西亚孩子这样乱蹦乱跑,心想,这些可能略嫌个性化的舞步,虽然不符合一切艺术原则,是否就绝不是人与生俱有的呢。 但我们让这位舞蹈和仪表教授去进行他的哲学思考,以回到一些更实际,更及时的问题上来。 在最近几次去森林或平原的远足中,或是独自前往,或是由卡雷菲诺杜陪同,戈弗雷未看到任何一只别的猛兽。他甚至都未找到这些动物的踪迹。它们本该前往解渴的那条河,陡峭的河岸上未留有任何印迹。夜间也不闻嗥叫,没有可疑的咆哮。此外,那些家畜跟以前一样,未显出任何惊惶的迹象。 “这真怪,”戈弗雷有时想,“可我并没看错!卡雷菲诺杜也没看错!那确是一头熊出现在我面前啊!我开枪打的确确实实是一头熊!就算我杀死了它,这头熊难道是在这岛上的跖行动物家族的最后一名代表吗?” 这绝对难以解释!何况,如果戈弗雷杀死了这头熊,他应该在他开枪的地方重新找到它的身体。然而,他徒劳地在那儿找了一遍!他是否认为那头受了致命伤的动物死在远处的某个窝里?毕竟,这是有可能的;然而,在那个地方,在那棵树的脚下,应该有些血迹,却没有。 “不管怎样,”戈弗雷想,“这无关紧要,而且我们要始终保持警惕!” 11月的头几天,可以说,是这个陌生的地方的恶劣季候的开始,已经带着寒意的雨下了几个小时。之后,非常可能接着就会下个不停,整整几个星期没完没了地下,显示这个纬度上冬天雨季的特点。 戈弗雷这时不得不忙着在威尔树的里面安装一个炉子,——必不可少的炉子,既用于在冬季为住所取暖,又可以不受风雨侵扰地用于做饭。 这炉子,可将它搭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搭在大石块之间,在平地上铺些石块,在底部垒些石块。问题是要将烟导到外面去,因为,让烟从穿过巨杉内部直至树干高处的那个长长的细道散出去,这是行不通的。 戈弗雷于是想到用几根竹子做一根管道,那些长而粗的竹子就长在那条河的陡峭的河岸上的某些地方。 必须指出,在那种情况下,他得到了卡雷菲诺杜极好的辅助,这个黑人费了一点劲弄明白了戈弗雷要的是什么,当他去威尔树外两里处从最粗的竹竿中进行挑选时,是他陪他前往;也是他帮他安装炉子。那些石块被安放在最里面的地上,对着门;那些竹竿被除去了里面的物质,钻通了竹节,一根根地对接好,组成了一条长度足够的通道,通向一个开在巨杉树皮上的出口。这就足够了,只要夜间看守着不让火烧着竹竿。戈弗雷很快就满意地看到火烧得很旺,但未把威尔树的内部熏臭。 他进行这一安装是做对了,抓紧办了这件事更是做对了。 确实,从11月3日至10日倾盆大雨一直未间断过。在露天是无法使火不熄灭的。在这些凄凉的日子里,不得不留在住所内,只是在那群羊和鸡窝有紧急需要时才不得不走出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了贮存的卡玛的短缺。这是用于代替面包的物质,于是很快就感到不够吃了。 因此,有一天,11月10日,戈弗雷向塔特莱宣布,一等天好,卡雷菲诺杜和他一起去采集卡玛。从来不会急急忙忙地跑上两英里,穿过一片泥泞不堪的草原的塔特莱,负责在戈弗雷外出时看家。 然而,那天晚上,天空开始清除被西风从月初开始堆积起来的巨大云层,雨渐渐停了,太阳射出了几缕黄昏的微光。所以期望次日白天将有可以紧急利用的好转的天气。 “明天,”戈弗雷说,“天一亮我就出发,卡雷菲诺杜和我作伴。” “行。”塔特莱答道。 夜色降临,晚饭后,因为空中被扫去了水汽,露出了一些闪亮的星星,黑人想去外面继续在前些天的雨夜他曾不得不放弃的通常的站岗。戈弗雷力图让他明白最好留在住所内,不必增加任何警戒,因为未见有任何别的猛兽的迹象,然而卡雷菲诺杜固执于他的想法,只能任他去做。 次日,如同戈弗雷预感的那样,自隔夜以来雨就不再下了。因此,将近7点钟,当他走出威尔树时,初升的阳光在那些巨杉厚密的拱顶上淡淡地涂上了一层金色。 卡雷菲诺杜在他的岗位上,他在那儿过了一夜,他等待着,立刻,两人全副武装并带上大口袋,向塔特莱说了再见,然后向那条河走去,他们打算溯河的左岸而上,直至那片卡玛灌木林。 一小时后,他们未遇任何险阻地到了那里。 那些根草被掘了出来,数量足以装满两个口袋。这花去了三个小时,因此大约是上午11点钟时,戈弗雷和他的伙伴走上回威尔树的路。 一前一后走着,只能观看,因为他们无法交谈,他们走到了小河的拐弯处,一棵大树欠身于河的上方,其安排犹如一个横跨河两岸的大自然的摇篮,就在这时,戈弗雷突然停了下来。 这一次,是他指给卡雷菲诺杜看一个一动不动的动物,停在一棵树的树脚下,两只眼睛那时发出一种奇特的光。 “一只老虎!”他叫了起来。 他没看错,那确是一只身材高大的老虎,身体支撑于后爪上,用它的爪子剥着一棵树的树干,总之正准备扑上来。 转瞬间,戈弗雷丢下那包根草。将背着的步枪转到他右手上,上了子弹,用肩抵住,瞄准,开火。 “乌拉!乌拉!”他叫了起来。 这一次,他没有什么可怀疑的:那头老虎,被子弹击中后,向后一跳,但可能它没受到致命伤,可能它将重向前扑来,由于受伤而变得更为狂怒!…… 戈弗雷偏转步枪,始终以他的第二枪威胁着那头动物。 但不等戈弗雷能留住卡雷菲诺杜,他已奔向那头老虎失踪的地方,手里拿着他的猎刀。 戈弗雷叫他停下,叫他回来!……但没有用,那个黑人决心,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去了结那头可能只受了伤的动物,他没有听见或不愿听见他叫他。 戈弗雷因此随着他的足迹冲去…… 当他到达那片陡峭的河岸时,他看见卡雷菲诺杜正与那头老虎撕打,卡住了它的脖子,惊心动魄地搏斗着,而且,终于,以他强有力的手击中了它的心脏。 于是那头老虎掉进了小河,由于前几天下雨而漫涨起来的河水,以一个激流迅速把它卷走了。那头动物的尸体在水面上只漂浮了一会儿,便迅速被卷向大海。 一头熊!一只老虎,不能再怀疑岛上未藏有可怕的猛兽了! 期间,戈弗雷在会合了卡雷菲诺杜后,查明了这个黑人在搏斗中只受到了几处并不严重的擦伤。然后,他回转威尔树。对将来他们可能会遇到的不测事件充满担忧。 第二十章 在这一章中,塔特莱好说歹说地反复表示他坚决要离开。 当塔特莱获悉岛上不仅有熊,而且有老虎时,他的哀叹更厉害地重又开始了。他现在再也不敢出去!这些猛兽终会认得来威尔树的路的!在任何地方都不再有安全感了!因此,在恐惧中,教授为了保持自己,要求至少筑起防御工事,是的!石头的围墙内壕墙和壕沟外护墙,城堡中两个碉堡之间的护墙和防御据点,一些壁垒,总之,它们将组成这群巨杉的一个可靠的掩蔽所。没有这些,他要,或至少坚决要离开。 “我也一样。”戈弗雷仅这样回答。 事实上,菲娜岛上这几位客人那时的生活条件跟原先已不同了。为摆脱匮乏而奋斗,为获取生活之需而奋斗。由于各种机会的幸运凑合,他们都成功了。抵御恶劣季候,抵御冬季及其威胁,他们同样善于作好防御;但是,得抵挡随时都有可能向你扑来的猛兽,那是另一回事,而且,实际上,他们缺乏手段。 如此复杂的形势因此变得极其严峻,以后还会变得难以忍受。 “但是,”戈弗雷不住地想,“在那4个月里,我们从未见岛上有一头猛兽,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两个星期来,我们得和一头熊和一头老虎搏斗?……这意味着什么呢?” 这情况可能难以解释,但这是明摆着的现实,我们必须承认。 但是,面对这些考验,戈弗雷格外冷静了,勇气也增强了,不让自已被击垮。既然危险的动物现在正威胁着这块小小的殖民地,重要的是着手防御它们的袭击,不能延宕。 然而该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呢? 首先决定减少去森林或沿海地带的运行,出外必须全副武装,而且只在绝对必须去采集物质生活的必需品时。 “在那两次遭遇中,我们算是够幸运的……”戈弗雷经常说,“但下一次,我们就可能占不了这样的上风了!因此,在不是绝对必须的情况下,不得外出!” 不过,不能仅止于减少远足,对威尔树,住所及附属场所,鸡窝,动物的畜栏等等,那些猛兽很容易对这些地方造成无法弥补的灾难,必须绝对保护好。 戈弗雷因此想到,即使不依照塔特莱的了不起的计划加固威尔树,至少要把周围这四五棵巨杉连接起来。如果能从一棵树身到另一棵树身建造起一道坚固和高大的栅栏,在那里面相对要安全些,或至少能躲避突然的袭击。 这是切实可行的,——戈弗雷在仔细察看了那些地方后这样认为,——但这是件名副其实的大工程。在尽可能缩减的情况下,仍涉及要在一个至少300英尺的周边上建造这样的栅栏。根据这一点,得估计好必须挑选、砍伐、搬运、竖起的树的数量,以完成这个栅栏。 戈弗雷未在这一活计前退缩。他把他的计划告诉塔特莱,他表示赞同,并许诺积极协助;然而,更为重要的陈述,是使卡雷菲诺杜明白了他的计划,他是始终准备着帮助他的。 他们立即着手这一工程。 在威尔树往上不到一英里的小河的一个拐弯处,有一个树林,长着中等大小的海松树,在缺乏厚木板或木板的情况下,那些树的树干不需要事先弄得方正,把它们并列在一起,可以组成一个坚固的围篱。 戈弗雷和他的两个伙伴次日,11月12日天一亮,就前往这个树林。他们全副武装着,小心翼翼地向前进。 “我很不适应这样的远征!”被这些新的考验弄得越来越乖戾的塔特莱咕哝着,“我坚决要离开!” 但戈弗雷不想费力回答他,在这种场合,绝不征询他的兴趣,甚至不要求他发挥智慧。共同的利益要求他作出的是他的两条胳膊的帮助,他必须顺从驮重牲畜这样的工作。 此外,威尔树和那个小树林之间相隔的这一英里行程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险恶遭遇。白白地对那些矮树林中的树木进行仔细搜寻,对草原从地平线的一边侦察到另一边。不得不让它们在那儿吃草的那些家畜未露出任何惊惶迹象。那些在那儿嬉戏的鸟也未见比平时有更多的不安。 工作立刻开始了,戈弗雷不无理由地希望先把他需要的树悉数砍倒,再着手进行搬运,在原地对它们加工最为安全。 在这项艰巨的劳作中,卡雷菲诺杜帮了极大的忙。他在操纵斧头和锯子时变得非常灵巧。当戈弗雷不得不停下休息一会,塔特莱双手弄破,四肢疲乏不堪,甚至都没有力气拿起他的袖珍小提琴时,他竟然还有精力继续干活。 期间,戈弗雷把最不累人的那部分任务留给了变成了伐木工人的不幸的舞蹈和仪表教师,即修剪小树枝,尽管这样,纵令每天付给塔特莱半个美元,他这份工资中有四五个美分也不是他应得的。 从11月12日至17日这六天里,这些工作未中断过。早上天一亮就去,带去午饭吃的东西,到吃饭时才回威尔树。天空并不非常晴朗,有时积起厚厚的云层,这是一种有短暂的暴雨的天气,一会儿下雨,一会儿出太阳。因此,在下骤雨时,这几个伐木工人尽可能地躲在树下,雨一停,又开始干活。 18日那天,所有的树被截去顶枝,截去树枝,放倒在地上,准备运往威尔树。 在这段时间里,没有一头猛兽出现在小河的附近。这就使人思忖岛上是否有猛兽;那两只受了致命枪击的熊和老虎,是否是——实在难以置信的事——它们的同类中的最后的两只。 不管怎样,戈弗雷绝不愿放弃他的建造一个坚固的栅栏的计划,以能既躲避那些野蛮人的手的击打又防止那些熊和老虎的爪子的击打。何况,最艰巨的事已经完成,因为只要把这些树木运到要使用它们的场地上就行了。 我们说,“最艰苦的事已经完成”,尽管这种运输似乎可能极为困难。如果说那算不了什么,那是因为戈弗雷有一个非常实际的想法,它将大大减轻这项工作:那就是利用小河的水流运输这些木材,前几次下雨造成的涨水使得水流相当湍急。将编成一些小木排,这些木排将平平稳稳地淌到小河斜穿过的那群巨杉所在的高地。在那儿,由那个小桥形成的障碍自然地会把它们截住。从那个地点至威尔树,几乎只有25步路要跃过。 如果有什么人对这个可以提高如此不幸地遭到损害的人的素质的办法特别感到满意,那肯定是塔特莱教授。 18日那天,第一批漂浮木排就扎好了。它们平平安安地漂流到了障碍处。不到3天,20日傍晚,这一整堆树木都到达了目的地。 次日,插入地下2英尺的第一批树干开始矗立起,以便将那些环绕着威尔树的主要的巨杉连接起来。这些树干的头被用斧头削尖,并用牢固又柔韧的树枝将它们互相绑住,组成了一个框架,使得整体格外牢固。 戈弗雷极为满意地看着这一工作的进展,他急于将它结束。 “一旦这个栅栏完工,”他对塔特莱说,“我们就真正在自己家里了。” “我们不会真正在自己家里,”教授冷淡地回答,“除非我们在蒙哥马利街,在科德鲁普公馆的我们的房间里。” 这一看法没有什么可讨论的。 11月26日,栅栏安装了四分三。它包括在互相连结的巨杉中间的那棵在其树干中建了个鸡窝的巨杉,戈弗雷打算在那儿建一个牲畜棚。 再过三四天,围篱就完工了。因此必须考虑在那儿装接一扇能最终加固威尔树这个栅栏的结实的门。 然而次日,11月27日,这一工作由于一个情况而中断,最好将这事的经过讲一下,因为它属于那些难以解释的事件范畴,尤其是发生在菲娜岛上。 将近早上8点钟时,卡雷菲诺杜通过里面的狭长的通道爬到那棵巨杉的分杈处,想把那个可能渗进寒气和雨水的开口关得紧一些。这时他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叫声。 戈弗雷这时正在栅栏工作,他抬起头来,他看见那个黑人正在以手势示意他急速去他那儿。 戈弗雷心想,如果这件事没有重大的理由,卡雷菲诺杜不会愿意打扰他,他取下了望远镜,从里面的狭长通道爬上去,穿过那个开口,很快跨骑在一根主枝上。 卡雷菲诺杜这时将胳膊伸向菲娜岛在东北面形成的一个圆角,指出升起在空中的一道蒸汽,像是一缕长长的烟。 “又出现了!”戈弗雷叫了起来。 于是,他将望远镜瞄准所指的那个点,他必须查明,这一次不可能弄错,那确是一缕烟,可能是从一个大的炉子里冒出来的,因为隔着将近5英里的距离仍可清晰地看到。 戈弗雷转向黑人。 后者以目光,以惊呼,总之以他的一切姿势表示吃惊。他对出现的这缕烟的惊愕一定不会亚于戈弗雷。 何况,在外海,没有一艘船舶,没有一条当地人的小船或别的船,没有任何迹象显示新近有什么船在沿海地带下客。 “啊!这一次,我可以发现产生这缕烟的火了!”戈弗雷叫道。 于是,他指指岛的东北角,接着指着这棵巨杉的内部,以一个急于前往这个地点的人的举动向卡雷菲诺杜打着手势。 卡雷菲诺杜明白了。他甚至比明白做得更多,他点头表示赞同。 “是的,”戈弗雷思忖,“如果那儿有一个人,必须知道他是谁,他从那里来!必须知道他为什么躲起来!这关系到我们所有的人的安全!” 不一会,卡雷菲诺杜和他下到威尔树的脚下。然后,戈弗雷把他看到的事,把他将做的事告诉塔特莱,建议他陪他们俩到那片沿海地带的北部。 一个白天要走12英里,这对一个视自己的腿为个人的最珍贵的部分并只能用于高贵的操练的人来说,起不了什么诱惑。因此他回答说他更喜欢留在威尔树。 “好吧,我们独自前往,”戈弗雷回答说,“但今晚以前,不要等我们!” 说完这些,卡雷菲诺杜和他带了些食物,以便在路上吃午饭,两人告别教授之后,便出发了。教授认为他们什么都不会找到,将弄得劳累不堪又一无所获。 戈弗雷带去了他的步枪和左轮手枪;黑人带上斧头和那把成了他最心爱的武器的猎刀。他们穿过板桥,来到小河的右岸,接着,穿过草原,向他们看到的岩石间升起烟的海边的那个地点走去。 戈弗雷第二次远足时徒劳地前往的那个地点要更靠东面一些。 俩人飞快地走着,同时不忘观察路上是否平安,小灌木丛和矮林后是否藏着什么可能发起可怕袭击的动物。 他们没有任何险遇。 中午,吃了午饭后,两人一刻不歇地来到了围着海岸的最前面那排岩石。那道烟,始终清晰可见,仍在四分之一英里不到处升起。只须顺着一个笔直的方向走就能抵达目的地。 他们因而加快了步子,但比较谨慎,以不造成惊动并不让自已被发现。 两分钟后,那道烟消失了,似乎那个产生烟的炉子骤然熄灭了。 但戈弗雷仔细地测定了烟曾出现于其上空的那个地点的位置。那是在一块形状古怪的悬崖状似被截去一段的金字塔的尖顶上,很容易认出来。他一面指给他的伙伴看,一面径直走去。 四分之一英里很快就走完了;接着,越过后面那些岩石,戈弗雷和卡雷菲诺杜到了海滩上,离那块悬崖50步不到。 他们向那儿奔去……不见一人!……但这一次,一堆刚熄灭的火,一些烧了一半的木炭清楚地证明了曾有一炉火在这个地方燃烧。 “这里有过什么人!”戈弗雷叫道,“什么人,只不过一瞬间,必须弄清楚!……” 他喊叫着……没有回答!……卡雷菲诺杜发出一声响亮的喊叫……没人出现! 他们俩于是搜索附近那些岩石,寻找可能被一个船上失事后,一个土著,一个野蛮人用作庇护所的一个岩穴,一个山洞……。 他们徒劳地搜寻了海边那些最小的坑洼。 没有任何旧的或新的临时居住地存在,甚至没有不管是什么人经过的痕迹。 “然而,”戈弗雷反复思忖,“这绝不是来自一个温泉的烟,这一次!这完全是柴火和草火的烟,而且这火是不可能自己燃烧的!” 搜寻毫无结果。因此,将近两点钟时,因什么都未能发现既感不安又觉困惑的戈弗雷和卡雷菲诺杜重走上回威尔树的路。 可以理解,戈弗雷边走边沉思着。他觉得他这个岛现在正处于某种神秘的力量的支配下。这类火的再次出现,猛兽的出现,是否表明某种异乎寻常的复杂情况? 当他回到草原一小时后,当他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一种清脆的撞击声时,他是否不得不坚信这种想法?……卡雷菲诺杜推开了他,其时,一条蜷缩在草下的蛇正要向他扑来! “蛇,现在,岛上有蛇,在有了熊,有了老虎之后!”他叫了起来。 是的,那是条爬行动物,在它逃走时发出的声音中一下可以认出来,一条响尾蛇,最毒的那种,响尾蛇族类中的一个巨人。 卡雷菲诺杜冲到了戈弗雷和那条蛇之间,后者立即在茂密的矮林下消失了。 但那个黑人追了上去,一斧下去砍下了它的头,当戈弗雷和他会合时,两段蛇身在血迹斑斑的地上跳动着。 接着,同样危险的别的蛇又大量出现在和威尔树一河之隔的草原上的这整块地方。 这是否是突然出现的一次蛇的入侵?菲娜岛是否将和古代的那个泰诺斯相匹敌,它以其可怕的亚蛇类闻名于古时候,那种蝰蛇的名字也来自它? “走吧!走吧!”戈弗雷叫道,一面以手势要卡雷菲诺杜加快步伐。 他显得不安。一些悲伤的预感使他心神不定,他都无法不去想。 在这些预感的作用下,他预感到有什么不幸即将发生,他急于回到威尔树。 当他走近架在小河上的那块木板时,那完全是另一回事。 那群巨杉下响起了一阵惊怖的叫喊。有人在呼救,一听就能听出那声调中充满了惊骇! “是塔特莱!”戈弗雷叫起来,“可怜的人受到了袭击!……快!快!……” 越过桥,还差20步,就看见塔特莱正撒开两条腿飞快地逃跑。 从小河里出来的一条巨大的鳄鱼正在他后面追,上颌张开着,可怜的人,昏了头,吓疯了,不向左、向右逃跑,却笔直向前,这样就有被追上的危险!……突然,他绊了一下,跌倒了……他不知所措了。 戈弗雷住了步,面对这迫在眉睫的危险,他一刻也未失去冷静。他将步枪抵在肩上,在眼皮底下瞄准那条鳄鱼。 射得极准的子弹击毙了那头巨兽,它往边上一跌,跌在地上,再也不动弹了。 卡雷菲诺杜这时冲向塔特莱,把他扶起来……塔特莱只受到一些惊吓!但这是什么样的惊吓啊! 这时是傍晚6点钟。 不一会,戈弗雷和他的两个伙伴回到了威尔树。 在吃这顿晚饭时,他们不得不进行的,是多么苦涩的思考啊!等待着菲娜岛这几位客人的,又是多么漫长的失眠,不幸的命运现在正在向他们发起猛烈的追击! 至于教授,他在惊惶中只会反复他说着这句话来概括他的整个思想: “我坚决要离开!” 第二十一章 这一章以黑人卡雷菲诺杜绝对出乎意外地想起的一件事作为结束。 冬季终于来临了,在这个纬度上的冬季是如此艰难,已经感觉到了最初的寒意,而且必须极其严格地重视温度。戈弗雷因此不得不庆幸已经在树内搭了一个炉子。不用说,那个栅栏工程已经完成,而且现在有了一扇门来加固围篱的关闭。 在这之后的六星期内,也就是说直至12月中旬,天气极其糟糕,在这些日子里无法冒险外出,第一次袭来的是可怕的狂风。它们连根震撼着那群巨杉,将折断的树枝铺满地面,为炉子的需要提供了大量的贮备。 威尔树的客人们尽可能地穿得暖暖的;在那口箱子里找到的那些毛织物被用于必需去远处采集食物时;但天气变得如此恶劣,以至他们不得不绝不外出。 一切狩猎都停了下来,而且很快就下起了这么大的雪,以至戈弗雷都以为是在北冰洋的不好客的海域了。 确实,人们知道,被北风毫无阻挡地横扫的美国北部是地球上最寒冷的地方之一。在那儿,冬季一直要持续到过了四月份。为了御寒必须采取特别的预防措施。这使人想起菲娜岛所处的纬度要远远高过戈弗雷所假定的。 因此,需要将威尔树的里面整理得尽可能的舒适;但他们只能痛苦难忍地承受寒冷和雨水的折磨。配膳室的贮存已不幸地难以为继,腌制的乌龟肉渐渐吃完了;好几次,他们不得不宰杀那群阉公羊、刺豚鼠或山羊,自从来到岛上后,它们的数量有少量增加。 伴随着这些新的考验,悲伤的思想经常浸入戈弗雷的脑际。 他还因发高烧严重地病倒了两个星期,若没有那个小药包为他提供进行治疗的必需的药,很可能他就无法恢复了。何况,在他病倒时,塔特莱没有什么能力给予他合适的照顾。他能恢复健康尤其是靠卡雷菲诺杜。 但这是些什么样的回忆,又是什么样的后悔啊!因为他只能责怪自己处于一种他甚至都望不到尽头的境地!多少次,他在谵妄中呼唤着他不再指望能重见的菲娜,他以为自己将永远和他天各一方的威尔舅舅!啊!他必须改变对这种鲁滨逊生活的美好想法,是他那孩子般的想象使之变成了一种理想!他甚至永远都无法希望回家了! 这凄凉的十二月份就这样度过了,在这个月的月底戈弗雷仅仅开始恢复了一些力气。 至于塔特莱,毫无疑问,由于特殊的圣宠,他身体一直很好。但是没完没了的抱怨,叹不完的苦经!如同于利斯走了后的卡利泼索的洞穴,威尔树“再也没有他的歌声回荡”,——他的袖珍小提琴,当然,寒冷冻住了它的琴弦! 还得指出,戈弗雷最严重的忧虑之一,是在那些危险的动物出现的同时,怕见到那些熟悉了菲娜岛形势的野蛮人大量回来。对付这样的一种入侵,这个围篱只不过是个无法胜任的障碍物。 一切都作了仔细的检查,那棵巨杉高处的树技提供的避难所显得更为安全,于是忙着将去那儿的通道弄得方便些。守卫这个狭窄的口子总是容易的,必须从那儿出来才能到达树干顶上。 靠着卡雷菲诺杜的帮助,戈弗雷得以将那些凸出部分的隔板之间有规律地留出间隔,就像一部梯子的梯级一样,通过一条长长的植物纤维绳把它们连结起来,使得在里面攀登时更为迅速。 “好吧,”戈弗雷笑着说,“这工作结束时,它将在下面为我们安排一间城里的房子,在上面为我们安排一间乡下的房子!” “我更喜欢一间地下室,只要它是在蒙哥马利街!”塔特莱回答说。 圣诞节到了,这个在整个美国这样庆祝的“圣诞节”!接着是元旦,充满了童年回忆的、多雨的、多雪的、阴沉的,在使人伤心的顶兆中开始了新的一年的元旦! 这时,“梦幻号”的这些失事者和世界的其余部分失去联系已经6个月了。 那一年一开始并不很幸运,应该想象得到戈弗雷和他的同伴将遭受更残酷的考验。 一直到1月18日雪不曾停过,必须让那群牲口去外面吃草,以使它们如以前那样能够进食。 白天过去,非常潮湿,非常寒冷的一个夜晚笼罩着那整个岛,巨杉底下那些阴暗的东西沉浸在一片黑暗中。 戈弗雷、卡雷菲诺杜躺在巨杉之内他们的铺位上,尽力想睡却睡不着。戈弗雷借着一块树脂的模糊的光亮,正在翻阅几页圣经。 将近10点钟时,在岛的北部远远响起了一个声音,而且一点点在靠近。 不应该听错,那是些猛兽在附近不怀好意地转来转去,而且,形势更令人惊恐的是,这一次,老虎和鬣狗的咆哮,豹和狮子的吼叫,混杂成了一个可怕的合唱。 戈弗雷、塔特莱和黑人猛地起床,被一种不可名状的惊惶折磨着。如果说,面对这难以解释的猛兽的进犯,卡雷菲诺杜分担着他的同伴的惊骇,应该看到,而且他的惊愕至少不亚于他的恐惧。 在生死攸关的两个小时里,三个人惊惶不已。咆哮声不时地轰响起来,就在不远处;接着,突地停止了,就好像那群猛兽不认得它们经过的那块地方,无目的地离开了。这样,威尔树就能躲过一次进犯了! “不要紧,”戈弗雷心想,“如果我们直至最后一个都无法杀死这些动物,那我们在这岛上就没有任何安全了!” 午夜过后不久,吼叫声又响了起来,声音更大,距离更近。不能怀疑那群咆哮着的猛兽正在接近威尔树了。 是的!这是绝对肯定的!可是,这些猛兽是从哪里来的呢?它们不可能最近才在菲那岛上岸的!因此准是在戈弗雷到达之前就在这儿了!然而,这群猛兽怎么会藏得这么好,以致,在他既穿过中部的树林,又穿过岛最西面的那块地方远足和打猎时,戈弗雷竟然会从没有发现过它们的踪迹!那么,刚刚吐出这些狮子、鬣狗、豹、老虎的那个神秘的巢穴会在什么地方呢?在直至目前为止所有难以解释的事件中,这件事,不真是最最无法解释的吗? 卡雷菲诺杜无法相信他听到的这些声音。可以说,他甚至惊愕到了极点。借着威尔树的内部部只炉子里闪亮着的火焰,可以在他黑色的脸部表情上看到最最奇特的怪相。 塔特莱在他的角落里哆嗦着、哀叹着、低声埋怨着。他想就这一切问问戈弗雷,但后者既没有可能也没有心情回答他。他已经预感到极其严重的危险,他正在想办法从中摆脱出来。 有一两次,卡雷菲诺杜和他一直前进到围起来的场地中央。他们想查明那扇围篱的门的内侧是否坚固。 突然,一大群动物嗥叫着展现在威尔树的边上。 那只是群山羊、阉公羊、刺豚鼠。这些牲口听到猛兽的咆哮,感觉到它们正在靠近,在惊骇中发疯似的逃离了牧场,来到栅栏后面躲避。 “应该为它们开门。”戈弗雷叫道。 卡雷菲诺杜点了下头。他不需要讲戈弗雷为了让他明白所使用的同样语言。 门打开了,那一整群受惊吓的牲口匆忙走进围篱内。 但就在这时,透过畅通无阻的入口,在那片被巨杉的树冠弄得分外浓度的黑暗中,出现了一种红红的眼睛。 重新关上围篱已来不及了! 扑向戈弗雷,不由他分说把他拉走,将他推进住所,猛地拉上门,这都是卡雷菲诺杜在一瞬间完成的。 一阵新的咆哮,表明有三四只猛兽刚越过了栅栏。 这时,在这些可怕的吼叫中加进了一片羊和猪的惊骇的叫声。那些犹如掉进了一个陷阱的家畜落到了进攻者的爪子底下。 戈弗雷和卡雷菲诺杜这时已爬到开在巨杉树皮中的两扇小窗上,想看看在阴影中正在发生什么。 显然,那些猛兽,——老虎或狮子、豹或鬣狗,究竟是什么还弄不清楚,——已扑到那群家畜身上并开始了它们的杀戮。 这时的塔特莱,在一种缺乏理智的恐惧,没有理由的惊郎的冲动之下拿起了一把步枪,想从那些窗的一个窗洞里开枪碰碰运气! 戈弗雷止住了他。 “不!”他说,“在这样黑暗之中,十有八九是打不中的。不应该无谓地浪费我们的子弹!我们等白天吧!” 他说得对。那些子弹既能打中那些猛兽,也能打中那些家畜,——甚至可能更大,因为后者的数量更多。救它们出来,现在已不可能。牺牲它们,那些野兽吃饱了,可能会在太阳升起前离开这个围场。那时就可考虑要抵挡一次新的进犯,怎样做将更合适。 同样,在如此漆黑的夜里,最好而且要尽可能地不让那些野兽知道有人存在,它们对人的喜爱可能胜过对那些牲口,或许他们因而能躲开一次对威尔树的直接袭击。 因为,塔特莱对这类推断或任何别的推断都不可能明白,戈弗雷就只叫他收回武器。教授于是扑到他的铺位上,一面咒骂着那些旅行,那些旅行者,那些不能太太平平地呆在家里的有怪癖的人! 他的两个伙伴又上窗户察看了。从那儿,他们目睹了这场他们无法干预的、发生在阴暗中的骇人的屠杀。阉公羊的叫声渐渐弱了,这些动物也许被咬断了喉咙,也许大部分逃到了外面,在那儿等待着它们的肯定也是死亡。对这个小小的殖民地来说,这是个无法弥补的损失;但戈弗雷已不再为未来担忧,令人不安的现在就足以占据他的整个思想了。 他没有任何事可做,可尝试,以阻止这一毁灭的实施。 可能在晚上11点,那些怒吼停止了一会儿。 戈弗雷和卡雷菲诺杜一直在注视着:他们看见围场内似乎又进来了一些巨大的阴影,与此同时一种新的脚步声传到了他们身边。 显然,某些迟到的猛兽,被布满在空气中的血腥气所吸引,正在嗅威尔树周围的一些特别的流出物,它们来回走着,绕着那棵树打着圈子,一面发出沉闷的怒吼。这些阴影中,有几个像硕大的猫一样在地上跳跃。被咬断了喉咙的那群羊还不足以平息它们的狂怒。 戈弗雷和他的伙伴们都不动弹,或许通过保持一种绝对的静止可以躲过一场直接的袭击。 一声不幸的枪声一下子暴露了他们的存在,并将他们置于极端危险之中。 被一种十足的幻觉折磨着的塔特莱站起了身。他抓起一把左轮手枪,而这一次,戈弗雷和卡雷菲诺杜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他也不知道他在干些什么,或许以为看见一只老虎矗立在他面前,他开了枪!……子弹穿过了威尔树的门。 “倒霉!”戈弗雷叫道,一面扑向塔特莱,黑人已夺下了他的武器。 为时已晚,由于被暴露,外面响起了更凶猛的咆哮。他们听到可怕的爪子正在抓着巨杉的树皮。那扇根本无法抵御这种冲击的门骇人地被摇晃起来。 “抵抗!”戈弗雷叫道。 他手里抓着他的步枪,皮带上插着子弹盒,重又回到一扇窗前站岗。 使他大吃一惊的是,卡雷菲诺杜竟然照他一样做了!是的!那个黑人拿了第二把步枪,——然而他从未操纵过这种武器——在口袋里装满了子弹,并刚刚站到第二个窗口上。 于是,枪声穿过这些窗口响了起来,借着火药的光亮,戈弗雷在一边,卡雷菲诺杜在另一边,可以看得见他们在和什么样的敌人打交道。 在那儿,在围篱里面,一些狮子、老虎、鬣狗、豹在怒吼着,厉声咆哮着,被子弹击中的几只在打着滚,蹦跳着,——至少有20只这样的野兽!这些声震远方的咆哮,势必引得别的猛兽赶来呼应。甚至已经能听到稍远处的虎啸狮吼正在向威尔树的周围靠拢。看来岛上的整个猛兽动物园突然间倾巢而出了! 与此同时,戈弗雷和卡雷菲诺杜不再去管对他们毫无用处的塔特莱,尽可能地保持着冷静,尽量在有把握时才开枪。他们不愿意浪费一颗子弹,等待着有什么阴影经过。这时,子弹射出并击中了,因为立刻传来一阵痛若的吼叫,表明那只动物中了子弹。 一刻钟后,似乎有了些缓解。是这些野兽因此放弃了一次要它们付出几条生命的进攻,还是它们在等待着白天,在更有利的情况下重新开始它们的袭击呢? 不管怎样,戈弗雷和卡雷菲诺杜都不愿离开他们的岗位。这个黑人使用他的步枪时并非不如戈弗雷那么娴熟。如果说这只是一种摹仿的本能,必须承认这种本能使人惊奇。 将近早晨两点钟时,有过一次新的惊惶,——各次惊惶中最强烈的一次。危险迫在眉睫,威尔树内的阵地快守不住了。 确实,那棵巨杉的脚下响起了新的咆哮。无论戈弗雷还是卡雷菲诺杜,由于窗的位置开在侧面,都无法看见进攻者,因此,也无法成功地向他们射击。 现在,受那些畜牲攻击的是那扇门,而且完全可以肯定,在它们的推搡下,门将被扯脱,或在它们的爪子下被推开。 戈弗雷和黑人重新回到地面上,门已经在外面的冲击下变得摇摇晃晃……感觉到一股呼出的热气从树皮的裂缝中透过来。 戈弗雷和卡雷菲诺杜试图以用于支撑他们的铺位的木桩撑住门,加固门,但这样做还不够。 看来,门很快就要被撞穿,因为那些猛兽在狂怒中狠命撞它——尤其在步枪的子弹无法将它们击中之后。 因此,戈弗雷被迫得无计可施了。如果这些进攻者猛然冲进来时他和他的伙伴们依然留在威尔树内,他们的武器是不足以抵挡它们的。 戈弗雷交叉着双臂,他看到门上的木板在一点点分开!……他无能为力了。有一刻他支持不住了,他将手放到额上,像是绝望了,但几乎立刻他又稳住了自己。 “上去,”他说,“上去!……所有的人!” 他指着威尔树内通过树的分叉处的那条狭窄的管状通道。 卡雷菲诺杜和他带上了步枪、左轮手枪,装备了子弹。 现在,问题在于迫使塔特莱跟在他们后面,爬上他从不愿冒险去的那些高处。 塔特莱不在那儿。在他的伙伴们开枪射击时,他已经先走一步了。 “上去!”戈弗雷又说了一遍。 这是最后一条退路,在那儿肯定能躲开那些猛兽。如果有一只猛兽、老虎或豹,试图爬到这棵巨杉的浓密的枝叶处,不管怎样,他们可以轻松地守着它必须经过的那个口子。 戈弗雷和卡雷菲诺杜还未上到30英尺的高处,威尔树的里面就响起了一阵狮吼虎啸。 稍迟片刻,他们就遭到袭击了,那扇门刚刚从里面脱落。 两人赶忙往上爬,终于到达了树干高处的那个口子。 迎接他们的是一声惊恐的喊叫。那是塔特莱,他以为看到了一只豹或一只老虎在面前!这位不幸的教授正紧紧抱在一根树枝上,惊恐地怕跌下去。 卡雷菲诺杜向他爬去,强使他靠在一个副分杈上,用他的皮带把他结结实实地绑在那里。 然后,戈弗雷爬去守在一个可以控制那个口子的地方,而卡雷菲诺杜则寻找另一个地方,以便能和他火力交叉。 他们等待着。 在这样的环境中,这些被包围的人确实有机会躲避一切伤害。 期间,戈弗雷试图看看在他底下发生了什么,但夜依旧太黑。于是,他尽力听,不断传上来的那些咆哮声表明,那些进攻者根本不打算放弃这个地方。 突然,将近早晨4点钟时,树底下亮起了一道很亮的光。很快,那道光穿过了那些窗和那道门。与此同时,一股呛人的烟从高处的那个口子冒了出来,消失于高高的枝叶间。 “又出了什么事?”戈弗雷叫了起来。 那实在太容易解释了,那些猛兽在威尔树的里面蹂躏着一切,把炉子里的木炭弄得到处都是,火立刻烧到了房间里藏有的物品上。火焰蔓延到了因干燥变得极易着火的树皮上。那棵参天巨杉从下面燃烧起来了。 形势因此变得从未有过地骇人。 此时,借着将那群树的底下照得通亮的火光,可以看到那群猛兽在威尔树脚下跳跃。 几乎就在这一刻,发生了一起骇人的爆炸。那棵巨杉,由于被过度摇晃,从它的根部直至最顶上的树枝整个地抖动了起来。 那是因为贮存的那些火药刚刚在威尔树的里面爆炸了,被猛烈推动的空气,就像从炮口冲出的气体,一下从那个口子冲了出来。 戈弗雷和卡雷菲诺杜差点被从他们的岗位上掀开。如果塔特莱不曾被结实地捆绑着,他肯定会猛地掉到地上。 那些猛兽,被爆炸吓坏了,或多或少地受了伤,刚刚逃走。 然而,与此同时,由于火药燃烧极快,火灾在更大的范围内蔓延开来。随着火焰在巨大的树干内部往上烧,火就像在一个拔风烟囱里那样越烧越旺。那些巨大的火舌舔着树的内壁,最高的火苗很快蔓延到了树的分杈处,枯枝连续发出了爆裂声,就像左轮手枪打出了一连串子弹,无边的光亮不仅照亮了那群巨人般的树,而且照亮了从旗岬直到梦幻海湾南部岬角的整个海边地带。 火灾很快蔓延上了巨杉最高的枝头,快要烧到戈弗雷和他的两个伙伴躲避的地点了。他们是让这场无法与之搏斗的火吞没,还是为了躲开火舌从这棵树的高处往下跳? 不管取哪一种,都是死! 戈弗雷仍寻找着有没有什么逃脱的办法,他想不出!下面的树枝已经着了火,而且浓烟使得开始在东方升起的太阳的晨光模糊不清。 就在这时,响起了一声可怕的撕裂声。那棵巨杉,如今已烧到了根部,猛地裂了开来,倾斜了,倒下了…… 然而,在倒下时,树干遇到了周围那些树的树干;那棵巨杉就这样地停留在斜卧状态,和地面形成了一个不到45度的夹角。 在巨杉倒下的那一刻,戈弗雷和他的伙伴们以为完了……。 “1月19日!”这时,一个声音叫了起来,然而,惊愕的戈弗雷叫了出来!……。 那是卡雷菲诺杜!……是的,刚说出这几个字的正是卡雷菲诺杜,而且是用这种直到那时他似乎既不会说又听不懂的英语! “是你在说?……”戈弗雷叫道,他听任自己穿过树枝堆向他滑去。 “是我在说,”卡雷菲诺杜回答说,“就是今天,您的威尔舅舅要来,要是他不来,我们就完了!” 第二十二章 这一章结束全书,解释了至今似乎难以解释的所有的事。 未等戈弗雷来得及回答,就在这一刻,在威尔树不远处响起了步枪的枪声。 与此同时,就在那已经烧到树梢枝头的火苗,很快就要蔓延到支撑着威尔树的那些树时,一场暴风雨,那是场名副其实的倾盆大雨,及时地倾下了它那湍急的滂沱大雨。 戈弗雷如何去想这一连串难以解释的事件:卡雷菲诺杜用他的名字呼唤他,宣布威尔舅舅马上就要到达,英语讲得就像个伦敦的英国人,然后是,刚才突然响起的那些火器的爆炸声? 他自问自己是否疯了,但他只来得及对自己提出这些难以解决的问题。 就在那时,——大约在第一次响起步枪声之后5分钟,——出现了一队溜进树荫底下的水手。 戈弗雷和卡雷菲诺杜在立刻让自己顺着内壁仍在燃烧的树干滑下来。 然而,就在戈弗雷接触地面的那一刻,他听到有两个声音在向他打招呼,这声音,即使他处于慌乱中,他都不可能听不出来。 “戈弗雷外甥,我荣幸地向你致意!” “戈弗雷!亲爱的戈弗雷!” “威尔舅舅!……菲娜!……是你们!……” 戈弗雷惊讶地叫起来。 三秒钟后,他被一个挽住胳臂,他又挽住了另一个的胳臂。 与此同时,两个水手根据统帅这支小部队的德考特船长的命令,顺着这棵巨杉爬去解救塔特莱,并以他应得到的一切尊敬“采下”了他。 那时,询问、回答、解释,一个接一个地变换着。 “威尔舅舅,是你们?” “是的!是我们!” “你们怎么会发现菲娜岛的?” “菲娜岛!”威廉··科德鲁普答道,“你是说史班瑟岛吧!嗨!这还不容易,6个月前我就把它买下了!” “史班瑟岛!……” “你用我的名字命名了这个岛,亲爱的戈弗雷?”年轻的姑娘说。 “这新的名字我觉得可以,我们将为它保留这个名字,”那位舅舅答道,“但直至目前以及对那些地理学家来说,它仍是史班瑟岛,离旧金山有3天路程,我认为,把你送到这个岛上来开始学当鲁滨逊是有益的!” “啊!我的舅舅!威尔舅舅!您在说些什么?”戈弗雷叫了起来,“咳!如果您说的是真的,我不能回答您说我一点也配不上他!可是,威尔舅舅,‘梦幻号’的那次失事?……” “假的!”威廉··科德鲁普反驳道,他从未显出过这么好的情绪,“‘梦幻号’按照我对德考特下的指示,在用水灌满了压水舱后平平稳稳地沉没了。你说它沉没了一点没错;但当船长看见塔特莱和你,你们平平安安地到了岸上时,他就开倒车了!3天后,他们回到了旧金山,今天,在约定的这个日子把我们带到这儿来的,就是他!” “这么说,在船失事时,船员中没有一个人丧生?”戈弗雷问。“没有……如果这不是指那个可怜的藏在船上的中国人,没能再找到他!” “但那条独木舟呢?” “假的,那条独木舟是我让人造的!” “可那些野蛮人呢?……” “假的,那些野蛮人,幸好你的步枪子弹没打中他们!” “但卡雷菲诺杜?……” “假的,卡雷菲诺杜,或更确切地说,这是我的忠实的杰泼·勃拉斯,依我看,他出色地扮演了‘礼拜五’的角色!” “是的,”戈弗雷答道,“而且他两次救了我的生命,一次是遇到一头熊和一头老虎……” “假的,那头熊!假的,那只老虎!”威廉··科德鲁普叫道,一面开怀大笑,“那两个躯壳都是用稻草填塞的,在你没有看见时,由杰泼·勃拉斯和他的伙伴们搞的!” “但它们的头和爪子会动!……” “那是用一个发条,杰泼·勃拉斯在夜间去重新装配的,在你遇见它们之前几小时就为你准备好了!” “什么!所有这一切?……”戈弗雷又说了一遍,为自己上了这些当有点惭愧。 “是的,这些事在你的岛上进行得太好了,外甥,准是使你感到了不安!” “那么,”戈弗雷答道,他决定开个玩笑,“如果您想这样地考验我们,威尔舅舅,为什么您寄了一个箱子,里面有我们极其需要的所有物品?” “一个箱子?”威廉··科德鲁普答道,“什么箱子?我们没给你寄过箱子!是不是,由于意外?……” 这个舅舅一面说着,一面把身体转向菲娜,她扭转了头,垂下了眼睛。 “啊!真的!……一个箱子,不过菲娜准是有着同谋者……” 威尔舅舅转向德考特船长,他大笑起来。 “我有什么办法呢?科德鲁普先生,”他回答说,“我完全能偶尔抗拒您……但对菲娜小姐……这太难了!……于是,4个月前,在您派我去监视这个岛时,我把载着上述箱子的小船放进了大海……” “亲爱的菲娜,我亲爱的菲娜!”戈弗雷边说边把手伸向少女。 “德考特,可您答应了我保守秘密的!”少女红着脸回答说。 威廉··科德鲁普舅舅摇着他那颗硕大的头,徒劳地想掩饰他的极度感动。 但虽然戈弗雷听了威尔舅舅的解释后忍不住微微一笑,塔特莱教授,他却笑不起来!他从他所听到的感到莫大的侮辱,他!成了这样一种愚弄的对象,他,舞蹈和仪表教授!因此,满怀自尊地走上前来: “威廉·科德鲁普先生,”他说,“别硬撑了,我想,我差点不幸地成了它的牺牲品的那条巨大的鳄鱼也是用硬纸和发条做的吧?” “一条鳄鱼?”舅舅答道。 “是的,科德鲁普先生,”卡雷菲诺杜这时回答说,对他,最好恢复他的真实的姓名杰泼·勃拉斯,“是的,一条真的鳄鱼,追逐着塔特莱先生,然而,我根本没有带在我的那批东西中!” 戈弗雷于是讲述了一段时间来所发生的事,突然出现的许多猛兽,真的狮子,真的老虎,真的豹,接着又有真的蛇侵犯,在4个月里,在这岛上从未见到过一次这些猛兽的概貌! 这一次是威廉··科德鲁普感到困惑了,他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史班瑟岛——很久以来就为人知——从未有任何猛兽到过,而且根据出售合同条款本身,不应该藏有一个有害动物的。 他更不明白戈弗雷讲给他听的针对岛上几次在不同的地点出现的一缕烟他所作的一切尝试。因此,面对一些意想不到的事物,他感到大惑不解,他不由想到,这所有的事都不是根据他的指示,遵照只有他有权制定的计划发生的。 至于塔特莱,这不是一个可以对他诓骗的人,除了他,他什么都不愿接受,不接受假的轮船失事,不接受假的野蛮人,不接受假的动物,而且,尤其不愿放弃他赢得韵光荣,用他的步枪的第一颗子弹打倒了一个波利尼西亚部落的首领,——科德鲁普公馆的一个仆人,何况,他的身体跟他一样健康! 什么都说了,什么都解释了,除了真正的猛兽和不知道的烟这个严重的问题,这甚至差点使威尔舅舅陷入了沉思。但,作为一个讲求实际的人,他尽力以意志推迟解答这些问题,并转向他的外甥: “戈弗雷,”他说,“你以前一直那么热爱岛屿,所以我可以肯定,在向你宣布这个岛属于你,属于你一个人时,能使你感到愉快并能圆满你的愿望!我把它作为礼物送给你!你可以玩个痛快,玩你的岛,任你高兴!我不想强迫你离开它,绝不想要你疏淡它!这一辈子就当个鲁滨逊吧,如果你的心对你这么说……” “我!”戈弗雷答道,“我!一辈子!” 这时菲娜走上前来: “戈弗雷,”她问,“你真的愿意留在你的岛上?” “宁愿死!”他叫道,一面激动地站起来,其真诚无可怀疑。 但立刻改变主意: “好吧,是的,”他接着说,一面抓住少女的手,“是的,我愿意留在这里,但有三个条件:第一,你和我一起留在这里,亲爱的菲娜;第二,威尔舅舅保证和我们一起留下来,第三,‘梦幻号’上的神甫今天就来为我们举行婚礼!” “‘梦幻号’上没有神甫,戈弗雷!”威尔舅舅回答说,“这你很清楚,但我想在旧金山还是有的,在那儿我们能找到不止一个正直的牧师肯为我们提供这小小的服务!因此我认为对你的想法的回答是,对你说,明天我们就重新起航!” 这时,菲娜和威尔舅舅希望戈弗雷在他的岛上对他们尽主人之谊,于是,他带着他们在那群巨杉底下,沿着那条小河散步,一直走到那座小桥。 唉!威尔树的那个住所里什么都没有了!火灾吞没了布置在这棵树下的这个家!要不是威尔··科德鲁普到来,随着冬季的临近,他们的少量的物资被毁坏,真的猛兽横行岛上,我们的鲁滨逊们太叫人怜悯了! “威尔舅舅,”戈弗雷这时说,“如果我已为这个岛命名为菲娜,请让我再加上,将我们曾在里面住过的那棵树叫做威尔树!” “好吧,”舅舅答道,“我们将带上它的种子,将它们播种在我的弗里斯科的花园里!” 在散步期间,他们曾远远地看到几只猛兽,但它们不敢对这次由“梦幻号”的海员组成的人数众多、全副武装的队伍发动袭击。尽管如此,它们的存在仍然是一个绝对难以理解的事实。 然后,他们回到船上,塔特莱不是没有请求把“他的鳄鱼”作为证明文件带走——请求得到了同意。 晚上,所有的人聚集在“梦幻号”的高级船员餐厅里,以一顿兴高采烈的晚饭庆祝戈弗雷·摩根考验的结束和他与菲娜·霍拉里的订婚。 次日,1月20日,“梦幻号”在德考特船长的指挥下起航。早上8点钟,戈弗雷不无某种激动地看着这个岛,似一个阴影那样在西方的地平线消失,他在这个岛上经受了5个月的锻炼,得到的教训是他永远都忘不了的。 大海鼎力相助,顺风使“梦幻号”得以升起纵帆,横渡迅速。啊!这一次它直接奔向目的地了!它再也不想骗任何人了!它不像第一次旅行那样无数次地迂回绕道了!它不在夜间将白天所航行的路程重又倒回去了! 因此,1月23日中午,这艘船进了金门,航行于旧金山广阔的海湾,平平稳稳地在商人街的码头停靠。 这时,他们看见了什么? 他们看见从底舱深处走出来一个男人,他在“梦幻号”夜间在菲娜岛抛锚时,游泳到了船上,第二次成功地在船上躲了起来! 这个男人是谁? 他是中国人尚无,他刚旅行回来,就像他曾旅行前往那样。 尚无向威廉··科德鲁普走去。 “希望科德鲁普先生原谅我,”他非常礼貌地说,“当我在‘梦幻号’船上航行时,我以为它将直接去上海,我想在那儿回我的祖国;然而,既然它回到了旧金山,我就上船了!” 所有的人对他的出现感到惊愕,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正微笑着望着他们的擅入者。 “可是,”威廉··科德鲁普终于说,“我猜想,这6个月你不是一直留在底舱的深处?” “不是,”尚无回答说。 “那你躲在哪儿?” “在岛上!” “你?”戈弗雷叫了起来。 “是我!” “那些烟?……” “不得不生火!” “你没设法靠近我们,和我们共同生活?” “一个中国人喜欢独自生活,”尚无平静地回答,“他可以自给自足,不需要任何人!” 说了这话之后,这个怪人向威廉··科德鲁普致了意,走下船去消失了。 “瞧,真正的鲁滨逊是从什么样的树林造就的啊!”威尔舅舅叫道,“你瞧那个人,看你是否像他!不管怎样,盎格鲁-撒克逊种族要吞并这种人是困难的!” “好吧!”戈弗雷这时说,“尚无的出现解释了那些烟,可那些猛兽呢?……” “还有我的鳄鱼!”塔特莱补充说,“我在听取对我的鳄鱼的解释!” 轮到威廉··科德鲁普舅舅感到非常尴尬,而且就在这方面来说,在这一点上,他受到愚弄了,他把手放到额上,似乎要从那儿抹去一片疑云。 “过些时候我们会弄清这些事的,”他说,“对善于思考的人来说,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几天之后,非常豪华地为威廉··科德鲁普的外甥和养女举行了婚礼。两个年轻的未婚夫妻是否受到了所有商界巨子朋友们的疼爱和祝贺,我们留待诸位去想象。 在这个仪式上,塔特莱在仪表、优雅和“得体”方面都无懈可击,而且学生同样为著名的舞蹈和仪表教授争光。 然而,塔特莱有一个想法。因为没能突出他的鳄鱼,——他为此遗憾——他决定就简单地用稻草填塞它的躯壳。那个动物被以这种方式精心安排,上颌半张,爪子伸展,悬在天花板下,将成为他的卧室的最美的装饰。 那条鳄鱼因此被送往一个著名的动物标本制作者那儿,几天后,他把它送回公馆。 这时,所有的人都来欣赏这塔特莱差点成了它的食物的“巨兽”! “您是否知道,科德鲁普先生,这动物是从哪儿来的?”这位著名的动物标本制造者边说边递上他的帐单。 “不知道。”威尔舅舅回答。 “然而,它的甲壳底下粘着一张标签。” “一张标签!”戈弗雷叫起来。 “在那儿,”那位著名的动物标本制造者答道。 于是他指出一块皮带,上面用擦不掉的墨水写着这些字: 威廉··科德鲁普读完这几行字,发出一阵可怕的狂笑。 他明白了一切。 这是J.-R.·塔斯基纳,他的对手、他的被排挤的竞争者,为了报仇,从新旧大陆那些动物园的著名的供货商那儿买了一船猛兽,爬行动物和别的有害的动物之后,通过几次运输,趁黑夜让它们在史班瑟岛登陆。毫无疑问,这让他花了不少钱,但他成功地骚扰了他的敌手的产业,就像英国人在把马提尼克岛归还法国之前对它所做的那样,如果人们不得不相信那个传说的话! 从今以后,在菲娜岛的那些难忘的事件中,再也没有一件事是无法解释的了。 “干得好!”威廉··科德鲁普叫道,“我干得不如塔斯基纳那个老混蛋!” “但有了那些可怕的客人,”菲娜说,“现在,史班瑟岛……” “菲娜岛……”戈弗雷答道。 “菲娜岛,”少女微笑着接着说,“绝对无法居住了!” “唔!”威尔舅舅回答说,“要住在那儿,得等最后一只狮子吞掉最后一只老虎!” “那时,亲爱的菲娜,”戈弗雷问,“你不会害怕和我去那儿度过一个季节吧?” “和你在一起,我亲爱的丈夫,我将什么都不怕,不管去哪儿!”菲娜回答说,“总之既然你还没作你的环球旅行……” “我们一起去!”戈弗雷叫道,“如果坏运气要我永远当不成一个真正的鲁滨逊……” “你至少将在你身边有着最最忠诚的女鲁滨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