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 龙族小说序言 网际网络的兴起改变了人类的生活型态,带给大家更多元,更方便的生活方式,其影响不只局限在工作以及传递讯息,甚至在休闲娱乐方面,网际网络也开创出一片天地。 去年,宏基集团推出“龙族”线上游戏,取材于韩国同名奇幻小说,这是宏基集团推出的第一款线上游戏,整合了实体通路、硬体,以及网络服务平台机制等各方面的资源。由于此一线上游戏富有宽广的想象空间,十分受到上网族的欢迎,因此今年进一步将“龙族”翻译成中文小说,同时也是国内第一本曾经作为线上游戏的小说。 游戏软体的发展需要产业政策与网络,通讯等基础建设的配合,甚至网络咖啡的推波助澜。以韩国为例,由于其政府近几年策略性扶植游戏软体产业,并且全力架设光纤网络,解决频宽的问题,对于网络咖啡也不做诸多限制,因而带动了线上游戏产业的发展。 经过几年的努力,韩国游戏软体产业已经远超越中国,其中,政府的支持与基础建设是关键所在。我国正亟思发展软体产业,韩国成功的经验,正可提供我们一个良好的借镜。 (本文作者为宏基集团董事长施振荣) 不同国度的奇幻世界——谈《龙族》小说 剑与魔法的世界,也就是我们俗称“奇幻”(Fantasy)的作品,是西方文学中已发展多年的领域。从美国中学的指定课外读物《魔戒之王》(Lord of te)系列,都可算是欧美奇幻类型的代表作。 但随着资讯的日益流通,“奇幻”已经不再是欧美文化的特权。 今天许多中国年轻世代所熟悉的奇幻动画(如:《罗德斯岛战记》或《魔术士欧菲》)或电玩游戏(如:《太空战士》和《勇者斗恶龙》),都是产自日本。日本的“奇幻”比欧美起步要晚许多,但对我们的影响并不亚于西方。 过去十几年来,中国绝大多数玩家所认知的奇幻风格,往往来自这两个主要体系,也造就悬宕多年的所谓“美日风格”之辩。 但是世上没有永远不变的现状。读者拿在手上的这套小说,就代表了一个新势力急起直追的成果。 在所谓“美式”强调的写实和所谓“日式”强调的故事性,这两种不同风格走向之间,我们要如何定位这部作品?我不知道正确的答案,但我却可以很肯定地说,这部作品呈现出另一种“可能性”。 在“写实”方面,读者不难体会到作者的用心。主角修奇所居住的村庄在作者细心的描述下,呈现出许多小细节,在读者脑海中留下的印象十分鲜明逼真。无论是村庄人们沿路欢迎首都派来的救星、铁匠铺中维修刀剑的过程、练兵场训练的场景等,作者显然花费了相当大的功夫来描述这些场面。然而在顾虑写实面的同时,作者并没有忽略“故事”的重要性。透过不时出现的人物内心思考叙述以及角色之间的对话运用,读者并不难掌握故事人物的个性,以及他们彼此的互动关系,并借此进一步掌握故事本身的流程。我们在这个作品中,可以看到两种不同风格的影响,以及这两种风格经过调配之后所展现的一种“可能性”:故事的主角修奇可以算是热血少年的典型,这可能是“日式”作品中常见的主角设定。但是这位典型主角所生存的环境,却不是如此理想,反而有如现实世界般,凸显出受伤和死亡的残酷。换言之,在同时追求“写实”和“故事性”两个目标的道路上,的作者在作品中掌握到一种特殊的平衡。不论他的尝试成功于否,这部作品已经在欧美和日系的奇幻风格之外,跨出重要的一步。 说了这么多,到底这些和中国的读者有什么关系?奇幻文类进入中国市场的时间其实并不算长。也正因为看到这么多外来著作出现在市面上,一些热心的读者不禁要问:中文的奇幻世界,是否无法赶上这些较早接触到奇幻文学的国家,而永远扮演着接收者的角色呢? 答案是否定的。或许在时间上,我们起步比较晚。但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有幸立即接触各式具有一定知名度的奇幻相关作品。 欧美的奇幻作品,如《龙枪》系列和《黑暗精灵》等,均有中文版本上市;日本作品在国内则以电视游乐器和动漫画为主。而今,韩国奇幻佳作,也摊开在你的手上。能同时看到美、日、韩的奇幻作品在同一个架子上,这样的景观在其他“奇幻先进国”的书店里面是绝无仅有的事。某些人也许认为这代表了中文奇幻的劣势,但如果换一个角度来看,这可能也是中国奇幻文学的优势。毕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后起之秀如果愿意多多吸收前辈们所遗留下来的经验,避免重踏前人的失败,想要迎头赶上,将不会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廖彬,将tRPG引进国内的先驱,从高中时代就致力于推广tRPG与奇幻文学,对美日作品皆有涉猎。文章散见各BBS与书刊,目前是tDS奇幻修士会成员之一。) 译序 当看到作者简介的时候,我吓了一跳。马山庆南大学国语国文系……这不就是我修过一年课的地方?想起当初交换学生时莫名其妙就被分派到这个学校,不禁让我大叹:冥冥中自有因缘。 马山是个中小型都市,相信在中国听过此地的人并不多。然而它也是个满怀历史沧桑之处。当初以诗文名动大唐公卿的崔致远告老还乡,回到新罗之后,选择了在这里隐居;元世祖忽必烈征伐日本的船队出发的合浦港,也就是此地的旧称。我自己当初常常穿越旧市区摆放着一缸缸活海鲜的鱼市场,到码头上坐着看海;看着看着神思就飞到了天外,开始想象当年大战的光景。到了春天,樱花瓣在校园中散落成一地粉红。也许这个环境真的很适合孕育出英雄故事的创作者吧。 韩国的出版业似乎比中国发达一些些,外国的出版品被翻译引介进入韩国的速度好像也比中国快了一点,中国最大书店的规模可能还没有汉城教保文库的一半。这其实是很现实的问题。据我近来的观察,西方知名奇幻小说的译本在韩国可以说是很齐全,这也等于是为他们本土的一跃成为最受欢迎的网络小说预备好了土壤。 自从我认识一群致力于推展奇幻文学的朋友之后,他们的热心让我深受感动,使我也想帮忙尽一点绵薄之力。很高兴这次刚好有机会重拾我的老本行——韩文,来翻译这部小说。在这部中,我们可以看出作者曾经潜心研究过西方的神话传说、一些奇幻文学的经曲以及背景资料,也可以看到一些犹如日本卡漫中出现的轻松有趣片段。因着这部小说在韩国的超人气,甚至后来也改编成为网络线上游戏,在中国也有推出,相信游戏玩家一定都耳熟能详。其实大家一定都已经透过电脑游戏、电影、漫画、卡通接触过一些带有奇幻色彩的作品了。 我希望借由这部小说,能让更多的中国读者们试着踏入奇幻文学的领域。虽然这次翻译的工作才刚展开,已经出现了许多值得感谢的人。感谢tDS奇幻修士会的伙伴们以及宏基戏谷的朋友们分别提供了名词表;感谢大邱来的李希淑小姐充当我的韩国俚语顾问;感谢这次与我合作翻译的邱敏文小姐,出版社的编辑林秋芬小姐、张晓澶小姐,以及所有曾为此书辛苦付出的朋友们,让我能顺利完成这次翻译的工作。 第一章 “……故而如上例所示,龙魂使与龙的关系若以人类的主从契约去理解,将会出现许多困难点。当龙魂使对龙说:‘你是我忠实的朋友’之时,如果把这句话听成与国王对家乡所说的话具有相同的意义,那么将会招致误解。但是因为龙魂使所表现出的模糊的态度,许多人都将龙与龙魂使的关系错认为主从关系。龙魂使如此模糊的态度造成日后他们本身以及拜索斯的灾难……” 摘自《在风雅高尚的肯顿市长马雷斯·朱伯烈的资助下所出版,身为可信赖的拜索斯公民,任职肯顿史官之贤明的阿普西林克·多洛梅涅告拜索斯国民,既神秘又具价值的话语》一书,多洛梅涅著,七七○年,第三册五二七页。 “那是龙耶!真正的白龙!哇,帅呆了!” “嘿嘿,大概跟你有一天晚上踩到蛇那时的脸色一样苍白吧?” “修奇·尼德佛!你这家伙!我不是叫你别再提那件事了吗?” 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杰米妮暴跳了起来,一面环顾四周,害怕被人听去了。 这丫头真是的。踩到蛇就踩到蛇嘛,干么突然就靠到了我身上?难道她认为这样钻到我怀里,不会被我亲一下吗?我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又再次笑了,这次的笑跟刚才的意思有点不同。杰米妮马上用想把我抓来吃了的表情瞪了我一眼,我只好赶快转移注意力。 “你看那边!修奇,那里,那个小孩好像就是龙魂使!” 不知不觉间,杰米妮又再度把视线投射到白龙那里去了。说起来其实很难把视线从那里移开。我也朝杰米妮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白龙旁边有一个少年,正骑着白马缓步前进。走在白龙身边的白马。说起来这还真是风雅。况且那个少年也穿着白色的披风。我哼了一声。 “龙魂使没必要担心被龙吃掉,但是那匹马还真可怜。” “咦?” “要不是胆子够大,怎么可能跟龙并肩这样走着。” “是哦?原来如此。” “那还能怎么办。怪只能怪它生下来就是白色的。所以只好带着‘您不想吃我吧?’的眼神,乖乖走在白龙的身边。” “哈哈,修奇。你还真耍宝。” “哈哈哈!你这家伙。你真的都是这样讲话吗?” 听到我说的话,旁边的大人们与杰米妮都笑弯了腰,我则是吐了口口水。 如果将我话里的白龙换成贵族,白马换成平民,那就是很明显的隐喻了。只是我们村里的人太单纯了,谁也听不懂我的话。去他的,是我不正常吗?其实我们领主心地很好,跟故事里面那些虐待平民的领主一点也不相像。 杰米妮笑了笑,又开始踮脚张望了。好像是因为周围拥挤的人群而被挡住的样子。这死丫头,别人都在长高的时候,她到底在干嘛?我咂了咂嘴,抓住了杰米妮的腰。杰米妮瞪了我一眼,我则是深呼吸了一下。 “别胡思乱想,杰米妮。” 接着我把杰米妮抬到右边肩膀上,让她从周围大人们的缝隙中能够看得更清楚一点。杰米妮的脸虽然红了起来,却也没要求我放她下去。 “看得清楚些了吗?” “嗯……仔细一看,那个龙魂使好像还不到十岁?” “去。能不能当龙魂使跟年纪是无关的。从龙的角度看来,不管是五岁的小鬼头还是八十岁的贤者,都一样只是小孩而已。” 周围的那些大人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我,突然集人们视线於一身的杰米妮好像有点不知所措。她因为害羞而蠕动着身体,我原原本本都感觉到了。 我不理会周围的状况,继续望着前方。 不管怎么说,那景象是非常壮观的。巨大的白龙再怎么看,从头到尾巴好像也超过300肘。简单来说,头跟脖子长100肘,身体长100肘,尾巴也100肘左右吧?因为龙是在地上走,所以翅膀折叠了起来,但很明显地,翅膀跟头的长度呈黄金比例。它从远处一直旅行到此地,然而它的头还是直挺挺、威风凛凛地顶着天。这么巨大的生物,为何动作还能如此优雅?牛跟马有时也会觉得自己的头很重,但应该更重的龙却没有将脖子垂下来。连人偶尔也会拖着脚走路,但是龙的脚步却像鹿一般地轻巧。龙用它在天空中急速飞翔的轻盈走在人群的前头。 龙的身边就是那个骑着马的小少年在走着,就算给我一千塞尔的钱我也不想跑去那个位子。不管是马、披风还是穿的衣服,对他来说都显得太大了。当然那个少年的责任也十分重大。少年好像因为长途的旅行而十分疲劳,也不太看那些为了欢迎自己来到此处的人们。不,不如说他似乎有点害羞。 在他们稍微远处的后方,有几个骑士和一些士兵跟在后面。他们好像是从首都出发,来护卫龙跟龙魂使的士兵。就像我之前说的,那匹马是无可奈何地走在龙的身边,至於那些士兵就没有必要这么做了。所以他们在远远的后方跟着走,你甚至很难看出他们跟前面的龙是一夥的。 之前屏息看着龙的人群们直到这时才爆出了欢呼声。 “龙魂使哈修泰尔万岁!” “哈修泰尔万岁!” 少年听到人们喊着自己的名字,头垂得更低,几乎要整个钻到衣领里去了。居然说什么万岁?对不到十岁的小鬼喊万岁,真是件很可笑的事。乾脆喊“谢主隆恩!”算了。 “伟大的龙卡赛普莱万岁!” “卡赛普莱万岁!” 如果那头龙知道人们对他喊的“万岁”这个词的意义,它会觉得有多可笑呢? 不管怎样,那头龙的名字好像是卡赛普莱,而旁边龙魂使小鬼的名字好像是哈修泰尔。我们贫穷村中那些可怜的乡下人不可能对外面世上的事那么清楚。一定是从领主的城里来的那些人先带头高喊,周围那些眼色快的村人才跟着喊的。搞不好他们今天离开之前,就又把那些名字忘掉了。 “一定要消灭掉阿姆塔特!” “干掉阿姆塔特!” 我霎时间打了个寒噤。 阿姆塔特。人们绝对忘不了这个名字。所以这时村人的叫喊,至少也有几分是发自於内心。连我自己也吃惊的是,我居然也跟着大家挥手喊叫了起来。 “宰掉该死的阿姆塔特!干掉它!” 因为我一时激动,杰米妮差点就掉了下来。杰米妮吓了一跳,一把抓住了我的头发,我猛然清醒过来,赶忙扶住了她。 “啊,对不起,杰米妮。” “放我下去!” 杰米妮生气地喊着,我只好乖乖放她下来。她一面抱怨,一面拧我的手臂。 “你故意的!对吧?” 我被她拧得糊里糊涂,赶忙转过头去。我蒙住了杰米妮的嘴巴,开始对她说悄悄话。 “嘘!嘘!杰米妮,安静一点!龙最喜欢小女孩了。别做吸引它目光的动作!” 杰米妮眼睛睁得大大的。我作出吓人的表情,然后很残忍地说: “因为嚼起来很不错……所以在其他的情况下,它可能一口就把人吞了下去,可是像你这种小丫头,它可能会细嚼慢,津津有味地吃!特别是红发的小女孩……” 就像我预想的一样,杰米妮开始发抖,躲到了我的背后。正因为她跑到我后面,所以看不见我偷笑的表情。 白龙不知道自己因为我开的玩笑而背了黑锅,仍然静静地走着。他真是酷毙了。这么厉害,看起来又这么吓人的家伙居然听从旁边小鬼头的命令行动,不知怎的酷到让人觉得有点茫然若失。 过了一阵子,长长的行进行列消失在领主城所在的丘陵陡坡上头。人们渐渐散去,或是几个人聚在一起聊天。 “我们领主今晚应该睡得着了吧?” “没错。呵呵。有这样的龙在后院里,应该能够好好睡一觉了。” 我听到大人们的话,笑了出来。但那时传来了一句刺激到我耳朵的话。 “真是太好了。如果这么厉害,那阿姆塔特就死定了。” “对呀。阿姆塔特那家伙。” 阿姆塔特,阿姆塔特! 我每次一听到这个名字,全身就会感觉变得冰冷。然而同时我的脑袋却会像火烧一样热了起来。阿姆塔特,那该死的家伙!应该把它塞到粪堆里吃屎,狠狠扁他三个半月……咦?为什么我老是这样说话?我所有想得出的脏话,全都是这村里的大人在不考虑下一代教育的情况下,在小孩面前说过的。 我眼中冒出了火花。杰米妮吓了一跳,抓住了我的手臂。 “修奇?” “啊,杰米妮。走吧。太阳快下山了。” “嗯。好啊。哇!刚才真是酷毙了。” 杰米妮将手按在胸前,深呼吸了一下。 我把嘴移到杰米妮的耳边。 “我刚才不是说龙喜欢吃你这种红发小女孩,喜欢得要命?就在刚才你躲在我背后那时,那头龙还流着口水看你呢。你没看见吧?” 杰米妮大声尖叫。大概今天晚上睡不着的除了我们领主之外,又多了一个人了。 结果我后悔吓了杰米妮。 她说就算杀了她,她也不敢一个人走了,只好紧抓着我的手臂慢慢走,所以我虽然不怎么样,还是得装出个骑士的样子来护送她回去。杰米妮她家是负责帮领主看守森林的,所以离村子有点距离,是在森林里面。但我最怀疑的是,在森林里出生、森林里长大的杰米妮,怎么会太阳一下山就不敢进森林了。杰米妮望着夕阳西下、布满彩霞的天空,表情显示出她正在担心:万一走到半途天就黑了,那她该怎么办? “喂,丫头!你别跟我说你到了十七岁,还不敢自己回家!” “还敢说!到底是谁吓我的?” 我搔了搔头,开始快步往前走,杰米妮害怕落单,只得紧紧跟着。 走向杰米妮家的途中,我突然有个念头,想顺道去卡尔家看看。一方面去访问卡尔是很让人高兴的事,另一方面我也很好奇他为什么没跑出来看热闹。我突然改变了方向,杰米妮吓了一跳,连忙抓住我的手臂。 “你,你去哪?” “你再往前走一点点不就到了。自己回去吧。” “你要去找卡尔吗?” “嗯。” “那一起去吧。回程的时候,你一定要送我到家门口。” 庇佑精灵与纯洁少女的卡兰贝勒呀!您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会赐给这个少女如此不分青红皂白耍赖的能力?我会用从卡尔那里学来的,还有从小到大所学的这两种不同语气来讲话。有时说出来的东西连我自己听了都会吓一跳。像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我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往前走,杰米妮一副好像已经得到我的承诺的样子,也跟着我走。 卡尔的家位在森林边上的空地。 他既不种田,也不养家畜。也没有做什么东西来卖。此外他不但不交税,连一年中要为领主服的几天劳役也不参加。虽然如此,他自己酿酒,拿去换面包,一面读书,过着悠游自在的生活。这件事对杰米妮而言始终是个不解的谜,所以她有点怕卡尔。 随着我们离卡尔的家越来越近,答,答的斧头声也越来越清楚。 一阵子之后,空地出现在我们的眼前。我们看到一个中年人,有着适中的身材、褐色的头发、看来很和善的脸庞。如果你在街上遇到他,你绝对不会记得他,就是这样一个平凡的男人正在砍树。 “尼德佛老弟,你来了吗?” 卡尔放下斧头,作出了愉悦的表情。这对杰米妮而言又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杰米妮身为领主属下守林者之女,她始终无法理解,卡尔怎么能没得到自己父亲允许,就砍这里的柴来用。杰米妮带着警戒的眼神,屈膝向他行了个礼。 “你好,卡尔。” 我也亲切地打了招呼。 “你还真懒惰啊,卡尔。居然到太阳下山的时候,才开始砍晚上要用的柴火。” “哈哈哈,尼德佛老弟。真正懒惰的人才不只是这样。因为觉得砍柴很烦,所以一面发抖一面睡觉,那才叫做懒惰。好久不见了,史麦塔格小姐。” 这就是为什么虽然杰米妮有点怕卡尔,还能这样跑来找他的原因。居然叫她史麦塔格小姐?不管是她的父母还是村里的人,大部分都叫她杰米妮,顶多叫叫小名杰蜜,而卡尔居然能够记住连我都常忘记的杰米妮的姓氏,还这样叫她,这真是厉害。杰米妮微笑了起来。唉唷,还真恶心。 “别胡说八道了。哪里去找这么懒的人?” “有的,尼德法老弟。我朋友当中就有这么懒的家伙。因为不想砍柴,就这样一边发抖一边睡觉,到后来得了感冒,差点死掉。” “咦,有谁是得感冒死的?越说越离谱了。” “你这小家伙还真难缠,大人跟你完全讲不通的。呵呵,进来吧。史麦塔格小姐?美丽的淑女来访,却让她站在这边,这真是件失礼的事。” “那我就悉听吩咐。” 杰米妮用既优雅又娇滴滴的声音回答。天啊,鸡皮疙瘩掉满地! 我们一进到草屋里,太阳的馀晖就整个都消失在地平面后头。所以卡尔点起了房间中央桌上的蜡烛,杰米妮夸张地作出光线很刺眼的表情。说起来,要看蜡烛,若不是到领主的城里去,或者到开蜡烛店的我家,还能去哪看呢? 卡尔让我们坐下之后,先点起壁炉,接着走到书柜旁边,那里面放的酒瓶比书还多。应该放在书柜里的书反而都乱放在地板上,或者床上。 他拿了酒瓶跟杯子,放到我们面前,然后开始倒酒。 “举杯吧,尼德法老弟。这是苹果酒。应该已经酿好了。史麦塔格小姐。” 要是杰米妮的家里看到现在这种情况,不弄得鸡飞狗跳才怪。我家也差不多。 但是我们两个还是装出一副常喝的样子,举起了酒杯。我偶尔会跟酿酒厂的老么米提要些酒糟来吃,但杰米妮几乎完全没碰过酒,还是故意作出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 卡尔在自己的杯子里也倒满了酒,然后想了一阵子乾杯时要讲什么话。 “这个嘛……嗯,这样好了,为了这一对青春男女永远的爱干杯……” “卡尔!” 我的叫声听来有些凄惨。卡尔的眼睛睁得大大地说: “咦?不喜欢吗?那这样吧,为了他们两人一出生就具备勇气和美貌的下一代干杯……” 杰米妮的全身开始扭曲。她的眼神混杂着激烈的非难,好像在说:她这种淑女怎么会跟我这种浪荡子扯在一起?我真的委屈死了。 那时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为了阿姆塔特的灭亡干杯吧!” 卡尔立刻紧闭上嘴巴,表情变得很沉重。杰米妮也因为气氛的急遽变化而感到不安。 过了一阵子,卡尔吁了一口气,又露出了笑容。 “这样吗。嗯,我懂了。我不知道你居然带着这种决心。你什么时候出发?勇猛无双的尼德法居然要去消灭恶名昭彰的阿姆塔特,博得屠龙者的名声……” “什么?” “咦?不是吗?那史麦塔格小姐呢?” “噗,噗嗤,噗哈哈哈哈!” 杰米妮开始疯狂大笑,我也在一边干笑。卡尔一面微笑,一面把酒杯拿到了唇边。如果再继续这样想干杯的台词,搞不好连酒都不用喝了,所以我也喝了口酒。 霎时间耳垂跟脖子两旁都烫了起来,呼吸的气息也变热了。我大大地眨了几下眼。卡尔带着笑容看着我的样子,然后用不太在意的语气轻轻地问: “听说龙魂使来了?” “是的,卡尔。呼!他们是来干掉阿姆塔特的。” 杰米妮好不容易停止了笑,很自然地喝了口酒。不,应该说是直到酒杯拿到嘴边的那一刻之前都很自然,接下来就看到她脸颊整个鼓起来。她分明好不容易才吞下去。 “嘶,嘶,嘶!咳。嗯,真是不错的酒,卡尔。” “谢谢你,史麦塔格小姐。” 我笑了笑,然后继续对卡尔说: “你为什么不出来看热闹?” “因为要砍柴,所以没办法去。怎么样?很壮观吧?” “对啊。龙魂使好像只有六七岁,而龙是大得很可怕的白龙。” “让我猜猜看好吗?你们说的白龙,应该是卡赛普莱吧?” 杰米妮作出吃惊的表情,但是我却不太惊讶,还很高兴。卡尔温暖地笑了笑,靠到了椅背上。 “而且那个小孩应该不是姓哈修泰尔吧?” 这个他搞错了。我疑惑地看着他说: “哈修泰尔应该对吧?” 卡尔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闭上了一阵子。他闭着眼睛还是很正确地把酒杯拿到了唇边。喝了一口之后,卡尔张开眼睛笑了。 “少年少女去见长辈的时候,为了要让他们知道自己以前的岁月没有白过,长辈必须要张开自己智慧的卷轴给他们看才行。” 我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你要跟我们说有趣的故事吗?” “……说是哈修泰尔家的后继者,这难道意味着他们家族还不断继承龙魂使的血统吗?”卡尔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然后噗嗤笑了出来。“真是胡说八道。” “你说这是胡说八道?” “一定是从某个地方把有龙魂使资质的小孩抓来,让他继承哈修泰尔家的,尼德法老弟。” 卡尔讲得好像这是发生在他家的事一样,用很自信的态度一口咬定是如此。真是莫名其妙。 “你敢这样断定的理由是什么?” 用这种方式说话的我,心情激动得就好像自己成了讨论大陆事务的贤者中的一人。特别是杰米妮根本不敢插嘴,只能用钦佩的眼神看着我,这真是让我觉得很爽。 卡尔让烛光映照着酒杯,低声说: “这只不过是简单的加减法算出的结果而已。哈修泰尔家族约定好产生龙魂使的期限是三百年。最后的第三百年过去到现在,也已经十五年了,尼德法老弟。你们又说那小鬼只有六七岁,不是吗?所以如果那个小孩有哈修泰尔家的血统,就不可能是龙魂使。” “三百年?那是怎么一回事?” “喂,尼德法老弟,尼德法老弟!你如果有时间去搜鸟巢玩,就去读点书吧!” 因此讨论大陆事务的贤者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搜鸟巢玩的淘气小鬼。杰米妮开始呵呵地笑,我则是羞红了脸。 卡尔继续带着亲切的笑容说: “原来你连自己国家的历史都不知道。三百年,不,三百一十五年前,是我国的开国纪元年,不是吗?荣光的七周战争那时,神龙王向哈修泰尔公爵约定,让他们家族拥有龙魂使的血统。所以他们家族在三百年间维持和龙之间的友情,后世子孙一生下来就会带有龙魂使的资质。知道吗?” 我听得迷迷糊糊,杰米妮则好像连一点都听不懂。卡尔发现他的两个听众都没听懂,只好开始讲得更简单一点。 “嗯……史麦塔格小姐。我们拜索斯是何时建国的?” “啊,就是在荣光的七周战争期间,大王击退穿越黑暗平原的神龙王那时。” “你果然具备跟你气质相符的教养,史麦塔格小姐。” 杰米妮那时的表情是……我说不出口。哪有人不知道这件事的? “开国的路坦尼欧大王虽然在荣光七周的最后一天击退了神龙王,但自己也受了重伤,从此不能再拿剑。那时哈修泰尔公爵救出了神龙王。所以神龙王祝福自己的救命恩人哈修泰尔公爵。” 我很性急地插嘴了。 “祝福的内容,就是他们家三百年之内,会不断出现龙魂使喽?” “没错,尼德法老弟。到了第四代国王耶里涅陛下征伐北方的时候,哈修泰尔家族也开始服属于陛下。耶里涅陛下不但没有灭亡违逆路坦尼欧大王的哈修泰尔家族,反而满足于接受主从关系的誓约。龙魂使很希罕,不是吗?所以灭绝代代都有龙魂使辈出的家族是很可惜的事。而且万一没有龙魂使在,那些龙狂暴起来,也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卡尔渊博的知识让杰米妮听得入神,简直呆住了。我提出一个问题。 “三百年都过完了吗?” “是的。所以事情就有趣了。” 我跟杰米妮都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将身子偏了过去。卡尔也好像在参加什么秘密的重大会议一样,身体往前倾,低声说话。前提是如果蜡烛匠的儿子、守林者的女儿跟游手好闲者的闲谈也能称做重大会议的话。 “哈修泰尔家族跟其他开国功臣家族比起来,本来是叛逆者,对吧?但只因为代代生出龙魂使这个理由,就一直享尽了富贵荣华。那如果哈修泰尔家不再出现龙魂使,会有什么结果?” “啊哈?所以去找养子?” “对啊。一定是将贫穷人家里诞生、具有龙魂使资质的小孩子强制收为养子。不,等一下,修正我的话。不如说是买小孩更正确吧?不管怎样,如果不是贫穷人家,大概也不会答应把孩子让出去吧。” “用钱收买养子?” “大概吧。虽然神龙王约定的期间已经结束,但是他们想将龙魂使们抓来,重新塑造出龙魂使的血统。就像把优良的公马母马抓来当种马一样。” 卡尔用很辛辣的讽刺语气说。杰米妮毫无惧色地又喝了一口酒,然后带着不快的表情说: “这些人真卑鄙……” “是的,史麦塔格小姐。他们已经享受了三百年的权势还不够,还想再继续延长下去,于是从穷困的父母那里将孩子夺走,收养为自己的孩子。不过搞不好这对孩子,甚至对那些父母都好。我们可以换一种看法:比起处在贫困的家庭,能够成为哈修泰尔家族的养子不是更好吗?” 我不自觉地说: “不管哪里,都有些走运的家伙。” 卡尔注视着我。 “你很羡慕吗,尼德法老弟?” “老实讲,说不羡慕是骗人的。” “尼德法你年纪也不小了,也懂得观察周围各样的事物。但是不过六七岁的小孩子被从父母身边夺走,还要叫不认识的人父母亲,这真是很可怜的事。” “去!我猜过个五年,叫那些家伙回到自己住过的茅屋去,他们一定打死也不要。” 我的语气越来越激烈。杰米妮带着怀疑的表情,而卡尔只是平静地笑。 庇佑纯洁少女与精灵的卡兰贝勒啊……唉,今天呼唤了您这么多次,我也觉得很抱歉。但是关于现在在我背上的这个少女,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赐给她如此鲁莽的心,让她这样大口大口地喝酒? 背着杰米妮走在林间小路上,我变得很想使出吃奶的力气。 卡尔自酿的苹果酒虽然好喝,但真的很烈。一开始喝起来很像苹果汁,所以杰米妮没有当场醉倒已经是万幸了。我也不能说自己是完全清醒的。我努力不让杰米妮掉下来,一面摇摇晃晃前进着。 太阳早已下山,森林里黑漆漆的。因为是从小在里面玩的森林,就算有些醉,我也能带着自信前进。但真的很辛苦。特别是背上的杰米妮会不时突然发作,发出“嘻嘻嘻嘻”的鬼笑声,把我弄得很烦,已经快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了。 “嘻嘻嘻嘻!嘻嘻!” “别笑了!” “喵,好好笑,喵~” “什么?” “不知道。就是很好笑。呵呵呵。” 啊啊啊!这个死丫头,要不要把她丢在这边算了,管他狼会不会来?那时杰米妮拉住我的耳朵跟我说: “放我下去!” “你应该要马上回家,喝点冷水然后睡觉。” “这样子回去,我一定会被打死。” 嗯。这话也没错。等酒醒一点再回去好像比较好。我放下了杰米妮,然后好像昏倒一样跌坐了下去。杰米妮也靠向我身边,我们两人就被靠着树木并肩坐着。 “喂!你过了十岁以后,是不是只长体重不长高?” 我全身都被汗弄得黏呼呼的。脸上黏了片枯叶,于是我把它拿掉。杰米妮蠕动着向我靠来,举起了我的手臂,很自然地放到了自己的肩上。也就是说她钻到我的胳肢窝底下去了。 “冷吗,杰米妮?” “嘻嘻嘻嘻嘻!” “……” 我向着天空不发出声音地痛骂一顿之时,她靠着我的腋下说。 “真好笑。喵喵,那个龙魂使。” “好笑什么?” 当然回答的绝对不是我的腋下。 “不是很好笑吗?” “到底什么好笑?” “好笑耶!” “……你看!前面那是什么?” “妈呀!” 自从杰米妮小时候在村中大路上走,看到领主的老狗打呵欠之后,她每次都会这样一下子突然靠到我身上。我呵呵地笑了笑,杰米妮则是眼睛含着泪光,好像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迷迷糊糊地看着我。 “说起来这件事比较好笑吧?” “修奇·尼德法!你!” “一下子酒就醒了吧?” 杰米妮叹了口苹果香的气息,离开了我身边。但是不久之后,森林里传来声音之时,她马上又靠了过来。 “那,那是什么?” “那个啊。是风声吧。” “你觉得我听不出是不是风声吗?” 我一时惊慌丧胆地望着杰米妮。虽然她是一到了晚上就不敢从家里出来的胆小鬼,但她明明就是守林者的女儿,是森林里出生、森林里长大的。如果她说不是风声,就一定不是。 她的推测是正确的。一阵子之后,周围好像突然有种亮起来的感觉,也传来了人声。脚步声、喃喃的说话声、还有叮当声。 最后一样是指佩着剑的人走路时发出的声音。 我猛然站了起来。我做错了。我眼前天旋地转,腿也软了。我扶着树,好不容易才没摔倒。杰米妮也站起来之后,躲到了我的背后。我让她站到我跟树的中间,然后观察前方的情况。可以看见树林里面有火光在摇曳。分明有一群人拿着火把,在森林里面走着。 “难,难道是山贼?” 我对杰米妮的想像力致上了极高的敬意。 “那他们还真是新型态的山贼。名称大概叫火把帮吧?” 拿着这么亮的火把,随意发出响声,就算太阳打西边出来,也不会是山贼。杰米妮搞懂了我的话之后,表情也稍微缓和了下来。哼。这里是领主所有的森林,我背后是领主所属森林管理员的女儿,对我而言,只要这些人不是山贼,我就没什么好怕的…… “喂,被发现就死定了!” “咦?” “我们两个不是已经醉了?到时候要是告诉你爸妈……” “唉唷!” 杰米妮马上做出要爬到树上的姿势。拜托,她怎么可能冒出这种想法?就像我预先所想的一样,杰米妮既然醉了,最后她一定会领悟到自己无法爬得到树上。 而且居然还是在从树上掉下来一屁股摔到地上,尖叫了之后才领悟的。天啊,庇佑纯洁少女与精灵的……我现在真的受不了了。 “是谁?” 我们听到人们惶急的脚步声,拍子恰好地配上他们的剑从剑鞘里拔出的声音。 一旦听到钢铁声,我们就像被冻住一样,一动也不敢动。霎时间,我们周围布满了一手拿火把、一手拿长剑的士兵们。 “半夜在领主所有的森林里游荡,你到底——咦,怎么回事?修奇,杰米妮?” 我跟杰米妮无可奈何地采取了这种情况下最适当的应对态度。 “嘿嘿嘿……” 出现的人都是穿着硬皮甲的领主士兵。他们都带着啼笑皆非的表情,将剑插回剑鞘中,他们的首领杉森·费西佛噗嗤笑着走了过来。他是城里铁匠的儿子,现在是警备队长,跟必须到城里缴纳蜡烛的我这个蜡烛匠之子算是很熟。虽然他的年纪比我大了十岁,不但配着长剑,还统率着士兵,但是内心跟我没有丝毫不同,都还是个顽童。 他笑着向我走来,然后突然皱起了眉头。 “咦?搞什么,你们喝了酒?” “嘿嘿嘿嘿……” 杉森轮流注视着我跟杰米妮,接着作出了诡异的笑容,把我弄得很不安。 “嗯。修奇。原来你也开始搞这些了。你从哪里弄来的钱,跑去买酒?这该说是爱情的力量,还是欲望的力量呢?不管怎样,你总算是弄到了酒,然后把杰米妮灌醉了。你还真胆小啊。似乎你如果不先把她灌醉,就没有自信吧?” “这是误会啦!” 杰米妮的惨叫没几个人听见,因为完全被周围士兵的大笑盖了过去。这件事可不能就这样算了,我下定决心,这次该我把杉森弄得很不安了。不久之前杉森嘴角的诡异笑容,这次轮到我脸上浮现了。 “城外水车磨坊的推磨声真大……” 杉森马上打断了我的话。 “危险的晚上,你们怎么还在外面游荡?哼,快点给我回家去!” “今天又有少女,避开人的视线,前往磨坊了。” “修奇!” 这一次旁边的士兵对着杉森笑了。而且其中一些还跑到我旁边,用诚恳的语气对我说: “继续说……拜托了。” “映在月光下的少女,那熟悉的脚步。” 杉森想要冲到我身边,但是士兵们马上把他架住了。杉森急得直跺脚,但是三个士兵紧紧地抓着他,还一面呵呵地笑。 “你们这是叛乱的行为!放开我!” “真好笑。你吵死了,杉森。这首歌不是不错吗?”嗯。我们警备队的军纪还真是严明啊。 “微风轻拂过少女,传来那熟悉的香气。” “修奇!这家伙!妈呀!爸呀!爷爷呀!” 我假装没听到杉森焦急的喊声,继续轻松地唱着歌。连杰米妮也看着杉森嗤嗤地笑,士兵们则是咕嘟咕嘟地吞口水。也许因为喝了酒,我比平常更口没遮拦了。 “是厨房的菜肴香?是的洗衣场的肥皂香?还是储藏库的酒香?” “是厨房的玛格丽特吗?如果说到洗衣场,那一定是那个金头发的安。提起储藏库,难道是那个克拉蒂斯?”士兵们马上开始交换意见。我相信就算是荣光的七周战争那时,路坦尼欧大王跟八星召开的作战会议,也不像现在讨论得那么热烈。我故意装蒜,继续唱着歌。 “铁定是三个中的一个。那那那……那香味是……” 士兵们呼吸急促地看着我,而杉森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简直都快要哭出来了。大概我一个月之内不能靠近杉森身边了。然而就在这时;“咦?这是什么香味?” 士兵们都作出了疑惑的表情,但是跟我无关。那是一种清楚独特、却又熟悉的香味。那时杰米妮眼睛一眨一眨地说: “好像是花香……但不知是什么花?” 士兵们都搞不清状况地互相对看。 “大概是我身上发出的香味吧。” 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孩穿过树林,向我们走来。我虽然有些醉,但还是觉得这个小孩有点眼熟。比起我来说,杰米妮更清楚地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龙魂使!” 一群不平凡的人的到来,打破了小镇的宁静。其中更让人们惊讶的是在这个队伍中还有另外一种生物——白龙。他的主人骑着白马走在白龙的旁边,他看起来很年轻,可能还不到十岁。突然有人用响亮的声音打破了死沉的气氛:“他就是龙魂使。” 第二章 从树林间走出来的龙魂使露出了有点不好意的笑容,士兵们到了这时才想起自己的任务。好不容易被放开的杉森说: “哈修泰尔大人,我不是说过请您别跟来吗?” 龙魂使苦笑着回答: “我听到了歌声还有笑声……好像不太危险的样子。” 我凝视着这个小孩。白天他骑在巨大的白马上,让人担心他随时会掉下来,但现在他只穿着简单的便服,看起来就像个没啥特别的普通小孩。不,应该说就连在其他同年龄的小孩身上能看到的挑衅眼神,在他身上却一点也看不到,甚至可以说是个胆子不大的小孩。如果是我,绝对看不出他就是白天那个小鬼,但杰米妮的眼睛却很尖,一下就看了出来。 杉森点了点头,说: “这么说也没错。那好!修奇跟杰米妮赶快给我回家!” 我犹豫地转身要走,有几个士兵因为没办法继续听我爆出的内幕八卦,而叹了口气。然而这时杰米妮站了出去,问道: “可是你们晚上跑到这里做什么?” 杉森看了看杰米妮,做出了突然想起某件事的表情。 “嗯?对了!杰米妮,有你帮忙不就成了。” “咦?” “我们现在在找薄荷。晚上突然跑来找,真的是很困难。” “咦,干嘛要找薄荷……啊!这香味原来是薄荷香!” 杰米妮说出口的瞬间,我也发觉到了。从龙魂使身上发出的香味就是薄荷香。 但是人的身上怎么会发出这种味道?如果说是每天吃薄荷的我们领主也许有可能。我们村子的领主在吃肉的时候,主要是用薄荷当作香料。因为他没什么钱,个性也不是很挑剔,所以不会用肉桂或丁香这一类的高级香料,而是用薄荷来代替。不管怎么说,用肉做的菜肴总是要除去腥味才能吃。 龙魂使听到了杰米妮的话,脸上浮现喜悦的微笑,说: “请问小姐姐,你知道哪里才有薄荷吗?” 士兵们当场有点心慌,龙魂使随即也怔了一下。当然我也吓了一跳。龙魂使居然会用这么平凡而亲近的语气对人讲话。但是已经醉了的杰米妮却好像没发觉这件事似的。 “嗯,废话,当然知道。因为我老爸就是看守森林的……,哈修泰尔大人。” 好险杰米妮还有某种程度的警觉。龙魂使好像想掩饰自己的失言,把视线转到了别的地方,就:“若是如此,那当会对这些士兵有所帮助。” 杉森很快站了出来。 “这是为了白龙卡赛普莱的用餐。我们已经找出城里所有的薄荷,然而还是不够。所以急急忙忙跑出来找。” 天啊,居然有这种事! 这头龙好像一定要在主料中加薄荷,它才肯吃。如果是人讨厌的腥味,要龙去喜欢那种味道,确实说不过去。可是如果是龙所要吃的数量,那真非得有多得不得了的薄荷才行。城里的士兵好像就是因为要准备龙进餐时的香料,才晚上跑来这里。真是件让人啼笑皆非的事。 杰米妮也作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说到薄荷,在沙凡溪谷长了很多。” “哦,是吗?那太好了。请带我们过去吧。” 杰米妮开始不安了。这丫头就算跟这么多士兵同行,也不敢晚上跑去沙凡溪谷。大概走不到一半,就会因为踩到某种东西而大声尖叫,赶忙跑回来了。真是拿她没办法。 “我带你们去好了。我也知道那个地方。” 我站了出来,杉森显出一副“太好了!”的表情。 “你要帮我们带路?太棒了。那杰米妮先回家好了。” 杰米妮简直就快哭了。她到现在还满口酒味,万一就这样回去,那她妈妈一定会好好地“疼”她一顿。屁股一定被打得又红又肿。 走在黑暗的树林中,满月可以帮上大忙。 不断呼吸着夜晚森林中的冷冽空气,我感到酒意渐消。杉森走在我身边,龙魂使则由士兵们簇拥着,走在稍微远离我们的后方。我向杉森指出了方向,然后低声对他说:“真是可笑的龙。难道因为肉有腥味就不敢吃吗?” “听说是因为这样吃习惯了。在首都的时候,人们都一直帮它把大量薄荷准备得好好的。” 杉森对于只为了找薄荷,半夜还必须出动这件事好像不是很高兴。 “哼。所以那个龙魂使身上也才会发出这种味道。可是他为什么要跟来呢?” “因为龙不吃东西,所以他好像很担心。他说他已经无法再等下去了,所以不得不跟来。” “嗯。原来是因为龙魂使跟龙之间的友情啊。……小心脚底下。这里是碎石地,会有点滑。” “知道了。” 我向后瞄了一眼。因为被士兵们挡住了,所以看不到龙魂使。那小鬼大概也很辛苦吧。半夜跑出来爬山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那个龙魂使叫什么名字?” “不是哈修泰尔大人吗?” “那是家族的姓吧。名字呢?” “你疯啦?贵族的名字我怎么会知道?就是哈修泰尔大人啊。” 这真是把我的心里弄得很乱。说起来,我们这些平民的确没必要知道贵族的名字。我们到何时才有机会用那个名字叫他呢? 但是如果按照卡尔的说法,这个小孩应该是被哈修泰尔家族收养的,所以本来也不是贵族。大概本来也是跟我一样住在快倒的茅屋中,不知怎地被人发现真有龙魂使的资质,所以才成了贵族。优比涅到底为什么不赐给我这种资质呢?不,优比涅一定知道所有的情况,才这么做的。如果我成了贵族,才是件最可笑的事。 “哇哈哈哈哈!” 我一口气跑下了溪谷。杉森大吃一惊。 “喂!修奇,危险啊!” 我根本连听都不听。眼前有岩石,我飕一下跳了起来,蹬了一下岩石,再跳到前面的草地。为了不滑倒,我尽量把身子放低。有时真有点滑,我就往上挥动手臂,然后再度跳了起来。唉唷,一屁股跌坐了下去。好滑。我利用往前滑的力量,将腰一挺。然后再次跳了起来。再踩过这块岩石,就到了溪谷底了。因为残余的酒意跟速度感混合在一起,所以我甚至开始想跳舞。我从溪谷底朝上望。虽然我挥了挥手,但其余的人好像看不到我。 “修奇!你在哪里?没事吧?” 从上方传来了高喊声。我也喊了回去。 “你们还真慢啊。不能快点下来吗?” “我们看不清楚,怎么下去?” 我只好双手交叉在胸前,在那里等了。往上一看,上头摇曳的火把光芒离我还很远。火光下降的速度慢到让人心烦。月光这么明亮,他们为什么还看不见东西? 我身体静下来一阵子之后,就开始感觉溪谷的晚风冷飕飕的。甚至到了身体开始发抖的程度。月光真的很美。在这样的夜晚,应该用我清脆的嗓音唱首歌,才符合现在的气氛。 “城外水车磨坊的推磨声真大……” “修奇!喂!” 杉森的惨叫声传来,同时火把中的一个也开始有了奇怪的动作。接着就听见某样东西滑下来的声音。我吓了一跳,朝上看了看黑暗的山坡,可是什么也没看见。 不久之后,就听见杉森上气不接下气的呻吟声。 “呃!重要部位严重受创。我以后不能娶老婆了。” “……少女的泪沾湿了床单。我情人的那家伙已经完蛋。” 杉森一副想把我抓去吃了的样子,好在士兵们跟龙魂使都陆续抵达了溪谷底。士兵们一面擦汗,一面吁吁气喘着。他们并不是像我一样,穿着简单的衣服,而是穿着甲胄同下到沙凡溪谷里来,所以每个人都快累倒了。虽然通常会将之称做轻皮甲,但是那也只是意指比其他甲胄轻而已,比起普通衣服来说还是重多了。如果穿硬皮甲的话,恐怕连跑都不能跑了。 特别是哈修泰尔大人,已经一副快要累昏的样子。我对他抛了一句: “很累吧,龙魂使大人。” “呼,呼。啊,是的。呼。” “我们已经到了。请坐下来休息吧。就是那边那座山丘。” 哈修泰尔大人连话都没办法回,只是点了点头。我亲切地对他笑了笑,然后开始催促士兵。 “喂,你们在干嘛?赶快起来对薄荷突击啊!” 士兵们一面呼呼喘着气,一面站了起来。他们各自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袋子,我吹着口哨,带着他们到了小丘上。小丘上长了满满的薄荷。杉森命令三个人拿着火把站着,其余的士兵则开始挖薄荷。我则是双手交叉在胸前站在一旁观赏。 “喂,修奇!你也帮一下忙啦!” “我的责任只是带你们到这里而已。” “算了啦,算了。” “月光皎洁的夜晚,我们的这群勇士。胸中怀抱着的热情,倾注在薄荷身上——” 士兵们开始嗤嗤地笑。这更助长了我的气焰,我为了唱得更大声而抬起了头。 属于雪琳娜女神的满月已经徐徐从夜空东方移到中央,散发着美得让人窒息的清冽月光。 “天上的雪琳娜映照着,勇士们的长剑更显得杀气腾腾——” “没有任何薄荷,可以躲避勇士们伸出的双手——” “满月月光下所采集到的香草,正散发着最上品的香气——” “祝福兽化人的满月啊,请你也祝福勇士们——” 杉森马上大声喊了出来。 “喂!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全变成狼吗?我们得要这样叫才行吗?啊呜呜呜……” 呜呜呜……啊呜呜呜呜…… 我全身的汗毛一下子都竖了起来。这狼叫的时间也太刚好了。有些士兵在惊吓之余,居然失去了平衡,跌坐在地上。 “哇。哈,真吓人。杉森,你的朋友在叫了耶。” 杉森整个人呆站在那边,听到我说的话,好不容易脸上才浮现了笑容。 “真吓了一大跳。这家伙叫的时间点还真准。” 就在这个时候。 呜喔喔……呼呼……呜喔喔喔喔! 声音听起来比刚才更近了。士兵们的脸色一下都变了。声音越来越近,过了一阵子之后,连踢到小石头的“喀啦喀啦”声都听得见了。那家伙正在接近中。不曾听说过狼会跑向火把。而且这里还有这么多人。这样居然还敢跑来,可见绝对不是普通的狼。 杉森急忙拔出了长剑。 “照着你这家伙的歌词实现了,我们可惨了。” 士兵们都各自拔起了长剑。我吓得脸色发青,赶快观察四周,看看怎么样才能逃走。我看到了龙魂使的样子。那个小孩也蜷缩着,一副很害怕的模样。杉森急忙下了指示。 “所有人围住哈修泰尔大人以及修奇。贾伦、海利……还有谁的剑是有镀过的?” “我!” 酿酒厂的长子透纳站了出来。杉森点了点头。杉森跟这三名士兵立刻站到前面去,其余的士兵围住了我跟龙魂使。我害怕得不知该怎么办。脚步声听来不是很多,恐怕来者只有一个。但是那脚步声却非常响。 “那,那里!” 我们前面大约距离七十肘的上方的山丘顶上出现了巨大的阴影。从月光照着它背后衬托出的黑影看来,它似乎有五肘高。那不是狼。它用两脚站着,微弯的腰上方有着宽大到其实可以放三四个头的肩膀。我看到从肩膀两边伸长的手臂上,映着月光而像匕首一样闪烁着的指甲。 “是狼人!” 杉森将长剑尽量伸向前方。月光下,长剑的反射光非常明亮。“你如果过来,我就杀了你”的警告似乎顺着剑锋,射向山丘上的狼人。狼人一动也不动,往下俯视着我们。 杉森虽然心地好又纯真,身为城里警备队长的他在打雪仗时完全不会显出退让的样子。然而若不是雪仗,而是真正的肉搏战,又会怎么样呢?狼人挥一挥手,就可以打掉一个黄牛头。四年前的某个夏夜,狼人跑到村里闹事之时,我看得一清二楚。 我看着这狼人的样子,牙齿喀喀地打颤。 可恶。我们这群薄荷采集队根本没有人带弓箭来。对方这样像傻瓜一般站着之时,应该好好射他个几箭才是。不,不对。狼人中箭会死吗?如果中了箭还继续生龙活虎地跑来,恐怕只会让大家更不安。 杉森低声地下指示。 “贾伦,你到左边。透纳,你到右边。海利到我背后。如果它一动,贾伦跟透纳就从左右两边砍它。海利去刺它的头。” 吩咐完了之后,杉森就维持着t字的队形,慢慢前进。因为杉森如此大胆,其余的三个人似乎也忘了害怕。大概是杉森要拿自己当向盾,让后面的海利能够安全地伺机攻击。海利的个子高,臂力也强,应该能够在杉森背后伺机刺中狼人的头。万一被躲过了,再由贾伦与透纳从两边进击。 不知狼人清不清楚杉森的战术,反正它就是站在原地。大概它也是听到歌声跑来,却看到这么多士兵,自己也慌了。如果狼人得知这么多士兵来到此处,都是为了帮一条龙挖掘吃饭要用的薄荷的这件莫名其妙的事,它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狼人跳了起来。 “嘎啊啊!” 狼人直冲向杉森。虽然对方五肘高的身躯挟带着很强的攻击力冲了进来,但杉森似乎发现对方进入自己预设的圈套,噗嗤笑了,在那里等着。他竟然能笑得出来? 狼人跑到他的眼前挥动手臂之时,杉森快速弯下了腰,挥剑去砍它的腿。背后的海利也拿长剑从杉森的背的上方往前一刺。两人的时间点抓得刚刚好。狼人发现杉森要砍它的腿,身子一缩,朝下看了一眼,所以没看到杉森背后突然插过来的海利的长剑。 长剑正确地刺中了狼人的脖子。 “喀呃!” “受死吧!” 同时有三把剑在明月照射下剑光一闪,分别在狼人的两侧以及腿边。杉森来了个大横劈,接着顺势向前一滚。狼人的脖子被刺穿了一个洞,腿也中剑,所以跪了下去,但还是两手各抓着贾伦与透纳的剑。啵!传来了剑刀砍在肉上的可怕声音,以及骨头敲在金属上的响声。但是狼人因为脖子插了把剑、两手抓着长剑,而且双腿跪着,所以行动完全被封锁住了。因而当滚到它脚边的杉森站了起来,刺向它背后之时,它完全无法阻挡。 噗! 杉森的长剑贯穿了狼人的身体,血从肚子那边喷出。站在它正面的海利刹时被喷得全身都是血,但他没有退后,只是旋转了插在狼人脖子上的剑,然后斜斜地拔出。狼人的脖子马上就摇摇欲坠了。过了一阵子,狼人总算倒下了。四把长剑再度射过去插在它的背上。 狼人已经死了。所以就算背后被剑插,还是一动也不动。杉森拔起长剑,松了一口气。其余的人也拔起剑来,拿出怀里的手帕开始擦血。被血喷得满身的海利,那个样子真是够瞧的了。 一会儿之后,杉森将眼光转向我这边。他的眼神尖锐,害我一下子不安了起来。 “你这家伙!你没听说过‘一语成谶’吗……” “哇!” 我虽然想跑,但四方围过来的士兵们笑着抓住了我的肩膀。然后杉森就轻松地对着我的头顶乱打一阵。 我的脖子被杉森勒着,我拼命大叫: “咳呃……,不,不是已经打赢了……那不就没事了吗?……咳咳!” 杉森呵呵笑着,放开了我。我摸了摸脖子,在那里咳了半天。那时我看见了之前龙魂使吓得发青的脸。杉森好像也看到了,于是对他说: “没事了,哈修泰尔大人。请您放心。” 哈修泰尔大人结结巴巴地说: “叔,叔叔,你真的,好厉害喔!” 龙魂使饱受惊吓之余又使用了平民的用语。他本来应该也是平民吧。杉森听到这句话,好像很吃惊,过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回答: “不,您过奖了。” 龙魂使似乎也突然打起了精神。 “可是……你们怎么能拿普通的长剑杀狼人呢?” 杉森举起了长剑给他看。 “我这把跟其他三个人的剑都是镀银的。它的光芒很漂亮吧?” 龙魂使好像已经懂了似的,点了点头。这也是把我们领主弄得这么穷的其中一个理由。拜索斯其他地方哪有人在士兵的剑上镀银的?但这完全不是为了美观。是为了实用才这么做的。当然一般来说,制造对付兽化人专用武器的方法,是整把都用祝福过的纯银制作,但是以我们领主的财力,就算是一把也做不出来。所以不得已才采取镀银这个权宜之计。然而我们的警备兵非常厉害,拿着这种烂武器也能在战斗中大显身手。其原因是…… “各位不过是一介小兵……可是好像打起仗来,比首都的骑士更加勇猛。” “嗯。我们这些小兵,都是用叫做阿姆塔特的筛子来精挑细选过的精兵。” “咦?” 杉森面露微笑,用很帅气的动作开始将剑插回剑鞘里。 “因为阿姆塔特的关系,这附近的怪物多不胜数。在跟怪物们作战的过程中,死了许多的士兵。所以还活下来的都是经过极高锻炼的战士。但是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在下一次的战斗中丧生。所以才能够无惧地作战。” 长剑完全消失在剑鞘里之前的片刻,月光映照下反射出的剑光让我觉得很刺眼。此刻在我眼中,那个铁匠的儿子,每次都被我唱的歌弄得气急败坏的纯真杉森,竟成了比路坦尼欧大王还更伟大的英雄。这难道是因为满月的魔力?还是杉森真的是不逊于路坦尼欧大王的英雄呢? 杉森不可能知道我心里的疑问,他转过头去望着正在检查狼人尸体的透纳。透纳带着痛苦的表情,摇摇头说: “我认识这个人。” “是吗?” “他是四年前狼人入侵时失踪的卡勒多。以前住在江的对岸。” 周围一时静了下来。杉森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立刻说: “来吧,我们快开始行动吧。尸体收拾一下,报告明天我来写。已经很晚了。下去之后,我请你们喝一杯,所以你们加把劲吧。” “哇,杉森队长万岁!” “你们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对我说万岁吧?” 士兵们忧郁的心情似乎一扫而空,大家又开始一面开着玩笑,一面努力将薄荷装到袋子里。杉森拿起了自己的袋子,看着我嘻嘻笑了起来。 “喂,修奇?你要为你唱的歌付出代价!” “咦?” 杉森笑着,一下子把袋子放到了我的肩上。我故意假装走不稳,所有人都哄然笑了起来。其实一袋薄荷也重不到哪里去。但是我还是嘀嘀咕咕地转过身去。我一开始小声地喃喃自语,杉森就说了: “喂!你想说什么,就给我大声说出来。在那边喃喃自语什么?” “……!是厨房的菜肴香?是洗衣场的肥皂香?还是储藏库的美酒香?” 杉森非常激动地大叫: “可恶,你你你……你这家伙!” 我改变想法了。杉森绝对不是如同路坦尼欧大王一般的英雄。但是如果要在他们两个人当中选一个当朋友,我还是选杉森。因为好像不太能这样捉弄路坦尼欧大王。 由于宿醉、肉体上的劳累以及兴奋这种种因素混在一起,所以我做了恶梦。 我从地板坐了起来,茫然地望着从窗户射进来的阳光。那场梦很可怕,但就是因为太可怕,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因为好像头脑里某处被压抑着,所以我连眼睛的焦距都无法对上,只是呆坐在那里。 “如果你已经起来了,就收拾一下,去洗洗脸。” 虽然父亲讲的话已经传进我耳朵里,但是等到我听懂那句话的意思,可是花了很长的时间。结果爸爸踹了我的背一下,我好不容易才站起身来,一滑又跌坐了下去。 “啊,爸爸。我的腿完全软掉了!” “你还好意思说。还不快起来?” “不是跟你说我腿软了吗?” “起来走一走,情况才会越来越好。不是跟你说过了,你祖父过世的一年前就开始腿软了。” 爸爸一句话就把我说得像半身不遂的病人。我嘀嘀咕咕地起身,甩开本来裹在身上的毛毯,丢到床上去。床是爸爸的,我平常都是裹着毛毯睡在地板上。 “也做张床给我嘛。睡地板睡得我骨头都酸痛了。” “是吗?你祖父过世的三年之前,就已经有这种症状了。” 这次我被说得像是神经痛患者。我只好放弃,走到外面去。 紧邻着爸爸跟我住的茅屋之处,就是爸爸的工坊。虽然称做工坊,但只不过是把茅屋的屋顶延伸过去,再加上几根柱子而已。我把头塞到工坊的水桶里。因为我脱了上衣睡,所以早上起来只要把头放到水桶里,就可以开始洗脸了。 “噗!” 一泡到冷水里,大概是因为脑袋里面固结不去的酒精,头痛得好像被人猛打一样。我的脚乱踏了几步,好不容易抓到重心,然后才能够洗洗前胸跟手臂。爸爸看了我的样子,带着一副怜悯的表情慈祥地对我说: “干得好,小子。敢喝酒,真是酷毙了啊。没想到你还能走路。” “人家订购的蜡烛,我们都已做完了,不是吗?那么今天没有工作要做了吧?” “怎么会没有,你这小子!今天要收集蜂窝,还要去收肥油!” “咦?还要继续做吗?” “城里来了紧急的订单。那是阿姆塔特征讨军要用的蜡烛。” 阿姆塔特征讨军。这次应该是第九次了吧? 既然首都来的白龙卡赛普莱已经到了这里,那第九次阿姆塔特征讨军的最重要的部分可以说已经准备好了。反正就算聚集了几百个人出征,也不能拿阿姆塔特怎么样。阿姆塔特是灰色山脉的恐怖之源,是中部大道的痛苦之根。要对付这头巨大的龙,如果由人类去莽撞地蛮干,那大概连一块骨头也回不了故乡。因为不是被它烧得一干二净,就是整个人被它吃掉。 龙要由龙去解决,这才是办法。所以在我们领主恳切的拜托跟“诚意”(依据我跟卡尔的推测,显然他送了不少贿赂。我们领主还真可怜。他又没什么钱),总算第九次阿姆塔特征讨军能诚惶诚恐地跟首都来的卡赛普莱一起出征了。 我一面在院子的餐桌上摆上早餐,一面说: “爸爸。” “干嘛?” “卡赛普莱打得过阿姆塔特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常看的不是这种仗。但如果说你跟杰米妮打起来,我就能猜出是谁赢。” “谁会赢?” “你要我再提起你以前的战绩吗?你因为杰米妮的关系,手臂断了一次,腿断了两次,鼻梁也被打破皮过,还有掉到水坑里感冒的次数,算都算不清了。”对啊。小时候我真的常被杰米妮整得很惨。我感到自己对杰米妮陈年的夙怨一下子燃烧了起来。但是爸爸的话还没说完。 “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就是你给杰米妮看你的小弟弟,她很怀疑这个她没有的东西是假的,于是用力一拔……” “爸!” “所以我只好含着眼泪,去哀求杰米妮的爸爸收你当女婿。那个混帐家伙。你不觉得你们两个的性别角色刚好对调了吗?” 这样一来,我就成了纯洁被女孩子夺走的笨儿子。再继续这样跟他聊下去,不知道又会有哪些被他夸大渲染过的往事揭露出来,所以我急急忙忙地准备好早餐。 吃完了早餐,爸爸擦了擦沾在山羊胡上的酒,一面说: “从今天起,你负责做蜡烛吧。” “咦?” “我好像会变得比较忙。我已经跟执事先生讲过了。我说品质也许会下降一些,但我还是要叫你做,他也答应了。” “先不管那个品质怎样的。你有什么事呢?” “我这次要支援阿姆塔特征讨军。” 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不是我无话可说,而是有太多话要说,一时抓不出头绪。所以说出来的第一句话非常平凡。 “爸爸,你不是不会刺枪吗?” “所以我打算从今天开始练习。我也会参加征讨军的训练。” “你认为你去了,可以活着回来吗?” “你别担心。杰米妮会照顾你的。你一定要努力赢得杰米妮的爱啊!” 虽然爸爸开始开玩笑,但我却无法冷静下来。 “别开玩笑了。你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这不是白白去送死吗?” “我听说军队里面讨论战略的时候提到,希望将这次的死亡比率降到三成以下。所以我死的机率也是三成。” 突然听到这个很有距离感的借口,我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这只是计划,不是吗!以前去征讨阿姆塔特的军队,百分之百都死光了啊!” “话是没错。可是这次卡赛普莱也会去,应该会好很多。” 我气呼呼地说。爸爸却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去支援?” “因为说到有权利看着阿姆塔特倒下的人,我也是其中的一个。” “你认为你这么做,妈妈会高兴吗?” 爸爸脸上的表情第一次有阴影掠过。 爸爸拿起了桌上的酒瓶,再次将空杯斟满。我觉得爸爸倒酒瓶的手指有些颤抖,这难道只是我的幻觉而已吗?我一面深深地呼吸,一面看着那付模样。爸爸突然喝光了我杯里的水,在里面斟满了酒。 “昨天看你睡觉的时候,发了不少酒疯。” 我注视着面前的酒杯。这就像是为了爸爸的死而献上的酒。爸爸举起了酒杯,一面说:“举杯吧。” 我也举起了酒杯。我低着头,不敢看爸爸的表情。 “我不是去送死的。我以你去世母亲的名字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我抬起了头。爸爸正在笑着。 “真的吗?” “有你这种被女孩子整得乱七八糟的笨儿子,我怎敢丢下你……” “我相信你。” “那就为了我的生还干一杯吧!” 这么说的话,不管多少酒,我就都喝得下去了。爸爸跟我碰了酒杯,然后将酒一饮而尽。 “爸爸……” “干嘛?” “你绝对不能死。” 爸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用忧虑的目光望着爸爸。 “我也不想把性命浪费在夺走我妻子生命的家伙手上。如果是我那酒鬼儿子的性命,那还得考虑看看。” 我的眼神一下就变了。爸爸呵呵地笑着。但是爸爸好像搞错我表情所代表的意义了。 “就这么办吧!我替你去!” “呆瓜。你不知道军队征集有年龄下限的吗?你才十七岁。” 爸爸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我闭上了嘴。 “……那没有上限吗?” “有是有,但我还没到。生气吧?” 村中的大路上,气氛异常地慌乱。 这是因为阿姆塔特征讨军的消息传开了。好像兴奋、担忧、希望、不安等等所有的东西都像是被完完全全地混和,放在石臼里碾碎了之后撒在村中大路上似的。到处传来耳语、笑声、叹息、高喊。平常听来不觉得怎样的这些声音,现在听来都有些异常。 我走到了城里。 城里人丢掉的动物脂肪可以当作蜡烛的原料。除此之外还有用鱼油做的,甚至我看都没看过的鲸鱼油,听说也能做成蜡烛。不管怎么说,用油脂做的蜡烛虽然是劣等货,但对平民而言却还是很贵的东西。所以我们领主站在做慈善的立场,让我们把城里出的肥油、动物脂肪等等做成蜡烛,再免费分给需要的市民。但是晚上做读书等活动的市民其实不是那么多,所以需要量也很低。城里会购买用蜂窝做的高级蜡烛,我们就是靠这个挣回饭吃。也就是说领主城里以做菜剩下的肥油做好事分蜡烛给市民,又购买高级蜡烛,让我们一家得以讨生活。我们领主的心地还真好。村里人们常在讲的那些坏领主甚至还把那些肥油卖给做蜡烛的人。 因为宿醉,我尽可能看着地面走路。所以差点撞上在村中大路上聚集的人们。 人群完全堵塞住了村中大路。我环顾四周,想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看到了酿酒厂的米提。 “米提?干嘛?什么事啊?” “修奇吗?你看一下城堡那边。” 我仔细一看,所有人的眼睛都朝着山丘上领主城堡的方向。我抬起头,往城堡那里望去。我实到了城墙上方巨大的白色脖子。 “卡赛普莱?” 而就在它旁边,有某种又宽又大的白色东西升了起来,挡住了它的脖子。过了一会儿,那样东西再度下降了之后,我才发现那是卡赛普莱的翅膀。翅膀再度上去,下来。 它在挥动翅膀。 一阵子之后,卡赛普莱整个飞了起来。我觉得这好像不是真的。我觉得这样一个巨大玩意儿想要飞,应该要从山顶一路跑下山坡,好不容易才飞起来才对。但是卡赛普莱就像麻雀一样,在原地优雅地起飞。像麻雀?不,应该说是像鹭鸶。 那翅耪优雅的动作。缓慢却轻盈的姿态。虽然它的颈部跟尾巴都拥有惊人的力量,但是动作依然无限地轻柔。 一阵子之后,卡赛普莱完全飞到了城堡上方的天空中。它慢慢地挥动着翅膀,往我们所在的方向飞来。 速度太快了。 由于它翅膀的动作很慢,我完全没想到它移动的速度会这么快。这是因为我没领悟到他的翅膀既然这么巨大,那它只挥动一次,前进的距离也会超过其他小鸟挥几百次。卡赛普莱只不过挥了几次翅膀,就已经越过了我们头顶上方。 “卡赛普莱万岁!” “万岁!” 人们都很感动,举起手来高声欢呼。我也被这个景象所感动,挥动着手,高呼着没有意义的喊声。卡尔抓住我肩膀的时候,我赶紧把手放下,差点打到他的鼻梁。 “喂,小心点,尼德法老弟。” “咦,卡尔?” “嗯。果然很壮观。” “对啊。可是卡赛普莱到底要去哪里呢?” “问得好。看它飞的方向,应该是去灰色山脉吧。我猜是去侦察敌情。” “侦察?那不是很好笑吗?这么大的东西,不管对谁来说都很显眼,阿姆塔特当然也会看到。” “现在当然是如此。” “咦?” “哎,尼德法老弟。世上有隐形魔法这件事,难道是什么天大的秘密?” “啊!魔法。” 我摇了摇头。虽然我理所当然不知道这种魔法的原理,但是我至少知道施了这种魔法东西会变成透明。我只是一时没想到。 但我还有其他的理由可以解释。我从生下来到现在也只不过看过三次巫师。第六次阿姆塔特征讨军的时候看过一个,第八次的时候看过两个。我也只不过知道他们是巫师而已,至于他们用魔法的样子,我可是一次也没见过。所以魔法对我而言是种神秘的、无法理解的东西,我没有想到魔法,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卡尔作出了微笑的表情,又继续开始走。我在他身边并肩走着。 “说起来,巫师是很稀罕的,所以我们的尼德法老弟一时想不起来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谁会对卡赛普莱使用隐形术呢?” “咦?当然是卡赛普莱直接用啊!不是吗?” 卡尔带着困惑的表情望着我,我只好做出这个情况下最适当的应对方式,也就是厚着脸皮,显露出一副“不知道的话又会怎样?世界未日吗?”的表情。但是接着我听到了完全意想不到的回答。 “魔法本来就是属于龙族的东西。” 我跟卡尔同时将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个老人,不,一个青年,不,是一个老人吧?这个人穿着一套让人猜不出年纪的服装,而且脸还几乎全部用头巾遮起来。穿的衣服是黑色的斜纹袍子。如果他是不骑马的旅行者,这种服装应该是不错的选择。这种又厚又宽大的衣服,在晚上睡觉的时候特别好穿,但是活动的时候有些累赘,简直就是穿着棉被到处跑。他背上背着一个背包,右手拿着一根杖,因为石手的袖子向下滑到手肘,所以可以很清楚地看见手臂上满满的都是纹身,纹身的图形复杂到你看不出线条是从哪里开始,也不知道总共有几条线。那是文字吗?还是花纹呢?有时看看像文字,有时又有点像花纹。 这个男子慢慢地将头巾掀开。就好像他为了完成这个动作已经努力练习了好几年一般,动作既缓慢又轻柔。过了一会之后,我们看见他的纹身从脖子一直向上延伸到脸颊。看他的右臂跟脸颊,我猜想他的上半身,甚至是全身都可能有刺青。接下来出现的是眼睛。没有东西,一片白色。最后出现的头发则是白发。黑色的衣服配上黑色的纹身,简直是一面倒的黑色,但眼睛和头发却是相反的白色。 他真的是很给人威胁感,让人看了会畏缩的老瞎子。 “您是哪位?” 虽然对我而言,没理由去问,也没必要去知道他的名字,但是是他先随便开始搭话的。纹身瞎子毫无表情地回答: “泰班。” “您叫泰班。您对龙的事情很清楚吗?” “不,不知道。” “……您看看。别人在对话,敢贸然插嘴的人一定具有能够对我们两人提出建言的智慧和经验吧,不是吗?” 这种话我也会讲。这是拜卡尔之赐。叫泰班的纹身瞎子用他看不见的眼睛做出了微笑状。 “是你们的问题问错了。” “咦?” “说我了解龙,还不如说我了解魔法。” “您是巫师吗?” “咦,你跟我一样吗?真高兴碰到你,瞎子同志。” 他的意思大概是在反问:“你看我这样子,还不知道我是巫师吗?”但我从来没听过巫师一定要全身纹身,还要穿着黑袍才能到处跑。 “卡尔,请你跟他说我不是瞎子,好不好?” “没错。这个年轻人不是瞎子。他只是睁着眼睛也看不到什么东西。” “那可是比瞎子还糟糕。” 由于卡尔跟泰班的共同作战,我当场成了睁眼瞎子。卡尔听到我哼了一声,他笑了笑,就继续说: “我没有在这一带看过您。我叫卡尔。” “我的名字你已经知道了。如果问我来这里的目的,我只能回答,我是个在找度过余生之处的老人。” “余生?” “对啊。我已经厌倦了带着看不见的眼睛到处跑,我想找一个地方定居下来,顺便找找墓地,割草整理一下。所以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们,请告诉我这个村子是什么样的村子?” “我们领主是贺坦特子爵,是个很不错的人。如果告诉他您周游过大陆,领主一定会邀请您,询问您远大的智慧,或者是遥远地方有趣的风俗。但是这次您来的真不巧。” 泰班点了点头。 “就算不是这样,我一来到这里的时候,听见到处都闹哄哄的。我那时还在考虑要不要马上就离开。但是人一旦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避免轻率地下判断。如果你们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带我到酒店去?我请你们两个喝酒,你们应该可以给我一些建议。” 相对于他可怕的外表来说,泰班的性情好像很温和。他先搞清楚状况,然后很有礼貌地请求我们的帮助。而且他是说“你们两个”,当然把我包括在内,我可是一百个赞成。卡尔看了看我的表情,发现没有必要问我“你忙不忙?”,于是就开始往前走了。 在我们走向位于村中广场的酒馆“散特雷拉之歌”的时候,泰班让我吓了一跳。 大路上有许多小狗,也有很多活泼调皮的程度跟小狗不相上下的淘气小孩,而且到处都是家畜跟马车造成的凹洞与泥水坑。但是泰班就好像看得见一样很轻松地走着。其实也可以想成是因为他穿着长靴,所以毫不顾虑地随便走,但事实却不是这样。泰班就是很自然地躲过了那些东西前进着。大概是他拿着拐杖的手非常敏感吧。 长靴?仔细一看,还是高级货呢。我突然感觉到掉进我木鞋里的砂粒,开始羡慕地望着泰班的长靴。不知不觉地,我们已经到达“散特雷拉之歌”了。 酒馆中有许多刚才看过卡赛普莱飞行之后,跑来喝一杯的人。里面真的很嘈杂。他们好像正在讨论卡赛普莱一分钟挥几下翅膀。目前主张挥六下的一派比较占优势。简单来算是它十秒挥一次,但它爱怎么挥也是它自己的事。 卡尔亲切地让泰班坐下。酒店老板娘海娜阿姨远远看到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啊,听说你习惯常常在森林里偷喝酒,喝醉之后跑去溪谷。现在居然光明正大地走进酒店来了啊?” 拜托,昨天第一次发生的事情,怎么就变成我的习惯了?我用下巴指着一道来的两个同伴,气呼呼地说: “我是跟着他们来的。” “当然啦,这两位喝啤酒,你喝牛奶吧?” “来三杯啤酒!” “不,我要红酒。有穆洛凯·萨波涅吗?” 老巫师泰班说。老板娘一下子变了脸色。怎么回事?酒店老板娘用惊讶的眼神望着泰班。 “这个嘛,有是有。啊,那个……” 泰班笑了笑,手伸进怀里,拿出了一个钱币。 眼前出现了一个东西,将透入酒店的早晨阳光弹向四面八方。那是亮晶晶的金币。由于太过耀眼,我差点闭起了眼睛。在闪耀的光芒下,那些本来在讨论卡赛普莱挥翅膀次数的人也惊讶地望向这里。海娜阿姨有些慌了,好像没自信抓起那东西似的,干脆用裙子接了下来。她用颤抖的手拿起裙子下摆上头厚厚的金币。 海娜阿姨紧张地说: “那个,先生,你确定你没有给错吗?” “嗯?还不够吗?这不是一百赛尔吗?我看起来是很老啦。手的触感已经变迟钝了。” 泰班想要再次把手伸进怀里,海娜阿姨连忙说: “不,没错。这是一百赛尔。” “是吗?呵呵。那我的手没问题‘太好了’你们也点吧。” 卡尔还是点啤酒,但我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穆凯拉·萨涅波!” 海娜阿姨捶了一下我的后脑勺。 “是穆洛凯·萨波涅啦!你这呆瓜。” “……啤酒。” 海娜阿姨摇了摇头,马上走开了。 “唉唷,真糟糕。隔了七年,又搞掉一瓶了。现在只剩下两瓶了。” 所以我们喝着两杯啤酒跟那个什么……还是算了。不管怎么样,有一瓶怪酒被放到了桌上。海娜阿姨一直在那边可惜地说这是要留给女婿的,要留给孙子的,一面又跑到窗边,将金币映着阳光,用赞叹的眼神看着。酒店里的其他人也跑到海娜阿姨的身边鉴赏金币,看着看着就赞叹了起来。 “这酒店的气氛真棒啊。” “人们谈到酒馆,就会想到这里。” “嗯。真是个不错的村庄。领主的声望也很不错。” “说他为人软弱应该更正确吧。” “不坏啊。那卡赛普莱呢?” “是因为阿姆塔特才来的。” “我听说中部大道上有某个地方惨遭黑龙的蹂躏。” “就是这里。” “真是的,这真糟糕。这么美丽的村庄居然遭受这样的痛苦。” “因果关系颠倒了。应该说有了阿姆塔特,所以我们村庄才变得美丽。” “是吗?不过也是有可能的。” 卡尔跟泰班彼此交换着我无法理解的奇怪问答。我虽然闭着嘴巴,但听到卡尔的最后一句话,我已经无法忍受了。我激动而鲁莽地插了嘴。 “嗯,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卡尔之前好像已经忘了我的存在。他带着搞不清情况的眼神看了看我,然后用亲切的表情向我说明。 “我们的村庄虽然很坚强,但也很平静,尼德法老弟。整个大陆上都找不到像我们村庄一样的地方。我们村里没有像大都市那样混乱复杂的人际关系。虽然所有人都被阿姆塔特折磨,但就是因为这样大家才能和气地相处。” 我点了点头。这是我跟卡尔常分享的话题之一。 “这个我之前也听你说过了。” “对啊。我们村里的人虽然被生活的痛苦锻链得很坚强,但也同样地热情。在这里,连一介士兵也能一次对付五个半兽人。你的朋友杉森·费西佛,我虽然为他觉得可惜,觉得有点埋没了他,但不管怎么说,他有实力单挑一个食人魔吧?即使如此,他还是在这里继续当一个纯朴的乡下青年。万一他是在首都之类的大城,他一定老早就被卷进复杂的人际关系中,以成为骑士团长为目标,变成个一天到晚只想出人头地的人了。” 这句话我赞成。不是因为他是我朋友我才这么说,如果杉森真的在肩上披上了骑士团的斗篷,腰间配着宝剑,站在国王陛下前面……实在很不适合。哼,杉森还是比较适合躲在水车磨坊里,焦躁地等待情人的到来。 “所以呢?” “也没什么别的好说的。我们村里的人虽然都很坚强,但还是个温暖而平静的村庄。我们可以算是跟阿姆塔特达成了某种平衡。但现在卡赛普莱来了。” “卡赛普莱怎样?” “如果卡赛普莱打败了阿姆塔特,因着我们村庄的地点非常好,应该很快就会大大繁荣起来。你应该知道吧?我们村庄位在中部大道上最能有所发展的位置。如果要进入还未开拓的大陆西部,我们村庄可说是必经之关口。不管怎么说,至少这里还是可以看得到穆洛凯·萨波涅的村庄。” “这种酒真有这么稀奇吗?” “你在说什么,这可是稀罕得要命。搞不好连国王陛下都不能随心所欲地喝。” 我的嘴巴一下子惊讶地张了开来。什么?居然点了连国王都没办法尽兴喝的酒,泰班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卡尔继续侃侃而谈。 “如果阿姆塔特消失了,那我们村子就不可能维持今天这样的风貌了。一定会繁荣起来。” “这不是件好事吗?” “嗯。但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咦?” “那么,觊觎我们村庄的人就会变多了。人们将学会争夺利益。虽然我们领主的心地不错,但是如果村里产生一大堆贪心的人,那他还能保住那个位子吗?现在有谁会想要觊觎这个像是阿姆塔特家后院的村庄呢?所以像我们领主这种不够大胆的人才能继续坐在那个位子上。” 我好不容易才搞懂他在说什么。为了理解这件事,必须消耗掉一整杯啤酒。卡尔又说了。“所以我们村庄位置既佳,土壤又肥沃,然而却没有引起这个大陆上任何人的关心,人们还可以平静地相爱来过生活,这都是托阿姆塔特的福。” “你别开玩笑了!” 我踹了一下桌子。卡尔好像不怎么惊讶,只有泰班吓了一跳,他看不见的眼睛转来转去? “你难道要我们感谢阿姆塔特那贱货吗?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村庄成为乐园,都是因为阿姆塔特的关系吗!因着阿姆塔特,所以这里的所有人都燃起了生存的欲望,勤勉诚实地生活吗?因着那可恶东西蜂拥而至的怪物,无聊的时候就杀村里比较残弱的人,所以现在活下来的都是强者,你是要我们因为这个去感谢它吗?” 我这个人好像不可以在十二小时之内连续喝酒。虽然跟昨天已经隔了半天,但醉意当场又一下子涌上来了。 “你说因为那家伙,所以我们这个占了地利的村庄连发展都没办法发展,变成很有田园情调的地方,是值得感谢的事吗?如果是泰班这么说,我还可以谅解。但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不是常看到那些惨状吗?一个月一定会有一两个人死去,他们家人哭泣的样子你不是全看到了吗?不,你现在马上到河对面去看。过了四年之后回来的是变成尸体的卡勒多,你去跟他的家人说说刚才你讲的那番话吧!” 酒店其余的人,包括海娜阿姨跟她旁边的所有人,都惊讶地望着我。但是我对那一边连瞧也不瞧,只是直盯着卡尔看。卡尔举起了啤酒杯,对我说: “那件事我听说了。还有,尼德法老弟——” 卡尔吞了一口啤酒,又说: “你说的话是正确的。” 那时泰班很小心地开口了。 “嗯。你叫修奇是吧?从我的角度看来,这个卡尔已经有点年纪了,所以对人已经失望了。但你这个年龄还充满着对人的爱,所以对你来说,他讲的话也许是无法理解的。” “别胡扯了!你知道什么,不过是今天才认识的人,不是吗?” “但我并不是第一次看到像你这样的人。” 这时卡尔说话了。 “泰班,别说了。尼德法,这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 卡尔微微地笑了一笑,说: “这些都是醉话。别放在心上,尼德法老弟——” 我气呼呼地看着两人,然后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尼德法老弟?” 虽然卡尔叫我,我却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去他的,一出了酒馆,上午的阳光就毫不留情地打在我脸上。这恼煞人的阳光。 第三章 “咳呸!” 我去城里收厨余的肥油,出来的路上,对着城的后门吐了一口口水。领主宅邸的执事哈梅尔关心我的健康状态,问我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满口酒味地进城。他这种踹人小腿、打人家头的方式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关心。 因为我不是走正门,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正式的客人都会走正门,后门除了像我这种到领主住宅缴纳东西的人以外,根本没有别人会走。所以也不会有警备队员,就算我吐吐口水,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这无礼的家伙,刚才干了什么?” 之前被打的后脑勺突然又被打了一下。但城里根本找不到可以罩我的人,所以我急忙低下了头说: “对不起,我错了。我只是无意识中……” “嗯,肯反省自己的错误了吗?” 等一下。这个声音好像听起来很耳熟。我稍微把头抬起来一看,就看到像个傻瓜一样笑着的杉森的面孔。 “杉森!可恶,差点把我给吓死了!” “那你为什么要做会被吓的事。干嘛?你是来收肉块的吗?” “什么肉块。是肥油啦!可是警备队长在后门做什么?” “啊,昨晚我因为酒醉,在这附近弄丢了一样东西……” 杉森很放心地讲出口之后,好像突然才惊觉到自己说话的对象是我。杉森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我绝对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弄丢了某样东西?可是你自己一个人偷偷跑来这边找……” “我必须要执行警备任务啊,不对吗?” “不对,不对。应该有没在值勤的人。如果拜托他们,他们一定可以帮你。也就是说,你那东西是不能被别人发现的东西……” “你,你,你想象力太丰富了吧?” “嗯?看,你激动起来了吧?也就是说,你那东西是很秘密的东西,而且小到会弄丢。嗯。但是你又必须回头来找这样东西。所以那是……” 杉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用一副“你这家伙,怎么可能说中自己没看过的东西?”的表情注视着我。我用好像美食当前的表情说: “是戒指吧?” 杉森用快昏倒的表情看着我。 “你,你,你怎么……?” “我看到那个女孩子手上的戒指不见了。她会把戒指给谁呢?我根本就不太想讲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就是……” 杉森抓住了我的肩膀。 “拜托……算我求你。” 杉森那时的表情真够瞧的。我没再继续讲,只是抱着肚子一直笑。哈!说什么可以跟食人魔单挑的战士? 一会儿之后,我跟杉森开始一起翻找着城后门附近的草地。因为是秋天,所以常会有蟋蟀突然跳起来。杉森一面在那里拼命翻找,一面不断催我发誓,要求我不能告诉别人。我说我才十七岁,还不到可以发誓的年龄,就一口把他拒绝掉了。发誓是要在成年之后,可以为自己说的话负责了,才能做的事情,不是吗? “你快跟我保证!” “保证什么。这有点困难。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没办法控制我的嘴。” 我只是想陈述事实而已,而杉森则是满口脏话地咒骂着。哼,这样比起来我可是高尚多了。 过了一阵子,我找到了一枚小小的铜戒指。 “杉森,我找到了!” 杉森高兴地跳了起来。我递给他的同时一面说: “因为太小了,所以没办法戴在你的手指上。如果不想再弄掉的话,最好用根线穿上之后挂在脖子上。” “啊,其实我已经这么做了,可是线断掉了。下次要准备铁链才行。” 杉森说话的时候没有看我。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枚铜戒指上,仔细翻来覆去不断地摸、不断地看,好像在细察是不是受到了损伤,也不嫌麻烦。我猜如果我不在旁边,搞不好他会把戒指放到嘴里,尝一下味道怎样。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简直快看不下去了。 我们两人为了乘凉坐到了树下。杉森一直到这时候还在摸弄那枚戒指,他红着脸说: “如果我这次回来,我会正式向大家公布,举办婚礼。” “什么这次回来?” “就是参加阿姆塔特征讨之后回来。” 我的眼睛一下睁得圆圆的。 “咦?杉森你也要去?你不是守城的警备队吗?” “与其说是守城的警备队,不如说是贺坦特领主大人的警备队。守城不就是为了保护领主吗?” “啊,说起来是没错……” “这次我们领主也会参与出征。” 这件事比我爸爸支援征讨军更加好笑。我哭笑不得地说: “领主大人?他还没忘记怎么骑马吗?” “咦?你怎么知道?所以这次坐战车去。” 我顿时嘴巴张得大大的。什么?战车?在我的想象中,战车这类的东西应该是在南部,跟杰彭之间的边境那里才有,我才不相信我们城里会有这种东西。 “什么?我们的城里有战车?” “嗯,领主大人命令我爸爸做的。是用载货车改装的。” 我不想再讲下去了。那东西一定既不像改造战车,又不像货车,而是像市场里的马车。我在那一瞬间真的确实领悟到“啼笑皆非”这句话的意义。 “领主大人去干嘛?说老实话,我们领主只要不从战车上滚下去,就已经是万幸了,难道还要他拿着斩矛挥来挥去吗?” 杉森也笑嘻嘻地说: “嗯,虽然我这么讲有点失礼,但我也不太相信他会这么做。” “那他为什么要去?” “问得好。这一次,龙跟龙魂使不都从首都过来了!所以身为这个村庄的主人,也非去不可。” “所以是出于无奈,是吗?” “也不能这么说。这次达哈梅尔执事都没能拦住他。” “咦?” “从第六次征讨军开始,领主大人就一直想要去。但是这段期间,哈梅尔执事一直不让他去,不是吗?然而因为这次首都有贵宾来,所以连哈梅尔执事都无法劝阻了。” 第六次征讨军……啊,就是领主的独生子,少领主战死的那时候。 我想起来了。少领主贺坦特男爵。我们对贵族的名字都不太关心,我们自己村子的贵族就只有领主贺坦特子爵一个,所以也不会弄错。但是贺坦特子爵的儿子阿尔班斯·贺坦特从首都的士官学校毕业之后,在与杰彭的战争中立了些功勋,于是成为贺坦特男爵,在离我们村庄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获得了领地,那时候我们也常搞混。所以我们一开始分别用贺坦特子爵,贺坦特男爵来称呼他们,但是后来嫌烦,所以就自然养成了习惯,叫他们领主还有少领主。我记得少领主也很喜欢这种叫法。 但是少领主并没有统治自己的领地多少时间。他从出生开始,对蹂躏自己父亲领地的阿姆塔特的恨意就不断累积,所以即使他爸爸挽留他,他还是加入了第六次征讨军。 三个礼拜之后,人们就看到我们领主夫人,也就是少领主的妈妈抱着少领主的头盔,在雨中的村中大路上痛哭失声。我那时搞不清楚状况,只是跟着领主夫人还有周围的人一起哭。从那天开始我就没看过领主夫人了。她好像完全躲在自己宅邸里面不出来。 我想起了那时的光景,低声说: “说起来……少领主过世之后,我们领主就算活着,也像是人间地狱。大概每天早上睁开了不想睁的眼睛,就会看见自己的儿子已经不在了这件残酷的事实,每天晚上闭上了不想闭的眼睛,就会沉浸在儿子死亡的恶梦中。” 杉森用惊讶的眼神望着我。 “喂,你是不是发烧了,还是脉搏有些不正常……” “够了,够了。有时间偷偷谈恋爱,还不去看点书!” 这是把某天卡尔对我说的话改一改拿来用。但是杉森听了只是微笑。 “那你回来之后,就打算在大家的祝福之下结婚?” “嗯。你会来道贺吧。我也会正式邀请你的。” 他难道没想过,搞不好自己不会活着回来了? 我只有十七岁。但是对我而言,要说出这种话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如果这样问,能听到什么好答案呢?就算我不说,他自己心里也会浮现这种可怕的念头吧。所以我不但没说出口,还故意作出愉悦的表情,很亲切地说: “那个……那个女孩子还真可怜。怎么会跟这种食人魔似的男人……都是磨坊害的啊!” “你说什么?你这家伙!” “哎,该怨谁呢。听到对方说晚上到磨坊来,为什么毫无警戒心地就去了呢?在那天以前,少年是属于少女的,但过了那天之后,少女就是属于少年的了。连月光也被少年焦躁的告白给染红。少年用甜美的唇锁住了少女的唇,让她无法开口拒绝。啊,真是凄美啊。因着双唇被窃取,少女就已经失去了自由。就像关在笼里的鸟,又如同被缰绳捆绑的野马……” “喂!修奇!给我站着!你站住,我不打你。如果被我抓到,你就死定了!” 杉森眼泪都快流了出来,好像忘了自己警备队长的任务,说着一些前言不对后语的话,跑来追我。我则是兴高采烈地跑上了村中大路。村人处处给予我帮助。 杉森不是脚莫名其妙被绊到,就是无缘无故撞到人,而我则是很轻松地唱着歌,最后在村人热烈的反应与期待下,差点就把那个女孩的名字说了出来……但因为他太可怜,我还是放他一马。现在先保留,下一次还可以用。 我背着装了肥油的木桶,走上了林间小路。天气好到我想吹口哨,清风吹来,舒爽得甚至都忘记了刚被杉森打到头的疼痛。但因为肥油的腥味,又把这一切全破坏掉了。我默默地走着。 那时杰米妮突然从小路旁的树后跳了出来。 “午安!” 杰米妮出现的时候两手放在背后,好像正摸着屁股。 “被打得很惨吧?” 被杰米妮妈妈的手掌打,还不如被一个普通男人的拳头揍来得好些。但被锻炼了十七年的杰米妮好像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嗯。可是你为什么背着肥油桶?昨天你不是说工作已经都做完了?” “又有人订货了。是阿姆塔特征讨军要用的蜡烛。” “是吗?还需要做多少?” “我也不知道。首都来的骑士跟征讨军的指挥官们订好作战计划,才会定出消耗量吧。但依照我的想法,大概用不到多少。” “为什么?” 杰米妮开始跟我一起走。 “因为骑士不会来几个,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作战计划。以前因为人很多,所以需要不少蜡烛,但这次不是这样。这次的战争其实是阿姆塔特跟卡赛普莱的对决。所以骑士们也不需要熬夜商讨战略……因为距离大约十天的路程,所以往返算起来,大约只要一百根左右就够了。” “嗯。应该是吧。” 杰米妮点了点头说。 “可是昨天那个龙魂使,如果打起仗来,他是不是要骑到龙的背上去?” “嗯?为什么?当然不骑。” “咦?他不是骑在卡赛普莱背上指挥的吗?” “那小鬼懂得什么战争。你说的是龙骑士。那些骑士得到了龙的许可,所以坐在龙背上。龙魂使……只不过是龙与人之间的媒介而已。他们只是一种象征,代表着龙听从人命令的契约。” 我很郑重地说明,但杰米妮只是撇了撇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皱了一下眉头。 “唉唷,真伤脑筋。你这丫头!那我这么说好了,你住在哪里?领主所属的森林,不是吗?” “嗯。” “可是看守森林的人是领主本人吗?在森林里砍树、摘果实、采香菇、打猎的权利全部都是属于领主的,不是吗?” “喔……对啊。” “但其实看管森林的是你爸爸。懂了吗?要在这座森林里砍树、采香菇,其实不是要得到领主的许可,而是得到你爸爸的许可就行了。” 杰米妮带着骄傲的表情点了点头。 “嗯,没错。” “懂了吗?龙魂使虽然是龙的主人,但其实如果你有什么事要拜托龙,你根本不用去问龙魂使。只要直接拜托龙就行了。卡赛普莱也是这样。因为人们说希望能消灭阿姆塔特,卡赛普莱听了这句话,于是自己下定决心要去打一仗。” 杰米妮歪着头想了好一阵子。接着她又好像冒出了什么奇特的想法,拍了一下手,说: “那换句话说,如果我跑去找卡赛普莱,对它说:‘你让我骑一下’,只要它自己答应,我就可以骑了吧?也不用得到龙魂使的允许?” “没错。说得很对。所以龙跟人是直接沟通的。龙魂使什么也不用做。但是如果龙身边没有龙魂使在,那它根本不会去跟人沟通,看到人就会直接把人弄死。” “就像阿姆塔特那样吗?” “对……就像那个可恶东西!” 我踹了踹地上的小石块。但那石块撞到树之后,竟然又烦人地弹回我脚边,这次我用尽全力一踢,小石头就消失在树林里面了。 “别生气啦。” “去他的,我就是不想听见那个名字!” 杰米妮用哀伤的眼神看着我,我却转过身去。一转身,杰米妮也把视线投到了别处。我们就这样无言地走了一段路。杰米妮突然说: “真的要试试看吗?” “什么?” “要拜托卡赛普莱让我骑骑看吗?” 我的愤怒瞬间全消失了。天啊,卡兰贝勒啊! “……卡赛普莱当然一定会让你骑的。” “真的吗?” “嗯。然后载你飞到高空,细细地嚼了之后再咕嘟一声吞了下去,然后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再飞下来。大概连饱嗝也不会打一个。像你这种大小,大概吃了也不怎么饱……” “修奇!你为什么每次都讲这么可怕的话?” 杰米妮用力踩了我的脚一下,然后跑掉了。这个该死的丫头。我因为背上背着肥油桶,所以只能对她大喊。她远远地对我挥动着拳头。 该死,该死,该死,这可爱的小东西! 咦?奇怪,我发疯了吗? 我开始提炼蜡烛。 首先把处理过的动物脂肪放到水里,用微火煮着。一阵子之后,油都浮到水面上了,再把油捞起来。这个东西既烫,气味又很糟糕,所以这一花时间的步骤做起来很辛苦。将油过滤了之后,再加入腊之类的凝固剂。然后再将混和之后的东西倒进事先放了烛芯的模子里。如果烛芯是用线捻成的,点起来的火焰会非常好看,但是线很贵。所以我们将芦苇沾了油之后晒干,当作烛芯。芦苇烛芯烧起来会霹啪响,喷出火花,而且亮度也比较低,但至少材料是不要钱的。 然后把这些东西放到阴凉处冷却,再从模子里倒出来,蜡烛就完成了。虽然看起来简单到令人觉得枯燥的程度,但你自己做做看。你一定会发现这其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对我而言,也是很不容易的事。不管是观察油融化的程度、抓凝固剂的量、倒油时小心不把烛芯弄断,每一件事都需要巧妙的手艺。如果运气不好,把烛芯弄断了,那么一整根蜡烛份的材料就全部要丢掉。我是花了很漫长的岁月,才学会一次就能正确注入油脂的技术。 所有重要的制作步骤都是我亲手完成的。我坐在开阔的工坊中,倒着锅里的油,一面想着爸爸的事。 爸爸如果在我身边作一些指导就更好了,但是他根本连工坊的附近都不来。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根木棍,正在院子里挥来挥去。他大概把那根棍子当成枪了,如果他还没在上面贴上自己名字,就已经算是万幸了。看到他年纪都这么一大把了,还挥着根棍子很诚恳地在那边“呀!啊!呀!”地大喊,就算他是我爸,我也看不下去了。 “爸!” “都做完了吗?” “嗯。模子都倒满了。” 我们家的蜡烛模子总共有四十个。所以如果要做一百个,可得做好几遍。当然根本没有人说过要做一百个,但我猜需要量大概是这个数字。而我现在倒满了四十个蜡烛模子之后,锅子也刚好空了。因为锅里剩下的东西全部要丢掉(不能回锅再煮第二次),所以我事前大概估计了一下,使材料用得刚刚好。 这件事爸爸也看见了。因为我故意端给爸爸看。 “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丈夫。” “……谢谢。” 我把蜡烛模子移到阴凉处,将锅子洗干净,收拾了一下材料。这段期间,爸爸还在那里“喝啊!”“哼嗨唷!”“嘿咻!”“嗨呀!”,喊着一些好像跟练习刺枪无关的口号,一面挥着棍子。 “我看得好痛苦啊。” “你要谦虚点,好好尊敬我。别嫉妒啊。” “要不要我跟你对练?” “到头来,还是要骨肉相残啊。那么去弄根棍子来!” 我跑到工坊的一边选棍子,然后瞄了一眼爸爸拿的那根棍子。结果我选了特别长的又特别重的一根。爸爸的眉头一扬。 “哈哈哈。俗语说,好木匠是不挑工具的。” 我耸了耸肩,放下了刚刚选的那根棍子,然后拿起了更大的一根。 “……这该死的家伙。” 我拿起了棍子,开始在头上呼呼地旋转。我偶尔看到杉森或他的部下这么玩。 但是我还是加入了自己特有的动作。杉森到了最后会把枪举到自己腰部的高度停下来,但是我则是一个失手让棍子飞了出去,然后气喘吁吁地跑去捡。 不管怎么样,爸爸跟我最后好不容易才能拿着木棍,站在院子中对看。在我看来,爸爸连拿木棍的架势都很不像样子。又不是拿刀,为什么要拿在胸前?他的脚则是随便站,站得很开。如果现在刺他,他连躲也躲不掉。 “你的脚并起来一点,与肩同宽。” “你要耍诡计骗我吗?” “……这是很单纯的建议。” 爸爸乖乖地把脚稍微并了起来。我摆出架势,然后说: “枪要这样拿。你以为是在用斧头砍吗?两手离得开一点。” 爸爸还是照着我的话做了。接下来的三十分钟之内,我们演出了一场简直让我看不下去的情景。 我之前都不知道自己是这种家伙。我每次伸出棍子,快碰到爸爸的时候都会缩回来。但是爸爸打自己的儿子却像打条狗一样,毫不留情。要躲他的招式其实也不是那么难。说起爸爸的功夫水准,就算我呆呆站着不动,他也会刺到别的地方去。反而是我每次想要躲他,不小心就撞上了他的棍子。 “哼,你还能继续打吗?” “你觉得我不能打了吗?” “我看你完全不行了。起来吧。” 我在爸爸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夕阳正在西下。我靠在爸爸的肩膀上,走到茅屋前的桌边,爸爸自己拿了水瓶过来。周围是一片通红,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关系,爸爸的脸看来特别温暖。 我吞了一口水,说: “爸爸。你真的认为自己这样回得来吗?” “对啊,我也很担心。要是指挥官惊讶于我的武艺,把我拖去首都谒见国王陛下,那我怎么办?我比较喜欢这个村子耶。” “……” 爸爸拨了拨我的头发,笑了。 “别担心。会越来越好的。还有八天可以练习。” “八天以后就要出发了吗?” “嗯。今天在城里听到这个消息。从明天开始要参加城里的训练了。” “才训练一个礼拜就……” “怎么了,反正作战的指挥官对我们也没什么期待。反正都准备全部让卡赛普莱去打。” “如果你躲在卡赛普莱背后,有人喊‘突击!’的时候,你就马上说:‘呃!我中箭了!’,然后倒在地上。” “阿姆塔特会射箭吗?那我可要赶快向指挥官禀报这项情报。” “指挥官是谁?” “是保护龙魂使来到这里的首都骑士。名叫修利哲。听说他是个伯爵。” “伯爵的地位比我们领主更高吧!” “只要看看他不是被派到跟杰彭作战的前线,而是派到这种偏僻的领地来,就很清楚了。这个伯爵如果不是没有能力,就是没有手腕。” “可是一个伯爵带来的兵就只是这样吗?” “你居然指着卡赛普莱说‘只是这样’?” “这话也对啦。” 我转过头朝着西方望去。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红色。西方是阿姆塔特所在之处。我突然感觉红色的夕阳就像是阿姆塔特吐出的火,莫名其妙地从温暖的红光中感到了一丝寒意。我打了几个寒颤,就趴在桌上睡着了。跟爸爸对练好像太辛苦了。 燃烧着的红色火光。 燃烧着房屋,燃烧着村庄,燃烧着天地。我能看见的只有火光。 妈妈也正燃烧着。 火做的鞋子,火做的衣裳,火做的头发。她手臂上,火做的手镯正熊熊燃烧着。 妈妈的表情很安详,整幅画面看来非常美丽。奇怪的是,我觉得妈妈看来非常温暖。似乎如果投进她怀里,那火焰一定可以带给我温暖。 我奔向妈妈。 妈妈也张开了双臂。快来吧,快来吧。 妈妈的双臂不断摊开。快来吧。继续摊开。快来吧。结果妈妈所摊开的东西变成了黑色的翅膀。 妈妈肩膀的上方,出现了异常的头。皮肤既黑又闪闪发亮,将周围的火光都扭曲地反射了回来。头上有微弯而向前突出的角,如果就这样跑过去,一定会被刺穿。那颗头的嘴巴张开了。里面是大到荒唐的洞窟。绝对。黑暗。永恒。无限。 我为何还在继续向前跑呢? “笨蛋!你要跑去哪里?” 因为爸爸一喊,我才好不容易发现自己冲向壁炉。我停了下来。再继续往前多跑一点的话,恐怕我的头皮都会被烧焦了。 “做梦了吗?” 仔细一看,原来我裹着毛毯躺在房间地板上,爸爸坐在床沿,正写着某些东西。爸爸将刚刚在写的东西放到柜子上,走到我身边,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点了一下头。我额头上都是汗,到了这时还是茫然地坐在那里。甚至他把我眼皮翻起来看,我还是呆坐着。最后爸爸握起拳头向后一举,作势要打我。 “停!别打我。” “太好了。是不是没吃晚饭就睡觉,才变成这样?说起来以你那种年纪,应该不太会发生这样的情况。那里的桌上有面包,快吃吧。” 我站了起来,但不是要去吃面包。我直接走出了茅屋。 “我去乘凉一下。” “去吧。” 我本来裹在毛毯里,突然跑到外面,刹时觉得冷得要命,甚至手臂上都起了鸡皮疙瘩。但因为是流汗之后,所以舒爽得不得了。管他明天会不会感冒,我还是走到了工坊的水桶边。但想要把头钻到水桶里的瞬间,我突然退缩了。 水桶里什么也看不见,只是一片黑暗。连里面有没有水都看不见。我不想把头放进去了。我感觉如果头钻了进去,那全身也都会被吸进去似的。 我咬着牙向后退,背靠茅屋的墙坐了下来。 “妈咪!” 我本来是想叫“妈妈”的。但在我的一生中,我从来没有机会这样叫她,因为她还在的时候我太小,只会叫‘妈咪’。我自然而然地按照很久以前的记忆叫了出来。 噗哧。这算什么?带着感伤的青春期小鬼的语气? 但为何我的双颊还是润湿了? 第四章 口哨声。口哨声。 我正在去城里见哈梅尔执事的途中。我已经做好了一百根蜡烛,但那只是我的猜测,我不知道实际上要用多少。我当然没办法无条件继续做下去,所以我一定要去见哈梅尔执事,或是素未谋面的“作战指挥官”。但我不敢鲁莽地直接跑去找作战指挥官,所以还是叫哈梅尔执事代我去问他比较好。 口哨声。口哨声。 而且除此之外,我还有别的事要做。爸爸的刺枪术才练习了两天,就倒卧在床了,这件事也要向他们报告。这绝对不是我把他打成这样的!是因为爸爸太努力练习,所以四肢开始酸痛。我根本没想过要说些话安慰他。 口哨声。口哨声。 好像我每次来到村中大路,这里的气氛就会改变一样,这次我看到很多车辆在往来。除了我做的蜡烛之外,战争需要准备的物品应该还有很多种吧。有一个很有名的故事说到:杰彭的士兵因为没有准备汤匙跟小刀,所以饿死了。当然我想在杰彭一定也流传着这个故事,只不过是把主角的名字改成拜索斯的士兵。世界上哪有这么白痴的军队。 口哨声。口哨声。 虽然只是我的猜想,但大概所有事情里头最麻烦的就是准备卡赛普莱的食物了。依照城里传出来的消息,卡赛普莱一餐要吃五头黄牛。真是胡说八道。我们领主所有的牛也不过只有十头。如果真这种吃法,那我们村里的牛大概已经绝种了。看看往来的车辆,应该载了许多肉吧。而加到肉里头的薄荷也是多不胜数吧?嘻嘻。 口哨声。惨叫。 “怎,怎么回事?” 因为突然传来的惨叫声,我只好停下来不吹口哨。惨叫是从后方传来的。我连忙转过了头。我看到人们急急忙忙跑来,后头有一个受重伤的女子,正由男人们搀扶,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本来扶着女子的其中一个男人发现这样还是不行,所以背起了女人开始跑,其馀三个男人则赶紧向后转。 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看。但其中一个男人还是看到了我。 “喂,你还在干嘛!快点走开,用跑的!” “怎么回事?” “没时间跟你罗唆了,快走!对了,你帮忙去叫士兵过来吧!” 那个男人又再度转过身去。这一瞬间,我猜到了怎么回事,也领悟到这些男人已经有赴死的心理准备了。我回身冲进旁边的店里。 “去他的!带着这个!” 我从旁边的打铁店里拿出了耙子、十字镐等等,向他们那边抛了过去。那些农具落到地上弹起的时候,发出了刺耳的声音。男人们笑着捡起了那些家伙。每当这种情况时,我们村里的人常常会喊出一句话,我也照例喊了。 “有没有什么遗言?” 听到自己说的话,我打了一个寒噤。其实我是第一次对人这样喊。这几个人一副很想称赞我的表情,带着微笑对我说: “我已经说过了,所以不用了!刚才背过去的女人是我老婆!” “请你对苏菲亚说,很抱歉,我没办法遵守跟她之间的约定了。” “跟杰克说,按照先前约好的,拜托他照顾我妈妈。” 男人们很快地说。我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应该是有怪物入侵了。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呢?啊,差点忘光了!跟苏菲亚说,没办法守约,很抱歉。跟杰克说,按照约定将妈妈托给他。那个男的大概先前跟杰克约定好,如果有谁先死了,剩下的那一个就要照顾对方的妈妈。我突然想起,我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不过没关系。等到事件结束,如果到时候我还没死的话,我就会不断听见他们的名字,听到烦的地步。我现在也不想看到这些人的家人放声高呼他们名字的模样。 该死! 阿姆塔特,这全都要怪你,阿姆塔特,这全都要怪你! 什么,你说不正是因为阿姆塔特,所以这边剩下的都是一些比较强的人?可恶,别开玩笑了!你说因为已经有随时死亡的心理准备,所以在最后一刻还能笑得出来,这就是坚强?这根本是一文不值! “呃啊!” 我差点因为背后传来的临死惨叫而放慢了脚步,甚至到了膝后发麻跑不动的地步。但是不行。不跑就死定了。我几乎是扶着地面往前跑。就在这个时候; “躲开,修奇!” 我眼前看到了某种东西。搞不清楚。是因为眼泪的关系吗?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杉森!” 我身体向旁边一闪。杉森的手抬到了后面,朝我这个方向奔来,接着投出了标枪。我很清楚地看见他因为冲力过猛,还继续往前摇摇晃晃地跑了几步。标枪用可怕的速度向前飞去。 传来了声响。穿过东西的声响。标枪穿过血肉的声响。 “嘎勒勒勒!” 怪异的惨叫。那不是人。我坐在地下回头张望,看到了巨大的躯体,但马上就被挡住了。杉森向那个躯体跑了过去,拿长剑往它肚子插了进去。在杉森肩膀的上方,我看见了宽阔的肩膀跟怪异的头盔,还有高举的可怕石斧。那是巨魔。巨魔的嘴角虽然已经流血,但举起的手臂仍然猛力下击。可是用石斧再怎么样也砍不到已经贴近他胸前的杉森,所以巨魔的动作变得很可笑。就是因为这样,他们两个才紧贴在一起,而杉森还继续往前推进。 “呀啊啊啊啊啊!” 杉森将长剑插入巨魔体内,继续往前冲。巨魔的石斧掉在地上,继续被往后猛推。将剑插在怪物身上还继续前进的杉森,此刻给我的感觉真的跟食人魔没两样。前进了20肘之后,杉森用手臂猛力往前一推。由于刚才跑动的加速度,所以巨魔身上的剑被拔了下来,它往后滚到了地上。杉森为了让巨魔无法再生,所以又砍了它的脖子好几下,接着赶紧将脸上的肉块跟血擦掉,然后注视着我。 “到底有几只?” “我也不知道!” “那快点躲起来!” 我起身变成半蹲的姿态望着杉森。杉森已经只看着前方了。为什么他一个人来?部下们在干嘛?就我这么想之时,有一群人蜂拥跑到我面前。那是一群士兵,他们的出现似乎是为了反驳我刚才的想法。那六个士兵一起站到杉森的旁边。杉森很快地说: “是巨魔。还剩一只……妈的!还有!” 前方又出现了许多巨魔。其中有几只拿的不是石斧。十字镐,铲子,耙子。不就是我丢给那些男人的东西吗?可恶!我粗鲁地揉了揉眼睛。 出现的巨魔总共有九只。它们一看到前面出现士兵,就马上停止往前跑,在原地排成一行。暂时进入对峙状态之后,杉森似乎很烦恼。要开始打混战吗?双方的数字是9比7。数字有些不利,但还是值得一试。然而也没有必要非这么做不可。 “全员后退!” 士兵们向后转,头也不回地开始跑。哇咧!我也只好赶快起身逃跑。我可以理解杉森的想法。赢是可以赢,但铁定会折损不少人马。而我们村庄的士兵人数经常不足,一旦死了再要补充可是非常的困难。所以他打算引诱那些家伙,直到跟城里来的士兵会合为止。 巨魔们虽然有点手足无措,但是一看到眼前的人类逃跑,它们也照着本能开始追了起来。 “嘎勒勒勒!唧啊!” 我也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开始拼命往前跑。后头士兵们的脚步声以及巨魔们的高喊声几乎快要把我逼疯了,顿时胸中烫得像火烧。但手指尖却失去了感觉,也感受不到自己的脚踩在地上。奇怪的是腿却开始动了。 “唉唷!” 我撞上了某个东西,在地上滚了好一阵子。真是的,到底这家伙是在看哪里,这种状况下居然不逃,还跟我撞在一起?我认识的人当中就只有一个这么愚蠢。 那就是…… “杰米妮!” 杰米妮好像根本没发现自己摔倒了。她尖叫完之后,就只是呆呆地看着巨魔们冲过来。嗝,嗝。什么?在打嗝? 杰米妮一面打嗝,一面茫然地坐在那里。喀! “快起来!喂,你这丫头,打起精神来!” 我强制地将杰米妮扶起来。天啊,她有这么重吗?杰米妮全身都失去了力量,要将这种已经瘫在那里的人拉起来,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我差点就往前摔个狗吃屎,好不容易把杰米妮扶了起来。这一瞬间,我跟杉森的眼神交会了。我很悲壮地说: “杰米妮就拜托你了。我的遗言是,虽然从我一生下来你就欺负我,可是……” 啪!唉唷,我的头啊!杉森向巨魔直冲,一面喊着: “小小年纪,干嘛模仿这种事!” 啪!啪!啪!啪!啪!啪! 我看我不是被巨魔,是被他们打死的……其馀六个士兵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也都轮番打了我的头。士兵们全都跑向巨魔。跑就跑嘛,干嘛要打人呢? 因为被扁得很惨,所以我手臂的力气自然放松,杰米妮也轻轻滑了下去。我很惊慌,再次把杰米妮扶起来。我们的面前正在演出白刃战,她怎么能这样虐待我?这分明就是种虐待。我哼哼叫着,想把杰米妮背到背上,但这只是让我领悟到,要独自把一个17岁、全身软瘫的女孩子背起来,是件很不容易的事。那时突然有某人从后面帮忙抬杰米妮,他摸了摸我的背,然后将杰米妮正确地抬到了适当的位子。 “啊,谢谢……啊!” 一点都不好笑的是,抬起杰米妮的居然是穿着黑袍、身上到处是纹身的那个人。也就是名叫泰班的巫师。他的眼睛根本看不见,怎么可能帮忙抬杰米妮?啊,他之前是摸了一下我的背。泰班的白色眼球转来转去,一面很快地说: “是巨魔吗?” “是的!你,你是巫师吧?那你赶快让那些怪物都飞走!” “这个声音我有听过。你就是上次那个睁眼瞎子年轻人吧?喂,修奇,你要知道,一定要眼睛看得见,才能让那些怪物飞走什么的。” “该死!这种巫师有什么用……” “不然你当我的眼睛吧。” 我不想让杰米妮掉下去,所以摇摇晃晃地想办法站稳,然后说: “你说什么?” “距离与方向。快一点!” 这到底是在搞什么?可是那时候又传来了惨叫声。 “喀呃!” 其中一个士兵的腿被铁耙打中而摔倒了。那是酿酒厂四兄弟中的长男透纳。打中他的巨魔将铁耙高高举了起来。在旁边用长剑挡住别只巨魔棍子的杉森立刻将长剑一滑,刺进了拿铁耙那只巨魔的肩膀。透纳趁着巨魔痛得乱动的时候站了起来。他再次抓起长剑,大声喊着说: “我透纳的一条性命,要用你们三只的命来换!” 我一时慌了,不知该怎么办。这时泰班说了: “方向我已经抓到了。听来状况很糟糕。距离呢?” “三,三十肘左右。但是敌我双方的人混在一起……” “行了!” 泰班正确地朝向巨魔以及士兵混战的方向举起了一只手。这一瞬间,他手臂上的纹身都发出光来。这是怎么回事?纹身的光越来越强,过了一阵子之后,连他脖子跟脸颊上的纹身也都开始发光了。 泰班笑了笑,说: “我把咒文刻在身上,用我自己的身体当作魔法书。你也算是看到了难得一见的事情了。” “什么,什么?” 泰班并没有回答,反而开始喃喃念起我所无法了解的奇怪字句。我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话,但他念得真的很快。这样难道不会咬到舌头吗?他突然将往前伸直的那只手向上一挥,然后大喊: “Detect Metal,Protect from Magic,Reverse Gravity!”(侦测金属,防护魔法效果,重力反转!) “呜啊啊啊!” “嘎勒勒勒?!” 拜我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之赐,杰米妮也摔了下去。连士兵们也一副慌张的样子,那么直接中了法术的巨魔们,该是多么地慌张呢? 巨魔们突然向上飘了起来。士兵们则完全没有浮起。泰班连看也看不见,到底是如何办到的?然而巨魔当中还是有三只没有浮起来。 那几只巨魔们用慌张的表情(大概是吧,说实话,我没有自信说自己能够正确地形容巨魔的表情)望着自己飞上天空的伙伴。杉森也露出了吃惊的表情,虽然他的这个表情还是没消除,但他仍然开始冲向剩下的那三只巨魔。巨魔们想用手上的铲子跟十字镐挡住杉森,但是那些根本不是武器,所以速度有些慢。杉森的长剑巧妙地弹开了铲子,让铲子挡住了十字镐,杉森趁着这个机会砍了拿十字镐的怪物肚子一剑。那时从惊讶中恢复过来的士兵们也全都跑去加入战局。其馀的巨魔还在不断往上飞……拿铁耙的巨魔同时被四把长剑刺中,喷血倒地。士兵们不断继续往下戳那些一副恶鬼模样,已经倒地的巨魔。血跟肉块拼命向上飞溅,沾上了士兵们的脸庞。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的恨意,而是因为攻击这些会再生的巨魔,必须一直持续到它们完全断气为止。 这时泰班的那只手还是举得高高的。他带着惊慌的表情问道: “怎么了?失败了吗?为什么还继续听到打斗的声音?” 我继续坐在地上说: “啊,大部分都飞起来了,只是有三只没飞起来。” “三只?它们手上拿的是什么?” “咦?啊,十字镐、耙子、铲子……” 这时我也懂了。 拿金属武器的怪物没有飞起来,飞起来的都是拿巨魔专用的武器石斧的。而士兵们都拿着剑、穿着盔甲,所以拿的也都是金属武器。泰班用没举起来的另一只手打了自己的头一下,说: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一提起巨魔,我就以为它们拿的都是石斧。现在怎么样?剩下那三只呢?” “全,全部倒在地上了。” “那就没事了。各位士兵,请退到后面来。” 士兵们带着害怕的表情往后退,接着泰班就把他那只举着的手放了下来。这时飞到高空的巨魔们也开始正常地往下掉了。在我跟泰班说话的那时,巨魔们其实已经飞到看不见的高度了,所以要掉下来也要花不少时间。 “嘎勒勒勒!吱,吱吱!” 啪!啪啪啪,啪! 我实在不太想描述那时的情景。我自己在惊慌中,好不容易才遮住杰米妮的眼睛。所以就没办法遮自己的了。真愚蠢!只要闭上眼睛不就好了吗?但我想到这件事时,那些巨魔摔碎后的肢体已经乱弹得到处都是了。如果摔得这么支离破碎,那再生的能力也没有用了。泰班笑了出来。 “这声音还真响啊。哈。有时看不见东西也是件好事。” 杉森带着敬畏的表情走过来向他打招呼。杉森发现泰班是瞎子,然而还是老实地对他一鞠躬。讲话的声音也有点发抖。 “我,我是杉森·费西佛。我是贺坦特城的警,警备队长。这位巫师是……” “泰班。我是流浪者。事情结束了吗?” “咦,咦?” “还有没有怪物?” “啊!” 杉森赶紧转过了头说: “去搜查还有没有入侵的巨魔!应该是在粮仓!赶快去村中的仓库看看,检查郊外的农家!还有海利,照顾一下透纳。” 士兵们都开始跑,海利则是扶着脚受伤的透纳。透纳大概是紧张感消失了,这时才开始发出呻吟。泰班说了: “有士兵受伤了吗?带来给我看看。” 杉森虽然一副迷惘的表情,还是乖乖地将透纳带了过来。泰班让透纳坐下之后,开始用手在他身上摸索。他手很快速地游移,最后在透纳腿上伤口那边停了下来。 “这里吧。” 泰班只是这么说。但是片刻之后,泰班的手闪了一下光芒,接着透纳伤口流的血就止住了。将血擦乾净一看,透纳的腿上已经没有任何伤口了。 杉森用半惊叹半害怕,反正就是很稀奇的表情望着泰班。 “啊,谢,谢谢你,泰班。” “不用谢。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用不着放在心上。虽然伤口已经愈合,但是几天之内还是要避免激烈的动作。” “啊,是的。真是太感激了……” “怎么说不听呢!我已经帮忙医好了他,你们怎么还不快去执行任务!还在这里做什么?你们难道想一直待在这里,直到市民被巨魔杀光?” “是的!” 慌张的杉森对他行了个举手礼。士兵们火速四散跑开。 “喂,我们也去看看吧?请带我去粮仓。” 泰班好像想跟着士兵们过去。我紧抓住泰班。 “这个嘛,泰班。这个丫头好像怪怪的。” “嗯?” 我指着被我放到地上之后还不断坐在那,只是带着茫然的表情不断打嗝的杰米妮。但是我马上就想起泰班眼睛看不见,所以改用语言向他说明。 “不久之前她看见巨魔冲过来,结果就开始呆坐在那边,只是不断打嗝。好像她的魂已经不知飞到哪去了。” 泰班噗哧笑了出来。 “你很清楚嘛?没错。她的魂已经跑掉了。” “那要怎么办?” 泰班伸出手,摸了摸杰米妮的脸。但是她好像没有感觉,仍然呆坐在那里,我已经担心到没办法再忍受下去了。泰班说: “是你的情人吗?” “别问一些没用的问题,你能不能帮忙解决?” “如果是你的情人,那就好办了。” “咦?” “传统上不是有一种方法,可以唤醒昏过去的姑娘?” “……你说的不是睡着的姑娘?” “昏过去或睡着都可以。” 泰班把我弄得开始很烦恼。“我非得亲吻杰米妮不可吗?虽然泰班的眼睛看不见……”然而他嘻嘻笑了几声之后,就把手指移到杰米妮眼前弹了几下。杰米妮停止打嗝,开始发出呻吟。 “嗯……啊!是巨魔!” 我完全无法理解的是,杰米妮怎么能巧妙地绕过挡在面前的泰班,投进了我的怀抱。 侵入粮仓的巨魔其实没有几只。巨魔们之前算是展开了两面作战。他们将比较强的编为攻击组,去将士兵引开,比较弱的就趁着这个时候跑去掠夺粮食。但是因为泰班的插手,使得他们的攻击组全军覆没,所以士兵们轻轻松松地就将粮仓里的那些怪物全赶了出去。 事情平静之后,按照以往固定的顺序,哭声开始传来。 我按照那些男人们的付托,跑去找他们的遗族传话。叫做苏菲亚的女孩子根本连假装听我的话也不假装,只是嚎啕大哭着,但是叫杰克的男人则是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 “谢谢你。你做得很好。” 这次的死者是那三个男人跟他们背着的那个女人。女的好像因为伤口太大,在背回来的途中就已经死了。不管怎么说,至少那个女的连变成寡妇的机会都没有,应该会跟丈夫两人在天上相逢吧。但是他们的孩子们现在…… 妈的! 士兵们正尽力收拾散布在大路上的三具尸体。巨魔把他们的身体打得支离破碎。但是他们身边也倒着一只巨魔。男人们的反抗似乎很彻底,也由于他们所争取的时间,士兵们也才能在怪物伤及更多无辜之前出动。 士兵们将他们的尸体运回各自的家,然后收拾巨魔的尸体。我偷偷从那里溜出来,跟杉森一起去找杰米妮。 泰班正带着杰米妮,在“散特雷拉之歌”酒馆里面等着。杉森跟我一进入酒馆,马上就听到差点让人血液冷却的笑声。 “咿嘻嘻嘻,嘻嘻!” 杉森差点拔出长剑,我也变成稍早之前杰米妮那样的呆滞状态。杰米妮发现了我,就好像跳舞似地举起手来对我笑。什么,对我笑? “啊,是修奇?快来……嘻嘻嘻!” 我摇摇晃晃地走,好不容易才走近他们两人坐着的桌子那边。泰班听见我坐在椅子上的声音,就噗哧笑了,转过头来对我说: “是修奇吗?你居然拥有笑声如此有魅力的情人。真是幸福啊!” “胡,胡说八道!” “哈哈哈哈!” 这一瞬间,我突然实际感受到“想死”是什么样的心情。因为不久之前的事件,许多人来到酒馆散心,他们用力捶着桌子,发出“匡匡”的声音,并且正在笑着。特别是杉森把嘴巴张得大大的,夸张地大笑。杰米妮看了,不知她在高兴什么,也跟着笑了起来。 “嘻嘻……嘻嘻嘻!” 我瞪着杰米妮瞧。惊讶的是,那个穆洛凯……什么的酒瓶放在桌上,泰班面前的杯子已经空了一半,而杰米妮的却已经完全喝干了。 “喂,你打算做什么,居然让她喝酒,泰班!” “酒是万古以来的灵药。让人忘记一切的忧虑、烦恼、不安。看吧。对这个笑声很有魅力的小女孩来说,这东西比我的魔法有效多了吧?” “醉了的人总是认为自己口中说出的话都是对的。” 我呼吸急促地弹了一下手指。 “海娜阿姨!这里要点东西!” “你这小子,想干嘛?” “不是我,是杉森!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太早闻到酒味的小鬼吗?” 海娜阿姨笑了笑,杉森则是点了啤酒。他坐下之后对泰班说: “感谢您的帮助。我一定会向领主大人报告的。领主大人必定会大大向您致上谢礼。” “谢礼?算了吧。你们现在忙着养卡赛普莱,也要筹出征的经费。还是要给我地?呵呵呵。给我整片大陆上最贱价的地?” 泰班好像在几天当中,就非常了解我们领主了。 事实上,我们领主真的穷到连我都看不下去了。本来这里的庄园都是属于领主的,而村里的人都是领主的佃农,跟其他的庄园没有两样。但是每当有人被怪物杀死,领主就会给他的遗族土地,让他们能够糊口。遗族们到最后还是会把土地卖回给这里唯一能买地的人,就是我们领主,然后再度成为佃农。 我有时会想,既然如此,那当初为何不直接给钱就算了,还比较省事。但是依照卡尔的说法,土地本来就是属于我们领主的,可以随心所欲地给,但是货币是属于国王的,要在国王承认的情况下才能流通。也就是说,物质上的货币金属片本身无条件是属于国王的,国民们所使用的只是货币的价值。虽然越说越头痛,总之从神龙王那个时代之后,所谓的钱就是这样的东西,所以个性耿直的我们领主还是遵守着这个原则,不给钱而给土地,最后再用钱把土地买回来。但不管怎么说,他这样给地又买回,当然不会剩下什么钱。 所以现在不管领主给多少地,我们村庄的居民都是用百分之一赛尔卖回给他。如果不是这样,我们领主老早就破产了。领主对这件事很生气,但是我们觉得自己想接受多少地就接受,爱卖多少就多少,需要他说什么废话?所以才会出现“大陆上最贱价的地”这句玩笑话。 杉森红着脸回答: “您说得有点夸张。” “有说错吗?你们听听看。我说这些话是不带任何感情的。那是你的领主,又不是我的领主。” “嗯,搞不好领主会请您当顾问,何况……” “当官?我才不要。已经到了这把年纪,早上还要去请安,那可累了。” 杉森搔了搔头。 “啊,这个,我也搞不太清楚。反正我会报告上去,让领主大人想出对他既适当,又能让您满意的谢礼。” “我不会阻止你报告,但能不能请你在开头的时候,先跟他说我什么都不要?” “啊,好的。” “那现在该我说话了。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无妨吧?” “啊,尽管问好了。” 泰班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说: “这个村子的气氛,从领主开始一直到城里的警备队长,还有这个睁眼瞎子少年,全都让我很不知所措。真的很有趣。” “您的意思是?” “你们忘记悲剧的速度真的很快耶?现在酒馆里的气氛也是如此。” “我们习惯了。” 这句回答虽然很简单,但是杉森这句简单的回答包含的却又是无限的沉重。我不知不觉地叹了口气。 我们常常遭到祸害,又很快遗忘。如果不是这样,搞不好早就疯了。我们很喜欢开玩笑。我们过得很快活。但其实我们并不幸福。 “这样嘛。嗯。我这么说不知道你们会怎么想,但是我对这个村子很感兴趣。这一类的事常常发生吗?” “是的,常常发生。” 这个答案有点可笑,但的确是杉森式的回答。泰班想得到的答案应该是一年会发生几次,或者是一个月会发生几次。泰班微笑了一下,然后换了个方式问。 “你总共战斗过多少次?” “这个嘛……我算算看。查尔斯死掉,我变成警备队长那时是第22次。嗯。所以大概已经是第三十五六次了。” 我看见泰班突然作出奇怪的表情。 “第三十五、六次?” 杉森搔了搔头,急急忙忙地说: “嗯,正确的数字我也不知道。虽然我们拿剑的人把精神花在这上面是很可笑的事,但是因为有种感觉,觉得经历越多战斗,下次死亡的机率也越高,所以才故意不算的。我的前任查尔斯就是战斗超过一百次,得到领主嘉奖之后不久就死了。因为看过这些事……如果问城里的史官,应该会有正确的纪录。今天报告的时候去问就可以知道了,可是……” “嗯。我能理解。你这么忙,还抓着你问东问西,真是抱歉。你快走吧。” “是的。可是巫师先生您现在住哪里?” “我住卡尔家。” 杉森用惊讶的表情说: “咦?你跟卡尔本来就互相认识吗?” “没这回事。他说他自己一个人住,所以欢迎我找到房子住之前,都可以住他那里。” “啊,是的。那我先告辞了。” 杉森从位子上起来,再次向看不见的泰班鞠了个躬,然后走出了酒馆。现在我又有别的事要烦恼了。 杰米妮不知何时把手臂放到桌上,然后把头钻了进去,好像趴着睡着了。看来我是非把她带回家不可了。但是几天之前她才因为喝酒被打得很惨,现在如果又这样红着脸,傻笑着回到家里,我开始担心她的屁股会再次遭殃。 这时泰班突然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 “他说三十五六次?” “咦?” “啊,没事。对不起,修奇。这是瞎子的习惯。平常讲话的时候也看不见听话的人,不就像是自言自语吗?所以随时都有可能自言自语。” “有这种习惯很累吧。你的意思是说可以随心所欲地说出内心话吗?” “像你这种年纪的人如果有这种习惯,那可能是如此,但是到了我这种年纪,所谓内心跟外心就已经没有差别了。没什么好累的。” “外心?你说的话还真有趣。对了,泰班老爷子。拖你的福,杰米妮已经完全醉倒了,你打算要怎么解决呢?” 这时杰米妮突然抬起了头。 “我没没没醉!呜嘻嘻嘻!” 哇,我真吓了一跳。这个死丫头!我还以为她已经昏迷过去了。当然我嘴里开始说出一大堆难听的话,而杰米妮哼了几声,就一副好像觉得很吵的样子,把耳朵蒙住,又趴到桌上去了。我不想管她了!干脆跑去她家里把她妈妈请来这边算了。咦!我到底在想什么?泰班说了: “要我怎么办呢?” “你不能用魔法让她酒醒吗?” 泰班嘻嘻笑了起来。 “让她酒醒。这害我想起某个巫师的故事。那个巫师太喜欢喝酒了,所以既没时间研究练习魔法,也没办法维持清醒的精神状态。所以有一天他下定决心开始滴酒不沾,然后全心全意创造出醒酒的魔法。连魔法的名字都取得很不错,叫做Cure Drunken(治疗酒醉)。你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吗?因为他想尽情喝完酒之后,再用这招魔法,就算是有在练习魔法了。” “这不是很聪明吗?” “你说啥?聪明?别开玩笑了。这个Cure Drunken再怎么说也是种魔法。在酒醉的精神状态下是无法施法的。所以如果他想施法,就得等酒醒之后。那还有什么用?” “咦?天啊……还真愚蠢!” 我嗤嗤笑了出来。泰班也露出微笑,拨了拨自己长长的白发。 “后来怎么样了?那个巫师到最后还是没办法练习魔法吗?” “不是。那巫师发现自己做错之后,把自己的弟子叫来,将魔法教给了他。弟子学得滚瓜烂熟。然后他自己放心地喝酒,叫弟子帮他施法。你猜结果怎么了?结果弟子变得很清醒。因为打从一开始发明的时候,这就是在自己身上作用的魔法,而不是以别人当对象的魔法!” “噗哈哈哈!” “所以气得七窍生烟的巫师跟弟子连续熬了几夜,开始研究怎样把这个Cure Drunken改成对象用的魔法。你猜到结果了吗?” “怎么样了?” “还不简单。跟酒鬼师父在一起好几天的徒弟,到头来也变成酒鬼了。” “噗哈哈哈,哈哈!” 第五章 排列在村前平原上的士兵们的模样非常壮观。 我到底是得了什么热病?这些人只是拿着刀枪,整整齐齐地排在那里,然而我看着他们,心却怦怦地跳。因为兴奋,我很想对他们乱喊一些无意义的声音。他们的紧张感也传染了我们,这种紧张感是不是在人群中更加放大,引起共鸣了呢? 部队的前方是首都来的骑士们,穿着半身铠甲,长剑斜插腰间,骑在马上。他们都各自拿着附有旗子的戟,用那旗子当作各部队的标志。 五个骑士各自负责一支部队。 最前面的是跟骑士一起从首都来的重装步兵,他们穿着锁子甲,装备着长剑以及塔盾。排第二的是轻装步兵,也就是我们城里的警备队员。他们各自穿着硬皮甲,手拿长剑,但是他们身上的武装算是比较自由的。我们城里警备队的装备本来就不太统一。排第三的则是长枪队,他们穿着轻皮甲,手拿斩矛。排第四的是弓箭队,装备着轻皮甲与短弓。排第五的是支援队、医疗队跟工兵队等等其他补助性质的部队。 而站在他们旁边的才是真正最重要的部队。队员是一个人跟两只动物(?)。那就是龙魂使哈修泰尔大人、他骑的马,以及比整个军队的威容加起来还壮观的白龙卡赛普莱。 说起来,其余的部队都不是要用来应付阿姆塔特,而是要应付灰色山脉成群出没的怪物们。而且因为只是预备部队,所以组织也很简单。阿姆塔特由卡赛普莱去对付,而阿姆塔特的那些部下怪物——部下?这种说法有也可笑。其实它们都更像是阿姆塔特的食物,但是因为阿姆塔特强烈魔力造成的恐怖,使它们无法离开灰色山脉,并且会攻击接近它们的人类——则是由人的部队来负责。当然我不懂什么战略之类的东西,但只要有常识,大概谁也可以猜到是这样。阿姆塔特跟卡赛普莱打起来的时候,其余那些薄弱的部队能帮上什么忙呢? 部队前方站着第九次阿姆塔特征讨军的作战司令官,也就是修利哲伯爵,他身着铁锁,骑着穿有马甲的马,旁边就是我们领主贺坦特大人,身穿有贺坦特家家徽的半身铠甲,乘着战车。所谓战车……我再怎么看,也觉得那不过是运干草的车,但是它到处都有补强,车边上还竖起了几枝长枪。会把它叫做战车的惟一原因就是我们领主在上面,如果放到其他地方,不管是谁都一定会认为那不过是辆奇形怪状的干草车而已。 杰米妮拉了拉我的肩膀。 “我找到了,就在那里!” 说起找人,杰米妮可是比我厉害得多了。直到杰米妮指出来之后,我才看出我爸爸在哪里。爸爸是属于长枪队。因为头盔和前面那个人的肩膀,所以我看不见爸爸的表情。 他现在到底是什么表情呢?昨夜爸爸带着很平静的表情,像平常一样与我互相说着那些介于恶言与玩笑之间的话。我跟爸爸说,你有什么遗产,赶快跟我说了再走。爸爸则是说他从小把我养大的费用,要好好敲一笔然后才能走。 “养大的费用?我可没钱。你觉得我有什么钱?” “如果你还有脑袋的话,就好好想想我会有什么遗产。” “应该连一分钱也没有吧。” “还好你知道。如果我有什么遗产可以给你,你这家伙大概会祈祷我早点挂掉吧。从这一点来看,我们到现在还能维持笃实的父子关系,应该要感谢我们的穷困吧。” “我们这么穷,我太感激了!” 而今天早上,爸爸也是带着平静的表情出门。 “我去去就回来。木材我已经向杰米妮他爸爸拜托过了,等一下你去找他。” 我一面擦锅子一面头也不回地说: “早去早回。” 爸爸就这样走了。我们两个人虽然没有约好,但都决定把这件事当成毫无危险,好像去村子里见见朋友一样的事。如果我对爸爸说请保重,难道他就安全了吗?如果爸爸叫我别担心,难道我就不会担心了吗? 但我还是把家里的事丢下不做,被杰米妮拉来这里看征讨军出发的情景。 周围虽然也有很多村人跑来看热闹,但我真的不想来。我也不想来送这些人走;反正我不想做任何带有“送别”意义的事情。 “哼,为什么不赶快出发?还在那里做什么?搞不好还没见到阿姆塔特,他们就已经中暑倒下了。” 听着领主的演说,我如此喃喃自语着。杰米妮哈哈大笑。 “中暑?秋天耶?” 我们领主演说的内容说道,阿姆塔特不需要任何理由,无条件地十恶不赦,而派出卡赛普莱的国王不需要任何理由,应当无条件地受到赞扬。真是场感动的演说。当然感动的不是别人,是他自己而已。第七、第八次征讨军都没办法跟去,到了第九次总算能参与的我们领主,分明非常激动。 修利哲伯爵也是一副不高兴的表情。他很不耐烦地望着天。领主好不容易在半眼泪半高喊的粉饰下结束了演说,大家的拍手持续了好一阵子,总算轮到修利哲伯爵讲话了。他稍微低了一下头,接着说: “第九次阿姆塔特征讨军出发!” 他的手一举,作出了出发讯号。依照骑士们的口令以及覆诵,军队从第一部队开始按顺序出发。村人们错失了向修利哲伯爵拍手的时机,大家都慌了,但那拍手很巧妙地转为对出发士兵们的鼓励。士兵们就在这些掌声中出发了。 虽然我想要继续不断望着爸爸,但是因为周围的人都在拍手,或是把手抬起来,所以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一转头,结果杰米妮伸出的手打到了我的鼻梁。杰米妮好像不知道似的,还继续挥着手欢呼。周围的人全都是这样。这次跟我从小到大看过的征讨军出发时的阴郁气氛,痛苦而沉重的气氛完全不同。这应该都是因为走在队伍最后面,既美丽却又同样恐怖,既傲慢却又同样伟大的卡赛普莱的关系。 “卡赛普莱万岁!征讨军万岁!愿优比涅保佑他们!” “诅咒阿姆塔特!以贺加涅斯之名诅咒他!” 与市民们平常的言行全然不相关地,他们居然开始祈求神的庇佑和诅咒了。如果我是神,我也不太想帮他们。可是爸爸呢?爸爸在哪里?部队一开始动,我就已经无法掌握爸爸的所在位置。 “杰米妮,杰米妮!” 我在半狂乱的状态下抓住了杰米妮的肩膀,问她我爸爸的位署。杰米妮用手一指。那时刚好第四部队开始经过我面前,所以我能够看到爸爸。 要叫他吗?可是又有什么理由叫他?何况他又听不见。 “爸爸!你一定要回来喔!” 我自己都无法制止我自己。可恶。爸爸则是一副好像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就这样冷硬地向前走着。我呆呆地看着他前进的样子。就在那时—— 爸爸的头转了过来。他正确地看到了夹在骚乱群众缝中的我。我虽然吃了一惊,但还是焦急地希望自己的脸上所显出的是希望与喜悦。爸爸笑了笑,又转过头去,只看着前方走着。 接着我就开始烦恼爸爸眼角在闪烁的是什么了。在这样凉爽的秋天,那会是汗吗?难道是天上突然只落下一滴雨,刚好落在爸爸的眼角吗? 因为部队的阵容并不庞大,所以队伍很快就走完了。村人一直拍手,直到卡赛普莱巨大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的另一边,他们才慢慢地散去。 “修奇?该走了!” 杰米妮正想跟村人一起回去,却看见我呆立在那里,所以这样对我说。我有一种受妨碍的感觉。跟其他人无关,跟阿姆塔特或卡赛普莱也无关,只是我跟我爸爸两人必须长久离别,这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妨碍。但是这句话说来有点莫名其妙,所以我也不能对杰米妮生气。 “嗯,走吧。” 我转过身去。杰米妮点了点头,转身之后低声说: “哎呀,是卡尔。” 我随着杰米妮的视线望过去。卡尔跟泰班站在平原一角的树下。他们望着部队消失的方向,正在谈一些事情。我想就这样回村子去,钻到家里,但是杰米妮已经一溜烟往他们那里跑了过去。哼。我嘀咕了一下,还是跟在她后面走过去。 “卡尔你好!上次受到你的殷勤款待,真的非常感谢。” “不客气,史麦塔格小姐。你光临寒舍,我才感到荣幸之至呢。” 啊啊……鸡皮疙瘩,鸡皮疙瘩!我看到他们两人打招呼的样子,作出了看不下去的表情,卡尔身边的泰班虽然眼睛闭着,但也是一副看不下去的表情。“你好,卡尔。” “啊,尼德法老弟。你现在可以原谅我了吗?” “说什么原谅。那时候我跟你大小声,真的很对不起。你来看军队出发吗?” 这几天存在于我们之间的芥蒂就这样烟消云散了。卡尔说: “其实我是带泰班来的。我自己是不怎么想看啦。” 我的嘴噘了起来。 “泰班,您来这里能够‘看’到什么吗?” 泰班嘻嘻笑了。 “我还是有自己的办法可以感受这边的情况。我听这里的声音,然后想象发生的情景,这也很有趣。” “有趣?” “嗯。这里的气氛非常棒。不太像要出发去跟龙作战的士兵。” 不知怎地,泰班虽然年纪比卡尔大上许多(我猜大概是两倍吧。卡尔还不到四十岁,但泰班看来已经超过七十了。),但是泰班的语气却亲切多了。因为两人并肩站着,所以才能够切实地比较。卡尔是不是有些怪? “你是很厉害的巫师,不是吗?修利哲伯爵没开口要你帮忙吗?” “你还真有常识。哼,我拒绝了。” “理由呢?” 发出质问的我表情非常尖锐。但是只有卡尔跟杰米妮看得到我的表情。泰班很平静地说: “有好几个问题。这有点像是回头反咬师父一口。心情上则是觉得麻烦。” “师父?” “我不是说过了?魔法本来是属于龙的东西,所以对龙使用魔法,就好像是冒犯祖师爷一样。这不是很可笑吗?” “啊,只因为这种理由……” “你这样问,我也不会生气。但如果你对魔法有一点了解,或者退一步说,只要对骑士道有一点了解的话,我早就把你的头给打爆了。” 因为他的语气太平静了,所以我的愤怒也来得很慢。我虽然想要发火,但还是悄悄地忍住了。支离破碎的巨魔在我脑海的记忆中还是很鲜明。泰班继续用一副觉得麻烦的语气说: “哼。我学习魔法一直到现在,所会做的事情就只是破坏、杀生一类的,想到此,其实也很过意不去。我觉得自己不怎么样。如果用你能理解的理由来说的话,就是我不想死。一个瞎子巫师想跟修练了几百年魔法的龙战斗,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你虽然是瞎子,还不是简单地解决了那些巨魔?” “喂!巨魔会用魔法吗?哈哈哈。卡赛普莱才能当阿姆塔特的对手。修利哲伯爵也这样想,所以他也不太热中拉我去。在我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第九次阿姆塔特征讨军,而是第一次阿姆塔特跟卡赛普莱的大对决。这不是轮到我这种人类巫师插手的事情。” “说起来也没错。其他那些士兵都只是去看好戏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不,一定要是这样才行。其他士兵最好只在旁边看好戏。我才不希望爸爸高举起斩矛,对着阿姆塔特冲锋。泰班笑了笑,说: “嗯。但我答应要做别的事。” “别的事?” “而且我有权选择做这件事的助手。” “等一下,等一下。你说什么别的事?” “啊,对了,你要不要当我的助手?” 到了这地步,我胸膛真的无法不气炸。 “去你的!所以我不是一直问你什么事吗?” “守卫贺坦特领地。警备队都离开这里了,这不是个大问题吗?特别是这样的秋天,怪物们都会蜂拥而至。” 啊,这件事啊。几天前出现的巨魔是为了准备过冬的粮食,所以跑来袭击粮仓。它们大概误以为我们由春到夏辛苦地做农忙,都是为了它们。好像一到了秋天,它们就要来收税似的。可恶!再加上警备队都离开了,它们一定会高兴得全都跑来。当然村人在这段期间会组织自卫队,但由于我的年纪还不到征集下限,所以根本进不去。 但是泰班负责守卫整个村子?还找我当助手?我的语气马上和缓了下来。 “嗯,听起来很不错耶。助手的薪水多少啊?” “每天请你到散特雷拉之歌喝一杯酒。怎么样?” “我不要酒,我要可以放到口袋里的东西。” “这老弟好像还不知道世界上有比钱更棒的东西。如果要起用你当助手,那还要教你一些人生的道理。你要钱?嗯,好。” 让我惶恐的是,从泰班手中抛过来的竟是一百赛尔的金币! “你,你难道除了一百赛尔的金币,就没有别的钱了吗?” 金币被冲上来的杰米妮抢走之后,我这么说。 “傻瓜!那个也包含了准备的费用!你用这些钱去打理一下你的武器装备。就一个月的短期雇用来说,这报酬是太高了点,怎么样?” “赞成!毫无异议!以优比涅跟贺加涅斯之名向你保证!” “那好。我的办公室就是散特雷拉之歌,你每天早上记得来找我。” 杰米妮看着从我那里抢去的金币,一面流着口水,当金币被我抢回来之后,她就跑来插嘴了。 “那个,巫师大人,你还需不需要另一个助手?” “不需要。” 杰米妮马上一副哭丧的表情。泰班用有些不耐烦的表情说: “你担心什么?修奇的钱不就是你的钱,你的钱不就是修奇的钱吗?真正伟大的恋爱关系当中,金钱应该要这样处理才对。钱无条件都算是女孩子的。” “泰班!” 我跟杰米妮同时喊了出来。 杰米妮到了最后还一直跟着我。她的表情就是一副想看我怎么用这些钱的样子。但是对我而言,这种钜款一拿在手上,我眼前就一片黑暗。平常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情都很多,但是一旦真的有了钱,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武器装备,武器装备……对了,买把刀!” 我平常就很想有把好刀。在我这种年纪,没有这种欲望的男孩子,要到哪里才找得到?可是令我快发狂的是,到了这时候却想不起要到哪里买刀。 “你要去打铁铺吗?” 卡兰贝勒啊!您总算做成了一件事!您所保佑的纯洁少女中,最不会想事情的一个,居然也有一语中的之时!但是我的想法却不是这样。 “不是。我们应该去酒店。要去打铁铺订做的话,太花时间了……到酒店去的话,那里有剑被当作酒钱押在那里,很快就可以弄到手了。” 其实我是把念头放在“散特雷拉之歌”海娜阿姨的那把巨剑上面。现在她把那把剑当作无用之物来对待,但是,她当初怎么会想叫打铁铺把它做成酒杯!幸好杉森的爸爸,也就是打铁铺老板乔伊斯当场让她碰了根钉子,跟她说这种钢铁没办法做杯子。结果她喃喃抱怨说自己是不是疯了,居然收了这种一点用处也没有的东西来抵酒钱,然后不知道把它乱放到哪里去了。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是我到现在还记得。 我猜谁也没把它拿走,所以应该还是在那里。城里的警备队员每个人都有很棒的武器了(战死者的武器),所以不会去动那个东西,除了他们之外,还有谁会去拿呢? “你说什么?” 海娜阿姨眼睛睁得大大地说。我耸了耸肩回答: “你听不懂我说什么吗?我说我会付你一笔大钱,请你将那把剑给我。” 旁边的杰米妮用赞叹的眼神看着我。杰米妮因为怕自己的妈妈,所以在年纪相仿的中年女人面前老是畏畏缩缩的。我竟然敢这么威风地跟海娜阿姨交易,她马上就用无限尊敬的表情望着我。 “那东西是还在……你要拿去做什么用?” “你把钱收下就是了。要拿去做什么用,是我的事情吧?” 看吧,杰米妮,我就是个如此的男子汉。我是个威风凛凛的可畏男人。虽然你很有眼光,居然敢打我的主意,但对你而言,我就像是棵高耸到无法攀爬的树。 是的,修奇。我太愚蠢了。不懂事的少女不了解眼前的东西是落到地上的太阳,想要拿手去碰,当然一定会受伤。我的心很痛,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行为所致。请原谅我吧,呜呜。 不。可怜的少女啊。我命中注定会不断让像你一样的少女受伤。真的对不起。 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一切都只能怪我太帅了。 “你张着嘴在干嘛?” 呜,怎么会这样。我想得太远了。海娜阿姨用一副担心的表情看着我和她抱在怀里的那把巨剑。我一伸出手,海娜阿姨就打了我那只手一下。 “唉唷!” “你这家伙!本来我是绝对不会把这东西给你这种淘气小鬼,但是你现在应该也会想保护自己,如果不想靠做蜡烛过日子的话,这对你搞不好也有用。” “你到底卖不卖?” “我不打算卖。拿去吧。反正我也想过要给你,没想到你自己跑来要了。拿去吧。” 海娜阿姨一面说着,一面就将那把巨剑递给了我。我用惊讶的眼神望了望她,然后说: “习武之人应该为自己的武器付出适当的代价,所以……” 啪!唉唷,我的头啊。 这东西还真麻烦。我想把剑插在腰际,但是我的腰带上既没有插剑用的刀环之类的,而且又很脆弱。如此不只常常会碰到刀锋,万一掉到地上就惨了,所以我也知道拴剑鞘的腰带一定要用很坚固的才行。真是没办法。我只好用左手拿着剑到处跑。 即使知道我的这些情况,杰米妮还是用近乎尊敬的眼光看着我。我意识到了她的视线,所以腰挺得更直,得意洋洋地前进着。杰米妮不敢随便靠近我身边,所以在离我一段距离之处走着,她深呼吸了一口,然后望着我。 “嗯,嗯,修奇,你去哪?” “去磨剑。” “那,那,你是要去打铁铺吗?” “当然喽。” 杰米妮听到我既简短又冷淡的回答,好像有点畏缩。啊,真爽。我抬起下巴,故意看也不看杰米妮,就这样走着。 大概是我的下巴抬得太高了。匡当!唉唷,该死!到底是哪匹马,竟敢在战士要经过的路上拉屎?要是被我发现,我马上把它……不,不,首先观察一下它的主人是谁,再把它…… 杰米妮抱着肚子笑,然后跑来扶我。我满脸羞红,抓着她的手站了起来。然后我接过杰米妮笑着拿来的干草,用来擦了擦裤子。我第一次佩剑的历史性大日子,为什么却是这个样子?周围的村人全都嗤嗤笑了起来。杰米妮红着脸说: “不要笑!有什么好笑的?” 杰米妮居然帮我说话,真是令人感激,好,我决定了。杰米妮,我牺牲一下好了。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愚蠢的男人会要你跟他走,如果我早点讨个老婆,世界上的其余男人也才会安心,所以我认真地考虑看看跟你结婚的事好了……天啊,我好像疯了。 铁匠乔伊斯看到一个十七岁的小男孩跑来,用很酷的表情对他说:“帮我磨剑”,他将所感觉到的困惑用一句简单的话就表现出来了。 “你帮谁跑腿?” “这把剑是我的!” “……如果是你要用的,那比起你这把,那个怎么样?” 我看了看杉森的么弟以前玩的那把木刀,并没有暴跳如雷,而是想出了一个简单的方法解决。乔伊斯看见我掏出的一百赛尔金币,搔了搔头。 “该死。光是要找钱给你,可能就要花一整天了。” 咦,这个大叔看到这么宝贵的金币,居然反应只有这样?我什么话都不再说了,坐到了旁边的木筒上。杰米妮看到火花四溅,声音变得很吵,所以不想靠过去,只是站在我后方看。 乔伊斯嘀嘀咕咕地观察着那把刀。突然他的眼神放出异样的光彩。 “这个是幻想中的剑。” 我咕嘟吞了口口水。乔伊斯用锐利的眼神注视着刀锋说: “如果这可以算是剑的话,那鸟枪就可以算是攻城用的兵器了。” 杰米妮爆笑了出来,往下捶了我肩膀一下。我半难过,半生气,灰心地说: “真的这么差吗?” “开玩笑的。” “……” 这很有趣吗?乔伊斯对我眨了眨眼,杰米妮笑得更开心了。 “这是海娜的那把剑吧?这是一把已经被长期使用的剑。如果要处理这种东西,是比较麻烦。因为硬梆梆的。而且好像也没有好好保管,就那样随便放着。如果一把剑想要好好长期使用,那每天都得保养。” 然后乔伊斯就言不发地拿出了锤子,将剑握把上的大头钉拔了下来。接着他把我的剑夹到火炉里。这样一塞之后,乔伊斯又马上拿起别的材料,开始敲敲打打地制造别的物品了。啊,啊,这样下去,我的剑会全融掉!我虽然很着急,但还是坐在原地不动。因为已经有人代替我喊了出来。杰米妮惊讶地说: “这样放着不会有问题吗?” 听到杰米妮的问题,乔伊斯点了点头。他花了好一阵子打出了一把镰刀,我急得五脏六腑都快要打结了,乔伊斯才瞄了一眼火炉,然后慢慢戴上手套,用铁钳把巨剑夹了出来。 我讶异地注视着那把剑。 巨剑已经炽热地发出白光,就像是一团剑形的火焰一样。黑暗的打铁铺中,夹着光剑的乔伊斯,看来就像路坦尼欧大王一样。其他的铁匠也赞叹地看着乔伊斯所拿的剑。乔伊斯微笑着说: “还不错。如果不这样搞一下,那这把剑可是没办法用的。” 乔伊斯喃喃说出我听不懂的话,然后把剑放到铁钻上开始敲打。叮铿,当!叮铿!当!咦,怎么回事?怎么一副重做的样子? “没有韧性。表面也很不平。卡笋也有点歪了。” 乔伊斯适当地打了几下,把表面弄平,将歪掉的卡笋敲回原位,然后将剑夹到水桶里面。淬火吗?但是乔伊斯并不像平常淬火一样泡那么多次水,只泡了两次就结束了。他跟我说: “现在是最后的步骤。不需要再淬火了。” “咦……咦?” 乔伊斯拿出磨刀石,开始“沙沙”地磨起刀来,一面说: “其实本来已经完成的剑是不可以再放到火里的。但是这把太久没有保养,已经钝了,想用磨刀石磨出原来的刀锋是不太可能的。而且没有韧性。这铁是杰彭出的钢铁。杰彭那里的武器当初淬火都有些不够,所以剑不太会弯。但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常挥的话,铁就会失去韧性,有时砍到骨头或是对方的盔甲,运气不好的话根本不会弯掉,而是直接碎裂。要好好淬火,钢铁才会变得耐用。” 乔伊斯的说明配合着沙沙的磨刀声,听来很有节奏感。杰米妮听到砍骨头那一句的时候吓到,抓住了我的肩膀,但是我关心的却是别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说,之前用这把剑的人,拿着这把剑用了很久喽?” “嗯。所以已经用得很趁手了。当初保养得还不错。” 乔伊斯好像开玩笑似的把我的剑磨了几下,将握把夹上去,然后用钉子固定住。乔伊斯把剑插入剑鞘中,然后递给了我。 “拔拔看!” 我吞了口口水,然后握住了剑把。嘶铃! 呜,呜哇。天啊,我的心脏呀。手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之前拔出时发出柔和声音的剑,给乔伊斯这样弄了三两下,现在一拔,就发出了刺激心脏的响声。杰米妮干脆贴在我的后肩上,只露出眼睛望着我肩膀前方,一面吁吁气喘着。她把我后颈弄得很痒,同时又妨碍了我拔剑的动作。 我将剑完全拔了出来,这时乔伊斯很担心地对我说: “不要模仿那些战士用拇指摸刀锋。因为现在这把刀已经利得可以刮胡子了。” 唉唷,我吓了一跳。因为那时我的手正伸出去要摸刀锋。我很尴尬地拿着剑东看西看。刀刃发出的寒光让人心头一凉,闪亮的剑身甚至已经可以映照出我的脸庞了。乔伊斯将一条手巾跟一块磨刀石递给了我。 “我虽然不知道你可以做到什么程度,但是不管是谁,只要弄坏了一把剑就会学到教训,所以没关系。你要每天定下时间来磨剑。现在也不用磨很多下,磨个一两下就可以了。然而随着时间的经过,可能需要越磨越多。” 然后乔伊斯喘了口气,就跑去打铁铺的一角,找出自己的钱包,开始叽叽喳喳地算钱。他大概是在数要找多少钱给我。一阵子之后,其他铁匠也跑了过去,那些打着赤膊的、因汗水而满身油亮的大汉们数钱的样子似乎让杰米妮觉得很有趣。 “喀喀喀……” 但是我没有多余的心力把视线投到那个方向去。我整个精神都集中在我那把巨剑上面。真是帅毙了。以战斗为目的而制作,符合机能性的剑身,锐利,够长,而且很光滑。围绕在四周的剑锋,目的就是伤害敌人的肉体。嗡嗡响着的嗜血剑锋把我迷得失魂落魄。然后是护手的隔片以及剑把。剑把上缠绕着年代久远的皮革,似乎紧紧贴着我的手。这些皮要换掉吗?不,不。好像现在换了这上面任何一样东西,就会把它搞坏似的。 我将剑插回剑鞘当中。但是跟之前有些不同的是,由于锐利得可怕,一想起左手中握的是嗜血的东西,手掌就开始痒了。我的肩膀稍微缩了起来,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然后用我所能作出最诚恳的表情望着天。 优比涅啊,请看!今天又诞生了一个剑士,想要在这块土地上实践贺加涅斯的律法。我的手实践这律法,但它只是我灵魂的奴隶。所以我将我的灵魂奉献给您。请看!这是我。请别忘记,优比涅!嗯嗯……不知为什么,似乎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修奇,赶快把磨刀石跟手巾收好。” 该死……这该死,该死,该死的丫头!居然破坏了我这伟大的一刻!我虽然嘀嘀咕咕的,但还是把那些东西收了起来。我将磨刀石包在手巾里面,然后放到口袋中,这时乔伊斯叹了口气,走了过来。 “再怎么算也不够找你。你需不需要一件盔甲?” 呜。差点忘了。盔甲?当然好啦。我一点头,乔伊斯就一副“我老早就知道你会答应”的表情,笑了笑,然后走到打铁铺的一角开始翻找。他选了一件跟我体格相似的硬皮甲,然后拿了过来。我虽然更想要旁边的那件锁子甲,但是那件贵得要命,而且我也没有勇气穿着它在村子里面跑来跑去,所以还是算了。 “你是做蜡烛的吧?知道如何处理油脂吗?” “当然!” 对于铁做的铠甲来说,最大的问题是湿气。但是铁是很强韧的材料。比较起来,皮甲就算鞣皮处理做得很好,也还是很容易受损伤。如果有人说甲胄上长霉,那一定是皮甲。但是常常擦油的皮甲可以毫无负担地使用很久。而且说到处理油脂,还有人比我更行吗?我不就是用蜂腊跟油脂做蜡烛的蜡烛匠吗?我可以用油将剑涂得整把都滑滑的。要不要干脆整个上一层腊,让它滴水不侵? 由于硬皮甲就像衣服一样柔软,可以直接套头,所以我很轻松地就穿上了。脖子底下往两边分开,两边有附铰钉的洞。当然那是穿绳子的地方。我从乔伊斯那边接过了绳子,笨手笨脚地开始穿。杰米妮咯咯笑了起来。 “让我来穿。这样到时候才解得开。” 我乖乖地把绳子给了杰米妮。她靠在我胸前,开始穿绳子。 “嘘!嘘!” 怎么回事?那些铁匠看着我们,开始对着我们吹口哨。杰米妮的脸红了起来。哼,这样一看,原来我也很像是传说中的路坦尼欧大王。我威风地挺腰站着,杰米妮则窝在我胸前忙着穿绳子。这不就像是国王跟侍女吗? 乔伊斯微笑着说: “看起来就像故事中的高贵仕女跟骑士学徒一样。” 什,什,什么! 不管怎样,我长靴也买了,还买了手套。我的心情就像飞上了天,所以变得很亲切大方,还买了一套衣服送给杰米妮。我好像被冲昏了头,一百赛尔瞬间就不见了。无论如何,杰米妮高兴得开始蹦蹦跳跳,看到她这样,我的心情也不差。 第六章 过了好几天。 我的日常作息变得很有趣。早上很早起来,吃过饭之后,我就会全副武装,跑去散特雷拉之歌。泰班坐在桌边喝牛奶,一听见我进去就会对我打招呼。真是妙透了。我有一次拜托路过的一个小孩走在我的前方,我紧跟在后,但是泰班绝对不会搞错。他能听得出我的脚步声。 然后我就会带着泰班进到城里。城里剩下的那些警备队员会报告昨天晚上的事,还会聊一些其他的东西,但都跟我无关,所以大部分的情况下,我都在练兵场等待。 这时我会拔出剑来耍。做完晨操,吃完早饭的警备队员们每天一定会坐在练兵场旁边休息,看着我练剑然后拍手,有时会取笑我,有时也会给我建议。“虎口不要握那么紧!就当作自己握着杰米妮的手!” 这算什么建议啊!这只会埋葬一个前途大有可为的青年! 有时他们也会跑来示范动作给我看。我为了模仿透纳转身三次,连击九次的动作,接连摔倒了好几次。透纳因为跟巨魔作战那时的伤,所以没办法参加征讨军。虽然泰班帮他治疗过,但腿好像还是没办法运作得很顺畅。然而他还是用纯熟的动作展示给我看他精妙的技术。可是士兵们却嘻嘻笑了。 “透纳这家伙,腿受伤以后就不行了。” “混帐,下次你的腿也被铁耙刺中看看!” 士兵们互相开着玩笑,并且对我加以指导。但是他们教的东西真的很难。 “你回家以后做做伏地挺身,砍砍柴什么的,练一下臂力吧。这小子每天只是熬制蜡烛,所以身体才跟蜡烛一样脆弱!” 砍柴……这个没有必要去做。我们家里常要烧火,不像其他人家每天自己劈柴,都是直接跑去买木柴。所以我开始练伏地挺身。过了几天之后,手臂开始酸痛,连拿面包来吃都十分痛苦。 不管怎样,城里的业务结束之后,泰班会出去巡察。有时在村庄四周,泰班会仔细地询问我当地地形,然后点点头,停了下来。 “这么说来,这里很适合当做进入村庄的路径。” 换句话说,意思就是怪物会从这里入侵。他会要我在树木或地上、岩石上画上一些奇怪的图形,然后对着那些图形施法。我没有必要去问那些是什么。为了确认我画得对不对,泰班常常把我抓去当实验对象。然后我就会被看不见的蜘蛛网缠住,浮在半空中,或者是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结果摔在地上,甚至有时我的头都被火给熏黑了。 “泰班!救命啊!” 在我眼前有五头龙,互相郑重地讨论着要把我烤来吃、煮来吃,或者是生吃。在这样的幻象中,我吓得尖叫救命。这种经验会把人吓得脊椎直竖,但是泰班却高兴得嗤嗤笑,真够可恶。哼!下次帮这个瞎子带路时,要不要干脆直接把他带到悬崖边去? 我必须完整地记住我们处理过的地方。也必须画成地图,告知城里的警备队员,而且泰班说每天都要到那些地方去走一遭,来更新魔法。他跟我说:“这是因为自然力会拒绝魔力不正常地集中在某一个地方。”这一类莫名其妙听不懂的话。 结果魔法陷阱真的成功钓到了东西。有一天早上,我们跑去看设置了魔法陷阱的地方,结果听到了吓得我毛发直竖的尖叫声。 泰班跟我都吓得胆战心惊,怀疑那会不会是食人魔或者石像怪,从那声音推测,也有可能是女妖精……我们两个互相交换意见,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一看,看到杰米妮拼命想逃走的样子。但是她再怎么跑,也离不开半径十肘的一个圆圈,只是在里头绕圈子。 杰米妮一被救出,她就用一副气得要死的表情,瞪着捧腹大笑的我们两个。我按着额头说: “杰米妮,你到底跑到这里来干嘛?”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们两个到底在做什么……” 泰班喃喃说着:“好奇心虽然是通向发现的捷径,也是葬送身子的捷径。”之类的怪话,让杰米妮加入了我们的巡逻队伍。 到了下午,我们走进了散特雷拉之歌。泰班讲了许多个冒险故事,连一次都没有重复,在村中小孩跟酒徒之间已经开始大受欢迎。所以一到了下午,小孩们会围在他身边,傍晚则是洒徒围了上来。因为我的助理业务已经做完,所以下午我就会做一些诸如到村里分送蜡烛这类的日常事务,或是跑去练剑。虽然“练剑”讲起来好听,但其实跟我爸爸“练枪”也没什么大差别。 有一天,我们结束了巡逻,正准备回村里进行下午的任务。 雷声?天啊。我吓了一大跳,朝着传来尖叫声的地方望去。那是村子东边荒山的方向。我马上想起在那里设置过魔法陷阱。如果经过附近,那里就会喷出火来。 泰班神色凝重地说: “杰米妮在这里吗?” “……是的。”杰米妮生气地回答。 “那就不是杰米妮了。到底是什么东西中了我的魔法呢?” “真的很像鬼怪。它们怎么会想从那里进来?” “我不是说过了。我是设想怪物进村的路线之后,才在那里设陷阱的。我们过去看看吧。杰米妮?我们两个人先去看状况,你赶快到城里去叫他们派警备队过来支援我们。但是它们有可能兵分两路,所以叫自卫队不要过来,而是好好守住村庄。” “你讲的太长了啦!” “叫警备队去荒山,叫自卫队别动,待在村子里。” “知道了!” 杰米妮马上跑了出去,速度快得连裙子都飞起来了。我想往传来尖叫声的方向跑去,但是泰班阻止了我。 “你到底在想什么?想缔造瞎子巫师跟菜鸟战士壮烈成仁的英勇传说吗?小心地慢慢前进吧。最好让警备队员跟在后面。” “但是如果让它们进了村子……” “这很困难吧?” 我正想反问他什么意思,但就在这时,远处的荒山冒起了火光。不,是闪光。反正有一种强烈到让人眼睛都凸出来的光在不断闪烁着。我闭上了眼睛,但是泰班本来就看不到,泰班很满意地说: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家伙,但它们大概很想回头逃跑吧?它们不知道,我的专长就是魔法的连结。” “这是什么意思……啊!” 天啊!望着天空的我无法再继续讲下去了。云全部都涌到荒山的方向了。这样难道不会打雷吗?轰隆!嗯,果然打雷了。 “那里大概会被烧成一片焦黑吧。如果不是特别厉害的怪物,大概已经昏过去了。” 但是这次泰班搞错了。我们还是听见了粗哑的咆哮声。 “好像真的是特别厉害的怪物。快过去吧,修奇!” “是的!请抓住这个!” 我伸出了单手巨剑,泰班一抓住,我就开始带着泰班跑。说是跑没错,但以泰班一个瞎子,能跑多快呢?所以我们简直就是在慢跑。 我们一出了村子,就感觉咆哮声更近了。似乎这段期间,那些家伙也在往我们这个方向跑。它们大概打算奇袭这个村子,但是因为中了泰班的陷阱,计划失败,所以开始用全速往这里跑,我已经可以远远看见那些家伙的样子。怎么了,我的腿居然动不了了! “是哪种怪物?” “头是黄牛的头,身体是人的身体,身高超过七肘。” “天啊,难道是牛头人?有几只?” “十……二!十二只!” “拜托!这到底是什么鸟村子啊!出现牛头人也就算了,还不是一只,而是十二只!” 牛头人一发现了我们,就举起巨大的战斧,咆哮着冲了过来。虽然讲起来有点丢脸,但我瞬时间感觉胯下有点湿湿热热的。地面震动的响声传了过来。那些战斧的宽度跟我的胸膛一样,长度则跟我的身高差不多。如果人拿来用,大概会把它们称作巨斧,但是拿在牛头人手上,就只能算是战斧。我的天啊!它们是用单手挥着大斧头,一面往这里冲。它们因为中了泰班的魔法,所以遍体鳞伤,有一只大概是中了闪电术,所以全身焦黑,但还是气势汹汹地往这里跑来。 “距离跟方向!” 我马上抓起泰班的右手,让他得知方向。 “三百五十肘,不,三百三十肘,不不,三百肘……” 可恶!它们不断跑来,所以距离也不断改变。泰班嗤嗤笑着说: “可恶,眼睛看不见,连魔法飞弹这种最初级的魔法也没办法用。” 泰班身上的纹身开始发光。牛头人虽然吃了一惊,但是更加疯狂地朝向这边跑来。它们大概想在施法过程完成之前先对我们出手。我真的好想丢下泰班,一个人自己往回跑。我开始羡慕什么都看不见的泰班。泰班开始吟颂咒语,然后将两手向前一伸。 “既然我眼睛看不到,就用其他的眼睛来代替!” 就在这时,有一只牛头人发现自己应该是无法及时跑到了,于是投出了手中的战斧。可怕的是,那把沉甸甸的战斧竟朝泰班那边直直飞去。 “我跟你拼了!” 我大喊一声,冲了过去。我拔出单手巨剑,将剑鞘一丢,拿剑往下一戳。当!唉唷,我的手腕啊!我好不容易把战斧的路线打偏了。连我自己都觉得这简直是奇迹。但是我去打这么沉重又高速飞来的东西,一时之间感觉好像整条手臂都快要断掉了。泰班的眼睛连眨(他看得到什么!),总算完成了施法的过程。 “把敌人都消灭掉,炎魔!” 这是什么呀!一个身长十肘,身上黑得发亮的庞然大物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身边弥漫着硫磺味的黑烟,身高十肘的人形怪物。它的头上有着连牛头人看了都得叫它大哥,长约一肘的大角。仔细一看,那其实是它头盔上的角。他全身都是漆黑的装甲。由于他太黑了,我连它的轮廓都没办法看清,所以我分不出那到底是它的皮肤还是甲胄。这个叫做炎魔的家伙左手拿着双刃大砍刀,右手拿着巨大的多头鞭,他用的这种鞭子是“九尾猫”,处处都加上了尖锐的金属钉。万一被打到,铁定皮开肉绽。 我正庆幸那个炎魔是用背对着我,它就把头转了过来。天啊!它没有脸!头盔底下,我所能看见的只是一片漆里。我偶尔在梦中看见的那片无限大的漆黑。 “敌人是?” 炎魔似乎是在询问泰班,但它的声音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听到空中传来的声音,所以恐慌了起来。泰班用力大喊: “哎,真愚蠢!不是那些牛头人还是谁?” “用什么方式?” “灭绝!” 炎魔回过了头,慢慢开始飞过去……咦?飞过去?它是在飞没错。它背后突然张开了漆黑的翅膀,飞了起来。我估计它翅膀至少也有十二肘长。它优雅地往上飞了四肘,然后就开始向着牛头人冲去。它划过空气的时候,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哄~!” 牛头人一面咆哮,一面挥动着战斧。但是炎魔用轻巧的动作落到地上,马上就挥动起鞭子,将牛头人握着斧头的手臂卷了起来。然后它用力一拉。 咯叽!咯叽叽! 牛头人的手臂被它硬生生拔了下来。它再次挥动右手的鞭子,左手则是往反方向挥。左手的大砍刀一刀就把牛头人给劈成了两半,右手的鞭子又卷住了另一个牛头人的脖子。炎魔开始将被缠住的整个牛头人甩动了起来。 “咕呜!” 炎魔并没有发出高喊声。它就像顽童玩弄青蛙的时候一样,将这个挂在鞭子上的牛头人甩来甩去,周围的牛头人纷纷跳开。炎魔开始继续前进。它把右手缠住的那个牛头人当作流星锤挥来挥去,一旦打倒了其他的牛头人,就会用脚去踩,然后拿大砍刀往躺在地上的牛头人身上戳。要用壮观形容这一幕光景,却又太过恐怖了。但是这场仗打得真爽…… “那是什么?” 这不是我的声音。不知何时,赶来的警备队员已经都来到我们身后了。警备队员看到这奇怪的场面,也不敢随便跑过去。所以我赶紧跟他们解释。 “那只黑黑的家伙是泰班召唤来的啦!跟我们是同一国的!” 警备队员中的透纳一脸迷糊地说: “是吗?真的是跟我们同一国的吗?我还不想跟它同一国呢。那不是炎魔吗?” “咦?透纳,你知道这种东西?” 警备队员们也望着透纳。透纳注视着泰班说: “巫师先生,我看了觉得那是炎魔吧?看它的鞭子就知道了,对不对?” “对。” “那为什么深渊魔域的炎魔会帮助我们呢?” “修奇不是说过了,是我召唤它来的啊!” 透纳的嘴巴张了开来。其余的警备队员跟我都作出好奇得快疯了的表情,但是透纳却一副对我们视若无睹的样子,继续跟泰班说: “可是你招来的不是妖精,而是恶魔呀!” “呵呵,你还不赖嘛。也知道精灵们的妖精召唤。” “这不过是常识……但你怎么会叫它来?它不是能够召唤来的东西吧?它不就像是人一样存在的吗?” “你说的对。我是暂时把它从深渊魔域的迷宫中移动到这里。这不算是召唤,只能算是空间移动。” “那它凭什么要帮你作战?” “因为它跟我的约定。” “什,什么约定?” “这很简单。它跟我约好,要帮我消灭我想消灭的人。换个角度说,就是我为他提供鲜血。它现在应该正在汲取鲜血吧。” 不知不觉间,炎魔已经把牛头人完全消灭了。虽然也有几个想逃走,但它却按照泰班的话,做到把它们全都“灭绝”为止。就算几十个人可能也打不过的强悍牛头人,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被解决掉了。 最后一只牛头人彻底爆发出惨叫和鲜血,接着炎魔就转过了头来。那样子就像对自己刚才所做的事毫不关心。它噼啪张开翅膀,向这里飞来。好像连天色都暗了下来。 士兵们发出惊慌的叫声向后退,纷纷拔出长剑。我虽然也想逃,但腿就是不听使唤。炎魔降落在泰班面前,然后将头转向后面的士兵。空中再次传来它的说话声。 “这些人也要吗?” 我听懂了它的话,立刻尖叫出来,但士兵们却是歪着头。泰班慌张地说: “什么?你这家伙,不要!” “那把我送回去。” “怎么了?有急事吗?” “有一些冒险者进了我的迷宫。我正要消灭他们,你这家伙就把我叫来了。” “这样啊?!嗯……我突然想不起空间弯曲传送术。” 炎魔突然举起了沾满牛头人血的鞭子,我喊出了近乎窒息的惨叫。炎魔虽然还是以一副要打泰班的样子站着,但是眼睛看不见的泰班仍然在嘻嘻笑着。 炎魔举着手臂站在那里,而士兵们看来则似乎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心理准备,想要直接冲上去。但是过一阵子之后,炎魔却把鞭子放了下来。 “快给我想起来!” “听你的声音,你大概一回去,就会把那些冒险者打得粉身碎骨吧?” 炎魔暂时无言地俯视着泰班,然后阴沉地说: “听着,泰班。你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泰班了。巫师的眼睛瞎了,那就跟死了没两样。我也很讶异你怎么还活着。” 炎魔说话的声音好像有形体的东西擦过皮肤似的,把我跟士兵们都弄得很痛。但是泰班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回答说: “所以呢?” “我以前跟你约定的时候,是因为无可奈何。用血换暴力,这个契约定得也不差。但是就凭现在的你,我只要出一根手指头,就能轻轻松松把你宰掉。” “那又怎么样?” “快把我送回去。我到现在还遵守跟你的约定,所以你也要用名誉的方式对待我。” 泰班微笑着,开始念诵咒语,摇了摇手臂,说: “下去吧,倒霉的恶魔。那些冒险者大概已经全跑光了。” 炎魔就像出现的时候一样,在黑烟的环绕中消失了。它那里再度发出了呛人的硫磺味。 一直等到炎魔消失,我们所在的平原才好像恢复了正常,又重新有了太阳普照的感觉。炎魔在的时候,虽然太阳还是发出光芒,但就是有种黑夜的感觉。不管怎么说,等到它消失,我才安了心,我想要直接躺到地上,但是泰班又马上叫了我。 “走吧,助手。要去收拾掉牛头人的尸体才行。它们中魔法的地方,也要再重新施一次法。” “泰班,我现在腿软得不能动。” “看看,我居然有这么不诚实的助手。是不是要换个人呢?” “你说什么?到底是因为谁你才活到现在的?” “嗯?这是什么意思?” “刚才你在施法的时候,牛头人把斧头抛了过来!要不是我挡了下来,你现在大概已经被人丢到水沟里去了!” 泰班瞬间一副惊讶的表情。他问士兵们说: “你们看一下,这附近有没有战斧?” “是有一把。” 透纳如此说完,就跑去拿起我所挡下的战斧。他的表情变得很困惑。 “重得不得了耶?” 泰班嗤嗤笑了笑,然后说: “这么说起来,原来修奇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好!你想要什么跟我说。我帮你达成。” “真的吗?” “但是搞不好你会说一些荒唐的愿望,所以慢慢想好了。先把该做的事做完。会因为随尸体蜂拥而来的东西,不只是苍蝇而已。” 我们走到炎魔造成的惨剧现场,将牛头人的尸体收集起来焚烧,也收拾了它们的武器。牛头人的战斧如果要给人类用,有点太大了,所以大概只会留几把当作战利品放着作纪念,其他的会丢到熔矿炉中重新利用。牛头人的尸堆非常大,火烧了好一阵子,等到几乎每个村人都来参观过一遍之后,火才完全熄灭。 说起来有件很不错的事:我成了村中少年心目中的英雄。我不知道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反正我变成了泰班在念诵咒语,毫无防备能力之时,冒着生命危险守卫着他的战士。有什么关系,这说得也没错啦。但是就算太阳打从西边出来,我也不可能挡住如雨飞来的十把战斧吧,这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吗?(难道我有十条手臂?)可是听的人都相信这番话。 杰米妮突然进入了紧急状态。少女们不分时刻地想要接近我,所以杰米妮老是哭丧着脸,一直跟在我后面。但其实我根本没有闲工夫可以花在周围的那些女孩子身上。 “要叫泰班做什么好呢?叫他做出一台魔法蜡烛制造机吗?” “修奇……那个太逊了吧?” 杰米妮说得对。哎,这还真是个问题。虽然泰班说要帮我实现愿望,但我到底要跟他要求什么愿望呢?杰米妮提出了她的意见。 “别想得太复杂,要点钱怎么样?” “要钱吗?不。这样听起来不够帅气。哪有救出公主的勇士会开口要钱的?” “那只是故事吧。” “还是不要。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要他在我的剑上加上魔法吗?” “那也是以前的故事。你拿着一把魔法剑要干嘛?” “咦?是这样吗?” 我想了想,就算我有了魔法剑,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可以做的事。我只不过是贺坦特领地未来的蜡烛匠,大概会接下爸爸的位子,继续缴纳蜡烛给领主还有他的子孙。如果运气不好,搞不好就会跟杰米妮结婚,以后再教我的孩子做蜡烛,就这样过了一生。无论如何,这里面根本没有魔法剑存在的余地。 “啊!不知道。干脆叫他把我的力气变大吧!” 杰米妮用困惑的表情望着我。我耸耸肩,说: “如果力气大,不是很方便吗?不管是搬东西或者运蜡烛都很方便,应该没有一点坏处吧?就算不是这样,我也已经觉得做伏地挺身很烦了。” “可是……这好像太动物性了。” “这样吗?那又怎么样。你不是动物吗?” “你什么意思啊?” 我觉得再想下去很烦人,既然已经想出了这个还算不错的点子,我就开始觉得很高兴。于是我跟杰米妮顺路跑去散特雷拉之歌,找正在闲着没事做的泰班。泰班听到我的愿望,先是笑了好一阵子。 “理由是什么?” “搬东西方便,做事也方便。” 泰班听了我的理由,又笑了好一阵子。到底有什么好笑的?泰班笑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才叫我把他的袋子拿过来。我一把袋子拿给了他,他就直接打开,在里面开始翻找。泰班只是靠着指尖的触觉,还是很轻松地就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 “把这个拿去吧。” 他一面说着,一面放到桌上的东西是一双长得奇形怪状的手套。这是啥?我还以为他会给我什么神奇的药,怎么会给我手套?那手套是用黑色的皮制成,手背的上方部分跟手掌的那一面用银色的金属环连结在一起,将表面毫无缝隙地包住。除了金属环连结的手背及手掌,这以外的部分都可以自由活动,看来不会像骑士的铁手套那样不方便活动。周围的人都用充满好奇心的眼光看着的同时,我将手套戴到了双手上。 我并没感觉到任何的不同。我试着将拳头握紧再放松,但除了戴着手套的奇怪感觉之外,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我问泰班说: “这是什么?戴了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啊?” 泰班呵呵笑了,要杰米妮拿一根堆在酒馆角落的木柴来。杰米妮把柴递给泰班,泰班就马上递给我,说: “你往两边扯扯看。” 这是什么意思?也不是叫我劈,居然叫我扯。我搞不清状况,将柴接了过来,往两边一拉。柴居然立刻断成两截。 “嘻?” 海娜阿姨赞叹地说。我不相信这是我自己所做的事,所以轮流注视着两只手上所拿的柴。 “这,这,这怎么回事?” “嘿嘿,现在你两手用力看看。” 泰班这么说。我迷迷糊糊地在手上用了力。啪喳!木柴瞬间碎得跟牙签一样。那些小柴棒都是我捏碎的。 “咦?” 杰米妮赞叹地说。周围的人都用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跑来看那些小柴棒。酒徒中有一个人,带着困惑的表情,将自己的青铜酒杯递了过来。 “修奇,这个,你往两边扯扯看。” “不行!” 海娜阿姨要制止,已经太迟了。我已经把那个酒杯扯成了两半。要扯裂这青铜酒杯,就跟切苹果一样容易。看到这幕情景的酒徒们瞬间都转为吃惊的表情,开始用力扯自己的酒杯。根本门儿都没有。酒杯又不是什么布片,绝对不可能一扯就往两边裂开。也许可以用摔的或是用铁槌去敲,把它弄瘪,但是绝对不可能正确地让它分成两半。 但是我却办到了这件事! “怎么会这样,这种像是怪物皮的手套……” “你要记得。这只能增大物理性的力量。跟健康或精力等等毫无关系。所以就算戴了,也没办法取悦那些女孩子们。” 我作出失望的表情,马上就被杰米妮捏了一下。杰米妮马上拼命大叫: “泰班!”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不管怎样,这就像修奇你说的,在搬东西的时候很好用。从现在开始,你的臂力强到可以掏出活熊的心脏,所以要小心使用。不要愚蠢到自己一抓面包就都变成粉,结果自己饿肚子。吃东西的时候记得脱下来。” “啊,是的……但这是很珍贵的东西,不是吗?” “再怎么珍贵,也比不上我的命啊。心里不要有负担,收下吧。” “你叫我收下?不会再要回去吧?用优比涅跟……” “贺加涅斯之名起誓。行了吧?哎,真是的。虽然我答应过很多次要帮人达成愿望,但有人跟我说这么单纯可笑的愿望,这还是第一次。” “我来帮忙!” “那就拜托你了!” “要不要我帮你?” “来这里!就只有这些!” 我开始在村子里跑来跑去,用我的大力气到处帮忙别人。从搬木头一直到竖立建筑工地的柱子,还有到水井旁打水,无所不帮。 但是我还没学会怎么样调整力气。想要搬木头,却把木头抓碎,人家叫我把柱子插到地里,我一插,整跟柱子就全埋到地底下去了,看都看不见。想要打水一拉绳子,水桶就好像跳起来似的,飞得太高,溅得旁边的人一身是水。 “修奇!算是我拜托你,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戴着那双手套?” 这个请求对我来说太严酷了。居然叫我停止做这么好玩的事。但是有一次,我想要哄一个在哭的小孩,我只是轻轻把他往天上一抛,他就飞到天上一百肘高的地方,我好不容易才接住了小孩,结果差点被那个妈妈宰了。经过这件事以后,我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脱下了手套。 “噗哈哈哈!” 就在那天的晚上,泰班在散特雷拉之歌里面哈哈大笑。因为之前我垂头丧气地把那一天发生过的事情向他报告了。旁边的那些酒徒也捧腹大笑。 “唉唷,我快笑死了。嘻嘻,嘻嘻嘻!” 泰班笑到简直想滚到地上去。我气呼呼地说: “这个东西难道没办法调整力气大小吗?” “你这家伙。调整力气的方法是要自己体会的。如果有人自我训练而力气变大,训练的过程中他就会学到如何调整力气。但是你是毫无训练就有了大力气,所以不得不辛苦一阵子。” 嗯。听起来很有道理。我点了点头。 “我能了解。可是还是有点问题。想要体会如何调整,就应该不断用力气,但是我每次使用的时候,就一定会出事。” “你这小子,是因为你死脑筋,所以才一直跑去做那些会出问题的事。真是拿你没办法。再这样下去,整个村子都会被你给毁了,所以从明天起我来帮你好了。” 第二天,我怀着不安的心情,跑去散特雷拉之歌。 泰班很清楚地说过要帮我,那大概是要指导我的意思。成为巫师的弟子……听起来真棒。虽然他是个瞎子,又是巫师,但居然能随意使唤炎魔,搞不好也精通什么盲人剑法之类的。我虽然不知道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盲人剑法这种东西,但是以前的故事里头好像常出现,不是吗?所以我全副武装地进了散特雷拉之歌。 在村中大路上走的时候,看到人们一发现我就赶快悄悄逃走,不得不叹了一口气。哼,无论如何,我一进入散特雷拉之歌,就发现泰班如同往常一样,正喝着牛奶。 “泰班!走吧。” “知道了啦。真是的,你今天为什么这么兴奋啊?” 然后就像每天的行程一样,我们先到城那里去。我虽然一副兴冲冲的样子,但是泰班则是打着哈欠,慢慢地走着。我们到达城堡之时,警备队员也照例吃完了早餐,正在一面剔牙一面走出城来。泰班说: “我说过要帮你吧?喂,透纳。透纳在吗?” 透纳跑了过来。泰班听到他的脚步声,在他开口之前就先说: “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你可不可以整理一下练兵场?” “咦?有什么事呢……” 泰班跟透纳说了一些耳语,透纳作出惊讶的表情。 “咦?怎么可能……” “因为这家伙的脑袋,非这么做不行。你昨天也听说这家伙惹出了什么事了吧?” “真是的。您的个性也还真乖僻。我知道了。” 然后泰班双手交叉在胸前,开始等待。我茫然地望着透纳,而透纳则是用很抱歉的眼神看了看我,然后说: “没办法。听着!所有在练兵场的警备队员,全部呈四列横队,坐到练兵场的左边去。” “为什么?” “巫师先生说要让你们看好戏。” 士兵们用怀着期待的表情退到后面,整队之后坐下。透纳说: “准备好了。” “是吗?修奇,你站到练兵场的正中央去。” 我虽然不知道理由,还是照他说的乖乖走了过去。哇!还真是寂寞。站在这个位置,会让四周的人十分注意这边的一举一动。泰班对这个他看不到的窘样,点了点头,接着就两手合什,开始施法了。他到底在干嘛? “哇!看一下那个!” 士兵们都露出惊叹的表情。泰班一开始念诵起咒语,我眼前的地下就好像有某种东西快速钻过去似的,泥土发出啪啪声弹了起来,小石头四处飞溅。我吓了一跳,所以一后,地面上开始出现了图形。那图形是巨大的圆形,里面还画了其他复杂的图案和文字。 这个图案一完成,就开始冒出黑烟,还有硫磺的气味。嗯?这不是表演吗?难道他又要把炎魔叫过来吗?我注视着那图形,眼睛都快要突出来了。随后图案上又出现了光芒,也是呈圆形地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一阵子之后,光芒消失得干干净净,我就发现那里面站了某个东西。 那是杉森!不,不,是食人魔! 宽得吓人的肩膀,瘦削的腰部,跟我的腰一样粗的大腿。长得就像全身都写满了“破坏”两个字一样。强壮的体格,就算估计得少一点,身高也有六肘,但肩膀宽就有三肘。丑怪的头颅大到吓人,但跟肩膀一比,头看起来就很小了。手上拿的武器,分不出是刀还是斧头,看起来很像科培西刀。普通的刀身跟刀柄是分开的,但是科培西刀的刀身跟柄是同一块铁做出来的。这种武器的破坏力与其说是在于刀锋,还不如说是在于重量。好像很适合食人魔用? 我真的在很短的一瞬间就想了这么多的事情。泰班问透纳说: “好像已经出来了,是吧?” “是,是,是的。你真的是要叫这个东西来吗?” “行了。修奇?好好上吧。” 他,他,他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叫我好好上去跟食人魔拼? “啊,有一件事忘了跟你说,那手套是OPG。” “OPG?” “食人魔力量手套。”(Ogre Polet) “咦!” 天啊!我为什么没想到过?我这时才想起卡尔跟我说过的一件事: “尼德法老弟,怪物跟人类甚至在实现自己的主体性上也是有差异的。人类,就拿你作例子吧:想象有一天你在大路上走,发现一个跟你长的一模一样,讲话语气也一样的男人走了过来。他看到你吓了一跳,问你说你是谁,那你的心情怎么样?搞不好会疯掉吧。但是人类的精神是有弹性的,所以在惊讶消失之后,你大概会开始思考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举例来说,你可能会认为自己有个素未谋面的双胞胎兄弟。但是怪物的精神不像人类这么有弹性。一旦自己的主体性受到威胁,它们就会盲目地想要杀掉对方。所以如果得到了附有怪物能力的物品固然是件好事,但同时也是件危险的事。拿到‘蜥蜴怪之心’的人,虽然被红龙吐出的火焰喷到,也可以放心,但万一遇上了蜥蜴怪,那可就危险了。而拿到‘食人魔力量手套’的人虽然可以跟魔像一较力量的高下,但是一旦迈上了食人魔,就非得战斗到其中一方死亡为止。” 战斗到其中一方死亡为止?天啊!那只食人魔吓了一跳,朝周围左顾右盼,接着就开始瞪着就在面前的我。那一瞬间,食人魔的太阳穴开始蠕动。 “嘎勒勒勒……那个手套!” 我还给您啦,真是对不起,我原来根本不知道这是OPG,这是那个瞎子巫师给我的,您看一下那个巫师,他是不是长得一副奸诈相?跟他比起来我怎么样呢,您大概没看过如此纯真无比的脸庞吧? 为什么它一句话都不讲呢?食人魔好像一副不予置评的样子,举起了科培西刀,就开始大喊。 “呱啊啊啊!” “泰——班——!我,一定要——宰——了——你!” 食人魔看见我戴着OPG,连理由也不问一声,就开始对我挥动科培西刀了。这次我胯下没湿,反而拔出了巨剑,我自己想来也觉得有些得意。因为科培西刀动得非常慢,所以我能够勉强地看到它并把它挡下来。哐!这是刀跟刀相碰的声音吗?我感觉好像全身的关节都散了。 泰班不知道在高兴什么,嗤嗤地笑着,然后走到房子里去了。很令我惊讶的是,透纳居然只是叹了口气,然后走到坐在那里的士兵面前。 “全部都只要静静地看着就好。把这句话传给旁边的人。” 透纳这样说完,又跟最左边的士兵说了一些话,然后他们依次传达下去。士兵们都转为惊讶的表情,开始一人说一句。 “虽然巫师的性情都很乖僻,但这个也太……” “嗯,这意思就是说,如果死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活了下来,他才要好好进行指导吧?” “他说如果修奇快死了,我们再出手?” “嗯,修奇,为了让我们轻松一点,你就算要死也等负了些伤再死吧。” 我快被他们逼疯了,从我嘴里冒出了真正毒得不能再毒的诅咒: “你们这些人,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全——部——性——无——能!” 士兵们开始捧腹大笑。真该死!要士兵等我快死了再出手?那不就是现在吗?食人魔片刻也不手下留情,好像急着想要看看能把我的身体分成几段似地,直冲了过来,我则是慌乱地挥着手臂挡它。如果从冷静的观察者来看,这会是相当精采的一幕,可惜我不是冷静的观察者,而是受害的当事者。再加上我还是一样不会调整力道,所以一旦我全力向右挥动手臂,甚至全身就开始向右转。因为我采取了这种怪异的动作,所以食人魔的科培西刀不是挥到出乎我意料的地方,就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挡住了我的剑。但是说起武器相碰时的感觉……如果不是OPG,我的手臂早就断了,但是现在我跟食人魔的力气是一样大的。 咦?对了。我们力气一样,不是吗? “你这家伙!你跟我的力气一样大!这么说来……去死吧!” “呱啊!” 哇,吓了一跳。因为我看到自己所做的事,太过吃惊,所以全身紧绷了起来。我在食人魔的腰上划出了漂亮的剑痕。食人魔一开始喷血,它就迟疑了,开始后退。如果我是稍微有一点经验的战士,就不会错失这一瞬间,而会冲过去解决它,但我却只是失了魂似地站在那里看。 “修奇!你这家伙!现在快冲过去啊!” 因着士兵们的高喊,我突然恢复了神智。但是食人魔也已经摆好了姿势,将刀子拿在胸前对准我。唉唷,真可惜!我不得已,只好像它一样,在面前竖起了剑,进入了对峙的状态。我们随便将武器乱挥一阵,接着战斗正进入第二个阶段。我跟食人魔都很慎重地移动脚步,开始绕着圆圈走动。当然比较慎重的是食人魔那一边,而我则只是哭丧着脸,往食人魔的反方向移动而已。但是如果除去我的表情不论,这依然是很精彩的一幕场景。士兵们赞叹地说: “了不起!这步法很不错耶?” “你把脚更紧贴地面,用滑行的方法移动!” 我气得胸部都快炸开了。 “你们不要只是在那里动嘴好不好,快来帮我,你们全部都是杀人共犯!” “咦,狗在叫?还是鸡在叫?” “因为泰班的拜托,所以我们不能帮你。你快死的时候,我们就会去帮忙。” “喂,我们决定一下,要是修奇运气不好死在这里,谁要去通知杰米妮?抽个签怎么样?” “啊!我不要。我抽签的手气最差了!” 这些家伙还算是人吗?我向贺加涅斯发誓,要是我没死,我绝对不会放过这些士兵!不,要不要现在就动手? “喂,食人魔老兄。我先去对付那些士兵,等一下再来跟你打,好不好?” 食人魔对我提议的回答,就是用科培西刀高高举起,猛力向下一劈。哈!这个我早有准备了!我的意思是,我已经决心利用“只要我手臂一挥,全身就会转动”的事实。所以我从下往上挥剑,将食人魔的刀弹开,顺势一个后空翻,再次从下往上一击。食人魔害怕下巴被我的巨剑砍中,连忙往后退。我的剑为什么这么短! “哇!!好帅啊,修奇!” 我气喘吁吁地后退。其实就算我已经做到了,我还是对这个动作很怀疑。我真的这么做了吗?但是证据马上就出现了。我的腰痛到快断了。 “呜……这真不是开玩笑的。” 腰部一麻痹,连全身都动不了了。但是食人魔下巴差点被砍到,虽然很生气,却也不敢冲过来。它好像已经感受到它的慢刀如果对我一击不中,那它自己就危险了。食人魔开始量距离。啊!惨了,它的手臂可比我长多了!如果给予它适当的距离,那对我就更加不利了。既然这样,那我就主动去抓适合我的距离吧! “呀!” 我向前直冲。如果进到比它的刀还更里面一些,也就是在食人魔的手臂距离之内,它就不能拿我怎么样了。杉森跟巨魔打的时候不就这样做过了吗?我随手挥着巨剑,冲了过去。 但是那家伙比我有经验多了。呜,可恶,它的脚突然向我踢来。我的肚子被如同城柱一样粗的腿踢中,于是向后飞了出去。在地上滚动的我眼中,浮现了食人魔跳到天空中逆光的黑影。它好像要顺势用科培西刀向下劈。但就在这时。 “去死吧!” 就算它再厉害,在空中也很难移动身体。我将腰一挺,巨剑直直地向上刺去。 “咕呜!” 在科培西刀将我的头劈开之前,我就利用它落下来的力道刺穿了它的腹部。食人魔的口中开始流血。我办到了! 但是食人魔虽然已经被刺中,仍然举起了刀子。啊!“我的剑被卡在它的肚子里。你们那些人还在干嘛?现在来救我啊,啊,没时间了!”食人魔发出了怪声,拿科培西刀砸了下来。 “杰米妮——!” 再见了,那些与其说亲密,还不如说常常是冤家的朋友们。再见了,与其说爱过,还不如说是惨不忍睹的我这十七年的人生。再见了,我的蜡烛锅。现在还有谁会把你们擦得亮晶晶的?蜡烛匠就应该活得像个蜡烛匠,没事跑去当什么巫师的弟子……我现在已经是有过死亡经验的人,我可以跟你们解释,所谓死亡就是……咦?在士兵们的嗤笑声中,一脸茫然地坐在地上? 我还是维持着剑刺向天空的姿势,迷迷糊糊地坐在练兵场中央。士兵们开始笑到在地上滚。透纳呵呵笑着说: “呵,呵,你这家伙。假的啦。” 所谓假的意思就是不真,如果不是真的,那这就是假的…… “幻象术!” 结果我噗通一下子躺到地上去了。泰班,泰班!这个该死的老头,居然骗我!哎,我真委屈,我真委屈死了!士兵们真正开始取笑我了。 “听到没?‘杰米妮——!’真是帅呆了。” “对啊。哎,真是羡慕啊。我临死的时候要喊谁的名字呢?老妈?” “喂,修奇。你那时候不该那样喊。其实你应该学骑士们这样说:‘拥有我灵魂钥匙的高贵仕女杰米妮啊!’” 我眨了眨眼,站了起来。士兵们的嗤笑声渐渐停了下来。过了一阵子之事,这些士兵都用不安的眼神望着我。“修奇?” 我作出了我所能作出最恐怖的表情。 “你们要不要试试看,你们临死前会喊谁的名字?” 向前突击!士兵们开始在练兵场里狂奔,我面目狰狞地追了过去。但是士兵们还是游刃有余地一面逃跑,一面取笑我。 “杰米妮!你的骑士要来杀我们了。救命啊!” “哇——!我绝不放过你们!” 为什么OPG不会加快人跑步的速度?那一天早上我才体会到,要追上每天练习跑步的士兵,不是件容易的事! 第七章 “啊!仰慕高贵仕女杰米妮的骑士修奇!” “喀啊啊啊!” 我居然扑向村里的那些小鬼,连我自己都觉得很不像话。问题是我这张嘴。我那时到底为什么会喊出那个名字呢?大概三个月之内,我都会被说成仰慕仕女杰米妮的骑士修奇了。 我看到卡尔从书店里走了出来。他举起手对我说:“喂,修奇骑土!”……搞不好会被说一辈子。 “卡尔!别这样说啦!” “哼。你是要否定自己面临生命危机时喊出的真心话吗?” “那个时候我疯了!脑筋烧坏了!不,你也知道吧,头脑像我一样笨的家伙,有时候会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一定要这样贬低自己吗?卡尔微微笑了笑,向我身边的泰班说: “您好,泰班。今天还要继续那种训练方式吗?那我也想看看耶。” “想看就来吧。你有没有看到我们后面那一大群人?” 事实也是这样。我们的后面聚集了一大群村人。 秋收一结束,村里的人就没什么事可做了,结果我训练的过程就变成他们看热闹杀时间的上好材料。所以每天早上,我跟泰班一从散特雷拉之歌出发,就一定会听到有人大喊“啊!仰慕高贵仕女杰米妮的骑士修奇!”,接着村人就一次增加一两个地开始跟在后面。就算这样那也还好,可是甚至有人还提着野餐篮跑来,这到底算什么?卡尔好像是跑来村子里找书,结果就听到了这个消息。他很高兴地加入我们一行人。他一加进来,酿酒厂的老么米提就插嘴了。 “喂,卡尔?你赌哪一边?” “赌什么?” “赌修奇今天到底喊谁的名字。因为现在杰米妮是压倒性的高票,所以如果赌其他人的话,可以赢得的彩金相当高。你知道吗?最近许多小丫头都跑来谄媚修奇,顺便乞求他喊自己的名字。” 卡尔变得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我则是瞪着米提,恨不得把他抓来吃了。但是米提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旁边的另一个男人说了: “喂,米提,今天修奇应该会死,对吧?” “应该是。泰班说他今天要叫合体兽来。” 我大概会发疯,不断跳来跳去之后因为心脏麻痹而英年早逝。泰班说什么要让我学习如何调整力量,其实在我们村子每天都看到不少怪物,可是他每次都叫来一些连我们都没看过,打起来很辛苦的怪物幻象。因为是幻象,虽然不会真正死掉,但是战斗的过程中很有临场感,弄得我非常紧张。 “为什么不召唤一些狗头人之类的东西来呢?” “你不是戴着OPG?至少也要找跟你旗鼓相当的吧。” “你的意思是合体兽跟我旗鼓相当?” “反正又不会死,你有什么好不满的?” “可是被杀的感觉很差啊!” 泰班只是在那边嗤嗤地笑。死亡那一瞬间的感觉真的很差。不管是被石像怪的爪子打中,在地上打滚之后,还看见石像怪在上飞的时候,或者是被蛇女怪的尾巴缠住,听见自己肋骨断掉的声音,感受到蛇女怪吐出的气息吹在我脸庞上的时候,那种既可怕又讨厌的感觉真的无法用言语形容。啊,在这里我要为自己作一些辩护。到最后我还是一剑把石像怪的头砍了下来,而蛇女怪一丝不挂的上半身……看了会有些不好意思啦,所以我跑到它的背后,把它的翅膀拔了下来。既然是幻象,那还有什么好怕的?自己的伤口也是幻觉,根本不会受真正的伤。 但是今天泰班要叫出合体兽的幻象。天啊。直接把我杀了吧。我想求他至少让我死得有格调一点!但是村里的人根本不顾我的心情,好像集体郊游一样跑来参观,所以我感觉更凄惨了。 “心情不要这么糟嘛!你现在已经很不错啦。” 杰米妮轻轻地拍了拍我肩膀。说起来我现在已经很少因为无法控制我自己的力量而胡乱转起来。某种程度上我已经可以随意操纵力量了。但是我只是个蜡烛匠而已啊!不是受过正规训练的战士。就算我戴着OPG,也还没办法跟合体兽战斗的。 “咦?这是什么声音?” 泰班突然说出了奇怪的话。我看了看泰班。 “很急的脚步声,应该是士兵。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一阵子之后,我就看见前面有很多士兵跑来。他的耳力还真好!士兵们一看到村人还有站在前面的泰班,就更急忙地跑来,还一面喊着说: “泰班先生,有急事,有危急的患者!” 啥?有危急患者? “泰班,我背你!” 我二话不说,就把泰班背了起来。以泰班那种体重,我一点都不觉得重,我一面开始跑,一面大喊: “城里面会有什么危急患者?” 村里的人也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开始跑。士兵们在我身边跑着,对我背上的泰班说: “今天早上有一个征讨军士兵回来这里了。但是他受了重伤!哈梅尔执事叫我们赶快请泰班先生过去……” 什么?征讨军,难道是阿姆塔特征讨军?而且还受了伤,而且又只是一个士兵。其他人,包括指挥官都没回来,只回来了一个士兵?泰班在我身后阴郁地说: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到达城里,就发现哈梅尔执事正在宅邸的玄关焦躁地等我们。哈梅尔执事看到了我背着的泰班,马上打开了玄关门,把我们接到大厅里头去。并且不让其他人进来。 “患者需要安静。你们想必一定很急着想知道怎么回事,但是请你们先忍耐一下。” “等一下!执事大人。你是说只有一个人回来吗?这到底怎么回事?” “请你安静下来!我会慢慢解释的!” “喂!回来的是谁?这个应该要先说吧?” 哈梅尔默默地摇了摇头,好像只想让泰班一个人进去。哈梅尔执事一看到背着泰班的我,就作出了不太高兴的表情,但是我现在除了当泰班的眼睛,也在当他的脚,所以后来哈梅尔还是让我进去了。接着哈梅尔看了看卡尔。 “卡尔,你也请进吧。” 卡尔点了点头,走了进去。我们三个人一进到里面,哈梅尔执事就“哐”一声将门关了起来,然后对外面的那些居民说话。但是我们三个根本没有余暇听那些东西,就被士兵带到了楼上。 我无法抑制自己的紧张感。到底会不会是爸爸?千万一定要是爸爸!虽然身受重伤,但总比回不来要好多了。可是进去一看,躺在二楼寝室床上的却是个年轻士兵。而且还是首都来的不知名重装步兵。 他看来一点都不像濒临死亡的人。我虽然不知道濒临死亡的人到底应该是怎么样,但是看他的脸色也没什么异常,不但没流汗,也没发出呻吟。然而他旁边的城内女侍将被单一掀开,我的嘴里却发出了呻吟。 “你干嘛大呼小叫的?” 对于泰班的问题,我没办法回答。士兵脸色虽然苍白,却还是一副平静的表情。但是从他胸部一直到腹部却有着极为严重的伤口。那不是好几道伤,而只是一个伤口,但甚至让人看得见他的肋骨。我放下了泰班,感到头脑一阵晕眩。 卡尔抓住了泰班的手,带他到那个士兵的面前,我虽然头昏眼花,也还是走了过去。泰班用手指尖摸了摸伤口。士兵虽然皱了一下眉头,但是却没有露出疼痛的表情。反而是他先向泰班开口: “您就是执事所说的那位巫师吗?” “嗯。到底怎么会变成这样?不,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修奇!” “是的,我在这!” “热水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吧?” “旁边就有了。” 我将毛巾沾湿,本想递给泰班,但到后来还是由我直接擦拭这个士兵的伤口。在我擦伤口的同时,泰班开始施法。我跟泰班在一起相处了几天,我发现他在念简单咒语的时候,并不会用到身上纹身的力量,似乎连咒语也没念几句。但是在用复杂咒语的时候,比如说叫炎魔来,或者是接连说好几个咒语的时候,他的纹身就会发出光来。 而现在泰班的纹身发出非常强烈的光。说起来,如果身上发光到达这种地步,那应该也会需要念很长的咒语。他的纹身不断发光,将两手放进士兵的伤口里头,那个士兵只是毫无表情地注视着翻弄自己伤口的泰班。虽然泰班看不见,但是我跟卡尔则是被这个士兵的忍耐力弄得快昏倒了。 “真了不起。不愧是修利哲伯爵的部下。” 卡尔称赞这个士兵在别人接合他的内脏时,连吭都不吭一声。令人讶异的是,这个士兵居然苦笑了一下。这还算是人吗?我看着他断裂破碎的内脏经由泰班的手放回了原位,简直就快要吓死了。我带着焦黄的脸色退到后面去。泰班一面继续手头上的工作,一面对卡尔说: “动脉虽然没受伤,但问题是肌肉。卡尔,你要不要帮忙适当地准备一下?” 卡尔点了点头,马上又想到需要开口回答“知道了”,然后就开始跟女侍要针与线,还提了几种药草的名字,命令她们快点拿过来。虽然就我所知,卡尔饱览了许多医学书籍,但他现在指定要的那几种药草,是连我也知道的常见之物。伤口虽然大得非常可怕,但其实也很单纯,所以药草也只用这单纯的几样而已。 女侍们急急忙忙地消失了,卡尔马上就拿出一个碗,放到沸水里面煮。女侍们拿来大把药草卡尔本来想要自己弄碎,但改变想法对我说: “修奇骑士可以帮忙吗?请你帮我把这地弄成粉。手先洗一下。” 我洗完手之后,用两手把那些东西搓成粉末状。虽然手套上沾满了药草粉,但有啥关系?我一把它们弄成粉末,卡尔马上就把它们混合起来,全部放到水里去煮。原来连处方比例也很单纯。卡尔对泰班说: “准备好了。” “好,把针跟线煮一下。” 卡尔已经把针跟线放到沸水里面了。泰班身上闪烁的光突然消失,他把手从伤口里面掏了出来。我瞄了一眼士兵的表情,他正赞叹地看着摸弄自己伤口的泰班的巧手,好像觉得很有趣。天啊……这时泰班无奈地砸了哂舌头。 “这伤口还真奇怪。无论如何,我眼睛看不到,没有办法缝。卡尔?” 卡尔走到前面,开始缝伤口。在旁边看的女侍一时脸色发青,我想我的脸色大概也好不到哪去。穿过皮肉的针反射出的闪光弄得人几乎快要昏过去了。但是卡尔只是默默地缝着,士兵眼睁睁看着针穿过自己血肉,却好像看着某个裁缝师在缝制自己的衣服一样。卡尔看着士兵说: “你真是了不起。” “你过奖了。” 卡尔缝完了之后,泰班就指示女侍们用绷带把伤口缠好,接着自己就退到后面。我把椅子移了过去,让他坐下。 “这伤口还真奇怪。” “这个士兵应该已经死了才正常。看那伤口的样子,好像已经过了三四天,他绝不可能还活到现在。我们是不是该惊叹于人的潜能?” 泰班像是无法理解似地摇了摇头。士兵听到这些话笑了笑,但是他正在喝卡尔调的药,所以没有回答。我端着盆子走到泰班前面,泰班洗了洗手,说: “因为我已经处理过了,所以他应该不会死了。但是他内脏受的伤很重,不可能再恢复原状了。他没办法好好吃东西。肌肉也会有问题。期待要再次拿起剑来战斗,可能有些不合理……因为这个伤,想要做一般的事情也会有困难。可能就像我们常看到的一样,变成拥有‘因公负伤勇士’之名的乞丐吧?” 这时卡尔说话了。 “还好事情不至于这么糟。虽然泰班您看不到,但是这一位的身份可是很高的。他配戴着上面有家徽的戒指。” 士兵摇了摇头,想说些什么,但泰班却更快地开了口: “是吗?那他就会成为贵族家里的累赘病人。” 士兵苦笑了一下。泰班继续口无遮拦地说: “我大概可以猜到状况了。” 我吞了口口水。 “这伤口不是武器造成的。一定是阿姆塔特要他传什么话,所以只把这个士兵弄得半死不活,然后派他回来。” 当啷!我失手让盆子摔到地上。泰班用他看不见的眼睛向上瞪着我。 “那……这就是说,我们打输了?” “很可惜,你说的没错。” “那,那其他士兵呢?只有这个士兵回来,那其他士兵呢?” 泰班依然还是用他看不见的眼睛瞪着我,然后随口说: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修奇。我猜修利哲伯爵跟领主还是安全的。它会派这个士兵来,八成是来要赎金。如果阿姆塔特的目的是赎金,那么它也可能抓了全部的士兵当俘虏。这是因为俘虏越多,能要的钱也就越多。” “是,是这样吗?真的吗?” 这时士兵说话了。 “这一位所猜的都对。” 不知该怎么办,心中上心下心不安的我,突然嘴中冒出了一句: “那头愚蠢的龙!” 那只全身白色,爱吃薄荷的笨龙结果还是输给了阿姆塔特。真差劲!那头龙只知道傲慢自大地抬起头,只知道吃别人献上的食物!阿姆塔特是自己猎食的。但是那家伙只知道吃人类喂他的东西。我想到白龙卡赛普莱,甚至比想到阿姆塔特还更生气。 哈梅尔执事召开了会议。因为领主不在,所以哈梅尔执事就担任起领主的代理人,领主不在时负责治安的泰班也参加了。卡尔也出席了。我拼命地拜托泰班,所以以他助手的资格而能够参加。警备队长杉森不在,所以透纳也参与了,其他还有领主的几个辅佐官、村长跟几个长老。这不能说是场像样的会议,所以让人感觉十分悲惨。 会议的目的是听取斯洛·麦尔韩德的陈述。那个受伤的重装步兵名叫斯洛·麦尔韩德,他虽然身体相当不舒服,但还是坐到了椅子上。不管他的自制力再怎么强,在手术完才一小时之后就能参加会议,这简直让人无法相信。他也推辞掉了毛毯,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陈述状况。 征讨军一直进军到灰色山脉为止,都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的事。虽然有受到几个怪物袭击,但都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他们最后终于到了灰色山脉的最幽深之处,在无尽溪谷入口摆下阵势的军队终于开战了。根据前几次征讨军的幸存者的话,以及其他的情报综合看来,阿姆塔特的巢穴就是在山谷的最深处。山谷并不是运用部队的好位置,虽然这些部队其实也做不了什么事,但是似乎修利哲伯爵还是决心尽可能地构思出最能利用这些人的战略。 他定下的战略是,由卡赛普莱先开战,而军队则是在山谷两边跟后面进行支援。城里的警备队构成的轻装步兵在峭壁上的两旁掩护弓箭队,首都来的重装步兵跟枪兵则是一起在溪谷底下等待攻击阿姆塔特。当然这个战略完全是依据卡赛普莱战败的情况来拟定的。也就是说,如果卡赛普莱打赢阿姆塔特,那就不再有所动作,万一失败的话,因为阿姆塔特应该也身负重伤,所以部队不放过它,先从山谷两边用箭射住,不让它逃亡飞走,然后由重装步兵跟枪兵队上前攻击。听到这一段,泰班的眉头皱了起来。 “真是愚蠢的计划……” 斯洛听了,虽然整个表情绷紧了一下,但还是马上舒缓了开来。泰班没看到那个表情,但还是开始对自己所说的话加以解释。 “他居然把已经够弱的部队还分成三部分。将全部部队集中在一处是比较好的做法。而且这个计划完全是以阿姆塔特会下到溪谷里面当作前提,不是吗?” 斯洛作出了讶异的表情,然后继续往下讲。 开战的那个早晨,卡赛普莱在溪谷中咆哮,要引阿姆塔特出来。士兵们都在溪谷上下方屏息看着这光景。然而卡赛普莱所引出来的却不是阿姆塔特。溪谷上方跟两旁出现了巨魔与地精的军队。 人数已经不多的军队还被分成三支,再加上位置各在溪谷的上下,所以无法快速集结,于是必须各自跟地精战斗。溪谷底的重装步兵与枪兵队打得还算顺利。但是在上面的轻装步兵和弓箭队则被地精们推挤,而他们的背后就是悬崖峭壁。地精与巨魔们狂热地扑来,装甲不够坚实的轻装步兵就这样一步步往后退。特别是弓箭队,在敌我混杂的状况下,根本发挥不出任何一点威力。结果溪谷上方的部队不是被地精挥舞的半月刀砍中而死,就是坠落谷底身亡。 在这场混战之中,也没有卡赛普莱插手的余地。它顶多只能飞到地精们后面吐出致命的气息,这样是毫无帮助的。虽然卡赛普莱咆哮着施展了龙之恐惧术,但是地精跟巨魔都已经陷在阿姆塔特所造成的恐惧中,所以对卡赛普莱的咆哮完全没有反应。 结果在溪谷上方的军队几乎全军覆没,好不容易剩下的人都逃到溪谷底下,这时卡赛普莱才能真正地到溪谷上面吐息,击退了地精与巨魔。在这段过程中,重装步兵与枪兵几乎已经将溪谷底下的敌人扫荡殆尽了。重装步兵近战的攻击力非常强,而枪兵则可以拿着长长的斩矛,在远处顺利地和地精进行战斗。但是就在这时,巨大的黑影笼罩了溪谷。黑龙阿姆塔特出现了。阿姆塔特根本就不飞下去,只是对着下面喷气。卡赛普莱在溪谷之中,一时之间无法张开翅膀,所以受到了重大的创伤。接着阿姆塔特往下狠打之后,又咬了卡赛普莱的脖子。但是卡赛普莱也进行反抗,反咬了阿姆塔特的腿。因着两头龙的战争,甚至旁边的悬崖绝壁都快被打垮了。每次它们的翅膀打到岩壁的时候,或是龙翻滚的时候,都发出雷一般的响声。石头到处乱弹,树被连根拔起,许多大岩石滚落。龙的鲜血像暴风雨一样狂喷。阿姆塔特呼出的酸性气息碰到岩壁之后,开始冒出呛人的烟,溶解之后却又被卡赛普莱所吐的冰气息碰到而冻结。刹时间无尽溪谷里犹如地狱一般。 这时修利哲伯爵下达了撤退命令。士兵们都各自散开逃跑。溪谷附近都是森林地形,所以散开后再跑是比较好的。斯洛也是在那时开始逃亡。但是他跑了一阵子之后,听见后方有拍动翅膀的声音,也感觉到狂风袭来。他非常害怕,向后转身的那一瞬间,阿姆塔特的脚爪正对着他打来。 这一打,他的肚子就裂开了。斯洛连惨叫都叫不出来,只能躺在那边静静等死。但是那时突然传来了撕扯鼓膜的震动声。斯洛的肚子虽然有伤口,然而他还是不得不蒙住了耳朵。一阵子之后,震动慢慢平静下来,变成可以听得懂的说话声。 “人类啊,你的伤口在往后一周之内都不会恶化。” 斯洛睁大了眼睛朝上望去。虽然阿姆塔特因着跟卡赛普莱战斗所受的伤,身上到处都流着血,但是躺着往上望去时,龙的高度甚至差点逼使得斯洛昏了过去。不知道龙施了什么魔法,他自己腹部的伤口开始闪烁着微弱的光。 “在一周之内,你不会流血,伤口也会维持原来的状态。但是如果过了这段时间,伤口就会开始恶化腐烂。” 斯洛害怕地颤抖着仰望阿姆塔特。阿姆塔特好像很累了,将肩膀挺了起来,然后继续说话。但是它的嘴巴还是闭着的。 “我这样做,你那两条脆弱的腿才会发挥最大的速度。去帮我传话。如果还想要拿回你们指挥官跟愚蠢领主的性命,就给我价值十万赛尔的宝石,越快越好。如果你们拖拖拉拉的,他们就活不到明年的新年了。” 阿姆塔特慢慢地开始拍动翅膀。带着尘沙的风狂乱地打在斯洛的脸上,所以他把脸遮了起来。阿姆塔特的声音转为撕裂鼓膜的怪声。 “期限是一周。你的生命就取决于你的脚程多快。去吧!” 斯洛过了好一阵子才把蒙着脸的手放了下来。他看到阿姆塔特已经飞到远处的天上去了。他猛然站起,四天四夜不眠不休地跑了回来。 “嗯……所以伤口过了这么久,还能维持原状。而且这么快就能够参加会议。” 泰班点了点头。斯洛微微地笑了。 “是的。这真是很可怕。一面跑一面抱着肚子,不让自己的内脏从伤口中掉出来,真是很恐怖的经验。我体会到既不流血,也不会感觉疼痛,就好像受伤的是别人一样,这种伤口才是最可怕的。” 开会的每个人脸色全部开始发白。我无法再忍耐下去,所以插了嘴。 “那其他士兵怎么样了呢?” 斯洛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也有听说,你父亲参战了吧?但很抱歉,我没看到其他的士兵。” 我垂下了头,卡尔拍了拍我的肩膀。 “没关系的,尼德法老弟。你又没有看到你父亲真的去世。而且他刚才不是说,枪兵队一直战到最后,几乎没有受什么损伤吗?” 我抬起了头,神色开朗地说: “对啊。爸爸跟我约好说他一定会回来。嗯。搞不好他现在正躲在家里,准备等我回去的时候吓我一跳呢。” 我尽可能地想要笑着讲话,但是看到周围人们的反应,我才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糟糕。我又再度低下了头。哈梅尔执事轻轻摇了摇头,说: “不管怎么说,首先还是要联络国王陛下。” 泰班似乎不太认同地说: “虽然说起来应该这样做……这次的战争是国王管的吗?” “不是的。陛下只负责支援,战争成败的责任在领主身上。领主用授权的方式,拜托修利哲伯爵担任作战指挥官。” “那所有的责任都该归给贺坦特领地了。不管是将他们两个弄回来的责任,或者凑钱的责任都一样。国王光是因为自己派去支援的白龙身亡这件事,应该就已经够火大了,他还会帮忙出赎金吗?” 哈梅尔执事再次摇了摇头。 “就算把领主的家产全部变卖,搞不好也凑不出十万赛尔……再加上这些财产几乎都是领地,不是随便某个人都有能力买的……邻近的领主大概也不会想买吧……” 这时斯洛很吃力地说: “如果跟修利哲伯爵家里联络,他们应该会给我们一些支援。而且我们也常看到一些这种情况的例子,如果向陛下请求,他就会给予贺坦特领地长期的无息贷款。如果要卖这些领地的话,也不一定要卖给附近的领主,首都应该也会有有能力买下来的贵族。” “这个要算一下。今天几号?” 透纳说:“九月二十五日。” “龙说不会让他们遇到新年。那应该还有六个月左右吧?” 听到哈梅尔执事的问题,泰班还是作出了不同意的表情。 “是没错,我们国家是依照路坦尼欧大王的敕命,在四月二日过新年,但龙是不是用我们的历法来算年份,就不得而知了。如果要保险一点,将十二月底当作期限是比较好的。” “那……那不是只剩三个月?” 哈梅尔执事的表情转为绝望。哈梅尔又不是什么有名的执事,而只不过是我们穷困领主底下的小小执事,要他三个月凑出十万赛尔,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可恶! 会议就这样结束了。哈梅尔执事决定在尽力凑足十万赛尔的同时,也要跟国王报告。村长说要对村人展开募款运动,哈梅尔执事虽然很感动,但基本上只是感动于他们的心意而已。 令人惊讶的是,泰班居然拿出了一个很不得了的宝石。听到这东西值五千赛尔,哈梅尔执事的表情看起来简直就像要跪下亲吻泰班的脚一样。泰班其实跟我们村子,跟这件事都毫不相干,居然出面来维持治安,甚至还欣然捐献出这种钜款。会议一结束,我就跑去问泰班到底怎么回事: “泰班,你是不是有发誓过要帮助不幸的人?” “啥?那是骑士要发的誓吧?” 这时卡尔插嘴了。 “那也是祭司要发的誓吧。” “对啊。不论怎么说,都跟巫师无关。” “但是你为什么老是做这些看起来很冠冕堂皇的事?” 泰班虽然想敲我的头,但我怎么可能被瞎子的拳头打到? “你这个家伙真不会讲话。我拿着这宝石要做什么?我眼睛都瞎了,既不能收徒弟,也不能设学院。而且做这些事跟我的个性也不合。就算我想要好好做魔法研究,我既不能读,又不能写。所以我既不想盖塔,也不想挖地洞。我只要留点钱喝酒、有个地方睡觉,就够了。我拿着其他的财物,就是要等别人有需要的时候,我可以给他们。” 如果他的眼睛看得见,他一定又会找其他的借口来解释。 卡尔作出了尊敬的表情,可惜泰班看不见。他摸了摸我的头顶,接着把我的头拉到他的头旁边。 “快要冬天了。你爸爸会不会野外求生的技能?” “……要是会那就好了。” “他会找路吗?” “不会输一般人吧。” “那我们就再等等看。斯洛为了保命拼命跑来,所以比其他人都早到很多。其他的残兵败将应该也会慢慢地抵达。你跟我到外面去把陷阱解除掉吧。要是回来的士兵中了陷阱,那就糟了。” “大路上不是没有设吗?” “搞不好他们想要抄近路,有可能翻山过来。” “我知道了。” “如果我叫你不要担心,你会觉得很好笑吧,修奇?” “就算担心也改变不了什么事实……但我的心情上不会觉得好笑。” “我真欣赏你这家伙。” 好险泰班看不见我眼中的泪水。爸爸走路很慢,所以一定要等到我焦急得五内俱焚,才会步履蹒跚地出现吧。一定是这样的。 其实不只五内,只要你回来,就算我全身都感觉被焚,也无所谓。你回来的话,我每天早上服侍你洗漱,晚上唱歌给你听,蜡烛也无条件全部我做,让爸爸你可以躺在床上睡午觉。爸爸,你不回来的话,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如果爸爸不回来,我就一定会被杰米妮拉去,当一个拼命服侍她的小丈夫,如此过一生! 就算开了玩笑,我心情也一点都没有变好。 因着我抑郁的心情,所以解除陷阱的工作整个都变得很沉重。但是泰班的年纪相当大了,所以他不会这么容易受到周遭气氛的影响。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在一个老人前面,能影响他的心情多少呢?泰根本没有试图让气氛变好,他知道这是徒劳无益的,但也没有变得跟我一样消沉。他的行动完全照常,我也受到了传染。因为这也是我本身原来的个性。 可是我心底深处感觉犹如有一块石头在滚,真的很难忍受。这块石头就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这石头名叫“不安”。因为我那该死的想象力,我脑海中不断浮现爸爸半个身体被阿姆塔特嚼食,或是被阿姆塔特踩扁的生动画面。我常常因此流了一身冷汗站在那里发呆,泰班大概是听出了我的呼吸声有些不对,所以叫我的名字,让我打起精神来。 “修奇!” 太阳下了山,原野被染成一片暗红。 “泰班,我请你喝杯酒。” “走吧。” 散特雷拉之歌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都在讨论斯洛的事情。我跟泰班一进了酒馆,他们就想要接近我们。泰班不太回答他们,都只说一些别人已经知道的事实。其实那场会议也没有说出多少东西吧?今人惊讶的是,有几个人听到泰班所讲的话,马上就说修利哲伯爵的战略很差劲。 我在旁边喝着啤酒。海娜阿姨没对我说什么,只是一直在酒杯里倒酒。我也不太说话,只是大口大口地喝着酒。我的心情真的是很怪异。身处昏暗的酒馆中!不知为什么,就好像在龙的火炉(我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这种东西,但用语言来形容就是这样)里面一样。我好不容易才想起这个常用词是“巫师的火炉”。但我高兴怎么讲就怎么讲。 “慢慢品尝着喝吧。你喉咙的咕嘟声大到天花板都快塌下来了。” “请你不要管我,好不好?” “那我就把你变成青蛙,丢到酒杯里去,让你好好品尝。” “好啊!” 就在这时,有人打开门大喊: “喂!有其他的士兵到了!” 我瞬间踢倒了椅子,踩上桌子,从窗户钻了出去,到了酒店外面滚了三圈,然后开始往城里跑。不,应该说只是想开始往城里跑。 “修奇!你这家伙!” 干嘛,我没时间啦!啊不,如果有人受伤的话,就需要泰班了。我又再次从窗户钻了回去,又滚了三圈,接着很敏捷地站了起来,观察四周的状况。海娜阿姨带着一副搞不清状况的表情说: “泰班已经从门走出去了耶。” “嗯。果然是个怪老头。” 我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就朝门走去。泰班正在那里等我,我照例背起了他,然后开始跑。 “喂,喂!你在直直地跑吗?” “至少不会跑得像松树那么弯,请不要担心!” 当然我真的是直直地往前跑。但是泰班开始大喊: “喂,你这个酒鬼小子!跑直点啦!” 我真的觉得自己是直直往前跑,所以感觉冤枉透了。如果你想骂人,请你看着这些弯弯曲曲的路再骂吧! 第八章 我眼前一出现城门,就感觉自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已到极限了。酒气从胸中冲上来,冲击着我的上颚,腿上则是发麻,好像不是我自己的腿似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醉而失去感觉,我腿上到处都受了伤,甚至流了血。这是因为路弯曲得很奇怪,我不得已只好在小树丛或水沟间进进出出。 警备队员们已经拿着火把在城门前等我们了。他们一看到我们,就马上把我们带到城里的大厅。这次城很奇怪地摇动了。难道是地震吗? 不管怎么样,我们好不容易进到大厅里,就看到了他们大概是匆匆忙忙准备好的床位。干净的大厅地板上铺满了稻草,稻草上面盖了床单,上头到处都是负伤的士兵躺着,大约有二十多个吧。应该是为了收容他们,所以才临时将大厅布置成伤患收容所。每个人都因为自己的伤口各自呻吟着的情景看起来非常可怕。城里的女侍们全都总动员来照顾他们,哈梅尔执事也在忙着东奔西跑。卡尔本来也在照顾伤兵,一看到了我们,就说: “泰班,您来了?” “怎么样?” “其实您不用担心。他们还能回到这里,就表示伤势还不算太严重。” 我心不在焉地听了他们两人的话,就马上跑去房间的一头,开始一个一个地确认伤兵的相貌。但不管我再怎么找,爸爸就是不在里面。我几乎要走到另一头的时候,看见了一巨大的身躯蜷缩着坐在床位上。 “杉森!” 杉森将埋在膝盖里的头抬了起来。他看到我的脸,就开始微笑。然后看到我穿的服装,又摇了摇头。 “怎么回事啊,修奇?身上穿个皮甲,还带着把巨剑,到底怎么了啊?唉唷,手套看起来也很不错呢!这不像是城里的装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难过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但是杉森却一直在讲我的运气多好多好。 “我爸爸,你知不知道我爸爸到底怎样了?” “对不起,我跟你爸爸不是同一支部队。我们是在无尽溪谷的悬崖上方,嗯,所以我们依照修利哲伯爵的作战计划……” “我很清楚那个愚蠢到极点的作战计划!先回来的人都已经说过了。” “是吗?所以你应该也知道,我跟你爸爸离得很远。” “所以呢?你没看到他?” “嗯。抱歉。” “……对不起,对你大呼小叫的。杉森你怎么样?” “我还好。只是因为赶回来这里,所以很疲倦。可是看来你最近常喝醉吧。唉唷,浑身都是酒味。我拜托你一件事,能不能去拿点你喝的酒来给我?” 我呵呵笑了。要我现在跑到村里去再回来?我站了起来,跟正忙得不可开交的女侍问了厨房的位署,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厨房。我为了提神喝了口冷水,然后找到了放在餐桌上的酒瓶。厨房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所以这是很简单的事。我拿着那瓶酒出来。 大厅里头还是跟之前一样,人来人往,到处都是慌乱的气氛。但是杉森还是跟刚才一样,把头埋在膝盖中间。 “杉森?酒在这里。” 杉森抬起了头,好像道谢似地笑了笑,然后把整个酒瓶拿到嘴边。打起精神仔细一看,杉森有点在颤抖。我还听到好几下酒瓶撞到牙齿的声音。杉森没喝多少,就放下了酒瓶。 “刚才口好渴,现在好像好多了。” “杉森,你真的完全没受伤吗?” “……受伤的是心。太可怕了。海利跟贾伦都死了。我自己都无法相信我还活着。” 我闭上了嘴。杉森作出干笑的表情。 “虽然说我们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同伴们被阿姆塔特吐出的酸性气息喷中,被腐蚀而死的情景,还是很鲜明地浮现在眼前。” “杉森。” 杉森像是自言自语地继续往下说: “回来的路上真是太痛苦了。我以为我已经被受伤伙伴的呻吟声逼疯了。甭说有没有机会接受治疗,连饿都快饿死了。而且受伤的人是怪物下手的最佳目标。接连而来的攻击就像是场恶梦……有几个人的性命是我亲手了结的。” 我虽然有些醉,但还是感觉全身害怕得起了鸡皮疙瘩。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要救其他人,就非得抛下他们不可。但是就算把他们丢在那边,他们也只能痛苦地等死,或者被跟在我们后面的怪物杀掉。他们会谅解的。他们相信这样结束性命比较不痛苦。但我从来没想过要用自己的手去砍伙伴们的头。” “杉森……” “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要这样活下来?但我好像没有做错事。只是心里很痛而已。” 杉森再次拿起了酒瓶猛灌。有一半的酒都流到他的嘴巴外头了。一阵子之后,他又开口了: “我也没办法救出领主大人。身为护卫领主大人的警备队,这真是可耻。因为要保自己的命,所以我就拼命地一路逃回城里。” 杉森眼睛睁得大大地凝视着我。 “阿姆塔特说它要赎金。所以领主大人应该还是安全的。” “真的吗?你怎么知……” “我刚才不是说过有人比你先到吗?那个人全都说了。” 杉森皱着的眉头这才稍微舒缓下来。 “那就太好了!可是……赎金应该很高吧?” “你对这个数字大致有概念吧?十万赛尔。” 以杉森的脑袋,大概对这个金额不会产生很实际的感觉。其实我自己也摸不太清楚这个天文数字到底有多大。他的嘴巴张开,叹了一口气。“天啊!”疲倦的夜晚。我喝了酒,又从村子一直跑到城里,身体重得就像泡水的棉花一样。我靠着大厅一角的墙边坐着。 向四周一看,全都是伤患,不然就是照顾伤患的人。但是我既不是患者,也不是照顾的人。我不像卡尔读了许多书,对医学很熟悉,而泰班则是利用他所拥有可观的魔力来进行治疗,这跟我简直是天差地别。而且我也不像哈梅尔执事这种很有本领的人,他对各种领域虽然不是很精通,但也都略有所知,可以帮得上忙。 我只是个失去了父亲,坐在城中黑暗大厅的一角咬牙切齿,喝醉酒的十七岁少年。 我蜷缩起双腿,用手臂环抱住,然后把头埋到膝盖中间。 呼……呼…… 这是呼吸声,这是我的呼吸声。我还活着。爸爸已经死了。 不!该死,是谁!谁说我爸爸已经死了! 沉重的脉搏声。我还活着。而且…… 我想起了卡尔所说关于脉搏的事情。卡尔说,人的鼓膜上面并没有血管,否则人就会因为自己的心跳声而聋掉。就是因为这样所以鼓膜上才没有血管的。听了不吃惊吗? 爸爸…… 爸爸喜欢什么花呢?如果运气好,搞不好还可以帮爸爸造个坟墓。到时候我要带什么花去看他呢? 算了!可恶,别再想了!事情已经证实了吗?爸爸已死这件事证实了吗?如果证实了,到那时再想吧。到时候我要像疯子一样望天咆哮,或者是在地上打滚哀哭,甚至学小狗都没关系。可是,现在不是还没证实吗! 说话声。人的说话声越来越近。 “那是谁?在那里干嘛?” “那是修奇。他好像因为背巫师过来,所以很累的样子。” “不行。不管再怎么累,也不能这样啊。眼前还有这么多受伤的人,居然窝在那边什么都不做?真不懂事。” “别管他吧。他爸爸这次也参加了征讨军。” “咦?” “他一定很难过。已经知道我们打输了,爸爸却又还没回来。不管身材有多高大,毕竟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而已。” “哼。” 说话声。人的说话声越离越远。他们刚才说了些什么?我没必要知道。知道也没用。我想听的话只有一句。此外其他的话都是不必要的。这么说起来,我要说话吗? 水往低处流,鸟往高处飞 男子生而耕,女子生而织 战士朝前望,巫师看上方 既已生为人,终有死亡日 这首歌我哼着哼着,就渐渐睡着了。 “爸爸!”哐! 我虽然已经没有印象了,但是依照目击者所说,我睡一睡突然站了起来,像疯了一样狂奔,最后用头去撞墙壁,结果昏了过去。早上一看,果然大厅一角的墙上还留有痕迹。当然我的头上也有伤痕。 “咦?是真的吗?” 我连之前拼命练习才学会的调节力量的方法都忘记了,高兴得一跳,头就撞到了天花板。唉唷,我的头啊。昨天撞过的地方又撞到一次,这真的很痛。跟我讲话的士兵用惊讶的眼光望着我,卡尔则是慌张地笑了。 士兵慢慢地对我说: “嗯。尼德法先生跟领主还有修利哲伯爵的军队一起被地精俘虏了。我在那边装死,所以才没被抓到。那时有一个地精跑来刺尸体,以确定这些人都已经死了,它一来到我身边,我就用尽全力把它砍了,这才逃走。” 我因为太高兴了,甚至忘记了头上的疼痛。我不断跟那个士兵说各种祝福的话,什么无论做哪种事业都大发横财啦,娶个超级漂亮的老婆啦,子孙昌盛八代啦等等的。士兵嘻嘻笑着问我: “喂,你为什么可以跳这么高?” “如果你能够不刻意奉承像仇人一样的女孩子的话,就会变得跟我一样!” 说完了谁也听不懂的话之后,我因为太高兴了,所以开始怪声怪叫,跑出了大厅。 杉森到达的第二天,我就从逃回来的士兵当中听到了这个消息。真是高兴极了!爸爸果然还是知道在战场上该怎么应变。我蹦蹦跳跳地跑着,时而空翻,时而在地上滚,弄得经过的人都认为这家伙百分之百是个疯子。 我躺在练兵场正中央望着天空笑的时候,杉森跑了过来。杉森已经脱下了他满是尘土与鲜血的肮脏盔甲,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我想跟杉森说话,可是他先笑着说: “我也听说了。我来的路上,看到你简直是疯狂了,所以问了路人怎么回事。真是太好了,修奇。” “嗯!我爸爸不但什么事都不会做,连送死都不会。” “……这算是一种称赞吗?” “可是你要去哪里?也不休息一下。而巨还穿了正式的衣服。” “我要去人家家里,通知他们说他们的家人战死了。这是我的任务。” 这一瞬间,我突然对自己刚才的高兴感到十分愧疚。这些战死者的家里面等一下就会变成泪海了。杉森看到我慌得不知所措,对我笑了笑,说: “其实你也没什么好愧疚的。你的高兴跟死者家人的难过一样,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啊。” “可是……这样好像我只顾自己。” “看你高兴到这种程度,说起来是这样没错啦。如果你还是觉得愧疚的话,就去找泰班帮帮忙吧。听说你是他的助手?” “嗯。” 泰班正在大厅中照顾着士兵们,但依先前卡尔说的话,能够来到这里就代表受的伤还不至于死亡。他们受的大部分是轻伤,其实他们更大的问题是筋疲力尽。他们在逃亡的过程中不断躲避怪物的攻击,所以到了这里已经是累得不成人形了。 泰班已经处理了几个危急的伤患,之后都只是坐在椅子上指挥女侍而已。所以我也根据泰班的指示,负责把受轻伤的士兵运回家中。 杉森在去村子的路上碰到了我,他对我的力气作出了惊讶的表情。我轻快地拉着载满伤兵的手拉车,杉森抓着车在后面跑。 “哇!你说这是OPG?真不得了耶!” “这样总算跟你差不多了。因为我拥有了食人魔的力量。” “你说什么!你这家伙,嘴巴还是一样缺德。” 把这些士兵送回家的路上,他们每个人都露出喜悦的表情。进到村子里头,当我在每一家的门口放下他们时,看到他们含着泪的家人,我也觉得我快流泪了。我所拉的手拉车上面载满了喜悦。村人一看到我拉的车,就会对着坐在上面的人欢呼。啊!活着回来了。都是托大家的福,让你们担心了。克雷,回来了啊!啊,黛安! 我望着拥吻的情侣,高兴得差点笑了出来。这真是让人兴高采烈的工作。 但有时杉森停在战死者的家门前,进去传达战死通知的时候,那光景我真的不忍心看。男人们用僵硬的表情跟杉森握手说谢谢,但女人们则是抓着杉森痛哭失声,每当这时候,杉森只能一动也不动地望着天空。他的眼中流下了泪,我跟坐在车上的士兵的面颊也被泪水沾湿。 “喂,没关系啦!” “叫你坐上去你就坐嘛!” 在村里转了一圈,把伤兵都送完之后,我就强迫杉森坐到车上去。杉森虽然拒绝了,但只是载一个人回城里又不会怎么样,所以他还是拗不过我的强烈要求,笑嘻嘻地坐上了车。 “好!开始跑吧!” “哇!” 我用几乎快翻车的速度开始跑。后面传来了杉森的惨叫。 “车,车子会整个撞烂!你这家伙,我才不想死在这里!” “你说什么?因为太慢所以无聊死了吗?冲啊!” “哇啊啊啊啊!” 我本来是想让杉森高兴,但他好像非常害怕。一到达城那里,他滚下车之后,就头也不回地逃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捧腹大笑。 我笑了一阵子之后,就将手拉车立了起来,再次进到大厅里面。这是为了要看看有没有人伤势转好。但是我却没看到泰班坐在大厅里。卡尔也不在。我不知道原因,所以跑去找哈梅尔执事。 “执,执事大人,泰班跑到哪里去了?” “嗯,修奇你回来啦?太好了。跟我过来。” “咦?” “我们正在等你。快来吧。” 令人惊讶的是,载完伤兵回来的我居然被哈梅尔执事直接带到一楼底的领主办公室。我活到这么大,还从没进来看过半次。通道右边挂在墙上的武器,受到阳光的照射而闪烁着,左边光照不到的地方则挂着肖像画,我猜画的是领主的祖先。挂在那边大概是因为怕照了阳光会变色吧!我一面想着这类的事情,一面前进着。 熟练地打开巨大木门的哈梅尔执事进到了里面,我也噘着嘴跟了进去。 我环视了一下室内,马上就叹了一口气。里面几乎是空空荡荡的。四面都是平直的石壁,只有一些书桌、桌子、几把椅子跟书柜之类的家具。壁炉上面挂着的剑跟盾牌好像是惟一的装饰品。我知道我们领主很穷,但这算是一个领主的办公室吗? 巨大的窗边放着张桌子,泰班、杉森跟卡尔都坐在那里等我们。我因为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只是站着,但是卡尔马上就叫我坐下。 “尼德法老弟,来这边坐。执事先生?” 哈梅尔执事也坐下了。围坐在桌旁的五人当中,我跟杉森不知道来这的缘由,所以一副迷糊的样子,哈梅尔执事是一副担心的表情,泰班跟卡尔则是没什么表情。 哈梅尔执事开口了。 “我以领主代理者的身份发言……卡尔少爷?你真的不要当领主的代理者吗?” 杉森的脸色当场变了,讶异得不得了,我则是点了点头。 卡尔怎么有胆子敢住在领主的树林中,悠然自在地生活呢?因为他名叫卡尔·贺坦特。他就是贺坦特领主的弟弟。这件事村子里除了我,只有几个人知道。 卡尔摇了摇头。 “我没有这种资格。我根本没有帮过哥哥,只是在树林里头过着懒散的生活。而且我也说过好几次了,我不喜欢在哥哥不在的这时候,跑去坐他的位子。” 哈梅尔执事虽然露出惋惜的表情,但还是没继续强迫他。杉森用难以置信的表情注视了一下卡尔,然后又急急忙忙把视线转到别的地方去。哈梅尔执事说了: “那么,警备队长杉森·费西佛!” “在!” “为了报告贺坦特领地的状况以及第九次阿姆塔特征讨军败北之事,并且向国王陛下请求援助,必须要有人到首都拜索斯恩佩去。了解吗?” “卡尔·贺坦特少爷要到首都去。虽然这里也需要守卫,你应该也知道,城里的士兵大部分都受了伤,进入深秋之后,怪物们如果发现警备队兵力减弱,它们一定会拼命攻击,这一点我们都预想到了。所以我们没办法派出太多人来护卫少爷。少爷说他要一个人自己去首都,这根本不像话。这种季节怎么可能一个人到首都去?所以我希望你,再加上另外一个人可以当他的随行。” 再加上另外一个人。现在坐在这里的人当中,有一个是不必要的…… “修奇·尼德法——” “知道了。” 听到我的回答,哈梅尔执事虽然有些慌,但还是点了点头。我说: “因为我不是正规军,所以这不算是派出军队,反正以我的年纪连自卫队都进不去,所以刚好可以派我去。那好啊。而且还有我爸爸的事情悬在那里。如果让我知道了事实,大概我会先去缠你吧,执事大人。” 哈梅尔执事苦笑了一下。 “你虽然很骄傲自大,但似乎也同样值得信赖。” 我瞄了泰班一眼。如果他也能一起去,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泰班好像看穿我内心似地说: “如果情况允许,其实我也想一起去。但不管怎么说,这里实在今人担心。修奇,你要小心再小心。到目前为止,虽然你跟石像怪还有食人魔都打过了,但那都只是幻象而已,跟现实是完全不同的。如果忘记这件事,你就死定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 “别担心杰米妮。我不会让她去看别的家伙的……” “闭嘴!” 卡尔笑了笑,说: “你们两个人需要什么特别的准备吗?没有吗?那么我们早点出发。请你们各自准备一下,明天清晨到我家来。我不想让别人发现我的真实身份,你们可不可以帮我?” 杉森虽然搞不清他在说什么,但也慌忙地点了头。卡尔说: “不管是在首都要谒见陛下,或者是资金的准备都由我负责。你们两个讨论一下,旅行方面的事就拜托你们了。费西佛,请你研究一下我们三个要怎样才能最快到达首都。如果是为了让村人安心,你们可以把有人去首都的消息散播出去,但是请别提起我的名字。” “是的!请不要担心!” 哈梅尔执事起身走向书桌,用钥匙把抽屉打开,拿来了一个盒子跟钱包。他将钱包给了杉森,要他买一些准备的物品。然后他把盒子递给了卡尔。 “这是印鉴跟任命状,还有贺坦特领地的所有证书,以及林产物、农产物采收权的证明书。您已经成为贺坦特领地的全权代理人。” “知道了。” 杉森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我一坐下,他马上要我站起来,他说: “那么我们就先行告退,前去准备了。您……您……” “像以前一样叫我卡尔就可以了。” “是的,卡尔。您会骑马吗?” 卡尔笑着点了点头。但是我的脸却扭曲成一团。马?我赶紧将头转向泰班。 “等一下!泰班,你是巫师吧?你不能施个法,让我们飞到首都去吗?对了,空间移动。上次叫炎魔出来的时候,那个什么……叫什么术来着?” 泰班笑了笑,说: “你这家伙!你是炎魔吗?” “咦?” “解释起来很困难。因为我是瞎子,所以没办法正确地扭曲空间。但是炎魔是恶魔中算是很厉害的,所以虽然我只能设定近似值座标,他还是可以在跟我互相合作之下过来。其实这跟炎魔拥有的‘次元门’能力也有关……” “你再讲下去也听不懂。算了,别说了。” 这时杉森根本不让我有继续讲话的机会,就把我拖到办公室的外面去。剩下的三个人好像在讨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但是就凭我也听不懂。杉森慌忙地问我: “喂,喂,修奇。你刚才好像不怎么惊讶。卡尔到底是谁?” “卡尔就是卡尔啊。不然你说是谁?” “别这样啦,修奇,讲一下啦。” “刚才他不是说了吗?!‘哥哥不在的这时候……’你还是不知道吗?” 杉森带着讶异的表情说: “那他是领主的弟弟?” “正确来说,是同父异母的弟弟。所以两人的年龄差满多的。” “啊!” 卡尔是领主的异母弟。他的妈妈是城里的女侍,所以卡尔很早就抛弃了对自己身份的关心。他小时候离开村子四处流浪,长大之后才回来。心地太好的我们领主想把他当成亲弟弟接回家去,但是卡尔婉拒了,反而拜托让他静静地在树林里生活。所以卡尔就在所有人的好奇眼光中神秘地生活着。听到我说的话,杉森点了点头。 “这次该我问了。你打算骑马去吗?” “当然啦。不然这么远的路,你想用走的啊?来回就过了五六个月了。” “这样当然不行,可是骑马也不行。” “什么意思?” “我不会骑马。” 杉森笑了出来。 “没关系啦。有谁是一生下来就会骑的?慢慢就会熟练了。” “嗯……” “我给你一个建议。让马认识自己的主人,是很重要的。” 我眼中发出光芒,可是杉森没看到。 杉森跟我往城堡后面的马厩走。 在马厩看守马的欧尼尔听到我必须骑马去首都,作出了惊讶的表情。这个大叔啊,我还比你更惊讶呢。他摇了摇头,把我们带进马厩里面去。 杉森有自己的马,所以不成问题。来到这里是为了准备我跟卡尔要骑的马。欧尼尔一面说训练完成还没指定主人的马是有几匹,一面让我看那些马。就算他给我看了马,难道我知道要怎么去选吗? 我对欧尼尔说: “喂,如果我拿纯腊制的蜡烛跟混合蜡烛叫你选,你会选吗?” 欧尼尔呵呵笑了。他观察了一下我的体格,然后直接帮我选了一匹。那匹马是栗子色的,真的很帅气。跟杉森骑的大型马‘流星’比起来虽然小多了,但我也不喜欢那种大到吓人的马。我静静地瞪着那匹马,那匹马也静静地瞪着我。马的眼睛很奇怪。眼皮圆圆的,看起来像是被吓到,同时却又很狰狞吓人。这次我稍微把头转了过去,双手抱胸瞪着马。马对着我哼了一声。噗噜噜。 杉森呵呵笑了笑,说: “修奇,你今天跟这家伙互相适应看看。旅行的准备就由我来好了。” 我点了点头,杉森就驾着他的马走掉了。 欧尼尔微笑了一下,然后将马鞍跟其他马具拿来放到我面前。我茫然地站在那边看,所以欧尼尔示范给我看怎样塞马嚼子,怎样拉它头顶的带子,怎样绑下巴的带子,怎么样先放鞍垫再放马鞍,怎样绑肚子跟胸部的带子,看起来都没什么困难。欧尼尔慢慢地让我看他每一个动作,然后再全部解开,要我直接试试看。 好啊,试就试嘛。 我拿起马嚼子,想要放到马的嘴巴里。但到底是怎么回事?欧尼尔放的时候乖乖的马,换成我一靠近,它就摇着头开始退后。我用怀疑的眼神望着欧尼尔,但他只是微笑。 我弯了弯手指。杉森不是说,要让它认得主人吗? “好,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骑你。如果你越少反抗,我们俩的关系就越愉快。知道吗?” 欧尼尔看到我认真的样子,开始捧腹大笑。我哼了一声,然后手臂缠住了马的脖子。 “呀!” 我将马的脖子紧紧夹在腋下,然后用另一只手强迫把马嚼子放到它嘴里,欧尼尔看了露出快昏倒的表情。马虽然也想反抗,但我戴在手上的是什么?不是OPG吗?我继续把马嚼子塞到适当的位子,然后绑上了马嚼子的带子。接着我退到后面,让它看见我想要把马鞍放到它背上。 “来,现在该这个了。如果你敢反抗,我就让你跪下再绑。知道了吗?” 马对我的话理都不理,就直接逃走了。唉唷,我快疯了。 经过一番角力过后,马好像知道要把我当主人了。当然在这之前我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我被马的后腿踢到好几次,马也被我踢了好几次。欧尼尔点了点头说: “第一次看到这么配的马跟主人。” 不管怎么样,现在它会乖乖地站着,让我在身上绑东绑西了。让它咬住马嚼子,整理完头顶的带子之后,就要绑下巴的带子了。放完保护垫再放马鞍。然后适当地勒紧肚子跟胸部的带子。要做到这里所谓的“适当”是非常困难的。我问欧尼尔要勒紧到什么程度,他却说反正适当的程度就对了,我真是搞不懂他。但其实仔细想想,如果有人问我熬制蜡烛时的火候要怎么样,我大概也只能回答他“适当的火候”。 “现在可以骑了吗?” 我学完上马具的方法,就已经是下午了。但因为第二天就要出发,所以也没有别的时间了。欧尼尔指导我如何爬上马鞍。这家伙现在已经很听话了,所以学爬上去的方法也很简单。 欧尼尔在马嚼子上绑上了长长的绳子,然后就要我跑跑看。 “咦,你既然已经把马绑了起来,那要怎么跑?” “绕圈圈。” 所以我跟马就以欧尼尔为中心,开始绕圈子。这样我才开始不算是在操纵马,而是在更正地骑马。我一这么说,欧尼尔就点了点头。 “嗯。那我们就先从不掉下来的方法开始学起好了。” 接着欧尼尔就突然不知下达了什么指示。我虽然听不懂他说了些什么,但马上开始越走越快,我也立刻摇得更厉害了。我突然感到害怕,所以放掉了缰绳,抱住了马脖子。欧尼尔有点儿看不过去地说。 “腿上用力,上半身放松,并且轻轻地摇动。” 腿上用力?上半身放松轻轻摇动?我将腰向上直了起来,脚也开始用力踩马镫。虽然更加舒服了一些,但我这副稻草人的样子,似乎把欧尼尔弄得很想笑。 不管怎么说,我摔下来两三次之后,总算体会出了诀窍。脚下的冲击必须让它在腰部消失。所以重要的是踩着马镫的脚以及膝盖的动作,必须轻轻柔柔,有节奏地动。 我一到了这种程度,欧尼尔就开始教我用缰绳的方法。这非常单纯。只要把缰绳往要走的方向拉,然后再用脚跟马稍稍打信号就行了。如果想要停下来,就把重心往后移,再把缰绳往上拉,如果想要加速,就把重心往前移,用马镫踢马的肚子。 不知欧尼尔是否决心要让我速成,我这样跑了一小时,他连休息都不让我休息,最后解开绳子让我随便跑。绳子一解开,那匹马似乎就恢复了本性,(说起来是我在马背上,而马要怎么样,我完全都放任它)所以开始拼命反抗。我为了让它知道反抗是没有用的,所以用力踢了马肚子一下。 唉唷!马突然好像疯了一样,开始狂奔。对了,踢马就代表出发!那停下来呢?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想办法让它停了下来,但是马一停,我的身子就往前飞了出去。“呃啊!” 下午很晚的时候,跑来看我进展得怎么样的杉森摇了摇头。 “你跟马打架吗?” 我点了点头,杉森显露出更惊讶的表情。欧尼尔让他看我骑过的马。马全身上下都冒出泡泡般的汗水,正在喘着气。杉森的嘴一下子惊讶得张了开来。“那就把它取名叫杰米妮吧!” 马跟我用憎恶的眼神互瞪了一眼,欧尼尔跟杉森则是互相捶着肩膀大笑。 第九章 做完一天的工作之后,坐在自家前面椅子上休息的大人们,眼睛全都瞪得大大的。村中的小孩发出怪叫声跑来,少女们则是紧握自己的双手,用讶异的眼光望着我们。 我身体的酸痛还是没消除,就算骑在马上,全身还是都在疼痛。说起来马跟我的状况也没两样。杉森跟我驱马走上了村中大路。 “哇!仰慕高贵仕女杰米妮的骑士修奇在骑马耶!” 我对欢呼的村人作出了悲惨的笑容。我全身僵硬,手臂也不听使唤。那时我看到了头上插着朵花,在村中跟小孩子们一起蹦蹦跳跳玩耍的杰米妮。哎!真是拿她没办法。杰米妮好像发现这边很吵杂,回过头来,结果跟我四目相交。 “哇!” 村人都喊出了欢呼声。大概他们以为我会像故事里面一样,抱起了杰米妮,让她坐到马鞍上,然后朝向夕阳奔驰而去。但其实我完全没有这种念头。就算我真的想这么做,也做不到。因为我全身上下都快痛死了! 杰米妮用惊讶的眼光看了看我,接着就向我走来。原来挡在我跟杰米妮之间的村人一直都往两边分开。天啊,这些人的行动还真统一。杰米妮迟疑地走了过来,然后摸了摸马的脸颊。 “真漂亮……它叫什么名字?” “杰米妮。” 杰米妮(是指人!)脸红了起来,村人们开始嗤嗤笑着。其实她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帮马取这个名字!杰米妮红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办,东张西望了一下,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头。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头上插了朵花。唉唷,还真迟钝。 杰米妮将这朵花拔了下来,插到马的耳朵上。令人惊讶的是,杰米妮(是指马!)居然乖乖地站在那里让她插花!怎么会有这种家伙?那时我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实。就是女孩子只要想变成另外一种样子,她立刻就可以变。不久之前还跟村中小鬼蹦蹦跳跳地玩着的杰米妮,这时居然好像变成什么圣女一样,用很纤细优雅的声音说: “跟我名字一样的马呀,我给你这朵花,你要好好服侍主人喔。” 声音虽然有点颤抖,但是从头到尾都非常清楚。 然后杰米妮就往后转身跑掉了。村人都喊出了欢呼声,我则是只想昏过去。 我差点立刻被这些人逮捕到散特雷拉之歌去。如果不是杉森,我那天晚上大概会彻夜在那里喝酒。杉森说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很温和地将涌上我们身边的村人打发走,我好不容易才从里面脱身出来。 杉森进了杂货店,跟老板要刚才买的东西。有挂在马身上的袋子跟绳子、油灯、几个碗、打火石跟发火装置、针线、刀子和铁条以及三脚架等烹饪时要用到的工具、水壶、三个大水桶……说起来真是没完没了。无论如何,我们将这一大堆东西分别绑在我的马、杉森的马,还有我们一起牵来的卡尔的马身上,然后我就跟着杉森回到他自己家去了。 铁匠乔伊斯没说什么话,只是将油灯跟锅子、小刀跟手斧之类的东西给了我们,又给了膏药跟药草。然后杉森的妈妈给了昆布跟培根、面粉、玉米粉、盐巴、胡椒……我怎么又开始一一说起来了?反正她给了我们这一类的东西。我们将这些东西依次分门别类载到马背上。 杉森的妈妈虽然问我要不要在她家吃完晚餐睡一夜再走,可是我婉拒了。因为我还想要稍微整理一下自己的家,并且要把门钉上,还有很多事要做。最重要的是,我今天非常想在自己家里好好睡一觉。所以我骑着杰米妮,开始往自己家的方向前进。 我前几天都在城里过的,隔了好久才回到家里,所以应该很冷清吧。反正只是今晚睡一觉,明天早上就要出发了,所以我也不太想清理。只要随便弄个晚饭吃吃然后去睡觉就行了。但当我到了自己家附近,我却吓了一跳。 我家的灯是亮着的。 是爸爸吗?不是。爸爸被阿姆塔特抓去作俘虏了。我从马上下来,将马绑拔出了巨剑,走近我家。也许是爸爸逃了出来?我虽然不太相信会是这样,但士兵,应该会先到城里去。难道是小偷? 怎么可能。我家里根本没有什么可偷的东西,而且其实我们村中也根本没有小偷之类的人物。小偷大概也不会跑到像我们村子一样阴森可怕的地方来营业吧。 这么说来,难道是经过附近的流浪汉发现这里是空的,所以跑了进去?这也有可能。我们家满偏僻的,再加上我几天都不在,气氛看起来就很像是空屋。 “你死定了。看你怎么死的。” 我鬼鬼祟祟地走向我家,然后走到门边。我准备好要踢门冲进去,可是门却突然打开了。 “啊!咦,杰米妮?哇!” 唉唷,真倒霉透了!杰米妮打开了门,然后开始泼水,一泼就泼到了我身上。这个蠢丫头,居然没看到我就站在外面的黑暗中,等到把锅子里的水都泼完之后,才发现了我。 “啊!修奇,你在那里做什么?”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才对吧?” “那就说啊!” “啊!杰米妮,你在那里做什么?” 不知为什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白痴。杰米妮咯咯笑了,然后马上把挂在家里的毛巾拿出来递给我。我笑了笑,将硬皮甲脱了下来,然后擦完身体,就开始擦我的皮甲。唉唷,我的皮甲呀!可是这丫头,到底在别人的家里做什么? “你在这里干嘛?” “准备晚餐啊!听说你明天要去首都?所以我想做点好吃的东西给你吃。” “……你刚才已经把我洗干净了,现在你只要把我切碎就行了吧?” “唉唷,修奇。你出去好好洗个澡啦!” 我嘀嘀咕咕地站了起来。 “真谢谢你。” “如果不是我,还有谁会帮你准备这些呢?” 我笑了笑,走到外面去。才刚被水泼过,脱了上衣马上又跑到外面来,所以身体直发抖。呵!还真凉爽。我故意挥了挥手臂,然后跑到水桶旁边去洗身体。 啊啾,嗯,好冷。 我大致洗了个澡,然后就到树林里头,把另外一个绑着的杰米妮牵了回来。 哎呀,我们家里居然没有可以绑马的地方?我烦恼了一阵子,先将马载的东西从马背上卸下来,接着拿来长长的绳子,绑在马的缰绳上,然后把它放到工坊里去。因为绳子够长,如果它饿了就可以到外面吃草,口渴的话也可以喝水。 虽然我突然很羡慕绑在外面吃草的杰米妮,但为了保持礼貌,我还是向眼前的杰米妮说:“谢谢,我吃饱了,真是愉快的一餐。”我离开村庄的时候有人帮我办欢送会,这也不是件坏事。即使这个人做菜的手艺真是够差的,但光是她的诚意,也就该十分感谢了,不是吗? 杰米妮要我舀水过去,然后就哗啦哗啦地洗起碗来了。嗯,这时的她看起来真是漂亮得岂有此理。我为了让自己内心不要乱想,所以拿出了磨刀石,开始磨我的巨剑。铁匠乔伊斯已经把它磨得很好了,所以也没必要花太多心思去磨它。每天这样磨,只是为了让它不生锈,而且寿命可以延长。 这时杰米妮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拍了一下手。 “喂!修奇你手拿着这把剑跑来跑去,不觉得烦吗?” “咦?怎么了,因为没办法才这样的啊。” “可是总不能这样去旅行吧。我看看……你有没有皮条,或是不用的腰带?” 我歪着头,跑到工坊去拿了一条皮条过来。杰米妮马上就拿出针线,开始做绑在我剑鞘上的皮带。 受不了。她真的漂亮极了。 在烛光底下全心全意做着我要用的剑带,这个女孩子真的是杰米妮吗?她全神投注在针线上面,脸上的肌肉都放松了,显露出沉静安详的脸庞。我不知不觉地说出: “我的命运……还真奇怪。即使就在今年夏天,我也想象不到我居然会跑到首都去。就因为现在是秋天了……” 杰米妮一面缝着,一面回答我的话。 “因为现在是秋天了?” “对啊。进入秋天之后,卡赛普莱就出现了,我成了巫师的助手,爸爸变成了阿姆塔特的俘虏,最后我还得出发到首都去。虽然听说秋天具有魔力……” “什么意思?为什么说秋天真有魔力?” “秋天就是这样。春天跟夏天的期间,地上的万物的生命力都旺盛地燃烧着。但是在秋天的手碰触的瞬间,这些生命力就都会消失,再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就会进入冬天。那就代表了死亡。所以秋天是很神秘的。面临死亡的那些生命。步步逼近的死亡。就在生命力消失,死亡降临之前这一段短短的时间中,所有神秘的事情都会发生,那就是在秋天里出现的魔力的时间。” “挪昵呢直胭(魔力的时间)?” 杰米妮正在用牙齿把线咬断,所以发音有点奇怪。她可以等到把线弄断再讲就行了,可是她就这么讲了出来,真的很可爱。我微笑了。我就把卡尔很喜欢的,有关这段时间的故事讲给她听。 “在不同的地方,所谓魔力的时间也不一样。可以确定的是,一定是在秋天的某段时期。如果有人偶然来到已经进入魔力时间的地方,他就会发生各种罕见的事。在这短短的秋天期间,从落叶开始覆盖大地,一直到最后初雪降下时为止,这个人会拥有永远留在记忆中,有时他也可能不知道。他只是记得了那年秋天发生的事,过了几年之后,或者老了之后,他才突然发现这段时间的特别。但是知道自己已经进入魔力时间的人,在从落叶覆满大地之时起,一直到初雪时为止,可以做出令人惊奇的事。” “天啊……” “路坦尼欧大王展开光荣的七周战争,也是从落叶飘零时开始。你知道他击败神龙王之时的故事吧?在惨烈战争的末了,神龙王终于倒下了。这时天上开始飘起白雪。结果路坦居欧大王连剑都举不起来,让神龙王就这样逃走了。之后路坦尼欧大王都没办法拿剑了。” “这么说,那段时间就是……” “属于路坦尼欧大王的魔法的秋天。在冬天来临之前,他完成了一生中最伟大的事,只是连这件事也是未完成的。” 卡尔为什么喜欢这个故事呢?我想是不是因为这个没完成的结尾?我不喜欢这种故事。我喜欢单纯又有完结的。但这个故事好像很合杰米妮的胃口。杰米妮双手捧着脸颊,做出了沉浸在幻想中的表情。然后杰米妮好像突然惊醒似地说: “都弄好了。挂起来看看吧。” 我看了看杰米妮帮我做的剑带。她没办法做出能佩戴在腰上的精巧带子,所以那个东西就只是连着剑鞘,可以挂在肩膀上。我一将巨剑背在肩上,杰米妮就好像道歉似地说着: “如果能束在腰上就好了……” “不会啦,这样两手都很自由,走的时候也很舒服。没关系啦。” 我挂着这个东西,然后试着拔剑,好不容易才拔出来。不然还能怎样,这又不是普通的长剑,而是长度两肘的巨剑。我烦恼了一阵子之后,将左手绕到后面,将剑鞘往下拉再拔。这次很顺利地拔了出来。没有拿盾牌真是太好了。我故意让杰米妮看见我能够很轻松地将剑拔出,然后说: “锵!不错吧?跟我的手臂长度正合。谢谢了。” 杰米妮噗嗤笑了出来。我再次把剑插回去之后说: “已经很晚了,该走了。回家去吧。我带你回去。” 杰米妮拿起放在床边的披肩,包住了头与肩膀。我拿起一盏油灯往外走。 “要不要让你骑马?” 杰米妮骑在杰米妮身上。嗯,真是有趣。杰米妮的表情虽然有点害怕,但还是答应了。 我把马牵来,让它站定之后,就瞄了杰米妮一眼。杰米妮的表情有些为难。其实我也是。我抓住了杰米妮的腰,把她抬到马上。平常这对我而言就是件简单的事,更何况是现在,就更轻了。杰米妮侧身坐在马背上,我把油灯拿上去给了她,然后就抓住缰绳开始牵马走。秋夜的风声当中,罕有的嘎吱声让人觉得很有特色。如果是冬夜,叶子会像快掉了一样,发出嗡嗡的响声,但秋夜不是这样。我们听着蟋蟀的鸣声,走进了树林里。骑在马上的杰米妮高举着的油灯之光,只把我们映照成一片灰白。周围的树林好像把那些光直接吸收掉了似的。 但我的心情很快活。到了明天,我就要出发了。虽然打算马上回来,但即使只是离开一阵子,周围的景物却都似乎变成全新的一样,向我逼近。我一手插在裤子里,另一手抓着缰绳,一面吹着口哨一面前进。马很乖巧听话。这家伙是不是知道杰米妮跟自己同名呢?为什么这么温顺?坐在马上面的杰米妮抚摸着马的鬃毛,也和着我的口哨声唱歌。偶尔她的手遮住了另一只手拿的油灯,看见影子,自己吓了一跳,就赶快把手放下来。每当这时候,杰米妮就会喊出紧张的叫声。而我则是嗤嗤地笑。 乔伊斯说我们两人像骑士见习生跟高贵仕女?现在的情景看来还真像。我无话可说了。 咦?真奇怪。路变短了?我们已经看见杰米妮的家就在前面了。我搔了搔头,让马停下来,然后回头伸出了手臂。杰米妮什么都不想,就跳了下来。在空中抓住杰米妮腰部的一瞬间,我脑海中浮现了一个计划。 我抓着杰米妮却不把她放下来,我说: “真是的。杰米妮?” “嗯?” “要不要我给你一个建议?” “什么?” “你要小心,不要让自己陷入无法逃脱的状况。” 杰米妮虽然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但我还是按照计划进行。杰米妮现在在我手中,她能逃到哪去呢?杰米妮的眼睛一时之间睁得大大的…… ……过了一阵子之后,我把杰米妮放下,然后拿起她摔在地上的油灯,像闪电一般骑上了马跑走。杰米妮到了这时才开始大喊: “喂!修奇!你这个坏蛋!啊!” 这就是为什么我叫她不要陷入逃不走的状况。虽然是这样,但是对我来说我也好不到哪儿去。从我把杰米妮看成这么漂亮这件事看来,搞不好我很有可能一辈子都得当她的骑士了。似乎这就是我的凄惨命运。 第二天太阳还没升起之前,在灰白的黎明当中,我将我家的门钉了起来。 我虽然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很了不得的事,可是仔细想想,也不过就是钉门而已。但问题点是,这是我从一生下来就住了十七年的家。 听说我们国王有一个差劲的哥哥。本来应该是这个哥哥当国王的,但是他的个性很糟糕,行为也乱七八糟,所以贵族院革去了他的身份,让他弟弟坐上了王储之位。 但是我想起这个废太子的故事中,有一件事跟我现在的状况很吻合。这个废太子有一天把自己的房间钉了起来。宫内部的人员看了吓一跳,问他理由,他说: “我的未来在外面,所以我要到外面去。但是我所珍惜的过去则是在这里,所以我死前会回来。没有过去就不会有未来,所以我想把这房间一直封到那时候。” 然后他就跑出了王宫,就在那一天被贵族院给废掉了。 是的,不管是什么样的流浪者,到最后都还是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也许是他逃出来的家,或是故乡,就算是孤儿,也有藏着他珍贵记忆的地方。他会一生不断怀念这个地方,从怀念当中获得继续流浪的力量。反过来说,把自己的过去钉起来,就代表要投身到险恶的未来里面去。 啊!我实在太会讲话了。因为我内心奇怪地突然兴奋起来,一不小心锤了手指两下。 我一面甩着手指,一面将工坊锁起来,然后将马具放在马背上,开始往卡尔家出发。虽然晨雾四处笼罩着,但我从来没有因为这样而迷路过。 卡尔正在做跟我之前所做相同的工作。他停下来看到我,就微笑了出来。 “啊,来得真早啊,尼德法老弟。” 我笑了笑,从他那里接过了铁锤跟钉子,在每个房间各钉上一个。卡尔一面摇头一面微笑。 “你现在力道控制已经很熟练了。看起来很自然耶?” “因为每天接受那种莫名其妙的训练。但你背上的是?” 卡尔的背上背了张长弓。卡尔耸了耸肩,说: “因为毕竟是旅行,还是要有武装,不是吗?箭术我还算会一点。” “可是杉森还没来吗?” 这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杉森的形影出现在雾中。他急忙让两匹马停住,然后跳了下来。 “呼,呼。对不起!您久等了吗?” “不会,不会。我们刚刚出来。” 我看了看杉森的表情,差点爆笑出来。杉森的眼睛是红的。大概他今天早上一面从家里出来一面大哭。不,不。哼,他哪有可能让他爸爸乔伊斯看到自己这种样子……啊啊! 我走向杉森。杉森看到我突然露出阴险的笑容朝他那里走过去,立刻露出警戒的表情。我突然将鼻子钻到杉森的胸前,杉森吓得退了一步。 “啊……真香!” 杉森不只吞了我丢的饵,连鱼钩都一股脑吞了下去。 “喂!修奇,怎么办,有那种味道?” “话转得真快!嘿嘿嘿嘿!” 他一定是犹豫了很久,到最后还是趁来这里的途中偷偷跑去见那个女孩子了。 然后一定是跟她相拥痛哭。我故意模仿一男一女的声音说: “你才刚回来,又要走了!” “对不起。但我是个军人……呜呜,其实我也不想走,呜哇!” “啊,这难道是注定的命运?我们用爱来勇敢面对这种惩罚吧!” 杉森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我笑着上了马。卡尔知道了自己的马是哪一匹之后,将要载的东西放上去,然后用熟练的动作上了马。真会骑。好羡慕啊。只有杉森垂头丧气,一副郁闷的表情。卡尔一发现杉森看来很失落,就开始好像要安慰他的样子。 “费西佛,你别担心。这并不是去跟阿姆塔特作战之类的事情,不是吗?而且如果你能完美地履行这趟任务,那么就算是对领主尽了很大的忠诚。” “这,这是当然的!那我来带路。” “你知道路吗?” “昨夜我预先看了地理书,一直看到很晚。所有的路程跟时间的花费,以及依此推论出的必要的补给地跟速度都已经算好了。” “那我相信你,跟着你走就对了。” 杉森甚至敬了个徒手礼,接着就开始走在我们前面。雾非常浓,再加上又是树林,所以根本没办法跑。因此我们一直慢慢走到村庄外面。 一到了村外,杉森才开始加速,以马匹疾走的速度朝首都迈出第一步。这时太阳升了起来,我们前方的道路被染成了黄金色。能这样出发,真是让人心情很好。雾瞬间散去,我们一下子就将速度提高到小跑步。我昨天的疼痛又来了,虽然腰很痛,但因为杉森跟卡尔都很轻松地在跑,所以我也不能独自落在后面。 照射着眼睛的太阳,吹袭着眼皮的风,既温热又寒冷。 这三匹马开始朝向太阳奔驰。 龙族名词解说 龙族名词解说 武器 匕首Dagger:此武器由来已久。甚至摔破石头就可以制作,由于制作极度简单,可以说只要有人类的地方就一定有这种东西。匕首携带方便,容易隐藏,所以即使在火炮发达之后,仍然还是军人无法离手的原始武器。因而型态也是千差万别。一般说来它的长度是介于小刀(knife)与短剑(s sword)之间,但其实很难明确地区分。由于长度短,几乎只能对近身的敌人使用,但危急时可以作投掷攻击也是其很有魅力的特点。 长剑Long Sword:与斧头同为使用于肉搏战中流传最久的武器之一。在人类学习运用金属的过程中,剑也渐渐显露出大型化的趋势,依据战斗时有利型态的要求,有人在匕首上加上了长柄,走上了转变为枪的另一条道路,而在渡过漫长历史之后,长剑终于在十世纪左右真正登上了历史的舞台。长剑可以说是站在剑类武器的历史颠峰,剑身长约三——四尺,宽度约一寸,直而具有两刃,但不像东方的剑上有血槽的设计。从剑的型态上就可以知道,它的机动性高,适合施展各种剑术。所以它是在金属的冶炼技术进步到能制造出轻而强韧的金属之后才出现的。 巨剑Bastard Sword:剑的大型化——甲胄大型化——剑的大型化形成了恶性循环,最后出现的就是这种巨剑。这种剑的特征是,可以像长剑一样用单手握,也可以像双手剑一样用两手握,所以它在四尺长的剑身上加上了一尺左右的剑柄。马上的骑士可以一手握住缰绳,另一手挥动此剑,如果下了马,则可以两手握剑,对敌人施以强力的攻击。同样地,使用此武器时,可以一手拿盾牌战斗,或是丢下盾牌,用双手给予对手一击必杀的猛攻招式。 三叉戟trident:本来是抓鱼的工具。鱼叉可以说是它的祖先,为了能够在水中使用,所以特意做成阻力很低、头部有三叉,一旦插中物体就不会掉落的型态。人鱼跟其他的水中怪物都很喜欢用这种武器,就像闪电是宙斯的象征一样,三叉戟则是海神波赛顿的象征。波赛顿想要折磨奥德赛的时候,就是挥动着三叉戟来引起暴风。 半月刀Falchion:刀身是弯是直,与所使用的刀法有直接的关系。如果要刺或割,那么应该会采取直刀身的型态,但如果是要挥砍,则弯曲的独刃刀更为理想。代表性的弯刀有回教徒用的弯刀以及日本刀。半月刀的弯度一方面适度保持了适合挥砍的特性,另一方面也给人重量感。刀的宽度非常宽,过度沉重,让人有不适合战斗的感觉。韩国人在森林中开路时所用的刀就是这种半月刀,东方的游牧民族所用的宽月刀也是属于这一类。(虽然也会让人联想到三国演义中关羽的青龙偃月刀,但那是属于大刀类,不像这个是属于剑类。) 衣物/防具 铁手套Gauntlet:指整套甲胄中保护手的手套部分。如果是连身锁甲的铁手套,甚至会用铁皮一直包到手指的关节部分为止。最夸张的情况则是将拇指以及其外的四只手指分别包住,几乎不太能动。 袍子Robe:宽松的连身长衣。中世纪的修道士常作此打扮。 食人魔力量手套Ogre polet:简称OPG。戴上此手套,就会有食人魔般的力量。 怪物/种族 龙Dragon:历史最久远、结合两种原型而产生的最强大怪物。这两种原型是鸟跟蛇。鸟极度自由,甚至可以飞向众神,带有向天的性质;蛇藏在地底,行动敏捷,带有向地的性质。结合了这两种特性的龙不管在古今中外,都是最有名的怪物。例如伊斯兰神话的巴哈姆特,中东地区的提尔梅特,北欧神话的米德加尔德蛇,亚瑟王传说中出现的凯尔特红龙与白龙,“尼布龙根之歌”中出现的吉克夫里特之龙,犹太神话中(最后也进入了基督教)出现的古蛇(撒旦),中国的龙……它们是宝物的看守者以及掠夺者,拥有强大的力量、无限的知识,是处女的掠夺者(跟独角兽屈服于纯洁成相反,龙则会抓纯洁的少女来吃。这是很值得详细考察的差异点),又同时是英雄的试炼与救援。 矮人Dolkien确立的。在北欧神话中,诸神透过巨人伊米尔的身体创造大地之时,这个种族就钻到了地里。他们是手艺极佳的铁匠,拥有无尽的黄金与宝石,用其做出连诸神看了都讶异不止的宝物与武器。例如掷出必定命中的衮尼尔的枪,托尔所持有击中目标后会回到手上的神锤穆勒尼尔,会自动复制自己的德劳普尼尔的戒指,可以上天下海的金猪格林布尔斯提,西芙的黄金假发,折起来以后可以放进口袋的船斯基德布拉德尼尔等等,全都是矮人的作品。(北欧神话中,如果把矮人制作之物拿掉,那么诸神简直就是一无所有)。若依照J·R·tolkien所描写的矮人来看,这一族是由伟大的铁匠奥勒所创造出的,他们是天生的铁匠、建筑师与石工,能制作很精细的工艺品,也是矿工,善于一切需要灵敏手艺的工作。他们对宝石拥有跟龙一样的贪欲,个性绝对不愿受人支配。他们的象征标志就是小个子与浓密的胡子。 史莱姆Slime:型态像是果冻的一种不定型怪物。因为身体不固定,所以可以黏附在洞顶上,等敌人经过时落下把他罩住,然后分泌消化液将其溶解。只要有一个小缝,它就可以钻过去,但移动速度甚慢。 不死生物Undead:不是存活状态的怪物的总称。死后还在活动的所有怪物都属于不死生物,所以幽灵也是不死生物。 精灵Elf:跟矮人一样都是源自于北欧神话,但还是因为《魔戒之王》一书而广为人知。在北欧神话中,他们跟矮人一样是从巨人伊米尔的身体中出现的种族,但矮人钻入地下时,精灵则是留在地面上。北欧话叫做Alfeim。他们生活在纽尔德的儿子丰裕之神福雷的领地中,拥有美丽的故乡“精灵之乡”Alfleim。甚至有人说福雷本身也属于精灵之一。身高跟大拇指差不多,个性善良而爱开玩笑。但是在《魔戒之王》一书中,精灵的性格却有了很大的转变,最早诞生的生物精灵可说本来是大地与世界的主人。身形瘦高,长得都很好看,追求无限的知识与品格、勇气、善良等等。基本上精灵是不会死亡的。 (在《魔戒之王》一书故事发生的舞台“中土”上,精灵是可以被杀害的。但是被杀的精灵能够带着原有的记忆复活。)他们是中土其他生命有限者无法理解的高尚生命体,会因世界的混乱和败坏而痛苦。他们喜爱诗歌,但也不忌讳拿起剑来对抗敌人。从魔戒一书(正确说来应该是Silmarillion一书)出现之后,精灵与矮人间的仇恨变得众所周知。他们的特征是让人惊艳的容貌与尖尖的耳朵。 食人魔Ogre:凶暴的食人怪物。身材高大,力量非常强。长得比巨人更像是怪物,智力薄弱,但是很会使用武器,战斗技巧很好。主食是迷路的旅行者,如果突然想吃宵夜,就会到村庄里抓熟睡的人来吃。 半兽人Ore:是一种人形怪物,因为J·R·tolkien而变得有名。 一般人的印象中,它的头是猪头。地精这个概念是从地底的妖怪而来,相反地,半兽人的概念则既是怪物又是一种近似,甚至有一种说法说它们可以跟人混血。(在《魔戒之王》一书中,有一段暗示到白魔法师沙鲁曼想要做出人与半兽人混血的混种半兽人。) 巨海妖Kraken:是一种巨大的海怪。只要是有海的地方,都可能会冒出巨海妖的脚。也就是说,巨海妖可能同时会在波罗的海附近和马达加斯加近海伸出它的脚。因而无法确切得知其身躯大小与形态。 深赤龙Crimson dragon:这种龙会将维持均衡与中庸当作自己生存的目的。它的身体是深赤色,很容易跟红龙搞混,但是因为身上有黑色的条纹,所以近看的时候就可以区别出来。(不过先决条件是,你要大胆到敢走进龙的身边。)它的兴趣是在自己的住处欣赏自己, 性格上会努力跟善与恶都保持距离。所以它不喜欢战斗,到了它判断只能用暴力手段来解决事情的时候(虽然它的判断常失之于武断),它就会凶暴到连红龙都相形失色。在龙当中,它可以飞得最高,很喜欢俯冲攻击。 巨魔troll:起源于北欧神话的食人怪物,智能比食人魔还低。最有名的巨魔是跟恶神洛基结婚,生下了三个孩子(趁着诸神黄昏之时将主神奥丁咬死的狼芬利尔,围绕地球的大蛇裘孟干达,代表地狱的海尔)的女巨魔安格波达。因为皮肤很坚硬,所以防御力非常高,就算受伤,也能够在短时间内再生而恢复(据说可以用巨魔的血加工做成治疗药水)。虽然也会用棍棒等简单的武器,但是更会利用自己的身体进行肉搏战。 妖精Fairy:他们的个子很小,有翅膀,心情好的时候,会在香菇附近盘旋飞舞,因为喜欢开玩笑,所以常常搞得人类很困窘。特别它们不是跟事物有直接关连的妖精,而是身为单独客体的存在物。在当中的设定是,由于他们不隶属于任何东西,也不隶属于任何次元,对于神与人的差异,也不太感到困惑,对他人的区别力很模糊,因而是自我概念比人类优越的高等存在物。 忠诚犬Faithful hound:属于异次元的生物,借由巫师的召唤而得以存在于现实的次元。虽然它也是一种幽灵犬,但因为是另一次元的生物,所以并不是不死生物。幽灵不是活着的生物,因而无法用武器攻击;而忠诚犬是属于异次元的生物,所以无法用现实次元的武器攻击。它只受限于让忠诚犬存在的力量——魔法,因此只能用魔法攻击它。 灵幻骏马Pom Steed:由巫师的意念所创造出来的马。它虽然算是一种幽灵马,但只是一种意念的存在物,所以不是不死生物。如果是段数很高的巫师所创造出来的灵幻骏马,甚至可以像双翼飞马那样飞上天空。 魔法 次元门Gate:能打开通往异次元之门的魔法。大部分是为了移动到别处而使用的。但是跟空间弯曲传送术不同,因为它是个门,所以甚至能让整支部队一排排地进入。当然这只是理论,实际上要开一个这么大的门,且维持这么久的时间几乎是不可能的。 油腻术Grease:巫师所指定的场所的摩擦力会被降到非常低。如果没有相当的平衡感,就会摔得很难看。 无意义讨论术Lamentable Belaborment:此魔法能使一群人热烈沉浸于毫无用处且无意义的讨论之中。在这群人热烈讨论时,巫师可以进行他自己要做的事。 绳索戏法Rope trick:巫师使用绳索所施展出来的魔法。此法是源于印度与东洋的魔术师丢掷绳索爬上天空的法术,巫师则是让丢掷出去的绳索能够垂直坚固地直立,然后巫师就可以爬上绳索暂时藏到异次元。在紧急躲避敌人时,如果找不到适当的避难所,这会是个很有用的魔法,但是在里,亚夫奈德则是擅长利用绳索硬梆梆直立的特点,来勒紧他人的脖子,或者从高处抓着绳子溜下来。 玛那Mana:在整个世界里均匀分的一种能量。基本上常常因为自然力而重新配置,所以如果达到能量均衡的状态,也就是某种热平衡的状态,这种能量就不会移动。(也就代表着不会发生任何事情。) 但是巫师重新配置玛那时,自然力为了让玛那恢复到均衡状态,所以在一定时间与一定范围中,就会造成移动。简单来说,全体温度都相等的水是不会移动的。但是将水装到水壶中去煮,因为水中各处产生了温度差,所以就会开始对流。也就是说在短暂的时间当中发生了犹如摆脱重力影响的现象。这虽然是自然的现象,但是猛一看会以为它忽视重力的存在,如果不知道水是如何发生温度差异,换句话说,如果不知道下面点着火,看起来就会像是魔法一样。魔法就只是这种原理的扩大。 记忆咒语Memorize:巫师在早晨是以记忆咒语做为一天的开始。 巫师一面看魔法书,一面记忆自己能力允许范围内的魔法。没有记忆过的魔法是无法拿来使用的。 遍在整个世界的超自然力量‘玛那’会因巫师的力量而被重新配置,这时候,玛那在与自然力的冲突及协调之下会产生魔法效果(就如同技术在与自然力的冲突及协调之下能转动风车)。如果是正常状态,玛那会处在一种平衡状态,不会与自然力相冲突。但是在玛那平衡分布的状态下,却又很容易就制造出最初的一点点不平衡,而巫师所引发出的这一点点脱离平衡的行为,就能带来全面性脱离平衡的结果,并且造成玛那整个都重新配置。这种原理和混沌理论很相像。总而言之,重新配置过的玛那会干涉自然力,并且扭曲自然力,这就成了魔法。巫师即使无法理解引起这种重新配置的最初的那一点点破坏是什么东西,但是却可以‘感受’得到。所以每天早晨一边做记忆咒语,一边会感受到最初的启动语。随着时间的经过,玛那的配置就会有所不同,所以也必须去感受不同的启动语,因此巫师每天早晨都需做记忆咒语。 咒语Spell:施法时所念的咒语。 秘密书页Secret page:将书里的某几页做成用肉眼看不出来的文件。也就是说,此法会让人不管怎么翻书去找想看的那一部分,都无法找得出来。如果完全静下心境,极度冷静地阅读,或许可以找到想看的那一部分的内容。 警报术Alarm:在一定的区域里,一有异物进入的时候就大声响起警戒用的钟声。 隐形术Invisibility:能够透明化的魔法。任何人都会暂时看不到被施法的对象。 时间停留术time Stop:除了巫师以外,所有世界的时间都会停止。当然,此时只有巫师会变老。 空间传送术teleport:施法者可以瞬间移动到想去的地方。 寻找巫师随从Find Familiar:如果能成功地使用这种咒语,巫师就可以叫出某一群动物之中最聪明的。也就是说如果要让蝙蝠成为巫师随从的话,在附近的蝙蝠之中最聪明的蝙蝠就会自动地飞来巫师这里。巫师和巫师随从的关系结合非常紧密,巫师随从的死亡有可能会带给这个巫师很严重的损伤。 巫师随从Familiar:巫师的朋友。在西欧的民间传说里,在巫婆的身旁会有阿谀拍马屁的黑猫或乌鸦,它们就相当于巫师随从。巫师与巫师随从的感觉是上一通的,所以也可以将巫师随从用来做侦探。 变身术Polymorph Self:可以变化巫师外貌的魔法。被关在监狱巫师可以变身成为云雀从铁窗之间逃出去,也可以变身为田鼠挖洞出去。不过,变身出来的那只云雀应该会是世界上最笨拙的云雀,而变身出来的田鼠则应该会是一只在滑稽挖洞的田鼠。巫师必须花费很大的努力去熟悉变身后的模样。 友好术Friend:被施法者会对巫师示以友好,并且对于巫师说的话都认为很合理且听得很愉快。想在商店里杀价,或者想要通过警备队员的时候,这是个很有用的魔法,但是很难将敌人变得像朋友。 这只是要让伤害减低到最小的方法。例如:如果遇到要杀巫师的半兽人,对其施法,可以让它们觉得活捉这个巫师可能比较好。 飞行术Fly:可以让被施法的对象飞上天空的魔法。 其他用语 公会Guild:通常都是指中世纪欧洲的同业者团体。但是也可以广义地指为了共同祭祀、共同酒宴、共同扶助等所组成的古公会,或者以政治目的所组成的政治公会等,都算是公会。像古公会这种组织,可以想成是现代的联谊会,就可以明白古公会的含意。然而,最为人所知的还是中世纪欧洲的同业公会,也就是指相同行业的制造业者的组织。同业公会的由来,是因为中世纪都市文明的发达,随着发展过程有一些工匠流浪寻找需要他们的人,后来他们停留在村落或首都圈附近,形成一个可以做为援助商圈的组织。在初期,公会成员死亡时会关照其遗族,或者成员倒闭时会给予援助,相互援助的意味非常浓厚,演变到后来,则是强调商业独占性。也就是说,公会都只采用公会成员的商品,在一个商圈里强制不采用非公会成员的商品。而在奇幻的世界里,比较特别的是有一种叫做盗贼公会的组织。 这是利用治安的弱点,以及魔力和神力等个人所拥有的武力过分高涨的社会里所出现的现象。盗贼公会同样也是有公会的基本特性。 也就是说,公会成员遭遇困难的时候(例如被逮捕的情况)会给予援助(帮助逃狱,或者帮忙请辩护律师,或者在意志薄弱的公会成员供出情报之前,会很好心地先把他杀死。)等活动,而且同样地,在同一个‘商圈’里面规定非公会成员是不能营业(偷窃)的。 公会会长Guild Master:公会成员们的代表。依照公会的特征,会长的权限会有差异,但是大部分的公会会长是乡村的士绅,且握有非常大的权力(盗贼公会的会长甚至还握有生杀大权)。 夜鹰Nighthawk:指称夜盗的暗语。 敲门者Knocker:第一个敲打卡里斯·纽曼的铁砧的人。 骑警Ranger:指侦察兵、游击兵、特攻部队等等特种兵。因为是要执行在非正规战里以特殊技能渗透到敌人的后方、扰乱敌人的后方、偷袭据点、暗杀重要人物等的任务,所以会接受生存技能、暗杀技能、格斗技能、各种武器技能等特殊训练。在奇幻的世界里,也是具有与上述相似的含意。也就是说,他们是在无法运用大部队的森林或山岳等地形,做快速移动及游击战的部队。所以擅长使用弓箭和空气枪等武器,熟悉陷阱,并且有很强的近战技术和生存能力。 喷吐攻击Breath:龙以及某些四足物所使用的特殊攻击方法。简单来说,想成是吐火就行了。从以前开始,为了表现出怪物的恐怖,常会将破坏力强的火跟怪物连结在一起。使用喷吐攻击的怪物中,最有名的还是龙,所以喷吐攻击通常都是指龙吐出火焰。一般来说,最有名的是红龙会吐火,白龙会吐冰气,蓝龙吐电,黑龙吐酸,绿龙吐毒气。据说像中东神话中提尔梅特那种七头龙,甚至可以同时使用各种的喷吐攻击(还真可怕……)。 骑狼兵olf Rider:骑乘狼只的士兵。骑狼兵相当于人类的骑士。 苏醒akening sound:原本处于睡眠期的龙醒来,要进入活动期。 祭司Piest:是指得到神的许可,能够行使神的能力的圣职者(修炼士是无法行使的)。 poorlunch注: 有关神学,可以参见第三篇。简单的说, 优比涅:至高神。对应“协调”的规则。 贺加涅斯:至高神。对应“混乱”的规则。这两者与其说是神,不如说是单纯的法则而已,因此并没有直接供奉这两者的宗教。其下的诸神,依照这两者之一的律法,接受人们的信奉。 几个著名的神祇: 卡兰贝勒:精灵与纯洁之神。服从于优比涅的律法。(网络版中,最初译为“格朗艾贝儿”,后来才用“卡兰贝勒”,现已统一为这个译名) 施慕妮安:大地与回想之神。服从于优比涅的律法。 德菲力:半身人与岔道之神。服从于贺加涅斯的律法。 卡里斯·纽曼:矮人与火焰之神。服从于贺加涅斯的律法。 华伦查:半兽人与复仇之神。服从于贺加涅斯的律法。 艾德布洛伊:暴风与大波斯菊之神。服从于贺加涅斯的律法。 雪琳娜,露米娜丝:龙族世界里两个月亮的名字。 第一章 “哇!好热喔!这样还能算是秋夜吗?” “快疯了,快疯了!头顶冒烟了!” 这句话其实大有问题。现在的天气根本就是秋夜的天气,我们所在的位置是灰色山脉边上的一座山头,修多恩岭。从我们故乡贺坦特领地所在的西部林地,要走到拜索斯中心地带的中部林地去,必须要经由某些个关卡,修多恩岭就是其中之一。虽然说这里只是灰色山脉的一隅,但其实是不能小看这一带的高度的,所以绝对不可能是会让人喊热的地方。 可是我们的头顶真的快要冒白烟了。 杉森跟我连着几天都没睡好,已经烦到开始生气了。卡尔用有些慌张的表情望着我们两个。而慌张地望着我们的其实不只是卡尔。 半兽人都紧握着大刀瞪着我们。这些家伙难道不懂得放弃?杉森烦到开始对我发火了。 “喂,我不是说过一定会变成这样,所以早就应该把它们杀光?” “谁知道它们真的会这么缠人啊?” 几天前的晚上。露宿在外头的我们突然听到尖叫声传来,我们跑过去一看;结果妨碍到了半兽人的宴会。半兽人们杀害了一个旅行者(我们推测他是商人)之后,将他的东西全部掏出来,正在起哄着。 杉森看到了这一幕情景的瞬间,眼中突然恶光四射,敏捷地拔出了长剑,就把一个半兽人的头给砍了下来。其他的半兽人虽想反抗,但是有卡尔的长弓在后面支援,身材比敌人高大许多的杉森一闹起来,那些怪物们可以说是压倒性的不利。所以半兽人们纷纷跑向我,似乎我看起来最容易解决。我这是第一次真正地跟怪物战斗,虽然紧张,但是我还是忍耐着拔出了我的巨剑。 “呀啊,去死吧!一字无识!” 这招就是我华丽的一字无识!嗯,一字无识就是我跟食人魔的幻影战斗时使出的那一招,是用原始而粗暴的力量由下往上砍,然后一个空翻,接着再次向上攻击的技术。它的缺点是太强力的上击会造成腰痛,但因着OPG所赋予的怪力,所以能够用很快的速度连续上击两次。这虽然是很合我胃口的技术,但是杉森却说这是很适合送死的技术。 实际的半兽人虽然不像幻象里面那么笨,但是第一个跑过来的那家伙往旁边一闪,耳朵还是被砍到了。半兽人飕一下跳了起来。 “咻!” 很不巧地,砍下来的耳朵一不小心竟然飞进了我的嘴巴。 因为我在那边恶心地呕吐着,所以就这样让捂着耳朵的半兽人逃走了。对那几个逃走的怪物,杉森虽然想追击到底,但是因为我感觉太过恶心并且全身无力,所以对他说:“我们调查一下商人的身份,把他埋起来吧。”杉森虽然作出了不太高兴的表情,但因为卡尔也赞成这个意见,因此我们就跑去调查了商人的身份,可是却没查出什么东西。我们在他的尸体上堆了堆石头,简单地埋葬之后,就拖着没睡饱的身躯继续前进。 但是从那一天之后,半兽人好像很想报仇,所以不断地从后面追击我们。我听说过半兽人的复仇心很强,但我不知道居然强到这种地步。这一次它们干脆把我们包围了起来,让我们逃也逃不走。所以我们被逼得背靠着峭壁。后头是层层堆起的奇岩绝壁,高耸入云,前方则是宽广的丘陵地带,处处都生长着桦树,成了一片树林。在那些桦树的隙缝间可以看到半兽人们的模样。因为我们用树枝树叶烧着熊熊的火堆,所以这些家伙没办法一下子冲过来,但我们被折磨得好几晚都没睡好,已经到了眼中充满血丝的地步了。 “喂!你们听得懂我们说的话吗?” 我气到开始跟这些家伙说话。半兽人们当中拿着超级大刀的人向前走了出来。它的块头也是其他半兽人的好几倍。这家伙好像对那里的火势不太适应,一面不断眨着眼一面说: “吱!你们是想要留遗言吗?人类有时候会这么做。吱!” “你才像是在留遗言。你们这些家伙!到底怎么样才肯放弃,嗯?” “吱!说什么放弃!我们一定会坚持,直到你们的心脏全部停止跳动为止!” “真的是可爱毙了。你们干脆跟我们撒娇算了。” 半兽人听见我说的话,好像一副惊讶的表情。 “……这是什么,吱,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说人类的小孩会做跟你们一样的事!一直在那里耍赖!” 半兽人还是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我开始很诚恳地说: “你们好好听着。人的年纪会越来越大吧?” “这是什么意思?吱!这个不是所有生物,吱,都一样吗?” 好,再过来一点,再过来一点。 “对啊,对啊。可是呢,人如果年纪越大……” 我不知不觉间已经靠到这家伙的脸旁边,同时渐渐将声音放低。半兽人变得一副很紧张的样子。我很亲切地对它笑了笑,说: “就变得越狡猾!” 我敏捷地将这家伙夹到腋下,然后用我的剑抵在它脖子上。半兽人虽想反抗,但我的手臂却夹得更用力了。半兽人发出了紧张的叫声。 “喂!如果你们敢过来,我就马上把它给杀了!” 我带着得意洋洋的表情望着卡尔跟杉森。我怎么样啊?可是他们两个人的表情非常奇怪。这两人用一副好像看到了世上独一无二稀奇之物的样子注视着我。 半兽人们也是一样。其中的一个说话了: “吱,那又怎么样?” “我,我不是说过了!敢过来我就杀了它!” “敢过去,就杀,吱,那又怎么样?” “把它杀掉不就糟了?” “到底这是,吱,什么意思,吱,你说杀掉就糟了?吱!你不是说要杀它吗?” “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杉森摇摇头说: “修奇,半兽人是根本不管人质的。” 什么?怎么会有这种事? “这,这怎么……不,那它们为什么要帮同伴报仇?既然不重视同伴的性命,那报仇……” “半兽人不觉得会被抓住当人质的笨蛋是它们的同伴。并且所谓的报仇不是报同伴的仇,而是害它们不能拿走商人东西的仇。是因为我们碍了它们的事。” 我讶异地张开了嘴巴。 “这些丧心病狂的家伙!” 我因为太生气了,所以将我腋下夹着的那个家伙的脖子转了转,然后把它丢回半兽人群当中。半兽人们虽然讶异于我的力量,但还是先处理我丢回去的那个现在在它们眼中已经非它们族类的家伙。半兽人们大刀齐挥,刚才夹在我腋下的那家伙根本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就变成了肉块。我看着这情景,又感到一阵想吐。 “呜……太过分了。” “这些家伙的本性就是这样。公的半兽人根本不知自己何时会死。” “那母的呢?” 连在这种情形下也会产生好奇心,可见得我是个人类。卡尔开始解释。 “半兽人绝对不会去动那些母的。如果人去侵犯到那些母的,也是绝对不行的。虽然平常那些母半兽人都躲在洞穴中不出来,但就算是如同路坦尼欧大王一般的英雄人物,只要侵犯了母半兽人,他一样死定了。” “呵,真的吗?” 半兽人完成了手边的工作,开始把大刀转向我们。唉唷,差点因为说这些废话而陷入了危险。 无论如何,看了这些家伙的行为,心里完全不会有赦免或慈悲之类的念头。 “你们这些家伙!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蜡烛匠。我要用你们身上的油做成蜡烛!” 听到我这句充满职业精神的警告,杉森勉强地笑了笑。但是半兽人的反应很奇怪。 “吱!你说你是蜡烛匠?” “是啊。我从没听说过这整个大陆上有什么地方用半兽人油做过蜡烛,那我就当第一个人好了!上面再贴上我的名字。尼德法式半兽人蜡烛!” 半兽人们突然开始不知所措地团团转。接着其中一个家伙又说话了: “那,吱!这个人要活捉。” “什……么?” 它到底在胡说些什么?我啼笑皆非地看着杉森,而杉森也是一副慌张的表情。这时卡尔插嘴了。 “你们啊……你们认为半兽人如何拿到这些武器,身上怎么会有盔甲可穿?它们是把人类的工匠抓去,逼着那些人做的。所以它们很喜欢拥有技术的人。” “咦?” “半兽人由于头脑太差,无法学习东西。所以它们会抓有技术的工匠帮它们做事。它们最喜欢的是铁匠,像你这种蜡烛匠也不赖。它们虽然不喜欢烛光,但是要让抓来的工匠在半兽人洞穴中工作,蜡烛是必要的。” 杉森作出了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说: “喂,我是铁匠的儿子,很会做打铁之类的事。你们打算怎么样呢?” 半兽人都慌了。它们再次开始团团转。 “吱!后面的那个人类老头!你呢?吱!你好像很了解我们,吱吱!你也有很多知识吗?” “我吗?我很喜欢读书,也喜欢写点东西当作家,但对你们而言,只要把我当成药师就可以了。” 半兽人完全开始着慌了。 “那,吱,吱!全部活捉!” 杉森呵呵笑了。 “那就太感谢了。这样我们跟你们战斗时,就可以没有死亡的后顾之忧了吧?” 接着我也冷冷地说: “我们的意见跟你们有点不同。我们只会活捉你们当中的几个。我们必须把关在你们洞窟里面的人救出来。” 听见我说的话,杉森的眼中爆出了火花。 “没错!你们这些家伙,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杉森连话都还没讲完,就开始往前冲。慌张的半兽人虽然伸出了大刀,但是因为它们的手臂比较短,所以它们用的大刀也比人用的小。可是问题是它们的高度太低了。杉森急忙挡开砍他大腿的那些刀子。我看了这光景,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 “呀啊——!” 半兽人们的眼睛都快跳出来了。我搬起了一个跟半兽人差不多大小的岩石,将石头高高举到头顶上方之后说: “我们要不要玩抛石头游戏?” “那,那不是蜡烛匠!吱,那不是人!” 我毫不留情地抛出了石头。哐哐哐!原来半兽人行动这么敏捷!简直就像野兔。可是其中还是有一只运气比较不好,在石头前面摔了一跤。我因为有点害怕,所以紧紧闭上了眼睛,但是那瞬间我后脑勺一凉,不得不张开眼睛,清楚地看见了那副情景。 “嗯,还真残忍。到底是谁?居然做出这种事。” 半兽人都发狂似地冲过来。由于对方砍得太低,杉森发火了,于是将上半身向前压得很低,用长剑来了一个回旋斩。杉森上半身跟手臂的长度合起来,再加上长剑的长度,的确比半兽人拿的大刀还要长。这时我也冲了上去。 “侧面的一字无识!” 这一次我用这一招,改成往侧面旋转。这样一转,很轻松就转了三圈,腰虽然不怎么痛,但还是有头晕眼花的副作用。半兽人已经铁青的脸又更青了,那个样子真的很有趣。令人惊讶的是,我转了三圈,居然连一个家伙都没砍中,反而砍倒了旁边的几棵树。我故意忽视森夹杂着非难的目光,拿起我砍断的木头开始抛。 “我本来就是要砍这个!” “别说得太夸张……修奇。就算是半兽人,也不会相信你的。” 无论如何,从我的OPG跟杉森的剑术看来,我们并不是半兽人有能力活捉的对象。半兽人带着灰心丧胆的表情想逃走,但这是绝对不行的。我冲过去抓起了其中一个家伙的脖子。这家伙挣扎着大叫,想要攻击我的脸,但因为我揍了它肚子好几拳,他嘴角流出恶心的口水昏了过去。 半兽人都逃走了,我们拿出绳子将活捉到的半兽人绑了起来。杉森说: “那个,卡尔,如果这些家伙抓了人类,虽然我觉得到洞里去搜查,把那些人救出来是比较好没错……” “我也赞成。你先确认一下我们的时间够不够。” 嗯,仔细一想,现在已经十月了。我们出发的时候是在九月底。 “时间是够啦。从这里到首都大约要十七天,回来如果占二十五天的话,那往返就是四十二天了。当然实际上应该会差个几天,但大约就是一个半月左右。” 卡尔皱了皱眉头。 “那真是有点……如果要谒见陛下,还要顺道去修利哲伯爵家的话,时间大概就是这样。一个半月。” 杉森跟我认为只是去那边见几个人,谈一下事情,我们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半月会不够,但是因为我们不知道首都的情况以及王室的礼仪,所以只能默不作声。卡尔的表情舒缓了下来,他说: “把它弄醒。我来审问它。如果时间不够的话,我们就晚上也赶路好了。” 卡尔作出了慈祥的表情,杉森也似乎高兴地微笑。我笑了笑,啪啪打了那个半兽人几巴掌。它张开眼睛观察了一下自己的状况,然后陷入了恐怖中。 卡尔将它的头抬起,一面说: “刚才你应该也听到了,我对你们还算了解。如果你就这样回去,应该会被族长打死吧?族长会把你的头砍下来玩一玩,如果玩腻了就会把它丢掉。” 半兽人似乎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好像也不怎么震惊,但我跟杉森则是一脸震惊讶异的样子。卡尔继续说: “如果你不把你们洞穴的位实告诉我们,那我们就把你带回去交给你的族长。” 杉森跟我对看了一眼。这句话真是莫名其妙!我们还以为卡尔在开玩笑。 “吱!从那边的山峰往下走三百肘,吱!有被藤蔓覆盖的岩缝,吱!两边有两根倒下的树,那就是标志。吱!总数大约有一百五十!” “是吗?!谢谢了。” 卡尔将绳子解开,它马上就开始逃跑。卡尔看到我们两人的脸,耸了耸肩。 “两位老弟,知道它们为什么要抓人类工匠了吧。” “可,可是也太过分了。” 杉森的脸颊筋肉一边抽动着,一边觉得这件事真是荒谬,而我则是嗤嗤地笑。卡尔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然后又皱了眉头。 “但是一百五十只实在太多了……我很好奇这么多只要靠吃什么过活。在修多恩岭打劫的收入这么棒吗?嗯,杉森,这附近是不是有什么要塞或者规模比较大的村庄?” 杉森拿出了厚厚的地理书,拿到火光旁边,指着地图上的位置说: “是的,在一段距离之外,有个叫伊伦达堡的地方。但是满远的,从这里要走四天的路程。此外只有几个小领地。我猜它们是劫掠这些小村庄来过活的。” “如果要塞或者大都市距离它们很近,那么它们要形成这么大规模的集团就很困难了。” 卡尔作出了担忧的表情,我们全都陷入了烦恼当中。 杉森给我们看的地理书上,伊伦达堡这个要塞是在南方,跟我们要去的东方刚好呈直角。如果要到那里去,不只会浪费太多时间,而且国境上的要塞也不可能为了讨伐半兽人派遣军队。我们自己又没什么身份,想要让国境守备队出动做这种他们份外之事,好像是不太可能。 我张大嘴巴打了个呵欠之后,说出了我的意见。 “(哈——欠)啧啧。它们不是白天睡觉吗?” “应该是吧。” “那白天跑进洞穴中,很快地把那些人救出来怎么样?” “太危险了。根本不可能,尼德法老弟。你说要在黑暗的洞窟中躲过一百五十只半兽人,去找到人类,把他们救出来?而且半兽人应该也会设有哨兵吧。”这时从树林中传来了嘹亮的声音。 “这真是个愚蠢的计划。” “咦?” 杉森跟我都慌忙地举起了武器。虽然那是人的声音,而且还是女人的声音,可是我知道一大堆怪物都会发出女人的声音。无论如何,因为是晚上,所以一定要小心。杉森大喊: “如果是人就请出来!” 树林里的声音回答了。 “如果是人,就应该可以拒绝别人的要求吧?” 杉森的嘴巴惊讶地张开,用慌乱的眼神看着我。哼,那有什么关系!我对着杉森做出了不耐烦的表情,然后对着森林里面大喊: “如果不出来的话,你就是得了便秘的地精,得了香港脚的半兽人,得了痔疮的豺狼人!” 我果然是个爽直的男人。这一点只要从杉森用一辈子没看过这种人的表情看着我就可以得知。森林里的声音片刻之后说: “……为了避免这种让人不快的推测,那我就只有站出来了。” 过了一阵子,在火光中出现的是一个身材很修长,耳朵也很长的女子。耳朵长得就像个精灵。我歪着头低声对杉森说: “喂,那个女的耳朵像精灵一样长耶?” 杉森觉得很奇怪地看了看我,然后对那个女子说: “您是属于森林的种族吧?” ……果然是精灵。 这精灵虽然没像杉森那么高,但是至少也跟卡尔差不多高。我从来没看过这么黑的头发。黑发被绑在头后面。白色脸庞当中的眼珠也是黑的。她穿着白色的女用罩杉,外面披着古铜色的皮外衣,前面没有扣起来,所以可以知道里面穿的是白罩杉。她穿着相同颜色的皮裤,但是在左边腰上佩着一把很细的穿甲剑,那底下左边大腿的地方则是绑着一把左手短剑。为什么在同一边放了两把剑?在右边则是……右边的臀部挂了个箭筒。我仔细一看,发现她的背包里还插着一张复合弓。 我这辈子第一次看到精灵。我很仔细小心地观察她的容貌。就像以前听过的故事里所提的一样,她的确是个美人。但是就我自己的喜好而言,她的个子如果再小一点就好了。这个精灵女子身材瘦长,腿也很长,如果用树木来比喻的话,就像棵杉树。然而我喜欢更朴素一点的桧木。身高稍微矮一点,肩膀稍微窄一点,脖子最好也不要那么长……嗯,我怎么在心里描绘起杰米妮的样子来了。真该死。 不知道她是否发现了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那个精灵点了点头说: “我叫伊露莉·谢蕾妮尔。我因为听到半兽人的声音,所以过来瞧瞧。” “我叫杉森·费西佛。很高兴认识你。” 卡尔只是点了点头,说:“我是卡尔。”我因为本来在想别的事情,所以很慌忙地介绍了我自己。每当有人自我介绍,精灵伊露莉就会轻轻地点头。介绍都结束之后,伊露莉说: “各位人类是旅行者吗?” 卡尔说: “是的。不知道谢蕾妮尔小姐是不是很了解人类的事,我们正在去首都谒见国王的路上。这是为了报告我们所住的地方发生的事情。” “原来如此。” “谢蕾妮尔小姐也是旅行者吗?” “请叫我伊露莉。我是旅行者。” 这时杉森慌张地说: “啊,那个,请坐。喂,修奇,在水壶里装点水。” 嗯,好啊。反正我的睡意已经全消,喝点茶也好。伊露莉说完感谢的话之后就坐下了。嗯,看来有时精灵的脸皮也满厚的。我一面拿出杯子,一面说: “请问一下,你从刚才就一直看着我们吗?” “是的。” “你是想要帮我们吗?那我很高兴请你喝这杯茶。” “你说我想帮谁?” 咦?我突然接不下去了。伊露莉是精灵,并不是人类。她没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帮助人类。我刚才说的话其实是以自己为中心,所以伊露莉好像在指责我这件事一样。可是我既然已经说出口,就一定要坚持到底。 “你跟我们比较相像啊!” “相像……如果豺狼人跟半兽人打起来,请问尼德法先生,你会帮谁?” 哎呀,我突然觉得如果我答错,一定会被整得很惨、如果我说两个都不帮,那伊露莉一定会说她也一样。我希望卡尔跟杉森帮我说说话,所以转过头去看他们,可是卡尔只是很有兴趣地注视着我们,完全看不出他想要帮我,而杉森则是一直注视着伊露莉的脸庞。去!这男人怎么这样?跟故乡的姑娘纠缠在一起,离开才没几天,居然就这样! 我在水壶中放了些茶叶,然后开始一面洗杯子一面说: “这么说来……哎!我也不知道。嗯,对我而言是有一条界线的。在那条线里面的就是朋友,在线外面的是跟我无关的人。还有,请你叫我修奇就可以了。” “那条界线是什么呢,修奇?” “就是他的心里有没有为我着想。因为半兽人跟豺狼人都不会为我着想,所以我两边都不会帮。” 伊露莉露出仔细思考的表情。 “那么,如果我都不为你们着想,那我就是跟你们没关系的人喽?”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没错。虽然我们也有可能成为朋友,但是你刚才没有帮我们,所以我们暂时还是不相干的人。” 我将杯子递给了她。接杯子的伊露莉手指很细长。我也给了卡尔一杯,杉森打了我的肩膀一拳之后,我才给他。杉森接过杯子之后,又开始呆呆地看着伊露莉了。这家伙一定会搞出漏子。 伊露莉两手捧着杯子,似乎在感受杯中的温度。她一面将嘴唇移向杯子,一面说: “那修奇既然给了我这杯茶,就代表你有为我着想了。所以我应该要把你当成朋友吗?” 呵!这太困难了。 “如果谢蕾妮尔小姐心中也拥有跟我一样的那条界线,那就很有可能。” “请叫我伊露莉。这么说来!似乎你虽然认为我是不相干的人,但为了跟我成为朋友,还是对我伸出了手。” “嗯,这不就是生存下去的方法吗?” “那如果你对豺狼人或者半兽人伸出了手,那搞不好也会跟它们其中一个成为朋友吧。” “嗯,嗯,这个嘛,你认为我对它们伸出手,它们就会接受我当它们的朋友吗?” “你认为你给我一杯茶,我就会把你当作我的朋友吗?” “……不知道。” 就算我应付过了这句,不知道接下来她又会说什么话来刁难。 我先在我的记忆储藏库中,写下“精灵是很荒唐,会不停戏弄人类的种族”,然后开始喝茶。因为肚子里面暖了起来,所以开始有点想打瞌睡。 伊露莉乌黑的秀发中呈现出来的白色脸庞,在黑夜的背景当中让人产生很特异的感觉。她的脸既白又透明,所以眼睛要对焦把她看个清楚是很困难的。卡尔到了这时才开口: “我不了解你是怎么想的,但你们刚才的对话让我印象很深刻。” 卡尔好像是听了我跟伊露莉之间分别代表人类与精灵两族的对话,所以站在第三者的角度静静地观察。应该非常有趣吧。伊露莉低声说: “要了解人类是很困难的。” “因为人类是少数几种可以同时追随优比涅以及贺加涅斯的种族之一。” 伊露莉抬起了头,望着夜空。 “我……对人类不太熟悉。过去的一百二十年之间虽然不断看到人类,可是到现在我还无法了解。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的地位才没提升吧。” 哇,一百二十岁!精灵好像老得很慢。但是如果是我自己活了一百二十年,大概连史莱姆我都早就了解了吧。“你是在蠕动的史莱姆啊,你的蠕动非常有魅……” 奇怪吗?无论如何,活了这么久,为何会无法了解人类?我咕噜咕噜把茶喝完,铺上了毛毯。 “(哈——欠)小孩子应该要早睡早起才对。杉森,困了吗?” “不!不困。我没关系。” 我早就知道他会这样回答。我望向卡尔,他也点了点头。 “那我就先睡了,守夜要换班的时候再叫醒我……(哈——欠)” 我钻到毛毯里面,卡尔继续跟那个叫做伊露莉的精灵女子聊东聊西的。旁边的杉森发出炯炯有神的目光,一直看着伊露莉的嘴唇。我们村子的脸真的都被他一个人丢光了!卡尔说: “我也没有能够了解精灵的自信。” “这样吗?” 卡尔接下来的话我都没听到。我已经进入了梦乡。 第二章 今天的天气似乎很好。照得我眉毛发烫的阳光实在非常强烈。 “嗯?” 我将毛毯卷好,站了起来。杉森跟卡尔都还里在毛毯里熟睡着。这怎么回事? 居然没有人负责守夜,全部跑去睡觉?可是这时我看到了伊露莉,她坐在已经快熄灭的营火旁边。伊露莉看着冒出细烟的营火说: “起来了吗?” 伊露莉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我。我慌张地说: “嗯,你帮我们守夜吗,伊露莉?” “是的。” “为什么?” “因为听说你们一连几个晚上,都被半兽人弄得睡不好。” “啊……谢谢。” “现在我是你的朋友了吗,修奇?” 我一时听不懂她说什么,搔了搔头,才想起了昨天晚上的对话。突然觉得好想笑,我噗嗤笑了出来,然后走向营火边。伊露莉坐下之后,个子好像也没比我高多少。大概是因为她的腿太长了。 “是的。你是我的朋友。” “那你会为我做一些事吗?” 咦?嗯,好啊。我故意用拳头捶了一下手掌给她看,然后说: “当然。如果你为我着想,就不会叫我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所谓朋友本来就是这样,不是吗?” 这样说有点狡猾吧?伊露莉望向我,说: “那请你去洗一下脸。” “……好的。” 我下到我们露宿的峭壁下方的小溪谷去洗脸。因为这边的海拔很高,所以树不多,在这样的高原中间,一道浅浅的溪水在高原中间划出了条窄窄的裂缝,称作溪谷是有点奇怪。入秋已深,溪水冰凉到刺骨的地步。回到露营之处,卡尔跟杉森也都各自起来了。看到他们两人都已经起床,伊露莉就从位子上站起来,再次背起了放在旁边的背包。 杉森着急地说: “嗯,你要走了吗?” “是的。” “不,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连早餐都没吃……虽然不知道你的目的地在哪里,可是如果能一起走,那就更好了……” 杉森慌忙地起身说。伊露莉用不带感情、毫无表情的脸庞望着杉森。 “一起走?这个嘛,我没有马。” “那跟我一起骑不就行了?” 伊露莉漠然地望着杉森,杉森则是因为自己刚才冲口而出的话,而露出快昏倒的表情。我转过头嗤嗤地笑。 “我不想造成各位这么大的麻烦。” 杉森因为讲错了话,所以反而什么都讲不出口了。伊露莉对我跟卡尔一一稍微点了点头,说: “祝你们旅途愉快,耳畔常有阳光,直至夕阳西下。” 对伊露莉这种古意盎然的告别词,只有卡尔才有能耐回答。 “祝你一路平安,归来时犹如出发,笑颜常在。” 伊露莉就这样向后转过身去。 她在那里摸了摸我们绑在树上的每一匹马。马乖巧地静静站在那里。接着伊露莉的身影就消失在不是道路的树林中。我们听到了矮树丛跟草叶发出的响声,伊露莉的黑发很快就消失了。不久之后,我们远远看见伊露莉在丘陵上,等她翻过了丘陵,就再也看不到了。 “为什么她不走道路?” 伊露莉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我这么说。卡尔回答: “道路是人类的东西。精灵是不造道路的。” “他们不造道路?” 卡尔笑了笑,说: “有这样的一种说法:精灵如果在树林中走,他就会变成树。人类如果在树林中走,就会出现道路。精灵如果望着星星,他就会变成星光。人类如果望着星星,就会创造出星座。这些话很能够表现出精灵的变化。” “变化?” “跟精灵在一起的话,精灵会变得像那样东西。跟人在一起的话,那样东西会变得像人。” 这句话还真妙。嗯,我隔了好久才这么好好地睡了一觉(守夜交班的时候被叫起来,可真是件苦差事),现在感受到自己充满了活力。我说: “那如果精灵跟人相遇的话呢?” “精灵就会变得非常像人。所以费西佛,你刚才那句话是很失礼的。” 杉森的脸红了起来。他说: “我,我不知道。其实修奇跟我骑同一匹马就行了……” 我们将面粉揉成面团,开始在平底锅上烤饼。为了午餐时还能继续吃,所以我们放了很多面粉下去。如果能加些牛奶或鸡蛋进去,口味应该会温润许多。但现在身处野外,还是别这么养尊处优好了。 卡尔只稍微吃了一点,我这个人是吃到累为止的那种类型,杉森则是不管吃了多少,都不会累。就在我烤饼的同时,杉森还是像馋鬼似地一直不断地抓起饼来吃。 “留一点给我好不好?” “你这个笨蛋。为什么要等全都烤好才开始吃呢?” 嗯,说得对。所以我开始一手翻饼,一手抓饼来吃。但是我马上就发现这个方法是有问题的。也就是说,就算我烤得再多,也不可能有多余的可以留到中午吃。 杉森跟我都讶异地发觉到这一点,卡尔则是用他深邃的眼神望着我们微笑。 杉森到了现在还在懊悔刚刚说错了话。 “我刚才应该说让修奇跟我骑同一匹的……” “别再提了啦,好不好?已经发生的事,后悔有什么用?” 我放了更多面粉下去揉,一面问: “关于那些半兽人,你们打算怎么办?” “已经知道它们所在的位置,却假装不知道,就这样走过去,这让我的良心觉得很痛苦。” “有办法可以解决吗?喂,别碰!那是中午要吃的!” 杉森坚持多拿一片放到嘴里,露出了高兴的表情,但卡尔则是一副难过的样子说: “没有办法。我们还有任务在身,不该随便去冒生命的危险。这也是无可奈何的。等我们到了首都,再向国防长官或者有力人士报告好了。” “可是那些人怎么办……” “虽然我们心里很难过,但是半兽人应该是不会随意虐待有技术的人的。工匠们不会常常出门旅行,所以半兽人要抓到他们也很困难。我们只能再忍耐一下了,费西佛。” “啧啧(咀嚼声),是的!” “请你在地理书上清楚地标上它们的位置,并且写上它们所说的标志,让我们到达首都的时候可以完整地报告。” “是!” 吃完早餐之后,我们就出发了。好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所以我的心情真的很畅快。但睡得这么晚,再加上多烤了好几次的饼,出发的时间上就晚了很多。我一开始嘀咕说弄这么晚都是杉森害的,杉森就回答说下午应该可以越过修多恩岭,傍晚应该可以进入村庄休息,叫我们不要担心。然后他又开始嘀嘀咕咕了。 “我刚才应该说让修奇跟我骑同一匹的……” “闭嘴!” 我们昨晚露宿的地方好像是在山上树木生长界线的附近。下到低地之后,才渐渐出现了茂盛的森林。这虽然只是条山路,但因为是在中部大道的延长线上,所以道路既平又宽。虽然很适合让马跑,可是因为有些坡度,为了不让马太累,所以我们还是用小跑步的速度前进。连续骑了好几天的马,我也开始对马很熟悉了。 大概跑了一小时左右吧。我们下到了湍急的河谷快要出现的高度。 哗啦啦啦啦啦! 我因为听见怪声,所以望向杉森。杉森说: “这是修多恩河。因为是山谷中的急流,所以声音很大吧?我们要渡到河对面去。” “急流?应该不会要骑着马渡过急流吧?” “别胡说了。有桥啦。” “等一下!让我猜猜看。刚才经过修多恩岭,这里是修多恩河,所以桥的名字,应该也是修多恩桥吧?” “错了。名字是十二人之桥。” “什么?十二人?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只不过地理书上是这样写的。” 我们就这样搞不太清楚状况地开始向着十二人之桥跑去。我们越跑,湍急的河水声就越大。甚至用普通的音量想跟旁边的人说话都有点困难。 一阵子之后,长在路两边挡住视野的树木刹时间全都消失了。我们看到前方远处出现了巨大的悬崖。然而我们注意的不是悬崖,而是站在那前面的东西,我们全都吓了一跳。 咦? 我们因为慌张而停了下来。杉森的手移向腰边,我则是放到了肩膀上头,准备要拔武器。我们眼前出现了九个半兽人,一个矮人,与一个精灵。 半兽人为什么会白天出来游荡?不管怎么样,现在半兽人们正瞪着矮人,矮人则是将巨大的战斧拿在面前,一面抚摸着斧锋,一面瞪着半兽人。这让我想起牛头人用的战斧。这一把斧头的长度虽然没有那么长,但斧锋的大小却不遑多让。 但就算用这么大一把斧头,这个矮人在九个敌人的面前却仍然一点也不退缩,还真了不起。况且这些半兽人比起我们曾经交手过的那些,体型既大,看起来又更凶暴。半兽人因为矮人的挑衅而用愤怒的表情瞪着他,但精灵的视线并不投向这两方中的任何一方,而是站在离那些家伙一段距离的地方望着天。这个精灵竟然是我们认识的人。 “伊露莉?” 由于水声掩盖过了马蹄声,这些人一直等我们走到附近,才发现了我们。我跟杉森立刻从马上跳了下来。杉森对伊露莉说: “你还好吗?” 伊露莉顺了顺被河谷的风吹乱的头发,然后说: “刚跟你们分开,马上就又见面了。” “请不要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咦?” 伊露莉歪着头。杉森紧张了起来。我到了这个时候才感觉那里的状况有点奇怪。半兽人的数字是压倒性地有利,但它们却不冲上去攻击。而矮人也一点都不害怕,威风凛凛地瞪视着那些半兽人,甚至看来就像是那九个半兽人因为害怕矮人而不敢扑上去似的。伊露莉看着我说: “修奇,你帮哪一边?” 呃……这真是个困难的问题。 “要先找出是谁需要帮忙才行。” 这时矮人放下了战斧说: “行了。再加上三个,总共就有十四个了。” 但是半兽人的表情却都变得很奇怪。其中一个半兽人大喊: “吱!那谁要留下来?” 矮人用粗哑的声音讥笑说: “那我宰掉你们当中的两个,怎么样?” “吱!应该宰掉你跟那个精灵!” 这时伊露莉站了出来。 “任何人都不应该破坏约定。” 她这样一说,半兽人跟矮人就都用不高兴的表情瞪着伊露莉。我跟杉森不知该怎么办,两人都慌了。他们刚才根本还没打起来。但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卡尔冷静地问道: “谢蕾妮尔小姐,能不能请你跟我们解释一下现在的状况。” “您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吗?” “是的。” “在十二人之桥这里,不管是什么种族,都不能打起来。” “不能打起来?” 杉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伊露莉点了点头,说: “这就是建造这座桥之人的心愿。所以他把这座桥做成如果没有十二个人一起过的话,就不会移动。” “咦?” 伊露莉伸出手指指向河谷。我们都吓了一跳。 两边的悬崖相隔大约六十肘。但是在那中间的空中浮着一艘小船。不,我不该说那是船,那只是一个长得很像宽大木筏的方形物,旁边有栏杆,构造非常简单。最让人惊讶的是,那东西并没有靠绳子或其他装置支撑,就这样浮在空中。 我跟杉森跑到悬崖那边看了又看,好像也没有什么故意挡住让人看不见的装置。那东西真的是浮在空中。只是木筏的底上画着一个圆圈,以及许多复杂的图形。那是魔法图……原来是魔法啊! 伊露莉继续往下解释。 “不论种族,一定要有十二个人凑在一起,才能过桥。只要是没有能力飞过去,不管是谁都得遵守这个规则。所以大家在这里不会互相打起来。” 卡尔歪着头说: “呃……同一族的十二个人不行吗?” “这个倒没关系。所以人类商人或半兽人常常是十二个结队而行。但是其他的种族要凑到十二个人一起旅行是很困难的。所以不管是什么种族,都会在这里等待,然后一起过桥,也只有在这里才不会打起来。” 哇。绝对不能打起来吗?嗯,还真是个了不起的地方。卡尔点了点头说: “这个……这用意虽好,但有点不方便。如果没凑到十二个人,就绝对过不了桥了。” “是的。但这里是往来频繁之处,只要稍微等一下,要凑足十二个人其实是很简单的。我也是这样才会再度见到各位。” 啊哈,我知道问题是怎么回事了。 本来半兽人、矮人跟精灵加起来总共只有十一个。所以为了要过河,虽然彼此互相看不顺眼,却也没有打起来,而在等下一个人的出现。可是后到的我们却有三个人。所以问题的重点就是有两个人必须留下,等后面再来十个人才能过桥。 伊露莉解释的期间当中,矮人还是继续咆哮,跟面对着的半兽人互相叫骂着。 “你们这些恶心的家伙!你们要感谢这里是十二人之桥!要是在其他地方,你们老早就被我宰了!” “吱!怎么会有这种丑不啦叽,长着胡子的小矮子!” 原本半兽人跟矮人是不可能拿对方的个头来作文章的。但是这些半兽人的身材却大到不像半兽人的程度,所以能够指着矮人的鼻子骂他小矮子。另一方面,矮人却又无法攻击近在眼前的半兽人,所以似乎快要疯了似的。他还没有口吐白沫,也真是件很神奇的事。 “可是这些半兽人为什么白天出没?” 大概是听到了我的自言自语,伊露莉说: “它们是巨兽人吧。” “巨兽人?” “它们以半兽人中的一种为人所知。这是它们这种分支种族的名字……它们的个子相当大吧?它们虽然也像其他半兽人一样讨厌阳光,但是还算能够忍受。所以现在才会发生这种怪事。白天普通的半兽人不会出来,所以不会发生什么问题,就可以过河。但巨兽人跟矮人这两种世仇就硬是在这里遇上了。”卡尔点了点头,然后走到离巨兽人足够远的地方,才犹豫地说: “喂,各位请听我说几句话。因为我们是后来才到的,所以我们留两个人在这里等。这样可以了吗?” 但是矮人似乎完全不想照卡尔所说的话做。他很粗鲁地挥动着战斧,逼得卡尔不得不暂时退后。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些家伙!你们留两个人在这里等!留在这的人还可以活下去。可是过了桥之后,我也不知道我会有什么下场!” 听了矮人所说的话,我又发现了一个问题点。 就是过了桥之后各种族的比例。伊露莉很清楚地说,在这里任何人都不应该打起来。但是如果目的达成之后,大家真的都会守约到底吗?所以矮人心里才盘算着要配好各种族的比例。如果留下两个巨兽人,三个人类、一个精灵、一个矮人加起来,总共是五个人,那么可以过桥的巨兽人就是七个。真要打起来,也可以打打看。但如果我们只有一个人类过去的话,那数字就是三比九,可以说是压倒性的危险。虽然我自己不知不觉就把矮人、精灵跟人类算成是同一国的,但是这个想法似乎也没错。 杉森的想法大概跟我差不多。他皱着眉头,将卡尔拉了过去。他虽然跟卡尔说悄悄话,但声音大到连在旁边的我都能听见。 “我们不知道过了桥之后,情形会变得怎样。我们三个一定要一起过。” “可是……不是已经说过了,在这里谁都不能打起来吗?” “半兽人是无法相信的。” 卡尔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时伊露莉说了: “矮人先生,请你听我说句话。你没有把这些人骑的马算进去吧?” 咦?连马也要算进去?嗯,说得对。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不管什么种族都要算。这么说起来,要过桥的就总共有十七个喽?矮人兴奋地大喊: “这样说来,你们巨兽人留五个下来就可以了!哪几个要留?” “吱!胡说!人类,你们是后到的吧!吱!你们就带着你们那些发臭的马,在这里等!不,应该要交出一匹马给我们!” 哎。全部都在各讲各话。伊露莉说: “在这里绝对不能打起来。这样的话谁都过不了桥了。一定要守约才行。我们先保证这件事,才能决定有谁要留下来。” 这句话我觉得真是一百个正确。可是,这么正确的话,对于激动的矮人与巨兽人而言,却好像是讲不通的。 真头痛。如果让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跟他们一起走,这个人就危险了。到了河谷对面之后,如果巨兽人们改变心意,那就很有可能遭到它们攻击。很想提议说我们六个(包括马)一定要一起过去,但我们是晚来的,好像又有点太不讲理了。 矮人非常激动,不断大骂着:“那我就把你们其中五个砍掉,剩下的用绳子绑住过去!”之类的话,巨兽人则是一面吱吱叫着,一面强迫我们要交出一匹马。 巨兽人们心里在想什么是很明显的。那一匹马不是问题,只要一过了河谷,它们就可以轻松地处理掉矮人跟精灵。 虽然各族不断相对叫骂,但就是没有打起来。如果真打起来的话,不管最后谁赢,都过不了河,因为任何一族都没办法凑到十二个人,所以在这里的五族中(马也算啦!)最少也需要有两族一起走才行。嗯……造这座桥的人大概就是想到了这样的情景吧!虽然在这样的状况下,我还是决定要满足我的好奇心。 “这座让人头痛的桥到底是谁建的?” 伊露莉望着我说: “好奇怪。你居然向精灵问人类的事。” “你把我们当作人类当中最没知识的三个就行了。到底是谁?” 伊露莉微笑了起来。我看了,才想到这是第一次看见她笑。 “是一个人类巫师,叫做泰班·海希克。” 此刻我们三个人类的表情都变得非常怪异。卡尔问我: “尼德法老弟,泰班的姓是什么?” “咦?连卡尔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杉森也带着慌张的表情不断眨眼,一阵子之后,他的眼神才又再度固定在伊露莉的身上。别看了啦,不要呆呆地一直注视着人家!真想踹他小腿一下。不知伊露莉是否了解那种眼光代表的意义。她对我说: “你们认识他吗?” “我们认识的人当中,是有一个叫泰班的。可是我们不知道他的姓……” 伊露莉歪着头。 “我没听说过人类的寿命能有这么长。这座桥是二百年前建好的。” 二百年?那就不可能了。卡尔也摇了摇头。 “这么说来,应该是另外一个人了。” “好像是吧。” 我干咳了几下,开始注视还在对骂的巨兽人跟矮人。我对卡尔说: “如果我们照矮人所说的来做,怎么样?我们去攻击巨兽人,抓四个当俘虏,然后过桥。” 伊露莉的眼神显出了她忧心忡忡。我变得很尴尬,卡尔也摇了摇头。 “嗯……你这样不就违反了造桥人的意思了吗?而且打起来,也会有人受伤。” “这样说来,就只能劝它们留五个下来了。我才不要跟它们九个一起过去。” 伊露莉摇了摇头。 “如果能够信任彼此的约定并且守约,事情就简单了,现在弄成这样……” 这有什么好讲的,谁不知道?我对伊露莉说: “现在问题就是巨兽人会不会守约吧,伊露莉?” “你为什么认为它们不会守约,修奇?” “因为它们是巨兽人。” “是这样吗?巨兽人大概也会想,因为这些家伙是人类、矮人跟精灵,所以无法相信吧。” 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是这样吗!我望向卡尔,他点了点头。 “这话说得对。我们一定要彼此信任。这应该就是当初建这座桥的目的。但是这些种族在别的地方都有深仇大恨,要他们到了这边就得互相信任,实在有点困难。这一位泰班·海希克实在是抱着太大的希望了。” 就在这时。 在我眼前,一只巨兽人突然站出来带路,刚才在跟矮人对骂的那些巨兽人也都往这里逼近。它们指着我们,在那里叽叽喳喳的。不,应该说是指着我们的马吧? 我突然感觉毛骨悚然起来。 就算我们三个跟伊露莉,再加上矮人全都死光,只要拿到了我们的马,它们就可以凑足十二个过桥了。真愚蠢!这个计划绝对不可能成功的。虽然我们的数字较少,所以巨兽人认为它们可以打赢,但若是想要过桥的话,巨兽人连一只都不能死。然而它们有可能笨到没想到这些。 我脑筋很快地转了一下。一定要想个办法,让它们不敢随便扑上来。我弯腰捡起了一块小石头,然后故意将手往前伸,让它们看个清楚,巨兽人们马上就用讶异的眼光看着我。 “你们大概是认为把我们全杀光,把马抢走,就可以凑齐十二个了,但这是不可能的。” 我笑了笑,然后用拇指跟食指将石头捏碎。石头轻轻松松就变成了粉末,巨兽人们开始尖叫着向后退。其中一只开始大叫: “吱,是,是那个蜡烛匠!怪物蜡烛匠!吱!” 哇,我在这一带已经变得这么有名啦?但是巨兽人们却一起将武器向前伸出。 本来在破口大骂的矮人看到巨兽人的大刀,他也慌了,赶忙往后退。那些大刀比其他半兽人用的大刀大了许多,跟人类用的差不多一样大。刹时间,态势就转变为巨兽人与人类——精灵——矮人联军(?)的对峙。 “喂!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吓了一跳,所以大喊。巨兽人中的一个笑着说: “这样真是太好了。吱!我们没有必要过河了!吱,我们还以为你们,吱,已经过河了。吱吱!” 我突然打了个寒噤。 “你们是在追我们吗?” 那只巨兽人“砰砰”地敲着自己胸口说: “我们是巨兽人!斗士巨兽人!吱!我们已经接受了请求,要把你们都消灭掉!吱!那些弱小的半兽人居然用很害怕的语气跟我们提到你们,吱!我们本来根本没想到,吱,你们居然是几个小鬼头跟老人!” 杉森搞清楚怎么回事了,他开始咬牙切齿。似乎是追我们的那些半兽人拜托了这些巨兽人,所以它们为了追杀我们,才想要过河。但是我们因为早上比较晚出发,反而落在它们后面。杉森低声地说: “看来这件事大概无法圆满了结了。” 第三章 矮人来到我们身边,喃喃地说: “听了刚才那些话,我大概能推测出现在是什么情况了。你们正被半兽人追杀吧?” “是的。对不起。这是我们的事,所以请退开。” 卡尔拔出长剑的同时说。矮人摇了摇头。 “不,这是哪里的话。到了现在,我们总算能好好打一场了吧?” 我低头看了看这个大胆的矮人,然后对着他微笑。对方并不是普通的半兽人,而是巨兽人,而且敌人有九个,我们只有五个,这个矮人却完全没有露出一点惧色。等一下,我们真的有五个人吗?我望了望伊露莉。那时伊露莉刚好也在望着我。 “修奇。” “什么事?” “今天早上,我们已经成为朋友了吧?” 我微微笑了笑。伊露莉好像不懂我微笑的意义,所以歪着头,然后她就拔出了腰上的穿甲剑跟左手短剑。我说: “等一下。现在它们追的是我们,所以你可以不要站出来。” “你不是说过会为我做一些事?” “所以我跑去洗脸了,不是吗?” “我也要帮你。这样对吗?” 如果是人类的话,那应该是这样没错。但精灵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我再次在脑中记下:“精灵是很麻烦的”,然后站了出去。巨兽人们突然停下来,举起了大刀。有点可怕。它们不但能忍受阳光,连块头也非常大,身高大概只比我矮一点,但肩膀却比我更宽。现在要怎么办呢? “呀啊——!” 怎么回事?我还没得到答案,杉森就这样冲了过去。他居然直接正面冲向九只巨兽人,到底是想怎样?但其实那不是正面。他的目标是最右边的那一只。那又怎样?我带着豁出去的心情,往左边奔去。巨兽人们快速地聚集到两边。这时卡尔也拿起长弓开始射箭了。 我没有举起自己拿的剑,就往前冲过去了。我的上半身自然露出了破绽。大刀向我的头砍来。笨蛋,我就是希望你这么做,你被骗了! “一字无识!” 巨兽人的大刀被弹开,因为反作用力,巨兽人两手向上抬,胸膛完全露了出来。我又转了一圈,巨剑向上砍去。咦? 巨兽人向后一跳,跟我之间空出了一段空间。看看这家伙!这时我才发现我这一招因为在原地打转而产生的弱点。这一次是我双手向上抬,露出胸膛了。此时旁边的巨兽人手拿的大刀挥了过来。呃啊!我死定了! “反转!” 我无视于手臂跟腰的反向冲力,将上击的巨剑硬是往下挥。我以为我的腰都折断了,好不容易才将那把大刀弹到地上去。那只巨兽人因为受到冲击力,所以腰往下弯。我空翻了一圈,再度下劈,将那家伙的头盔给劈开了。但是我有种连我的腰也裂开的感觉。眼前有东西若隐若现,还有金星在闪烁着。 “哇,还真惨!” 我暂时先退到后面。但是另一个家伙的大刀不让我有喘息的时间,马上就挥了过来。这家伙真想杀我吗?不过说起来,我也已经杀了一只巨兽人。我采取了我能想到的最简单方法。 “呀啊——!” 我抬起右脚,转动着我的剑尖刺了出去。我当场想出了这招的名字。我的机智还真是不得了啊。 “搅拌腊油!” 我就像做蜡烛的时候搅拌油脂一样,转动着我的剑来攻击。大刀被挡开了,我一感觉转动的剑尖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我右脚就用力一踏,顺势刺了出去。嘎吱嘎吱,跟用一字无识的时候不同,挖着巨兽人身体的感觉从剑上传到我的指尖。我突然全身冒出鸡皮疙瘩。 “呃,可恶。乱搅好了!” 我用手臂画了个巨大的8字,然后开始向后走。因为剑旋转得太快了,所以就成了很厉害的防御招数。巨兽人都不敢随便靠近,我好不容易才退到可以喘口气的距离之外。但是我的手臂一停止转动,大刀就又过来了。咦?它居然…… 那把大刀无力地掉到地上,拿刀的巨兽人背上插着一枝箭。那是卡尔射的。 这时我的腰边又有某个小东西跑了过去。 “你刚才那招还真帅!哈哈哈。” 是那个矮人。他把战斧放在肩上,身体压低往前冲。就算他不压低身体,也已经够矮了,这样一搞真的变得非常矮。两只巨兽人同时用大刀刺来。但是矮人用让人无法置信的速度将他肩上背着的大斧头挥了出去,一次就击中了两把大刀。 令人讶异的是,那两把大刀都断了。就在这时有某样东西跳上了矮人的背。 “什么!” 那是伊露莉。伊露莉跑到矮人身后,在矮人击中大刀的瞬间,她踩了一下矮人的背,然后向前跳跃。接着她用两手拿的剑同时刺向毫无防备的巨兽人。哇,这真是漂亮的联合作战。但是有联合作战这个想法的只是伊露莉那一边而已。 “你踩哪里!” 伊露莉一副没听见的样子,马上就冲向旁边的那些巨兽人。巨兽人用粗野的动作拿大刀疯狂刺来,伊露莉则是一个转身,将右脚向后一伸。然后她右手的穿甲剑打落了大刀,顺势一个转身。巨兽人一感觉伊露莉用跳舞般的优雅动作将背靠到了自己的背上,就发出了近乎窒息的惨叫。 “吱!” 伊露莉用左手的短剑刺向自己右边腋下,刺中了背后的巨兽人。然后她的身体再往反方向转,拔出了左手短剑之后,又从左边的肩膀那里刺向巨兽人的背。接着这只巨兽人就往前方无力地倒下了。 这样一算,我解决两个,卡尔解决一个,伊露莉解决了三个,那应该还剩下一二个。那些家伙到底跑哪去了?不知何时,杉森已经撂倒了三个家伙,正在擦他的长剑。矮人环顾了一下四周,喃喃说: “怎么回事?你们是怪物吗?我连一只都没干掉。” 伊露莉毫无表情地掏出手帕,开始擦剑。就好像炎魔一样,这个动作似乎代表自己刚才所做的事情对她的情绪没有一点影响。难道……她不会因为战斗而激动起来吗?看来她就好像在做每天例行的吃饭洗脸一样,没有一丝情绪。哼。 搞不好她真的战斗过太多次,已经麻木了。说起来,如果我已经一百二十岁,就算一年只打个一次好了,那也超过一百次了。跟她比起来,我则是靠在树上忍受着腰痛,看起来实在一点都不酷。 但那又怎么样?我只不过是个偶然得到OPG的蜡烛匠。 杉森用看起来真的非常怜悯的表情看着正在揉腰的我。 “你这小子虽然可以做出其他人做不到的动作,但这不代表你不会痛。就算你的力气再怎么大,还是应该要运用基本的技术。” “我什么时候学过如何用剑了?” “其实用剑跟用拳头没有太大的不同。因为你太意识到那把剑,想到要用剑锋去砍,或是用剑尖去刺才行,所以才会做出奇怪的动作。你在用拳头的时候,会一面翻个两圈一面打吗?会把拳头转来转去吗?” “哦,所以呢?” “使用兵器的时候,兵器就只是手臂的延长。在跟剑术相仿的枪术上也可以看到这一点。用常识去战斗啦!” 我听到杉森的话,顿时觉得很沮丧。我真的这么没常识吗?但这时我想起了刚才伊露莉用的最后一招。 “可是伊露莉刚才从腋下往后面刺。有谁的拳头是从腋下往后打的?” “那是熟练用剑的基本之后,对剑本身已经很熟悉的人才能做到的。到了那个程度,才能够达斩两次,或是像你一样一面翻滚一面出招。” 哼。是这样吗?不管怎样,现在我的腰似乎好多了。我悄悄将背移开树,然后站了起来。我向伊露莉那边望去,伊露莉正在翻找着背包里面,而那个矮人则是一直在嘀嘀咕咕。 “这算什么!真可笑!我最想努力战斗,结果却连一个也没干掉!” 卡尔微笑了一下,走向矮人。 “因为刚才情况紧急,所以没跟您自我介绍。我叫做卡尔。” “艾赛韩德·爱因德夫。” “啊,爱因德夫先生。感谢您的帮忙。” “还说什么帮忙!连一个都没有干掉。” 卡尔尴尬地笑了笑,为了把他从窘境中救出,所以我们都笑着走过去,各自作了自我介绍。刚才在背包里翻找东西的伊露莉还是像之前一样,对我们视若无睹,她找出某样东西之后,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开。艾赛韩德勃然大怒。 “喂!你是不愿意跟矮人打交道吗?” 伊露莉抬起头,望着艾赛韩德。 “咦?” “为什么不报出姓名,也不来打声招呼?” “那几位都知道我的名字,我以为他们会帮我说……” 艾赛韩德的眼角向上一扬。 “为什么不直接来跟我说?难道你不屑跟我说话?” “我有点忙。我叫伊露莉·谢蕾妮尔。” 然后伊露莉就转过身去,往已经倒下的巨兽人那里走去。艾赛韩德带着怒气走向伊露莉,我们也想知道怎么回事,所以跑到她身边去看。伊露莉将像是小小药瓶的东西拿到巨兽人的嘴边喂它们,它们一吞下去,就呼出了长长的一口气。这几个被救的就是刚才被伊露莉刺中背部的家伙,伊露莉在它们的背上也倒了些药。今人惊讶的是,它们背上的伤口居然不见了。 艾赛韩德大吃一惊,说: “你,你在做什么?为何要救它们?” “你们不想过河了吗?” 艾赛韩德惊讶得嘴巴大张。这话说得没错。因为是十二人之桥,所以还需要有四个人才能过河。这么说来,伊露莉是打算医好四个,然后要它们跟我们一起过河吗?真是令人意外地冷静。伊露莉对我说: “把它们的武器丢到悬崖下面去。杉森请帮忙我一下。” 我将大刀收集起来,丢到悬崖底下。底下发出了巨大的响声,接着落下去的大刀就被急流给卷走,全消失得干干净净。我走回去一看,伊露莉已经治好了五只巨兽人。咦?为什么是五只?巨兽人都已经失去了武器,杉森拿着长剑站在前面,艾赛韩德在旁边一直说着:“我居然连一个都没干掉。要不要现在试试看?”之类的话,整个状况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伊露莉说: “我不知道你们跟那些人类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我所希望的只是过河。我刚才把你们治好了,所以你们可以过去,但如果你们拒绝的话,这事情就很麻烦了。” 她怎么用如此郑重的语气说话?几乎与对我们讲话的语气相同。这虽然不是什么坏事,但她之前如此冷酷镇静地攻击,现在讲话还是一样冷静,我确实感受到她跟人类有些不同。难道她没有感情?还是她的表达方式跟我们不同? “那我现在提议。请你们帮我们凑满人数。如果你们同意,那我会给你们留在这里的伙伴治疗的药物。” 巨兽人都将眼睛睁得大大的。 “吱!是,是真的吗?” “是的。” “吱吱,如,如果过到对面去,你不会杀我们吗?吱!” 伊露莉表情没什么变化地说: “不管怎样,你们如果照我说的话做,是会有好处的。如果你们不愿意帮我们凑人数,那我也不需要你们了,我会把你们交给那一位矮人。但是如果你们愿意跟我们一起过河,我就会给你们剩下的同伴治疗的药。你们冷静地想想看,就会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我想就算这么说,它们也不会冷静地想吧。 “吱!可是过去的话,我们怎么回来?吱!如果回不来,那药有什么用?” “我不是已经把你们其中五位治好了?其中一位留下来。我会先把药给这位留下来的,我再过去。这样它就可以治疗其他的伙伴了。” 哇……真被她给打败了。她的脑筋还真灵光。艾赛韩德过于惊讶,从一开始就张着嘴站在那里。巨兽人们算了算数字,然后点了头。 “就这样吧,吱,好吧。也没别的办法。吱吱吱!” 伊露莉也点了头。然后她对巨兽人说: “现在我们是朋友了吧!” 呃!差点昏倒。虽然只有我知道这句话的深意,但其他人跟矮人,甚至巨兽人都是一副十分震惊的表情。巨兽人用无法置信到讲不出话来的表情望着伊露莉,然后粗暴地大喊: “吱吱!这什么话!吱吱!我们现在是没力量,不得已才照你说的做,吱!我们一定会报仇的!” 伊露莉歪头望着我。拜托……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好不好? “跟你不一样耶,修奇。” “……对呀。” 四只半兽人跟我们一行三人,再加上伊露莉跟艾赛韩德都走到了悬崖边。当十二个人都并肩站定之后,伊露莉就开始低声说: “我们按照约定,聚集了十二个人。请让我们过河。” 我跟杉森都稍微往前跨,想要看清楚整个情景,结果差点掉下去。伊露莉话一说完,本来空中浮着的那个木筏就开始慢慢往我们这里移动了。一阵子之后,那个木筏就静静到达了我们所在的崖边,我用害怕的眼神看着那东西。 艾赛韩德第一个毫不在乎地跑了上去。木筏动也不动。等卡尔也上去之后,我才小心翼翼地先伸出一只脚踏踏看,然后慢慢将另一只脚也踏上去。这东西不会往下掉吗?但是那个木筏连一点点都不摇动地浮在空中。我为了尽可能不看下方,所以一直盯着天空。杉森也带着害怕的表情,想将我们的马都牵上去。马儿们稍微想反抗,突然停了下来,杉森好不容易才哄得马都愿意上去。 伊露莉等到四只巨兽人都上了木筏,就将药瓶递给了留在这一岸的那只巨兽人。 “这不会很麻烦,只要适量地喂它们喝就行了。如果伤口很严重,那在伤口上也要擦一点,但最严重的几位我都治疗过了,所以只要喂它们喝就可以了。” 这个巨兽人没有回答,一把将药瓶抢过去,就跑向倒下的同伴那里。伊露莉又看了格们的背囊一阵子,然后也上了木筏。 因为伊露莉也上来了,一凑满了十二个,木筏就开始慢慢移动。我心里有点不安,所以紧紧抓住栏杆望着天空。木筏一开始动,好像连马也都激动了起来。 “咿嘻嘻!咿嘻嘻!噗噜噜噜!” 杉森虽然想要安抚那些马,但似乎不是很容易。 “喂,喂!听话,只要安静一下下就好!” 虽然马都在上面直跺脚,木筏却连一点都没摇动。但其他的搭乘者却还是害怕得不得了,反正就是有种感觉,觉得一定会翻覆。这时伊露莉走向马儿们。 伊露莉将脸颊贴到中间的那匹马脸上,两手则是分别抚摸另外两匹马的脸,等于是一次拥抱了三匹马。然后她低声说: “镇静下来。镇静。这没有什么。” 令人惊讶的是,这些马都开始镇静了。卡尔用惊叹的表情注视着这情景,杉森则是用过度仰慕的眼光望着她。我虽然也很讶异,但是因为还在提心吊胆,所以完全没有念头要说一些称赞的话。看了这一幕之后,我往下一望。 天啊,吓死我了! 悬崖遥远而模糊。从上往下直接看着流过悬崖间的急流,我的眼前开始天旋地转。水波卷起向上涌,然后又毫不在意地落下,拍打着悬崖。我带着害怕的表情将视线往上提,东望西望。这时我看到了伊露莉。 伊露莉的黑发飘扬了起来。是风吗?伊露莉闭上了眼睛,好像在用脸颊感受着风。 风在吹。 沙沙沙…… 落叶开始从两边悬崖上的树林中飘来。 飘上来的是红色的枫叶,以及被染黄的银杏叶。落叶飞起,就像是一群受惊吓的鸟儿同时飞起一样。然后落叶乘着吹向河谷间的风,纷纷以舞姿落下。四方视野所及之处,都是落叶在旋转飘动。 我们就犹如在落叶雨中飞翔。 飘起,飞舞,旋转,落下,对于落下毫不惧怕。与风共舞之时,落不落下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似乎能听见落叶的笑声。沙啦啦啦啦。沙啦啦啦啦。 一阵子之后,空中最后一片叶子还在不断地继续盘旋。还没落下的只有这惟一的一片。片刻前还是群叶乱舞,此时却是它在独自演出。这片落叶虽小,但颜色是鲜明的红色,在蓝天底下舞动着。飘起,飞舞,旋转,落下,对于落下毫不惧怕。 “你不下来吗?” 杉森拍了一下我肩膀,我才总算下了木筏。啊,真想作一首歌。不久之前我恐惧的心完全消失,突然又好想再坐一次。 我帮着杉森把马全牵了下去。在我们的对面,那些吃了药的巨兽人们已经站了起来,正狰狞地瞪着我们。我本来以为它们会破口大骂,可是意外地,它们却很安静。啊,难道是因为这边有四个巨兽人人质吗?如此说来,它们跟其他半兽人的差异点就又多加了一项。它们好像会为同伴着想。之前说什么斗士巨兽人,哼。 跟我们一起过河的巨兽人一下了木筏,就跑到稍微远离我们的地方。伊露莉静静地看着这幕光景,艾赛韩德则是再次把战斧举到他的脸前方,开始摸着斧锋。 已经失去了武器,听从了我们要求的巨兽人,真的会来攻击我们吗?我觉得这很值得静静观察,可是伊露莉却开口了。 “那就请你们在这里等到其他旅行者出现,再回去跟同伴们会合。如果打算这么做,那你们应该要遵守约定,不能打起来吧?” “你别管!精灵!吱吱!” 它们想要回去跟伙伴会合很不容易。这座十二人之桥立意虽好,但是非常不方便。建造者的意思好像就是要各种族虽然处在这样的不方便之中,仍然不要打起来。这时我突然有了一个有趣的想法。 “喂!你们想跟那边的同伴会合吗?我们也不想在出发时,还留你们这些家伙在背后,随时准备偷袭我们。” 巨兽人都用不安的眼神望着我。我笑了笑,说: “要我帮你们回去吗?”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吱!” 我没有回答,对着对面的悬崖大喊: “喂!你们集中精神,好好接着!” 巨兽人都听不懂我在说些什么,作出一副疑惧的表情。我抓起身边的那只巨兽人,将它举了起来。被我举到头顶上的巨兽人开始惨叫。 “你,你,吱吱!你做什么?” “别担心。第一个是最困难的。喂,那边的!打起精神来!不要退后!” 然后我就将巨兽人抛了出去。但我并不是抱着随便丢,它掉下去也与我无关这类心态。我很慎重地瞄准,以便让对面的巨兽人能正确地接到,才抛了出去。因为距离有六十肘左右,我让它的腿朝前,尽可能以接近水平的方向抛出,就算对面的家伙没接到,它的脖子也不至于折断。 我虽然这样轻轻一抛,可是巨兽人的身体并不是很小的东西。飞过去的巨兽人发出怪声怪叫,挣扎着动来动去,然后正确地落在我希望他落下的地方,也就是其他五只巨兽人所在的地方,结果六只家伙全都滚成一团。我观察了一下它们有没有受伤,但似乎都没事。 我笑了笑,看着剩下的三只巨兽人。它们害怕得脸色发青,开始跑来跑去。应该要让它们安心一点。 “喂,刚才的情况没看到吗?第一个是最困难的。到了后来,接你们的人越来越多,会更安全的。” 我这么一说,巨兽人们就开始吵谁要最后一个被抛过去。 不管怎么样,我总算把最后一只也抛了过去。最后一只已经没有什么不安,几乎是很享受地飞了过去。他虽然要求我让它头朝前,这样它才能看得清楚,但是因为太危险了,所以我还是让它脚朝前,才把它抛了过去。这样就算对面的家伙没接到它,也只不过是屁股撞一下地而已。 在我抛这些怪物的过程中,我周围的人都在紧张中看着这幕情景。他们口中喃喃念着:“呃……行了!”“呃……丢得好!”之类的话。伊露莉也合着双手注视着,如果巨兽人安全地到达对岸,她就会松一口气。巨兽人那边也是一样,在我抛出这些家伙之后,直到它们接到同伴之前,都是一片闹哄哄的。它们现在甚至高兴得笑了。看起来像是它们头目的那一只(因为它是最后一个被抛过去,所以我如此判断)走到悬崖边说: “再怎样还是得说句谢谢!吱!” “能够帮上忙,我也很高兴。” “我以后不会再去追你这种怪物了!吱!我们是斗士巨兽人!我们不会再期待,吱,继续得到敌人的宽恕!” “是吗?那我也谢谢你们了。可是半兽人对你们的要求呢?” “那些弱小的家伙,吱!说什么要求,那是拜托!吱!拒绝掉就行了!” 我耸了耸肩。如果是人与人之间的话,这样说会让对方很不高兴,但如果是半兽人之间,我怎么会知道它们怎么想?我对它们挥了挥手,然后转过身来。 伊露莉对我说: “看来你根本就是无视于这座桥的意义。我希望它们再跟其他的种族合作才能过桥。这样的话,它们应该就会学习到合作与和解的意义了。虽然我们打了一场才能过来,但我认为如果它们能学到这些东西,还是一件很好的事。” “是这样吗?” 伊露莉似乎不是在责难我。她只是很单纯地说出这些话。 “但其实修奇你才是对这座桥的意义体会最深的人。刚才还跟我们作战的巨兽人居然现在会跟你说谢谢,就算是这座桥的建造者发现桥变得没用,也应该不会生气的。”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你现在好像成为那些巨兽人的朋友了。” 这个精灵小姐好像有些坚持到让人受不了的部分。也许我看来像是想跟所有种族成为朋友的人,但我根本不懂那些东西。我只不过是贺坦特领地未来的蜡烛匠,高贵仕女杰米妮的骑士尼德法……拜托!怎么最后连我自己都承认了这件事?我完蛋了!艾赛韩德也带着很担心的表情向我走来。 “你没想过搞不好会失手个一次吗?” 我笑着点了点头。 “是的。因为我四次全都失手,所以它们才能安全到达!” “哈哈哈!托你的福,今天看到了难得一见的事情。谢啦。希望你在旅途中能受到卡里斯·纽曼的庇佑。” 卡里斯·纽曼……我好不容易才想起卡尔跟我提过这个矮人信奉的神明。可是这时应该要怎么回答呢?我瞄了卡尔一眼,最后还是卡尔帮忙作出了适当的回答。 “愿你能掌握到铁砧与锤子间火花的精髓。” 艾赛韩德用讶异的表情看了看卡尔,然后呵呵笑着拿起了自己的行李。他背起了很大的背包,帮斧锋套上了一个皮套,然后插在腰带上。我觉得他这样走起来碍手碍脚,可是他自己好像不觉得怎么样。接着是伊露莉开始望着我们。轮到她要跟我们告别了吗?但那时我发现杉森正露出“我现在鼓起了极大勇气”的表情。 杉森虽然有点犹豫,但是仍然堂堂正正地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简直有点不可思议): “伊露莉小姐接下来要去哪里?” “有什么必要?” 嗯,真是个怪答案。虽然听来像是“你有什么必要要知道我去哪里”,从这句话的意思看来似乎她很不高兴,但其实她只是纯粹出于好奇才问的。 “可以跟我们一起走吗?” “我早上不是才说过……,没有马啊。” 杉森好像已经等这句话很久了,他说: “我跟马骑同一匹修奇就行了!” 我当场用莫名其妙的表情望着杉森。他在说什么?他要拿我怎么样?卡尔也微笑着看着杉森,而艾赛韩德则是开始捧腹大笑。杉森搞不清楚状况好一阵子,然后才改口说: “不,我是说,我跟修奇骑同一匹马……” “哈哈哈!” 我笑得简直要在地上滚。 伊露莉摇了摇头。 “不了。你们的目的是要去找你们的国王。你们应该是有急事,可是我不这么急。我不想添你们的麻烦。” 可怜的杉森这次又说错了话,所以从伊露莉向卡尔道别,一直到她静静地消失在树林中为止,杉森都不发一语,只是红着脸,茫然地站在那里。我不知不觉跟艾赛韩德互相捶着对方的肩膀,一面大笑着。艾赛韩德简直笑到喘不过气来。 “说,说,说什么要跟马一起骑你……哈哈哈哈!” “我要让马骑着跑才行吗?哈哈哈哈哈!” 艾赛韩德跟我们分开之后,还是走几步就停下来笑一下,走几步又停下来笑一下。因为我们骑着马,所以一下就超前了,后面还不时传来艾赛韩德爽朗的笑声。 每当这时候,杉森就会作出恨不得死掉的表情。 我开始跟卡尔说话。杉森还没恢复到能听我说话的状态。 “卡尔!你对十二人之桥有什么想法?” “虽然立意良好,但我不是很喜欢透过这么不方便的方式,试图让各族和解。” “为了要让不容易和睦相处的各族尝试合作,一定要制造不得已的状况才行吧?拥有这种能力的人要盖一座普通的桥是很简单的。但是故意把桥建成这样……” “说得对,尼德法老弟。这条路是如果不互相合作,就无法通过的路。这用意很好。然而在这座桥,所谓合作这件事变质成不过是一种手段而已。我认为真正的合作应该是不需要理由,就能表现出来的。” 卡尔的这句话我想了三遍才搞懂。 “这太浪漫化了。” “是吗?” 第四章 我们后面的西方天空开始染为红色,而在我们前方的这片土地则泛着暗蓝,正要进入到夜晚的领域。远远地,都市的灯光一盏一盏亮起来的时候,我们已越过了修多恩岭,正奔向平原地带。冷飕飕的傍晚空气里,在眼前一闪一闪的灯光,自然而然催促着马更加紧向前直奔。 过了一会儿,都市出现了。那是一个比我们的故乡贺坦特领地大很多的都市,特征是环绕着都市,且川流不息的一条巨大的河。这里是修多恩河大量汇流的地方。河的周围则铺展着一大片原野,随着夜晚的到来,我们看见了归来的牛和牧童。杉森告诉我这座都市的名字叫雷诺斯。因为是位于中部林地的最西边,所以可说是扮演修多恩岭的关口都市的角色,从而发展成这样的大都市。 在黄昏红霞完全消失无踪的黑暗天空之下,我们进入到雷诺斯市。 越过修多恩河之后,过了一座可进入雷诺斯市的桥,随即都市的灯光好像变得更加温馨地在欢迎我们。我们沿着都市中央的路走着,紧接着来到酒店和旅馆到处林立的一条路上。不知是否因为这里是关口都市的缘故,所以有非常多的旅馆。 我看了看四周之后说: “要用什么当作选择旅馆的基准呢?” “当然是用问的比较好。” 我点点头,随即向一个从旁边经过的中年男子询问! “对不起!我想请问一下。我们是旅行者,请问这都市里最令人引以为豪的旅馆在哪里?” 中年男子举起手,指向一个招牌看板。上面写着“十二人的旅馆”。 “到那边住过之后,不论你到大陆的何方,都可以向人说起对这个都市的美好回忆。” “啊,谢谢。” 我点点头道谢,然后对卡尔说: “十二人的旅馆?如果人数不到十二个人,是不是就不招待了?” “恐怕不至于吧。可能是照着‘十二人之桥’依样画葫芦而取的名字吧。” 我们走向那个旅馆。旅馆位于大路再稍微进去一点的位置,一走近旅馆即可看到一个相当大的后院。旅馆正面由木板建造而成,并且有雅致的窗子,是一栋四层楼建筑物。 我们下了马匹,走向旅馆入口。 哐! 怎么回事呀?吓得我向后退了一些。随后有一位体格魁梧的男子从旅馆正门口惊慌跑出。接着,一个水桶马上从旅馆里飞了出来,打中了那个男子的后脑勺。呼! 男子往前扑倒,滚下正门前的楼梯。还真是厉害!过了不久,传来了一阵尖锐的高喊声。 “如果已经死了就给我躺在那儿,没有死也给我躺好!因为我会去杀了你。” 可是那个男的才没那么笨呢,他猛地起身跑走了。我们则是惊慌失措望着彼此。 杉森首先说话了。 “我们好像选错地方了。” 卡尔也表情担忧地点点头。但是转眼间,又从正门出现了一个手上拿着另一只水桶的女子。那个女子手里拿着水桶从楼梯跑下来,还差点撞到杉森。杉森慌得往后退了几步,那女子看了杉森一眼,也瞄了一下我们两个人。她是一位和我年龄差不多的金发女子。 “你们要在这儿吃饭和睡觉?” “还有提供其他的服务吗?” 那女子听到我的回答,故意拿起水桶说: “当然还可以用这个砸你一下。可是你刚才没看到有人慌张地跑出来吗?好吧,还是算了。他一定已经跑远了。你们有三匹马、三个人,是吗?请进来。马匹请停放在这里。阿修!你这小子,快点出来!把马匹带到马厩去绑好,马匹之中有没有需要换马蹄铁的?好像没有。都挺会跑的嘛。阿修!你这家伙,动作再不快一点,给我小心你的脑袋瓜!你们还不赶快进来,到底在做什么?难道要先在前面铺上红地毯,你们才肯进来吗?阿修!你这家伙,动作这么慢,到底有什么用啊?赶快带着马匹走!马匹跟着阿修,人则是跟着我走!” 连马都已经落在他们手上了,如今好像不进去也不行了吧?杉森和我听了她的话之后,深吸了一口气,才跟着她走进去。卡尔也带着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一边笑着一边跟着来。那位女子一进到里面的大厅就问我们: “酒、吃饭、洗澡、睡觉、洗手间?” 这种问法真让人摸不着头绪。我好不容易才搞清楚她是在问这五样之中哪一样是我们现在最想做的。所以我回答: “前面二样。” 我们在那位女子的引导之下进到餐厅。餐厅由于太暗,一开始无法看得很清楚,怛是等眼睛一适应黑暗之后,我们发现这是一个很宽广的地方。天花板挂有一盏灯,在灯光之下有些人不在意地朝我们看了看之后,又回头做自己的事。 这里蛮吵杂的。我们像是被那女子推过去似地坐到一张桌子前,那个女子马上又向其他桌的几个人高喊几声之后,就消失了。过了不久,那女子拿着巨大的啤酒杯再次出现。那是噗噜噗噜冒泡的黑麦啤酒,在灯光之下泡沫闪着亮晶晶的朱黄色。那女子简直是用扔的,啤酒杯突然发出啪啪声,一杯杯落在眼前,而且令人惊讶的是居然连一滴也没溅出来。 “各位想吃什么?各位想得出来的都可以点,那么不用我说明了吧?” 杉森怯怯地说: “有鸡肉吗?” “我不是说什么都可以吗?鸡一只,然后呢?” “猪肉派和芝麻饼。” 是卡尔点的。杉森也在同时鼓起勇气,又再点了一些。 “嗯,我也要猪肉派,还有加上肉丸煎饼,可是,你全都记住了吗?” “要等那个小鬼也点了才能‘全’都记住啊。小鬼,你要点什么?” 她和我的年龄相近,却叫我小鬼小鬼的,我当然心里不好受。她不是说什么都可以点吗?我撅了撅嘴,然后说: “龙肉派。” 那女子的眼角立刻向上一扬。我微笑着继续说: “还有炖石像怪翅膀肉,我特别喜欢吃翅膀。烤半兽人里脊肉和巨蚤汤。饭后点心是水元素怪汁和黑布丁怪。好久没吃到布丁了。” 那女子生气地说。 “喂喂,小鬼,你知道刚才那个大男人为什么会那样逃出去吗?” “为什么呢?” “因为他说想喝我的奶。” 杉森突然脸红,转过头去,卡尔则低下了头。但是我用看起来很善良的眼神注视着那个女孩子,问道: “那个也可以点吗?” “不想活了吗?” 那个女孩子呼地拍了桌子,周围的客人都望向我们这边。有位个子很小的客人喃喃地说: “嘿,尤丝娜连五分钟都无法忍耐,又要打架了!” 我看了看那个男子。他的身高实在很矮,甚至看起来和杉森的八岁小弟弟差不多。可是从他的脸看来,年纪却很大。是半身人吗?我又再转过头来看这位凶悍的女子。 “你的名字是尤丝娜?” “是的,小鬼头!在这里惹火了尤丝娜的人,就会成为第十三人!” “第十三人?” “这个旅馆叫做十二人的旅馆。不需要第十三个人!我是说被我踹屁股撵出去的人!” “你这个小女孩是旅馆老板?” 尤丝娜的脸颊抽动着。虽然和这位小姐相处的时间还不是很长,但是那表情一看就知道是她的怒气即将要爆发了。她的手上拿着放酒杯的盘子。而现在她将那盘子突然举起。 咻! 我真想打个哈欠。连巨兽人的大刀都比它快速。我接过砸向我头部的盘子,轻轻地向后一扯。当然啦,盘子被抢走了的尤丝娜用惊讶的眼神望着我。餐厅里的其他所有的人都停止谈话望着我们。真好,变得安静多了。 我用指尖将那个木盘转个不停,说: “喂,尤丝娜,我问路人有没有值得推荐的旅馆,结果他居然推荐这么不亲切的旅馆,理由到底何在?” 卡尔一面微笑一面将身体靠在椅背上,开始喝起黑麦啤酒。而杉森以饿得快死了的表情望着我。 “你这家伙!你赶快点菜,我才能赶紧填饱肚子,不是吗?” “啊,这个嘛,我已经点了,可是这位小姐却想拿这个砸我。” “还不是因为你点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刚刚才被抢走武器。而不知所措的尤丝娜说: “这家伙!你是冒险家吗?我看你是有点功夫,就想对我无礼,是吧?” “要说无礼,应该是你先无礼的吧。” 尤丝娜不想再听我说什么,一面转身一面叫着: “哥哥!” 哎呀!花样还真多。干脆叫爸爸来,不是更好吗?我预想可能会出现一个四肘高的大块头,用他凶恶狰狞的脸孔怒向着我。 我的预想只有一半正确。 从厨房那边真的走出一个四肘高的大块头,几乎可以和杉森好好较量一下了。然而他的脸孔却因为留了落腮胡而被遮掩住,是否凶恶就不得而知了。他的胡子还真多!他走了过来,让原本就很低的天花板看起来更低矮了。天花板上挂着的灯只差一点儿就会碰上他的头。那男子在围裙上擦擦手,然后说: “为什么叫我出来?” 咦?声音蛮年轻的!虽然因为留胡须的关系,看起来年纪比较大,但事实上好像并不那么大。大约杉森那个年纪吧?反正既然是这位小姐的哥哥,就很有可能非常年轻。尤丝娜用理直气壮的表情对我说: “在我哥面前再点一次菜。” 有何不可!我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着那男子说: “龙肉派、炖石像怪翅膀肉、烤半兽人里脊肉、巨蚤汤。饭后点心是水元素怪汁和黑布丁怪。” 好了,这次会是什么东西飞过来呢?第一次是水桶,而刚才是盘子,接下来又会是什么呢?真令人期待!然而我发现那男子的眼睛带有笑意。 “对不起。材料刚好都用完了,可不可以点些别的东西?” 哦!这真是有风度的回答。这是要给我一个收拾自己所开玩笑的机会!那么我也应该有风度地回答。 “那么我点猪肉派三人份和鸡肉、芝麻饼,配上肉丸和煎饼。我们先喝啤酒,所以你们可以慢慢地准备。” “好的。” 那男子马上转身离去。而样子变得很可笑的尤丝娜则诧异地追了过去。 “哥哥!那小鬼胡言乱语的……” “你刚才大吼大叫的声音我都听到了。你叫他小鬼,可是他和你年纪差不多。” “这,这是什么话!” 尤丝娜和她哥哥继续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厨房。我噗嗤笑了出来,然后靠在椅背上。真是一对可笑的兄妹。嗯,哥哥是不错啦,但是妹妹却很可笑。 “这旅馆到底有什么优点让人推荐呢?” 卡尔微笑地说道: “我好像知道理由。” “哦?理由是什么呢?” “请拿起你们面前的杯子尝尝看。” 我歪着头看了一下,然后举起那个巨大的杯子往嘴巴一送。一口,啊?二口,咦?三口,嗯!咕噜咕噜。 “哇,哈哈,哇!” 刚才因为肚子饿得做出痛苦表情的杉森,看到我突然兴起的模样,也拿起黑麦啤酒喝喝看。杉森的眼睛突然睁得圆圆的。 “哦,味道真的很不错!” 杉森和我一口气喝干那大大的二品脱容量的酒杯。连不太懂酒的我都觉得味道真的很棒。我问杉森是否还要再来一杯,然后对厨房那边高喊说道。 “喂!尤丝娜,再给我们端两杯酒来!” 从厨房出来的尤丝娜像一头猛冲的山猪,气势汹汹地跑过来。 “你怎么可以用命令语气对我说话!” “勇猛无双的高贵仕女尤丝娜啊,有这个荣幸请您再给我们二杯美味的黑麦啤酒吗?” 当然啦,我的话并不是赞美的话,尤丝娜立刻竖起眉毛怒道: “怎么?想开我玩笑?” 又发脾气了。这位小姐到底是怀有什么不满,怎么这么容易生气?为什么如此咄咄逼人?餐厅里的其他客人像是期待第二回合对决似地望着我们。 “喂,尤丝娜,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请诚恳地问答我。最近被男朋友甩了吗?” 餐厅突然爆出大笑声。尤丝娜则揪住我的咽喉。我的天啊!我无可奈何地说不出话,只能看着尤丝娜。要是她在我们村庄里,绝对是不会有人要的臭娘们,连杰米妮也不会做出这种粗鲁的行为。礼貌零分! 我好不容易才能用哽咽的声音说道: “惹火我了!再不放开,你会非常后悔!” “那就试试看啊!” 这有什么困难的?我抓起尤丝娜的腰猛地往上举起,因为常常与杰米妮练习,而且又有OPG,所以我觉得她的重量连啤酒杯都不如。我就像丢小孩似地将尤丝娜往上抛了上去,然后再接住(我试着不要让她撞到天花板,却很难)。餐厅里的人们都叫了起来。 “我的妈呀!” 尤丝娜就像是落水的人一样挣扎着,然后朝我掉了下来。 “我是你的妈?那么拜托听话一点!” 尤丝娜虽然当场往下掉落,但是我还是抓着她的腰,她悬在半空中。虽然尤丝娜的脚踢了我的胸口几次,但我之前被马的后腿踢到,也没有怎么样。我无视于此,并警告尤丝娜: “你如果乖乖地别乱动,我就会静静地把你放下。要不然我放下的动作可就会粗暴一点了,不管你信不信,我可是曾经将半兽人抛到六十肘远的距离之外。” “你说谎!” 我转身看杉森,杉森说道。 “小姐,他说的是真的。他今天白天在十二人之桥看到四个半兽人因为数目凑不足,无法过桥,结果他全部用丢的,让这些半兽人越过修多恩溪谷。可是,修奇,快将她放下吧,你这是什么行为?” 我乖乖地放下尤丝娜。尤丝娜用恨恨的眼神看着我,但是因为知道我的力气,所以不敢造次。我递出杉森和我的空杯子,然后说: “你如果乖乖地拿啤酒来,我就会感谢万分,并乖乖地喝。就此和解,如何?” 尤丝娜拿起杯子然后飞快地跑掉了。我喘了一口气,坐到椅子上。 “真是个性粗暴的女孩!竟然揪住我的咽喉!” “嗯,我也吓了一跳。可能是在客人熙熙攘攘的旅馆工作才变这样的。” “不是,是原本个性就如此吧。” 坐在旁边桌子的半身人开始说话了。 “请问一下,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真的将半兽人用丢的,就让它们越过了修多恩溪谷吗?” “是的,是真的。幸好有那些半兽人,我们才能凑成数字之后过桥。后来我们把它们全部送还回去了。” 那个半身人的眼睛眨了眨,说道: “哦,真令人难以置信!若非巨人,是不可能将人丢掷过像修多恩溪谷那样远的距离。哦,我的名字是都坎·巴特平格。” “我叫修奇·尼德法。你叫巴特平格?真是特别的姓,你们的家族是在做butter(奶油)的吗?” “这不是我的姓,而是我的绰号。” “哦,是吗?” 这时候,尤丝娜回来了。巨大的啤酒杯依旧呼啸有力地放到桌上,可是她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谢谢!” 尤丝娜狠狠瞪着我的脸,然后转头走回去。真是个脾气很坏的女孩子。 “先别提这里的啤酒味道如何,但是服务态度真是糟糕。带着那种女孩子,如何能做好生意?” 叫都坎的半身人笑了笑,插嘴说道: “尤丝娜其实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和她的外表不一样。她自以为已是个长大的女孩,却被初次见面的男孩把她抛上抛下的,心情怎么会好呢?” “她先惹我不高兴的。” 都坎笑了笑,又再转身继续吃饭。我这次则是用轻松悠闲的心情开始享受啤酒。 这一方面是因为我酒量不是非常好,一方面是因为不想再叫尤丝娜来。可是杉森毫不停歇地又上二杯。他真是只食人魔。 杉森转头看我,我毫不犹豫地说: “我绝对不会再叫那个臭女孩,你自己叫吧。” 这儿不只是啤酒好喝,连菜也很好吃。我们(在此不包括卡尔)狼吞虎咽地将菜全吃光了,而旁边的半身人则开始怀疑我们是不是有矮人的血统。 吃完饭之后,我们被带到我们的房间。 那是个有四张床的大房间,但我们只有三个人,所以还多出一张床。因此杉森和我都将行囊丢回床上,还跟行囊说些请多多休息之类的话,然后下到大厅去。那香醇的啤酒味到了此刻还萦绕脑海中。卡尔说他想在床上躺一下,所以只有我们两个人下来。 大厅很宽敞,和餐厅一样有着低矮的天花板。这栋建筑物的一楼这一整层全都很低矮,所以这也是当然的。木造建筑物如果有很多层时,并不会像城堡一样地建得很高,这是因为梁柱会折断的缘故。还好这低矮的天花板并不令人觉得闷,反而因为搭配明亮的墙壁漆色而显得幽雅。 杉森和我下来的时间较晚,所以无法坐在壁炉旁的好位子。但是天气不怎么冷,所以也没关系。我们选了窗边的位子,开始享受黑麦啤酒。人们唧唧咕咕地在说话,还传来轻轻的歌唱声。我看了看四周。 这里除了名叫都坎的半身人和另一个半身人之外,全都是人类。我特别注意半身人。因为我们村庄就好像是阿姆塔特家的前院一样,是半身人们无法安心居住的地方。如果不是人类,怎么可能住在像那样的村庄呢?所以我很少看到半身人。 听说半身人的脚上的毛非常多。都坎·巴特平格现在将他的脚放在桌上,正和他的同伴聊得很起劲。 “今天在斗技场看到了没?他妈的,我还以为那家伙会撑比较久。” “你怎么会做这么荒唐的赌注?没有人会对那家伙下注的。” “这么做能在赢的时候配到比较高的奖金嘛!” 他们在谈什么呢?反正要说那是种本领,也可说是种本领,我很佩服他们。都坎坐的桌子是人类用的桌子,对他而言太高了,所以都坎用水桶倒放在椅子上,然后坐在上面。他又将脚伸到桌子上,来取得平衡,用那个和他的头一样大的啤酒杯喝着酒。他喝到后来,好像快要后仰跌倒似地,让我看得提心吊胆。 尤丝娜则是在大厅一角的桌子上放了蜡烛,正在一边拨动着算盘,一边写了些字。是在整理帐本吗?尤丝娜好像知道我在看她,她抬起头,又猛然低下头。哎呀,虽然是和我没什么关系的人,但是变成现在这种情形,还是搞得我心情很不好。过了不久,尤丝娜听到别人点东西之后,就拿起啤酒怀,朝餐厅快速跑去。 “有这么好喝的啤酒,我还真不想离开。”杉森对我说。 我笑了笑,回答说: “明天可不可以休息一天?” “不可以,我们要赶路。我们可不是悠闲的旅客。” “嗯,故乡里有人在等我们。等事情都结束之后,我想再旅游整个大陆一次。” “原来你已经尝到旅行的滋味了。” “是啊。如果不是这次离乡,我就不会知道有十二人之桥如此神奇的地方。而且我想一定还有更多我不知道的奇异事物。以前我都不曾感受过这些,现在突然间看到那么多我所不知道的事物,想想看,如果我没看过它们,会是多么可惜啊!” “如果每件事都想要尝试做看看,我们哪有足够的寿命?我觉得没有必要对于自己没做过的事感到可惜。重要的是对于自己经历过的事能得到最大的乐趣。” “谢谢你!你说的对。只要求我经历过的事能得到最大的乐趣。譬如说让杉森和马骑在我身上……” “闭嘴!” “你到底为什么会在早上和中午连犯两次错?” “不知道!真是的,我怎么会这样子呢?如果再让我遇到伊露莉,我真的会发狂。虽然现在已经不会再见面了。” “你的判断太草率了。” “嗯?” “看看大厅入口吧。真令人惊讶!对于没有任何约定之下却能在一天之中遇到三次的人……,那句话是怎么形容的?” 杉森赶紧转身去看,然后痛苦地呻吟了几声。大厅里的其他客人也望向大厅入口。伊露莉正站在那儿。 伊露莉的黑色发丝在灯光的反射之下,犹如黑红色的瀑布散落在肩上。伊露莉看了看四周,然后望向我们这边。她的眼睛稍微睁得更大了一些。 伊露莉走向我们这里。她将行囊放在桌子旁边,一边坐下一边说: “真令人惊讶!对于没有任何约定之下,却能在一天之中遇到三次的人,应当交付生命给此人。” 对,对!就是这句话。在没有任何约定之下,却能在一天之中遇到三次的人,即使分隔在大陆两端,还是会再见面的,所以绝对不能做仇家。万一做仇家,一定会因为逃不掉而被杀,等于是将生命交付给了这人,而如果做朋友,则在任何情况之下,对方都有可能会出面帮助,也算是将生命交付给了他。 伊露莉跟我一样想起了这句话。我笑着问她: “这是谁说的呢?” “你好像常常问我人类说过的话。这是路坦尼欧大王经过中部大道,遇到大法师亨德列克三次时说过的话。” “我们也算是在中部大道遇到三次。哦,对了,你不是没有马吗?怎么这么快就到达这儿了?” “马是用来骑在人类的路上的,我是用跑的穿越森林。” 嗯,有句俗话说,在地底下不要和矮人赛跑,而在森林里不要和精灵赛跑。哇!速度真的很快!杉森很小心地说道: “嗯,真高兴再一次见到你,伊露莉。你要在这间旅馆过夜吗?” “是的,我是因为喜欢这儿的招牌才进来的。想起白天和你们经历过的事,所以进来看看,没想到能再见到你们。” 这时候尤丝娜撅着嘴走过来。 “小姐是和他们几位同行的吗?” “不是,我只是认识他们而已。我也想在这里过夜,还有房间吗?” “当然还有。您现在就要上去吗?” “不,我先和他们几位聊聊天再上去。可以给我一杯啤酒吗?” 尤丝娜点头表示她知道了,然后退了下去。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就好像是在质疑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物啊,为什么力气那么大,而且连精灵都认识。然后我看到其他的客人,好像都因为突然出现的黑发精灵美女居然跟我们认识,而倍加感兴趣地看着我们。 老实说,我还蛮喜欢这些目光的。我对伊露莉说: “请问你是要到哪儿?啊,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我只是好奇心使然才问的。” “我要去戴哈帕港口。” 那是哪里?我望向杉森,杉森想了想说道: “啊,那么会经过首都吧?” “会经过人类的首都。” “啊,那么,虽说是第三次的请求,请问你愿意和我们同行吗?” 哇,这是第三次了。伊露莉要是再说没有马,那杉森到底会如何回答呢?但是很令我失望地,伊露莉这次并没有说出没有马之类的话。 “我今天下午走在森林里的时候想了很多。我似乎可以向你们学习到很多东西,所以很后悔当时没有和你们同行。” 伊露莉突然身体震了一下,神情恍惚地说: “我刚刚是不是说了后悔两个字?” “怎么了?” “后悔……我已经学了这么多了。过去我是绝对不会改变心意的。现在我学会渴望那些得不到的东西。我居然就像人类一样地说话。” 我无法理解这些话,所以默默地坐着。伊露莉继续说道: “我拒绝了二次,你却再度提议,我真的非常感激,杉森。我会和各位一起同行到首都。但我需要去找一匹马。” 杉森的表情……我实在不想说。这个花花公子!等我回故乡之后走着瞧。我的嘴巴会隐瞒住这件事吗?不可能的! 伊露莉喝了一杯啤酒之后上去二楼。而杉森高兴得失神了一会儿,看到我的表情之后连忙咳了几声,才开始自制一点。我试着做出一副不高兴的表情,然后对杉森说: “你被迷住了,要不然就是故作被迷住的样子!” “什么意思?” “哦,第三个可能,不是被迷住,也不是故作被迷住的样子,搞不好只是从我的观点看起来你似乎被迷住了?真是不寻常!” “修奇!不要说一些废话!喝完了就上去吧。早一点休息,明天早一点起床。明天早上要买一些食物及灯油等等许多补给品,会很忙的。” “没关系。那些事由我和卡尔来做。你是我们之中最懂马匹的人,所以你应该去帮忙伊露莉选马匹。” “真的?那些事都由你们去做?” 杉森高兴地看着我一阵子,才发现自己中了我的圈套。唉,连杰米妮都不会这么简单被套话。杉森真的不只是力气像,连头脑也很像食人魔! 上到二楼进了房间之后,我看到卡尔坐在床上不知在看什么书。我们很久没有床铺、蜡烛了,现在刚好可以看书,但是我猜他在看的一定是无趣的学术书籍吧。 卡尔只会看那种书。在旅行的时候应该比较适合看小说吧? “这是什么书?” 卡尔合上书,然后说: “魔法师列传之类的书。书名太长了,所以我懒得讲。我想知道关于造出十二人之桥的泰班·海希克的事,可是没有看到他的名字。这本书虽不是人名录之类的书,但是我本来以为能做出那么伟大的事,他一定是个非常有名的魔法师。” “是吗?哦,对了,我们遇到了伊露莉。” 卡尔的眼神非常惊讶。 “她进到这家旅馆?” “是的。” “真令人惊讶!有句话说,对于没有任何约定之下却能在一天之中遇到三次的人,应当交付生命给此人。” “路坦尼欧大王说的,对不对?伊露莉也是这么说。而且在杉森三次热烈邀请之后,她答应和我们一起同行。” “费西佛老弟,她真的要与我们同行吗?” 卡尔询问杉森,杉森点点头。卡尔哈哈地笑了。 “虽然不错,但是一起走的话……哎,还是别提了。安排我们旅行的负责人是费西佛老弟,就依照费西佛老弟的决定。” 卡尔无异议地同意了,杉森因此显得很高兴的样子。 后来,我和杉森因为好久没有享受在床铺打滚的乐趣,所以我们互丢枕头,还蒙在床单底下,高兴地跳来跳去。要不是因为有卡尔的制止,我们大概会玩一整个晚上。 第五章 隔天一大早,我将脸盆放在面前开始洗脸,差点就流下眼泪。 “我从来不知道脸盆是如此重要的东西!” 而且洗手间里还备有肥皂。我只听过这个珍贵的东西,如今我想用看看,却辛苦了老半天。这东西实在很难拿握。杉森看到我这个样子笑了笑,但是脸色好像又有点焦急。他去吃早餐的时候也是一边走,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四周。 我们起得早,所以餐厅里还没有客人。尤丝娜在我们进去的时候故意装作没看到,继续擦着其他的桌子。 “喂,尤丝娜!像你一样感觉这么迟钝的人,当然会被男人甩了。” “你一大早就想闹事?” 尤丝娜又发火了。我毫不在意地说: “我要点菜,面包和汤,什么种类的都可以。” 卡尔和杉森也各自点了餐点。杉森焦急地看着餐厅入口,卡尔却好像没注意到杉森那副模样,他看了看四周,发现别桌上面放了很大一张纸,他就捡起来阅读其中的内容。 “那是什么?” “是杂志,尼德法老弟。” “杂志?” “这是周刊杂志,记载每一周在这个都市里发生的事情,可以用来对村里的人们传递消息。” “是不是像我们领主的告文之类的东西?” “不是,这是市民发行的东西。里面记载着谁家的母牛失踪了,这个星期二谁生日之类的事,或者和南方杰彭的战争消息等等,蛮有趣的。这一篇是‘杰彭为什么海军军事能力很强?’的社论!” “嗯,这个连我也知道原因。因为沙漠很多,所以只好往海上发展,是吗?” 对于我的回答,卡尔做出了一个很满意的表情。 “真厉害!尼德法老弟。总之,他们从旅行者那边打听到消息,就登在这上面。而且卖这杂志也可以收钱。” “呵!你是说会有人会付钱买这个?嘿!只要问人就可以了,不是吗?” “价钱不会很贵。而且这个都市比我们故乡大很多,所以很难将所有消息传开来。你看!看看这个广告。是赫兹山的卡兰贝勒神殿的消息。在卡兰贝勒神殿有冬季教理研究,有兴趣的市民可以在冬天的时候去做见习新生,一起共同参与有关卡兰贝勒的探究。秋收已经都结束了,现在在神殿也没有农忙,当然可以做教理研究。” “哦,这种消息,难道不能只是用宣布的……吗!” “因为这都市很大,所以想要告知这消息的人可以给杂志社钱,然后要求刊登出来。而且这儿不是一个领地,是一个都市,市政府之类的机构如果有要告知市民的事情,也可以给杂志社钱,请他们刊登。所以杂志的价钱才不会太贵。” “可是,再怎么说,纸张的钱不是非常贵吗?” “这个嘛,可能是杂志社和神殿签了合约,由神殿那边提供纸张。而神殿则用便宜的价格刊载消息。” 卡尔笑了笑。我不禁摇摇头说: “真奇妙。如果不是这趟旅行,也许我到死都不会知道有杂志这种东西。” 在一旁擦桌子的尤丝娜听了我的话之后在偷笑。哼,是啊,我很无知。如果你是在跟贺坦特领地一样的地方长大,又会是怎样?卡尔说道: “旅行常会学习到新知识,这是旅行给人的愉快礼物。” “嗯。啊!那我们可以卖消息给杂志社啊。” “咦?” “‘第九次的阿姆塔特征讨军战败。’你觉得如何?” “这是不错的想法,但是应该先告知国王才对。事情是有先后顺序的,所以应该先向国王报告。” 这时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你说国王的龙战败了?” 沉浸于聊天中的我们竟没察觉到伊露莉走了过来。伊露莉坐到我们这一桌之后又问: “国王的龙是和哪一位战斗而打败的呢?” 哪一位?嗯,怎么不是问“什么东西”?为什么是问“哪一位”呢?这种问法好像有点奇怪。卡尔回答说: “真是个舒爽的早晨!谢蕾妮尔小姐,你既然已经听到我们的谈话,一定已经知道我们要先跟国王殿下报告才行。” “那位并不是我的国王。” 伊露莉淡淡地指出卡尔的错误。卡尔很抱歉地笑着并说: “对不起,谢蕾妮尔小姐。卡赛普莱被阿姆塔特打败了。” “卡赛普莱是指哈修泰尔身边的白龙吗?” “哦,你很清楚嘛。” 伊露莉的表情看起来很谨慎。 “说起阿姆塔特……夕阳的监视者,贺加涅斯的黑窗,阿姆塔特也就是这头黑龙的名字。它苏醒了吗?” 咦?什么意思?它苏醒了吗?它什么时候睡着过的?可是卡尔只是淡淡地回答说: “是的,它是在五十年前苏醒的。” “是吗?” 真是奇怪的事。难道这位精灵小姐五十年以来都不知道这个消息吗?我很想问问她,可是这时候尤丝娜端着早餐走来了。尤丝娜看到伊露莉和我们坐同一桌,就问: “您早餐要点些什么?” “面包和牛奶。” 尤丝娜随即将东西端了过来。点餐点得简单一点,果然比较快上菜。我不知道精灵在吃东西的时候是不是可以讲话,所以静静地不说话,而杉森则是用崇拜仰慕的眼神,一直看着伊露莉吃东西的样子。真的连这种动作也值得这样一直看吗?居然能看别人吃东西的样子看得如此聚精会神!我朝桌子底下踢了踢杉森的脚警告他,他慌忙地赶紧开始吃他自己的早餐。可是不一会儿,他举着汤匙动也不动地看着伊露莉,连汤汁从汤匙流了下来弄湿桌子他都不知道。天啊!我快看不下去了。伊露莉也看到杉森这个样子了,她惊讶地说: “杉森先生,汤汁流到桌上去了!” “啊?哦,对不起!” 什么事情对不起?我真的快疯了。伊露莉也惊讶地看着杉森,杉森则将脸紧紧贴近盘子,慌慌张张地埋头开始吃他的东西。 尤丝娜的哥哥,那个胡须仔的料理手艺真是不错。我喝汤喝到最后,忍不住想去舔汤盘,尽了很大的努力才克制住。如果不是尤丝娜正嘲弄地看着我,我或许真的会这么做。静静地吃完早餐以后,尤丝娜询问我们点心要吃些什么。大家都点了果汁,只有卡尔点了咖啡。什么是咖啡啊?过了一会儿,尤丝娜端来一杯黑黑又烫得冒烟的东西。因为是装在杯子里,看来像是茶之类的。 卡尔高兴地喝了咖啡。 “哇,好久没喝到咖啡了。” 那到底是什么啊?好喝吗?我心不在焉地喝完果汁之后,向尤丝娜又点了一杯咖啡。尤丝娜好像觉得很可笑似地看了看我,然后马上端来一杯咖啡,还以过份慎重的动作放到我面前。我喝了一口那个东西,在旁边一直看着我的杉森好奇地问: “喂,修奇,那个东西好喝吗?” 我没有回答他,于是他就作出更加好奇的表情。我是因为做了一个很不祥的推理,所以才没有办法回答他,不久,我很激动地看着尤丝娜。 “尤……尤丝娜!你想毒害我?” 一阵骚动结束之后,我才在卡尔的说明下知道那不是被下药的味道,而是这东西原本味道就是如此。尤丝娜的眼神变得更冷淡,而杉森则是一直笑,笑到快喘不过气来。真是丢脸,丢脸!但是人们干嘛要去喝这种东西呢? 总之,我们吃完东西后,就走到外面去了。杉森和伊露莉要去买马匹,卡尔和我要去市场买东西。可是伊露莉觉得我们大家一起去比较好。她自己也有要买的东西,所以建议大家一起去。我向尤丝娜借了一辆手推车,尤丝娜一副好像我会把手推车弄坏的样子,嘴里嘟嘟嚷嚷地拿了出来。 “要去市场买东西啊?” “嗯。” 尤丝娜的表情变得更差,她以压抑着怒气的表情说: “哼!怎么刚好我也要去市场呢?跟我来吧!” “哦,是吗?真是太好了!可是你想一个人去市场吗?这间大旅馆要采购的东西应该很多吧?” “哼!乡巴佬。只需订货就行了,然后他们就会运送到这里来。” “哦?真的?” 由于尤丝娜的引导,让我们很轻易地就找到了市场。尤丝娜一到达市场就与我们分道扬镖。 我们买了面粉、干肉、熏肉、今晚可以做来吃的一点青菜、食盐和其他等等。这里的物价相当低廉,是在我们村里无法想象的便宜价格。特别是纸张的价格简直是低到无法想象的程度。我被卡尔缠着买了非常多的纸张。纸张应该在哪里都会有用处吧!至少是可以拿来记录的东西。我顺便买了笔和墨水,一面放进手推车里,一面以愉快的表情问道: “为什么东西这么便宜呢?” 卡尔笑着回答说。 “是我们村里的东西太贵。那是因为商人们不太进出我们村落。然而雷诺斯市有修多恩河的水路经过,又是中部大道的关口,所以货品很多。当然价格就会很便宜。” “我们要是消灭了阿姆塔特,我们村落将是中部大道的关口都市,到时候我们村落的货品也会变多,价格也会变便宜,是吗?” 卡尔只是静静地笑着。此时伊露莉说: “修奇,你们是为了更加快乐和丰足才想消灭阿姆塔特的吗?” “是为了不要这么悲惨才想消灭阿姆塔特。” 看来伊露莉并不明白我的话。但是我不希望在愉快购物的时候讨论到阿姆塔特。现在我父亲是如何过日子的呢?可能被关在地精们的洞窟里,吃着难以下咽的食物。该死!但是我却在这里为了便宜的东西在高兴不已。老爸啊,您的儿子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就在我想到这里的时候, “啊啊!” 惨叫声!这里是贺坦特领地吗?市场的气氛突然转变了。人们疯狂盲目地跑着。 有人往这里跑,有人往那里跑。但杉森随即敏锐地找到惨叫声的源头方向。 “在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去看看。” 卡尔走在最前头。我们继续听到惨叫声,以及东西倒下的声音。而且从我们要跑去的那个方向,有很多人疯狂地逃来。人们的脸上都因恐怖而惊慌失色。到底是怎么回事?随后我们看到了跟在那些人们背后跑过来的东西。可恶!我好像在某个地方也曾经历过一样的事情。 有三只巨魔正跑过来。 “什么?是巨魔!为什么会在都市里头出现?” 杉森仓惶地抽出长剑。人们慌乱地四处奔跑,但是我却看见前方竟有一位壮硕的男子将他前面的老婆婆推倒。那个老婆婆滚到地上,无法起身。她好像脚踝受伤了,摇摇晃晃地努力想站起,却因害怕与痛苦而终究无法站起来。 “居然有这种事?” 不,怎么可以这样!如果是在我们村里,那么壮硕的家伙就算自己会死,也会挺身出来帮忙。事实上,不久前我才在我们村里亲眼看到那样的事。我的身体比我思绪的速度更快。 我挡在那家伙的前面。他用粗鲁的动作,想要就这样把我推开,但是我紧紧抓着他并且说: “喂!去把那个老婆婆扶起来站好!” “你这小子,你疯了吗?你是她的孙子吗?” “不是,我不是她的孙子。但是你不可以这样!” 那男子二话不说地飞来一拳。这家伙!我抓住这男子的手腕。那男子全力挥出的手臂突然被挡住,所以他一副好像肩膀快断了的样子。他发出刺耳凄厉的惨叫声之后跪倒在地。 我虽然很想好好处置那个男子,但是更急需对付跑向我们的巨魔。我将那男子抛掷到一边,然后跑向老婆婆。 “救,救命啊!” 那个老婆婆一边哭一边呼救。巨魔凶猛地跑过来。我看到巨魔拿着石斧向下劈。在老婆婆的头就要被劈开的前一秒,我赶紧抓住老婆婆的脚,将她一拉,好不容易才救出了老婆婆。我将老婆婆移到我身后。 “您自己可以逃吗?” 那个老婆婆一跛一跛地逃走了。然后我拔出巨剑横在路中间。哼,好好看招吧!是贺坦特领地的男人,就会这么做!我的性命一条能换多少的时间呢?真是的!我现在能向谁交待我的遗言啊? “喂,你们这几个家伙,你们觉得要杀死我,需要花多久时间呢?” 因为我有OPG,所以才胆敢如此蛮干。在这段时间里,那个老婆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走远了? 还好我有我的援军。又一个贺坦特土种男人杉森跑来站到我旁边。杉森不说二话地拔出长剑并挥舞起来。拿着石斧的巨魔手臂则在霎时间被刺出一个露出骨头的大伤口。杉森低声喊着: “我的性命只有一条!所以很珍贵!是独一无二的!” 好,做得好!刺得好。 “呀啊,我的不二招式‘一字无识’!” 我最拿手的只有一招!巨魔下意识地用石斧往下砍之际,被我的巨剑碰撞到二次,它的手臂喀啷一声地被砍下。 “喀啦!” 那家伙慌忙往后退。但是除了杉森正面敌对的那一只之外,还有另一只从我的旁边猛打过来。这时候有一道刺眼的光芒从中间闪过。 是伊露莉。我看见伊露莉用左手短剑使着很罕见的剑法。伊露莉像是削苹果般地,斜斜地举起短剑对准落下的巨魔手臂,丝毫不费力气就将巨魔的手臂肌肉像肉脯一样削下来。这需要多稳健沉着才能使出这样的招术呢? “喀啦啦!喀啦咯啦!” 那家伙摇摇晃晃地往后退。伤口正快速愈合。该死,毕竟是巨魔。我暂时先将这家伙拜托伊露莉,然后全意对付自己眼前那只没有手臂的家伙。那家伙的手臂还没有再生,但是没有拿着石斧的另一只手臂朝我挥来。 “哇!” 肚子挨了一拳。我的身体往后腾空飞了出去。我之所以没有死,都是托OPG的福。泰班,谢谢你。我几乎差点昏过去,但那样就死定了。我翻滚之后站了起来。 我看见有些一人正望着我。我对他们高喊: “请帮帮忙!” 然而那些人听到我的声音,就像听到某种信号似地转身跑走,有些人进到旁边的建筑物,并且将门关上。这真是莫名其妙!传来的砰砰关门声此起彼落。 “尼德法老弟!” 听到卡尔的声音,我整个人为之一振。刚才那只巨魔正朝我跑来。那家伙用它那只不知何时已经再生的手臂,像是要抱住我似地猛然扑过来。 “去死吧!” 我用一只手托住巨剑的剑身,另一只手抓着剑柄,拄在地上,向前滚了出去。巨魔的手臂挥了空,我朝巨魔的脚边滚过去。然后就连起身都还来不及,也没有看看后面,就将手臂往后挥转。不知砍到了什么。 “喀啦!” 好像斩到那家伙的大腿内侧。我向前滚之后,又再站了起来。巨魔的脚一跛一拐地,也向后转了一圈之后,和我面对面。不能给他再生的机会! “侧面的一字无识!” 我水平挥动巨剑,身体旋转了一大圈。但是这一次绕完了一圈之后膝盖就跪了下去。第二次我斩得很低,让腰向后倾,刚才躲过我的巨魔这次被斩到脚。动弹不得了吧!我马上又转第三次,且挺直膝盖和腰。我感觉脚关节好像折断了,但是我还是往前跳起来,成功地做出第三次的回转。 巨魔的头喀啷一声飞了出去。然后我直接撞上了巨魔没有头的身体。巨魔倒了下来,它的血满满地喷到我嘴里。哇!一阵晕眩。而且我不知道我的脚踝出了什么状况。我忍住脚踝的痛,直接站到那个巨魔的尸体上。我看看四周的情况。 杉森站在一只巨魔前面,与它正面冲突,他用如同食人魔一般的力气,将对方砍得遍体鳞伤。如果是人类的话,只要出一个那样的伤口就足以致命了。但是巨魔一面挥砍石斧,逼使杉森往后退,一面继续让伤口的地方再生。另一头,伊露莉轻盈地跳来跳去,继续在巨魔的背后和旁边来回,绝对不和巨魔面对面交战。每当巨魔要往旁边攻击的时候,伊露莉就用左手短剑往它的手臂上斜斜地削,或用穿甲剑刺向它露出破绽的腰或背。但是对巨魔而言,像被杉森的长剑砍到的伤口都能再生了,更何况是穿甲剑砍出的,根本只能算是极小的伤口。我应该先帮谁? 我一面想,一面在无意识之下站了起来。我感觉脚踝非常痛,差一点就跌倒在地。 “嗯……” 卡尔因为以为只是来市场买东西,所以没有带长弓出来,此时他急忙跑来将我扶住。我抓住卡尔的肩膀咬紧牙关,用愤怒的眼神看了看四周。这么大的都市,拥有我们村庄比也比不上的雄伟建筑物和宽阔的大路,但是为什么连个人影也看不到?真的连一个都看不到。 然而我往上一看,发现二楼跟三楼有人在俯视着我们。仔细一看,每个窗户都有人在看我们。 觉得一阵恶心。 “呃啊啊!” 我甩了甩巨剑,向前跳了一步。在我前面有一只巨魔背对着我,它正在追伊露莉。我的脚摇晃了一下,随即想也不想就用一只脚往上跳。我将巨剑刀锋向下,就这样将巨剑插进了那只巨魔的背。 “喀啦!” “啊啊!” 我用尽所有的力气将巨剑往下一拉,感觉好像不断卡到什么似地,之后突然间,握着巨剑的手变得一点感觉都没有,巨剑就这么脱离了出来。原来剑已经从巨魔的腰际离开了它的身体。它随即往前倒下去。我上到那只巨魔的背上,用巨剑开始用力往下戳。 “呃啊!呃啊!呃啊啊!” 我不知道我究竟砍了几刀。那只巨魔的背和脖子完全变成一块块碎肉,血喷得我全身都是。我最后抓起巨魔的头。虽然没有头发,我的手指甲穿过了它的头壳。因为它已经拦腰被我斩断,我将它的上半身拉起来之后,用巨剑朝它的脖子一划,于是就把它的脖子割断了。我将它扔在一旁。 伊露莉并没有在看我,她真是沉着冷静。她已经开始在帮杉森了。伊露莉从背后刺巨魔的膝盖后面,迫使巨魔跪了下来。然后杉森劈开了那只巨魔的头。四周围都是肉块和血水。杉森和伊露莉都还全身干干净净的,但是我的硬皮甲完全都沾满了血,脸和手也都有血肉糊在上面。我仍然还是坐在刚才那只巨魔的身上。 杉森走近并且伸出手。我抓住他的手站了起来。我的脚摇晃了一下之后又差点跌倒,但杉森赶紧撑住我的腋下。 “脚受伤了吗?” “脚只是扭伤了,没关系的。” “很幸运,我们都没人受伤。” “但是这该死的都市里没有警备队吗?” “可能是出动得比较慢。” 我茫然地环顾四周。周围建筑物的窗子一个个地打开了。然后人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来。出来了啊!哈!现在才要来帮忙吗?那些人们皱着眉头嫌恶地将自家门前的血水用脚堵住,以防流到自己家里面,还很生气地擦掉那些沾染在建筑物墙壁和门上的血和肉块。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杉森,我们赶快回去吧。” “赶快回去?” “再待在这里,我可能会杀人。” 杉森沉默地点头。我在杉森的搀扶之下开始往前走。卡尔推着手推车走来,而伊露莉则走在我身边,一面用手巾擦拭我脸上的血。 “没关系,伊露莉。反正这样擦也擦不干净。” “眼睛要能看得到才能走路,不是吗?好了……现在脸已经大致擦好了。” “谢谢。我一定会买一条手帕还你。” 伊露莉没有回答,只是笑着。到旅馆的路真是该死的遥远。一想到需要这么一跛一拐地走到那里,眼前突然一片发黄。腿不方便并不是件小事。只有一条腿受伤就已经如此麻烦又不方便,更何况是眼睛看不到的泰班,他一定更加举步艰难。泰班!如果有你在的话,一定干净利落且简单容易地就可以处理掉那些巨魔。也不用看到这么令人恶心的光景。 “尼德法先生?” 是谁?是谁用这么唐突的称呼叫我?我拨开贴在脸上黏到血的头发,才看到前方的人是谁。 “啊,勇猛无双的高贵仕女!” 尤丝娜在市场的角落里用像是吓坏了的表情看着我。我不管她想要说什么,就先开口了。 “我不会让旅馆沾到血的。万一沾到了我也会全部擦干净。” “啊,不是的,修奇,嗯……原来是这样的。” 我还搞不懂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尤丝娜就一溜烟跑掉了。哼!怎么看都觉得她是不想沾到血才跑回旅馆。我往后稍微看了一下,看到大路上留着我的脚印。好鲜艳的红色脚印。星星点点串连起来的脚印。有这么明显的鲜红色脚印,即使不是训练有素的特种部队兵,大概也可以很容易就追到我吧! 我的脚印,真的是耶,是我的脚印。 头好晕哦。 真不知我是以何种精神状态撑到旅馆的?反正我到达了,随后尤丝娜的哥哥,也就是那个胡须仔,走到旅馆的玄关来。他一看到我的样子,就圆圆地睁大了眼睛。 “尤丝娜跑来跟我说,客人您……等一下。” “啊?” 那个胡须仔就这么把我举起。怎么回事? “嗯,只是有点扭伤!干嘛这样,我会觉得不好意思!” 那个胡须仔就这么抱起我然后跑上楼梯,卡尔、杉森、伊露莉也跟在后面。他一进到旅馆里面,就带我到餐厅旁边的一间房里。应该是这胡须仔的房间。 他让我坐在桌子上,并检视我的脚。他按了按我的腿,然后问: “你会不会痛?” “你看我的表情不就知道了?” “肿起来了。骨头好像没有断……大概是腿骨裂开了。” 伊露莉随即走出去。过了一会儿,伊露莉拿着某个东西进来。我好像曾经看过那个东西?啊,好像就是曾经给过巨兽人的那个药瓶子。 “喝下这个,修奇。” “脚断掉的时候也可以喝吗?” “嗯,你不是还曾看过用这个来治愈刀伤?” 我点点头,然后接下药瓶喝了一口。胡须仔露出惊讶的眼神,看了看伊露莉。过了不久,脚痛完全消退了。我愉快地从桌上溜下来。 “哎呀,桌子弄得脏兮兮的。” “那个啊,擦一擦就可以了,所以没关系。可是你的脚有没有关系?” “一点也不痛了。但是需要清洗一下。我简直快把旅馆弄得乱七八糟的。” “尤丝娜正在准备洗澡水。请跟我来。” 呵,原来是先跑回来准备这些!真是太好了。真谢谢她。真奇特。真令人感动。 过了一会儿,我洗净身体换了衣服,然后一身整齐地坐在大厅里。其他人也都聚在一起,我们各自喝着一杯啤酒。后来那个胡须仔也坐到我们这一桌来。那个胡须仔的名字叫薛林。我一听到他说他是那个旅馆的老板,就吓了一跳。 胡须仔薛林点点头说: “原本父亲是这里的老板。但是去年他因病去逝之后,开始由我接手经营这家旅馆。母亲则是居住在市区内另一个地方的家里,她对做生意不感兴趣。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我就是这里的厨师,帐务的整理及出纳是由尤丝娜来负责,因此我只做厨师做的事。” “尤丝娜好像很精明能干。” 这时候卡尔提了一个问题: “可是为什么会在都市里头突然出现巨魔呢?” 薛林认真地想了想。 “我没有直接看到所以不太知道,可能是从斗技场里跑出来的。我已经派旅馆的下人们去探听了。” “斗技场?” “是的,这个都市里有斗技场。听说那里有几只巨魔,可能就是它们乱跑出来。” 什么是斗技场?昨天听到那个叫都坎·巴特平格的半身人说了类似的话,可是我还是不明白地望着杉森,杉森也是一副不知道的表情。所以我问了薛林。 “斗技场是什么呢?” “按字面上来解释,是格斗的地方。有时是战士们与战士们,有时是战士们与怪物格斗。” “为了什么呢?” 薛林以惊讶的表情看着我并说。 “当然是为了观赏。也可以赌博。就是下赌注看胜负的赌博方式。” “啊?” 我们都吓了一跳。是为了观赏?我在我们故乡里和泰班叫出来的幻象怪物格斗,村民在一旁观赏,就像是那样吗?然而那是幻象,就像演戏一样。可是刚才的巨魔却是真实的, “是和真的怪物格斗吗?那不就有可能会死?” “是的,可能会死亡。” 杉森不可置信地说。 “啊?居然有人做这种疯狂的事。谁会在那里格斗呢?” “有些是职业剑斗士……,通常都是一些贫困的穷人。因为饷金低的战士如果赢了,可以得到一大笔钱。” “这算什么呀,可以不顾性命赚钱?” “有些人是抱着这种想法的。” 卡尔惊讶地插嘴说道。 “这种人很多吗?虽然说应该要有很多,才能让斗技场继续营业下去,但是我觉得应该是没有那种愿意抛弃性命赚钱的穷人。而且就职业剑斗士而言,不管剑士的实力如何优秀,也不会以这种格斗来决定胜负。” 杉森做出佩服的表情。卡尔侃侃而谈,好像一位老练的战士。 薛林的脸上闪过一个不高兴的表情。虽然被胡须遮掩住而看不清楚,但他的眼睛分明是愤怒的。薛林以不耐烦的声音说。 “各位曾听过高利贷吗?” 高利贷?那是一种用很高的利息借钱给人的方式,不是吗?可是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然而卡尔突然皱起眉头说: “难道……那个斗技场的主人让人在那里格斗,来代替还债吗?” “非常正确!” “啊!市政府那里都置之不管吗?” “那个人的势力很大,收买了全部的市政府职员们,就连市长,如果敢有异议,也会被他撤换掉。这是这里的人们私底下都知道的事。而且我们市里的警备队几乎都可算是那个人的私人武力。而他本人所拥有的私兵也是很厉害的。” “我的天啊!” 真的是岂有此理!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所以他会借钱给那些急于用钱的人,然后以很高的利息让人无计可施之下只好到斗技场格斗。赢了也不用付他们钱,因为需要用来还那些欠的钱。而如果输了,当然就算了。他是利用赌博来赚钱。理性地说来我大致能了解,但是我心里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要人为了还债,去冒着性命危险来格斗的这个斗技场主人,不知他的脑袋里到底装着些什么? 这时候门外传来骚乱的声音,是鞋子啪哒啪哒响亮地踏在走廊地板的声音。杉森歪着头说: “那是什么声音?” 薛林脸色惊慌,好像已经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了。过了一会儿,完全武装齐全的八名战士进到大厅里面,全部都穿锁子甲并且拿着战戟。了不起的装备!在他们后面的尤丝娜跑去阻挡他们。 “我们有客人在,你们这是什么行为啊?” 可是那些士兵们连听都不听。他们是这座都市的警备队吗?然而薛林说: “是刚才我告诉你们的那个人的私兵。” 什么?私兵竟能如此武装齐全?我们领主的警备队队长杉森用难以置信的表情低头看看自己的硬皮甲。那些人环顾一下四周,然后朝我们走来。 “薛林,是他们吗?” 薛林沉郁地点点头。然后士兵说。 “好。我们是希里坎男爵手下的士兵。是你们几位打死巨魔的吗?” 希里坎男爵?那个人是贵族吗?杉森点点头说: “有什么事吗?” “一只巨魔值二百塞尔,所以总共是六百塞尔。请支付补偿金。” 我不觉得我有听错,因为杉森也惊讶地抬头看着士兵,卡尔和伊露莉也做了同样的动作。杉森疑惑地问。 “等一下。要我们付钱?” “要不然谁来付钱呢?” “我们帮忙杀死巨魔,你们却没有说声谢谢,并且给我们奖金,反而要我们付补偿金?” “这家伙!它们可是用来赚钱的!” 士兵不耐烦地低头看,当场踹了杉森的小腿陉骨。杉森忍痛不出声,随后眼睛像是要爆出火花似地,愤怒地站了起来。我也在同时间站了起来。 “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叫你这家伙注意一下。” “家伙?我可是堂堂贺坦特子爵的部下,贺坦特城的警备队队长杉森·费西佛。你刚刚对我做了什么?” 士兵们听到堂堂两个字后面的话之后,发出不屑的嘲笑声。 “子爵又有什么了不起?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土包子,这么不知分寸还敢撒野?” “从土匪村子里才跑出来的家伙真的很有问题。真的是脑筋打结搞不清楚状况!真是可怜到了极点。” “可能是服侍那种在某个山谷里头的山贼头目之类的贵族……呸!” 好像杉森说出的身份很令人啼笑皆非似地,他们一个个都在取笑着。这令杉森讶异到忘记生气。此时那个士兵又踹了杉森的小腿骨一下,完完全全当杉森是他自己的部下似地对待。杉森发出呻吟声,并且痛得弯下腰,那士兵想用战戟的枪尾刺杉森。 他并没有得逞。因为我抓住了那支战戟。那个士兵露出狰狞的表情。 “这个小孩子又是什么东西?” 他想拉回战戟,我虽是一手抓着那支战戟,他却是用两手也抢不回去。一直到我扭转那支战戟,他才放手。在他变脸色之前,我将战戟用两手抓着。 “这值多少钱啊?” “什么意思?” 我折断了枪杆。士兵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我将两截断枪杆又再一次握在手中,折断之后总共成了四截。我把四截枪杆丢给那个士兵,并且说: “你们又值多少钱啊?” 士兵们惊讶的表情里终于浮现恐惧。我冷酷无情地说: “如果杀死你们的话,我要付多少钱啊?” 战戟被折断的那个士兵往后退了一步,其他士兵通通将战戟往前伸出。我气得快冒火了,将手往肩膀上头移动,想拔出巨剑,可是我刚才洗澡换衣服之后没有把巨剑带在身上。 杉森拔出长剑,忍气说道: “到外面去吧!” 杉森似乎是考虑到薛林的立场。士兵们犹豫地向后退。他们似乎也想到拿战戟在室内打斗,对他们来说很不利。他们往后退了几步之后就往外跑出去了。杉森气喘吁吁地想跟着他们出去。卡尔叫住他。 “嗯,费西佛老弟,你打算怎么办?” “我们的领主被侮辱了,而且还是被男爵的部下侮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男爵。薛林?那个叫希里坎的,真的是男爵吗?” “贵族的部下怎么会是那副德行呢?”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是个假的男爵。给我走着瞧!” “可是你要跟这么多人打斗吗?” “死亡虽然是何时何地都有可能发生的,但是要选择自己愿意的时间和地点却是不容易。所以我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死而无憾。” 杉森说了这些似乎很有道理又有点怪异的话之后就走了出去。我则是急急忙忙地上去二楼。没有时间穿盔甲了,我只提起巨剑就往楼下冲。旅馆外面已经站着杉森和那个假男爵的八个部下,互相对峙着。 第六章 杉森并没有拔出长剑。他对士兵们说: “你们侮辱我的主人,所以我要与你们决斗。你们是要一个一个来,还是要一起上?” 士兵们互看着。不管怎么说,这么多人对一个人,对他们来说是有损自尊心的。他们其中一个人,也就是刚才被我抢走战戟的那个人,接过了别的士兵的战戟之后,往前跨了一步。这个人好像是他们带头的领队。他看了看站在楼梯上面的我,说道: “喂,你也要下来打吗?” “我干嘛要下去打?啊,你是在要求我跟你打吗?” 那家伙哼了一声,就这样朝着还没拔剑的杉森挥出他的战戟。但是杉森一直看着对方的脚步,早在对方还没有移动手臂之前,就已经识破了对方的意图。杉森轻轻地往后退,再用往后伸的那只脚踢了地面一下,就往那个失去平衡的士兵冲了过去。杉森的拳头用力伸出。砰! “哎呀!” 那家伙被正面击中脸部,他一副眼冒金星的晕眩模样,并且开始往后退。杉森说道: “居然闭上眼睛?这家伙的武术根基也未免太差了吧。” 杉森接着拔出了长剑。那是我们领主用尽财产才好不容易购置的剑,为了对付兽化人,还镀上一层银,可说是一把很漂亮的剑。对方慌张地刺出战戟,杉森将长剑水平地提起,然后斜斜地挡住战戟,就这样霍地挥出去。战戟和长剑互相缠搅发出摩擦声,然后互相弹开来。那么重的战戟要再度举起是很花时间的,杉森往前踏进一步,轻轻地刺过去。那士兵的手立刻不敢动弹了。杉森用长剑架在那家伙的喉头上。简简单单,两三下就定胜负了。 “啊,啊——” 那家伙眼中现出血丝,看着架在自己喉头上的长剑。杉森将长剑左右晃了几下说: “你道歉我就不杀你。但是你如果想死,你也知道该怎么做吧?” “可恶的家伙!” 在一旁的另一个士兵挥起战戟,杉森则是往后猛然退了一步。这么一来,刚才那个差点被刺到脖子的士兵又再度举起战戟猛扑过来。 “你这王八蛋!你明知道我们是谁还敢如此!” 其余的士兵也全部一拥而上。我实在从没看过这么卑鄙无耻的人。我提着巨剑往前跳。因为是站在楼梯上面,所以我可以跳得相当高。我在空中拔出巨剑,两手各拿着剑和剑鞘。 “呀啊!” 我利用跳下来的力量,一口气击毁了二根战戟。我用巨剑砍断了一根,又用剑鞘敲断了另一根。然后,等到我的脚一踏到地面之后,马上使出‘一字无识’的招式,因为两手都举着,所以很容易利用产生的圆心力,我又再击毁了二根战戟。虽然他们的行为简直不像人,但是,我再怎么样也不会想用巨剑捅他们的身体。这不是为了那几个家伙,而是为了我自己。所以我用力挥动左手拿着的剑鞘。 “呃啊!” 被我狠狠地打中脸颊的那个士兵,连牙齿都弹出来了,而人也摔倒在地上。我将巨剑插入剑鞘,然后用力挥动。接着又有两个士兵被打中手臂,他们吓得赶紧往后退。我就像拿着斧头一样往下劈中他们的手臂,应该是会非常地痛吧?他们的手断了吗?那么至少在一个月之内,他们应该都会活在教训当中吧。 杉森看到我的做法,也好像是了解我的用意似地,将长剑插回了剑鞘,然后整个一起挥动。到这之前为止,我都不曾感觉到杉森手上的力道有任何狠辣的味道,但是剑一插入剑鞘之后,杉森就当场变得很残忍。因为没有人情上的考量,他开始挥打脖子或胸口等重要部位。就算套上了剑鞘挥打,那些士兵们惨叫之后,没有一个不昏过去的。杉森觉得那些倒下的士兵碍手碍脚,就踢开他们,或者干脆直接踩过他们身上,然后再继续挥打。 我们两个人像发疯了似地用剑鞘挥打他们,过了一会儿,旅馆前面的大路上已经看不到全身没有一两处骨折的士兵了。八名士兵全都倒成一团,在地上呻吟着。 我踢了刚才偷袭杉森的那个家伙,并且说: “你这个混蛋,我可是食人魔杀手。你竟敢跑来随便撒野?” 我可是曾经和食人魔、石像怪、蛇女怪那些幻象怪物打斗过,而且曾经和真的半兽人、巨兽人、巨魔实际战斗过。虽然我的根基很差,在这一点上其实这些士兵也跟我差不了多少,但是比起他们,我可是有那些可怕经验的。大概是托那些经验的福,我才能够如此简单就打败他们。我气势凌人地凶他们,杉森则制止了我。 “不要这样,修奇。如果他们和我们能力相当的话,那还没关系,但是他们的根基实在不行,打人打得我都心痛了。” 薛林站在楼梯上发愣地看着我们。后来尤丝娜叫几个下人扶起士兵们。但是尤丝娜看起来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杉森也是如此。杉森皱起眉头看着那些我和他的丰功伟业的证据,他说道: “我们如果离开,对我们是没什么差别,但是薛林和尤丝娜还得继续在这里做生意,事情一定要圆满收场。我看把他们全部都带到大厅里去吧。” 尤丝娜很感激地看了看杉森。下人们扶起士兵们,往大厅移动。 一进到大厅里,杉森让那个看起来像是带头的家伙坐下来,卡尔和薛林也一起坐在同一桌,而其他的士兵们则被带到另外几桌的地方坐着,由我和伊露莉监视着他们。尤丝娜先将一杯杯啤酒拿给士兵们以及我们。她好像想把这场打斗当成是村里血气方刚的少年们打架一般单纯的事,而现在应该要圆满地笑着收场了。事实上,没有人受了严重到会致命的伤,所以尤丝娜那样的举动收到了很好的效果。真是个冷静沉着,做事有抓到要领的丫头!士兵们的表情虽然看起来很不高兴,但是并没有拒绝喝啤酒。 卡尔和杉森正在和带头的那个人(他的名字好像是韩斯泰?)说话。韩斯泰虽然一副凄惨的表情,但还是一直怒气冲冲的,杉森也是看起来一副强忍怒火的表情。卡尔和薛林则是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做协调。 我拿着啤酒杯靠在大厅的墙上,看着士兵们坐在那边喝啤酒。伊露莉在我旁边,同样斜靠墙站着。士兵们一直瞪着我,不管是不是敌人,我真的不喜欢在应该高高兴兴喝啤酒的同时!却还做出那种表情。 “只要你们的双手放在桌上,还有,不要站起来,其他的我都不会干涉你们。”士兵们一听到我的话,微微笑了一下。士兵们有的摸着腹部,有的抚着脸颊,然后一边喝着啤酒。 他们其中一个对我说: “喂,小鬼。” “干嘛,请叫我修奇。” “你叫修奇?真可笑的名字。我叫凯利。你为什么力气这么大?还有,你说你是食人魔杀手?你的意思是你杀过食人魔吗?” “我曾经和食人魔、石像怪、蛇女怪、大地精、牛头人交战过,也一次同时和九只巨兽人打斗过,今天早上则是和巨魔交战。巨魔最麻烦了,因为一直再生个不停。” 士兵们做出惊讶的表情。凯利说: “小子……你是不是在吹牛?” “你应该已经看到我们把巨魔杀死了。其他的也都是事实。我干嘛为了骗你而说谎?” 凯利没有再说什么。我刚才说的一长串怪物,他们好像连看都没看过。我很吃惊地说: “你们不是私兵吗?应该是有一些可用之处,才选你们做私兵的,不是吗?没有必要这么惊讶吧?” 凯利不高兴地苦笑,然后回答: “小子,如果不是你们这些乡下人,谁也不敢惹我们。所以我们也一直没想到会有人真的跑来惹我们,因此才会松懈。” “真的吗?杉森和我事前可都充分地警告过你们了,你们真的有松懈吗?”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可以像现在一样继续嚣张下去,可是如果我们的人马都出动的话,你们马上就完蛋了。趁还能高兴的时候赶快高兴一下吧。” 听到这些话,我很火大。可是这时候伊露莉先开口了。 “那么我想请问一个问题,为什么巨魔脱逃出来的时候你们都不出动呢?” “我们那时正在睡觉!那时时候还很早嘛!” 那个士兵不高兴地回答。但是我快气昏了。那时候已经是天亮之后很久了。我想起我们故乡那群太阳还没升起前,就为了保护领地而展开训练的警备队员们。我说道: “什么?你们没有哨兵吗?而且我们和巨魔开始打斗,也是在巨魔已经出来作乱好一阵子之后的事。而且又打斗了一段时间。在这么长的时间里,至少也应该出动了一些人才对啊!” 凯利支支吾吾地回答: “我们住的地方距离市场有些远。” 听到这句话,尤丝娜噗嗤笑了出来。士兵们凶恶地看着尤丝娜,但是尤丝娜看也不看他们地就走近我身边对我说。 “希里坎的宅邸就在市场旁边。好远哦!大约一分钟的路程。” 我气到话都说不出来了。我喝光我那杯啤酒。 “很好,谢谢,尤丝娜小姐。请再给我一杯。” 尤丝娜一边微笑一边拿起啤酒杯。然而伊露莉对我说: “请不要再喝了。你从刚才到现在都一直在喝,已经喝了六品脱了。” 在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之前,尤丝娜就先说道: “哎呀,他想喝就喝嘛,跟您有什么关系?” 咦?哇,好厉害的商人精神。那么想赚钱吗?“不,没有关系,尤丝娜。我不应该再喝了。还有,你一定要这样露骨地表现出你的商人精神吗?” 尤丝娜用很惊讶的眼神看着我。干嘛这么惊讶?然后尤丝娜突然变了脸色,对我喊着: “笨蛋,你以为我是为了想赚钱吗?” 尤丝娜往外跑了出去。我则是张口结舌。咦?被人揭发了心里在盘算的事,应该静静地退到一边去,怎么还说我是笨蛋?真的是个性非常毒辣的丫头。士兵们都嘻嘻地笑了。笑什么啊? 我靠在墙壁上,然后抽出巨剑仔细看着剑刃。这把剑砍过巨魔,又和战戟相碰击,经过这几场打斗下来,我想仔细看看是不是有缺口破损的地方。还好剑刃还很完整。嗯,仔细想来,这把剑还不曾和铁做的东西直接相碰击。然而那些士兵们看到我在望着巨剑,个个都表情紧张。所以我将巨剑收回剑鞘。凯利又用不高兴的声音对我说: “你这个小鬼,靠着自己力气大而扬扬得意,但是你如果遇到魔法,可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吗?” “你会使魔法吗?” “哼!男爵大人雇用了大法师亚夫奈德。亚夫奈德会对付你们的,说不定让你们死之前还会先抽掉你们的灵魂。亚夫奈德要是知道你对我们的所作所为,他一定会这么做!” “啊,有大法师……不是什么好消息。” 真的事情不妙了。我想到泰班,他能让巨魔飞到天上去,能呼唤出炎魔打死牛头人,还能制造出很多骇异的怪物幻象。但是这家伙说的人不是普通巫师,是大法师! 这时杉森对我喊了一声: “嗯,修奇!走吧。” “去哪里?” “我们应该要去见见那个男爵。只是和他的部下沟通是不行的。” “啊?我们要进到敌方大本营去?” 杉森一听到我说的话,立刻笑了笑。 “你这家伙也真是的。我们当然应该去说清楚啊。我们帮忙处置了脱逃出来的巨魔,他却叫士兵来这里索取赔偿,我们心里面当然不好受。虽然我们不是要求谢礼,但是要讲明道理。而且我们也应该好好地将这些士兵们送回去,他们才不会说什么话。” “等一下,等一下!听说那里有巫师!不对,是大法师!” 杉森虽然有些不知所措,但随即又转为平静的表情。 “所以呢?” 他这样问我,我无话可说。 “所以快走吧。大法师在等我们呢!” 薛林表情慌张地按住杉森的肩膀,说道。 “你们认为一定要去那里吗?你们认为如果去那里,他就会道歉,并且悔悟自己的过错吗?你们这么做,不是像群傻瓜吗?就这么离开比较好吧。希望你们不是为了我们……而且大法师亚夫奈德是个很残忍的人。男爵会拥有这么强大的势力,也是因为那个亚夫奈德的关系。” “我们当然不知道是不是会有危险。但是如果带着他的士兵去,试着和他沟通,他应该就不会很严厉地责怪我们了吧。” 薛林摇摇头。 “事情看起来有这么简单吗?” 我们讨论要如何去,结果决定骑马去。我不知道为什么非骑马不可,但是杉森坚持主张应该要这么做。 所以我和卡尔现在骑着马,顺着雷诺斯市的大路前进,在我们之间是八名士兵成二列纵队走着。嗯,我们坐在马匹上面和他们一起走着,虽然根本没有捆绑这些士兵,但看起来确实很像带领什么俘虏的样子。可能杉森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我从眼角瞥见到士兵们个个脸都红了,他们低头走着,也不抬头去看看四周。然而雷诺斯市的市民们却很清楚地看到我们的模样。人们在窃窃私语。“喂,那些不是希里坎男爵的警备兵吗?” “真的耶,可是为什么这么落魄?” “在那边骑着马的小孩子是早上的那个小孩子!砍断巨魔脖子的……” 卡尔抬头看四周围的人们,不知不觉地就脸红了起来,他喃喃地说: “这样子,嗯,很像是去交换俘虏的将军。” “咦?说得对!卡尔,很好的比喻哦!” 我努力试着做出有威严的表情。虽然我希望杰米妮能高高提起膝盖走路,但是杰米妮就像只是走在田里的马一样,只拖着脚走,让我好不痛快。哎呀,算了吧。 杰米妮就是杰米妮。不管马或人都一样。 而杉森则是走在士兵们的后面。他让伊露莉骑乘他的马‘流星’,而他自己抓着马的缰绳在地上走着。伊露莉用很担心的语气问他要不要一起骑,但是杉森不论如何都坚决不要。 接着跟随在后头的是薛林和旅馆的下人们。我们请他们不要来,但是薛林说因为是自己的客人,所以要负责到底。 “或许那个男爵看到你们的人数这么少,可能会来硬的。一旦你们进入宅邸,可能就很难出来了。我们虽然不能保护你们,但至少男爵看到这么多人的话,他就不能故意监禁你们。” 薛林说了这些话之后,就和下人们一起跟着我们。在路上观看我们的那几个路人的其中一个喊着: “你们看!他们为什么那副模样?” 那个带头的韩斯泰立刻高声说道: “真是猪脑!这些人杀死了巨魔,所以当然要向他们收补偿金。现在正要押送到男爵那里。” 我差一点从马上摔下来,而卡尔、杉森以及伊露莉都笑了。问那句话的路人吐了一口口水,用手搔搔自己的头说: “呸!这个,你说是谁要押送谁呢?” 周围的人们开始哄然大笑。嗯,骑着马确实有许多好处。韩斯泰表情凶恶地紧握着拳头,但是因为两手空空的,所以也不敢扑上去。因为他们的战戟都被我折断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真的心里很不安。我持续不断地想到大法师亚夫奈德。他是怎样的人呢?泰班能唤出炎魔,那么这个大法师说不定能唤出一条龙?“韩斯泰,借问一下,亚夫奈德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韩斯泰不高兴地抬头看着我,然后打了一个寒噤说道。 “不像人的人。他非常可怕。” “他有那么可怕吗?” “如果是我,我只会在想找死的时候才会去惹他这个人。他是个……” 韩斯泰话都还没讲完,身体就开始颤抖个不停,我的整个心情也变得很差。我们狠狠揍过那种可怕大法师的部下,又这样把他们带回去,呃,实在是很不安。 看到希里坎男爵的宅邸了。宅邸盖得很雄伟,但是实在没有时间来观察。因为比起宅邸,我看到一副更吸引我的注意力的景象。 宅邸前面的庭院里,现在搭着一个棚子,在那个棚子之下铺了红地毯。红地毯上面放置了很华丽的椅子,有人正坐在上面,不知道是不是男爵,只是他好像一副早已得知消息,并在此等候的样子。虽然他穿着华丽的衣服,但那种衣服贵重到会让人害怕被食物不小心喷到而吃不下饭。在他身边的下人跪在地上端着一个碗,碗里放着类似饼干的东西,他一直不停地拿起来吃。真可怕! 在他旁边站着一个穿着袍子,手拿木杖的年轻男子,很不耐烦地望着天空。当我看到这个人所穿的袍子那一瞬间,我想起了泰班的袍子。泰班的袍子是连在晚上睡觉的时候也很好用的那一种具有机能性的衣服。但是现在看到的这件衣服却完完全全是像在对人们大喊:‘我是大法师!’。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在上面画了星星图形的装饰和火花的图案?可能这个男子就是大法师亚夫奈德吧。虽然我想仔细看看这个男子的脸,但是他一直看着天空,所以没办法仔细看清楚。不过,他真的是令人意想不到的年轻。我原以为大法师都是老年人。他们的左右两旁排着身穿锁子甲、手中拿战戟的士兵们,大约有三十名左右。 因为正门敞开着,所以可直接进到庭院里。在我们后面站着的是薛林和旅馆的下人们,还有来看热闹的市民们。市民们一看到男爵和那个大法师等在那里的样子,都开始情绪激昂了起来。看热闹的声音愈来愈大。 我吁了一口气,然后对着我们带来的士兵们说: “好,那边是你们的人马。要不要站过去他们旁边?” 可是那些士兵们面露恐惧的表情,犹豫不决地往后退。什么?怎么会这样?带头的韩斯泰哭丧着脸结结巴巴地说: “死,死定了!大法师亚夫奈德……” 此时,坐在椅子上的男爵做出手势叫下人退下,他开口说: “各位客人,欢迎莅临寒舍!” 我和卡尔对看了一眼之后,从马匹上下来。后面的伊露莉也下了马。然后杉森和伊露莉往前走了过来。男爵点了点头。 “三个男的,一个精灵。没错!” “你就是那个叫做希里坎男爵的斗技场主人吗?” 我疑惑地问着,男爵的太阳穴抽动了一下,他说道: “斗技场主人?是的,我是希里坎男爵。” “听说你是假的男爵?” 男爵好像有点无法忍受似地。我这张嘴巴原本就只说事实真话,所以他不高兴也是没办法的事。希里坎男爵并没有对我大喊,反而看着我的后面。 “韩斯泰!” 韩斯泰带着绝望的表情往前走出来,突然跪了下来。希里坎男爵说: “怎么没看见你拿着补偿金回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怎么会让这个人在这里这么傲慢放肆?” “我们被偷袭了!我们一到达旅馆,他们就和旅馆主人薛林共谋,扑了上来!所以我们被撤除了装备……” 我爆出了笑声。真是笨得厉害!要说谎也应该要看情形,怎么会这么愚蠢呢?希里坎男爵脸上的筋内抽动着,生气地看着韩斯泰,看得韩斯泰到最后也忍不住了。韩斯泰开始拼命地朝地上磕头。 “想骗我吗?” “我真是罪该万死……” “那么你真的应该要死才对。” 韩斯泰抬起头绝望地看着男爵。但是男爵将眼睛转向身旁名叫亚夫奈德大法师的那个人。我颤栗地稍微往后退了一步。 亚夫奈德那双望着天空的眼睛往下看着韩斯泰。韩斯泰已经呈现出半死的脸色。他身体往后倾之后坐了下来,不停往后退。 “救命啊……请饶了我吧!” 亚夫奈德将手伸进袍子里,再用很慎重的动作伸出来,手上已拿着一条黑色的绳子。 “继续叫救命啊,让我们看看你有没有活着的价值,韩斯泰!” 亚夫奈德的声音很冷漠。他向韩斯泰丢出那条绳子。 “呃啊!” 好像看到一条长度相同的蛇飞来似地,韩斯泰惊恐地惨叫,而且开始挥动手臂。怎么回事?看到绳子居然会害怕?亚夫奈德开始喃喃自语。他像泰班那样念着我听不懂的话,然后很快地说: “Bind!tie & Knot”(捆绑!缠绕打结!) 被丢出去的那条绳子好像有生命似地,在韩斯泰的身体上面蠕动着,缠住韩斯泰的脖子之后,又在脖子后面绕了一圈。韩斯泰为了不让绳子勒住他的脖子,拼命抓着两端,但他用尽全力也只能做到不被勒紧而已,并没有办法将绳子扯下来。 韩斯泰已经涨红了脸。 亚夫奈德再度从披风里面拿出了好像粉末的东西!撒向韩斯泰,又念起魔法咒语。 “Rope trick!”(绳索戏法!) 就在那一瞬间,缠在韩斯泰脖子上的绳子一端往天空升上去,另一端则往地上直挺挺地立着。随即,脖子被绑在绳子中间一段的韩斯泰因为自己身体重量的关系,而被勒紧了脖子。 “呃,呃啊!” 天啊,这样他死定了!不管那家伙是多么可怕的大法师,我已经无法忍受下去了。 “喂,你这算什么?” 在我大声喊叫之前,伊露莉好像就已经先行动了。我的眼里看到的是伊露莉的黑发像波浪般起伏着。伊露莉跑向韩斯泰,然后拿起她的左手短剑斩绳子。当的一声。 咦?那不是一般的绳子吗?伊露莉表情狼狈地看着亚夫奈德,她希望韩斯泰的脖子不被绳子勒紧。但是绳子一端在上一端在下,紧紧地拉扯着,所以韩斯泰的身体自然而然地被举起,不得不被勒紧。亚夫奈德嘲讽说: “那不是普通的绳子,愚蠢的精灵。那是……” 然而亚夫奈德无法讲完这句话。因为我在一旁使出‘一字无识’的招式,将那绳子斩断了。 韩斯泰掉下来之后,我赶紧看看他是不是还有气息。还好他还在气喘呈呈地呼吸。我将巨剑放下,然后说: “喂,你这是什么行为啊?” 希里坎惊慌地看着亚夫奈德,亚夫奈德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的。突然间他大喊着: “混蛋!你居然敢出手破坏大法师亚夫奈德的东西,绝对饶不得你!” 他的脸色突然转为愤怒,而且手又再度开始在怀里翻找。真是的,又想做什么呀? 泰班根本不用任何工具或粉末,可是这家伙为什么这么麻烦呢?是不是因为他是大法师的关系? 我还没有时间整理这些想法,亚夫奈德就已经从怀里拿出了某样东西。那是一支又小又白的,模样奇怪的……骨头?他将那支骨头丢向我。哼!想惹我?就凭那个,能把我怎么样?亚夫奈德很快地念着咒语。 “Scare!”(恐惧术!) 看来好像会发生什么惨不忍睹的事情……可是什么事都没发生。我慌张地看了看亚夫奈德,又看了看掉在地上的那支骨头。我被施了什么魔法呢?什么效果也没有啊?但是倒在地上喘气的韩斯泰突然像发疯似地惨叫: “呃啊!呃啊!去,去那边!呃啊啊!” 韩斯泰开始奔跑,然后滚了几滚,就这么倒在地上了。随后他又蒙着头开始嚎啕大哭。眼泪和口水以及汗水等等,只要是能够从脸上流出来的东西全都流出来了,弄得乱七八糟的。站在那里的士兵们想抓住韩斯泰,但是韩斯泰恐惧万分地把他们的手甩开。 亚夫奈德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并且结结巴巴地说: “小鬼,你,你什么反应也没有吗?” “这个嘛,心情是不怎么好啦。被骨头打到,心情怎么会好?这是什么骨头啊?是你早上吃完饭的时候藏起来的鸡骨头吗?” 亚夫奈德看看我,又看看伊露莉,他的脸上是一副怎样也不肯相信的表情。 “唉呀,虽然精灵无法感觉到死者感受到的恐怖,可是你,你是个人类啊?” 此时卡尔和杉森向前走过来。卡尔沉着地说明了之后,我才了解事情原委。 “你使用的竟然是邪恶的魔法。用死人的骨头来施法。这种邪恶魔法会带给人很可怕的恐惧感,甚至于会到达发狂的程度。但是在你面前的这个少年,他对死人并不能感受到什么恐惧,因为他已经看过很多死人了。而且我们村里的人们大部分都有这样的倾向。” 亚夫奈德露出惊讶的眼神。他吓得畏缩地说: “你,你是巫师吗?” “不是,我只是个读书人。” 这是死人的骨头?咦?真奇怪。我踢了一下那根骨头,亚夫奈德很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然而如果想找到死人的骨头,无疑地一定得去挖坟墓,不是吗?我恶狠狠地瞪着亚夫奈德说: “哈,这家伙可真像‘食尸鬼’。你是不是跑去挖坟墓才得到这东西的?” 卡尔纠正我的话。他说: “不是,应该不是,尼德法老弟。应该是从不死生物那里取得的。” “真的吗?嗯,反正一定都很恐怖。可是他真的是大法师吗?我以为巫师就能用‘重力反转’的魔法倒转天和地,也能用空间移动召唤出炎魔,可是大法师怎么只会拿绳子玩戏法,还撒粉末丢骨头呢?” 亚夫奈德马上开口说: “你,你混蛋!你在侮辱我吗!” “对不起。但是我认识的巫师真的是这样。你真的有点逊哦?” 亚夫奈德看起来像是气得头顶都冒烟了,他连忙又将手伸进怀里。又是一条绳子!亚夫奈德立刻向我们丢过来,并且喊着: “Succinct!”(捆绑!) “啊,危险!” 我赶紧推开在我身旁的伊露莉和卡尔,自己往前站了出去,结果绳子只捆绑到我。亚夫奈德皱起眉头。他原本是想一次就将我们四个都捆绑起来的。现在他怒视着杉森和卡尔。 “我决定慢慢再处理这个嘴巴肮脏的小鬼头。现在轮到你们了,我该怎么做好呢?” 杉森用可怜的表情看了看亚夫奈德,然后对我说: “你想要被捆到什么时候?” “我并没有想被捆很久。” 我手臂一出力,绳子立刻断成许多截,掉落在地上。在后面观看的市民和士兵们都发出惊叹声,而亚夫奈德则吓了一大跳。他到了这时候才仔细地看我,然后他看到了我的手套。 “这是OPG(食人魔力量手套)!你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会有这种宝物?” “这是我做善事而得到的礼物。” 希里坎男爵开始怒吼着说道: “亚夫奈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很精通魔法吗?” “这些人不是普通的家伙!喂,士兵们!把他们抓起来,不对,杀光他们!” 亚夫奈德往后退去,希里坎男爵也慌张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后退。接着三十多名的士兵们往前逼近,战戟的样子看起来很可怕。好像比巨兽人的大刀还更加可怕!卡尔大声喊着: “你们这是什么行为啊?男爵!我们做错了什么事吗?我们为了让你们那些脱逃出去的巨魔不要惹出事端,所以帮忙杀巨魔,这难道也有错吗?” 男爵也大声喊着: “给我住口!你们竟敢杀死我的巨魔,还这么厚颜无耻!” 卡尔露出气得说不出话的表情。而亚夫奈德则对我喊着: “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拥有这么稀有的宝物。那个东西应该奉献给我,拿来当做研究用。士兵们!杀光他们也没关系,快点!” 这还像话吗?这真的是从人的嘴里说出来的话吗?我站出来打算开始破口大骂。此时伊露莉挡到了我身前。 “伊露莉?请走开!” 伊露莉转过头来看着我。 “修奇,我们是朋友吧?” “问再多次,答案也是相同的!” “那么我应该要挡住他们,不让你去面对三十二名士兵才对!” 是三十二名吗?算了,这不是很重要的事。 “对是对,但是对我而言也一样啊!你如果有危险……” “我不会有危险。” 伊露莉再度回过头去,然后将双手合在一起。有这么漂亮的精灵挡在面前,士兵们慌张地互相看来看去。伊露莉开始喃喃地不知在念些什么。咦?是咒语吗? “Grease!”(油腻术!) “呃啊!” 士兵们全部都因为脚滑而摔倒了。在那一瞬间很快地,伊露莉又再开始念咒语。 “Feather Fall!”(羽毛飘落术!) 随即,士兵们的模样变得很奇怪。士兵们滑倒之后就这样飘浮了起来。虽然他们失去平衡快要跌倒,但却是慢慢地跌下来,就好像漂浮在水里的样子。士兵们吐出咒骂的话,努力想使身体直直地站好,但是他们好像无法好好控制自己的身体。所谓‘羽毛飘落’魔法,是不是让身体变得像羽毛那样轻的魔法?伊露莉是巫师吗?但是看她驾轻就熟地使用两把刀的模样,实在不太像巫师。还有,如果会使用魔法的话,为什么和巨兽人打斗的时候不使用魔法呢?啊!是‘记忆咒语’的关系。 一定是的。那一天伊露莉帮我们守夜,所以早上无法做‘记忆咒语’的动作。我想起卡尔曾对我说过: ‘巫师在使用魔法的时候,和木匠钉钉子或者樵夫砍柴是不一样的。那些人是使用自己的力量,但是巫师则是使用大自然的力量。然而,我们应该弄清楚差别在哪里。真正熟练的木匠是利用重力原理来钉钉子,而且很自然地处理钉子和槌子碰撞的时候的反弹力量。一般人也许只挥了几次捶子就累了,木匠则可以拿着槌子挥数百次,这是因为他们使用大自然的力量的关系。到最后,使用自己力量的人,在技术达到高峰的时候,也会使用到大自然的力量。更何况是原本就使用大自然力量的巫师,他们每天每天为了和大自然合而为一,甚至于到了特意练习的程度。那也就是记忆咒语的目的啊。尼德法老弟。当然,简单地说,那只是记诵一天当中要用的魔法,但是却存有其复杂的意义。’ 在我想到这些话的这段时间里,伊露莉仍然继续不停地念咒语。但有点奇怪的是,现在伊露莉说的话连我也听得懂。 “在那气息之下,浮载着生命,望看所有事物,不从属于任何事物的您啊,翩翩起舞吧,在我祈望的这时间与这空间里。” 咻——!唰——!喀啦啦啦。 天空传来风声与笑声。我很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眼睛所看到的东西。 天空中有某样东西在移动着,但是我无法一眼就看清楚,只能看到忽现忽灭的身影。好像是很小的人,但是我实在没办法看清楚。除了那些失去平衡的士兵们之外,所有的人全都愣愣地看着天空。卡尔用赞叹的声音说: “没想到我竟然有机会能够瞧见!这是风精!” 第七章 风精开始在空中调皮地玩耍。这一幕真会勾起人的感性,但是因为突然间胡乱刮起的大风,又令人再度回到理性的世界去。 伊露莉的黑发随风飘动着,就好像风吹过大麦田上面的模样。发丝沙沙地飘动着,但是不会今人头昏眼花。只是荡漾着柔柔的波浪而已。我拨开刺向我眼睛的头发,仔细察看眼前的情况。 其他人的衣服也都随风飘动着。但是那些因为‘羽毛飘落’魔法而身体浮起的士兵们,就好像碎纸片一般,在风的漩涡里上下飘浮着。虽然士兵们不断大声叫喊,但是这些声音中也夹杂传来风精的诡异笑声。 “呃啊……呃啊……哈哈……哈哈哈哈!” 市民们全都失神地看着。那个旅馆老板薛林紧紧接住自己下人的肩膀,好像是脚软了的样子。但是那个下人也一副重心不是很稳的样子。 亚夫奈德则是一副大势已去的模样,他一边看着风精一边咬牙切齿。伊露莉将士兵交给风精去处理,自己则是静静地望着亚夫奈德。她那个样子显得很平静,一点也没感觉到不安。所以我就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不过此时我发现希里坎男爵那个家伙不知何时已不见人影,庭院里只剩下亚夫奈德。男爵跑去哪里了?亚夫奈德高喊着: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精灵!魔法是属于人类的东西!你竟敢向人类偷学?” “魔法原本是属于龙的东西。” “你给我闭嘴!给我尝尝看大法师亚夫奈德的法杖!” 士兵们在空中像落叶般飘摇着,而宽广的庭院里则不断刮着旋风。在刮风之际,又有愤怒挥动法杖的大法师正和沉着的精灵面对着面,即将展开对决。看到这种场面,我自然而然兴奋了起来。 亚夫奈德又再一次将手伸进怀里。到底那里面藏着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啊?他这次拿出了一块红色的布。他拿起布,用尽力气地大喊: “Summon swarm!”(成群召唤术!) 亚夫奈德一边说着,一边举起红色的布,像挥旗子般地挥动着。随后那块布后面突然冒出一些黑黑的东西。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我的天啊,是蝙蝠!出现了数十只的蝙蝠!我害怕地往后退。那些蝙蝠立刻飞向伊露莉。实在是非常恐怖,但是伊露莉仍然静静地站在那里。 这些蝙蝠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动作,它们很容易就接近了无力地站着的目标物,也就是伊露莉。然后那些蝙蝠所形成的一片乌云整个缠绕住了伊露莉的上半身。 我拼命地大喊: “伊露莉——!” “为什么叫我?” 她的回答可真是无趣。我惊讶地看着伊露莉,伊露莉则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仔细一看,虽然蝙蝠看起来像是包住了伊露莉,但是其实只是停在她的肩膀上或头上而已。伊露莉将两只手臂向前举起,让这些蝙蝠能轻松地挂在上面。 “没,没关系吗?” “白天跑出来……所以眼睛一定很痛。这些蝙蝠大概不会没关系吧?” “不是,我是说你!” “啊?我……我的手臂有点重。而且有点臭。” 我很紧张地不断喘着气。我平常不觉得我是个有怪异个性的人。但是现在包围着伊露莉的不是像鸽子或黄鹂鸟、树莺那种漂亮的鸟,而是长着密密麻麻黑毛的蝙蝠。可是为什么此刻的伊露莉看起来特别美?这些蝙蝠中的一只甚至在伊露莉的黑色头发之间钻来钻去。庇佑精灵与纯洁少女的卡兰贝勒啊,很久没有呼唤您了。总之您所庇佑的为什么都这个样子呢?那个精灵被蝙蝠包围着,为何看起来还是那么漂亮呢? 伊露莉抚摸着挂在她手臂上的其中一只蝙蝠,说: “真是可怜……在大白天里跑出来,你们一定被阳光弄得很不舒服吧。好可怜哦。回到你们的洞穴去吧。” 接着那些蝙蝠全部都飞了起来,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不一会儿,庭院里的蝙蝠遮蔽住了天空,它们的影子开始移动,一时天昏地暗,虽然市民们的大叫声稍微有一点吵杂,但是蝙蝠一下子就全部都飞走了。伊露莉一等到蝙蝠消失了之后,就整理自己散乱的衣着,然后对亚夫奈德说: “我以为你要对我发出攻击,可是你怎么把蝙蝠叫出来欺负呢?” 我实在有点受不了了,所以靠到杉森的身上,而杉森则是耸耸肩笑了笑。 “嘻嘻嘻,哈哈哈哈!” 我们互相靠着身体嘻嘻地笑着。可怜的亚夫奈德气得发抖了起来。 “不对!不对!不可能会这样子。你没有使用防卫魔法,也没有使用迷惑魔法!但是我的那些蝙蝠怎么会……” “等等,等一下!” 伊露莉打断亚夫奈德的话,她看了看到现在都还在空中飘着的士兵们。她对着士兵伸出手掌,然后说: “和他们跳舞跳得还高兴吗?现在请将他们放下来吧。” 士兵们用落叶掉下来的速度慢慢地开始掉落下来。士兵们好像认为自己慢慢地掉落是更加恐怖的事似地,全都用力挣扎着,所以看起来非常骚乱不已。到底有什么好怕的呢?不是已经在慢慢地落下了吗? “小心!” 是杉森的大叫声,什么呀?这个该死的混蛋!就在伊露莉看着空中的这一段时间里,亚夫奈德快速地念了一些咒语。但是这一次和其他几次不同的是,念咒语的时间比较长。伊露莉听到杉森的话,立刻看着亚夫奈德。在那一瞬间,她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不安。她赶紧回头看,然后往前跑了出去。我在我们故乡常看到那种眼神之后会做出的那种动作。她为了保护我们而挡在我们前方…… “伊露莉!” 伊露莉也面对着亚夫奈德开始念起咒语。亚夫奈德全身汗如雨下,额头上的血管都突出来了,两只手臂发着抖。无论如何,这一次一定不是什么小把戏的魔法。 杉森和我开始向前跑过去。但是亚夫奈德已经念完咒语,并且从怀里拿出一粒好像黑色小球的东西,然后丢掷出去。 “接招吧!Fireball!”(火球术!) 哦,我的天啊! 亚夫奈德丢出去的黑色小球在一瞬间燃烧了起来,变成一个很巨大的火球。几乎有一个人高的火球熊熊地燃烧着,立刻直接冲向伊露莉。空气里传来燃烧的可怕声响。我感觉好像快要被热风给熏焦了头发。而这时候伊露莉也念完了咒语。 “all of ice!”(冰墙术!) 我的眼前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冰墙。虽然冰墙挡住了视线,但是可以听到一阵很大的巨响。冰墙裂成一个个的冰块向四方弹迸出来。我以反射性的动作遮掩自己的脸,虽然眼睛没有受伤,但是手臂感觉好像被鞭子鞭打到一样。 “呃啊!” 我放下手臂之后,发现两只手臂到处都被割伤了。而且眼前的冰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大一团的水蒸气云雾。前面看不到任何一个人。但是伊露莉跳进了那团水蒸气的云雾里面。伊露莉消失得不见人影之后,我才叫她: “伊,伊露莉?” 过了不久,传来一阵撞击的声音,随后又传来有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杉森和我的手在前方乱挥着,就像在云雾中游动一样,往前走去。然后我好像踏到什么软软的东西,杉森则是碰撞到某样东西。杉森大叫着: “啊!真,真是对不起!” 杉森一不小心抱住了伊露莉,他非常急急忙忙地往后退,然后弯腰弯得鼻子都快碰到地上似地,向伊露莉道歉。而我踏到的东西就是亚夫奈德。 “哇啊!” “他因为头被打中,所以昏过去了。真是个危险的家伙。” 我一边嘻嘻地笑着,一边仔细察看那个家伙。刚才被我踏到他都没感觉,应该是真的完全昏过去了。我看了看四周围。 真的是乱成一团。宅邸的那些花草,都因为冰和火互相冲撞之后所产生的暴风而散落得乱七八糟,而在这二者相冲撞的地点上,甚至地面都被挖出了一个大洞。 站在另一边的卡尔叹了一口气之后走过来。薛林和市民们全都张口结舌地看着我们。你们这些人啊,我们才是更不知所措呢。我们想要平静地以商量方式来解决这件事,连俘虏都乖乖地带来了,但是这些人对待我们的手段也太过激烈了吧? 卡尔二环顾了我们,然后看着倒在地上的亚夫奈德,他说道: “如此一来,要平静地对话解决又更困难了。可是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去找一下男爵吧。如果他向我们索取这一切的补偿金,那该怎么办才好?” “到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那家伙锁在厕所里好了。” 卡尔微微笑了笑。 “尼德法老弟……这个意见听起来是很吸引人,但是再怎么说,也不可以这样做。” 此时传来站在后面的市民们喧哗的声音。我们都转头望向那个方向,立刻就听到大大的嘶喊声。 “就是他们这几个家伙!他们几个殴打我的下人们,还杀害了我的顾问亚夫奈德!” 我认得那个声音,但是这些话的内容真是令人听了很生气。我们惊讶地互相对看着。 村人往左右两边分开,然后希里坎男爵和二十多名的士兵们跑了过来。而且本来在空中飘的士兵们也都掉落到地上,因为‘羽毛飘落’魔法已经解除了,他们个个都无异状地站着。跑过来的士兵们身上穿着硬皮甲,手里拿着斩矛,其中佩带着长剑的那个人,看起来好像是带头的人。士兵们全都蜂拥而上,包围住我们,随即那个带头的人往前走出来说: “本人是雷诺斯市的警备队长雷宁·威斯特。全部放下武器!你们将依擅自闯入民宅、破坏物品、暴力行为及杀人现行犯的罪名被逮捕。” 杉森非常惊讶地对他说: “你说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多可怕的罪名落在我们头上?” “你们擅自闯入了雷诺斯市的市民希里坎男爵的宅邸,破坏了他的庭院,殴打了他的下人们,而且杀害了男爵家的顾问亚夫奈德。” 杉森惊讶地张着嘴巴,我轻轻推了一下杉森,然后说: “请你们至少要去掉最后一项。因为大法师亚夫奈德还没有死。” 雷宁·威斯特看了看亚夫奈德,确认他还活着。 “嗯,还活着。可是前面的罪名……” “前面的罪名也请一一去掉。暴力行为这一项,实际上是正当的防御行为。是他们这些人先一直用魔法攻击我们的。破坏物品这一项也是因为相同理由才造成的。还有擅自闯入这一项,我们进来的时候,那个男爵分明对我们说‘各位客人,欢迎莅临寒舍’,那么擅自闯入的罪名也就不成立了。” 雷宁惊讶地看着希里坎。 “他说的是事实吗?” 希里坎男爵涨红了脸说: “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喂,雷宁!你到底在做什么呀?你忘记你是怎么样才能拿到这份薪俸的吗?赶快逮捕那些家伙!” 雷宁用一副精明强干的表情注视着希里坎男爵。 “向您报告,我是以市政府的公仆名义拿市政府的薪俸。” “混蛋!” “但是我会逮补你心所告发的这些人。既然告发了,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放下所有武器,乖乖地跟着我们走。” 咦,他好像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我们不能这样就束手就擒。 “嗯,请问这个家伙正式提出告诉状了吗?” 雷宁沉着地回答说:“没有,只是口头上的告发。当然还无法提出正式的告诉。所以我不是要逮捕你们,而只是请你们协助调查。” “那么我们也要口头告发那个家伙。罪名是诬告罪。请将他和我们一起带走。如果不这么做,那我们就不去。” 卡尔高兴地望着我,杉森则用赞叹的表情看我。嗯,对于我的这张嘴,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叫做雷宁的警备队长点点头。 “好的。希里坎男爵,请和我一起走,好吗?” “什么话?你这家伙脑袋烧坏了吗?你们竟敢说要逮捕我?” “我刚才已经跟您说过了,这不是逮捕,这是协助调查。如果您能够跟我走的话……” 啪!好大一声!希里坎男爵打了雷宁·威斯特一个巴掌。我们张口结舌,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雷宁咬着下嘴唇,气得发抖地看着希里坎男爵。希里坎男爵很火大地喊着: “你这个没礼貌的混蛋!胆敢说要逮捕我?你这个微不足道的警备队长竟然趾高气扬,一点都不知道分寸!我看你平常的所做所为,就知道你不是可靠的家伙!真的一点基本的礼貌都不懂,连知恩图报都不知道!我要将你这家伙……” 希里坎男爵的话还没有说完。啪!这次换雷宁打了希里坎男爵一个响亮的巴掌。 希里坎男爵摔倒在地上。 “那些人是要协助调查,而您现在被逮捕了。我将依照对公务员施暴以及侮辱公务员、妨碍公务员执行公务的现行犯的罪名将您逮捕。” 希里坎男爵仍然倒在地上!听到这些话之后大声喊着: “来人啊!把他给我抓起来!” 刚刚才落到地面的希里坎的士兵们,到了这时候才拿起战戟往前站出来。随即雷宁赶紧往后退,而都市警备队员们则伸出斩矛。雷宁用低沉却很严厉的声音喊着: “放下武器!竟敢拿着武器对准我们警备队!” 士兵们粗鲁地顶撞他们。 “城市警备队算什么啊?既干瘪又没用。我们只听付钱给我们之人的话!” 天啊!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二十比三十,城市警备队这边比较不利。杉森和我互相对看了一下,然后立刻走到雷宁身旁。伊露莉和卡尔也慢慢地走到雷宁身旁站着。 我们一往前跨出一步,私兵们就开始踌躇了。他们特别是对伊露莉有着莫大的恐惧感,因为不久之前已经目击过伊露莉对空中施魔法的那一幕。我小声地对伊露莉说: “请说些让他们害怕的话!他们很怕你哦。” 伊露莉点点头,向前走了一步。结果士兵们也就往后退了一步。好,真厉害。雷宁看到这么漂亮的精灵女子,靠自己一个人竟能威吓到三十多名的士兵,不禁讶异地张大嘴巴。 伊露莉开口说: “各位。” 士兵们踌躇着,好像被伊露莉的话推了一下似地,又往后退了一步。真了不起! 可是伊露莉却一副突然陷入苦恼的表情。她往后退然后在我耳边小声地说: “要说什么话呢?” 呃啊,卡兰贝勒啊!我摇了摇头,然后非常大声地喊着: “喂!这小姐问我要杀几个比较好,我该怎么回答她呢?” 士兵们的脸色一下子都变得惨白。伊露莉诧异地看着我,然后开口说: “为什么要说谎?” 唉,怎么一点儿都不配合我呢?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继续大声地说: “什么,你是说这种可怕的话,不可以直接说出来吗?” 伊露莉现在则是开始发愣了,似乎在想自己的问话真的有那么可怕吗?然后士兵们都各自开始对伊露莉所说的‘可怕的话’想象了起来。我继续说:“各位,总而言之希里坎男爵要被逮捕了!可是你们如果反抗警备队的话,会更加重希里坎男爵的罪行!男爵会成为这座城市的公敌,所以你们也会成为这座城的公敌!你们不会想一辈子当逃亡者吧?那么为了你们自己,跟警备队合作才是比较好的方式!而且这么做才能减轻希里坎男爵的罪行。” 士兵们急忙互相对看着,互相说了几句话之后,他们立刻包围住希里坎男爵。男爵挣扎着说: “你们这些该死的混帐东西!” “嗯,男爵大人,请您照那个小鬼说的去做吧。我们反抗的话,男爵大人的罪会更加重。所以我们为了男爵大人,应该要让警备队逮捕您才对。” “你说什么?怎么可以听这些家伙胡说八道!” 看着这副景象,我做了个悠然自得的微笑。卡尔说: “尼德法老弟,我以前居然不知道你临机应变的能力如此强。” “我以前也不知道。” “我以前也不知道。你这家伙!了不起哦!” 杉森一边轻拍我的头一边笑着。希里坎男爵不停地在大声喊叫,说的都是一些骂士兵们的话,也骂了雷宁、我以及其他周围所有的人,所以更加没有人愿意站在他那一边了。私兵们不说二话地将希里坎男爵交给城市警备队。 雷宁努力做出沉着的表情,并且对我说: “很感谢您的帮助。但是原则还是原则……” “我们跟你走啊,有什么关系?” 杉森和卡尔都做出同意的表情。此时薛林跑到前面来。 “我是‘十二人的旅馆’的老板薛林。我以目击者身份跟你们去!” 雷宁点点头。随后薛林另外还带了几名下人和几名市民一起去。之后我们一行人都跟着城市警备队前去市政府。 “这实在是莫名其妙!” 我火冒三丈地再一次冲向铁栏杆。可是铁栏杆一动也不动,反而是我跌倒在地上。可恶,现在OPG不在我身边了。杉森看了看我,说: “如果逃狱的话,就成了真正的罪犯了,修奇。” “哼,他们现在不就是像罪犯一样地处置我们吗?” 杉森依旧还是苦着一张脸,坐在角落里不回答。卡尔也是一副很不愉快的表情,他对着前来探视的薛林说: “那么,那个叫雷宁的警备队长呢?” “以怠忽职守的名义做了减俸的处分。” “我的天啊!怠忽职守的名义?” “我也是非常惊讶啊。” 薛林告诉我们这些事情,然而他自己好像比我们更生气的样子。我发狂地又去抓住铁栏杆,猛烈地摇着,但是被杉森踢了一下屁股之后,又跌倒了一次。 “你这家伙!不要像小猪一样嘟嚷个不停,安静一下可不可以?” “都到这么令人郁闷的地步了,我怎么还可能保持身为人类的尊严?” 随后,跟着薛林来探视的尤丝娜叫了我一声。 “嗯,修奇……喝这个吧。我没有办法帮你做其他的事。好不容易才把它藏着带进来。想到你这么辛苦……” 尤丝娜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放在怀里的小酒瓶。我虽然大声说:“你以为我是酒鬼吗?”“虽然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关在监狱里,但也不至于那么堕落啊!”等等的话,我却还是接下了那个酒瓶。尤丝娜看着这样的我,噗嗤笑了出来。 我一打开酒瓶盖子的那一瞬间,就觉得头昏眼花。这酒好像真的很烈的样子。我喝了一口,然后什么话也不说地拿给杉森。杉森也是将酒瓶拿到鼻子附近闻了闻之后,摇了摇头。 我抚摸着开始发热的脸颊,说: “刚才那个可怕吓人的家伙不见了。谢谢你,尤丝娜。” “如果能帮助你消消气的话,那就太好了。” “可是很抱歉,好像不太有帮助。到底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事情真的不应该发展成这样。我们一到市政府,所有的武器就都被拿走了,连OPG也被拿走,然后我们就被关在监狱里了。那个时候我还一直以为我们只是暂时被关起来,一旦调查结束之后就会放我们出去。所以我甚至于还很高兴,能够有生以来第一次参观监狱。可是我们就这样没有任何消息地被关了二天了。 然而就在这第二天的晚上,薛林来探视我们,并且跟我们说,叫希里坎的那个假男爵已经被放了,而逮捕他的雷宁警备队长则被惩戒。而且市政府那边好像并没有打算要调查我们。薛林说可能会依照希里坎男爵的指示来决定处置我们的方式。 我抓了抓我的头发,然后说: “等一下,那么伊露莉呢?伊露莉现在在哪里?伊露莉是精灵,所以不能关她吧?” 薛林很沉郁地说: “那一位精灵虽然因为不是拜索斯的公民!没有被正式关起来,但是各位其实也是一样的。你们都不是因为明确的罪名而被关。事实上各位并没有在罪犯的名簿里,所以算是不存在的罪犯。我们事实上并不是用探监的名义进来的,而是用参观监狱的名义进来的。你们懂了吗?” “他妈的……” “你们还算比较好的。那位精灵连探视都不能探视。听这里的狱卒们说,她在底下那一层的样子,处境比你们更不好。他们害怕她会施魔法,连饭都没有按时给她吃,在坚固的石室窖里,每天二十四小时由士兵固定轮流看守着她。” “天啊!其实只要早上不要让她记忆咒语就行了,不是吗?” “因为召唤妖精是可以不用记忆就可以办到的……” “他妈的!” 我用脚踢了石壁。当然啦,结果我的脚痛死了。只要有OPG,我就能打穿墙壁,跑出去将他们打个落花流水。卡尔用忧愁的声音说: “薛林,这样看来好像也不能期待会有正式判决之类的事,是吗?” “这样看来……应该是的。” “真是的,我们的行程很赶。而且谢蕾妮尔小姐也因为我们的关系,耽误了她的行程,不仅如此,还让她受到这些痛苦……真是可恶到了极点!” 薛林的脸色很不好。他已经先向市长提出陈情书,也想公开地制造大众舆论,但是他实在没有什么自信。 薛林和尤丝娜离开之后,我不断地拼命思考。如今我再也忍受不下去。逃狱!一定要,一定要逃狱!但是要怎么逃狱呢?我望着这里惟一的窗回。这个窗口的窗格是用石头做的,就算没有这些窗格,窗口也嫌太小,根本不可能从那里逃出去。现在透过这个窗口,可以看到星光闪闪的夜空。 “他妈的,那个拿给我一下,杉森。” 我从杉森手上接下酒瓶,又再喝了一口。咦?监狱的天花板在动了,好像监狱快塌了,那么我们自由了,自由!哇哈哈哈! 真是的。我将发热的脸颊贴在冷冷的石壁上,一边磨擦着,一边自言自语地说: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如果被关在这里几个月,所有的事都会完蛋。我们如果筹不到钱的话,那么阿姆塔特会杀死领主和伯爵,还有那些俘虏。哈梅尔执事怎么会有办法筹到钱?” 听到我嘀嘀咕咕的声音,杉森和卡尔的表情也变得忧郁。虽然这是他们也知道的事实,但是他们对改变现状也无能为力。我要不要一直磨擦脸颊,直到监狱的墙被磨破呢? 这里惟一的窗口出现了一张长得很有趣的脸孔。嗯,这脸孔真的很有趣。我再这样醉下去实在不行。为什么我会看到头上长草,拥有中年人脸孔的小孩子呢? “巴特平格!” 我勉强压低自己的声音。是那个叫都坎·巴特平格的半身人。都坎在嘴巴前面直竖起一根手指头,那是要我们安静的意思。杉森赶紧贴到铁栏杆上监视外面,卡尔和我走近窗口。 我们所在的监狱是在地下,窗户是在和窗外的地面一样的高度。因此都坎的背上放了一些草堆,趴在地上。外面是市政府的庭院,大概打扮成这副模样才不会被人发现。都坎低声说: “各位,如果被人发现我在这里,连我也会完蛋。我们简单快速地进行吧。救你们出去的话,你们要付我多少钱?” 卡尔惊讶了一下然后回答说: “付多少钱?嗯,你想要多少呢?” 都坎嘻嘻地笑了。他嘴巴张开正要说的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下来打到都坎的头。 “你这家伙!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会这样!” 被发现了!被警备队发现了。这下子完蛋了。可是都坎却一点都没有惊讶的表情。相反地,他连忙将手往旁边伸,好像是在让某个人趴到地上的样子。过了一会儿,都坎的脸旁边出现了另一张长满胡须的脸。 “艾赛韩德?” 是在“十二人之桥”遇到的那个矮人。都坎把刚才放在自己背上的草堆快速地移到艾赛韩德的背上,用几乎快听不到的声音指责艾赛韩德。 “喂,你到底想做什么呀?干嘛喊那么大声?你以为这里是矮人的矿山吗?这里是监狱,监狱!” “真可笑。正义之士在监狱里,坏蛋在监狱外。这就是人类的行为方式吗?” 听到艾赛韩德嘀嘀咕咕的话,卡尔好像是代表人类似地脸红了起来。但是我并没有因此脸红。因为酒的缘故,我的脸早就红了。我对艾赛韩德说: “您怎么会跑来这里?” “我来救你们。我是不知道人类的行为方式是什么样子,但是依照矮人的方式,应该是正义之士在监狱外,坏人在监狱里。所以我派这个小坏人过来,但是我看他一定会耍这种诡计,所以跟来看看。可是你们在监狱里好像过得还不错,是吗?甚至还闻得到酒味。” 我没有听到他后面说的那串长长的话。重要的是最前面的第一句话。 “您是来救我们的?逃狱?” “是的。” “怎么做?” “那是这个小坏人要做的事。喂,赶快说清楚你的计划!” 都坎按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并且发出呻吟声。 “矮人这一族真的是……。可不可以小声一点?” 都坎往着贴在地上的肚子方向伸手,吃力地拿出一串钥匙。 “嗯,这串是魔法的钥匙,也是自由的钥匙。哈哈。这监狱里所有的门都可以用这个打开来。” 我想可能真的都可以用这个打开来。因为那一串大概少说也有超过一百支钥匙啊!真是的,一百支钥匙要想一个一个试,又想不被抓到,也不是普通简单的事。 都坎好不容易才看出我们的表情(因为监狱里很暗),所以开始说明给我们听。 “当然啦,没有必要一个一个去试这些钥匙。这里总共有一百零三把。说实在话,这是用市长的钥匙串复制而来的!要复制一百雪三把钥匙真的不是容易的事。啊,这真的是史上最浩大的工程!那时候我在市长洗澡的时候装扮成洗衣服的,到他房间放火之后……” “不要再说了啦!” 艾赛韩德用手肘打了他一下之后,好不容易,都坎才不再说那些废话,他继续说明着计划: “钥匙上面有文字和数字。去看看你们的牢房铁栏杆的锁,下方有小小的几个连续的号码。” 我看看杉森,杉森很快地到铁栏杆那边,仔细看门上的锁。杉森看了一会儿之后说: “好,是J——104,好像是监狱104号的意思。” 我赶紧透过月光的照射仔细看那些钥匙。想要看到钥匙上面小小的字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一阵子之后,好不容易找到了J——104的钥匙。我嘻嘻笑着说: “对于被关在这都市监狱的人来说,这可是非常珍贵的宝物!都坎,您是小偷吗?” “哼,你怎么用跟这矮人一样的讲法呢?是物品所有权的转移专家。对了,你们现在不可以马上出来。清楚看到月亮之后,在第二个月亮露米娜丝越过山头出现的时候,到正门口来。在这之前,我们会先将你们的马从马厩里牵出来,然后在市政府正门口旁边等待。还有这个。” 都坎拿给我们三支匕首。都坎继续说: “安静地进行一切动作,然后出来。尽可能地不要引起骚乱,知道吗?而且你们可以打开这个建筑物里所有的锁。那么我们走了。” “等一下见!” 艾赛韩德豪爽地说了之后,站直了身体。都坎一看到突然站起身的艾赛韩德,不高兴地拉住艾赛韩德的手臂,随后就消失不见了。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握住拳头。 “好了,我们开始吧。” 卡尔摇摇头说: “现在?那个半身人不是说要等到属于露米娜丝女神的月亮……” “可是如果要找回我们的东西,还要去救伊露莉,那时间就会不太够。” “你说得对。哎,这么一来,我们得学小偷了。可是也没有其他正当走出去的方法了。” 卡尔点点头走向铁栏杆的方向。外面没有任何一个人。拿到钥匙的杉森努力试着尽量不发出声音(事实上那是非常不容易的事。因为钥匙实在太多了),插入J——104的钥匙。卡哒!传来一声听起来棒透了的声响,锁被打开了。 杉森推开没有上过油漆的铁栏杆门,尽可能地小心打开,然后走了出去。接着我们都各自嘴里叼着匕首,像是三名暗杀者,隐藏到走道的影子里去。杉森依着我们被带过来那时的记忆,小心地走向外面,但是我拉住杉森轻声说: “我们先去找伊露莉吧。他们说是在下面一层楼。” 杉森点点头,然后转身回去。市政府地下的监狱好像是由地下好几层所构成的。我们所在的地方是地下一楼,我们在这一层整个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其他人。随即我们发现了可以下到地下二楼的阶梯。正要下阶梯的时候,突然看到下方有火光。 我们急忙将身体贴靠在阶梯入口处的墙壁上。传来了啪哒啪的脚步声。在另一边的杉森竖起了一根手指头。意思是说只有一个人吗?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愈来愈近,光线突然变亮,是一名手里拿着火把的士兵走上阶梯。我因为没有OPG,所以没有给他一拳,而是拍了他的肩膀。 “喂,我有件事要问你。” 他转向我这一边,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在他身后的杉森很快地抓住了他的脖子,将匕首贴了上去。配合得真好。 “你如果敢叫嚷的话,你就死定了!” 在杉森的低声胁迫之下,那个士兵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我很快地将他拿着的火把抢走,并且将他腰上的长剑也抢了下来。 “下面是不是也是监狱?下面是不是有精灵?” “是,是的。” “看守的人?” “我和另外两个人。” 正如薛林所说的,底下有士兵们在看守的样子。深夜里做看守工作一定很辛苦。 “你要去哪里呀?” “我正要去拿宵夜……” “这样子不行哦。回过身去,把一个人叫过来。” “你说叫人过来?” “你就说‘哎呀,我的脚啊。我摔倒了。喂,你们其中一个人拿火把过来。’装得像一点,知道吗?” 那个士兵虽然咬牙切齿,但是杉森的手一用力,他立刻照我说的喊叫。 “哎呀,我的脚。我摔倒了!喂!你们其中一个人拿火把过来!” 从远远的下方立刻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什么呀,那家伙怎么连走路都不会呀?” 杉森很快地用匕首的刀柄敲了敲被他抓着的那个士兵的后脑勺。士兵昏倒在地上。我将火把弄熄。紧接着,从阶梯的另一头传来脚步声,然后出现火把的光线。 “喂,到底在哪里呀?” 我对这个士兵说:“在这里”,和刚才一样地,那个士兵也被杉森抓着了。这还真是有趣呢!这个士兵照着我说的高喊道: “喂!这家伙的脚好像折断了!我一个人没办法抬起来,赶快过来啊!” 然后这个士兵也被打昏了,最后的那个士兵不耐烦地出现之后,也是同样地被打昏。怎么有点像在玩游戏?我们互相看了看,嘻嘻地笑了之后,丢下那些士兵不管,就往下面走去。 我们一下子就找到了伊露莉。在通道大约中间的地方有一张桌子,桌子上面放着一盏点亮着的提灯。桌上还散放着纸牌,伊露莉就是在那张桌子前方的监牢里。 “伊露莉!” 监狱里有某样看起来很漂亮的东西,一边笑一边站了起来。那就是伊露莉。 “请赶快过来。” “咦?你不觉得惊讶吗?” “虽然那些士兵们听不到,但是我可以听得到阶梯那里传来的声音。” “哇!真厉害!” 杉森很快速地检视这个监狱的锁,然后打开了监狱的门。伊露莉一走到明亮的外面,我们马上看到她疲惫的模样。我们总是看到她衣着非常整洁的模样,现在因为被关在监狱,所以看起来很落魄,脸和头发都不太整洁。听说也没有正常给她吃东西……。然而她还是一样地沉着,一样地举止端庄。杉森非常难过,难过到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我们赶紧催促他快点走。 桌子旁边有三张十字弓。这些混蛋!伊露莉如果想用魔法的话,他们大概就会用这个射她。我不会使用十字弓,所以其他三个人一人拿一张。然后我们看到了桌子旁边有绳子。拿着绳子,我们又再回到那些士兵们昏倒的地方。将士兵们都捆绑了之后,杉森问: “叫醒哪一个比较好?” “最后那个家伙。因为职位最高的人应该会最后一个出马。” 杉森叫醒最后那个士兵,他好像头很疼痛似地皱起眉头,随后就一副很恐惧的表情。杉森做出凶恶的表情问他: “好了,我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要是支支吾吾,或者我感觉你对我说谎的话,每一次我就割掉你一根手指头,所以你可以对我说谎十次。没有手指可以割的时候,就割掉你那个不轻易伸出嘴巴的东西。” 看得我和卡尔都胆战心惊了。那个士兵几乎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的样子,害怕得直点头,杉森问了他我们的东西放在哪里、以及外面的士兵们的状况。这个乖乖的士兵对于每个问题都很诚心诚意地回答。杉森又再猛敲了他的后脑勺,让他昏过去,以此代替说谢谢。 那个士兵说我们的东西都放在市政府储藏室里。而且那个地方因为是在市政府建筑物里面,所以没有什么士兵看守。士兵们都在外面的警备队建筑物里,在正门口旁边的哨站里有守夜的士兵,一共两名坐在那里。 因为是晚上,市政府的职员们都不在,我们照着那个士兵所说的,很快地找到了储藏室。都坎说得没有错,那些钥匙真的是魔法的钥匙,简简单单地就打开了储藏室的门。我们找到了各自的盔甲和武器,但是并没有看到我的OPG。 “可恶!可能是那个叫亚夫奈德的家伙拿走的!” “没办法了,我们先出去再说吧。” 我们走到市政府建筑物的正门口。从正门口旁边的窗户观察外面的情况,还真是不巧!原本坐在哨站的两名士兵的其中一名正在巡查。不久之后,他开始绕着建筑物走。 “要现在出去吗?还是要等到他绕回来为止?” “当然要等。属于露米娜丝女神的月亮还没有升起。” 我们一面焦躁地看着窗外,一面等待属于露米娜丝女神的月亮升起。在这段期间里,那个士兵已经回来了,他又坐回哨站里,和另一名士兵聊天。嗯,如果和那些士兵打斗的话,在警备队建筑物里的警备队员全都会跑出来。警备队的建筑物是在主建筑物的左方稍微隔一段距离的位置,但是距离很近。杉森望着那个方向皱起眉头。 “要是有安静地走出去的方法,该有多好……那个愚蠢的半身人干嘛叫我们从正门口出去呢?唉,再过一会儿,属于露米娜丝女神的月亮就要升起了。要不要射他们呢?” 杉森好像要举起十字弓。可是在我要讲话之前,他先说道: “不喜欢这样,是不是?虽然我们是要争取自由,可是伤的是他们的性命。” 随即伊露莉往前站出来。她开始念咒语。 “咦?你已经记忆过咒语了吗?” 卡尔帮忙回答说: “这是在召唤妖精。没有记忆咒语也可以做得到。” 正如卡尔所说的,伊露莉念了一些我听得懂的话。 “在夜晚的露水中,却不被沾湿的那一颗沙粒的主人,休息的守护者,请您抚慰那些不睡觉的人们吧!” 感觉好像有东西在移动,但是却看不到。卡尔说: “是睡精!” 杉森和我拼命地看着哨站。过了一会儿,两名士兵们打了哈欠,还伸了懒腰,然后为了努力不让自己打瞌睡,而拍打着自己的脸颊。 “不要反抗!你们这些家伙,快睡觉!” 杉森和我心里焦急地低声喊着。但是其实没有什么好焦急的。士兵们开始不断点头,随即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好,走吧。” 我们出了主建筑物,悄悄地走着。虽然感觉这座庭院实在是好长好长,但是还好没有发生任何事就走到了正门口。杉森和我不出声音地互拍对方的手掌,还一边悄悄地说: “出来了!” 夜晚的都市静悄悄地,只有偶而吹来的风声增添这冷冷清清的气氛。静静流泻下来的月光淡淡地照亮着周围。可是来到正门口之后,我们却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属于露米娜丝女神的月亮不是早已经升起了吗?那个半身人骗了我们吗?然而就在这时候,传来了艾赛韩德的声音。 “呵,真准时!” 这一次我真的和都坎有同样的心情。我们全因为艾赛韩德的大嗓门,而做出了吓得减寿十年的表情,一转过头去,就看到黑暗之中发出的红光。艾赛韩德正吸着一根烟斗,在市政府围墙旁边坐着,但是身处阴影之下,又加上个子太矮的关系,所以刚才我们没有看到他。 他一站起来,都坎就立刻出现了,他只是用手势招呼我们。我们跟随都坎走了过去,立刻看到绑在树上的马匹。艾赛韩德仍是一副很泰然的样子,对我们说: “好了,赶快走吧。这么一来,就足够报答你们帮我越过十二人之桥的恩惠了吧?” “什么?只是为了要报答那个,而做出这么危险的事……?” 矮人向着天空吹出漂亮的烟圈。他的眼睛犹如我们头上的夜空一样,无限深邃地闪闪发亮着。黑色的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下发出光芒。他回答说: “你们不是也曾不惜生命地和我并肩战斗?矮人会将一起战斗过的人当做是永远的朋友。嗯,嗯,即使是不知岩石之美的森林种族。” 最后几个字有点小声。伊露莉点点头并且说: “非常谢谢您!” “不客气!赶快走吧。如果有缘,就一定会再见面的。” 然后艾赛韩德又吸了一口烟斗,二话不说地转身过去,好像一副在晚间要去散步的样子,而不像是刚才帮忙三名犯人逃狱的模样。从杉森那儿接过钥匙的都坎则对我们眨眨眼睛,然后立刻转身就走。卡尔惊讶地说: “嗯,您不是要报酬吗……?” “不用了。那个阴险狡猾的矮人都已经付了。” 艾赛韩德吗?都坎转身过去之后,两只手臂很夸张地伸开着然后说: “不论你们什么时候再到这个都市来,万一遭遇到什么困难的话,请记得我。都坎·巴特平格!物品所有权的转移专家,也是夜晚惟一真正的浪漫主义者!哈哈哈!” 都坎就这样在黑暗之中消失不见,只留下他那爽朗的笑声回荡着。卡尔虽然好像要说些什么,但是已经看不到艾赛韩德和都坎的身影了。明亮的月光里,只留下我们几个人。 “呵,居然有这种好心的人。” “不是人,是矮人和半身人。而且说到人,我现在当场要见的人只有一个,不,应该是两个人。” 卡尔和杉森看着我。我气势汹汹地说: “时间只有今天晚上。因为明天早上我们逃狱的事就会被发现,我要让那个假男爵和那个很逊的大法师永远忘不了今天晚上。” 第八章 杉森身为纯正的贺坦特男子,他无条件地赞成我所说的话,至于那个虽然有点怪异,但也是贺坦特男子的卡尔则是在犹豫着,但看来他似乎也无法拒绝报仇的诱惑。 “嗯……。应该是静静地离开比较好吧。” “不太好吧。他们可能会派追击队追来。切切实实地做个了结会比较好。而且这里的市政府等于是那个假男爵的傀儡,所以如果想要圆满收场的话,就该去找那个男爵。” “这样做不会很危险吗?那个男爵家有很多的私兵。” “你是说那些别脚无用的私兵?他们现在一定正在呼呼大睡。那些家伙不是还曾说过‘巨魔作乱时,我们还未睡醒所以无法出动’之类的话?那些家伙搞不好要等到我们把那个宅邸都放火烧了,才会起床。” 我继续说服卡尔。我说这样做,是要对于我们被监禁的不快之事,以及后来不可避免发生的逃狱事件,要求他们跟我们说个清楚,而且如果这其中顺便包含报仇,不也算是件不错的事?我如此说服卡尔,结果卡尔终于下了决定。 “那么我们就去一趟吧。” “嗯,我们先去‘十二人的旅馆’。我们应该先回去拿行李吧。” 我们骑着马来到了“十二人的旅馆”。杉森让伊露莉坐在他后面,但杉森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倒是伊露莉很自然地抓着杉森的腰,只有杉森他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似地,一个人在兴奋个不停。唉,他应该赶快娶个老婆才对,唉! “十二人的旅馆”的灯光都已经熄灭了,只有一楼大厅里还点着一盏灯。我们悄悄地走到大厅的窗户边。尤丝娜自己一个人坐在大厅里,面前桌上摊着好像帐簿之类的东西,正茫然地抬头仰望空中。我敲了敲窗户。 尤丝娜突然吓了一跳,她看了看窗户,然后立刻又被吓了一跳。 “修,修奇?” “你好!今晚好像会发生很棒的事哦!” “咦?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你相信吗?我洒了刚刚那瓶很烈的酒,结果石壁就被溶掉了。” 尤丝娜惊讶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但随后就跑过来帮我们开门。我们赶紧进到里面。尤丝娜将我们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一遍,然后说: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哦,我是说怎么能够这样就逃出……” 卡尔摇摇手。 “没有时间说明了。我们的行李还在我们房间吗?” “啊,那些行李由我保管着。” 我们跟着尤丝娜走进去,然后各自拿起自己的行李。薛林和其他男佣们都好像在睡觉,所以我们并没有见到其他任何人。在杉森装水到水瓶里的时候,我对尤丝娜说: “好,我跟你说,但是你不要插嘴说话。我们逃狱了,而现在我们就要离开这个都市了。不过离开之前我们还需要去处理一个人,所以会先过去找他一下。旅馆费用是多少?” 尤丝娜并没有回答我的话,却说了不相干的话。 “你们要离开了?现在?” “要不然在温暖的春天来临的时候出发,好不好?” “……你的嘴巴真的是……” “哦,怎么样啊?要不要来个吻别?” 尤丝娜的脸颊红了起来,然后接下了杉森给的旅馆费。我们匆忙地拿起行李往外面走去。此时尤丝娜从里面提了一个篮子出来交给我。 “时间太赶了,没有什么可以给你们,这是餐点,可以在路上吃。” “真是谢谢你了。难怪会有人说进来这旅馆之后,不论你到了大陆的何方,都可以向人说起这里的美好回忆。谢谢了,高贵的仕女尤丝娜。还有,也代我们向你的哥哥说声谢谢。” 尤丝娜好像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时间实在很紧迫,她还这样拖时间,唉!再怎么说还是贺坦特的女孩子最好。因为她们的个性直爽又干脆。 “尤丝娜,你有什么话就说出来比较好。就算是破口大骂,也比现在不说将来后悔还要好得多。好了,快点说吧。你是因为没有好好骂我,才这样子扭扭捏捏吗?” 尤丝娜的嘴巴突然又开始灵活了起来。 “喂,你这个坏蛋,把我的心还来!” “……什么?” 我的“什么”两个字的声音比夜晚的微风还要更轻更小声。卡尔和杉森也一副好像挨了一下铁槌的表情。我好不容易清了清喉咙,这一次我稍微大声地问: “你说什么?” 我好像还是不够大声。尤丝娜开始抽吸着鼻水哭着说。 “哼,呜呜,这就像以前的传说一样啊!呜呜,在旅馆工作的少女,呜呜,流浪汉掳走了她的心。但是流浪汉离开了那个都市,从此不再回来。少女等了一辈子。呜呜,她可能会和别的男人结婚,而且生下小孩,呜呜,但是却一辈子想念那个流浪汉。” 哇啊!我快受不了了。真是的!这丫头拿她自己和我当题材,说得好像煞有其事似地,一股脑儿地编造出凭空的想象!这样凭空的想象正是思春期常会有的倾向。我帮尤丝娜擦了擦眼泪,然后问她: “喂!你不是还曾经气得恨不得把我杀来吃?”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你掳走了我的心。我早就知道会这样。我对你很粗鲁的那个时候,我早就已经隐约感觉到,你会是那个掳走我的心的男人。对啊,一定是那样。我知道我已经遇到一生只会有一次的魔力的秋天。” 魔力的秋天……我真快疯了!喂,是你先对我很凶的,那大概是因为你之前对酒鬼发脾气,这到底算是什么跟什么啊? “还有,那一天早上,你为了那些素昧平生的人们,去和巨魔打斗,却还被那些人们冷淡的对待,结果还负了伤,我看到那样的你,我的心早已经无法回头了。” 卡兰贝勒啊,我恳求您!我在内心里惨叫了几声之后,好不容易勉强自己安静地说: “尤丝娜,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你才认识我三天,而且其中二天我都在监狱里,你根本没有办法好好认识我。我不是什么好男人。你对我的感觉,这其中有百分之九十以上是你自己制造出来的。” “不对,这是命运啊!可是我不会紧抓着你不放。既然已经将自己的心给了流浪汉,对少女的惩罚当然会随之而来。你走吧,我不紧抓着人不放。虽然你要带走我最宝贵的东西,从此以后永远不再出现,但是我不会怨你的。” 她好像很喜欢这个样子。尤丝娜好像很想当一个“自己的心被一个跟秋天一起离开的流浪汉给掳走之后,一辈子都在思念里迎接秋天到来的少女”。那么我当然不希望硬将现实塞到她的脑子里。尤丝娜再过不久就会觉得自己当初怎么会那个样子。从现在起到那时候为止,虽然会很伤心,但是反而会因此继续保留着那份美好的空想。 我不说二话地骑上杰米妮。其他人都惊讶地骑上马。我从马匹往下望,并且说: “喂,尤丝娜!” “嗯?” “你会遇到好男人的。如果生了男孩子,而其中一个如果额头长得像是会惹事生非的样子,就帮他取名字叫修奇,好吗?” 卡尔和杉森都发出呻吟的声音。两位大爷啊!我也觉得这句话令人鸡皮疙瘩掉满地。可是我想尤丝娜应该会很喜欢听这句话。果然不出我所料,尤丝娜脸红地点点头。唉,真好笑!可能她的丈夫会极力反对吧。这娇小玲珑的少女!然而我还是用非常郑重的表情点点头。 尤丝娜的手突然靠近我的脖子。 “这个,要为了我好好保存着,不要忘了我。” 是一条项链。……我的头要发晕了。尤丝娜拿给我的项链上面,镶有闪闪发亮的珠子,是一条我会怕被人看到而没办法戴在脖子上的那种项链。 我并没有喊出“喂!我怎么可能会戴这种粗俗幼稚的项链!”之类的话!相反地,我收下了那个东西,戴在脖子上。然后我一言不发地骑着马走了。“那个流浪汉默默地不说话,踏着秋天的夜色而消失,再也不会回来。然而那个偷走我的心的男人,我能不怨恨他吗?当然怨恨他。”……想到这里,我已经起鸡皮疙瘩了! 为了不要妨碍到雷诺斯市民的睡眠,我们静静地骑着马跑了一会儿之后,才回过头看。在“十二人的旅馆”前面,尤丝娜仍然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刚才好像有某人说过“今晚好像会发生很棒的事”,但是,唉。骑马跑了一段时间之后,杉森开始对我说: “喂,修奇。” “不要再说了!我照着那个丫头所希望的做了,我也很受不了这个样子,所以你不要再用那件事来嘲弄我。” “……你不可以玩弄纯洁少女的心。” “那你要我怎么做?那个丫头并不是喜欢我,而只是滥竽充数地把我当成是她在思春期的梦想里出现的白马王子。那么我该怎么办?我只好照那个丫头所希望的,讲一些动人的话然后离开。如果不这样做,可能到头来我会觉得有罪恶感。可恶,我对她可是一点感情也没有,一点罪也没有啊!” 卡尔点点头,而杉森则是闭着嘴巴。坐在后面的伊露莉对于我们的行为好像一副怎么也无法理解的表情。过了不久杉森用低沉的,但是很清楚的声音说:“当然啦,你的心早已经在故乡,不对,是在你骑的这匹马……” “呀啊啊!杉森!” 我们已经到达男爵家了。夜已深,到处都黑黑暗暗的,宅邸里面很安静。我们将马匹绑在石墙旁边。我们全都用手帕蒙着脸,伊露莉甚至还将她长长的头发绑了起来,然后塞到衣服里面。杉森说: “嗯,伊露莉,你可以不用去……” “我要找那个男爵和大法师把事情追究清楚。” “要追究的话,那一开始是我要求行动的,是我的错。” “如果要用这种方式追究的话,那么就从出生这个错误开始追究好了。我们要不要赶快行动?” 当然要赶快行动。杉森在下面当垫脚的,让卡尔和我越过围墙。围墙不是很高,所以很简单地就越过去了。随后伊露莉也翻过来了,而杉森则是稍微费了一点力气才越过围墙。卡尔观察宅邸的样子,然后说: “依我的观察,二楼中央是寝室。有阳台的那一间也是寝室。还有,旁边的那个建筑物可能是私兵们的宿舍。但是大法师在哪里呢?” “如果是‘大法师的实验室’,通常都会让人想到是在地下室。是吧?” “我们去调查看看吧。” 我们悄悄地走近。属于露米娜丝女神的月亮已经升起很久了,所以在雪琳娜和露米娜丝两个月亮的照耀下,显得非常明亮。因此,照理说应该很难偷偷走近,但是令人难以置信地,庭院里没有任何一个人。相反地,看起来像是私兵宿舍的那栋建筑物却传来吵闹的声音。走近那边一看,私兵们正在喝酒唱歌。他们可真会玩! “他们到底怎么敢领人家的钱?” 我们安静地走向主建筑物。 大门看起来很雄伟,但是锁起来了。这是从里面用门闩闩起来的,所以没办法打开。杉森望着窗户,可是卡尔摇摇头,他说: “一定会有厨房的。为了让厨房的油烟和食物的味道比较快速散去,都会将厨房设在比较靠外面的地方。我们绕到后面去看看吧!” 我们绕到后面去,果然就看到和主建筑物相连的,看起来像是多长出来的瘤包似的厨房。此时传来有人走近的声音。我们赶紧躲在旁边的树木后面。走近来的人身穿平常的衣服,所以看不出来是男佣还是私兵,但是看长相好像是私兵。他因为酒醉,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一走到厨房就开始呼呼地敲着厨房的门。 “喂!快出来!快开门!” 过了不久,我看厨房有灯光亮起,随即厨房的门开了。开门出来的是一个提着灯的女佣。女佣一面揉眼睛一面说: “什么事啊?干嘛吵醒在睡觉的人?” “酒不够了。我带了酒瓶过来。” “你们这些家伙的工作就是天天这样喝酒吗?不行了!我不要再给你们酒了!” “哎呀,你可真凶啊!我看看……” “呃啊!你疯啦。” 那个私兵想要抱住那个女佣,但是小腿胫骨被踢了一下。厨房门关了起来,那个私兵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走回去。这时候,我们从树后面走出来。 “很好,我们现在知道进去的方法了!” 杉森点点头走到厨房门口,他用力地敲门。 “喂!快一点啦,只要给我一瓶就好了!” 厨房里面立刻传来叫骂声。 “你还敢再来!你,你给我站着不要动!” 听到女佣凶悍的声音之后,接着门就开了。女佣拿着拨火棍猛然跑出来,可是被杉森抓住了手臂。女佣的眼睛睁得大大地,就在她要大声喊叫的那一瞬间,杉森蒙住了那个女佣的嘴巴。 “安静点!你敢大叫我就不饶你!” 杉森的声音是从包着脸的手帕后面传出来的,所以听起来很可怕。那个女佣害怕地一边颤抖着,一边点点头。杉森继续蒙着女佣的嘴巴,并且对她说:“我要把手放开了。但是万一你要是敢叫喊的话,你就惨了,知道了吗?” 那个女佣一等嘴巴被放开之后,立刻用蚊子般的声音说:‘请饶我一命,请饶我一命’,并且开始哭泣。杉森有点不知所措地说: “只要你照我说的话去做,就不会受任何的伤。好了,那里面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人醒着?” “没有,没有人醒着。我也是正在睡觉,可是因为有人叫……” 然后杉森让那个女佣转过身,抓着她的肩膀说: “很好。请你帮我们带路吧。你的背后有短剑抵着,所以动作给我小心一点!” 那个女佣实在抖得太厉害了,甚至抖到无法走路的程度。后来我们催促那个女佣,才得以进到里面。 我们一进去,就看到厨房和主建筑物相连结的门。那里头是大厅,男佣们正片在大厅里。因为没有所谓的男佣房——只有所谓的女佣房。 我一面走一面想这些事,结果差一点踩到了一个正在睡觉的男佣。我勉强停住,只是稍微踢到了他的手。那个男佣翻身之后,又沉沉睡着了。在那短短的一瞬间,我们四个人都冒了冷汗,直直地呆站着。杉森用很低的声音威吓地说: “修奇,你这小子!” “呼!我比你更害怕,不要再说了。” 我们悄悄地从大厅走上通往二楼的阶梯。虽然我们因为阶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而惊慌不已,但是男佣们好像由于白天辛苦工作的关系,都没有被吵醒。上到二楼之后,在阶梯左右边都各有走廊,而且前面也有走廊。前面走廊的尽头有一扇很华丽的门,在那个女佣指着那个房间之前,我们都大约猜出那是男爵的房间。 杉森说: “请问大法师在哪里?” “在,在地下室。那边走廊尽头有一个通往地下室的阶梯。” “你能够打开那个门吗?” “没,没办法。钥匙在男爵大人和执事大人那里。” “好。要是被人发现你帮我们带路,你是不可能平安无事的。这样好了。我把你打昏,你就说是因为反抗我们才被打昏的。知道了吗?” 那个女佣虽然脸色变得很惨白,但是不久之后她点点头。 “请,请打轻一点。” “那么,对不起了。” 杉森向她点头行礼之后,朝她的腹部打了一拳。那个女佣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声音之后,就这样倒了下来,可是杉森扶住了她,让她靠向墙壁坐着。杉森摇摇头。 “唉,打了女人,我实在对她很抱歉。” “不过她会感激你的。走吧,我们去地下室。” “为什么?” “因为如果要开那个门的话,佣人们都会被吵醒。所以我们先去抓那个大法师,再命令大法师来开门吧。” 我们走到二楼尽头的阶梯。为什么要下去地下室的阶梯会设在二楼呢?真是奇怪,卡尔说明给我听。 “这样做是因为地下室原本就都有重要的用途。依照某种礼法,一楼是佣人的生活空间,而二楼则是主人和其家人的生活空间。所以重要的地下室会和二楼相连结。而且佣人当然也不能接近那里。” 真的吗?不管盖成这样是不是原本就有什么目的,因为这阶梯是从二楼到地下室去的路,所以非常陡峭,而且又很长。幸好是石阶,所以不会发出声音,但是在黑暗里摸黑走阶梯,必须摸着墙壁慢吞吞地走下去。随即伊露莉说道: “在自己的敌人当中最美丽的妖精,隐藏住它的黑暗反而是它的食物,请出来吞噬掉黑暗吧!” 突然间出现一道亮光,吓了我们一跳。定神一看,虽然并不是很明亮的东西,但是在黑暗的走道上突然间看到光线,自然会吓了我们一大跳。因为光线的关系,所以看不清楚在光的中央有什么东西在里头,但是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挪动着。我看了看卡尔,卡尔则是回答说: “原来是光精,比传说中还要美丽。虽是光精,但是反而在黑暗之中,才更能感觉出其美丽……” 靠着光精,我们很容易就下了阶梯。那个火光并不是红色,而是带着一点点青色,所以看起来会觉得有点奇怪。我们下到地下室之后看到一扇门,在木门上面还用铁材做了补强,看起来非常坚固的样子。好了,该怎么打开呢? 这一次仍然是伊露莉站了出来。她要我和杉森站在门的两旁,而光精飞到门的上方。接着她开始念咒语。 “在那气息之下,浮载着生命,望看所有事物,不从属于任何事物的您啊,在此请将您的权能之中的一项收纳起来。” 接着,不可能会起风的地下室开始起风了。过了不久,伊露莉看着我们刚才走下来的阶梯说: “这样就不会有任何声音走漏到上面去了。现在该让他帮我们开门了。” “咦?怎么开门?” “就请高喊‘失火了’。” 对了!在地下室的人一听到失火了的声音,一定会很恐惧。杉森和我快喊破喉咙似地开始叫着: “失火了!” 果然,过了不久从门里面传来喀啷啷的响声以及某种东西滚下来的声音。接着又传来一声‘呃啊’的惨叫声,同时门被打开了。跑出来的是一个光着上身的男子。门一打开,光精就靠近那个男子的眼睛,让他不得不赶紧将眼睛掩住。 他正是亚夫奈德。 杉森很简单地就抓住了掩着眼睛的亚夫奈德的后脑勺。杉森将他的手臂反折抓住,并且将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好啊!很逊的大法师。” 那家伙此时才睁开眼睛看看我们。他的脸突然转为惊愕。 “什么呀……不是失火了吗?你们是谁!” “我们是喊失火的人。好了,到里面去,好吗?” 杉森推着那家伙,然后我们进到了里面。 里面的灯亮着,我们看到的是乱成一团的景象。我们闻到阵阵传出的怪异味道,有腐烂的味道、油的味道、硫磺的味道等等,简直到了需要捏着鼻子的地步。而且这里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如细铁粉、金粉、水晶球、硫磺、动物的内脏、动物的毛等等,甚至还有动物的大小便。而墙上则是挂满了各种长得很奇形怪状的道具和铁丝、绳子,每个书架上都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瓶子。伊露莉皱起眉头,送走了光精。 让亚夫奈德那家伙跪在地上之后,杉森拉下掩住脸孔的脸巾。 “你,你是!” 亚夫奈德一副惊慌失色的样子。随后我们其他人也各自拉下脸巾,亚夫奈德发出喘不过气的咳嗽声。杉森表情阴险狡猾地笑着说: “要我先杀死你之后再折磨你,还是先折磨你之后再杀你呢?” 亚夫奈德的表情一副像是濒临死亡的样子。我决定先要回我的东西。 “喂,先交出我的OPG。在哪里呢?” “那个东西,在那边火炉上面的锅子里……” “啊!在锅子里?” 我惊慌地跑到火炉那边去看。真的有一个锅子里头装着水,正滚烫地煮着(放了很多没看过的东西在里面,颜色和味道简直是糟糕透了),我的OPG也在里面浮着。哎呀,我的天啊!我用旁边的铁夹子把它夹起来。有很多肮脏的东西也随着被带了上来,手套的手指部分那里甚至有一个动物的眼珠子也一起被捞上来。我要骂人了! “你到底想干嘛呀!” “做,做研究……” “你是想煮了之后吃下去吗?你疯了啊!” 我把它放进摆在旁边的一个水桶,洗一洗之后大致抖几下,用毛巾擦拭后,再戴到手上。虽然没有任何的感觉,不过这东西原本就是如此。如果要知道到底有没有坏……我拿起挂在墙上的一根铁棍挥挥看。结果和以前一样很轻松地就挥动了起来。 “还很好。但是你到底是想拿它怎么样?” “我,我想召唤出食人魔当巫师随从……” 巫师随从?这时候伊露莉笑了笑。 “真可笑!你怎么会想让食人魔当你的巫师随从?你到底是在哪里学会魔法的呢?” 随即亚夫奈德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你知道什么是寻找巫师随从?” “我不是曾经使出过‘冰墙术’?我知道那一类的法术。” “可,可否教教我……” “好的,依照想要召唤的巫师随从种类的不同,而有不同的昼夜时间,所以要先选择你想要的动物活动的时间。在黄铜火炉里面放满木炭,然后再放香进去,香的数量必须要能完全盖住木炭才可以,一直到念完咒语时为止,还要再放好几遍。这时候放入芦荟和……” 杉森、卡尔和我都惊讶地张口结舌!我们看着冷静地讲这些话的伊露莉,以及认真地边听边写的亚夫奈德。还真的有一股和乐融融的学习气氛呢!我们在这段时间里还拿起亚夫奈德那些奇怪的东西,一边把玩着,一边等待。伊露莉说明完了之后,甚至在那张纸上帮他写了某些东西。 亚夫奈德全部都写完了之后,他看着那张纸,做了一个心满意足的表情。 “那句话说得对!精灵确实与人类不同,精灵真的很会教魔法!” 伊露莉也微微笑了。 “新学的法术是很珍贵的。代价则是你的性命。” 亚夫奈德听了之后,手中的那张纸掉落到了地上。他那副吓破胆的样子让我们看了觉得很偷快。伊露莉真的是个很沉着而且又冷静的人。她冷冰冰地说: “你已经接受了我刚刚教的东西,所以现在我当然要接受代价了。你应该没有什么不满的吧?” 伊露莉拔出那把穿甲剑。亚夫奈德往后退了几步之后,脚被绊了一下,随即一屁股跌坐到地上。他就像白杨树叶子被风吹动般,不停地发抖,并且说: “饶,饶我一命……” “你用你那些三脚猫功夫的魔法,去帮那个男爵欺压这个都市的市民们。而且如此一来也充分满足了你自己的欲望。可能你还觉得相当愉快。但是优比涅规范了这个世界上不管做什么,一定要付出代价,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优比涅造了秤,而贺加涅斯造了秤锤。你的秤台实在是太倾斜了。现在应该要让它变得平衡。就拿你的性命来当秤锤吧!” 伊露莉的声音很沉着,就好像是在说着明天天气的那种口气。但是,在亚夫奈德听来,这可能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声音。亚夫奈德继续往后退,退到碰到墙壁为止。然后伊露莉慢慢地往前走。 突然间亚夫奈德大声吼着说: “你说我满足了我的欲望!” 伊露莉惊讶地望着亚夫奈德。亚夫奈德则一面因恐惧而流泪,一面尖声喊着: “他妈的!人类的巫师和你们精灵不一样,他们才不会这么大方干脆地教魔法!我学了十年也才只有学到魔法二级!可是我已经付出了非常多的时间在服侍!” “你应该知道魔法不是很容易学、很容易用的东西啊。” “可是我还是忍受不了了!我受不了将年轻的岁月都奉献给那个老朽的老头儿。所以我才跑了出来!但是只有魔法二级的我,只能做这种没品奸商的部下角色!” 伊露莉静静地看着他,说: “对人类而言,为了学好魔法,要消磨的时间实在太长了。” “是的!我们又不是精灵!那些年轻人的欲念,我们得全部放弃,只全心全意学魔法,如果想要成为一个可用的巫师,都已经到了快中风的年纪。我不想要这样。所以我才会跑出来!欲望?呵!这叫做欲望?是的,说实在的,如今生活变得很轻松。我只要适度地折磨那些男爵指定的人就可以了。是的,小鬼!正如你所说的,就是对他们丢绳子,对他们丢骨头,可是,可是我常常觉得不安。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到比我更优秀的巫师。而且我也很怕人们会知道我是不怎么样的巫师。所以我自称是大法师,甚至还穿了那种不搭调的衣服!然而我到最后还是受不了了。我毕竟是个巫师啊!我非常想念那些魔法研究。所以我每天做研究,自己创造了一些没听过的魔法,试着去实验……” 原来亚夫奈德拿了我的OPG,是想要创造一些法术。卡尔试着问他: “你没有回去找你的老师吗?” “我太惭愧了……我实在没办法回去。我想想自己放荡的生活,实在是不敢回去。” 亚夫奈德低下头哭着。伊露莉看到他那个样子,收起了穿甲剑。亚夫奈德一听到穿甲剑收到剑鞘里的声音,他连忙抬起头来。 “优比涅和贺加涅斯创造了时间。” 亚夫奈德擦去了眼泪后,抬头看伊露莉。伊露莉对他说: “时间是绝对的而且是不变的东西。但是可以利用时间。” 伊露莉微微笑了笑。 “我会留下你的时间。请好好利用它。你自己将倾斜的秤台扶正吧。请你自己回转你的一生,改变你往后的日子。” 亚夫奈德的脸上一直到这时候才露出希望。他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并且说: “谢谢!谢谢!” 杉森和我互相看了看,然后耸耸肩。 “真是的,伊露莉都解决了,我们不用再做什么了。” “是啊。如果是我,我一定毫不留情地狠狠扁他一顿。我在那里静静地等了半天,不就是在期待这个!” 伊露莉听到我的话之后笑着说: “修奇,对不起。” “不,你没有对不起我,我很满意啊。可是男爵一定要留给我们。喂!亚夫奈德?” 亚夫奈德到这个时候都还在磕头,一直到我再叫他一次,他才站了起来。我对他说: “好了,你是由伊露莉来处理,但是男爵可就会有点不同了。你和我们一起上去吧。” 第九章 我们又再度来到二楼。亚夫奈德死里重生了以后变得很安静,他很和气地帮我们带路。到达二楼中央男爵的房间之后,我对亚夫奈德说: “请叫男爵出来,要小声地叫他。” 亚夫奈德照我所说的,安静地叫了男爵。男爵好像睡得很熟,叫不醒他。 “你没有钥匙吗?” “没有。” “那么没有办法了。好,就当是纪念我找回OPG。” 我毫不犹豫地用手掌拍了一下门。呼!门板整个飞了出去。我赶紧说: “好了,杉森!你带男爵出来!我来挡住那些佣人。” 杉森像一阵风似地快速移动身体。然后我开始望着那些佣人们,他们听到门被破坏的声音,而正在骚动着。他们上来二楼看,可是因为太暗而看不清楚。一阵子之后,他们点亮了蜡烛和提灯,一看到我们的模样,都发出了尖叫声。这时杉森已经抓住了希里坎男爵的后头,拖着他走出来。 “你们这些该死的家伙!你们明知道我是谁,还敢如此!你们想死想疯了啊?” 男爵又骂了很多难听的话。他可真是一个不会判断事情状况的人啊!我抓起那家伙的脚,他怒吼着: “混,混蛋!你竟敢这样做!还不快点放下!” “我如果是你的佣人,我就会听你的话。” 随即我就这样把男爵吊到二楼栏杆外。下面的那些佣人发出尖叫声。 “呃啊!” 希里坎男爵的嘴巴冒出了泡沫。我把手臂上下摇晃着说: “你真的很重哦!” “该死的混蛋!你敢这样子对我,你以为你还能活命吗?” “你再这样吵闹下去,你以为你还能活命吗?” 那时候男爵才安静下来。因为我只要一放手,他当场就会成为“已故”希里坎男爵。他朝着下面拼命喊着: “你,你们几个,赶快把我接住!啊,不对,上来杀了这些家伙!” 佣人们很惊慌地跑来男爵的下方,然后举起双手。我一往左边走一步,那些佣人就立刻往左边移动。而如果我往右边走一步,那些佣人就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往右边跑。真是有趣!我就这么左右左右地来回好几遍。 男爵头朝下,被我这样提来提去之后已经晕头转向了。不过他还是一直骂个不停,继续不断咀咒我。在一旁快看不下去的卡尔对我说: “好了啦,尼德法老弟。不要再这个样子,快放他下来。” 我微微笑了笑,然后将他放下来。希里坎男爵一被放下来就立刻想要逃开,但是我按压住那家伙的肩膀。所以他只能用他还很自由的嘴巴尽可能地骂我: “你们这些可恶的家伙!污水坑里的脏老鼠看到人竟然不知尊重,还敢放肆!你们真的那么想死啊!竟然敢对我这么无礼!这些肮脏混蛋!” 这个男爵嘴巴真的很会说。他都已经晕头转向了,竟还能一直不停地骂人。卡尔原本想说话,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摇摇头放弃了。 “跟他好像真的说不通。算了,走吧。” “你们这些家伙!你们以为你们可以逃到哪里?你们想逃回臭水沟里的老鼠小洞去吗?门儿都没有!你们会先被五马分尸的!你们敢对我做出这么可恶的事,还以为自己能活命吗?我就算再慈悲我也不能饶你们!” 我对卡尔说: “就把他丢出去吧。真是令人厌恶!” “你说什么?臭小子,竟敢说这种话?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鬼头!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 卡尔差一点就叫我把他丢出去。 “就这么丢……不太好吧。” 这时候,大门被粗暴地打开了,接着私兵们冲了进来。出动得可真快速!现在才出现啊!他们上了二楼,看到男爵好像已经变成人质之后,他们大声喊叫: “喂!你们,嗝!全都全都被围包了,啊,不对,被包围了!” 我面对着他们大喊: “你们讲话讲清楚一点,这些笨蛋!你们居然还能出动,还真是厉害!” 那匹私兵们全部都醉了,连走路都走不稳,而且有的人把盔甲穿反了,有的人只是用披的,有的人把盾牌戴在头上,然后将头盔拿在手上,真的是什么样子都有。他们的模样再怎么看也不会令人觉得可怕,真是不像话。这些守卫宅邸的私兵们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敢醉成这个样子?男爵看起来似乎也和我有同样的感受。他和我同时破口大骂那些私兵们。私兵们根本没听到男爵那些骂人的话,全都东倒西歪的,有的人甚至还坐在地上吐了起来。真了不起!早知道这样,我们一开始就应该从正门口进来!卡尔一面看着那些私兵们,一面笑着说: “很好,这样子就应该够了!” 我和杉森诧异地看着卡尔。卡尔以郑重的态度对希里坎男爵行了一个礼,然后他说: “男爵大人,您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打,打什么赌?” “我们赌如果男爵大人不见了,那些士兵们会不会掠夺您的财产呢?怎么样?我赌我们现在立刻带您走的话,那些士兵们就会掠夺你关心的宝石、衣物、重要的文书。我赌‘会这样子’,而男爵大人您大概会赌‘不会这样子’,是吧?因为您相信那些士兵们的忠诚。” 男爵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恐惧。 “你,你,你怎么可以……” “尼德法老弟,把他打昏。” 我一听到这句话,立刻朝男爵的后脑勺打了一拳,男爵则像青蛙那样地仆倒在地上。卡尔俯视下方,然后对亚夫奈德说: “亚夫奈德先生,男爵的家人呢?” “没有家人了。他的妻子已经去逝,而他的女儿早已经嫁人了。” “那么就不用拖泥带水了。亚夫奈德先生你大概也会想拿一些,是吧?” 亚夫奈德噗嗤地笑了出来。可是他看了看伊露莉的眼神,然后低下头。卡尔说: “你就在良心允许的范围之下,拿一些东西,当作侍候过男爵的代价吧。” “算了。我只会去拿我的行李。今天晚上得到的已经非常够了。我学会了一种新的魔法。” 卡尔微笑着说: “你真不愧是个巫师。我以为你会说‘捡回了一命’。你走吧。可以的话,请回去你的老师身边吧。” 亚夫奈德向我们道谢之后,回头走向地下室。卡尔很快地指示说: “私兵们在喧嚣的时候,可不能让那些佣人们受伤。费西佛老弟,尼德法老弟,去将那些私兵们的武器装备拿走,全部都打昏。他们都醉了,这应该很容易吧?还有,各位男佣和女佣们,我们会带走这家伙,你们随你们喜欢的拿吧!” “什,什么意思?” 卡尔露出狡猾的表情说: “如果不赶快,就拿不到很多东西了。” 这时候佣人们的眼神才转为锐利。然后我和杉森笑了笑,随即跳下了阶梯。 “呀喝!” 用揍的,用挥打的,用丢的,用踢的…… 我们骑着马离开了男爵家。伊露莉刚才从男爵家的马厩里牵了一匹马出来。真令人惊讶。我笑着对她说: “精灵也会做这种行为啊?” “这是很合理的行为。反正那些马已经失去主人了,可能会被拿去卖,或者被那些私兵们带走。因为没有主人,所以就让我来当它的主人吧。因为这是合理的选择,就把它取名叫‘理选’,这样好吗?” “很好,因为你做这件事是‘合理的’。” 我微微地笑了,而伊露莉也笑了,只有杉森苦着一张脸。现在他不是和伊露莉同骑一匹马,而是和男爵同骑一匹马。我问了卡尔一个问题: “可是我们就这样离开的话,不就算是绑架了吗?市政府那里的人会不会追过来?” “这家伙在市政府能有这么大的势力,是因为他的金钱权势所致。现在他没有了金钱权势,市政府那边应该就不会再当这家伙的走狗了。而且我们还可以再用另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 到了雷诺斯市的市政府之后,我们才知道是什么方法。 在市政府附近的小路上,我拿出了纸张、墨水和笔。前些时候买的那些正好派上用场。然后卡尔命令男爵写一张内容是将斗技场捐赠给市政府的声明书。当然啦,男爵是不可能心甘情愿地写那种声明的。 “什,什么?这是不可能的!” 随即杉森稍微摇了摇头之后,在男爵耳边说了几句话。不久,男爵就被吓得脸都绿了,他赶紧开始写声明书。我问杉森说: “你对他说了什么?” “不听我们的话没关系。我也不想再说第二次。” 男爵写了一张有关捐赠斗技场给市政府的声明书。而很幸运地,我们刚好有三个人,这么说是因为伊露莉不是拜索斯的公民。总而言之,在男爵的签名的下方签有卡尔、杉森和我的名字。 “我还不是成人,好像还不能当证人。” 卡尔摇摇头说: “不,决定尼德法老弟你是否为成人是贺坦特领主的权限范围。而我现在是贺坦特领主的全权代理人,所以写在我名字下方的你的名字,可以接受和我一样的待遇。” 哈!那真是太了不起了!我写完我的签名。卡尔拿起那张纸挥了几下,好让墨水干掉。然后他说: “好了,市政府如果接收了这笔财产,他们就不会再有什么意见了。还有……” 卡尔又拿出另一张纸,很快地写了些字在上面。都写完了之后,他说道: “雷诺斯市政府那边不会再追我们了,薛林先生不是说过我们没有在罪犯的名册里?所以市政府那边没有理由一定要追我们。我写了‘用斗技场交换我们的自由!’,市长的脑袋如果会想事情的话,应该会同意我的提议。如果一定要把我们当罪犯处理,然后追过来的话,男爵的声明书将会无效。因为罪犯是不能当证人的。” “哇!” 杉森和我打从心底赞叹地点点头。难道卡尔以前是恐吓罪犯或骗子?我们走到离市政府一段距离之外的地方,卡尔在箭上绑上了那二张纸,射向市政府。而后我们当它是信号似地,疾驰离开雷诺斯市。 早晨的太阳正在升起。 在黎明时刻,我们在雷诺斯市外围适当的地方放下了男爵。男爵早已失去了所有的勇气,完完全全像是一个废人。就算他回到雷诺斯市,也没有任何财产,没有任何势力了。我们激励他,要他去找朋友帮忙,但是男爵他好像没有任何朋友的样子。报仇最好是能痛痛快快地,可是看到他那么沮丧的样子!我们还是觉得很歉疚。怎么会连一个朋友也没有呢? 我大概能理解卡尔的报仇方式了。他是从希里坎男爵的性格上诱导出自然一定会产生的结果。希里坎男爵如果是一个声望很高的人,那么不管他是不是消失不见,依然能保有他的财产和声望。卡尔的报仇方式是要引出内在潜藏的刑罚,而对善良的人不会有任何的伤害。 但是对希里坎男爵却很有效。嗯,卡尔是个很可怕的人。我一这么说完,卡尔立刻哈哈笑了起来。 “是啊是啊,尼德法老弟。一个人犯了错的时候,即使没有受到眼睛看得到的刑罚,也是没办法好好安心。因为刑罚已经在那个人的内心里层层叠叠地累积起来了。所谓的刑罚并不是在别的地方。如果是有智慧的法官进行审判,就会知道对于罪犯之罪行最适当的刑罚,早已经存在于罪犯的内心里了。我只不过是仿效这个原理而已。” 现在我们是位在雷诺斯市的东边的一座山中间,我们在此地野营。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去睡觉,好像有点奇怪,但是我们因为整夜都没睡,所以也没办法继续前进了。 我享受着早晨的太阳,看着灯火还依稀闪烁的雷诺斯市,说: “雷诺斯,有好的记忆,也有不好的记忆。” “这个不管到哪里都一样的啊。只要是在人类生活的地方,都会如此。” 这是卡尔的回答。我看了看伊露莉。 伊露莉正在望着早晨的太阳。她的眼睛慢慢地闭了起来,就好像向日葵花一样地朝着太阳的方向伸出她的脸。照得她睫毛发热的那道阳光真是美丽。“伊露莉?可以比较一下人类的都市和精灵的都市吗?” 伊露莉仍然闭着眼睛,她说道: “精灵并没有都市。” “那么如果要你以精灵的观点定义人类的社会呢?我事实上有些不安,而且有点惭愧。你会给予什么样的评价呢?” 我的问题也引起了卡尔和杉森的注意。伊露莉说: “这个嘛……有很多令人失望的地方,也有很多令人惊讶的地方,实在很难用一句话来定义。虽然我只在那个都市待了三天,但是感觉上却好像过了三十年。人类的一天常常都是这样子的吗?” “我们当然也不是每天都过得那么惊险。” “真的吗?我还在猜想是不是因为这么激烈的生活,才会造成人类如此地短命。特别是昨晚各位的行为实在是令我无法想象的……” “机灵鬼怪,是吗?” 伊露莉闭着眼睛笑了笑。之后她才睁开眼睛回头看。 “是的,就是机灵鬼怪。对于那些机灵鬼怪的行为,撇开评价不谈,只说出我的感受的话,可说是非常爽快!这是一种和速度感相似的感受,真的非常爽快,而且舒服。嗯,我很难用人类的话来形容。是用‘生气勃勃’来形容的吗?我也不太知道。” “不,我们已经很充分了解你的说明。” 我现在安心了。伊露莉并没有说一些负面的评价。我原本还很担心伊露莉会不会以为人类都像希里坎男爵那种样子。以前我自己觉得人类是有爱心的,可是和非人类的其他种族在一起之后,总觉得人类要是能再好一点,能再高尚一点就好了。我自己就很像典型的人类。 杉森说道: “好了!睡吧!大家现在都非常非常地累了。” 卡尔靠在树上说: “我没做什么事,就由我来做看守工作吧。各位赶快去睡吧!浪费了三天,如果想走快一点,就必须先多休息才可以。”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头有杰米妮和故乡贺坦特领地。这算是恶梦吗? 咯吱咯吱!这是骨头伸展的声音。 “啊,什么时候才能再睡在床上?” 我一边扭转着身体,一边自言自语着。骨头发出好像快散了的声音。 卡尔靠在树下坐着,正在睡觉。哼,真是一个让我们安心的守望者啊!杉森听到我的自言自语而睁开了眼睛,然后站了起来。他看看卡尔,不禁笑了笑,然后叫醒卡尔。卡尔急急忙忙说他是刚刚才睡着的,实在很抱歉,但是杉森微笑地说: “没有关系。我们大家都熬夜了,当然会这样。请到那边躺着睡吧。夜晚赶路好像不是很好,我看今天我们就在这儿休息一整天吧。” “时间允许吗?” “原本计划中打算一个半月办完事情,但是在雷诺斯市浪费了三天,所以日子只剩大约四十天。这样子要谒见国王陛下,还要去修利哲伯爵家,还要卖我们领地,会不够吗?” “四十天,只有四十天……这个嘛,费西佛老弟,听说要花一个月的时间才能进到王宫里。” “咦?王宫有这么大吗?” “不是的,是因为要先从底下的官员开始层层上报,所以才会需要花费那么长的时间。幸好我是贺坦特领地的全权代理人,而且是要报告有关国王的龙的事,所以应该可以马上谒见到国王陛下。” 我插嘴说道: “可是,一定要去谒见国王陛下吗?只要跟下面的官员说卡赛普莱战败了,再传达上去就可以了,不是吗?” “这样会有麻烦。如果是其他的事,可能可以这样,不对,其他的事都需要这样做,但是龙的事是不一样的。龙不管到哪里,仍旧还是国王的龙。而且卡赛普莱对国王陛下而言,是很重要的,是国王陛下直接派遣它到贺坦特领地的。因为是陛下直接派遣的,所以我必须直接报告陛下,不能向他下面的官员报告。” “唉!真麻烦。那很重要吗?” “很重要。万一国王陛下震怒的话,说不定会人头落地。其他的官员当然不希望自己人头落地。” “咦?人头落地,那不就是死刑?” 卡尔嘻嘻地笑着。 “当然不会这样子。只是原则上是可以这个样子的,所以不必太担心。此次作战的负责人是贺坦特领主,但是我们领主已全权交给修利哲伯爵。所以败战的责任是在修利哲伯爵身上吧。” “那么卡尔你会很安全吗?” “嗯,只要跟陛下说:‘派遣卡赛普莱来支援,结果还是战败了,真是愧疚。’,国王陛下应该就会宽容地原谅了,然后就没事了。形式上一定要那样做,然后那样记录下来。而且听说国王陛下是很仁慈的,他的哥哥被废位之后,由他继位为太子的时候,有更多人因此而高兴不已。” “哦,真令人惊讶。” 卡尔看了看深吸一口气的我,然后微笑着。但是他又开始面带愁容了。 “只有四十天……。报告败战的事情,实际上并不是大问题,真正的大问题是如何筹钱。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哈梅尔执事先生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我们领地里筹到钱。所以钱的事终究还是我们的责任。到了首都,我们可以拜托国王家族,或者拜托贵族院,总之一定要筹到钱。我带了领地的所有税收权状书,逼不得已的时候就会卖掉。” 看到卡尔这么担心,杉森插嘴说: “那么,我们可以想办法让回程的时间短一点。我因为没有走过这些路,只能看地图来判断,所以调整计划的时候会有些不安,但是我们回程的时候应该会比较熟悉一点了吧?” “你说得对。我知道了。” 卡尔点点头,然后进到毛毯里面,之后有好一段时间还在毛毯里翻来覆去,苦恼了很久才睡着。杉森翻翻行李,拿出地理书,然后开始仔细看着地图。而我则是拿出尤丝娜给我们的那个篮子。 篮子里面有面包、啤酒瓶、还有起司和水果。嗯,那丫头竟会说出那些可爱的话。说什么她自己的心已经被流浪汉给掳走,从此一辈子都会想着这个流浪汉?哈哈哈! 巨大的啤酒瓶封得很紧,那是用蜡封起来的。一打开盖子,当场就冒出了很多泡沫,可能是因为刚才摇晃得很厉害的关系。我喝了一口之后拿给杉森,然后开始吃面包。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落叶不断地飘下,而天空既晴朗又明澈,还不断传来清脆的鸟叫声。 抬头一看,树叶掉得光秃秃的树枝上,有几只小鸟停在那儿,正在低头看着我。 我撕了一些面包屑往前一丢。 小鸟们像是很怀疑似地看着我。我原本在想‘什么样的表情才可以让小鸟安心呢?’,但是还是算了。我连马的表情都看不懂,那么小鸟会看得懂我的表情吗? 嗯,我好像想错了哦!马并没有可以做出表情的肌肉。也就是说,只有人类可以做出‘表情’。 还有精灵也可以做出表情。伊露莉在毛毯里面侧躺着,用手臂托着下巴,她一副才刚睡醒的懒洋洋的表情,正在看着我和面包屑。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伊露莉微微笑了笑,然后开始吹起口哨。 “嘘哩哩,嘘哩,嘘哩哩,嘘哩——” 随即,枝头上的一只小鸟飞了下来。那只小鸟开始啄起面包屑,不久,刚才停在它旁边的其他小鸟也飞下来啄面包屑。我伸出两条腿,用手臂支撑着上半身,然后看着这一副景象。为了不要吓到小鸟,我用很低沉的声音说: “你吹口哨吹得很好!” 伊露莉看了看小鸟,又看了看我。 “也可以给我一点面包吗?” 我从篮子里拿出面包。伊露莉就在毛毯里以半躺的姿势吃面包。看起来非常自然。居然躺着吃东西!如果是杰米妮,一定不会这样子。但是我也不觉得有没礼貌的感觉。她又不是人类,如果我有那种感觉不就很可笑吗?如果说精灵在森林里躺在落叶上面吃东西,这也是很自然的事。 “嗯,您起来吃比较好吧。” 哦,不愧是杉森。伊露莉转过头去看着杉森。 “咦?” “如果躺着吃的话,嗯,可能会对消化不太好……” “大部分的生物,他们的身体姿势和消化并没有很大的关系。” 如此一来杉森就无话可说了。他淡淡地笑了笑,然后又再回去看他的地理书。而我也笑了笑,继续望着那些小鸟。 伊露莉则是从她那个位置站了起来。她将手拍干净之后,开始整理头发。因为她的头发很长,所以睡觉起来,当然就会变得很乱。但是伊露莉就好像小狗抖动身体那样地,前后左右地大力摇晃着头。我看得吓了一跳,而杉森则是张大了嘴巴看着。那些小鸟们也全都飞走了。 伊露莉那样用力摇晃她的头之后,最后将头发整个往后集中,接着用手顺顺头发。可还真简单。伊露莉拿起身旁的皮外衣,翻找出一支梳子,随即开始梳头发。 “嗯,虽然我不常看女孩子梳头发,但是你这样子好像很简单!” “人类的女孩子是怎么样整理头发的呢?” “这个嘛,先洗一洗,梳一梳,然后让它干,接着盘上去或着编辫子……” “我也很想洗一洗头。” “反正不会像你刚刚那样摇动身体来整理头发,我刚刚有点惊讶。” 伊露莉歪着头说: “啊,是啊,人类的头发通常都会纠缠在一起,但是我们的头发不会纠缠在一起,所以摇一摇就会全都散开来。” “那一定很方便吧。” “这个嘛,很方便吗?我这种头发不太容易编辫子。因为头发都太细又太干燥。所以精灵们都像我这样散着一头的头发。看起来很奇怪吧?” “不,不会。” “我也很想试试编辫子或者盘头发。但是这种头发……。你要不要摸看看?” 伊露莉到我这里,然后抓着一撮头发给我摸摸看。我轻轻地摸。伊露莉问我: “是不是很细?” 摸起来好像是一种丝纱。 “是很细。但是你的头发好像很多。” “是啊,头发这么多,多到可以拿来做弓。我的弓上面的弓弦就是用我的头发做成的。精灵们都是在头发长到像弓弦的长度的时候,拿来做弓弦,而且将弓带在身边。” 此时,杉森说道! “嗯,我可以看看你的弓弦吗?” 随即伊露莉拿出插在自己行囊里的那把复合弓给杉森看。我也靠近去看那一把弓。杉森拿着弓,将弓弦弹了好几次,然后做出赞叹的表情。 “很不错的弓。虽然和我的体格不配,但是真的很不错。” “体格?啊,你是指手臂的长度。你要不要和我比一比手臂的长度?” 伊露莉把手臂往两旁一伸开,胸部就突了出来。杉森往后猛然退了几步,结果头撞到了树木。他摸着后脑勺发出呻吟声,然后伊露莉惊讶地说: “你为什么突然往后退呢?” 因为两个人用这种姿势互相比较手臂长度的话,就会碰触到对方的胸部。这跟拥抱是没有两样的。哎呀,在一旁看着的我脸都红了。杉森勉强定一定神,然后说: “啊,这个,不要比了。对了,你是说这弓弦是你的头发吗?” 伊露莉不停摇摇头,然后还是很爽朗地回答: “缠了好几次才做成的。你看,是黑色的吧?其他的精灵也都带着和自己头发同样颜色的弓。所以如果有精灵带着和自己头发不同颜色的弓的时候,就可以知道那支弓一定蕴藏有什么故事,或者对那个精灵是很重要的东西。” “啊,是的,你说的十分有道理。” “咦?……哦。” 伊露莉又再摇摇头。杉森好像撞得不轻,到现在还在胡说八道。伊露莉接过弓之后,还是觉得很奇怪地看了看杉森,然后她转身走回去她放皮外衣的地方。她每次走动的时候,我都有种感觉觉得她的皮裤动起来真的很漂亮。……要不要送一件皮裤给杰米妮?可是那丫头如果穿了皮裤,会有什么好看的呢?伊露莉拿起皮外衣并且穿上,然后开始翻找她行囊里的东西。不久,她拿出了一本非常大的非常大的书。就算是告诉我那是个盾牌,我也会相信!我和杉森用佩服的眼神看着那本大书的时候,伊露莉已经摊开了书,并且开始翻着那些巨大的书页。因为书页实在是很大,所以伊露莉是用整个手掌来翻书页的。 “嗯,我可以看看吗?” “你会看吗?” 我和杉森走近看着这本书。嗯,真的是个全新的经验!白色的部分确实是纸,而黑色的部分确实是字,不是吗? 我和杉森互相望着对方,然后又再看看书。书上面有奇怪的图案和花纹,而且写有很复杂的文字之类的东西,但是我们实在是不知道那些是什么文字。 “这是精灵语吗?” “这是魔法的语言,是符文(Rune)。这种语言事实上是无法念出来的。” “咦?无法念出来?” 伊露莉仔细地想了想之后,她清一清周围的落叶,让土地露出来。她拿了一粒小石头,然后开始在地上写了一些东西。thM,OE。这是什么呀? “你可以念得出来吗?” 我用讶异的表情一个字一个字地念过去。随即伊露莉微笑着说: “我会这样念:三个人类男子,一个精灵女子,three human Men、One Elf oman。” “啊!” 我和杉森都点点头。 “但是你写的这些字不就是可以念出来的吗?” “是的,这些字原本就是可以念出来的,所以也可以一个一个‘thM,OE’地念出来。但是符文原本就是无法念出来的,不过符文也是像我刚刚写的字一样,是有意义的。我这样说明好像有点奇怪,但是我也只能这样子说明了。” “哦……那么,那些巫师们所背记的咒语,为什么念起来会有声音呢?” “那些不是符文,而是‘起动语’。符文是‘记忆咒语’的时候所需要的语言,而起动语可以用自己种族的语言。念符文写成的咒语来做‘记忆咒语’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出现起动语。我写出‘thM,OE’,然后在念的时候念出‘三个人类男子,一个精灵女子’,就和这个是一样的道理。” “是自然而然的吗?那么只要看得懂符文,谁都可以使用魔法……” 听起来好简单。 “不,不是那样子。还必须要了解魔力活动的方式。” “魔力活动的方式?” “就拿亚夫奈德做例子吧。他是个巫师,所以他可以看得懂符文。但是我虽然教了相关的手段,而且也正确地写了符文给他,但是他当场还是无法用那些‘召唤巫师随从’的咒语。因为他还需要针对魔力活动的方式做一段时间的研究与练习,然后才能够使用这个魔法。当然,我连魔力活动的要领都已经教了他,他应该会更加容易理解。” 我摇摇头。 “那么……巫师教他们的弟子,到底是教什么?我一直以为只是教咒语而已。” “教他们使用魔力的技术、增进此技术的练习方法、教符文之后,再教他们魔法。而且是教他们每个特定的魔法所需要的符文。这些就跟你所说的‘教咒语’很相似了。但是学习魔法并不是只有这些而已。教了符文之后,这个时候需要说明魔力活动的方式。这个部分比较困难。如果我们拿游泳来做比喻的话,学习某个魔法的符文,就好像是才进入水中而已,然而要让魔法活动起来,就好像是教导实际在水里游动手脚的方法。” 我举起双手说道。 “好难哦!杉森,我的头上冒烟了吗?” “嗯,正在一团一团地上升着呢!” 杉森开的玩笑让我微微笑了笑。但是伊露莉却露出忧虑的表情问着: “咦,那是什么意思呢?什么是头上冒烟?” 啊?这个需要说明吗? “啊,那是开玩笑的话,水壶里的水滚开的时候不是会冒烟吗?我们的头脑如果很躁热的时候,就说是‘头上冒烟’了。所以这只是一种比喻而已。” “可是,修奇你的头上并没有冒烟啊!” 我和杉森有好一会儿都愣愣地看着伊露莉,虽然想要再继续说明下去,但我们正要开口说明的时候,又都觉得拿水壶来比喻成脑袋,实在是很难说明有什么会令人觉得好笑的理由。为什么要拿这个来开玩笑呢? 第一章 我看看四周围然后说: “像最近这种天气,很适合去找蜂窝,然后把蜂窝采下来。” 我总觉得这里好像应该有很不错的蜂窝。这儿开了非常多的花,而且又有一条宽阔清澈的溪。当然是要在水很清净的地方,蜂蜜的品质才会比较好。为什么呢?因为要有清净的水来滋润,花才能造出好的蜜。稍微远离一点的洋槐花树林也让我很喜欢。最近蜜蜂为了准备过冬,一定已经储藏了最上等的蜂蜜。 平常我要是去找蜂窝,那都是为了提炼蜂蜡来制造蜡烛。但是现在则是想在旅行当中能吃点特别的食物。将蜂蜜涂在煎饼上,我们这一行所有的人一定都会想吃得要命。要不要来做一点蜂蜜饼呢? “喂,尼德法老弟,我们的目的很明确,而且是时间不多的旅行者啊。我们可不是什么悠闲的流浪汉啊!” 卡尔义正辞严地说。确实如此!我们是应该要疯狂地急驰的人。但是想要疯狂急驰穿过秋天的原野,却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不仅是因为周围的风景太迷人了,而且,如果我们稍微骑得快一点,就会觉得寒风刺骨。这是由于体温会持续不断降低的缘故。现在,天空布满了厚厚的乌云,如果运气不好的话,搞不好会淋雨。 “我们到下一个领地的时候,应该一人要买一个大斗篷。” 这是杉森说的,而卡尔也点点头。我看了看伊露莉,她……好像并不觉得太冷。 不,应该说她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冷。 “伊露莉,你穿那个皮外衣不会冷吗?” “冷?啊,我不会冷。我们精灵可以与所有的天气达到协调。” 我看也是这样。他们好像也被称做是‘优比涅的幼小孩子’?即使是处在下暴风雪的冰天雪地,伊露莉可能也丝毫不会受影响吧。这么说来,一年四季她都可以穿那种帅气的皮外衣。 “我看这条路的样子,应该快要可以看到领地或村庄了,是吧?” 杉森听到我的话之后点点头。 “当然啦!你当我是什么?我可都是很精确地判断出村庄的位置,然后再决定路线的。” “你故意安排成想喝酒的时候,就会出现村庄?” “差不多啦。” 嗯,现在是接近傍晚的时候,如果按照杉森所说的,应该就要出现领地了吧?就算不是,此处也已经渐渐开始出现农田和果园。杉森指着眼前的山丘说:“应该就是在那座山丘的后面。” 我们爬上了那座山丘,随即看到眼前是一处领地的样子。都市和领地的差别在哪儿呢?其实只要看是否有领主的宅邸,就可以知道了。我看到村庄另一头有一栋看似宅邸的建筑物,猜测这里是领地的可能性较高。那栋宅邸如果是市长的家,未免也太大了一点。因为那几乎和城堡差不多大。 我们稍微停在山丘上,看了看这个领地。领地的上空笼罩着一片乌云,在那片乌云底下的领地看起来很低矮而且又冷清。伊露莉说道: “这个村庄很奇怪!” 我之前也感觉到了这件事。我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影。但是也有可能是因为这种阴霾的天气,人们不太喜欢待在外面。杉森问伊露莉: “伊露莉,是什么地方很奇怪呢?” “到处都看不到影子。” “咦?” 好奇怪的回答!我再仔细看看山丘下方的那座都市,虽然有些远,但是确实看不到每一栋建筑物应该会投射在旁边建筑物上的影子。 “可是,会不会是因为现在没有太阳?” 伊露莉表情担忧地摇摇头。 “但是有光啊!那么就应该要有影子才对。要不然,至少建筑物的颜色也应该要有深浅的差别才对啊!然而,请看看那个都市的建筑物的墙,不论是正面,或是侧面,都是一样的颜色。所有的建筑物都一样,不论哪一面都呈现出一样的颜色。” 我们发现到确实是如此,那一瞬间,我感到一股难以抑制的恐惧感。 是的,那确实是不可能的事!天啊,建筑物的四面都呈现同样的颜色,怎么会这样呢?即使是相同的灰色,也会因为光线的关系,正面会是亮灰色,而侧面则会是暗灰色,应该要有差别才对啊!但是,那些建筑物就好像是还没学会明暗的小孩子所随便画出的图画,上下前后左右的颜色都一模一样! 我一面哆嗦地发抖,一面赶紧停下马匹。其他人也停了马匹,然后用丧胆的表情互相看着。我们又再度望向那些建筑物。 “杉,杉森!怎么办才好?” 杉森咬着嘴唇回答说: “我不知道。这个都市明明是卡拉尔领地……在我的地理书上,只写着这里是以玉米酒闻名的地方,并没有其他的说明。” “但,但是我感觉不到这是有人住的都市!” 这时候,卡尔沉重地开口说话: “不会吧,尼德法老弟,这是有人的都市。” 我看着卡尔所指的方向,第一次看到有人出现。那个人站在大路的中央,正看着站在村庄入口外面的我们。 这个人穿着黑色袍子,那种宽松到令人觉得像是套了一个袋子的衣服。而腰的部位则是用某种东西夹起来,看到这个人的腰这么细,我才勉强看出这是一个女人。她的头发是黑色的,但是也掺杂有一些变色的红头发,和伊露莉的黑头发完全不一样。那些头发将她脸的两边全都遮掩住了,我们好不容易才分辨出她的鼻子和嘴巴。 我们走向那个女人,但是我们一面走,一面感觉渐渐接近我们四周围的建筑物很可怕。并不是因为它们的形状很奇怪,也不是因为脏乱或者哪里被损毁,只因为,只因为四面的颜色全部都一样!这已经是一个法则崩解的村庄。到底在乌云底下,光线玩了什么样的把戏,才会造成这种现象?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女人尖声地说: “快回去!快回去!” 我们非常害怕,但是我们的马比我们还害怕。那些马好像是听到野兽的叫声似地,前脚提起并且开始嘶鸣。 “咿嘻嘻!噗噜噜,嘻嘻嘻嘻嘻!” 我们为了不要被摔下马匹,全部都紧紧地抓住马背。而在这时候,被那个女人的尖锐叫声给吓到的不只是我们而已。 “嘎啊!嘎嘎嘎嘎,嘎啊啊啊!” 我感觉天空都快被遮住了。一大群乌鸦从四方的建筑物屋顶后面飞了上来,四处飞散着。那些乌鸦的黑色羽毛像落叶般飘落下来。马的悲鸣声和乌鸦的叫声,以及遮住视线的羽毛和我们的不安,这种种都让我们快要吓得魂飞魄散了。 我又听到另一个喊叫声传来。 “为什么要飞出来呢?” 那是伊露莉的声音。很令人惊讶地,伊露莉和她骑的那匹‘理选’一点都不为所动。伊露莉看着天空喊着: “你们是在找食物吗?还是在找睡觉的地方?或者你们是在找不见了的孩子?快回去吧!被闪烁的东西给迷惑住的纯真的鸟儿啊!回去你们的巢穴吧,回到那些有闪烁东西的仓库去吧!” 那些乌鸦们都飞了下来。但是它们停在建筑物上的屋檐或屋顶边上,或者阳台的一角,一直望着我们。伊露莉看着它们,皱起了眉头。幸好我们的马匹已经开始镇静下来了。卡尔顺了一下自己蓬乱的头发,然后心慌地看着四周围的乌鸦,他说道: “真是奇怪!现在这里如此骚乱,为什么却都没有任何人出来呢?” 他摇摇头,然后开口问眼前的这个女人。 “借问一下!我们是路经这里的旅行者,我们只是想在这里留宿一晚,但是你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叫我们回去,请问可以告诉我们理由吗?” 那个女人将头发往后拨开,那时候我们才看清楚她的脸。她的脸就和她那一身褴楼的穿着差不多,也很肮脏,满脸都是泥水。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疯子。那个女人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我们。不对,不是我们,她是注视着伊露莉。伊露莉用淡淡的视线和那个女人的眼睛对看着。 那个女人对伊露莉说: “优比涅的幼小孩子……森林的种族。乌鸦岂敢在无限高尚的你们面前骚乱!嘻嘻嘻!真不愧,真不愧是精灵啊!低贱的人类如果和你们在一起,有谁不会转化成你们那种高尚品德呢?” 伊露莉眨了眨她那双黑眼睛,然后将头转了过去。她让她的马转身,然后对我们说: “我们退回去吧。” “咦?” “我们从这里退回去吧。我等一下会告诉你们理由。” 她好像不想再说什么似地紧闭着嘴已。我们则是莫名其妙地转身离开。在后面盯着我们的那个女人和那些乌鸦的视线弄得我的背发烫。 我们又再度横越过卡拉尔领地外围的广阔农田,而伊露莉仍然是不发一语。杉森看起来很焦急,我也是同样地焦急着。卡尔有时候会转头看看后方,然后歪着头思考。 阴沉的乌云愈来愈厚,几乎快让人以为现在是晚上。甚至杉森还开玩笑地说:‘可能需要拿个火把了!’,然而天空确实是阴沉到这种地步。越过了农田之后,我们回到那座有山路,可以通往村庄的荒山上,此时伊露莉下了马匹。我们也都下了马匹,然后走向她。伊露莉一坐到地上就用双手掩着她的脸。她就这么地沉浸在思绪里好一段时间,然后抬起头看着我们。 “请坐下吧!” “啊,好。” 我们有气无力地各自坐在地上。伊露莉低沉地说: “刚才那个女人不是人。” “啊?” “我说她不是人,这句话的意思也不是说那个女人是半兽人或地精那些跟人类完全不同的种族。然而如果说她是人,她却是非常异类的那一种。”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伊露莉望着村庄的那个方向并说道: “如果是人的话,应该时时刻刻都能依从优比涅和贺加涅斯这两个神。优比涅和贺加涅斯这两个神都很关心人类,她们永远都想介入人类的生活。相反地,我们精灵则是依从卡兰贝勒,所以贺加涅斯很难介入我们。矮人他们则是依从卡里斯·纽曼,所以相反地,优比涅很难去干涉矮人。” 我和杉森只是茫然地点头,而卡尔则是一副相当明白的样子似地点头。虽然同样是点头,却有如此大的差别!伊露莉好像觉得很冷似地,用手抱住了膝盖。咦?精灵也会觉得冷?她说道: “但是刚才那个女人却只带有贺加涅斯的气息。” “啊?” “不仅是那个女人这个样子。那个领地的建筑物的所有壁面都是相同的颜色,那就是失去协调的证据。那里已经是个无视于优比涅的秤台的地方。实在是令人无法理解。” 这些话并没有让我们激动起来。因为杉森和我两个人都不太关心神学的东西。我是托卡尔的福,脑袋里被灌进一些知识,但是那也只是知识而已,并不能因此激发出什么情绪。 但就我所知,优比涅是协调,而贺加涅斯是混乱。与其说两者是神,倒不如说他们表达出某种法则或倾向。但是一般都把她们说成是人格神。 所有万物都不可能只有协调或只有混乱。如果没有混乱就不会有协调,而如果没有协调就不可能有混乱。所以这两者为了共生而创造了时间。因为有了时间,所以才让这两者能共存,也因为优比涅和贺加涅斯才都能满意。万物也就能够运转起来。混乱之后会有协调产生,而在协调之中又会再涌现出混乱。 然而这是非常复杂的原理。 就拿人类来做比喻,人类依从优比涅和贺加涅斯这两者。如果只有优比涅来管治人类的话,这世上会很枯燥无聊。举例来说,幸运这种东西大都是贺加涅斯给的礼物。万一骰子被丢出六次都出现六的时候,就可说是非常的幸运,但是这其实是机率法则的混乱,也就是贺加涅斯的恩宠。受到贺加涅斯恩宠的人最好是去做个赌徒。但是从相同的观点来看,贺加涅斯也会送给人非常不像话的坏运。如果骰子被丢出六次都出现一的时候,那也是贺加涅斯的力量。而且贺加涅斯听说也是战士们信仰的神。协调是需要二样以上存在的事物才能做协调。也就是某个事物和某个事物协调,而如果说自己达到协调,这说得通吗?而战士们的行动原则是敌人和我,两个之中有一个会死,所以贺加涅斯会庇佑战士们。 不过,战士们有时也会埋怨贺加涅斯。如果经历很多的练习和努力之后,仍然被弱小的敌人意外地打倒,那么那就是贺加涅斯所开的玩笑。所以那些努力的战士们会希望优比涅庇佑他们。可是他们又违反优比涅的旨意,因为他们屠杀敌人。如果是不太努力的战士们呢?当然会希望有贺加涅斯的助力,幸运地打赢敌人。但是他们会按照优比涅的旨意,协调地被杀死。然而优比涅事实上不希望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人死掉。因为协调是需要二个以上的存在事物的……这样子真的是非常非常复杂!我听了这样的一番话之后,从此对神学完全失去了兴趣。 总之,如果问祭司这一类的问题,他们大概可以讨论个一辈子吧。我因为对这个没有兴趣,所以知道这么多我已经很满足了。反正贺加涅斯和优比涅是非常高层次的神,事实上他们是不能称为神的宇宙间的法则之类的东西,而且也没有直接信奉她们的宗教。然而所有宗教都认定优比涅和贺加涅斯,依从他们之下的那些神灵。 我只是将这些知识记忆在脑海中,还无法用心去感受。所以我用愣愣的表情看着伊露莉,相反地,卡尔则是做出非常担心的表情,我们两个人的差别在此。卡尔很担心地说: “怎么会……怎么会有人只带有贺加涅斯的气息?”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到有一种可能性。” “哪一种可能性?” “贺加涅斯底下的神有谁呢?也就是说,能够强力散播贺加涅斯的气息的神是谁呢?” 卡尔眨了眨眼睛,他用低沉的声音说: “你认为那里是神临地?” “有可能是。” “哦,天啊!” 卡尔脸色发青地惨叫了一声。我和杉森呆呆地互相望着对方。杉森无声地只用嘴巴形说: ‘那是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 卡尔就这么处在颤栗的状态好久一段时间。在那种气氛下,我们无法贸然问问题。所以我们一直将手指头弯来弯去的。最后我忍不住了,正要开口的时候,卡尔用沉重的语气说话了,仿佛好像已经十年没说过话,如今第一次开口说话似地。他说: “如果说是神临地……,这个,若是贺加涅斯其下的神,有半身人与岔道的德菲力,矮人与火的卡里斯·纽曼,半兽人与复仇的华伦查,剑与破坏的雷提,乌鸦与疾病的……” 说到最后,卡尔的眼睛突然炯炯发亮。伊露莉点点头。 “最巨大的乌鸦,传染病的第一根源者,只守住坟墓的守墓者。” “这是什么意思呢?只守住坟墓?” 伊露莉回答我的问题,她说道: “也就是说只守住坟墓,而不守住尸体。或者挖来吃,或者取出来毁损……” “那是谁呢?” “基顿。” 这是卡尔的回答。基顿,是基顿。这是我所不知道的名字,由此可知,应该不是很有名的神。反正,如果它是疾病之神,那就一定不会很有名。我看了看杉森,但是他看起来也是很害怕的样子。所以我问卡尔: “基顿是疾病之神?有人信仰这个神吗?” 卡尔沉重地点点头。 “在我们居住的西部林地这边,她算是比较不得势的神,但是在南部林地那边,她却是很有名气的神。特别是在南部林地的伊法斯市里,有一只被称做是基顿化身的双头乌鸦杰洛伊。听说那个都市的市民们甚至还直接缴纳贡物给它。” “啊?有两个头啊?” “是的,听说那是象征着疾病是不分白天和夜晚,人都有可能染上。听说即使一边的头睡着了,另一边的头还会醒着。” 杉森和我都眨了眨眼睛。真想到那里去看看。但是南部林地并不是在我们的行程里,所以似乎是不可能看得到了!杉森说: “那么,在刚才那个都市里,基顿到底做了什么呢?” “很可能是基顿的祭司做的,要不然就是蕴藏基顿权能的某个东西不小心流传到那个村庄。” “那么,我们去察看一下吧?” 对于我的提议,伊露莉和卡尔二个人都叹了一口气。什么呀?我尴尬地搔搔头。 “怎么了,我的提议很不恰当吗?” “当然不是不恰当。我们和他们同样是人类,而谢蕾妮尔小姐也追崇优比涅的法则,所以看到那样的状况,当然也不会视若无睹地置之不理。” 伊露莉点点头。 “是的。” “但是我们这样做太危险了。那里到处遍布着那个神的权能,我们如果进去,到底要怎么做……” 我又再搔搔我的头。 “嗯,那个,万一是某个基顿的祭司在那里实行基顿的律法的话,我们就将那家伙狠狠打一遍之后赶他出去,或者如果是基顿的东西在那里发挥影响力的话,我们就将那东西丢到某个地方,或者把它毁掉,这样不就行了吗?” 卡尔笑了笑,但是看起来很无力。 “喂,尼德法老弟,你说得很对。但是那片土地上的每样东西都依从着基顿的律法,搞不好就连那片土地上的空气也遵循着基顿的律法而活动着。我们刚才静静地离开,所以没有什么危险性,但是万一我们要是在那片土地上做出反对基顿律法的行为,那么,说不定瞬息间会没有空气,或者我们脚下的土地会消失不见。不对不对,那里是基顿的神临地,所以我们很有可能在瞬息间会感染到许多的疾病。你如果同时中暑和冻伤,心情会是如何呢?” “……你是在开玩笑的吧?” “我不是在开玩笑。神临地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我一面打寒噤一面问: “什么是神临地?” “神临地就是神降临的土地。是很令人害怕的东西!” 神临地这个词说起来好像是很神圣而且很伟大的。但是如果依照卡尔的说明,那却是在地面上形成的一个地狱。至少对于在地面上生活的生物而言,是比地狱还更令人害怕的地方。 “在神临地里面,一切事物只遵守一个神的律法。嗯,尼德法老弟,费西佛老弟,我们事实上可说是住在许多神的律法之中。我们若是身处只遵守一个神的律法之处,反而会无法活下去。举例来说!假设某处是矮人与火的卡里斯·纽曼的神临地,恐怕连矮人也没有办法住在那里。因为火是那里惟一存在的东西。因为所有的东西都会被烧掉。又假设是精灵和纯洁的卡兰贝勒……” 卡尔说到这里之后停顿了一下,但是伊露莉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她接着卡尔的话。 “那里会纯洁得令人窒息。所有土地都必须是处女地,所以不能开发使用土地,所有的森林都必须是从未踏过的林地,所以完全都不能进入森林;所有的山都必须是处女峰,所以不能爬上山去。除此之外,他们无法生小孩,因为处女生不出小孩。” 伊露莉虽然完全没有那样的意图,但是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实在很可笑,所以杉森和我都微微笑了。伊露莉一看到我们在笑,就做出一副‘听到这么可怕的话,怎么还笑得出来’的表情,讶异地看着我们。杉森则是干咳了几声,然后说: “嗯。这么说来,在那片士地上只有疾病存在吗?” “应该是吧。这可能也是才发生不久的事吧。要不然,消息应该早就传遍了。” “我们一定要动手解决才对。” “是啊,这已经不是一件普通严重的事。但是这应该算是神所动的工,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是没办法接近的。” 我的心里头很烦闷,我问道: “难道完全没有办法吗?” “我也不知道。因为这种现象本身就是很稀有的。不管是哪一个神,想要在一个地方里头排除掉自己权能以外的其他权能,这是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的。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那里不是已变成这种地方了?” “或许是有某种很强大的意识,也或许是有无比强大的魔法物品在那里。也许是传说中的某个宝物吧。如果知道起因是什么,就可能有方法可以解决。优比涅为了要协调每样事物,赋予了每样事物优点和缺点。即使是无比强大的力量,也一定有他的弱点。但是我们之中对神学比较了解的人……谢蕾妮尔小姐?” “我对神学也不是很了解。” “哦……那么该怎么办呢?没有办法了。我们试着去最近的神殿看看吧。费西佛老弟?” “是。” “我们需要借助神殿的力量了。这附近哪里有神殿呢?” 杉森从行囊里拿出地理书,他翻到卡拉尔领地和附近的几页,仔细地看了几眼之后,随即把头埋到书里,头低得连鼻子都快碰到书了。 “他妈的,太暗了,实在是看不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乌云的关系,天色变得非常地暗。伊露莉看一看天空然后说: “乌云太厚了,才会造成光线不足。那个……咦?” 伊露莉很快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突然举起她的双手,将头发往后拨开,并且望着天空。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伊露莉?” “那些乌云,那些云,真是奇怪。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 “你说那些云……很奇怪吗?” 我和杉森站起来仔细看着那些云。那些云有什么奇怪的呢?嗯,看起来非常有可能要下雨。可是伊露莉想说的好像并不是这件事。 “如果说这里是基顿的神临地,就不应该会有这些乌云笼罩着。我虽然不太了解神学,但是我也有一点常识。所谓的病,普通都是热性的。虽然说也有不会发热的病,但是病的象征通常大都是快烧起来的高热。这里如果是基顿的神临地,应该要有很炎热的空气,要不然就是很干燥的空气。” “……说的也是!那么?” “那些云是有人召唤出来的东西!走吧!” 她敏捷地跳起来,然后跑去放好行囊,同时跳上理选的背上。她竟然能够不踩马镫,也没有抓着马鞍就跳上马匹,她是怎么做到的呢?我即使没有穿盔甲,也没办法那样跳上马匹。或许伊露莉没有马鞍也能轻松地骑马!但是因为行李的关系,才会需要马鞍吧。我们慢吞吞地各自上马的时候,伊露莉骑在马上开始念咒语。 “在那气息之下,浮载着生命,望看所有事物,不从属于任何事物的您啊,请带领我,到索求您的玩具的那个人那里。” 召唤风精的她专心仰望天空好一会儿。然后她回头看着我们并且说: “可以了。请跟我来。” 然后伊露莉开始骑马前进,她是以马匹普通疾走的速度跑着,所以我们能够紧跟着她。我们跟在伊露莉的后方快步疾走地骑着马前进。伊露莉为了要集中精神在风精那里,好像并不能骑得很快。 沿着卡拉尔领地的外围,我们迂回曲折地走了一段时间。不知道还要沿着荒山的低矮丘陵跑多久呢?突然间,我们看不到树木,眼前出现了一片广阔的山坡。我们还看到那边有许多粉红色的斑点。伊露莉点点头。 “好像是大波斯菊与暴风之神艾德布洛伊。巧的是,那片山坡上还开了大波斯菊呢!” 伊露莉的眼睛看得可真远。我们那时才发现那一片可以看到粉红色的连绵山脊全都长着大波斯菊。那个山坡虽然是片缓坡,但是视野很好,很适合在那里俯瞰卡拉尔领地。我们稍微再骑近一点,才看到那些大波斯菊之中有某个形体在那里。那个人正站在那些大波斯菊之中,所以只能勉强看到一点点的上半身和头。不过又因为风吹的时候,大波斯菊摆动个不停,所以无法看得很清楚,再加上那个人披了一件袍子,所以根本看不到脸。可是他一听到我们走近的马蹄声,他就慢慢地转过头来。厚厚的云层使光线不足,我还是看不清楚在袍子底下的那张脸。 风一吹,大波斯菊的粉红色波浪就这么荡漾着。他站直他的身躯。等等,怎么会站直他的身躯?这么说来,他刚刚一直都是蹲着…… 我的天啊!他的身高一定超过五肘,说是有接近六肘高,亦不夸张。那是人吗?人有可能长得这么高吗?他拿着一支绕有铁箍的沉重权杖,我还以为这是从哪儿拔来的柱子。他将袍子的头巾翻到头后面。这一瞬间,我和杉森都抓起各自的剑,然后紧张地咬紧牙齿。 抱子底下出现的是一张巨魔的脸! 伊露莉从理选背上跳下来。我打了个寒噤然后说: “伊露莉!危险!” 可是伊露莉听都不听我的话,就走向了那个巨魔。那个巨魔低头看着还不到他肚子高的伊露莉。天啊!那个巨魔只要挥一下杖,伊露莉的身体就会散成碎块啊!伊露莉所穿的是白色的罩衫,上面套了一件皮外衣以及皮裤。虽然看起来很好看,可不是盔甲啊!然而伊露莉很镇定地开始说话。 “我是伊露莉·谢蕾妮尔。请问您是不是大波斯菊与暴风的女祭司?” 女祭司?那个巨魔开口说: “是的。我叫艾德琳。” 伊露莉转头看着我们。她的表情像是在说‘为什么不自我介绍?’。这个,有一点,因为,唉,可是!我们呆呆地张着嘴巴看着她。最后伊露莉放弃了,她说道: “从左边起,是杉森·费西佛、卡尔、修奇·尼德法。他们是和我同行的人。” 巨魔低下头,很有礼貌地对我们打招呼。 “真高兴认识你们。以随风飘散的大波斯菊之荣耀。” 卡尔结结巴巴地对应着: “以,以平息暴风的花瓣之荣耀,嗯,荣耀,所以……” 连卡尔都这个样子了,更何况是杉森和我。我们虽然已经放开了剑柄,但还是很惊慌地用警戒的眼神看着这个叫艾德琳的巨魔‘女子’。艾德琳则是对我们‘微笑’。她的尖牙可还真漂亮! “你们一定吓了一大跳吧。” 卡尔则是寒毛直竖似地说: “你,你不是巨魔吗?” “正如你所看到的,我是巨魔。” “但,但是为什么会成为艾德布洛伊的女祭司?” “因为我的信仰。” 我终于忍不住地插嘴说道: “嗯,这会符合你的性格吗?而且艾德布洛伊的神殿那边能不说二话就接受你吗?” “这当然符合我的性格,而且我当然是被神殿接受了之后才成为女祭司的。这是当然的事。” 她一连说了这么多个‘当然’,所以我就没有再说什么了。总之,她是信仰了艾德布洛伊,并且依从其教理,被艾德布洛伊的神殿接受了之后成为女祭司,所有的这些过程都因为符合艾德琳的性格,所以能一一实现。可是!她到底还是个巨魔啊! “嗯,你们的其他种族,嗯,那个……” 我还是无法振作起精神,只能支支吾吾地,随即艾德琳微微笑了笑。 “我真的很抱歉。我好像太过没有礼貌了。嗯,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想问我什么。你觉得‘巨魔女祭司,很奇怪’是吧?你是想问我‘既然是巨魔,就应该是抓人来吃的那种怪物,怎么会奇怪地成为女祭司’,是吗?因为这样的问题让我很伤心,所以我不知不觉就无礼了起来。真的很抱歉!” 卡尔这时候才恢复镇定地回答说: “我们无法说我们刚才不是这么想。真对不起,你是怎样成为祭司的呢?” 艾德琳并没有回答什么,她又再转过头向着卡拉尔领地的方向。在这个女子(我们暂时这样称呼她吧!)跟我们讲话的这段时间里,卡拉尔领地上空的云层已经变得比较没有那么厚了,而且有一点点的阳光照了下来。艾德琳很担心地露出了牙齿,并且开始咕哝咕哝地喃喃念着……因为她是巨魔。 “太阳是贺加涅斯的力量。虽然我想要让阳光不要照下来,但是真不容易啊!现在那片云层上方正射下很强烈的太阳热力。” 伊露莉点点头。 “我也想过是这个样子。我想可能是有人为了要遮住阳光,才让这乌云笼罩着。” 艾德琳望着伊露莉,然后歪着头。可是为什么在我看来,连这样的动作都觉得很危险? “请问你知道有关那个领地的事吗?” “刚才我们进到那里,又再出来。那里好像变成了基顿的神临地,是吗?” 艾德琳微微笑了笑。我觉得艾德琳认为伊露莉可能会很好吃的样子,差一点吓得跳起来。 “真不愧是优比涅的幼小孩子。是的,正是如此。现在……” 艾德琳远远地望着天空。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快下山了,透过云层射下来的阳光变成了红色的光线。灰色的都市里射进了一点点红色的光线,看起来很漂亮。但是那里是基顿的神临地,只遵循一个法则的地方。这个法则就是:‘所有的东西都染上疾病。’ “太阳快下山了。今天到此为止就够了。” 艾德琳点点头,说完之后转身面向我们。天啊,我们现在骑着马,可是还只到她眼睛的高度,真是令人害怕。艾德琳说: “我可以请各位吃晚餐吗?” 结果我害怕得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第二章 原来,艾德琳的意思并不是要把我们抓来吃掉。她是真的要请我们吃晚餐。请我们吃的不是什么豪华大餐,只不过是一群旅行者坐在一起吃东西而已,但是艾德琳很诚心诚意地拿出她带来的食物,我们也拿出我们带着的食物,这顿晚餐可算是非常丰盛。艾德琳并没有带什么奇怪的食物。不对,有几样确实是很奇怪。例如大到像我的身躯这么大的面包,还有像我的大腿那么粗的香肠,以及用四品脱大的杯子来喝一百品脱的水瓶里的水,除此之外,还用一支足以和短剑相较量的小刀来切东西,这些确实都很奇怪。 我抱着艾德琳拿给我的香肠,感觉食欲完全消失散尽。不管是多么好吃的食物,如果量太多的话,品尝起来就不会很美味了。明明闻起来很香,而味道也很不错,但是就是巨大到令人害怕。不过杉森的表情就好像是来到天国似地,出神地望着那个香肠。唉唷,这个食人魔! 营火正劈劈啪啪地燃绕着。 我们所在的山坡上,可以清楚看到位于下面平原上的卡拉尔领地。那里受到月光照射之后,闪着带有鬼魅气氛的银色,不过这一次可以看到很分明的阴影,所以看起来不会很奇怪。只是还有一样很奇怪的事,那就是:完全看不到灯光。伊露莉忧心仲仲地看着那幅景象,然后说: “请问你之前也不断地召唤云吗?” 艾德琳表情疲倦地将三个苹果一次塞到嘴巴里面,她一边嚼着一边回答: “这是第三天了。我是在三天前经过这里时目睹到那景象的。不对,应该说我在眼睛看到之前,就已经感觉到了基顿的气息。我没有动手解决的方法,只能够不让那股势力继续增强,我每天召唤云,使那里照不到阳光,我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伊露莉叹了一口气,然后丢了一块木柴到营火堆里,她说道: “不知你愿不愿意说说有关你的故事?” “实在是没有什么伟大的故事,不过……” 我一面被杉森的打嗝声音给吵个不停,一面听着艾德琳的故事。 艾德琳原本是住在中部林地褐色山脉的石头山洞窟里。她的家人(我这时才知道巨魔是不会特别叫谁父母的,所有在一起的同伴都叫做家人)以掳掠附近的村庄以及袭击旅行者为生,但是最后被国王派遣去的军队给消灭了。 当时她还是小巨魔,所以一点都没有危险性。抓到她的士兵们因为从来没看过小巨魔,觉得很新奇,而且他们在想说不定有一天会有巫师将她买走,所以那些士兵的指挥官偷偷地把她抓起来。当时她还没进入高等的知识阶段,只有模糊的意识世界,并不会分辨巨魔和士兵,被士兵关到水桶里的时候,还以为是世界的模样改变了。说到“这个世界突然变小了”的感受,艾德琳笑了出来。这些事对当时的她来说,还并不能了解什么,她是一直到过了很多年之后,才好不容易理解这些事。 后来好像有巫师将她买走。艾德琳并没有办法说明那个巫师打算将她用在何种目的。不过好像没有什么不愉快的记忆,由此看来,那个巫师并没有对她很不好的样子。她记得的是自己坐在地上,模糊地想起她看到一个很高的老人,他老是一面口中念念有词,一面东摸摸西摸摸地,有时会含起散落在四周围的碎纸片,有时会嚼骨头之类的东西,或者有时会丢掷些东西吓了她一大跳。当时她最害怕的是如果她一接近,就会突然变得很高并且咆哮的怪物。在往后的日子里,每当她想起来,总觉得那好像是一只猫。 但是后来她的世界又变了。总是暗暗的却很温暖的巫师研究室在一瞬间变成白色的,而且有一点冷清。可能那是那个巫师将她交给艾德布洛伊的神殿,她也不清楚那时候的情形,而神殿那里的人也没有告诉她。但是她猜想那个巫师一定是先在她身上施了什么魔法之后,再将她交给神殿。因为,她是从那个时候起突然间会说人类的语言的。 “可能父亲(艾德琳如此称呼那个巫师,艾德琳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浓浓的情感。至少就巨魔的表情而言,我确定那可以说是最棒的表情)是这么计划的:他对我施魔法是为了让我学会说话,而为了我的精神世界把我交给神。他一定是认为待在巫师的身边,只会让我原来的那种凶暴的性格更早显露出来吧。” 艾德布洛伊神殿那里的人们一开始对待她都相当有距离感。要是换做是我的话,我也会害怕不敢接近她吧。然而神殿里的祭司们调整好自我之后,渐渐地开始对她很好。艾德琳这个名字也是在那里取的。那是艾德布洛伊的女儿的意思。 从学说话开始,她阅读艾德布洛伊的典籍,歌颂其诗歌,如此渐渐长大。其实她那时候还只是个小孩子,一边学说话,一边使她的精神世界提升,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正确地认识周围的事物。而那时候第一样认识的事物就是神殿的模样。 所以,事实上艾德琳可说是不折不扣从小开始的信仰者。 她长大之后开始很在意她那不同于周围人们的长相。但是艾德布洛伊的祭司们很正确地清楚教导她和他们之间的不同点:她是巨魔,而他们是人类。不过他们关心她,好让她不要为此伤心难过。高阶祭司很清楚地询问她: “你原本是抓人类来吃的怪物。但是你可以改变你的口味。你会想吃人类吗?” 她比较喜欢的是吃面包和牛奶。 她长大之后成为了修炼士。结果她当然也就进而想成为艾德布洛伊的女祭司。高阶祭司烦恼了很多天,虽然高阶祭司可以任意决定修炼士的事,但是认定一个人有女祭司的身份,接受非人类的巨魔成为艾德布洛伊的女祭司,这好像不是高阶祭司可以随意决定的样子。他苦恼着,最后下了一个决定。 他宣布举行一场已经有百年以上没举行过的、教坛最高会议。那是教坛的所有长老和元老们都齐聚在一起的会议。大陆各处的艾德布洛伊的神殿长老们都被邀请来,而在山里面独自修行的那些元老们也打破数十年来的禁忌,都下来平地上。那些个修炼士们看到那些传说中的元老们实际活着走进神殿大门口,有些人甚至惊慌万分。 总而言之,那是教坛历史上,大约一百年才举行一次的大会,所以神殿异常忙碌了好多天,艾德琳也是为了准备食物,或是帮忙接待服侍,实在是忙不过来,虽然是有关自己的会议,但是也无法多用心在会议上。所以叫她进去会议议场的时候,很难为情的是她的裙子被溅得到处都是食物汤汁,而双手也都沾满了面粉,她就这样一面哆嗦着一面走进去。 会议议场内排排满坐着的那些长老和元老们,看到她的模样,都觉得很有意思。他们问了她几个问题,艾德琳几乎是神情惶恐地回答问题。姑且不论她的回答如何,她的那个样子让他们终究无法表示反对的意思。结果她就这么成了艾德布洛伊的女祭司。 国王陛下好像也对这件事很关心的样子。她是那时候才知道,她所在的那个神殿正是信奉艾德布洛伊的总院,大暴风神殿。大暴风神殿在首都拜索斯恩佩的那些神殿之中,是具有很高权威的神殿,而且是可以切实纠正国王行为的神殿。 国王陛下并没有实际来访,不过他送来一封信,上面写着‘对于艾德布洛伊的大德高僧们所做的充满智慧的决定,我实感满意。巨魔艾德琳如果愿意的话,我将接受她成为拜索斯的市民’,公爵和几位王族则是直接来访,并且握手致贺(他们其实都颤抖得非常厉害)。结果她在首都里不管是要做布教的活动或者服务的活动,都不会有任何问题。 不过只是在原则上是这样。 原则上是如此。但是首都市民们远离她,而且拒绝她的服务。那时候的她已经很有智慧了,她知道是什么理由造成这个样子。她的心里很难过,她不断地祈祷又再祈祷。结果,睿智的高阶祭司将她赶了出去。 “艾德琳,看到人类不要觉得很难过,去看看这个世界以后再回来吧。像你这样的美人,如果要你一个人去游走这世上,我也是非常地不安。在这世上,如果是美人的话,就算是个女祭司,想偷看她裙角的不肖家伙也是有很多很多,知道吗?哈哈哈!反正去服务这整个世界吧!游走这个世界的时候,因为有很多真正值得被称为真理的真理,回来的时候,请偷偷带其中的一个真理回来。如果不行的话,那就带点名产,像是饼干之类的东西回来吧。” 所以她开始以巡礼者的身份游走这个世界。高阶祭司的处方真是很切实的东西。首都的市民们虽然那样对待她,但是这世上的其他人们更可以说是用‘惊慌失色’来形容。她还曾经差一点被领地还有村庄的警备队给杀死。经过了那些痛苦经验,她反而学到了一些如何和人类更亲近,以及如何更加了解人类的方法,人们也因此消解了对她行为的误解。但是,需要拼命逃跑的情形还是很多。 总之,她有将近二年的时间都在中部林地游走,之后她离开中部林地,想要前往西部林地去看看。西部林地这个地方因为中部大道的悲哀‘阿姆塔特’的缘故(艾德琳看到我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眼睛猛地睁大的样子,她好像很惊讶),无法做好传教的活动。所以她将目标放在那个地方,正要前往那里。而且她还有一个目标,就是她想寻找父亲,也就是那个让她学会说话,并且将她留在神殿的巫师。然而,神殿那里的人们对于这一点是很严格的。她完完全全只能是艾德布洛伊的女儿,除此以外的过去都被隐瞒着。所以她是几乎没有任何线索地在追寻。 在发出劈劈啪啪声的营火旁边,坐着也有三肘高的艾德琳,映着火光的模样看起来令人意外地优雅。她那闪闪发亮的牙齿、泛着草绿色的皮肤、黄色的眼珠子,都不会让我觉得不安。很羞涩地抱着两腿膝盖,缩着肩膀说故事的巨魔,有什么好让人不安的呢? “你一定经历了非常深刻的痛苦吧?” “认为自己的生活不痛苦的人可能不多吧。” “不过,我很好奇一件事,你的身高多高呢?” “我的身高是五肘半。” “哦,我也想过大约是这么高。嘿,如果你进到村庄去,一定觉得很不方便吧。因为常常会撞到门框。” 艾德琳笑了笑。不知不觉间,我变得很靠近艾德琳。虽说是靠近,在别人看来,其实也只是同坐在一起而已,不过这么说是因为一开始我是离得远远的关系。我向伊露莉问道: “嗯,可是伊露莉你为什么能一开始就毫不害怕地接近呢?” “害怕?啊,是的。我看到有人在使用神圣的魔法,而当时只有看到这一位,所以当然就认为这一位是女祭司了。如果她是女祭司的话,就不会对抗神,所以并没有什么令人害怕的理由啊。” 我伸伸舌头。不管怎么样,她的长相是巨魔啊!但是伊露莉并没有看我的表情,她向艾德琳问道: “艾德琳你好像有获应许而得到强大的‘神力’,一个巨魔能得到那么强大的神力,真是令人不敢相信。” “这是艾德布洛伊的恩宠啊!我从小开始,就有大风暴神殿的那些前辈们指导我,所以好不容易我才能成为神的权杖。” “像艾德琳这么特殊的人,她决定使用你当她的权杖,可能是因为艾德布洛伊对你有许多的期望吧!所以她才赋予你这么高水准的‘神力’。” 我完全听不懂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伊露莉的话似乎像是在称赞艾德琳,因为艾德琳做出一个很高兴的表情。卡尔则是一边听艾德琳的故事,一边频频点头,这时候他才开口说: “可是那个领地的事……” “可能需要试试强硬的手段。嗯,所以呢……” 艾德琳好像有什么不便似地说着。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说: “嗯,如果各位认为无妨的话,你们可以帮我吗?” “你需要我们怎么帮你呢?” “事情变成这样,应该是基顿的祭司做的,要不然就是蕴含有基顿力量的魔法物品在影响着。” “我们也是这样猜测。” “嗯,不管是哪一种情形,都需要进到里面去破坏那个原因。如果是祭司所为,就必须制止他,如果是受魔法物品影响,就必须将之破坏。我可以进到那里面,但是我没有办法对付那个女人。刚来的第一天,我进到那个领地之后被那个女人追赶,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那个女人?啊,你是指那个穿黑衣的女人吗?” “你们也看到了吗?” “是的,她一看到我们,就叫我们离开那里。” “那个会召唤乌鸦和狼的女人,她可能是吸血鬼。” 吃下了那根巨大香肠的杉森一听到这句话,竟把刚刚喝下的水都吐出来了。 “噗!吸,吸血鬼?” “杉森!你怎么都吐出来了?真是的。可是那是吸血鬼吗?吸血鬼怎么会在大白天出现呢?” 艾德琳忧郁地眨着她的黄色眼珠子。她那下垂的脸皮抽动着,她说道: “那是因为我的关系。因为我将阳光遮住,所以她才能在白天出来。但是如果不将阳光遮住的话,那个领地会集中更多贺加涅斯的气息。基顿的力量就会更强。” “吸血鬼……啊!但是,那也是因为基顿而出现的吗?” 我一面敲着自己的头一面问着。艾德琳则是点点头。 “吸血鬼是疾病。那也可以说是一种传染病。被吸血鬼咬到的人会变成吸血鬼……吸血鬼和兽化人一样,可说是疾病中的疾病。” 咦,真的吗?不过那确实和传染病没有两样。然而我还不是十分了解。 “但是为什么女祭司会怕吸血鬼呢?不是应该反过来才对?” 艾德琳叹了一口气。 “那里是神临地。在那里,其他神的律法都会变得很弱。我进去那个领地的第一天,我推测她是吸血鬼之后,曾试着运用‘逐退’的神力,但试了好几次都失败。后来虽然成功了一二次,可是也只不过是让她踌躇几秒钟而已。” 我和杉森做出不相信的表情并点点头。但是卡尔却是张口结舌的表情。 “哎呀,我的天啊……” “嗯,卡尔,你怎么了?” 卡尔一面摇头一面回答: “吸血鬼居然不怕女祭司!费西佛老弟,尼德法老弟,你们想想,艾德琳能在三天之中持续地改变天气,她是拥有如此强大的‘神力’的女祭司啊。但是那个吸血鬼居然不怕这么强大的女祭司!” 是这样吗?杉森和我搔搔头,互相看了对方之后,我们做出了特别赞叹的表情望向艾德琳,艾德琳很羞涩地转过脸去。嗯,羞涩的巨魔,看了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伊露莉从她那个位置站起来。她说道: “真的不害怕啊?” 她拍了拍屁股,立刻解开附着穿甲剑剑鞘的带子。怎么回事呀?我们很惊讶地看着她,她解开剑带之后,将剑带卷在穿甲剑上,然后将它插在行囊里。接着她拔出绑在左腿的左手短剑。 “各位一定看不清楚吧。请各拿起一支烧着火的木柴。因为超音波的关系,可能会觉得耳朵听不见。” “超音波?” “是蝙蝠。但是不是抓昆虫来吃的那种普通蝙蝠。” 全部的人都紧张地站起来。我们围成一圈,每个人都背对着营火站着。我很担心那些马,就在我要转头看那些马的那一瞬间,突然间前方变得黑压压的。 “呃啊!” 蝙蝠扑到了我的脸上。随着脸上感觉被刮到,我一下子起了鸡皮疙瘩。我急忙把它抓下来的时候,可能是太用力了,蝙蝠发出‘吱吱’声之后,随即在我的手里面碎裂了。而那就好像是一声信号似地,周围开始全都是‘吱吱,吱吱’的蝙蝠叫声。 “哇,哇啊!” “吱吱!吱,吱!” 那些蝙蝠像暴风雪似地飞舞着。就好像是黑色的纸碎片被撒在空中的样子。‘吱!吱!’叫的声音让人耳朵都快聋了。奇怪?它们怎么会突然间出现呢?我赶紧拔出巨剑挥砍。可是这只让我了解到用巨剑没有办法杀会飞的小动物这件事实。杉森则是用烧着火的木柴开始挥动着。虽然巨剑没什么用处,但是烧着火的木柴倒是很有效。那些被火烧到的蝙蝠在四周围很凶暴地飞着。吱!吱吱吱!火花到处飞散,我的全身好像都快被烧伤了。而且,裸露在外的手臂皮肤被蝙蝠的翅膀碰触到了,真是可怕呀! “遮住眼睛!遮住脖子!” 卡尔大声地高喊,并且挥动着木柴。我也很快速地抓起木柴。我每一只手各拿一支木柴,随后立刻用出了‘一字无识’的招式。我就好像在跳旗舞似地,全身上下左右地转动了起来。 “全烧光吧!” 随即,我从头到脚都被着火的蝙蝠碰撞着。我感觉自己全身都被火烤到了。呃!皮被抓破了!飞到我的头上了!蝙蝠的脚趾抓着我头发下方的皮肤,我像发疯了似地甩着我的头,结果连木柴都丢出去了。而丢出木柴的那一瞬间,那些蝙蝠们黑压压地全扑到我的身上。 “呀啊啊啊!” 我倒在地上滚了起来。那些蝙蝠碎裂的感觉就这么完完全全地传达到我全身。我感觉到手臂热烫烫的。一睁开眼睛,才发现我滚到刚才自己丢出的木柴上了。 “啊,好烫!” 我的四肢都沾了蝙蝠的碎块和烧焦的黑炭,还有一些青苔,样子真的是无法形容地恶心可怕。伊露莉和一群蝙蝠混杂在一起,看来她根本无法使用魔法。的确,她那样跳来跳去地,当然没有办法静静地站着念咒语。她手上倒拿着左手短剑,全身飞跃起来攻击蝙蝠。她在黑暗之中打下那些胡乱飞动的蝙蝠。我的天啊!搞不好伊露莉连雨滴都能抓得到? 艾德琳也没办法静静地站着念咒语,所以脱下了斗篷,然后拿来挥动着。因为艾德琳的身躯很巨大,她的斗篷也就大到几乎像帐篷。那些蝙蝠好像撞进鱼网的鱼,碰到斗篷之后都被缠住了。就在此时, “是那个女人!” 那是杉森的高喊声。在地上打滚的我火急地睁开眼睛看。那个女人一直在那里!是穿着黑衣的那个肮脏女人,也就是白天的时候阻挡我们的那个女人。她距离我们大约四十肘远,正在观看我们与蝙蝠的共舞。不久,她将双手伸向前方。 “她在念咒语!” 我大声高喊着,并且跑向她那里。蝙蝠则飞扑到我的整个上半身。我想要闭上眼睛跑,但是终究没办法跑。我只好往前滚。石头,是石头,我倒在地上,然后拿起抓在手上的石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丢了出去。 因为我是精神恍惚地乱丢,所以小石子往错误的方向飞去。然而,石头丢中树木之后发出了巨大声音,树木断了。卡吱吱!卡啊!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的那女人看了看树木,结果咒语念到一半中断,施法失败了。这时传来了伊露莉的声音。 “Magic missile!”(魔法飞弹!) 我回头一看,伊露莉好像是趁蝙蝠活动稍微不那么剧烈的时候,勉强念完咒语。接着她的周围浮现出五支白色光芒的柱状物,她把手向前一伸,指着黑衣女人。随即那些光柱立刻飞向那女人。 然而,那些蝙蝠都飞去保护那个黑衣女人。每一根魔法飞弹大约有三四只的蝙蝠飞去用身子阻挡。在这段时间里,那个吸血鬼又利用时间开始念咒语。伊露莉好像正要施法阻止,但是那些蝙蝠不让她有机会这么做。伊露莉虽然靠着令人惊异的武艺将四方飞过来的蝙蝠都用她那把小小的左手短剑打下,但是却因此无法念咒语。 “你们没看到我吗?搅拌油脂!” 我一面将巨剑以八字形旋转着,一面向前跳去。那些蝙蝠被胡乱打中之后,一面碎裂,一面将血滴溅到我脸上,然而我如果闭上眼睛,不就无法继续跑了!那女人看到我这么不顾一切地跑去,惊讶地看着我,然后将手伸向我。我看到她手里拿着根玻璃杖。 “Lig!”(闪电术!) “呃啊啊!” 那女人的前面突然射出电光,直接向我这边射来,闪电不偏不倚地击中我胡乱挥着的巨剑,然后我和巨剑一起被往后震。从刀柄传来的闪电使我的身体受到电击。我的眼前转为一片白色,而且全身变得毫无感觉。夜晚天空居然会如此地白。 我感觉我的脚后跟整个都动不了。我被往后震之后,我开始在脚上用力。我已经被打到了,但是后面的人不能被打到!我停在原地,并将身体向前倾,然后闪电整个打中我。闪电用力推着我的身体,好像持续了一百年似地,而在爆炸的闪电火光里,我感到这一百年结束的一瞬间近了。 这是什么魔法呀?怎么突然间土地立了起来,然后打中了我的脸? “修奇!” 是杉森高喊的声音吗? “呃呃啊!哇啊,呼啊,喝啊!” 我做出这样的回答,还可真是对不起。因为那一击让我全身痉挛,所以我实在是无法开口说话。我的身体无法镇静下来,一直继续胡乱抽搐颤抖,而且,我的脑袋里面不断迸出火花。四方变得一片白之后,又再变成黑黑的,如此反复不已。 在那些火花之间,我看到一个向我走近的黑衣女人的模样。那女人捡起了我掉在地上的巨剑,然后就这么向上举起,对准我的胸口。 “呃啊!” 突然间,那个女人的肚子突出了一支箭。啊,她是不是被箭射中了?我因为在胡乱吐口水,所以没有看清楚。我正一面流口水,一面晕头转向,所以也只能这样。 我依稀看到的,应该是卡尔射出了一箭的样子。然后,大约就在那时候,我不再痉挛得那么厉害,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无法忍受的痛苦。我的肉好像都熟了? “呃,呃!呃啊!呃啊啊!” 不管用什么方式,我都无法躺着。身体碰触到地上的部分实在是好痛。我一面颤抖着一面起身,我只能用坐的。因为这样才能减少身体碰到地上的部分。在我起身的时候,拄在地上的手掌传来撕裂的感觉。我好不容易坐起来之后,将双手合在胸前,抖个不停。任谁看到我这个样子,都会以为我是酒精中毒。我抖着下巴,而且还一面流眼泪,一面嘻嘻笑着,但是有牙齿碎了,所以牙齿相碰之后,要笑也很困难。 我就这么坐着观看眼前的女人想要把箭从肚子里拔出来的模样。好像不怎么好笑!因为我是在这种情况下,用这种姿势观看!还有,我一直流口水,使我的胸口好冷好冷。 那个女人拔出箭之后,将它扔在地上,不过在这段时间里,她的腋下又被射中了一箭。她那时正要将箭扔在地上,结果失去平衡,往前仆倒。我坐着,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那个模样。但是我的身体仍然继续不停地抖,而且快痛死了。那个女人倒在地上,还一直刮搔着地上。 “好了!蝙蝠退开了!” 啊,那个女人倒了下来,那些蝙蝠也就跟着散去了吗?我听到了脚步声。这么大的脚步声,可能是艾德琳的吧?艾德琳,就算是巨魔女祭司又如何?祈求一下那个女人死后的冥福吧。而如果我死了,艾德琳你祈求我的冥福,我也不会生气。不对,我到时候怎么可能生气呢?你是个连神都很满意的虔诚巨魔。我则是个对神学不关心的人类顽皮鬼。过了一阵子,有一只手碰触了我的肩膀。 “没关系,修……” “呃啊啊啊啊啊!” 我的肩膀好像快被撕裂的感觉。不要碰我!他妈的,你,你想把我杀死啊!我虽然说了一些冥福之类的话,可是现在真的要直接把我弄死啊?我当场昏了过去。 “妈!” “你已经长大了,还这么肉麻。” 母亲紧抱着我。明明已经是十七岁的大块头了,应该不能这样让母亲抱着,可是我还是这么做了。我不停地摸着母亲的乳房,并且哼哼唧唧地哭闹着。“我差点就死了,妈,我被闪电击中了。” “真的?可是你还是要和朋友好好相处哦。” “不要。我不想和闪电一起玩。” 随即,在一旁(?)的父亲说: “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儿子啊!” 我转头一看,不对,我没有转头看,我直接就看到了。总之,父亲被阿姆塔特的前脚压着,父亲右手托着下巴,并且用很不耐烦的表情说话。而阿姆塔特则是踩着父亲大笑,并喊着: “喀哈哈哈!十万塞尔!你们会给我十万塞尔,所以把这家伙带走吧!” 随即,父亲换成左手托着下巴说: “你说什么?不会吧?我的那个酒鬼儿子怎么会只拿十万赛尔来赎我?” 这是当然的啦。我正抱着母亲,暂时将父亲交付给阿姆塔特,应该也是无妨的。 阿姆塔特更加大声地笑着说: “哇哈哈哈!这样的话,一百万塞尔!要一百万塞尔!” 真是烦死了。阿姆塔特实在是很烦人。我再看一眼,发现在它头上的是杰米妮的脸。哼,烦人的丫头。她总是在折磨我。杰米妮的屁股紧贴着一件皮裤,将她的大腿曲线原原本本地露出来。是伊露莉吗?我正抱着伊露莉。我正摸着伊露莉的乳房。伊露莉笑了笑,然后唱着符文的催眠曲。 “乖乖睡。乖乖睡。我的宝贝。一直到少女生下小孩。” 我居然听得懂符文,这是不可能的。我打了一个大哈欠,只好呼呼大睡了。可是母亲的乳房很舒服地抵着我的脸颊。好像是石头般的坚硬乳房…… “修奇?” “呃啊啊啊!” 巨魔的脸正在俯看着我。我打了个寒噤然后起身,暂时失神了一会儿之后,我看看四周围。 现在是早晨。刚亮的天空里,暗蓝色的光正在渐渐地变淡。从那些高大针叶树的黑影之间,可以看到一块块的天空,都各自呈现着不同的颜色。快要烧尽的营火里还有红色的火花,在黑色的灰烬里闪烁着。 卡尔坐在倒下的那棵树的树头,不知在喝些什么,然后他开始看着我;就在他旁边,杉森背靠着那棵树,他停止擦拭长剑,也正望着我。伊露莉则是在远一点的地方,我看到她坐在地面青苔间岩石上的侧面轮廓。她好像是在‘记忆咒语’。 哎呀!我的天啊!我想起刚才做的梦,实在不敢去看伊露莉。我转过头去,随即又再看到巨魔的脸。是艾德琳。艾德琳正笑着看我。而我刚才躺着的地方应该就是艾德琳的膝盖上……难道? “感觉心情怎么样?” 艾德琳的问话没有传进我的耳朵。难道,难道我刚才摸的是艾德琳的乳房?我转头看杉森,看到他的脸的那一瞬间,我已经知道事实了。他还故意转头不看我,嘴角努力忍住不要笑出来。我向优比涅发誓!我现在回故乡的话,会颜面尽丧的。我竟被巨魔抱在怀中!还抚摸她的乳房! “啊,是的。不错的早晨!” 对于我的回答,艾德琳做出愣愣的表情。我转转头,然后努力试着把话接下去。 “我,我怎么了?我被闪电打到了之后呢?” 然后我一看,自己全身上下都很干净。我检视我的手掌,然后检视手臂,再摸摸自己的脸。一点儿也没有怎么样。卡尔则帮忙回答说: “是艾德琳小姐治愈你的。” 啊,真的吗?是祭司的神圣治疗。卡尔昨天虽然有说明并且赞叹过,但看到今天早上的我,我是更加赞叹万分。艾德琳好像真的是非常了不起的女祭司。我用赞叹的表情望着艾德琳。 “啊,谢谢你,艾德琳。” “不客气。是修奇你帮我们挡住闪电,托你的福,我们才都能活着。修奇,你真的很勇敢。你被那么大的闪电往后震,居然还能不跌倒地撑到最后。在那里!你看得到那个痕迹吗?” 我看着艾德琳指着的地方,那里像是被犁刀翻过似地,草全都胡乱散着,而地上有二条线,是被挖过的痕迹。那二条线相隔的宽度大约是我的肩膀宽度。这是我被闪电推挤的时候所留下的脚痕吗?长度大约十肘。我的天啊,我是那样被往后推的啊!我那时好像是疯了。 “请问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勇气呢?你一定非常非常地痛,可是你还能抵挡到最后,真的让我吓了一跳。” “因为我原本和闪电就很熟啊。” 听到我的回答,艾德琳笑了笑。好了,现在是确认可怕事实的时刻了。我咬着牙问她: “嗯,艾德琳,我失去意识的时候,是不是有对你做什么失礼的……” 艾德琳笑了出来。尖尖的牙齿可还真漂亮。 “我可能很像你的母亲,是吗?” “噗哈哈哈哈哈哈!” 杉森开始捧腹大笑起来。他不停摇头,像发疯了似地笑着,一点风度也没有。卡尔也笑了出来,他转过头去,不让我看到。我真想挖一个洞,而且要挖一个大到我的身体完完全全都能塞进去的洞。 “没有什么失礼的。我是神的权杖,而且发誓要将纯洁奉献给神,况且我和你是不同种族的。你如果抚摸猫的话,猫不会说你是色狼吧?再说,当时你是在梦中啊!” “对,对不起!” “不,我不是说过了?这并没有什么呀!” 艾德琳微笑着,可说是个大大的微笑,而且她的表情是很宽容的表情。是啊,艾德琳是没有怎么样的样子,但是我可不是啊!我快羞愧死了!对方即使是普通人类,也是羞愧之至的事,更何况她是巨魔女祭司?因为是巨魔,虽然可以说那是不同的种族,所以没关系(事实上并不是没关系的事),但是,我居然摸了女祭司的乳房! “那个?那不是预知梦,也不是神的托梦,总之,那只是个乱七八糟的梦。” 我拉着卡尔到和其他人离得很远的地方,问他我的梦境所代表的含意。因为我看到了父亲,所以内心很挂念。但是卡尔微笑着说那只是个乱七八糟的梦。观察到我脸色的卡尔好像觉得需要再说明一下的样子。 “嗯,那只是反映了你的潜意识而已。那代表的是一个儿子看到阿姆塔特压着父亲,而想转头不看,对不对?那是因为你对父亲的罪恶感,才会浮现那些想法。你的父亲现在是阿姆塔特的俘虏,一定很辛苦,所以你这一趟旅行应该不能太愉快。但是,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的旅行,怎么会不愉快呢?所以你就会讨厌起自己,进而出现那样的画面。这没有什么。因为你还纯真,所以才会这样。” “那么,你是说我的父亲现在还是平安无事?” “小鬼!那么你以为自己是巫医啊!” 呼!那我就安心了。反正我又没什么本事,怎么可能做预知的梦?但是卡尔还没有把话说完。 “还有,你说你抱住谢蕾妮尔小姐,嗯,那表示你还没有看过那种充满成熟韵味的女子。你一定对她印象很深刻吧?” “卡尔……” 刚才我猜想那可能是很重要的梦,所以才会全盘说出,但是我错了。卡尔从容地说明之后,让我又再度想挖一个洞钻进去。 “谢蕾妮尔小姐的魅力是非常特别的那一种。是在人类身上很难找到的那一种。事实上,人类女子如果有那样的魅力,那女子一般来说都会很强悍,并且要人听她的话。谢蕾妮尔小姐看起来很昂然,并且沉着冷静,身材又好,简直像是用订做做出来似的。但是她并不适合你。一般我们会将女性比喻成猫,而不会比喻成马。马很优雅、敏捷,相当漂亮,却又太过刚强和昂然。谢蕾妮尔小姐正是如此。她就好像我们常认为的那种古代人的模样。所以你潜意识地将那种压迫性的魅力,转变成抱着抚摸胸部的画面,是亲近和热情的感觉。其实也没有什么啊!只是因为你不熟悉那种魅力,才会这样子。” “卡尔……拜托……伊露莉的耳朵很锐利的。” 虽然卡尔和我距离他们远远地说话,但是我知道伊露莉的听觉很厉害。在雷诺斯市的监狱里,伊露莉连我们在那么远的地方耳语的话,她都能听得到,还有昨天夜里的蝙蝠所发出的超音波,她也听得到。 我偷偷望向伊露莉。她正在和艾德琳不知说些什么,并没有特别异常的感觉。卡尔也看到我的眼神,笑了笑之后,闭上了嘴巴。我问他其他的事。 “可是,那个吸血鬼呢?” “我们没有发现她的尸体,可见她已经逃掉了。” “哼嗯……” 第三章 “走吧!” “……即使事情不是如此,我们本来就想去了。但是你看来好像太激动了。” “因为我有要偿还的东西!那个吸血鬼,居然用闪电打我,我会好好偿还她的!” 杉森则是悄悄地靠近我,然后耳语着。 “可是却托她的福,才让你能睡在美丽女祭司的膝盖上,不是吗?而且再加上!天啊,女祭司的那个……” “我要杀了你!” 我们决定吃完早餐之后前往卡拉尔领地。艾德琳听到我们的话之后,非常感谢我们,但是那是当然要去做的事啊!如果照卡尔所说的,这种现象,也就是只有一个神支配的土地出现在这世上,是绝对不可以任其发生的事。再加上如果那是疾病的神,基顿,就有可能散播传染病到大陆上的所有地方。而且我个人也有要报的仇,那道闪电实在是太烫了,而且我后来也因此弄得颜面尽丧。 艾德琳今天并没有召唤云。这是为了不让吸血鬼随便乱跑出来。但是却因此让炽热的阳光直接照射下来。虽然有句俗话说:秋天的阳光让人不知不觉晒伤皮肤,但是,我的天啊,这阳光简直是像瀑布般倾泻下来,几乎快溶化掉所有东西了。 “那是炽热造成的游丝吗?” “对啊,那是游丝。” “……” 在这片秋天原野上出现了在空气中漂浮的游丝影像。我突然觉得脑子变得怪怪的。杉森和我脱下穿在盔甲里面的厚衬衫,在薄薄的内衣上面套着硬皮甲。伊露莉则是脱了皮外衣,并且将罩衫的袖子卷起来。白白净净的手臂立刻吸引了我的目光,让我再度想起今天早晨的梦。忘记吧,要赶快忘记才可以!可是,我不知不觉又开始愣愣地望着解开三个罩衫扣子的伊露莉。她那乳白色的胸口紧抓住我的视线。真是的,我怎么愈来愈像杉森了?伊露莉解开扣子之后看看我,然后疑惑地歪着头。我急忙说: “很,很热吧?伊露莉?” “是啊。” 我和杉森面对面地站着。我们一行人慢慢地骑着马越过农田,走向卡拉尔领地的入口方向。杉森不说话地指着农田里的作物。那些作物都枯萎歪斜了。这里根本看不到秋天田野丰饶的模样。还有,在它们上方有着像瀑布般倾泻的阳光,但是比什么都可怕的是,此处完全没有影子。我从来就不知道没有影子的脸看起来会那么奇怪。杉森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杉森了。他的脸扁扁平平的,而且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颜色。我又看了看其他人的脸孔之后,心理觉得很不舒服,所以干脆只看着前方。 领地入口的两边出现了行道树,接着村中的建筑物也一栋栋出现了。呛人的灰尘扬起,附着在额头流下的汗水上。 “实在是热得令人害怕。” 杉森一边擦拭顺着脖子流下来的汗水,一边嘟嚷着。我们进到村庄里面了。骑在我们一行人最后面的艾德琳开始慢慢地祈祷着。 “Protect from Divine Power!”(防护神力效果) 艾德琳结束祈祷之后,随即在我们的周围,形成了一个像是膜一样的东西。那是一个半径大约二十肘的半球形的膜,看起来像是肥皂泡泡,有时候看不到任何东西,有时候却又看得到它表面浮动的光。 艾德琳将手放下,说: “从现在开始,其他神的力量都不会进到这里面。” 我虽然不知道那个防护膜有什么作用,但是因为暂时不再那么热的关系,我顿时感觉自己得救了。而且,本来因为没有阴影,而造成脖子和脸的颜色完全一模一样的杉森的脸孔,现在看起来也不再怪异了。然而卡尔则是很沉着地问道: “那么,如果离开这个膜,我们就会变得很危险了啊,是吧?” “是的。这样子一来会严重妨碍我们行动,所以不能一直这样,是吧?但这是为了另一个祈祷而做的准备。” 艾德琳又再开始祈祷。一等到她的大手泛着光,她就用手在我们每个人的头上按了一下。嗯,她站在地面上,很轻松地就把手按到骑在马上的我头上。“以艾德布洛伊之名祝福你。” 咦?到底有什么不同呢?我没什么感觉。杉森的肩膀稍微颤抖了一下,接受了祝福,而卡尔则是虔诚地将双手放在胸前,低着头接受了艾德琳的祝福。然后艾德琳只是看了看伊露莉,并没有祝福她。为什么这样子呢?艾德琳说: “精灵既是优比涅的幼小孩子,而且又受卡兰贝勒的宠爱,所以应该不需要艾德布洛伊的祝福。好了,各位现在有大约三个小时的时间可以脱离基顿的魔手。也就是说,各位暂时不会染上疾病。” “啊,是。” “那,我们开始搜索吧。” 我们又继续骑马向前行进。马儿噗噗噗噗地踏出每一步,灰尘就跟着飞扬了起来。建筑物的颜色不协调,让人看得都快发疯了。不管看哪里都是一模一样的颜色。而且,今天建筑物的墙壁好像白热化了似地,像是要烧起来的样子。四周围的所有东西看起来都像是白色的。我们先大声喊叫,并且四处查看。 “喂!请问有人在吗?” “这里有两个很帅的未婚年轻男子,探出头来看看哦……卡尔!拜托不要做出那种表情。没办法了。这里有三个很帅的未婚年轻男子,请探出头来看看哦!” “尼德法老弟……饶了我吧。” 然而没有人回答。所以我们进到每栋建筑物里面去探看,但还是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人都到哪里去了呢?依照我们的预测,这里到处都散了疾病。生病的人会离开自己的家吗?卡尔苦想了一会儿之后,看看四周围。 “病,疾病。可能性比较高的地方是神殿或城堡,或者公共礼堂之类的建筑物。应该是那种地方收容了生病的患者。” 我们开始走向密集建在村庄中央的一些较高的建筑物。 嘎啊!嘎嘎嘎,嘎! 有一只乌鸦从我们的头上飞越过。我愣了一下,看看乌鸦,只不过才一只而已。 它停在建筑物的屋脊上,在炽烈的太阳光底下,它好像不怎么受到影响的样子,无惧地低头望着我们。 “喂!走开!” 即使是大声喊叫,它也不退离开。所以我们不高兴地看了它一两眼之后,不理它继续前进。我们看到那些建筑物中央有一片空地,在那里,有一个和小房子接连着的水井。 “咦?” 杉森好像发现了什么。 “那口水井后面好像有个小孩?” 我也看到在那口水井后面有人稍微探头出来看,之后又一下子消失不见。怎么回事呢?我和杉森互相对看了看。我走向前并且说: “是谁在那里啊?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过了不久,那个小孩又将头慢慢伸了上来。那是一个小女孩,她原本好像是金发,不过现在头发都褪色了,而且蓬乱地披着。她的年纪大约是五六岁的样子。虽然原本有着一张很可爱的脸蛋,但是没有一点阴影的脸孔,看起来就像是白色的假面具。那个小女孩嘟着嘴从水井旁边走出来,但并不是要走向我们,却好像是要跑进旁边小巷的样子。这时候卡尔往前走,并且说: “小女孩,你不要怕我们。这个村子里到处都是疾病,是不是?我们是要来医治疾病的人。” 一听到这句话,那小女孩赶紧转过头。卡尔下了马匹,正要慢慢地走向那个小女孩,但是卡尔一走近,小女孩就往后退。 这时候,我看到水井旁边放着用来汲水的吊桶。吊桶装着还不到一半的水,而在旁边的水桶也是装着还不到一半的水。可能这个小女孩的力气也只能吊起这样的重量吧!我笑了笑,然后慢慢地走向吊桶那边,而小女孩好像要跟我比赛剑术似地,随着我的移动而开始绕圈子。我用慢动作让她看清楚我的一举一动,我提起吊桶,放到水井里面。接着将井水吊上来,倒到水桶里。 小女孩脸上表情好像稍微没有那么不安了。我又再吊起另一桶水,愉快地倒水。 一下子水桶就装满了。 “我帮你提,要提到哪里?” “神殿。” “我知道了。我叫修奇,你呢?” “苏。” “苏?不错的名字。你好漂亮,而且很有礼貌。那边那个想要努力笑,却又笑得很难看的叔叔叫卡尔。还有那边那个长得一副贪吃相的叔叔叫杉森。”卡尔和杉森呵呵地笑了出来,然后苏也跟着勉强浮现了像是微笑的表情。那个小女孩的眼神眼着卡尔和杉森移动,随即停在伊露莉身上。苏的眼睛突然睁大。 伊露莉微笑地指着自己的胸口说: “伊露莉。” 苏的表情变得好高兴。伊露莉用很自然的动作走向前,但是和卡尔的情形不同的是,苏并没有往后退,相反地,她还往前走了几步。伊露莉弯下腰,使自己的眼睛和苏的眼睛同高,然后她微笑地说: “苏?我抱抱你好不好?” 苏点点头。随即伊露莉抱起了苏。呵,再怎么不怕生的小孩也会稍微有警戒心才对啊!苏一点都没有不安的样子,她圈住了伊露莉的脖子。 这时候,我突然觉得很烦恼。我看到在我们一行人最后面的艾德琳,她并没有向前走近,只是将袍子拉得更紧。这个小孩子,要是看到巨魔的模样,会不会很惊吓?可能艾德琳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而不愿向前走近。但是伊露莉抱着苏,直接往艾德琳走去。哎呀!这样不行啊! “苏,这是艾德琳。” 苏看到艾德琳的巨大身躯,一副惊讶的表情。苏吸着她的大拇指,然后望着艾德琳。艾德琳则是继续戴着袍子的头罩说: “你好,苏,真高兴认识你。” 苏一听到她的说话声音,表情更加惊讶。嘴巴突然张开之后,长长的一道口水就这么连接着嘴唇和大拇指。突然间,苏转头看到头罩底下的脸孔。即使被伊露莉抱着,苏还是比艾德琳矮很多,所以她很容易就可以看到艾德琳的脸孔。 “你是巨魔?” 苏的脸色变得苍白,好像当场就要尖叫似地张开了嘴巴。但是,这时候艾德琳慢慢地将袍子的头罩往后拉。苏满脸的恐惧,她和艾德琳面对面地望着,艾德琳毫无表情地和苏对看。 渐渐地,苏的脸变得比较平静,接着甚至浮现了微笑。这时候艾德琳向前伸出手臂。伊露莉则是把苏递给艾德琳,苏一被艾德琳抱着,她往下一看,眼神立刻转为慌张。因为实在是太高了。苏紧紧抱着艾德琳的脖子,将头埋进她的胸口。艾德琳用嘴形问伊露莉: “为什么会这样?” 伊露莉转为讶异的表情。她直接出声音地说: “什么?” “这个小女孩,刚看到我的时候一定是很害怕。我运用了感化力之后,好不容易总算能跟她亲近一点,但是你刚才为什么会把她交给我呢?” 伊露莉表情讶异地说: “因为那个小女孩应该也看得出来你是我们的同伴啊!” 艾德琳叹了一口气,我也叹了一口气。原来,伊露莉因为自己很沉着又理性,所以她以为其他人也都跟她一样理性。就像昨天伊露莉第一次见到艾德琳,却毫不害怕地接近她。虽然她是认为对方是女祭司,所以没有什么好怕的,但是如果换做是人类,可就不会像她那样毫不害怕地行动。所谓的‘不安感’,终究是一种为了警戒及自保而生的感觉。精灵难道不会有为了自保而产生的不安感吗?精灵难道在必要的时候会毫无‘不安感’就自杀吗? 我不再想这么令人头痛的事,提起水桶并且说: “苏,你来带路吧!要怎么走呢?” 苏举起手指头指着。 “那里。” 我看到她指的是个稍大的建筑物,那是在距离周围建筑物稍微远一点的山丘上。 会是谁的神殿呢?艾德琳观察神殿的墙壁上所贴着的花纹,然后说: “原来是卡兰贝勒的神殿。” 我们朝着神殿的方向走去,并决定问苏这里的情况。主要是由艾德琳向抱在胸前的苏问问题,我们则是全都下了马匹,牵着马匹前进,并且在一旁听着。 “苏,大人们在那里吗?” “嗯。那些大人都病了。我提水去擦他们的头,但他们还是继续发烧。” “你一直不断从这里提水过去吗?” “嗯。我拿面包去,还有拿水去。” 我好像快流出眼泪来了。这么小的小孩竟成了那些病人的护士?用她那小小的手,是如何送病人的食物过去的呢? “现在神殿的食物都没了。所以我提水给他们之后,今天早晨还拿面包过去。我拿着面包跑着,然后跌倒了。虽然膝盖很痛,但是我都忍耐了。太多大人了。我拿东西去共拿了手指头的三次。” 手指头的三次?啊!那么意思是说数十根手指头共数了三次。这个小孩竟从那个神殿到村里这样来来回回走了三十次之多!艾德琳用哽咽的声音说:“你好乖哦,哪里受伤了?” 苏撩起裙子,然后让我们看她那受伤的膝盖。艾德琳静静地用她巨大的手抚摸着伤口,伤口立刻不见了。苏的表情变得很高兴。 “有没有没生病的大人?” “有个黑黑的姐姐没生病。今天没看到她。” 黑黑的姐姐?会不会是那个吸血鬼?艾德琳皱着眉头说: “黑黑的姐姐她是谁?” “不知道。就是黑黑的姐姐啊。每天都和乌鸦玩。都不来帮我。” “还有其他人吗?” “小孩子们都不见了。” “嗯?” “小孩子们都不见了。而且大人们都在生病。可能是因为小孩子不见了才这样吧。” 真有意思的推论啊!艾德琳做出一个沉重的表情。而我们其他人的表情也都变得很不安。小孩子们竟然不见了!为什么会不见了呢?艾德琳说: “我们去神殿问问那些大人吧。” 随即卡尔说道: “艾德琳小姐应该会走在最后面吧。其他的人……” “我知道了。” “尼德法老弟,费西佛老弟,你们先骑马跑去察看一下。” 我和杉森骑上马匹之后,往神殿的方向奔驰。神殿是犹如燃烧起来的白色。它闪耀着让人看来好像是镀金的东西。但是那其实是那鬼魅般的阳光在玩把戏。 我们来到围着神殿的低矮围墙。神殿后方直接靠着山。神殿的正门是很简单的木门,而我们发现在那里吸引了我们目光的束西。低矮的围墙周围有浅浅的小沟环绕着,而且小沟的里面积有某种液体。而且我们还看见到处漂浮着老鼠的尸体。 我们下了马匹一看,那些液体是油。在油的表面,积有灰白色的灰尘。 “杉森,这是什么?” “好像是拿来做隔离用的东西。是防疫措施啊。等等,那么我们不是也不能进去吗?” “嗯,我们应该没有关系。刚才艾德琳已经祝福过我们了,而且事实上这里是因为到处遍布神的把戏才变得如此的,不是吗?这样的防疫措施在这里是行不通的。反正苏也是一直这样进进出出的啊!” “嗯,我知道了。因为如此,他们在试过之后,发现没有用,所以就将油这样搁置着。” 我们决定好之后,由正门走了进去。里面有一个很宽广的院子,我们看到里面有好几栋建筑物。我们下了马匹,走向最大的那栋建筑物。就在这时候,“停住……快离开这里!喀,喀喀!” 有喊叫声。接着听到像是吐血的咳声。阳光太强了,我将手掌贴上眉头一遮,才看到靠坐在前方正门柱子上的年轻男子。真是可怕!建筑物的里面和外面都是相同的颜色,而靠在柱子上的那个年轻人的模样,也完全没有阴影,非常清晰。那个年轻人穿着硬皮甲,但是伤得非常严重。全身上下到处都是刀痕以及撕裂的痕迹。他的手摊在地上,虽然手中拿着战戟,但是他看起来已经没有举起战戟的力量了。 杉森很郑重地说: “请问你是卡拉尔的警备队队员吗?” “喀,喀喀,你,你是?你是人吗?” “我们是路过的旅行者。这个都市的模样看起来实在是太奇怪了,所以……” “那,那么你们过不久也会倒下来的。喀,你们真傻,要,要是觉得奇怪的话,应该要逃离开这里才对。喀,干嘛傻傻地跑进来?呵,这世上的傻瓜可还真,真多。” “啊?” “你看看,我,我是个冒险家。我明知道这里是什么样的土地……喀!喀!” 那个男子突然往前弯腰,然后脸趴在地上,疯狂地咳吐,就这么吐出了血块,那男子面前的地上都被染红了。我们跑去扶起那个男子,让他又再靠在柱子上,随即,他的表情就像快要晕倒似地望着我们。 “你,你们,马上就会变成我这个样子。呵,呵呵,可能做梦都想不到,这里是……” “神临地。” 那男子的眼中浮现出惊愕。他突然抓紧杉森的手臂。 “你,你们知道这里是神临地,竟然还跑进来?那么你们有方,方法解决,是吗?” 这年轻人的头脑转得还真快。杉森笑着回答说: “我们的同伴里面有一位是艾德布洛伊的女祭司。我们接受了她的祝福,才得以进到这里。” “女,女祭司?啊哈!女祭司!那,那真是太好了!呃哈!” 那男子竟是带着冷笑的态度。他甚至还打嗝,笑了出来。他的身体突然瘫在那里,然后稍微冷静地说: “我,刚才我已经说过我是个冒险家,而我的同伴里面也有女祭司、巫师。我们是在四天前来到这里。我们巫师说这里是神临地,而且他也解释了什么是神临地。喀呵,喀!可能你们的女祭司也跟你们解释了,是吧?哈,我们也是造了防护膜之后再进来这里。他妈的。我们那时候应该就这么离开就好了,说什么可以得到什么东西。结果我们都得到病了。我的同伴们也全都病倒了。他们现在都和这个该死领地的居民在一起。” “居民们也在这里吗?” “是的。至少活着的人都在这里。我们去巡视过每一家,将尸体都搬运出去,并且将活着的人都移到这里。喀,可能是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也全都染病了。” 啊!所以这里才会每一家都空着。杉森用钦佩的语气称赞着说: “你们真了不起。” “没有什么好了不起的。但是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从第二天开始,天上就继续不断笼罩着厚厚的云层。我们巫师说,云层笼罩的时候疾病比较不会扩散,贺加涅斯的力量就会怎样怎样。但是不能再指望那些云了。今天那些令人感激的云层都不见了。人们的病情都急遽地恶化。他妈的,今天太阳升起,然后在半天时间里就死了十四个人!喀!我一直到昨天为止,也都还有力气走来走去,但是今天却变成了这个样子。他妈的,我得到的是肺病。真的是很无可奈何。不过,虽然如此悲惨,但是还好有个小孩肯去汲水给我喝。” “你是在说苏。” 一听到我的话,那个冒险家抬起头来。 “你们遇到那个小孩了?很奇怪的事吧?喀,小孩子们都没有生病。但是除了那个小孩以外,其他的小孩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在这里面的九十多人都是靠这个小孩才活命的。说不定这九十多人的葬礼也得靠她来办呢!” “你是说小孩子都消失不见了?” “是啊。真奇怪。昨天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全都消失不见了。只是稍微一不留神,回头再找,就找不到他们了。喀,我们在搬移病患的时候,因为太忙了而没有去注意那些没生病的小孩。然后等到我们觉得好像哪里很奇怪的时候,我们才想到要去注意那些小孩子,可是,除了那个叫做苏的小女孩,其他的小孩子早已经不见了。所以我们从那个时候开始,不让苏离开我们的视线。苏没有消失不见。但是,我们巫师说,如果将所有的这些事情连贯起来,让疾病的力量减弱的阴天里,那些小孩子不会消失。但是如今天气变晴了,所以……” 杉森像是要让他安心似地微笑着说: “刚才我们所说的那位女祭司,云层正是她召唤来的。她是一位拥有很强的神能的女祭司。” 冒险家的脸上浮现了惊讶的光彩。 “什,什么?是真的吗?” “是真的。” “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到现在为止,才只有召唤出云层而已?为,为什么她不进来呢?” “我们是在昨天傍晚遇见她的。她无法一个人进来这个村子。而她遇见我们之后,才得以在今天进来这个村庄。” 那个男子像是再度找到希望似地,他高兴地说: “她,她现在在哪儿?” “她带着苏,就快要到了。再过一会儿……” 这时候我发现那个男子正在看着我们的后方。我转头一看,看见了伊露莉和卡尔,以及在后面抱着苏的高个儿艾德琳。那个男子一下子变了脸色。真是的,我应该先跟他说那位女祭司是巨魔才对。那个男子大声喊叫: “巨,巨魔?那么她是中部林地的‘治愈之手’艾德琳?哦!谢天谢地!德菲力神啊,谢谢您!” 杉森和我又再度愣愣地互望着对方。 出乎我们意料之外,艾德琳在中部林地好像很出名。确实,一个巨魔女祭司,怎么可能会不出名呢?但是,艾德琳不只是因为她那独特的性格,更是因为她惊人的神力,而让她赫赫有名。 “得救了!我们得救了!艾德琳,艾德布洛伊神的女儿!” 名叫特克·沃汉的那个男子正高兴得手舞足蹈。艾德琳已经帮他治好病了。他甚至轻轻地跳来跳去,恢复了元气。特克引导我们进去神殿里面。 我们进到里面的那一瞬间,传来令人窒息的感觉。 “嗯……” 沉重的空气,热烫烫的、沉甸甸的。如同突然进到澡堂的热水里一样,我们感觉神殿里的空气既闷热又滚烫,最重要的是我觉得里面和外面一样明亮,所以我赶紧察看上头是不是有天花板。但是那里明明有天花板,然而却和外面一样亮。 一看到里面宽敞的空间,就知道那原本是一个礼拜堂。本来应该是排成一列一列的长椅子,现在全都靠着墙壁堆放着。好像是特克和他的同伴们将椅子全搬开,然后让那些病人躺在那里的。 在那么宽敞的空间里,现在密密麻麻地躺着正在呻吟的病人。有各式各样的病人,有的人瘦得干干瘪瘪的,可能是营养不良或者类似的病;而在他旁边的人肿得鼓鼓的,大概是肾脏或肝不好的样子;有的人则是全身满满地长着红色斑点,正在呻吟着的天花病人,长着黑色斑点的人不知道是不是鼠疫病人?还有的人四肢流着脓水,并且快腐烂了,这个皮肤病患者紧抓住自己的四肢,不断地抽搐着。染上皮肤病的少女早已丢弃了羞耻心这种东西,衣服几乎脱光了,在那里抓痒。干掉的血便贴在她的屁股上到处都是,看到这样的少女,应该是没有任何人会觉得被诱惑吧。 “呃……” 我呻吟着,为了不让自己昏倒在地,我紧抓住礼堂入口的柱子。 “他们的症状真的是各式各样都有。总之是各自染上不同的病。他妈的,我们巫师可是连女人的手腕都没摸过的纯洁男子,居然染上了性病。你们相信吗?” 杉森干咳了几声之后,用眼睛指了指艾德琳和伊露莉。特克因此尴尬地抓抓头。 “啊,对不起,艾德琳。因为这实在是很荒唐的事。” “没关系。我看看……” 艾德琳看到这么多的病患之后,表情有点慌张。卡尔说: “虽然找出造成神临地的原因之后,将之清除也是很重要的事,但他们的症状突然恶化成这么严重,他们比较需要先处理。沃汉先生,请告诉我们哪些是你的同伴。你们是冒险家,所以比较能帮上忙。因此就先从你们的同伴开始治疗吧。” “啊,是!” “还有,尼德法老弟,费西佛老弟,因为粮食都没有库存了,你们先将粮食和水运送过来。也请将药草和毛巾等等从村子里拿过来。谢蕾妮尔小姐则和我一起帮艾德琳小姐吧!” “好的。” 杉森和我翻找神殿之后,找来巨大的手推车和几个水桶。我让杉森坐在手推车上,然后快速推向村子里。我将手推车停在村子里的正中间,然后翻找周围的房子。那里有面粉、玉米粉、火腿、烟熏肉等等。虽然找不到新鲜的蔬菜,令人有点惋惜,但是光是这些东西也还是装满了手推车。 “可是这些食物没有被污染吗?” “如果依照卡尔的解释,这个都市的空气等等,所有的一切都被污染了。可以不吃,但是好像没有什么用。” “可是我们怎么一点儿也没事?啊,对了!我们已经接受了艾德琳的祝福。” 我们在水桶里装满水之后,又再度跑上山丘。苏看到我推着东西堆得像山一样高的手推车,而且还用跑的,她赞叹地看着,而特克则是做出一副快昏倒了的表情。 “你,你会不会是食人魔混血儿啊?” 呃啊!我是听说过半精灵或者混种半兽人,可是食人魔混血儿,我却是第一次听到。食人魔混血儿有可能会存在吗?我生气地指着杉森说: “食人魔在这里!我可是纯真无邪的十七岁爱做梦的少年。” 啪,好久没这样被打了。唉唷,我的头啊…… 一进到神殿礼拜堂里面,我看到艾德琳、卡尔以及伊露莉都在艰苦奋战之中。艾德琳正忙于使用治病魔法,而卡尔和伊露莉则将我们拿去的药草仔细地检查之后,放进各形各色的锅子里煮,或者熬炖。卡尔说他们惊讶地发现到那些病人治愈之后,又会再染上其他的病。所以得到中暑的人好不容易稳定病情之后,立刻又得到冻伤。我一听到这些话,真的笑都笑不出来了。最后卡尔用精疲力尽的语气说: “到现在为止,比较急的病患都已经看过了。艾德琳小姐,你可以让这个神殿全部都不要遭受基顿的力量的侵犯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如果那样做,我在这段时间里都不能够移动。” “不能够移动吗?” “是的。” “没有办法了,即使无法动,也请你开始吧。因为一定要做隔离措施,才能阻止这种恶性循环。在这期间,我和谢蕾妮尔小姐会尽量试着看看该怎么做。”艾德琳点点头,然后立刻环顾四周围。可能她是在找神殿的中央位置。她找好位置之后跪下来(这样还是跟我的眼睛高度差不多)。她合起双手,开始祈祷。 我立刻就感觉到了。充斥在神殿的热气都消失了。那些病人的脸色好像稍微转好了一些。接着,我们先在神殿里面到处看看,寻找尸体。尸体总共有十四具。根据特克所说的话,这些都是今天早上死亡的人。但是居然都已经腐烂了!杉森和我为了不让尸体碎掉,必须很小心注意地搬移尸体。我肚子里的东西都快翻滚上来了。 特克的同伴也都一个个地起身。特克以充满欣喜的声音喊着: “莎曼达!” 那是特克的同伴,是一个有着茶褐色头发的女祭司。她摸了摸裂开的嘴唇,然后起身。她的头似乎晕眩着,愣愣地看了四周围好一会儿。我拿了一碗水给她喝,她瞬间将它喝光,然后又再向我要了一碗。 “我是服侍德菲力神的莎曼达·克莉汀。你是谁?” 我又再舀了一碗水,然后说: “哦,我叫修奇·尼德法。我是旅行者。” “是吗?看来你们是因为偶然进到这里,才帮上我们的忙。你是个很乖的小孩。但是这样的行为却有点愚笨。这里是……” “神临地。” 莎曼达睁大她的眼睛看着我。 “你,你是经历丰富的冒险家吗?” “咦?您过奖了。” 特克笑着指了指艾德琳。莎曼达一看到正在祈祷的巨魔,愣征了一下,但是她蹙眉一想,随即点点头。 “啊,她是中部林地的治愈之手啊。那么就能解释那些乌云的起因了。” 莎曼达一面斜歪着头,一面望着艾德琳。之后她看看周围的那些病人,以及正在照顾他们的卡尔和伊露莉。 “我的天啊……他们也是你的同伴吗?” “是的。” “真是太感谢了。嗯,我也要站起来帮忙一下……” 莎曼达一边说一边想站起来,但身体摇摇晃晃的。特克和我请她不要乱动,但是她执意一定要站起来去看那些病人。结果出现了一幅病人在治疗病人的景象。 特克的同伴中有一个是战士,他手抱着一支巨大的半月刀,在哼哼呻吟着,长得一副很粗犷的样子。他叫克莱尔。他发烧烧得很严重,而且身体拼命地翻来覆去,卡尔检查了他的身体之后,摇摇头说: “这该怎么说才好呢……看他的症状,应该就是产褥热!” 为了要从这个病人的手臂上挤出脓水,我去拿了一支烧热的匕首,我问道: “什么是产褥热?” “这是产妇在产后生的病……” “噗哈!” 我想笑,结果不但没有切开患部,差一点反而切断了这个病患的手臂。总之,我好不容易镇静下来之后,划开他的手臂上的肉,然后挤出脓水。令人作呕的味道和非常多的血一起喷了出来。脓血都挤出来之后,他的手臂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洞。莎曼达看了看我,然后微笑着。 “真是个乖孩子。如果是普通小孩的话,早就跑掉了。” “即使是普通小孩,在我们故乡那里长到十七岁的话,大概都像我一样。” 莎曼达做出讶异的表情,但是我并没有再说什么。莎曼达将药草熬出来的药汤拿来给克莱尔喝。得了产褥热的克莱尔‘夫人’摇摇头,勉强做出稍微平静的表情。而那一位就连女人的手腕都未曾摸过,却得了很糟糕的病的那个巫师,有一双看起来很善良的眼睛。这个年轻人叫做费雷尔。他说他不想让人看到他疼痛的部位,虽然他发狂地挣扎着(要是我,我也会这样做),但是卡尔还是将他的袍子往上掀起,此刻费雷尔做出很想死的表情,猛然闭上眼睛。然后伊露莉拿起熬成像膏药的药草,往费雷尔的那里开始擦啊擦。在一旁看着的我们看得都脸红了起来。虽然这是治疗,但是也太煽情了吧? 紧闭着眼睛的费雷尔也好像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他睁开眼睛,随即伊露莉看着他的脸,对他微微笑了笑。费雷尔立刻喊出刺耳凄厉的惨叫声。 “呃啊啊啊!” 伊露莉惊讶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然后我看到她的惊讶表情之后,笑了出来,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噗哈哈哈哈!” 费雷尔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却昏厥过去了。感觉很好就好,怎么会因此昏过去呢?正如特克所形容的,他这种纯真的少年染上这种病,真的是很可笑。杉森、我以及特克看到伊露莉在治疗费雷尔的模样,我们全都脸颊发烫地快速散去。 病患人数实在是多得可怕。 如果是艾德琳,大概只要一次就可以全都治疗好,但是她现在为了阻止疾病的再次发生,正在封锁神殿,所以就由卡尔和伊露莉、特克、我、杉森、莎曼达这六个人,来照顾这么多的病患。卡尔原本就博通医学,而杉森则是学过急救,伊露莉、特克、莎曼达的护理技术也都很优秀,而我主要都是按照其他人吩咐的,努力地做着。例如挤出病人患部的脓水,换病人额头上的毛巾,并将毛巾清洗好,做食物给大家吃,准备干净的衣服、床单、绷带等等的事。 这半天下来,真的很忙碌。在神殿的厨房里,我找了个好位子,用嘴巴和右手将神殿的布帘撕开,然后放进锅里煮沸,而左手则是搅拌着病人要喝的汤,还用右脚踢坏礼堂的长椅子,以便拿来当木柴烧,我的左脚则是用来把击碎的木柴踢进灶口。杉森看到我的这副模样,说我像一只章鱼。我不知道什么是章鱼,所以我只好问杉森了。 他说是长着八只脚的鱼。我在我的脑袋里想象,将鲤鱼的腰部各加上四只脚…… 如果换做我,我会叫它蜘蛛鱼。到底什么是章鱼呢? 还有,我将原本挂在神殿里的雅致布帘撕成一块块的,然后煮沸之后就成了绷带和毛巾。我做了好一段时间之后,拉扯布帘的下巴竟火辣辣地痛了起来。还有,虽然我对做菜还算很有自信,但是对这锅汤的味道,却始终自信不起来。后来,当费雷尔蹒跚地走进厨房,说要帮我的忙的时候,我实在是快昏倒了。 费雷尔用很奇怪的步伐走进来,然后他犹豫地说: “请问您是叫修奇吗?我来帮您。” 我一面看着他的步伐,一面想着如果我问他‘你病痛的地方都好了吗?’,那实在是很尴尬。 “啊,谢谢!那么请将那团放在那个锅子里发酵好的面粉再揉一揉。发酵好之后,我一直没空闲去揉。” “请问您想做什么食物呢?” “煎饼。还有对我说话时请不要这么尊敬,我年纪很小。” “啊,是。” 费雷尔微笑着并且开始洗手。那时候我才得以喘一口气,然后将煮沸过的布送到礼堂。 一进到礼堂,就看到卡尔正紧咬嘴唇,在换急性腹泻病人的内衣。他真的很有耐性。在他身旁看着的特克竟张口结舌到不知要闭嘴巴了。卡尔一看到我,就用很疲惫的脸色对我说: “尼德法老弟,拜托你拿一些木柴来这里。费西佛老弟一出去,你就更加忙碌了,是吧?” 然后我看到为了要用热水,而放在礼堂的一角煮着的锅炉已经熄火了。我把煮沸过的布交给特克,然后走出去。呼!呼!杉森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把斧头,他正疯狂地砍着神殿的树木。树木碎块向四方飞溅。 “杉森!我来砍,你进去喝点水吧。” “呼,呼。天啊,我得救了。” 我跑去刚才杉森砍的那棵树旁边,然后用肩膀一顶,将树木折断。杉森喘着气说: “你这家伙真像是一只熊。” “你刚才不是才说我像只章鱼。” 我从杉森手中接下斧头,然后开始劈树木。大约挥砍一两下,树木就被劈开了。实在太轻松了,真的不过瘾。 “你看!连树木也生病了。里面都腐朽了。” “真的?我看看……真的耶。我第一次看到腐朽成这个样子的树木。外表看来还好好的,可是里面却都腐朽了。” “算了,可以烧就行了。” 我又再用肩膀顶树木,接连折断了好几株。这时候苏从礼拜堂正门走了出来。苏像是在纳闷怎么会有呼呼的巨响似地,她转过头来,看到我的模样之后,咯咯地笑了出来。 “你的力气好大!” “这里很危险,不要靠近。” 苏只好在那里晃着。因为她不想离开,又无法靠近我们,所以就这么在原地晃来晃去。杉森做出讶异的表情。他怎么这么不懂小孩子? “苏,你无聊吗?” “哦,嗯。因为都没有小孩子。” “那个杉森叔叔会跟你玩哦。” 杉森整个人弹跳了起来。 “修奇!你不累吗?我们换班吧!赶快去休息!我命令你,如果你不休息的话,我要把你……” “算了,算了。我知道了啦。” 杉森虽说是长男,但是很奇怪的是,他不太喜欢小孩子。正确地说,应该说他不知道如何和小孩相处,他怕小孩。是的,杉森他怕小孩。看到他那副模样,让我想起我必须赶紧送木柴进去。 我走向苏,一把抱起她,她咯咯笑地圈住了我的脖子。结果她的小手找到了挂在我脖子的项链。 “哇啊……好漂亮!” 啊?她说好漂亮?我低头看她手上抓着的那个项链。我想起雷诺斯市的那个爱做梦,又有点不切实际的那个可爱的小姐尤丝娜,这是她送的礼物。我怕被人看到,所以故意将它塞在皮甲里面,居然被苏找到了。这是个花花绿绿,十分惹眼的项链。十七岁的少年戴着这项链的话,可能会被指指点点个没完没了,但是我又怕对不起尤丝娜,所以才会一直戴着这项链。 哼!说不定尤丝娜已经又被另一个流浪汉给弄得神魂颠倒呢。在我看来,会意想不到地天真浪漫而且愚蠢的,通常都是男人这一边。所以男人永远都只能被女人牵着鼻子走。其实我对尤丝娜一点儿都没有什么需要感到抱歉的,我却还这样戴着这搞怪的项链,由此可知,我想的确实没错。 “你喜欢吗?” 苏点点头。我解开项链,递给了苏。我实在应该赶紧把木柴拿到里面才对。 “等一下我需要还你吗?” 在我旁边的杉森嘟嚷着: “当然啦!要还给他哦!那个项链是一个纯洁的少女……” “闭嘴!” 苏正全神地注意着那条项链,我放下她,而苏则是把项链戴在脖子上,然后开始咯咯地笑。我把杉森劈好的木柴搬移到里面。短暂的休息过后,如今又是战争的开始。我堆起木柴,一面咳嗽一面重新点燃火苗,然后跑进厨房。 第四章 夜晚时分。 艾德琳必须等到太阳下山之后才能停止祈祷。太阳下山之后,这里就不再受贺加涅斯影响了。所以基顿也就不能再发挥她的力量。 急性患者的治疗几乎都已告一段落了,那些市民们都吃了药,或者吃了食物,现在正舒适地躺着。他们一直不断地说:‘真的非常感谢你们,真的非常感谢你们。’,但是精疲力尽的卡尔好像连接受感谢的力气也没有。我几乎是强迫卡尔去吃晚餐,然后才由我来接替他的工作。 我巡视病患睡觉的地方,看看是不是有人有严重的后遗症,并且帮忙换毛巾。有一个老婆婆一面流着豆大的泪珠,一面抓着我的手。她那长着黑斑的细瘦手指头根本一点儿力气也没有。那副模样,与其说是抓着我的手,倒不如说是搁在我的手上。 “谢谢你们……” “不客气,老婆婆。” 随即,那个老婆婆的表情变得更加悲伤了。我做错了什么吗?我好像没有做错事啊!那个老婆婆悲伤地微笑着说: “我看起来那么老吗?我才二十三岁。” 我简直快昏倒了。什么?那么这些皱纹是什么呢?还有发白的头发,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是早衰症……我真想死……呜呜!” 那个老婆婆少女哭得好伤心。我也涌出了眼泪。对这个应该是最美好的年纪,却变成了老人的少女。我该说些什么才好呢?我哽咽地说: “你,你的病会好起来的。一定可以好起来的!” 少女并没有回答什么,好像也不想让我看她的脸孔似地,把头蒙在被单里。 真是残忍的病。太,太凄惨了。我擦擦眼泪,然后走向其他的病人。我很怕会再看到更凄惨的模样。但是因为我正照顾着他们,所以我应该不能出现不安的表情吧。我尽量用开朗的表情,努力让得到厌食症的男子吃晚餐。比起那个男子吃的食物量,他吐在我衣服上的量可以说还要来得更多。照顾病人真的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我大致巡过病人之后回来。 卡尔疲惫得连食物都不太吃得下。整天都在祈祷的艾德琳也是一副快要昏厥的样子,她靠在神殿一方的墙壁,坐了下来,呼呼地喘着气。伊露莉也是同样地疲惫,除了她的头发很蓬乱之外,还是平常那副模样。她静静地把汤盛在盘子里,然后拿给艾德琳。艾德琳都快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点点头之后艰辛地拿起汤匙。但是她实在是没有力气用汤匙舀汤,所以她就直接用嘴靠着盘子开始喝汤。嘴巴大可还真是好处多多。 特克则是扶起那个叫克莱尔的战士,让他坐起来,并且喂他吃东西。这一幕就好像是丈夫喂东西给得到产褥热的太太吃?不知为何,如果对他说‘太太,你辛苦了。’之类的话,好像也蛮适合现在这种情况。克莱尔生气地说道: “我还可以自己吃东西,你不要操心。” “我知道了。咦,可是费雷尔去哪儿了?” 我帮忙回答说: “他说他要在厨房吃。” 特克睁大他的眼睛,随即噗嗤笑了出来。他很快地站起来,消失在厨房那里,不久之后,费雷尔被特克拉住了耳朵,就这么被拉了进来。特克命令费雷尔: “来,赶快!” 费雷尔用很凄惨的眼神望着特克,但是特克一点儿也不为所动。费雷尔紧咬住嘴唇。我们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能望着他们两个人。费雷尔的步伐像是要去打仗似地,走向靠在墙壁上的艾德琳和伊露莉。 “你是伊,伊露莉·谢蕾妮尔小姐,是吗?我的名字叫费雷尔。我,我是巫师。” “是……我知道。” “我,想要跟你说的是,我想对你表达我的感谢之意。即,即使令你不快,你都能忍受着为我治疗,真的非,非常感谢不尽。” 费雷尔的脸如果拿来挤一挤,搞不好会有红色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呢!伊露莉微笑地回答: “对于我,你好像很惊吓的样子,刚才你不是还惨叫了……” “啊,我,我的那个,是我的错。那是,因为太心慌了……” “真的吗?我了解了。如今你和我是朋友了吗?” “咦?” 费雷尔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一副很讶异的样子,我则是微微笑了笑。费雷尔讶异了一下之后回答说: “嗯,是的。说是朋友是因为……嗯,你对我有恩,所以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因此如果是互相珍重的人,就可以说是朋友。如果你是这个意思的话,是的,我们是朋友。” “谢谢。啊,对了。你的性器官如今还痛吗?” 我因为后面有病人躺着,所以没有往后倒下去。杉森则是打翻了汤,而克莱尔按着肚子开始笑了起来。虽然正在坐着打瞌睡的卡尔并没有任何反应,但是艾德琳突然身体往后,使头撞到了墙壁。可怜的费雷尔身体稍微蠕动了一下,表达出他觉得‘没关系’之后,又再跑进厨房去了。特克愣愣地看了看他的背影,然后又愣愣地看着伊露莉。 伊露莉看到我们那么惊讶,所以她问道: “咦,你们为什么这样子呢?” 莎曼达悄悄地走过来问我: “那位小姐原本就这个样子吗?” “好像是吧。” 吃完晚餐之后,我们又再分散去照顾病人。艾德琳已经祈祷一整天了,所以我们请她好好休息,但是她拒绝休息,还是要去看病人的情况。确实,因着有艾德琳出马,治疗病人变得很简单。艾德琳使用治病魔法,几乎完全治愈那些已经大致治疗过的病患。但是当她在治疗得到早衰症的那个少女的时候,艾德琳进入了苦战之中。 “这种可怕的病……” 以卡尔的博学,也完全不知道应该用什么处方来治疗这种病。人都是会老的。虽然比较快老去是很容易的事,但是却没办法反过来变年轻。真的能够回复年轻吗? 真的可以将时间倒转吗? 艾德琳真的将时间倒转了。 “全能的神啊,请伸出您的手,让优比涅的秤台上放着的贺加涅斯的秤锤下降吧。在法则中包容万物。以包容来战胜法则。Restore!”(复元术) 我们用惊异的眼神看着艾德琳和那个少女。 少女脸上的皱纹开始消失了。手指头也看起来变得胀鼓鼓的,皮肤变得好看了,结实的胸部在被单下突起了。少女摸摸自己的脸,涌出了眼泪。我也一样,还有卡尔、杉森也都哭了出来。特克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微笑,而克莱尔则是粗鲁地擦去眼泪。 “呵,这真的是。好久没有掉眼泪了!” “唉,像熊的家伙,这种时候哭出来也没关系……” 这是特克说的。那个少女哗哗地哭着,并且抱住艾德琳。艾德琳用她那巨大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少女的背。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我笑着回过头,我的后面站着伊露莉。她也正在微笑。但是伊露莉的微笑是有点慌张的笑。我觉得很讶异。我小心地低声问她: “伊露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那个咒语……是很危险的咒语。” “咦?” “那是破坏法则的咒语。优比涅的秤台很长,无穷无尽。找回了少女的青春,那么就会有某人失去青春。” 听完伊露莉平静的说明之后,我不禁感到惊愕。会有某人失去青春?我赶紧回头看艾德琳。巨魔脸上出现老化的证据在哪里呢?我正想说话的那一瞬间,伊露莉将她的手按到了我肩上。我回头看。伊露莉则是摇摇头。 接着,我已说不出任何话了。 已经是深夜时刻,最后一个病人的治疗也结束了。艾德琳精疲力尽地让我搀扶她,走到睡觉的地方。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够搀扶艾德琳巨大的身躯,所以由我来扶着她,但是杉森看到我扶着艾德琳时,他一面点头一面微笑。那是看起来很邪恶的笑。 我让艾德琳躺下之后,我去找卡尔。卡尔点起一盏灯,仿佛像是营火似地,要大家围着它聚在一起。苏正睡在卡尔的膝盖上。坐在提灯旁边的特克说道:“我们几个人也曾自认为不是那种会陷在某个地方的冒险家……你们几位一定更惊讶吧。你们有过什么样的冒险经验呢?” 我们是‘冒险家’?呵。杉森回答说: “不是的,我们不是冒险家,我们只是旅行者。偶然在这个领地前面遇到艾德琳。” 随后莎曼达说: “你们真是谦虚。那个少年戴在手上的是OPG,是吧?这可是普通的冒险家都无法见识到的宝物。” 他们称呼我们是冒险家,嗯,竟然是用那种既浪漫又使人飘飘然的单字来指称我,让我心情好得不得了。但是卡尔并没有给我们聊天的时间。卡尔一面摸着苏的头,一面用另一只手揉揉眼睛说: “尼德法老弟,费西佛老弟,你们还有力气吗?” “有什么事要吩咐的吗?” “我们应该要对神殿周围多加警戒才是。虽然到了晚上,贺加涅斯的气息都消退了,但是会出现其他的问题。” 嗯,我知道是什么问题。杉森也是一副‘了解’的表情,他点点头。 “你是说吸血鬼,是吗?” 特克一行人惊讶地看着我们。特克问我们: “你们怎么知道有吸血鬼呢?” “昨天晚上,我们在领地外面遇到吸血鬼。她想把我们赶走。” “啊,是吗?” 卡尔一面揉揉疲困的眼睛,一面问特克: “可不可以就你所知的,告诉我们有关这个吸血鬼的事?” “我们也不太清楚。可能是这地方成了基顿的神临地之后,疾病中的疾病吸血鬼就出现了。” “你这番话还真是充满神秘性。请问你们是在哪里遇到吸血鬼的?” “在我们进到这个领地的第一天晚上,那个吸血鬼来攻击我们。虽然费雷尔勉强抵挡住她,但是那时候费雷尔因为力量都已经用尽,所以第二天我们大家都染上了疾病。” “啊,原来是有这么一回事。” “是的。从第二天开始笼罩乌云,所以我们在病情没有恶化的状态下搬移那些病患。领主和其他的官员早就都已经死了。因为没有遇到可以负责的人,我们就先将活着的人暂时移到这里。你们有没有看到外面有一条做为防疫用的小沟?可能是我们来之前,就有人想将病患移到这里的样子。那些病患也是这么说的。” 特克说完之后,敲了敲自己的头。 “但是我们将尸体集中烧掉的时候,那个吸血鬼却跑来攻击我们。在白天看到吸血鬼,真是太吓人了。好不容易赶走她之后,莎曼达解释给我们听,原来是因为乌云的关系,所以吸血鬼白天也能跑出来。是吗?莎曼达?嗯,是的。那之后我们就没有再看到她。可能是去攻击你们之后受伤了的样子。” “是的,我们和她打斗,我们打赢了,但是却被她逃走了。” “原来如此。那么今天晚上说不定她会再来这里。不对,她一定会来。因为我们算是已经完全进到她的内院了。” 我们的讨论大致告一段落。我们明天一定要去调查,找出这个村庄成为神临地的原因。所以伊露莉和费雷尔早一点去睡,以便明天早上能做‘记忆咒语’。而卡尔和莎曼达已经在里面照顾病人,艾德琳则是早已经精疲力尽地睡着了。所以出到外面的是我、杉森、特克以及克莱尔。 “最后只剩下这些靠身体战斗的人了。” 特克微笑地说。我很担心克莱尔。 “克莱尔先生,你才刚复元没多久,进去休息吧!” 克莱尔笑着回答说: “喂,我可是有羞耻心的!我在快死的时候被救了,现在怎么可以叫我进去躺着休息呢?” 得到产褥热也会死吗?不过,我想到克莱尔的心情,我并没有真的这样问他。产后调理如果没有做好,产妇确实可能会死。但是如果是‘产父’呢?嘻嘻嘻。 我们在建筑物前面的庭院里点燃火堆,并且围着火堆坐着。神殿建筑物后方连着山,但是那里并没有门,所以不管从哪里来,如果要进到神殿里面,一定会经过我们这里。我们从神殿里面找来布帘,然后像斗篷般披在身上,并且背对着火堆(眼睛如果适应亮光的话,就会看不到黑暗中的敌人,这是杉森说的),就这么望着黑暗的外面。 克莱尔对杉森投以很有挑战性的目光,而杉森则是一面笑一面迎着他的目光。两边都旗鼓相当,所以互相都起了一种好胜心,但是克莱尔之前因病倒下又被救起,所以威势较弱。 他厚厚的眼皮底下长着一双小眼睛,长头发则紧紧地绑在后面,微笑的时候,脸颊会出现酒涡,看起来很滑稽。在那种长相的脸上竟会有酒涡?他微微现出酒涡,微笑着说: “虽然你们可能会笑话,但在中部林地,人人称我为‘左手的克莱尔’。而你们经历过什么样的冒险事迹呢?” 杉森优雅地笑了。我知道杉森会做出那种表情……因为那些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验。呜。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不是什么冒险家,我只是贺坦特领地的警备队长。但是因为我们领地的事,要去首都报告,所以现在是在旅行的途中。我和冒险家完全没有关系。” “真的吗?不过,我看你的手势动作,不像只是个乡下领地的警备队长!那把长剑看起来也很不错。是银做的吗?” “这是镀银的。在我们故乡,兽化人经常出现,总是不让我们闲着没事做,所以警备队员每个人都拿这种长剑。” “呵!兽化人不让你们闲着没事做?喂,小伙子,搞不好你还会说你们每天杀好几头巨魔,当作农间运动,是吧?” “你怎么知道?” 杉森一面打着哈欠,一面开始对于自己故乡出现的那些怪物,开始自我炫耀了起来。不对,那是自我炫耀吗?常出现怪物也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吗?真是天真啊,我的朋友杉森呀!你的命运就是做一个在磨坊焦心地等待村里少女的人。呵呵呵!而我的命运是做高贵仕女杰米妮的骑士……哦,不,我什么话也没说!我看到克拉尔和杉森的脖子都露出了青筋,他们开始提起自己杀过的怪物,互相炫耀着。而我则是吁了一口气,然后把布帘围在脖子上,走向神殿的正门。 从山丘往下看到的村子模样不仅阴沉,而且很有诡异的气氛。那里很黑暗,没有任何灯光,在黑暗之中我只看到黑暗的轮廓。月光虽然淡淡地照着天空,但奇怪的是,月光却无法照亮地上。所以我看到的只是以淡淡的夜晚天空做背景的,村庄的黑色轮廓,这使我的心情变得很阴郁。 特克走近我身旁。 “你,真是厉害。我是指今天你照顾病人的模样。我呀,我曾出征过!那时我常看到比你年纪大一些的战士们,看到腐烂的伤口就吓跑了。” “未必都会这样啊。” “不是。刚才你从那个得到皮肤病的男子身上撕下黏在皮肤的绷带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跳。你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很细心,而且全然没有不愉快,脸上还好像是担心那个病人会痛的表情。” 这是在说谁呢?刚才我照料这么多的病人,所以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个。我只是一边点点头,一边回答说: “因为我希望我生病的时候,别人会这样照料我。” “是吗?是哦,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可是人们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结果对话就这么结束了,我和特克肩并肩地把手靠在围墙上,望着村庄。这个神殿的围墙根本不是要拿来抵挡外面的入侵。神殿里的所有东西好像都是这样,尤其是这个围墙,更只是具有象征性的意味,所以我和特克很容易就可以把手搭在围墙上,然后看着下方。 我想了一下这个难以启口的问题,然后开口问他: “你们为什么会经过这个村庄呢?” “啊,我们是在要去雷诺斯市的途中。我们身上的钱所剩无几了,所以想去那里的斗技场赚点钱。”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那个斗技场主人希里坎男爵已经被我们弄得倾家荡产了。斗技场现在是属于雷诺斯市所有,所以应该依然存在吧。 “那个斗技场,听说有人因此被斗死!” “要是有抓到诀窍,就不会被斗死。而且身为冒险家,总要做些冒生命危险的事,如果那么讨厌死,那干脆在家耕作就好了。” “说的也是哦。但是也没有理由要故意去寻求危险,是吧?” “不对,有理由。比较危险的地方报酬就会比较多,所以寻求危险的理由很充分了吧?” “是吗?” “嗯,你听过深渊魔域迷宫吗?” 深渊魔域迷宫?泰班召唤出炎魔的时候,我好像有听过这个词。我点点头。 “是炎魔住的那个地方吗?” “嗯,我们上个月曾经进到那里面去。听说深渊魔域迷宫有很多的宝藏在里面。但是我们决心进到那里,是因为我们听说那里有炎魔。深渊魔域迷宫的宝藏传说比较难以令人置信,比起那个,我们倒认为是因为有炎魔这种危险存在,所以确实会有宝藏在里面。” 我心中立刻浮现了一个很大的预感。我小心地问特克: “所以后来怎么样了?” 特克做了一个很难过的表情。 “连用说的都觉得很可怕。我们还没进到一半,就迷路遇到炎魔了。克莱尔和我几乎都快死了,而费雷尔则因自己的魔法一点儿也行不通而感到挫败。只要一想到那时候的情景,都会背脊颤抖,睡觉睡到一半还会突然醒来。” 特克好像真的很害怕似地,他擦擦额头,然后喘了一口气。 “可是,你们还活着!” “嗯,我不知道是什么理由,就在炎魔正要把我们全都杀死的时候,它突然间消失不见了。我们想过可能是炎魔不想杀我们了,但是我们不相信炎魔会这样。总之,炎魔一消失,我们就赶紧逃出来,好不容易才活命。找到出口出来的时候,我们看到了太阳,那时真的对太阳好感动。但是我们为了治疗所受的伤,把钱都花光了。所以我们才会在要去雷诺斯市的途中。” 我差一点叫了出来。原来就是那个时候啊!泰班召唤炎魔的时候,炎魔曾说他正要杀几个冒险家,却被召唤了出来。那么特克一行人应该就是那时候的冒险家。 这世界还可真是小得很奇妙啊!特克继续说: “真的是炎魔不想杀我们了吗?对于这点,连莎曼达也不确定。” “炎魔不是恶魔吗?” “是野狼!” “咦?炎魔是野狼?这是什么意思呢?” “不是,是那里出现了野狼。那一位卡尔真的很有先见之明。” 特克一面说一面快速拿起战戟。我看看前方。 在山丘下方,有苍白地闪着的亮光跑来跑去,那是野狼眼睛发出的目光。数量非常多。不知不觉山丘下方已聚集了很多野狼。 那些野狼低沉地咆哮着。它们像是很悠闲似地到处走来走去,但是不时地朝我们投射令人打寒噤的目光。特克小心注意地走到正门那里,然后去确定正门是否有锁好。不过那个薄弱的木板只要踢几下,很容易就会被毁坏。特克紧咬着嘴唇。 杉森和克莱尔也暂时停止自我炫耀,然后走来围墙这边。我们各自藏在围墙后方,只伸出头望着下方。 那些野狼好像看到我们之后很兴奋,肩头的毛都竖了起来,并且咆哮着。我数了一下那些走来走去的野狼,总共十四只。它们的块头都很大。 “呜噜噜噜……” 它们在那里徘徊着,好像在玩什么把戏似地走来走去。 “它们应该不会轻易地跑过来,因为从那下方跑上来的话,就会完全暴露出身躯。” 特克像是经验丰富的冒险家那样地推断着,然后举起系在腰间的十字弓。腰后面皮带上有个小袋子,他从里面拔出方簇箭。他将十字弓踩住,接着拉起弓弦,慎重地装填方簇箭。他将装填好的十字弓直接慢慢地放下来,靠在大腿附近,然后环顾那些野狼。对于手上拿着的东西,他好像一点都不想发射的样子。 “你不射吗?” “没有必要激它们吧。” 那些野狼只是持续不断地咆哮着,但也并没有一下子胡乱跑过来。可是它们正慢慢一步步地往山丘上逼进。特克摇摇头。 “它们已经快扑上来了。” 他举起十字弓瞄准。 “野狼这种动物啊,和人类真的有够像。指挥官是不会轻率行动的。他拥有的是考量战斗时所有情况的眼光。” 接着突然间特克射了十字弓。飕!一声轻快的声音。 “?!” 在狼群的后方,傲慢地坐着的那一只狼被弹到空中,而且身体翻了过来。它直接掉到地上,然后滚了一圈。它当场死掉了吗?特克看看它,说: “最好是它们现在肚子饿。” 那些野狼对于这么突然发生的事好像很惊讶的样子。它们每一只都涌向倒下来的那只野狼的周围。有的用前脚踢那只野狼,也有些用嘴巴轻轻拨弄那只野狼。但是倒下来的野狼一动也不动。嗯,现在要开始吃了吗? 那样的想法对这些野狼好像是一种侮辱。那些野狼开始看着天空嚎叫。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喀啊!” 那些野狼像是发疯了似地逼近过来。从山丘下方到神殿之间的距离似乎一口气消失了,它们都飞上了天空。它们跳跃,一口气跳上围墙上方。然而早已做好准备的杉森和克莱尔挥砍了那些跳上来的野狼。一开始的两只无法进到里面,直接滚到外面去了。但是就在这段时间里,其他的野狼已经陆续跳进围墙内。 “一字无识!” 有一只跳上来的野狼被我的招式给砍成好几块。但是野狼还剩下十只左右。它们在一瞬间里都越过了围墙。于是展开了一场非常激烈的打斗。 “门关起来锁上!” 伊露莉把头伸出了门缝,我对她喊叫。但是伊露莉不听我的话。她走出门外,背靠着门站着。不知何时,她的双手上已经拿着穿甲剑和左手短剑。 “修奇,要我帮你吗?” “不,你守在门那里!” 我突然间害怕伊露莉会说‘里面的病人不是我的朋友,所以不就没有必要帮他们了?’。伊露莉好像是会冒出这种话的人。 特克像野兽般挥着战戟。但是战戟太长又太重,所以要对付敏捷的野狼,是很困难的。他顶多只是用高超的武艺让身体的周围不要出现空隙而已。 克莱尔则是正在展现他这个‘左手的克莱尔’的真面目。他把右手的半月刀扛在右肩上,如果野狼跳上来,他就用左手拳头挥打野狼。有的野狼被打得弹出去,有的被打之后,就跌在地上不动。总之,失去平衡的野狼在转眼间被克莱尔右手拿着的半月刀给击毙。也就是说,克莱尔只用左手打斗,然后用右手的半月刀在最后一刻给予决定性的一击。在慌乱时刻竟还能这样打斗?克莱尔因为只用左手打斗,所以放弃防卫,而用步伐移动身体位置,到那些野狼的死角做攻击。 看看杉森!那才是贺坦特的男人。他在身体四周舞出了数不尽的剑。这和我的一字无识比较起来,我根本不可能比得上。他那双像食人魔般的脚如果踢了野狼,野狼就会四肢摇晃地冲上天,接着在空中被杉森的长剑斩杀。 掉落在地上的野狼开始发狂。它用四只脚在地上刨抓着,然后翻滚。真像是被兽夹夹住的野狼行径!杉森惊讶地看着野狼。因为令人惊讶的是,被杉森斩到腰的野狼,伤口竟然变得焦黑了。杉森的武器是镀银的长剑,不是吗?伊露莉开口说: “朦胧月光的力量,优比涅的力量。因此这些并不是普通的野狼啊。” 伊露莉非常泰然自若地解释着。有一只狼避开了我的巨剑,然后看了看那边的伊露莉。野狼要是被我砍到,它不会是被我巨剑的刀刃砍死,而是破坏力会直接把野狼击碎,但是这只狼避开了我的巨剑,跑向了伊露莉。杉森发出尖叫声。 “伊露莉!” 在一瞬间,静静地站着的伊露莉往旁边闪过去。她的手斜斜地将左手短剑往前伸出,就是我们在雷诺斯市和巨魔打斗时看到的模样。如果是我,我会将这招式取名为‘削切苹果’。那只野狼纯粹是因为自己的力量,在空中被削了皮,然后露出肌肉。血倾泻般地涌了出来,但是伊露莉轻轻地避开。 “?!” 那只狼的腰身不停摇动,接着掉落在地上。伊露莉踢了它一脚,然后又平静地回到门那里,靠在门上。这简直是到了让人咋舌的地步。我愣愣地看着伊露莉,随即伊露莉说: “小心,修奇。后面。” 我吓了一跳,然后将巨剑往后挥打。在后面要攻击我的野狼往后退去。但是那只野狼往后退之后,被特克踩住了尾巴。特克踩住它的尾巴之后,用战戟向下狠击。那只野狼的头裂开了。可是有狼跳上了正用战戟挥打着的特克背上。 “呃啊!” 特克为了甩开纠缠在他背上的野狼,一直转圈圈,可是那只野狼紧咬住他背部的甲胄。我跑上前去抓扯那只野狼的后腿。 “匡啷!” 那只野狼的牙齿弹了出去,同时它放开了特克。为了不让野狼咬到我,我抓着它的后腿转了好几圈,然后丢向树木。那些树木的树干里面都腐朽了,所以野狼一砸到树木,树木就倒了下来。匡匡!树木倒下的巨响吓坏了那些野狼。有一只狼害怕得逃走了,随即其他几只也卷起尾巴跳出围墙。不久,跑进神殿的那些野狼都逃之夭夭了。 特克张口结舌地看着我。 “你,你,你……” “连树木都生病腐朽了,所以才会这样子。” “是,是这样吗?不过说实在的,那个OPG真的很厉害。” 我噗嗤笑了出来。杉森和克莱尔一等到野狼逃跑,就立刻在讨论是谁杀了比较多的野狼。 “那一只是我杀的!你看伤口就知道!” “呵!有没有看到烧焦的那一只?那是被我的长剑斩到之后,才会变成那个样子。” “那是擦伤!是我给它致命的一击的!” 真的是快看不下去了。这时候,站在神殿正门前的伊露莉走了过来。她看了我一眼,然后走向围墙那里。我讶异地跟在她的后面,我听到伊露莉像自言自语似地说: “野狼太快就撤离了,所以那个女人的计划失败了。” “咦?” “她在那里……现在她正在看我们。” 我惊讶地望着外面。 我没看到任何一个人,只有一片漆黑而已。但是伊露莉定定地注视着一个点。她就好像是在和一片虚空互相大眼瞪小眼似地。她点点头。这时特克也拿着战戟走来,在吵架的杉森和克莱尔也紧张地向我们走来。 “原来你想利用野狼制造骚乱的时候,用魔法攻击我们,是吗?” 伊露莉对着空中喃喃地说话。但是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而伊露莉又再说道: “你一定要那样做吗?我原谅你,我想和你做朋友。” 我惊慌地看着伊露莉。伊露莉则是暂时闭了嘴巴之后,带着悲伤的眼神说: “那样是不行的。因为我已经准备好了。” 又再次安静了一阵子。 “是这样吗?!你要不要试试看呢?” 我讶异地看了看杉森,而杉森也是一脸不解的表情。但是特克凶狠地睁着眼睛说: “这好像是‘传讯术’的魔法。” 伊露莉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夜晚开始吹起的微风将她的黑色头发吹乱,但是她一动也不动地站着注视一个点。 “你如果那样想的话……” 突然间,她举起手,然后指向虚空中的一个点。啪!在远处村庄的一个地方突然出现火焰。我们张口结舌地看着伊露莉以及那道火焰。伊露莉又再指向其他的点,并且说话。仍然是喃喃的低沉声音。 “下一次打哪里好呢?” 伊露莉又再望着空中,然后她回过头来。 “她已经走了。我刚才说了谎话。” 我只能用呆滞的表情说: “你说了谎话?” “是的,那个吸血鬼刚才在那里。她想要透过野狼先扰乱我们,然后她再攻击我们。但是那些野狼太快就退离了,所以她错失了攻击的时机。我让她以为我已经准备了强大的魔法,所以她才会不敢攻击,在那里犹豫不决。事实上,我并没有记忆任何魔法。” “你刚才没有使用魔法吗?那么那火花呢?” “那是利用火精的骗术。啊,对,骗术。” 她对于自己用了‘骗术’两个字觉得很不知所措。她的语气并不是觉得愉快,而是好像不习惯的样子。 “你说得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哦!” “咦?” 伊露莉很高明地骗了吸血鬼,解除了危机,但是她对我们说的时候,却对于自己所做的行为好像无法理解的样子。她摇摇头说: “有什么好高兴的呢?那女人和我有因谎言而连结成的关系了。修奇你不是常常会为了成为朋友而伸出友善的手吗?你不责骂我吗?” 什么话呀?第一次见到伊露莉的时候,虽然我曾经这样说过,但是现在这个状况,我实在不知道如何拿来相提并论。可能是伊露莉以为我是那种喜欢和所有存在的生命体成为朋友的人。当然,我也这样认为,我遇到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之人的时候,我会为了和他成为朋友而客客气气地对待他。但那是人们生存的简单智慧,不是吗?可是对于吸血鬼,有必要这样做吗? “你觉得可以很容易就能和吸血鬼成为朋友吗?” 伊露莉仰望着夜晚天空。 “原来如此……” “咦?” 对于我的糊里糊涂的回答,伊露莉只是望着天空说: “你的意思是说你会划分一条线来区别朋友和敌人,是吗?但是对于第一次见面的情况,你会为了和对方成为朋友,而先伸出友善的手。我对那句话很感动。你依循贺加涅斯的律法,为了在这混乱的世上生存而划分出一条清楚的线,但是又依循优比涅的旨意,先伸出友善的手。这样看起来很完美。因为人类能够同时依循这两者,所以你才会这样想。而我们的世界都已经很和谐了,所以我不知道要特别伸出手来交朋友。” 是这样子吗?我用有点糊里糊涂的表情听了伊露莉这段话。 “可能我们和矮人关系不好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我们并不知道为什么会和矮人关系不好。但是我想我现在知道了。我是看到你才知道的。我们并不知道要交朋友就要伸出友善的手。因为我们没有这种需要,所以不知道这种方式。这样一来就造成矮人不好的印象。” 伊露莉正视着我的眼睛。她的眼睛好漂亮。 “所以我也想要像你一样。先伸出友善的手,我想学的就是这个。对于这个领地的那些第一次见面的病患,我去照顾他们,我认为那是件很快乐的事。”伊露莉诚心诚意帮助这个领地的人,理由只是为了这个吗?精灵没有理由要分享人类的悲伤与痛苦。但是伊露莉听了我的话很感动,并且知道要交朋友就需先伸出友善的手。 如果是人类,现在对我说这些话的如果是人类的话,我应该会很惭愧的。但是眼前是一个精灵,她用天真的眼神,没有任何疑惑或隐喻,平静地述说。所以我才可以完全放松地听她说。 “……你不觉得很高兴吗?” 伊露莉微笑着。 “我很高兴。看到他们感激的表情,我怎么能够不高兴呢?但是,伸出友善的手之后,却又让我领悟到我以前不知道的事。” “那是什么呢?” “也就是伸出友善的手,却不被接受时的悲哀。你知道这种感觉,所以你没有向吸血鬼伸出友善的手。而现在我学到了,谢谢你,修奇。如果要像你这样熟练地伸出友善的手,我还需要花多少时间呢?” 伊露莉又再进去礼拜堂里面。特克和克莱尔都以非常异样的眼神看着我,而杉森也不是带着那种平常的目光。结果杉森问我: “喂,修奇,刚才你们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啊?” 这个嘛……我真能够解释清楚吗?我清理完那些野狼的尸体,然后睡眼惺忪地看着火堆看了好一会儿。杉森终究还是忍不住,他想要再问我的时候,我开口说: “虽然是我和伊露莉说了那些话,但是我也还是不太了解。精灵是很奇怪的种族。但是,在精灵看来,人类才是很奇怪的种族。万一真是这样子的话,那伊露莉在精灵里面就会是很奇怪的精灵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啦。我听说精灵被称是优比涅的幼小孩子,那么他们的世界难道就只有和谐吗?” “你是说只有和谐?” “这实在是很难解释。总之,伊露莉她说的意思是,我们所认为的礼仪规范,或者那些优秀文化之类的东西,是因为人类在‘全然互相不了解,而造成人类种族的悲哀’之中所产生出来的。所以说,就连没有任何意味的问候语,‘早安!’,都是为了彼此不要成为仇家而讲出来的话。” “什么?仇家?” “这个……意思是说,‘我正在享受这个早晨,你也是吗?如果你也是的话,我们就是在享受同样的东西,因此没有必要对对方发脾气。我们尽量愉快地相处吧’。所以对方也同样说‘早安’,事实上对方可能在今天早上因为便秘很痛苦,但是为了不想让先问候的那个人不愉快,不想造成相互之间不好的关系,他会同样习惯性地来回答。因为我们不了解对方,对,就是这样。因为我们不了解对方,结果我们都为了对方而习惯性地说谎……如果不是和我非常熟的人,我当然不会和他说‘都快冷死了,有什么好早安的?’之类的话……我们到死都没有办法了解别人,所以我们的言语和行动大多是谎言或者虚情假意。所谓的礼仪规范,就是被调整过的谎言。好像是这样吧……” 杉森张口结舌地看着我。然而,我只是望着像伊露莉头发颜色般的漆黑夜空。在一旁听着的特克微笑着说: “当然有那种情形,修奇,就算是你很熟的朋友,有一天可能你还是会觉得‘这真的是我认识的人吗?’。我们都是活在无法完全了解别人的状态中。所以常会觉得不安。也因此才会使用礼仪规范。” 特克好像了解我所说的。我一面望着夜空一面说: “可是伊露莉认为我们因为感觉不安,所以才对别人很亲切,我们伸出友善的手就好像是为了想和所有存在生命体做朋友。她是这么认为的。” 特克笑了笑,然后开始擦拭战戟的刀刃。 “是这样吗?嗯,修奇,不要担心。有句话说,精灵虽然比较慢熟练,但绝对不会学错。” “真的吗?” “相反地,人类因为快速学习,所以常有学错的事。嗯,像是成见,就是很好的例子啊!” “我知道你的意思。那么有没有完美的种族呢?” “没有完美的种族。但是在任何一个种族里面,都可以出现完美的个人。因为他只要克服自己种族的弱点就可以。” 我看了看特克。特克则是用深邃的眼神望着远方。 第五章 清晨时分。东方天空渐渐被染成蓝色,天空底下浮现出高而且大的山脉阴影。那座山脉应该就是中部林地的背脊,也就是褐色山脉。但是现在已经完全变成是黑色山脉了。我将视线转移回来,继续切东西。 凌晨的时候我就已经来到厨房了。平常我只要准备我们一行人要吃的东西就可以了,但是,今天必须准备近百人要吃的东西!这可真是在考验我的厨师资质啊!嗯,对于味道,我是已经放弃了,只要食物的量能正确配好,就很谢天谢地了。 这时候厨房门口传来有人走来的声音。我转过头去看。 艾德琳揉着惺忪的眼睛,正要走进来。她看着我高兴地微笑,忽然仰着鼻孔注意不要撞到厨房门框的上方,然后走了进来。 “修奇,你正在准备吃的吗?” “正如你所看到的……请问睡得好吗?” “嗯。我看看,请给我刀子。” “你要帮忙吗?太好了。我正要去拿水过来。这儿就拜托你了。” 我把拿来当做厨刀的匕首交给艾德琳。艾德琳一拿到那把刀,它就变得看起来好像是那种放在衣袋里的小巧玲珑的小刀。我一面看着一面微笑地往外走出去。 在外面的庭院里,杉森、克莱尔、特克互相挤成一团,正在一边发抖一边睡觉。 太阳还未完全升起的秋天清晨确实是非常冷。我拍拍他们的肩膀。 “各位!请到里面去睡吧!天色已经亮了,所以你们可以不用待在这里了。” 杉森一面起身,一面不太顺畅地扭动着脖子。而特克和克莱尔的起床模样则完全不一样。克莱尔是先睁开眼睛,然后躺着仰望天空好一段时间,喃喃自语之后好像真的很难忍受似地皱眉头。然而特克不知是先睁开眼睛,还是先站起身子,总之他一下子就起来了。 “克莱尔,你这家伙,起来!你早上睡太多觉了吧?” “特克……你可不可以不要每天都这么说?” “这几天你都卧病在床,我不是就没说了?” 克莱尔一面打冷颤,一面起身。我噗嗤笑了出来,然后走出神殿。 我一面挥动着水桶,一面走向位在山丘下方的水井。虽然晚上已经过去了,但还是有可能遇到危险,所以我紧抓着巨剑。但什么事都没发生。我无聊地将汲水的吊桶丢进水井里。 当! 这是什么声音啊?这不是碰到水的哗啦声,而是碰到硬东西的声音。我看看水井里面,但是在灰暗的天空底下,水井里面什么都看不到。 我闭上眼睛一段时间之后,再睁开眼睛看下面。那时候才看到有个发白的东西。但是我的鼻子比眼睛更快起反应。这个味道是……我紧闭着嘴唇,慌张地把吊绳拉上来。 在吊桶里,有一只腐烂的手臂和水一起被拉了上来。 “唔……呃啊啊啊!” “竟然连水都不让我们喝。如此一来,根本就不用再费心思去治疗了。” 卡尔用失落的语气说。没有水,所以今天早上只能吃发酸的肉干和发霉的面包。卡尔一面抖掉面包上的霉一面说: “应该要做个了结了。今天一定要找出这个领地变成神临地的原因,而且一定要赶走那个吸血鬼。不对,那个吸血鬼也是一种疾病!所以如果要让这个领地恢复成原本的样子,那么吸血鬼也应该消失才对。” 艾德琳摇摇头。 “吸血鬼并不会那样就凭空消失。当然,这里是基顿的神临地,所以也会产生吸血鬼,但是一旦出现了吸血鬼,在她死之前都是不会消失的。所以绝对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完全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卡尔做出了一个悲伤的表情。 应该要给病人喝的水,如今没有了,真的是很令人焦急难过的事。至于这些连水份也没有的干面包和肉干,就算是健康的人,也很难下咽。更何况,因为热气的关系,嘴巴里变得很燥热的那些病人更需要喝水。我、特克、杉森、克莱尔都到村里疯狂地翻找,结果只找到葡萄酒和白兰地,然而这些酒对病人虚弱的胃而言,实在是太刺激了。 卡尔再也无法忍受了,他站起来说: “走吧!我们开始搜索吧。请问各位都愿意帮忙吗?” 特克一行人点点头。卡尔对艾德琳说: “如果太阳升起的话,那些病患又会再恶化,是吧?” “应该是的。” “那么请艾德琳你在这里像昨天那样保护神殿。由我们去搜索这个领地。” “好的。出发之前,请你们先接受我的祝福。如果在搜索期间得病的话,可就不好了。” 艾德琳露出怀着信心的表情,尖牙闪闪发亮着。卡尔像昨天一样郑重地接受祝福,而杉森和我也一样。特克和克莱尔则是莫名其妙地接受艾德琳的祝福,但是费雷尔和莎曼达则婉拒了祝福。费雷尔说: “治愈之手艾德琳的神力,对我而言是很危险的。我使用魔力,而魔力是会抗拒神力的。” 这是什么意思啊?然而艾德琳点点头。莎曼达则当然因为是其他神的祭司,所以不接受艾德琳的祝福,还有伊露莉也像昨天一样,并没有接受祝福。可是莎曼达也需要一起去吗? “嗯,莎曼达,请问,你没有武器,在这里照顾病人不是比较好吗?嗯,我这么说,请不要觉得不高兴……” 莎曼达看看我,然后笑着说: “你是在为我着想吗?真谢谢你。但是我也有武器。” 我看着莎曼达拿着的木杖,然后叹了一口气。那是用橡木削成的,但是那支长竿子却比男人用来战斗用的粗棍棒还要轻。而且,以莎曼达的体格,要去挥动那根……然而莎曼达爽朗地说: “而且在搜索的时候一定会用得到德菲力的力量。” 我的表情转为讶异。随即卡尔附带地解释着。 “半身人与岔道的德菲力的祭司们拥有岔道的权能。” “岔道的权能?” 随即,莎曼达一面笑,一面从地上捡起一粒小石子递给我。她的眼神仿佛像是计划开一个大玩笑的顽皮小孩。 “来,修奇,你将它放到背后,再紧握在你其中一只手的拳头里,然后伸出手来。我会闭上眼睛的。” 咦?这是在玩什么游戏呀?反正我就照她说的做了。莎曼达将眼睛睁开之后说: “是在左手。我们可以走了吗?” 我掷出放在左手的小石子,觉得很不可思议。 “岔道的权能,就是在选择两者之一的时候,能够百发百中地猜对的能力,是吗?” 莎曼达一面弯进左边的路,一面脸朝向我说: “大致是这样子。但是更正确地说,就像其他的祭司一样,那是在履行神的旨意。像刚才的小石子之类的事,并不是很重要的事。但是……嗯,举这个例子吧,我将匕首抵在某个坏人的脖子上。只要轻轻地一割,他就完蛋了。” 从祭司的嘴巴里说出这样的话,真是令人惊讶。 “当然你会收起匕首,然后说声‘对不起’吧。” “你这小子!你以为我是艾德布洛伊的祭司啊?总之,我握有那个坏人的生死人权。可是啊,这个坏人是我的情人的仇家。然而他收养很多孤儿,真是令人头疼的癖好啊!简单地说,他是个义贼!好了,这时是要割了他的脖子,还是不要割呢?” 这番话愈来愈……这真的是一个祭司所说出来的话吗?莎曼达竟笑着说割脖子之类的话,所以我的心情变得很奇怪,最后还问了很出乎意外的话。 “你也有情人吗?” “他大概已经被故乡的其他女孩子给拐走了。哼!反正情况如果真的变成我刚说的那样,我就算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也能选择。而且是依照德菲力的旨意来选择,知道吗?我会依循神的旨意,并不是照我自己的意思来猜测。如果是照我自己的意思,那我就不是祭司,而是赌徒了。” 莎曼达往右边转,然后我也就跟着往右边转,接着我抓抓自己的眉头,然后问她: “不过,德菲力一定不希望你变成穷光蛋,所以你如果赌博,胜算一定很大。” “完全不对。我试过一次。” “试,试过?你赌博过?” “嗯,虽然赌场老板很没礼貌,但祭司居然进去那里,他只能当作是运气不好地瞪着我。像话吗?这是神的恩宠降临在他那里啊!不管怎样,我熬夜在那里喝酒赌博。虽然喝了酒,但是我还是和平常一样清醒,我很确定地按照我所判断的玩下去。我是玩二十一点的纸牌游戏。那是从两者之中选择一个,所以那是可以很明显展现德菲力之权能的游戏。要不要再来?不要了吗?就只有这两种选择。结果你想后来怎么了?” “被逐出房门。” “哎唷,我又没有被发现。” 莎曼达很自然地说‘没有被发现’。她好像是认为如果没有被发现,就没有任何的罪。因为她往左弯进去了,所以我稍微跟着她走了一会儿之后,继续问她: “那么后来怎么样了?” “早晨我出来的时候,手中拿着的钱和前一天晚上带进去的是一样的数目。一分一文都没多没少。” 我不得不笑了出来。咦,德菲力的祭司们都是这么有趣的人吗?这时候费雷尔插进我们的谈话,他好像觉得很抱歉似地,小心翼翼地开口说话。 “那个,莎曼达,修奇,安静一点会不会比较好呢?这里是依循基顿律法的那些其他生命体所存在的……” 费雷尔郑重地说着,但是为什么我只要看到他就会想笑呢?想到他连女人的手腕都不曾摸过就染上了那种病……我努力试着不要去看费雷尔的脸。而莎曼达则是略显不悦地再度弯进了右边的路。然而一往右弯之后,就出现了十字路,莎曼达开始犹豫着。 卡尔看看十字路口的周围,然后说: “是左边的路。依照我们行进的方向来看……” 莎曼达走向左边的路。 所以这种情况下是会有问题的。虽然在两条岔路的情形之下,她可以很快做出决定,但是如果是三岔路的时候,她就会和其他人一样犹豫不决。 但是这种能力还是令人觉得很了不起。即使是只有两条路,有时人也会为了选择而陷入极度的痛苦。可是莎曼达在这种情形之下不会陷入烦恼。她直接按照心中所想的去做。然而,这件事到后来有时还是会让她觉得很痛苦。因为可能有些路只是德菲力的旨意之路,并不是她自己所想要走的路。如果德菲力比较希望她死,那么她的权能就会引导她到死亡之路。不过,她是德菲力的女祭司,所以她不只能够充分感受,反而还会欣然接受……的样子。因此她才会没有烦恼,而且还很乐观。 穿着简素的绿色斜纹布袍的费雷尔,他拿着的木杖也是看起来很简素的权杖,比起雷诺斯市的那个亚夫奈德,他看起来更加高尚多了(虽然看起来很高尚,但是我还是很想笑耶)。他说: “请各位暂时等一下!” 莎曼达停下脚步,然后转过头去。 “怎么了,费雷尔?” “这里的地形让我感觉很不对劲。” 这里的地形,只是长长的一条路。两旁是密密麻麻的房子,而前方则又是二条岔路。这条路的长度大约是六十肘。而且这中间并没有其他的岔路。可是费雷尔却好像看出了比我所看到的还要来得更多的东西。 “按照这附近的地形来看,如果有人正在监视我们的话,在前方那里就他已经无法再躲下去了。所以一定会攻击我们。” 杉森赞叹地说: “费雷尔先生你好像对掩蔽与阵形很了解。” “因为我曾经在偶然的机会里读过几本贺兹里的书。” “哦,真的吗?是不是总共有十四本?” “好像是吧。” 费雷尔和杉森热切地交谈着,但这好像让克莱尔渐渐觉得很生气。克莱尔猛然地走上前去,并且提起那支杀气腾腾的半月刀。 “喂!不要再说一些废话了。这么说来,就是会在这里袭击我们,是吧?我懂了。反正一定是从前面跑过来。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家伙溜到我后面,所以跟我来吧。”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用右手举起半月刀扛在肩膀上,猛然地走上前去。这时候传来特克的喊叫声。“不是在前面,是在左边,上面!” 我们急忙转向旁边看,在左边的建筑物上面,野狼的头开始一个个地出现。而且右边的建筑物上面也出现了野狼。 “喀噜噜噜……” “呜噜噜噜……” “有,有几只啊?” “跳下来了!” 那些野狼跳下来了。克莱尔继续保持右手的姿势,然后低下腰。在第一只野狼快撞到他的前一秒钟,他的腰身整个挺起,并且左手大力往上一挥。 “匡!” 哎呀我的天啊!那只野狼整个往上弹了出去,然后克莱尔这时用两手挥起扛在右肩上的半月刀。还浮在空中的那只野狼的腰几乎快被完全斩断,弹落了出去。真不愧是左手的克莱尔。但是那些野狼全部开始往下跳。卡尔大声喊叫着说: “靠到建筑物墙边!” 我们全都各自跑向最近的建筑物,然后背靠着墙壁。因为它们是从上面跳下来,所以我们背靠着墙壁是比较有利的。对面那一边站着的是伊露莉、费雷尔、特克,而我这一边则是站着杉森、卡尔、克莱尔、莎曼达。如此分成两边之后,开始展开与野狼的打斗。 “啊啊!” 克莱尔的打斗方式是昨天就见识过的,确实是令人胆战心惊,却又觉得痛快。放弃防卫,只用左手挥打,决定性的一击则是用扛在右肩上的半月刀。所以他绚丽地移动着脚步。不对,看起来简直像是上半身和脚各自移动的样子。那样的大块头居然像是在跳着优雅的舞步! “呃啊!”杉森看到克莱尔的那副模样,他也气势汹涌了起来。杉森先踢了较低位置的野狼之后,再用长剑刺下去。野狼虽然闪避,但是它的背却还是被划开了。 “咕耶!”野狼发出奇怪的声音,滚到地上,然后就这么开始胡乱发狂。野狼背上的伤口烧了起来。在特克后面的费雷尔喊着: “那是,那是银做的吗?这么说来,这些野狼,并不是真正的野狼!是死掉的野狼以基顿的力量破坏法则,才得以动起来的!” 这正如同昨天伊露莉所说的。这些野狼看到杉森那一把在晨光照射之下可怕地闪耀着的长剑,就不敢再有扑上去的念头。但是这些家伙为什么扑向我啊? “真是的,搞不清楚状况哦!” 我怒视着野狼在底下的头,然后向下挥劈。野狼很快地往后退,趁着我挥剑时身体出现空隙的那一瞬间跳了过来。但我可是有从下面往上挥剑的特别手法! “一字无识!” 喀啦!野狼被劈成二块之后,往两边飞得好远。哎呀,我的腰!我没有空看费雷尔惊讶地张开嘴巴的模样,我照样又再转了一圈,要不然我的腰会扭到。这时有某样东西碰撞我的背。我的背立刻传来被搔抓的声音,我脖子后面的毛都竖起来了。是野狼跑到我的背上了!我感觉脖子被滴到温热的口水。 “啊啊啊!” 我往后猛冲,撞到了墙壁。匡唧!墙壁倒了下来,我就这么跑进房子里面。天啊,我感觉天地倒转似地摔了一跤,接着灰尘和石屑快令人窒息般地飞扬着。在大白天能看到星星也不算坏啊! 我连忙起身转头看,那只野狼已摔断脖子了。我重新拿起巨剑,从墙壁被打出的洞跳了出去。 “修奇?你和那间房子有仇吗?” 莎曼达看到从房子里跑出来的我,竟用这句话对我打招呼。我则向她挥出了巨剑。莎曼达大吃一惊,但我其实是要砍逼近她身旁的一只野狼。实在是砍得太急速了,我无法控制力道,结果砍到了地面。野狼和我的巨剑都陷进地下了。哎呀! 怎么常常会出这种事呢? 莎曼达这一回吹起了口哨。吹口哨?这些经验丰富的冒险家可真是古怪。可是为什么我的巨剑会拔不起来呢?!靠在另一边的墙上的伊露莉看到我这个样子,立刻跑了过来。 “哦哦哦!” 那是克莱尔的赞叹声。伊露莉好像闪电击出的模样似地,曲曲折折地跑过那些狼之间。那些野狼跑向伊露莉,但是每一次都只能扑了个空。有一只狼本来想咬伊露莉的脚踝,但伊露莉立刻向前一跳,然后拄在地上做了一个翻转的动作。接着她一着地,就踢了我的胸口一下。 “呜!” 多亏被她踢了这么一脚,我很容易就将陷在地下的巨剑给拔了起来。我正要抱怨难道没有比较文雅的方式来帮我拔剑,但伊露莉已经靠着踢我胸口的反弹力往后飞去了。就在我的胸前,有只野狼飞跳到伊露莉刚才站着的地方。我敏捷地往下挥砍,成功地砍到那只狼的后腿,而且这一次并没有陷进地下。被砍到后腿的那只狼在地上打滚之后,在它前面的卡尔踢了它的下巴。卡尔喊着: “克莉汀小姐!这些家伙就交给你了!” 他可真是厉害!我昨天才听过一次莎曼达的姓,我都已经忘记了,而卡尔竟还记得!莎曼达很快地从怀里拿出一个圆形的铁片。有个t字很复杂地缠绕在圆圆的铁环中间。好像是德菲力神的圣徽。莎曼达将它伸向前方,然后祈祷。 “被大地所拒斥的尸体啊,消失吧!” “喀噜噜,嘎啊!” 那些野狼开始发狂了起来。是逐退法术!这正是祭司的逐退法术。大地不愿意接受的尸体,才会无法安眠于地底下,而徘徊于地上,这个法术就是在驱赶这种尸体。那些野狼像发疯似地跑着。但是有点不妙的是,那些野狼全都跑向那边去了。 所谓的‘那边’,可以代表很多的意思,但是现在的情况是指特克、费雷尔、伊露莉所在的那一边。 “他妈的!” 特克拼命地挥动战戟,好让野狼无法接近他。但是特克要从右边挥向左边的那一瞬间,原本在他左边的狼跑向他。咻!传来了某个东西掠过大气的声音。在特克的背后突然出现的伊露莉展现了她的特长。她斜斜地用左手短剑抵在那只跑过来的狼身上,那只狼随即在空中被完完全全地刮去了毛。 “嘎啊啊啊!” 掉落在地上的野狼腰部已被干干净净地脱去了毛皮,看到的是红色的肉。特克再度目睹昨天看过的这种手法,他又再一次为此惊讶不已。在他后面的费雷尔则是开始低头念咒语。而我、杉森、克莱尔则是突击背对着我们的那些野狼。 “呃!” 有一只狼翻过身子,咬了杉森的脚。在他旁边的克莱尔很快地用半月刀往下砍,随即,咬住杉森的只剩下一颗狼头。但是那颗头还是死咬着杉森的脚踝不放。杉森的眼睛喷出怒火,他举起膝盖,用长剑的剑柄往下挥打掉那个狼头。在他后面的莎曼达很快地越过杉森的肩膀伸出圣徽,并且再度高喊: “退去吧!” 那只跑向负伤的杉森的野狼发出嗷嗷的惨叫声,然后往后退。而在另一边,特克仿佛像是砍柴似地,用战戟向下砍那些野狼。我也挥动着巨剑。但是有只野狼不知是怎么移动的它的头的,竟咬住了我的巨剑。我惊讶地想往后缩手,但是它紧咬不放。而就在这时候,又有一只狼从我的左边路来。 “侧面的一字无识!” 我让野狼挂在巨剑上,并且一直往侧面转圈圈。咬着巨剑的狼和跑向我的那只狼撞在一起,然后飞出去落下,我则因为突然太用力旋转而晕眩地摇晃着。荒唐的是,我摇摇晃晃之后竟踩到了一只狼的尾巴。那只野狼忽地跳了起来,但是在还没落地之前,伊露莉的穿甲剑就已经刺穿了它的脖子。而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费雷尔的高喊声。 “Enlarge!”(扩张术) 莎曼达的身体开始渐渐地变大。莎曼达一时因为失去平衡而跌倒了,可是又立刻昂然地站了起来。她站在那些野狼的前面,那些野狼哆嗦地颤抖着。莎曼达像是从云层里伸出似地,将手往下伸,而在她手上的圣徽则几乎变得像盾牌那么大,巨大的圣徽闪闪发出光芒。莎曼达并没有特别做‘逐退’的动作,但是之前受到‘逐退’的那些野狼惨叫着逃跑了,随即其他的野狼也跟着逃掉了。 “喀噜噜!吭吭!” 那些野狼像发疯似地逃跑,过了一会儿就看不到踪影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 “嘘,嘘!我的,呼吸声,像笛子声。” “那是德菲力的圣徽吗?” “嗯,t是德菲力的开头第一个字母,也是象征岔路的意思。” 啊哈!原来如此。t字看起来确实是像岔路的模样。我一边点点头一边问: “可是,有件事我很纳闷。刚才那些野狼可能是因为基顿的力量而猖狂肆虐的尸体,不是吗?但是基顿也是贺加涅斯之下的神,德菲力也是贺加涅斯之下的神,那么为什么那些野狼会害怕地逃跑呢?” “唉,小伙子啊!不死生物是存在于与优比涅的协调、贺加涅斯的混乱都相反的世界,也就是黑暗世界的居住者。所以可能连破坏之神雷提的祭司也可以逐退不死生物呢!” 莎曼达也不管我听得懂还是听不懂,继续往下解释着。 “而且虽然我们常常指称某些神是贺加涅斯之下的神、优比涅其下的神,其实这些只是便于让人理解的观念。我们不应将贺加涅斯或优比涅想成是各自底下的神只头目之类的角色。贺加涅斯或优比涅只是呈现出万物法则的一个名字而已。而且那些神不是它们的部下。好吧,就想成是地心引力吧!你不能无视于地心引力!但是你不是地心引力的部下吧?地心引力又不会叫你做什么事。” “如果叫我做些什么事,我也不会照着做的……这番话真的好难哦!” 是啊,真的好难。莎曼达的意思是,优比涅和贺加涅斯只是呈现出宇宙的原理的高层次的隐喻。莎曼达这样的解释虽然我还听得懂,可是我并没有用心听,我真的对神学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们又再度让莎曼达走在最前面。被野狼咬到脚踝的杉森虽然招致了伊露莉的担心,但他一副丝毫不疼痛的样子。可能他是意识到克莱尔像在嘲笑的目光,所以才装出很蛮勇的模样,总之,杉森虽然走路有点一跛一跛地,但步伐还是很坚强。 伊露莉叹了一口气,然后打开系在皮带上的袋子。 “那么,喝一口这个吧!虽然你说你不痛,但是为了我喝一口吧!我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很心痛。” 杉森的表情像是快掉出眼泪似地,接过了伊露莉拿给他的药瓶子,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喝光它。伊露莉睁大她的眼睛。 “啊,这个,只要喝一口……” 杉森的表情突然变化了起来。他不可置信似地开始看着自己的两只手臂。他摸摸胸口,然后挥挥手臂。克莱尔用仿佛是‘这家伙是不是突然发疯了’的眼神看着杉森,但是杉森不在意地喊着: “哇!修奇!打我一下!” 这又是什么意思啊?我惊讶地看着杉森,杉森则是砰砰地捶着自己的胸口,并且说: “充满力量!真的很大的力量!修奇,用你的力气打一下!” 是吗?真是的,只叫他喝一口,结果好像喝太多了的样子。我看在友情的份上往杉森的肚子打了一拳,结果杉森整个人撞破了墙壁,然后在里面昏倒了。我还因此花了好多时间去弄醒他,然后带他出来。总之,杉森的脚踝伤口好了。至于他的肚子嘛……我实在不想再说什么。 我们一行人警戒着四周而前进。虽然有费雷尔在,他会看地形地物,并且精通战术战略,但我们还是警戒一点比较好,因为这样才不会有所损失。再加上刚刚我们才和野狼打斗过,大家都还处在神经紧张的状态。所以现在最前面的是莎曼达,走在她身边的是我和特克,在我们后面跟着的是卡尔、费雷尔、伊露莉。杉森和克莱尔则在最后面跟随着。 “行进的方向是右边。” 可是莎曼达不再移动脚步。我讶异地低头看着莎曼达。莎曼达表情担忧地说: “真奇怪!” “咦?” “嗯……可能是这样子吧,在继续前进与否之间,我好像会选择不再前进。是的,我不想再前进了。” 莎曼达歪着头环顾四周围。 “可是很奇怪。这里只是很普通的十字路口,但是因为德菲力的旨意,我不想再前进了。” 卡尔的表情变得很惊慌失措。确实周围看来都只是一些很平常的房子,一点儿也没有异常的地方。卡尔环顾四周之后说: “呵,要是能解出神的旨意的话就好了。” 这时候特克开始往前走。虽然我也想跟着走,但是特克摇摇手要我后退,然后他就这么一个人往前走。但是他的脚步很独特。好像是用脚推某个东西似地慢慢地移动脚步。而且又好像盲人似地,将战戟往前长长地伸出,然后拄着地,有时则是在空中挥动着,一面继续走着。看到那副模样的费雷尔笑着说:“没有陷阱,特克。” 特克歪着头。费雷尔继续解释着说: “这里全然没有陷阱的痕迹。虽说如果使用反侦测术,可以消掉魔法的痕迹!但是并没有理由要在这里设置陷阱。在这种大路上设置陷阱不是很可笑吗?” 特克不放心地又再环顾四周,然后说: “是吗?那么是怎么回事呢?” “可能这里是我们的目的地。” “什么?” 费雷尔看了看四周围之后说道: “虽然这个十字路口看起来很平常,但是从整个领地看来,它是位在正中央。” “啊!” 我们惊讶地看看周围。虽然其他人都点了点头,但是我还是看不出这里是中央位置。在我的眼里,好像看起来都没什么两样! “请稍微等一下。” 费雷尔开始低头念咒语。喃喃自语了好一会儿之后,他点点头。 “原来是在地底下。特克,退回来吧。” 特克一退回来,费雷尔就要我们全都退回刚才我们走来的那条巷子里,然后独自走到十字路口的中央。他很快地看看四周,然后拿起小石子,在墙上不知潦草地写了些什么,还在地上画了一些图案。我曾经看泰班这样做过。最后,费雷尔用几个小石子堆出一个奇怪的形状,然后说: “就在正中央。需要挖一点土!并没有很深。” “挖土?” “在地底下有某样东西。我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所以先做了一些安全措施。” 我们互相对看,耸了耸肩之后,克莱尔、我、杉森就往前走去,用各自的刀剑开始挖土。虽然说刀剑并不适合拿来挖士,但是不管怎样,不久杉森就发现了一样东西。费雷尔警告我们不要用手拿,所以杉森用长剑剑尾将那个东西勾了起来。 杉森拿起来的是一个小小的铁片。那是一个类似莎曼达那个圣徽的铁圈,在中间有双头乌鸦的形象。费雷尔和莎曼达向前走去看着杉森长剑上挂着的那个东西。 但是卡尔先开口说: “好像是基顿的圣徽。” 费雷尔点点头。 “是的。这只双头乌鸦好像就是杰洛伊。这可不是件普通的东西。由装饰的模样、铁片的颜色、花纹来看,这个东西几乎足足有二百年的历史。” 克莱尔开口说: “二百年?哇,那一定很贵!” 莎曼达环顾四周之后又再看看那个圣徽,并且表情苦恼地说: “是诅咒。嗯,就是这样,没错。一定是有人举行了仪式之后,将这个东西埋在这里。所以这村子里的人才会都染上疾病……等一等,那么应该要有仪式的祭品。这个圣徽是仪式的保证,所以一定会有祭品。” 特克歪着头说: “祭品会是什么呢?” 费雷尔并没有回答,反而拿起杉森长剑上的那个圣徽。我们虽然很惊讶,但是费雷尔笑着说: “这个嘛,这虽然是很了不起的东西,但是也只因为它是古董,才称它是了不起的东西。它并不会发出制造神临地的力量。它只是以一种象征性的意味被埋在这里。祭品或意识的主观者的能力才是更重要的。总之,既然已经收回了这样东西,就等于没有了仪式的象征,所以神临地将会被消除。” 费雷尔实在是说得太平静了,所以我们只是做出‘是吗?’的表情并且点点头。我看看四周围。而就在这时候才确实看到令人喜悦的征兆。 “颜色!颜色都回复过来了!哇!” 他们听到我的话都吓了一跳,并且看看四周围。建筑物的颜色都回复过来了。如今该暗的部分都暗了,该亮的部分也都亮了。而且也有影子。我以前从来没发觉到对着我的影子玩耍会是这么快乐的事。哈哈哈! “是其的,这么简单就解决了?” 卡尔也高兴地回答。可是费雷尔摇摇头。 “因为有莎曼达在,所以我们很简单地就找到了位置。而如果你说事情已经解决的话……我必须要否认这句话。” “什么意思呢?” 费雷尔以担心的眼神看着四周围。” “如果有这一样东西,就应该有埋它的人。我们应该要找出这个人。还有找出那些小孩子。” “嗯……说得没错。那么应该要怎么找呢?” 费雷尔转头看莎曼达。 “莎曼达?” 但是莎曼达并没有移动脚步!她耸耸肩然后说: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不想再走了。现在还是如此。虽然应该要找出那些小孩子,但是我现在一点也不想前往任何一个地方。” 如果是其他人这么说的话,我一定会大声斥责,但这是拥有岔路权能的德菲力所启示的话,所以我反而会想依照她的话去做。我们面带困惑地看看四周围。克莱尔犹豫地说: “会不会……德菲力不希望我们去找那些小孩子?” 特克皱起眉头。 “喂,克莱尔!” “哦,我只是这样假设,嗯,只是假设,应该没关系吧?” 莎曼达的表情相当忧郁。既然无法解释神的旨意,那么任何一种假设都有可能。这时,一直拿着从地下挖出来的圣徽的费雷尔说: “或许……” 费雷尔并没有把话说完。特克不高兴地对费雷尔说: “费雷尔,既然你不想把话说完,那些话大概是我们不想听的话。不过,你就说吧!” 费雷尔点点头。 “是,或许,祭品说不定就是那些小孩子。如此一来,因为无法找到小孩子,所以可以理解莎曼达为何会不想移动脚步。” 我们的脸都变得惨绿。费雷尔好像相信基顿的圣徽就是答案似地,他拿着它看了看,然后说: “如果有仪式,就一定会有祭品。而且这个领地里消失不见的,正是那些小孩子。所以才不得不做出这种令人难过的猜测。” 克拉尔大声喊着: “到底是哪一个疯子!” 费雷尔依旧看着那个圣徽说话。他的语气令人打寒噤。 “诅咒。神的诅咒大概都需要具有神格的象征物品。例如象征纯洁的少女。少女虽是象征还未生产的蛮荒不毛之地,但也是用来象征纯洁。而且儿童他们本身就是神,所以是很适当的祭品……” 费雷尔的话听起来真是可怕。克莱尔开口说道: “这么说来,真的用那些无罪的小孩来当祭品?居然有这种疯子!” 这一回杉森他也赞同克莱尔的话,他很激昂地说: “对,居然做出这么残酷的行为……” 可是特克则是沉重地摇摇头。 “不。我认为费雷尔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人常会因为自己琐碎的感情,甚至毫无忌惮地破坏他人最珍爱的东西。” 一听到特克的话,我是第一个去观察伊露莉的脸色的人。但是伊露莉和平常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伊露莉会不会觉得对人类很嫌恶?但是看到她毫无表情的脸,我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伊露莉察觉到我的目光。 “修奇?你怎么了?” “没,没事。如果照费雷尔的话来看,做这件事的真的是个很狠毒的人,是吧?” “人?还不知道是人类或不是人类吧?” 啊啊!所以伊露莉才会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没错,没有必要说这一定是人类所为!但是我在心里面却一直以人为主……所以不管是好事或坏事,我常会以人为主体来考虑事情。但是伊露莉则总是将所有的种族都一起考量进去。会伸出友善的手来交朋友的不是我,应该是伊露莉吧? 费雷尔听了伊露莉的话之后,微笑着说: “是的。我们还不知道是不是人类所为,但是人类的可能性比较高。因为基顿的信徒大都是人类。当然也有可能是非信徒者召唤出基顿的力量,然而我认为基顿是神,所以对于非信徒者的召唤是不会随便应许的。” 卡尔点点头。 “是基顿的祭司。那么我们应该要问问那些病患。既然已经解除了神临地状态,那么那些病患会很快地复元。我们去问问他们是不是可以大略猜测出是哪一个人干的。这个领地有卡兰贝勒的神殿,由此来看,这里的居民应该大都是卡兰贝勒的信徒。所以罪犯可能是外地人,他们应该可以大略猜测出是谁吧!” “是。” 我们全都转身回神殿去。 第六章 在回程的路上,我们经过了之前杀掉的那些狼身边。刚才因为急着去调查,所以也没管它们,我们就直接走了。然而这些尸体已经变得跟刚才不一样,都是一副腐烂了的模样。 “已经腐烂了耶?” “因为它们本来是不死生物,毁坏它们的身体之后,就会恢复原来的尸体面貌。” 听完卡尔的说明,我点了点头,并且又再问了另一个问题: “那刚才跑掉的那些家伙也都已经变成尸体喽?我们已经收回圣徽……” 卡尔摇摇头说: “不,应该不会。虽然这个领地已经不再是神临地,但已经发生的事情并不可能恢复成没发生过。那些狼应该还是不死生物。艾德琳小姐不是说过吗?吸血鬼还是会维持原样。这些家伙应该也是一样的。” “这真是……” 莎曼达看到那些腐烂破碎的尸体,眉头皱了起来。虽然克莱尔口中说着‘好可怕’,但他的脸上则是带着笑容,开始将狼的脚砍下来,并收集在一起。特克带着很不舒服的表情说: “喂,你在做什么?” “你们知道狼爪项链一条可以卖多贵吗?” “天啊,居然有你这种家伙。呸!” “喂,搞清楚!我们手中可是连一分钱都没有!不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要去雷诺斯的吗?” “这样说也没错啦。只是你居然将这些变成不死生物的狼爪拿来做项链?真让人恶心透了。” 克莱尔发出了哼声。莎曼达踢了一下趴在地上努力工作的克莱尔的屁股。克莱尔当场滚到一边去。 “你就不能停止这种丑陋的行为吗?要不要尝尝我的厉害?” 莎曼达还不只说说而已,马上就拿出了圣徽,克莱尔大吃一惊,只好站了起来。但是他跟在一行人的背后,还是一直在嘀嘀咕咕的。卡尔用啼笑皆非的表情问莎曼达: “克莉汀小姐,神的权能可以这样随随便便用来胁迫他人吗?” “又不会怎么样!对于这种可恶家伙,就是应该让他尝尝天罚!” 卡尔无话可说,只是笑了笑。但我却觉得怪怪的。 “那个,卡尔。” “什么事?” “这些狼都是从哪里出现的呢?” “为什么问这个?” “你不是说这些狼本来都是尸体吗?但是看它们的状态,不是都还死亡不久吗?我们看到腐烂得最严重的尸体,都还维持着原来的形体。” 莎曼达笑了出来。 “这是当然的呀!因为它们能够变成不死生物的年龄是有定则的。” “变成不死生物的年龄?” “就是它们死了之后要过多久,才会变成不死生物……”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问的是,怎么会有这么多狼的尸体?要先死亡,才能变成不死生物,对吧?这么说起来,到底为什么会死这么多狼呢?” “咦?怎么会这样呢?” 卡尔歪着头说: “这个嘛……大概是有人大规模地猎捕狼吧?秋天收割完之后,有时候人们会去打猎。这是因为树叶茂盛的时候打起猎来比较辛苦。” “那么,这代表这里变成神临地以前,有人跑去猎狼,而基顿的力量散播出去之后,那些死掉的狼就全都爬了起来,是这样吗?” “当然有可能。” “这不太合理吧?” 卡尔停下来站定望着我。且一他人也都全停了下来。 “为什么要猎狼?狼的皮跟肉可都没啥用处。虽然也可以想成是为了保护家畜不受侵害才去猎狼,但是这一带根本没有什么牧场啊?” 卡尔歪着头说: “也许是有人受到了狼的侵害吧?” “这说得过去。但是这里还有另一个问题:为什么狼身上没有任何东西被砍下来?” 克莱尔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我瞄了他一眼,然后说: “当然我们也可以想成他们像克莱尔一样,是想要取得狼的爪子。但是,既然猎到了的话,几乎都会留下一些证据。如果狼的皮跟肉都没啥用处,那至少在杀了它们之后,应该会砍下一些东西。嗯,所以……如果什么都不砍下来,要怎么证明自己猎了几头狼?” 特克摸了摸下巴。 “说得对。打猎很少有猎完之后什么都不做的。我们会提议‘我们出去把狼杀光’吗?不会的,这不是人类做事的方式。只要自己没有直接受害,人根本不会跑去做既危险又没有报酬的事情。如果是因为遭受到的损害很大而出去猎狼,至少应该会砍下尾巴,去换取一些奖赏。这才是人类做事的方式。” 我点了点头。 “嗯,是的。我就是想说这些。不是吗,卡尔?” “说得也是,尼德法老弟。那为什么会死这么多狼呢?” 卡尔做出了讶异的表情,他再次仔细观察这些狼。费雷尔开口问道: “是不是病死的呢?” “怎么说?” “因为这里原先是神临地。所以,狼也有可能得病死掉,不是吗?” “这些狼为什么要跑进这个领地?要进到领地里头才会……” “这个啊,可能是这些狼偶然发现这个村的人们不断死亡。因为这样很容易攻击呀!事实上,防御力减弱的村镇常会受到怪物或狼的攻击。所以这些狼前来袭击这个村落,结果它们自己也得病死了。” “啊!很有可能。” 卡尔笑着回答。但是在我听完费雷尔的话的那一瞬间,我开始害怕得全身起鸡皮疙瘩。我一面发抖一面问: “你刚说什么?” 费雷尔带着惊讶的表情看着我。 “我说狼得病死了……” 这一瞬间,费雷尔也像突然被冷水泼到似地开始发抖。他看着我,脸色开始发白,我也用相同的脸色跟他互望,慌忙地问说: “你,你们把尸体烧,烧掉了吧?” “对,对啊。” “你们数过每栋房子里头的汤匙跟鞋子的数目了吗?” “不,没有,这倒是没有做……” “那,那你们只是把尸体搬去烧喽?大概有几具呢?” “大概有两百多具……”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这不太可能。 “尸体有两百多具,神殿里有九十多个人。所以总数是三百人。这怎么可能!这领地这么大。” 其他人听到我跟费雷尔所说的话,脸色也都开始变得苍白起来。这么大的领地不可能只有三百个人。我估计至少也有两千人。那剩下的一千七百人呢?费雷尔发抖着说: “是不是在我们来之前死的尸体都被埋掉了?” “如果不是用烧的,而是用埋的,那事情就严重了!” 我激动地回答,费雷尔也震惊了一下。用埋的就糟了!病死的狼都起来袭击我们。那么病死的人也会起来袭击我们! “啊,那,为什么只有狼先起来,它,它们呢……?还,还没出现吗?” 费雷尔呼吸急促地问道。莎曼达突然开始大喊: “几岁了?!” 我们惊讶地看着她。我糊里糊涂地回答: “我十七岁啊?” 莎曼达指着狼慌张地说: “不是,我不是问你!我说那些狼!没有人知道吗?” 我们慌乱地面面相觑。如果不是老练的猎人,谁会知道狼几岁呢?这是狼又不是人类。不过伊露莉开口了,她说: “虽然可能有误差,但是大致从七岁到十岁。” 莎曼达很紧张地将手一握一松地问道: “它们过了七到十天变成不死生物。那人呢?因为小孩子们并没有生病,这么说来应该都是大约二十岁以后的。那么死亡超过二十天的就会变成不死生物。” 我茫然地看着莎曼达。莎易又达像是自言自语似地继续说: “但是如果按照费雷尔所说的话,狼群是在人们都生病之后才攻击过来的。所以人们开始死亡应该是在更早之前。至少是十天之前。狼是从昨天开始出现的。这么说来,要不了几天……” 虽然莎曼达没说完,但是我们每个人都已经觉得很恐怖了。杉森慌忙地问道: “等一下,死后一定要经过跟年龄一样的天数,才会变成不死生物吗?” “是的。所以如果龙要变成不死生物……” “不,等一下,那这个领地以前死的人呢?也有不是因为这次的病,在之前就死掉的人吧?” “啊!” 杉森什么时候变聪明了?说得对。如果死人会起来袭击我们,那应该早就发生了。因为以前也应该死了不少人。那些人死亡应该早就过了自己年龄的日数。但是莎曼达摇了摇头。 “不。它们应该会等待!” 莎曼达滔滔不绝地说明: “这种大小的领地,每年只会死两三个人。而且只要过了几年之后,尸体就已经腐烂了,可能也不会再起来了吧?所以之前死的人就算有爬起来的,大概也是十个左右吧?那它们应该不敢来袭击我们。可是最近因为疾病而死的人数是非常庞大的。所以以前死去的人应该会等到这一批也都爬起来,才一起来攻击!” 莎曼达喘了口气,又继续往下说: “但是现在它们已经没有必要再等了!我们收回了圣徽,解除了神临地,所以已经不会再有死人爬起来了。这么说来,它们现在应该已经……” “快跑!” 是特克的高喊声。我们开始往神殿飞奔。 “可恶!真是可恶透顶了!为什么之前没想到呢?” 特克一面跑一面骂。但是谁会想得到有这种事呢?我们都咬牙切齿地跑着。费雷尔气喘吁吁地说: “所,所以德菲力……反对我们去找小孩子……” 原来如此!莎曼达说他不想去找小孩子。现在最急的不是小孩的事,而是那些家伙搞不好会爬起来攻击神殿……神殿开始出现在我们视野所及的那一端。 “停下来!” 这次是伊露莉喊的。我们停了下来,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伊露莉。伊露莉正瞪大了眼睛望着神殿。 “是僵尸。数目有……三百个左右。” 我们害怕地望着神殿所在的山丘。在这里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那边的景象。我们看到了有许多东西在那座山丘底下蠕动着。那些都是僵尸吗?我们急急忙忙将身体贴在房屋的墙壁上。但是我仔细想想,其实跟它们之间的距离还非常远。大概有两千肘左右吧? 每天看书看得视力不太好的卡尔皱起了眉头望向神殿。卡尔烦恼地说: “这里只能看到一大堆东西在蠕动。现在它们在做什么?” 我们都转头注视着伊露莉。伊露莉静静地说: “它们想要进神殿。但好像进不去?” 莎曼达弹了一下手指。 “艾德琳把它们挡住了!” 克莱尔也喘着气说: “那好。嗯,刚才说有三百个?这领地死的人只有这么少吗?也许其余的都躲在别的地方?” 特克摇了摇头。 “不,刚才莎曼达不是讲过了?死后要经过跟自己年龄相同的日数才会变成不死生物。所以,假定这个领地的人如果是在二十天以前死去的,那么就只有二十岁以下的尸体会爬起来。其他的应该不会起来了,因为我们已经收回了圣徽。” 卡尔皱着眉头,点头同意。 “这个数字应该是对的。那么,各位,我们靠过去看看吧。” 我们再度开始跑。但是这一次我们都小心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随着我们离山丘越近,骚乱声也渐渐开始传来。 一阵子之后,我们到达了山丘底下的房屋后面。往山丘那边一看,真是令人毛骨悚然!莎曼达发出了呻吟声: “德菲力啊……” 三百个僵尸密密麻麻,挤得山丘变成一片黑色。到处都有腐烂的尸体。灰色的皮肤上沾满了土块以及不断掉落的头发。这些头发跟极度的恶臭乘风飘来,令人作呕。 “呱喂喂喂喂……” “嘎啦啦啦啦……” 它们发出了不太像人声的尖叫,往山丘顶上前进。僵尸前进的方法跟人类不同,它们只知道一味向前走。如果被某样东西挡住,它们不会绕过去,而是想办法爬到上面,再来如果往下滚就会紧接着被后面的家伙踩着过去。它们看起来就像一大群聚在一起的蚂蚁一样。僵尸与僵尸之间连一点缝都看不见,只看到它们盲目地往前进。它们互相堆叠踩踏,堆成了一座巨大的山,甚至连神殿都被它们挡住看不见了。它们只顾拼命往神殿跑去,根本没注意到我们这边。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我们躲在墙后面的关系。 “那些家伙,如果不去管它们,它们也会自己互相践踏挤压吧?最下面的搞不好会被压成粉末?” 克莱尔露出牙齿残忍地说着,但莎曼达摇了摇头。 “艾德琳不可能一直挡得住它们的!因为不能只算这些僵尸用出的力气,还要把它们的重量一起算进去!如果是你克莱尔,能挡住三百个僵尸的重量吗?” 克莱尔开始咬牙。 就在这时,费雷尔站了出来。费雷尔环顾了一下四周,接着开始走向我们隐藏的房子后方的一栋两层建筑物。我们搞不清缘由,想要跟过去,费雷尔立刻对着我们摇头。 “请不要进来。这很危险。如果被关在里面,就没办法逃了。” “等一下!那你为什么要进去?” 特克焦急地问,而费雷尔则是微微笑了笑。 “我马上就会出来。请你们好好准备一下。” 费雷尔就这样不见了。我们怀疑地开始等待。一阵子之后,杉森拉了拉我的手臂。杉森举起手指向上一指,我抬头看,发现费雷尔将身体伸出二楼的窗户外面来,并且将手向前伸。他闭着眼睛喃喃念着一些东西,看来像是在施法。 “Fireball!”(火球术!) 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火球!这就是亚夫奈德当初所用的那种魔法。在费雷尔胸前产生的巨大火球飞过我们的头顶上方,飞向了那一大堆僵尸。叠成一座山的僵尸们根本没办法躲,直接被击中。火球很酷地直接命中僵尸山的正中央。 哗啦啦!哐哐!着起火来了!僵尸山开始着火。那些僵尸一边着火一边发出疯狂的惨叫声,开始四散。 “嘎哎哎哎哎哎!” “咕啊啊啊啊啊!” 但是那座僵尸山实在是太高了。在上面的家伙都烧了起来,可是等它们一散开这后,我们就看到本来被压在底下的其他僵尸,都毫发无伤。它们一致改变方向,开始朝我们这边走来。但是因为它们大部分都纠缠在一起,所以一时之间也没办法顺利移动。结果最早跑到我们身边的就是那些着了火的僵尸。“咕啊啊啊啊!” 着火的僵尸拼命往前跑,身上的火焰向后飘扬。它们的手臂向四周乱挥,看起来就像美丽的火翅膀。难道它们想要飞吗? “攻击!” 杉森大喊的瞬间,特克抓住了他的手。特克着急地说: “退后,慢慢退后!如果我们跟僵尸混在一起,费雷尔就没办法用魔法了。” 我们真的开始慢慢往后走。啊,这太可怕了。燃烧着的僵尸正跑过来,可是我们却只能慢慢后退。我实在是很想转身开始猛冲。但是,伊露莉却一动也不动。她低着头开始施展魔法。 “Grease!”(油腻术!) 跑过来的那些僵尸突然脚下开始打滑。它们摔得四脚朝天的样子看来真是非常滑稽。因为它们原本正跑着,一时之间停不下来,所以被前面已经跌在地上的同类绊倒。瞬时间我们眼前又出现了一座僵尸山。这是很容易攻击的目标,身在二楼的费雷尔又再度喊着说: “Fireball!”(火球术!) 火球直接击中层层堆叠的僵尸们。砰! 爆炸声震耳欲聋。僵尸们的肉块混着火焰迸射而出。真恶心!它们就像点着的柴堆一样,一时火光冲天。我很想把眼光转到别的地方去。费雷尔大喊:“看不到前面了!” 特克点了点头,大声喊着: “快下来!还有,拿武器的战士们跟我来!伊露莉小姐等一下跟费雷尔一起在后面帮我们!” 伊露莉点了点头。我跟杉森、克莱尔都跟着特克,绕过火势猛烈的僵尸‘柴堆’,往山丘的方向冲去。山丘再度映入了眼帘。虽然刚射了两发火球,但是剩下的僵尸依然非常多。特克大喊: “我们要把它们引到费雷尔跟伊露莉可以施法对付它们的地方。慢慢地向左边跑!” 我们往左边跑去,开始逗那些僵尸。克莱尔拿着半月刀向空中挥了几下,大喊说: “喂,喂!这边啦,有种就扑过来啊!” 杉森也做出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他瞄了克莱尔一眼,然后将长剑插回鞘中,双臂抱胸,只是伸出手,手指在那里动来动去。 “喂,餐点准备好了!” 他的胆子还真大。我虽然想大骂杉森一顿,但是克莱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也收回了半月刀,开始抱胸。特克看了,做出一副好像说不出话来的表情。 “咕啊啊啊!” 那些僵尸看到我们几个,都开始往我们这里冲。我跟特克静静地往后退,但是杉森跟克莱尔则还是站定在原地。我真的看不下去了!他们两人互相斜眼瞪着对方,一副心想就算死也不先跑的样子。但仔细看他们的腿,我发现他们其实在发抖。特克看了一下他们的背影,结果还是忍不住了!他大喊: “修奇,别管他们了,快跑!” 他一喊完,杉森跟克莱尔就惊慌转身向后跑。这一幕还真是壮观呀,壮观! 我们开始死命地跑。但是想要引诱僵尸,还是得偶尔偷偷往后面看一下,对它们挥挥手。僵尸因为身体已经腐烂了,所以也没办法跑得很快。但是看到一大群僵尸像潮水般涌来,还是会让我恐惧得毛发直竖。光是它们的脚步声,就似乎快要把我震聋了,而且它们还用它们已经腐烂的嗓子开始大叫: “呱勒勒勒!” “咕啊啊啊!” 我们开始绕着山丘跑。本来在山丘上面的僵尸开始跑向我们的右边。现在我们根本不能停下来了。我们拼命跑,跑得都喘不过气来。我们开始觉得这不是开玩笑的。但就在这一刻, “在那气息之下,浮载着生命,望看所有事物,不从属于任何事物的您啊,透过毁灭来歌颂永生,不破坏就无法存在的力量啊!请您为这矛盾的天理法则翩翩起舞吧!” 咧!传来了一阵怪声,我们转身向后看。结果就当场僵在那里。 那是火旋风,火的帘幕! 一道火焰就像帘幕一样,在僵尸们的背后开始升起。后方的天空完全都被遮住了!火焰画出了一道巨大的抛物线,往下攻击追逐着我们的僵尸,并且在僵尸们之间开始舞动着。简直是火的波涛!僵尸们像是被波涛卷进去一样,开始惨叫。克莱尔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咦?咦?费雷尔居然会用这种魔法?” 杉森当场回嘴。 “是伊露莉用的啦!那是妖精术,很酷吧?咦?所以呢,修奇?那是什么? “这有什么重要的?你不逃命吗?想在火海里游泳吗?” 似乎到了这时候,克莱尔跟杉森才突然神志比较清醒的样子。像波涛似地,席卷了僵尸的火焰还在继续往我们的方向快速前进。呼呼呼。杉森跟克莱尔开始拼命地跑并且放声大喊: “哇啊啊啊啊!” 但是特克却没有跑。他用手指指着前方对我说: “看一下那个。那真是……” 火的巨浪并没有移动到我们这里。它开始大大地回转。漩涡,天哪,那是漩涡!火漩涡开始将僵尸们都吸了进去。巨大的火漩涡变成一阵龙卷风一般,开始往天上升起。僵尸们犹如被卷入龙卷风的尘土,也开始上升。啪啪啪啪啪啪! “啊……我居然看到了这么壮观的一幕!” 特克发出了犹如呻吟的惊叹。他的脸孔正被火照得通红。 我们前方,直径大约三十肘的火龙卷风正在往上卷动着,好像要穿破天空一样。它的下端也渐渐离开地面。结果整团旋转的火就这样飞到天上去了。唰啦啦啦啦!我们一直凝视着,直到它消失在遥远的天际。最后这团火龙卷风小到看不见了。 回过神来往下一看,地上的泥土有被烧焦的漩涡状痕迹。伊露莉从对面慢慢走来。她背后的费雷尔、卡尔、莎曼达像我们一样,正引颈望着天空。 伊露莉小心地走过被火烧得焦黑的地面。她每迈出一步,就会有一些灰烬飘扬起来。我们呆呆地望着她走来,直到她走到我们面前停下了步伐。 “你们没事吧?” 我们有气无力地走上山丘。我、杉森、费雷尔、特克四个人刚刚全拼了命在跑,所以都筋疲力尽了,但是,我们刚刚看到那可怕惊人的一幕才更是让人感到脚软。 “那是什么?虽然我对妖精术不是很懂,但刚才的东西我不但没看过,连听都没听说过。” 费雷尔用很简洁的说法问出了我正想问的。伊露莉回答: “只不过是将火精的力量加在风精术上面而已。” 费雷尔的脸上好像写了‘我真惊讶极了!’这几个字似的。 “可,可以这么做吗?” “当然可以啊。要不然火球魔法是怎么用出来的呢?” “咦?啊,那是……” “那不就是调和‘异力’的方式吗?将玛那集中,一直压抑到临界点为止。到临界点的瞬间,将玛那按照能量中心移动的轨道分布。” “与其说那是‘异力’,不如说是运动方式的差异性。阿尔法级数则会依据火的能量中心而做变更,玛那此刻被集中而受到压抑……” 我们这几个不懂魔法,只懂用武器的人还真痛苦。我、杉森、特克、克莱尔各自看着天、脚尖、自己拿的戟以及手掌。费雷尔后来还在继续说一些让我们鸭子听雷的话,伊露莉点了点头,然后瞄了我们一眼,笑着说: “所以让不同的力量同时产生作用不是件困难的事。很简单吧?动能跟重力同时作用在物体上,不就会画出抛物线吗?所以熟练的弓箭手要射远处的靶的时候,不是直接对准靶心,而是要稍微往上方偏一点点。” 嗯,这个我就有点能听懂了。克莱尔好像觉得能听懂伊露莉的话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所以拼命点头。杉森也点了点头说:“是的,没错。不能直直地射。”这时费雷尔又插嘴了。 “但妖精不是半智性体吗?应该不是像玛那一样的非智性体吧?” 战士们马上又沉默了下来。伊露莉回答说: “因为我是追随优比涅律法的精灵。” “啊!这么说来,人类是不可能做到的喽?” “这个嘛,我不清楚人类的妖精术士能不能做到。因为我不是人类,所以无法体验人类和妖精的交感。” 费雷尔点了点头,我们这些战士看了,不知为什么,也突然觉得很安心,虽然完全无法理解。不管是神学还是魔法学,好像都不太合我的胃口。这时莎曼达望向山丘上方,挥着手臂大喊: “是的,我们没事!” 我往山丘上一看,原来艾德琳已经从神殿正门出来,对着我们挥手。但是伊露莉皱起了眉头。 “她的表情好奇怪?” 伊露莉好像看得见艾德琳的脸。这时艾德琳的喊声模模糊糊地传来。 “苏不见了!” 第七章 艾德琳在不知所措的同时,很焦急地说话,所以她说出的话令人听不太懂。莎曼达看不下去了,她尖声叫着: “哎呀,请你镇定下来。我们那时搞不见的小孩比你多多了。” 接着,莎曼达就因为周围众多的目光而变得无法再开口了。卡尔冷静地问道: “所以,你是说那是在你专心阻挡僵尸的时候发生的喽?” “是的,是的。就是刚才有火柱往天上冲的时候。啊!我那时竟然松懈下来观看着!过了一阵子回头想看看苏惊不惊讶,就发现她已经不见了。我怎么这么愚蠢!居然呆呆地在那边看!” 伊露莉说: “对不起。” 这一次,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伊露莉的身上。但是伊露莉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卡尔下达了指示。 “这么说来,应该是不久之前的事。大家分头来找找看。艾德琳请在这边守护患者们。” 大家都跑到神殿外面去。特克说: “嗯,我们刚才跟僵尸是在那下面打斗,所以不是那个方向。这么说来应该是神殿后山?” 我们回头看神殿的后面。虽然号称是山,但其实只是矮小荒山的半山腰程度,所以地势也不算很崎岖。特克瞄了莎曼达一眼,而莎曼达则是耸了耸肩。“这里又不是分成两条路,对吧?” 说起来,这边只有矮山跟树林。巨大的树木形成的树林底下并没有什么杂草,所以要穿越树林到多深的地方都行。因此我们也无法知道人到底跑哪去了。特克摇了摇头,开始寻找有没有足迹。 “找找看有没有小孩子的脚印吧。” 但是这么做,也很难期望有什么斩获。我们各自散开,开始仔细观察地面,但是这里的地质是硬的,根本不会留下什么脚印。而且又掉了满地落叶,怎么会有什么脚印…… “这是什么东西?” 神经质地拨弄着落叶的克莱尔从地上捡起了某样东西。我们走到他旁边。克莱尔拿起的东西是一个很小的红色珠子,珠子的中间穿了一个小洞。我欣喜若狂地叫着: “项链!是那一条项链!” 杉森也高兴得张着嘴巴。这是我给苏的那条项链上的珠子。大概是因为忙着照顾患者,我都忘了拿回来呢。这东西掉落在这里,就代表着苏曾经经过此处。我们再次分头散开,开始寻找这种小珠子。但是要找到项链的一部分这么小的东西,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然而,因为我们明确知道要寻找的目标,好一阵子之后,果然还是有人又找到了。这一次也是克莱尔找到的。 “又有了!” 这次发现的位置离第一个珠子大约有三十肘左右。我们用眼睛连接看看第一个珠子、第二个珠子跟神殿,这三个东西呈一直线。特克揉着手掌说: “太好了。这是不是就像以前的故事中所说的,聪明的小孩被人绑架,结果沿路丢这些东西当记号?” 莎曼达摇了摇头。 “不,这太奇怪了。如果可以丢下项链上的珠子,那不是表示他的手脚还是自由的?如果嘴巴也是自由的,那干脆大喊不就好了?” “也许他的嘴被塞住了?” “特克!你认为嘴巴被塞住,手脚还有可能是自由的吗?” “有人塞住苏的嘴巴,然后把他拉走了。苏小心地拿起项链拆开,将上面的珠子一次一个丢到地上。这段期间里,绑架者看着苏,觉得这个小孩很厉害,居然这么聪明。” 我们在脑海中刻划着这幅景象,怎么想都觉得非常奇怪。但无论如何,我们先治着珠子掉落的方向前进再说。 第三次也是克莱尔发现到的。 “唉唷!” 克莱尔突然摔了个四脚朝天。我们惊讶地走过去,看到地上到处都是项链珠子。克莱尔刚才好像踩到那些珠子,摔了一跤。 “呃,我的腰啊。” 特克根本没想到要去扶克莱尔,只是看着地上的那些珠子。他弹了一下手指。 “就是这样!那个小孩子被抓走之后,突然项链整个断掉了。大概是因为反抗才变成这样。但是他们应该是用跑的吧?所以先掉了一两个珠子,最后一股脑全掉在这儿了。你们看一下地上这个样子!” 我们仔细观察,珠子乍看之下像是乱散一通,但其实是分成长条状。特克说的好像对耶!我们满怀干劲地,开始继续延这个方向快步走去。费雷尔使出他的本领,观察了前方以及两侧的地形之后说: “继续走下去应该是通向溪谷。可能会通到围绕这领地的山岳的最深处去。” 特克紧握拳头大喊: “那里一定有些东西!应该跟这个领地被变成神临地有关系吧!搞不好小孩全都是被掳到那里去了!” 伊露莉举起了手,使得大家都停了下来。 “气息中浮载着生命,望着所有事物,不从属于任何事物的您啊,您所听见的事物也让我听见吧!” 伊露莉集中精神站在原地好一阵子,接着突然将手向前一伸,说: “有人在跑!前方四千肘的地方,传来了人在跑的脚步声!” “四千肘!你还能听到脚步声?” “是风精让我听到的。但是无法一直持续听。在跑的同时,要维持跟风精间的交感,是很困难的。” 我们慌忙地开始往伊露莉所指示的方向跑。 巨大的树木遮住了太阳,森林底下是坚硬的地面,所以并不是适合跑的地方。我往前摔倒了两次。我发誓,这绝对不是因为我注视着在前面跑的伊露莉的皮裤的某个部分!我是因为落叶才滑倒的。 伊露莉跑起来真的很轻盈。她刚才不是说要一面跑一面维持跟风精交感,是很困难的?但是她还是跑在我们的最前面,轻快地犹如跳跃般前进。杉森跟克莱尔就像两头野猪,气喘吁吁地跑着,但想要跟上伊露莉还是很吃力。 “啊,被他给跑掉了。” 伊露莉似乎很可惜地说着。她稍微停了下来,又说: “可是他们似乎就在正前方。” 然后她又准备要继续追。我快疯了!她居然就像头鹿一样,在森林坎坷不平的地面上如此跑着!其他人的脸颊也都红了起来,正在气喘吁吁。伊露莉跑了一阵子,回过头来说: “请慢慢走吧。虽然不知道等一下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但如果跑到那边已经精疲力尽,那也很不好。” 杉森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点了点头。其他人也都喘着气,开始慢慢地走。但是到头来我们自己还是忍耐不住。小孩子都被绑走了,这件事实一直让我们心里想到就很难过。所以我们的脚步再度越来越快,步伐也越来越大,开始快步前进。到最后又变成用跑的了。 第二个要我们镇静下来的人是费雷尔。 “等一下……请先停下来。” 费雷尔喘着气,用警戒的眼神看着前方。 “如果有人在望着我们,呼,再往前走我们就会被看到了。呼呼。再过去就没什么树了,所以视野应该会很好吧?” 我们一看,溪谷总算出现了。两侧像屏风一样绵延的山岳中间,树木越来越少,已经到了森林的尽头。前方可以看见挡住了我们去路的峭壁。高度大概有五百肘。费雷尔望了望峭壁,说: “右边好像有可以爬上去的路……因为有树,所以从我们这里看上面,看不太清楚。可是那上面却可以很清楚地看见我们。” 特克说了: “他们会在上面监视我们吗?” “要不要冒险过去看看?” “如果他们已经上了峭壁,不管如何一定会在上面看到我们的。但如果有人从上面攻击我们,那就很麻烦了。” 这时克莱尔说: “不是在上面。是在旁边。” 我们望向克莱尔所指的方向,那峭壁一直往我们的右边延伸过去,在那里有个洞穴。特克看了看洞穴,点点头说: “不管怎么看,我觉得他们应该就是在那里吧?” 我们也都全点了头。我们很小心警戒地开始往那个洞穴走。 “看这个峭壁的大小,这个洞窟也许很深也说不定……” 听到费雷尔口中喃喃的说词,我伸出了舌头。还真厉害!搞不好费雷尔看到某座山的样子,就能猜出山背面村庄中少女的名字呢。这个洞就像是峭壁中间由上到下裂开的缝一样。入口的高度大约三十肘左右。宽度也很宽,看来大概有十肘。入口处因为岩石而凹凸不平。我们在远处稍微观察之后,走到了入口。 “嗯,确认完毕。” 特克说出了一句怪话之后,捡起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只小鞋子。是年纪很小的小孩穿的鞋子。我们都点了点头。我仔细观察那洞里面,大概因为太深了,所以什么东西都看不到。踩过了凹凸不平的岩石,进到里面之后,好像还可以往下走好一阵子。特克说: “火呢?” 伊露莉双手合十,当场叫出了光精。特克看见飘浮在空中的小光团,开始嗤嗤地笑。 “伊露莉,你有没有想过要跟我们一起冒险?” “我有事在身。” “是吗?真是可惜。” 我们进到了里面。里面也是往下走的斜坡。我一进去,就看到了许多巨大的钟乳石。 不知道我们已经往下走了多深?突然,出现了一个非常宽广的空间。它的大小有如我们领主城堡里的大厅,我们一看见,就慌张地朝四周左顾右盼。这时费雷尔用近乎呻吟的声音说道: “这并不是自然形成的。” 望向费雷尔所指的方向,我们的心里都感觉凉了半截。在钟乳石好像窗格子一样交错地阻挡住前方之处,似乎是被人切割过,开出了一条路。 我们往那里走去。果然那后面又有一个小的洞穴。 “是人吗?” “如果他们能够切割岩石的话……而且可能有很多人呢。这应该不是一个人可以独自做到的事吧?” “天啊,怎么让人感觉越来越奇怪?” 没错。我也觉得越来越奇怪。这绝对不是少数一两个人可以完成的。应该是一个人数众多的集团所做的。也许是他们把这个地方变成了神临地?特克要我们一行人停了下来。 “可恶!这样说来,那我们一定要小心。所有人停在这边一会儿,等一下再跟我来。” 特克开始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他先在自己准备要踏上的地方用戟敲了几下。然后再拿起戟来,在那上空挥了挥。他的动作很慢而且很专注。我们都跟在特克的后面走。因为我们走得很慢,如果特克突然停了下来,我们也都来得及赶快停住。 特克将他的戟停在半空中,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然后他开始东张西望。接着他用很缓慢的动作将戟放了下去。再用同样慢的动作将手向前伸。他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特克的手好像在摸着空中某样东西。他很细腻地轻轻用手指摸着空气。 “这里有线。” 我们都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因为特克摸到了空中看不见的线。他的动作很轻柔,这样才能不推到那些线。然后特克深深地弯下腰,向前走去。特克前进了一点,站到了旁边去,然后水平地举起了战戟。 “高度差不多这么高。请你们从底下钻过来吧。” 但是,因为看不见那些线,不得不令人非常害怕。费雷尔、伊露莉跟卡尔都弯着腰,柔软地钻了过去,但是杉森跟克莱尔大概是想到了自己的块头,所以干脆趴下去用爬的。莎曼达跟我也因为很不安,所以顾不得什么形象,毫不考虑就爬了过去。 莎曼达再度起身之后,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立刻变得愁眉苦脸的。 “这是蝙蝠粪呀……” 我们都拍了拍手掌与膝盖,然后又再继续前进。 特克再度停下来的时候,我的鸡皮疙瘩一下子都起来了。又有陷阱了吗?可是特克突然把嘴靠到伊露莉的耳边。伊露莉马上点了点头,让光精消失。四周刹时间变得一片漆黑。这片黑暗中,只听到特克的低语声传来。 “前面可以看到火光。” 有吗?真的有火光耶。那火光就像刀刃一样倒立着。怎么看起来会这样呢?特克说了: “请各位摸着洞壁慢慢前进。” 我慢慢地走。火光突然一下子亮了起来,我看到了前面那个人的影子。 由于左右两边各有一块突出的岩石前后交错着,所以前方的路变成了S形。那后面的火光微微透了出来。特克将肚子贴在地上,然后做手势要我们也全趴下。我们趴下之后,爬到了特克的身边。 映射出火光的地方,是我们所在地稍微下方的一个空间。底下点着几根蜡烛。虽然地面高低不平,但是里面似乎相当宽阔,而且我们看到了有几个人在里面。 因着红红的火光,将那些人的衣服全部映照成了褐色。他们都穿着单纯平常的衣服,总共有四个人。那几个人全都坐着,有人正吃着东西,有人正读着文件。在洞穴的一边,放着许多巨大的布袋。看来像是装面粉的袋子之类的,堆了很多袋。旁边还有一些不知是酒桶还是水桶的木头桶子。岩石上面放着一些看起来像是烹饪用的工具。反正就是碗、小刀、碟子、锅子之类的。 而在洞穴的另一边,啊!我赶忙蒙住了自己的嘴。 是小孩子们。在地面的另一头,稍微比较低的地方,小孩子们都拥挤地坐在那里。他们既不抽泣也不吵闹,全部都只是带着呆滞的表情坐在那里。那种表情看起来就像是白痴。总共有大约超过五十个人。而在最里头的一端,我看到苏也在那里。杉森的眼里不断迸出愤怒的火花。 “他们居然对小孩子做出这种事!” 我突然听见嘎啦嘎啦的声音,回头一看,原来是克莱尔正在咬牙切齿。特克低声地说: “那些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把他们狠打一顿,问问看吧。” 特克很镇静地说: “还是要小心。光是看他们能够这样把小孩无声无息地带到这边,就可以知道他们不是普通的能耐。再加上他们居然在村庄的近处拥有这样的设施……” “但是再怎么说,他们也只有四个人啊。我们可是有八个。” 那时伊露莉低声地喃喃说着: “在夜晚的露水中,却不被沾湿的那一颗沙粒的主人,休息的守护者,请您抚慰那些不睡觉的人们吧!” 那是睡精。她打算要把那些人弄睡着。我们注视着底下的动静。突然四个人中的一个开始伸懒腰。下一瞬间,我们全都吓了一跳。 “Aha……Kashnep inma che dollar eerup?” “tiken un shemmi?Draheny eavllumm inma jian pnahe。” 他们开始互相喃喃说着话,一面伸伸懒腰,转转脖子。克莱尔惊慌地说: “什,什么?那是什么话?” 这时,卡尔低声说: “‘啊,明明是大白天,怎么会这么困?’‘我们不是在洞里吗?哪分得出白天晚上啊。’” 杉森带着惊讶的表情回头看卡尔。卡尔说: “是杰彭语。” 特克的嘴巴向上张得大大的。那不是笑,而是愤恨地露出了牙齿。 我,不,应该说我们大部分人,一下子都变得不知所措。 他们居然是杰彭人!杰彭不是在远远的南边吗?等一下,等一下。这里并不是我的故乡。我们已经进入了中部林地,所以跟杰彭之间的距离也算拉近了一点。但不是还得要越过南部林地,才会到达杰彭吗? 虽然我心中想问的东西很多,但还是先忍住不问。底下的四个人已经点起头来,开始在打瞌睡了。其中的一个人干脆就舒舒服服地躺着睡,还有一个坐在那里,瞌睡打着打着,就往旁边倒了下去,开始打呼。四个人都入睡之后,我们就都慢慢地走了进去。 一下到洞底,特克马上就从怀里拿出了一把小刀。他看着卡尔说: “你要留哪一个家伙活命?” 卡尔大吃一惊,注视着他。特克又说了: “哪一个家伙比较像是指挥官?” “等一下,你打算把他们全杀掉吗?” “他们应该是间谍吧。” “先把他们绑起来吧。就算他们是间谍,也应该由国法来惩治他们。” 特克露出了牙齿,好像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这时莎曼达站了出来。 “特克。” 特克看了看莎曼达,然后用很粗暴的动作将小刀收回到怀里。接着他又看着倒下的那四个人好一阵子。 “杰彭的贱种居然敢跑到拜索斯里头来……怎能就这样放过他们!” 特克好像当场就想用戟劈下去。他似乎非常生气。他平常都很沉着冷静,为什么现在会这个样子呢?莎曼达想出了一个很简单就能拦住他的方法。 “特克,去把绳子找来。” 特克一面嘀咕着,一面走向了堆着面粉袋跟杂七杂八物件的地方去。我们也都开始找绳子,但是却没有看到。特克说: “直接把他们手脚的肌肉都挑断,不就得了?” 卡尔用很是惊吓的表情看着特克,连克莱尔也是一副有些惊慌的表情,但特克的脸上摆明着表达出‘又不会怎么样?’的表情。无论如何,翻找着木桶的杉森最后还是找到了一条绳子,所以才没发生更严重的事态。 这四个人都各自带着短剑与匕首之类的武器,但没有什么重装备,身上也没穿盔甲。我们轻轻地解除了他们的武装之后,将他们四个人捆了起来。也许是睡得太熟了吧,一直到绑好时为止,都没有任何一个人醒过来。完全绑好之后,特克望向伊露莉。 “这些家伙还真的都没醒来。难道叫不醒他们吗?” “不是的,他们只是睡得很熟。给予他们强烈的冲击,他们就会醒来。” “是这样吗?” 伊露莉还没回答完,特克就抓住其中一个人的领子,一下子把他拉了起来,直接给了他一巴掌。啪! 遭受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这家伙似乎还是意识不清。他脑袋大概还是昏昏沉沉的,所以头摇了好几下,又过了一阵子,眼睛才对清楚焦点,望着我们。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伙伴们全都被绳子绑着。他的五官马上因为恐怖而挤成一团。 “Cas-na hagasa nhaehe!” 一直抓着这家伙领口的特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哐! 他还真粗暴。特克将对方的领子一拉,用自己的额头撞了上去。还真是帅气的动作啊。对方的鼻子当场被撞断,开始流血。 “你这家伙,给我用拜索斯语说话!这里可不是你们这些海狗杂种的恶心发臭港口!” 莎曼达生气地拉住了特克的肩膀。 “你退到后面来!” “啊,莎曼达。” “给我退下来!你这样不是跟禽兽没两样?你这是什么行为?都让伊露莉小姐看在眼里,丢死人了!” 特克看了看伊露莉,搔了搔后脑,然后退了下来。伊露莉看着这一幕光景,歪着头,突然对我说: “特克跟你完全相反耶。” 我笑着摇了摇头。这是因为他不但没有为了跟对方成为朋友而伸出友善的手,反而用头去撞对方。伊露莉应该知道人类各自分成许多不同的国家这个概念吧?此时我心中突然有件事很好奇。 “那个,伊露莉,杰彭的精灵会说杰彭语吗?” 伊露莉抿着嘴笑了。 “杰彭没有精灵。因为那一带没有什么森林。” 是这样吗?我点头之后,又再度望着前方。 莎曼达正在治疗流鼻血的那个人。仔细一看,他连续被甩完耳光又被僮,已经昏了过去。莎曼达瞪了特克一眼,然后去把另一个人弄醒。当然她跟特克不同,是用摇的将对方摇醒。 那家伙也用惊讶的眼神望着我们。卡尔往前站了出去。 “Ime youkcanda nagarse un Bisus?” 卡尔虽然讲得有点结结巴巴,但是这样也已经很了不起了。我们用赞叹的眼神望着卡尔,那个杰彭家伙则是咬着牙回答说: “Bisus?Ckraap-moinar atlla hahch e daune!” “他说什么?” 杉森问。卡尔很不高兴地说: “我问他:‘你是杰彭人吧?你们到我们拜索斯国境内做什么?’” “他的回答呢?” “‘拜索斯?狗崽子住的恶心发臭地洞也算是国家吗?’” “噗哈哈哈!” 我已经忍不住,直接笑了出来。特克嘴唇正抽动着,他直瞪着刚才回话的那个男子,但克莱尔则是笑着说: “怎么都一样,怎么都一样!” “你的嘴巴给我小心点!” “知道啦。嘻嘻嘻。” 特克面红耳赤地说: “卡尔先生!请你帮我传这句话给他。你们这些家伙,祭祀的时候使用的骆驼,到最后会怎么样?”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这时那个男子回答了。 “先砍颈动脉,再把血放出来,并且尽快地把四肢斩断。在这之前骆驼都不能死。” 杉森带着呆滞的表情说: “他会讲我们的话耶?” 特克也有点吃惊,他做出了邪恶的表情,往前站了出去。 “没错……想当间谍的话,一定要会讲我们的话吧。你这该死的家伙,要不要我拿你们对待骆驼的方法用在你身上?” “如果你真要这么做,那我有什么办法。反正我手臂已经被你们绑住了。” 这个男子的态度实在是很沉着。听到他的回答,我们都觉得很害怕。但是特克好像气得七窍生烟,大声喊着说: “你真以为我做不到是吗?你这王八蛋!” 特克又拿出了小刀,莎曼达的脚立刻往特克的小腿踢了过去。特克痛得开始抓着小腿跳呀跳,莎曼达高声说: “你就是不能静下来吗?嗯?” “那家伙是杰彭鬼子呀!如果我什么都不做,我那些死去的战友一定在坟墓里恨得咬牙切齿!” 莎曼达做出了啼笑皆非的表情。 “战友?你这么喜欢你的战友啊。你只不过你是以佣兵的身份参战,哪来的什么战友情感?” “你真的以为佣兵都是些没战友情感的怪物吗?” “这什么话,只要给你们钱,搞不好你们就跑去杰彭那边帮他们打仗了,不是吗?大概是因为你脑袋不好,学不会杰彭话,才没跑去杰彭当佣兵,对吧?”莎曼达气鼓鼓地,同时又像开玩笑似地说着,特克也就再也无法愤怒下去了。 “这真是……真是胡说八道。” 莎曼达甚至眨了一下眼,结果特克噗嗤笑了出来。然后莎曼达又回过头去看那个被绑着的男子,很和气地说: “嗯,我代替无礼的伙伴向你道歉。但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男子没有回答。虽然莎曼达再次询问,但是他却故作没听到的样子。这时卡尔说: “克莉汀小姐,杰彭国的男人是不跟妻子以外的女人说话的。” 咦?真是奇怪的风俗习惯。莎曼达歪着头说: “是这样吗?嗯……那请你帮我问一下,是他们把那些孩子绑架来的吗?” 那个男人做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连我在一旁听到了,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小孩明明就在那里,居然还问是不是绑来的。这不是很可笑吗?男子用非常受不了的语气说: “这是当然的事,有什么好问的?” 砰! 咦,怎么都一样?莎曼达朝上挥拳,狠狠揍了那个男的下巴一下。真是漂亮的一记上钩拳!这样好像还不够,莎曼达举起了橡木做的手杖,作势要往下打。结果克莱尔挡住了她。克莱尔把莎曼达的木杖一把抢了过去。 “喂,你这么做,还敢指责特克,不是很可笑?” 莎曼达握住肿起的拳头,用很可怕的眼神瞪着那个男的。克莱尔叹了一口气,问那个男人说: “喂,祭司的拳头滋味如何?” 男子的舌头好像在调查什么似的,在口腔里搅动着,然后吐出了混着血的日水。 “还真辣。” “你们应该知道下面的领地被人变成神临地了吧?是你们干的吗?” 男子紧闭起嘴巴。克莱尔开始弯着自己的手指头。 “没关系,既然遇到了你们,把你们移交出去之后,总是会知道真相的。你就不能先跟我们说一下吗?”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好像克莱尔跟特克的个性对调了,所以噗嗤笑了出来。那时,原本在四周东翻西找的费雷尔找到一些文件之类的东西,拿了过来。他将那些东西交给了卡尔。 “你可以看得懂吧?” 那个男子的脸上闪现了惊慌的神色。他不断注视着卡尔,卡尔微微笑了笑,接过了文件。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这是份重要的文件。然而,对你而言很不幸的是,我看得懂杰彭文。” 男子开始咬牙切齿。卡尔用一副游刃有余的态度开始看那份文件。 看了一两行之后,卡尔的眼神中显露出很有兴趣的样子。过了好一阵子,卡尔几乎陷入了忘我的境地,不断读着那些文字。看到他专注地翻动纸页阅读的样子,其他人连嘴都忘了张开,只是瞧着卡尔。 卡尔大致将文件都阅读过一遍之后,很镇静地把那些文件又再整理一下。然后他走向了那个男子。 啪砰! 天啊!挂彩了!真的挂彩了,卡尔直接朝那个人的下巴踹了下去。这可不是莎曼达‘小巧玲珑’的拳头。男子向后摔倒在地。杉森看着卡尔,看得眼睛都快要突出来了。我的表情大概也差不多。先开始使用暴力的特克与莎曼达也都用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卡尔。但是卡尔则是很沉着地稍微扭动了一下脚,拨了一下头发,说: “脚踝好像有点酸。”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让我们从慌张中惊醒的是伊露莉所提的问题。卡尔看着伊露莉,苦笑了一下。 “让你看到了人类可耻的一面。这文件是……” 卡尔摇摇头,开始将那份文件上的内容读了出来。 “助长神临地的相关实验报告书。” 我们所有人听了,身体都为之一震。卡尔沉郁地继续往下念。 “我把复杂的部分跳过去,简单地念给各位听。嗯……目标地,战略?不,应该是计划。按照计划将目标地定在闲静的乡下村庄。……在中部林地的中央寻找到一个领地,不会让人疑心是跟杰彭有关之处。……领地的位置请参考另附的地图。” 我们的背脊渐渐凉了起来,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吹过似的。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幼年、少年期儿童的,精神吗?这个字我不太确定该怎么翻译。反正就是利用幼年、少年期儿童的某样东西进行祭礼?祭祀?仪式?应该是仪式吧。进行仪式!……领地居民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染上了疾病……参谋部所说的是正确的,跟以往使用毒药的方式比较,这一次进展更快速、更顺利。不管是空气、水、土地,几乎所有东西都可以成为致病的原因。……但是也发生了几样事先没料想到的副作用。第一,因病而死的人都变成了不死怪物。他们……这件事虽然我们没预想到,但是依照我的看法,变成不死生物也算是一种疾病,所以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其他队员的意见也都几乎跟我一样。” 我把拳头握得太紧了,握得手指都痛了起来。卡尔手抖着将文件翻页,又开始往下念了。 “……有一群我们推论是冒险家的人进入了领地之后,又产生了第二个副作用。有两个冒险家团体进入了此地。他们的成员是……这个没必要念了吧。反正是在说我们……第一个团体跟领地的居民一样,都染上了病,但是第二个团体中,有一个人是在这个国家被称为“治愈之手”的大暴风神殿女祭司艾德琳。我们将会有针对艾德琳的详细报告。……她利用改变气候的魔法,在空中制造了乌云,遮掩住太阳,疾病传染的速度就因而显著减低了……对于这一点,我虽然无法推测出理由,但对于在阴天之下此法是否能顺利实行,感到忧虑。” 卡尔又往后翻了几页,但似乎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份东西只写到一半。还没写完。” 我们全都开始瞪着绑在那里的那个男子。他斜视着我们,说: “这次换谁上?” 特克开始吵嚷着说要杀掉那个男的,莎曼达也说这次她不太想再阻拦了。克莱尔也拿起半月刀挥来挥去,弄得周围的人都紧张得打寒噤。 “这个可恶家伙!就因为你们,害我们差点就进了鬼门关!如果这几位没来的话,我们就只能躺在那里等死了,喂,你们这些贱狗!居然敢在别人的国土上做这种阴险至极的事?” 那男的厚着脸皮说: “当然啦。不然难道我们会在自己国家做这些实验?” “啊啊啊啊!” 为了要挡住克莱尔,杉森跟费雷尔都冲了上去,但却没有什么用。所以我不得已只好出手把他的半月刀抢了过来,然后推了他一把。克莱尔当然没办法跟我比力气,只能拼命大叫: “你这个死小鬼!还不把刀还给我?” “如果你再这样,搞不好我会把它折断。请忍耐一下。希望你不要也变成跟他们一样的人。” 克莱尔急得气喘吁吁,我认为还是暂时别把武器还给他比较好。费雷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 “呼,现在大致说明清楚了。利用这些儿童的精神……我想也许是利用这些儿童特有的虔诚信仰吧,反正他们是为了拿这些儿童当成祭品,才做出这种事的。” 费雷尔瞪着那个被绳子绑住的杰彭间谍。 “将神力召唤出来,在魔法的领域中被视为是最厉害的手法。能将玛那的力量跟神力调和,这真的可以说是很了不起的技术,但我们也不得不感到无奈。居然用这么伟大的能力做出这种事。那些小孩子到底怎么了?还能恢复正常吗?” 前面的话我一点也听不懂,但真正重要的是后面的那两个问句。但是那个男的只是用郁闷的目光望着费雷尔而已。卡尔翻了翻文件,说: “如果这份报告书已经写完那就好办了。这个男的会跟我们说吗?” “似乎没什么好期待的。” 费雷尔的表情阴郁了下来。他跑到卡尔旁边一起看那份文件。费雷尔突然歪着头,将头转向了卡尔。 “这份报告书……我看了怎么觉得这些字很秀气?” “咦?” “文章的内容我们姑且不管,但是你瞧这笔划,弯弯曲曲的,而且又很细致,不太像男人写的笔迹。” 卡尔再度专注地看着文件。 “竟然有这种事。你说的没错。” 费雷尔点了点头。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对那个男的说: “真奇怪。报告书写到一半就没再往下写了,而你们这几个人却也没在做什么急事,看来还一副闲得发慌的样子。所以写这份报告书的应该是另有其人,大概临时有些事,到别的地方去了。第五个女间谍是谁?她去哪儿了?” 那个男的轻蔑地笑了。他带着一副像是‘你们觉得我会说吗?’的表情。特克大喊说: “把这家伙交给我!以我的手段,就算要他唱歌,谅他也不敢不唱!” 就在这一刻。发生了一件在洞窟之中似乎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产生了想都想不到的一种现象。 呼呼呜! 洞中吹起了强风。然后烛火一下子全熄灭了。 刹时间,一片完全的漆黑降临,让人摸不清东南西北。我差点往前摔了一跤,好不容易才维持住了平衡。我将双腿站开,尽量让腰板挺起来。但是因为四周实在太黑了,所以连维持平衡都很困难。砰!似乎有人一屁股跌了下去。不过,没有任何一个人惊慌吵闹。特克一行人全都是经验丰富的冒险家。卡尔跟杉森也都紧闭着嘴巴,我也只好有样学样,不发出一点声音。 “危险!” 这是伊露莉的喊叫声。在一片黑暗中的某处,突然喷出了一点火花。锵!锵!火花接连着溅了出来。有人正在进行白刃战!哇,杀得昏天黑地!伊露莉大喊: “全部趴下!” 我立刻紧贴地面趴了下去。因为下巴撞到岩石,所以开始眼冒金星。伊露莉大喊: “费雷尔!往左手边滚!” 锵!又冒出了火花。有人发出了呻吟声。我的意识有点不太清楚。黑暗,火花,刀剑的撞击声。在一片混乱当中,我好不容易才整理起思绪。 应该是写报告书的第五个女间谍回来了。她用某种方法让洞内起了风,将烛火吹熄。所以她应该在黑暗中也看得见。但是这一点伊露莉也是一样的。所以她们两个就拿出武器打了起来。可是那个女的还真厉害?能够跟伊露莉一对一战斗,似乎表示她的剑术也很不得了。就在此时, “Light!”(光明术!) 这是费雷尔的喊叫声。接着突然光线亮得刺眼。我拼命张开眼睛之后,发现其实也不是真的那么亮。似乎是费雷尔对洞顶施展了某样法术。天花板上附着许多微弱的光点,让我们能够看得出四周的东西。 我揉了几下眼睛,同时猛然翻身跳了起来。伊露莉果然在稍远的地方跟一个女子打斗着。那女的用细双刃剑对付伊露莉的穿甲剑,穿着黑衣服,有着又粗又长的黑头发。原来就是那个吸血鬼! “啊啊啊!” 杉森往那个吸血鬼的侧面冲了上去。但是那个女吸血鬼突然消失,让杉森扑了个空。 “是瞬间移动!她去哪儿了?” 伊露莉急得左顾右盼。莎曼达大喊: “在洞口!” 我们看见那个女的站在我们进来的入口之处。她举起手指对准了伊露莉。 “优比涅的幼小孩子啊!为何要干涉人类的事情呢?” 伊露莉暂时停了下来,说: “因为他们是我的朋友。你是黑暗的居民,为何又插手人类的事呢?” “因为他们是我的食物。哈哈哈哈!” 我们都感觉身上一阵发冷。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那个女的居然摇摇头开始笑。 “精灵死在洞穴之中,哈!这不是比矮人淹死在海里更可笑吗?” 我们都一下子变了脸色。那个女的做出残忍的笑容,然后挥了挥手。 “再见了!” 突然她敲了岩壁的某个部分。然后她开始变形。她的身形渐渐模糊,到最后竟变成了一阵烟雾。烟雾越来越稀薄,最后消失在洞外。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于杉森这个糊里糊涂的问题,传来的答案让我们每个人的心情一下子都变得糟透了。 呜噜噜噜……嚓,嚓嚓嚓…… 突然间,光线开始晃动着。我们向上张望。洞顶正在摇动,所以费雷尔附在洞顶上的光点也都在摇动。洞顶发出噤嗦声的同时出现了裂缝,石屑开始纷纷往下落。 “妈的!快跑!” 我们都想要马上跑掉。这时我回头向后一看。 “该死!” 小孩子们,五十多个小孩子们还坐在那里。而且被我们抓到的俘虏,手脚仍然被绑着留在原地。我们一直在审问的那个男的此刻正可怕地笑着。我非常讨厌那笑容。 “小孩们呢?俘虏呢?” 啪啪啪!传来了洞顶爆裂开的响声。特克一面大喊一面跑着。 “你想跟他们一起死吗?没有办法了!快跑!” 特克跑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莎曼达、我跟卡尔都还停在原地犹豫不决。这时连地面也都开始摇动,想要好好站着都有些困难。卡尔用绝望的目光望着四周。 “啊,可,可是,应该带着他们跑,跑多少算多少……” “到现在还说这种不可能做到的话!莫名其妙!” 特克骂出口的瞬间,传来了轰隆声,洞顶整个裂成了两半。哐哐!莎曼达往上一看,马上开始惨叫,特克则是跑向了莎曼达的身边。他一面扑向莎曼达,用身体掩护遮蔽她,一面高声叫: “可恶!” 这时伊露莉开始大喊: “承受万物的力量啊,在万物之下,极美物之上的您啊!用您强壮的手臂承受住大地吧!” 啵啵,啵,啵啵! 摇晃的洞底开始冒出石笋。天啊。难道我在一瞬间就把这个洞窟所经历过的历史都看了一遍吗?但仔细一看,那些石笋其实是石柱。石柱还在不断往上长。洞中瞬间变得就像是森林一样。石柱所构成的森林。 轰隆! 石柱撞上了正要完全裂开的洞顶,发出了极大的响声。由于是在密闭的空间中,简直是震耳欲聋。伊露莉叫唤出来的石柱穿过了洞顶,还在继续往上长。本来要裂开的洞顶也停住了,但是由于落下了大量的烟尘,让我感觉似乎差点就被呛得无法呼吸而死。我闭上眼睛,疯狂似地拼命咳嗽。 “喀喀!喀喀喀喀,呃!喀!” 我挥动着手,希望周遭的烟尘能够赶紧落定。虽然乱动了好一阵子,但由于此处是密闭的空间,灰尘根本没有路可以出去。然而,洞里突然刮起了风。应该是伊露莉叫来了风精。微风轻吹,不知把那些灰尘吹送到哪去了。我看了看四周,发现到处都非常黑暗。这时,伊露莉虽然叫出了光精,想要照亮洞穴,但是因为石柱的影子,弄得光线只是分成一块块地微微透出。 “喂,大家都没事吧?死了的人回答一下!” 听到特克的喊声,没有任何一个人出声音回答他。此时传来了特克满意的声音。 “谁都没死吧?” 这时传来了细微的呻吟声。 “你……你再不快从我身上移开,我就快死了……” 第八章 一直被特克压在身上的莎曼达拼命地拨弄头发,扬起了一阵烟尘。虽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死掉,但是被落下的小石头击中而受伤的人倒是很多。用身体掩护莎曼达的特克背上受了一些擦伤,腿关节也被石头砸到,肿了起来。莎曼达在特克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谢啦。” “你是谢我打算跟你用同一座坟墓吗?既然这样的话,那要不要用同一张床……对不起。” 特克用不是很愉快的表情说了这个不太像话的玩笑,马上又焦急地望着洞顶说: “可恶……这个撑不了多久,还是会再次坍塌的。洞口完全被堵住了,根本没有办法出去。” 我们不安地望着暂时停止裂开的洞顶。费雷尔问伊露莉说: “能不能叫出地精来帮忙开个洞?” “从哪里开洞?虽然能够稍微搬动一下泥土,但是不可能让那些泥土消失啊。想到我们走进来的距离有多深,就应该知道不可能凿一条那么长的隧道。一个弄不好,反而会让好不容易停止龟裂的洞穴整个垮掉。” 费雷尔点了点头,我们走向了之前被我们审问的那个俘虏。那个俘虏正用冷酷的表情望着我们。 “没有其他的路出去吗?” 那个男的摇了摇头。 “没有。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们,你们可以让我在洞穴坍塌之前自杀吗?这样可能好得多。” “你一出生就已经自杀了,不是吗?没有必要再自杀一次。” 费雷尔的这句话太深奥了,我听得莫名其妙。我走向正努力照顾孩子们的杉森与卡尔。小孩子们现在已经脱离了痴呆状态。 “小孩子们恢复意识了吗?” 费雷尔点了点头。 “好像是的……虽然我没有十分的把握,但这应该跟我们收回了圣徽,或是那个吸血鬼的离开有关。无论如何,这真是太好了。” 小孩们犹如大梦初醒,意识一个个都恢复过来之后,开始用害怕的表情对四周左顾右盼。大概因为还搞不清状况,所以也没有哭出来。他们一清醒,就发现到自己身处在密闭而漆黑的洞穴中,大概他们一时不知道怎样才好,所以还没回过神来。那时苏看到了我,就向我跑过来。 “修奇哥哥!呜呜呜!” 我抱起苏的同时,就开始感到很头痛。跟我所预想的一样,苏一哭,马上就传染给了其他小孩子。小孩子都开始抽泣,甚至有人干脆放声大哭。 “呜呜呜!” 哭声简直就要把我给震聋了。在密闭的洞穴中,哭声实在非常地响亮。特克慌得要命。 “小朋友!不要哭!再哭整个山洞都会垮下来!” 这不是在开玩笑。听到这五十多个小孩的哭声响起,我认为他说的话很有可能发生。小孩子们害怕地抬头望着洞顶。但他们因为故意压抑住哭声,所以发出了哽咽的抽泣声。伊露莉走了过去。 “小朋友,别害怕。我们一定很快就可以出去了。如果你们乖乖地安静,一定很快就可以看到美丽的天空跟小鸟。可是如果你们一直哭的话,我们就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与其说小孩子们是被伊露莉的话影响,不如说是被她的气质迷住了。就像之前发生在苏身上的事情一样,小孩子渐渐都镇静了下来,甚至有人开始笑。伊露莉也微笑了起来,挥了挥手。她一挥手,本来浮在空中的光精也就开始在小孩们的头上跳起舞来。小孩子们张大了嘴,注视着这一幕光景。 我将苏放了下去,让她能好好地看着这景象,然后我观察了一下四周。 居然说什么很快就可以出去?说得也对啦。反正灵魂不要说是岩石山,就连铜墙铁壁也穿得过去,所以等到我们死后,应该就能出去了。费雷尔烦恼地喃喃念了一阵子,并且陷入了沉思。 “因为这里的人太多了,所以空气很快就会用完。不管是窒息而死,还是在那之前就被塌下来的洞顶压死,我都是不会甘心的!” 我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费雷尔,魔法里头不是有一种什么传送术……之类的东西吗?” 费雷尔摇了摇头。 “那个我不会。伊露莉小姐呢?” 本来在跟小孩子们玩的伊露莉也轻轻摇了摇头。小孩子们虽然正在看着光精玩,但是好像也感受到了大人之间不安的气氛。他们的脸色都沉郁了下来。我故作很有活力的样子,说: “嗯,那就没办法了。只好用钻的。” “咦?” “非钻不可了。不然不是被压死就是会窒息得昏过去。找找看有没有可以钻洞的地方吧。大概也只剩下这个方法了吧?” 特克一副啼笑皆非的样子。 “修奇,你不知道这里有多深吗?我们可是走了好一阵子,才下到这边来。” “是吗?可是我们下来的过程中,路总是弯弯曲曲的。所以搞不好我们现在跟进来之前看到的峭壁还很接近。如果你还有其他的主意,就说说看吧,如果没有,就请想一下哪里最适合钻。也许因为之前的震动,本来没裂缝的地方现在也生出缝来了。做些事情吧!你们应该不会想坐在这里等死吧?” 一行人全都噗嗤笑了出来,然后起身。不只是贺坦特土生土长的杉森或者卡尔,连特克那一伙人也都有相当坚强的一面。我们全都散开,开始四处寻找有没有缝隙。 我敲敲岩壁,听发出来的声音,然后看了看伊露莉。伊露莉现在正被小孩子们包围着。伊露莉弄出了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火焰,然后让它们舞动着。有的像蝴蝶,有的像鸟,有的像花。孩子们专心地看,简直像失了神。在我身边的费雷尔叹了一口气。 “那是舞动之光……这虽然是在市街上表演杂耍变戏法的人也都做得到的简单技艺,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动作这么熟练的。” 虽然那还真是精彩,但我现在担心的只有一件事。 “那个东西会燃烧空气吗?” “不会的。那只是把其他次元的东西投影在这里而已。” “那就好。” 此刻传来了克莱尔的喊声。 “喂,来这边看看。” 好像不管找什么东西,克莱尔都是第一个找到。他还真是厉害。我们跑到克莱尔身边去看。克莱尔指着岩壁说: “喂,你们听听这个声音。” 我们都在等待克莱尔敲岩壁。可是他却没有这么做。 “不是,你们把耳朵贴上去听听看。” 我们很不情愿地将耳朵贴了上去。我的耳朵听见了‘嘘——’的响声。 “难道是风声?” “应该是有缝。大概在岩壁的另一边有缝隙吧,无论如何,那应该是空气流动经过而发出的响声。” “有风在吹的话……应该离外面已经不远了。” 这时伊露莉走了过来。 “要不要我帮忙听听看?” 我们将位子让给了伊露莉。伊露莉将她的长耳朵贴了上去,好一阵子都一动也不动。 “岩壁的另一边就是外面。外面大概有一些形状复杂的缝隙,所以风吹进去产生了碰撞。等一下……我们进来的洞穴不是在峭壁里面吗?那么这应该就是峭壁间的缝隙。” 费雷尔说: “你可以推测出厚度吗?你能不能试着去感受一下风精的气息有多少呢?” “说得对。如果是缝隙的话……峭壁本身是很厚的,所以缝也可能很深。等一下。” 伊露莉一面移动位置,一面闭着眼睛集中精神。过了一阵子之后,她摸着岩壁的某处说: “我感觉这里离风精最近。距离大约是二十肘左右。” 我们望着伊露莉所指的岩壁。 “那又怎么样呢?” 杉森问。这个问题还真让人郁闷。伊露莉说这里的厚度是二十肘。也许二十肘之外就有自由,但是要怎么钻这二十肘呢……而且是这种岩壁。此时费雷尔站了出来。 “莎曼达小姐,你能不能在修奇的巨剑上附加神力强化呢?” “可以啊。怎么了?” “那请你开始吧。” 莎曼达摇了摇头,要我拔出巨剑,然后马上就开始祈祷。一阵子之后,莎曼达的一只手开始发出光来。她用发光的手开始触摸我的剑身。就好像她手上的光移了上去似地,我的剑开始发光。 我用恍惚的眼睛仔细端详了巨剑,但拿着这个又能怎么样?难道他们希望我用这个把岩石举起来?费雷尔说: “小心点……请你在不造成冲击的状况下,在岩石上造出深深的裂痕来。 “咦?” “请你用这把剑插插看吧。如果以你的力气,应该是可以办到。但是请你斜斜地往下插。” 我耸了耸肩,将手臂往后一抬,然后用尽全力将巨剑往岩石里一插。我虽然觉得手臂快要折断了,但巨剑果然插进了岩石里头一肘左右。我讶异得张大嘴巴。 “哇?” 费雷尔要我多做几次相同的动作。我按照他所说的,在岩壁上弄出了好几条缝。但是弄出这些缝来,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费雷尔静静地走向摆着俘虏们物品的地方。他叫克莱尔过去抬起了水桶,然后自己将袋子跟碗各拿了一个过来。费雷尔放下了袋子,用碗在墙上各处都洒了一点水。他也将我弄出的岩缝灌满了水。他要我斜斜地插,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然后费雷尔要我们退后,就开始念诵咒语施法了。 “Frost hand!”(霜之手!) 我们看到费雷尔的手上喷出了白气。那气息反射了光精射出的光芒,闪耀得有些刺眼。那应该是霜与小冰晶。我们一面咕嘟咕嘟咽着口水,一面在旁边观赏。 倒进石缝里的水马上就变成了冰。墙上起了一阵白雾,冰渐渐地突了出来。然后,岩壁上开始裂出细纹。喳喳喳,喳,喳! “请敲敲看。不要用手,用武器。” 我们呆呆地互相看了看。特克用他的戟去敲一敲。敲了没几下,岩石就断裂,变成了石块,纷纷掉落。我觉得岩壁好像快整个崩塌了,所以吓得退到了后面。岩壁上出现了深一肘,直径四肘的洞,底下则是石块撒落一地。 费雷尔笑着对我们说明。 “岩石就是透过这种方式才变成泥土的。石头缝里注满了水,到了冬天就会结冻,因为冰的体积比水大,所以岩石会裂开,到最后就会变成泥土。” 我们用赞叹的表情望着费雷尔。 我们再度用巨剑在岩石上戳洞,倒水进去,然后使水结冻。接下来再一敲,哗啦啦!石头马上就碎裂了。我振作了起来,再次在岩石上打洞。可是费雷尔耸了耸肩说: “我只记忆了两次霜之手魔法……可是现在都用完了。” 我们当然全都望向伊露莉。看到伊露莉摇了摇头,我们就都灰心地叹了口气。连绑在那边的俘虏也在叹气。可是费雷尔的计划并不是就此结束。 “反正本来就不能一直这样继续做下去。搞不好整个洞穴都会被我们弄垮。” “那怎么办呢?” “要不要先看看外面的情况?” 费雷尔集中起精神,开始念诵咒语。 “Clairvoyance!”(鹰眼术!) 费雷尔紧闭着眼睛,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我看了看卡尔,卡尔帮他解释着: “用这魔法,可以看到希望看到的地点。” 费雷尔歪着头,再张开眼睛。 “太好了。外面也有裂缝,我大致能掌握裂缝的位置。各位还记得我们进来的那个峭壁吗?大概是因为刚才的震动,所以峭壁有些裂开了。如果我们好好做,应该可以出得去。” 费雷尔拿起了跟水桶一起拿来的袋子给我们看。他把袋子解开,把里面的东西一下子都倒到水桶里去了。 “这是盐。” 啊!啊!居然把那些珍贵的盐……我们茫然地看着费雷尔做这些事的样子。他打算用盐水做什么?费雷尔微笑了一下,然后把小孩子们全叫了过来。接着他要我们把俘虏的绳子全都解开。 “你要我们把绳子全解开?” 费雷尔跟俘虏们说: “等一下会没有余裕去管别人的事。大家都得用自己的腿来跑。希望你们不要跟我们打起来,这样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俘虏们虽然搞不清来龙去脉,还是点了点头。因为在这种状况下,实在是没有什么理由要打起来。特克很不高兴地把俘虏们都解开。 费雷尔让小孩们全都聚到一处,然后开始烦恼了好一阵子。他突然笑了出来。 “嗯,请各位好好地听我说。接下来的瞬间就能决定我们的生死。不是洞穴整个垮掉,就是会开出一道门。就算真的开出一道门!洞穴也是会垮掉的。所以一定要尽全力赶快跑。各位知道了吗?” 我们搞不清状况,但还是先点了头。费雷尔将伊露莉叫了过去。 “你可以用闪电术吗?只要是电击系的法术都好……” “但我记忆的是连环闪电术……” 她这么一说,费雷尔立刻做出担心的表情,我们也随之担忧了起来。然而一阵子之后,费雷尔还是再度笑了出来。 “有什么关系,反正是片刻决生死。请你对着那里使出连环闪电术。但是请你等我先施法,然后你接连着马上起动,可以吗?” “直接用吗?” “是的,就好像直接连上去一样。” “那我试试看。” 伊露莉一说完,费雷尔就开始大大地深呼吸。他用悲壮的眼神轮流望着我们每一个人。但是他的嘴角依然带着轻轻的微笑。 “你们如果有死前没做就会后悔的事,请现在赶快做吧。” 我歪着头想了一下,然后对杉森说: “杉森,我有一件一直很好奇的事,就是男的跟男的亲嘴,到底是什么感觉?” 杉森吓得脸色发白,开始往后退,用很猛烈的动作握住了长剑的柄,一行人看了,都开始爆笑。大家配合得还真好。连费雷尔也笑了,他说: “闪电术本来不可能穿过这么厚的岩石,而会反射掉。但是盐水会将电击传达到整个岩石。然而也许这样的破坏力还是不够,而且爆破的力量搞不好会往内侧传回来。所以我打算引起共震爆发。在爆发的最大冲击波中,由伊露莉小姐使用连锁闪电术,在连锁闪电术的最大冲击波中,再由我使用闪电术。如此的连锁冲击,能够在造成最小冲击的同时,破坏所想要破坏的部位。” 战士们做出了感触良深的表情,点了点头。但我知道不只是我,连其他那些只会拿刀战斗的人,也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费雷尔望着伊露莉。 “你应该很清楚闪电术的持续时间跟速度吧?是的,那就好。但是我对连锁闪电术不太熟悉。请你把脚放到我的脚上。等一下你就踩我的脚,当作信号。可惜我们没有办法事先练习。要开始了吗?各位,请你们将身体贴到洞穴两边的墙上,准备好随时开始跑。如果出现了路,立刻就冲!” 我们一人都抱起了一个看起来跑不快的小孩,做出了跑步的准备姿势。我将苏背在背上。费雷尔跟伊露莉在离石壁稍微远的地方站定了位子。费雷尔说: “小心眼睛。” 费雷尔开始念诵咒语。他们就像二重唱一样,过了呼吸一次的时间之后,伊露莉也开始念诵咒语。费雷尔的喊声首先传来。 “Lig!”(闪电术!) 砰!突然我们看见强烈的纯白色闪光。因为太刺眼,所以无法看清楚。那道强烈的闪电打中岩壁的瞬间,伊露莉也念完了咒语。 “Cning!”(连锁闪电术!) 砰! 这一次我感觉差点被震到后面去。空中出现了可怕的光之江河。就像平常打雷的日子一样,令人感觉到毛骨悚然。伊露莉发出的连锁闪电炽热地蠕动着,击中了岩壁。整个洞穴中都充满了可怕的光线,眼睛根本睁不开。 轰隆!轰隆隆!洞穴在摇动,真的不会直接全垮下来吗?这时又再度传来了费雷尔的喊声。 “Lig!”(闪电术!) 第三道光还算可以忍受。等那道光一消失,剩下的就是可怕的震动。轰隆隆隆隆!洞顶开始落下石屑,发出了石头互相摩擦的恐怖响声。费雷尔大喊: “快跑!” 我往前面一看,果然出现了一个大洞。我们全都开始往那里冲。在我的前方,杉森正跑在最前面。突然,杉森凄惨的叫声传来。 “没有路!” 前面好像还是被堵着。后面的人还在不断跑来。洞穴搞不好会马上整个垮掉。 “闪开!堵着的没剩多少了!” 杉森往旁边避开,几乎是同一时间,我冲了过去。我用尽全力将拳头挥出去。 “呀啊啊啊啊!” 我将腰挺直,这一拳就这么飞了出去。我感觉到自己的脚已经钻到地里头去了。此刻—— ‘砰!’ 天啊,有这种事!我拳头的大小并不怎么大。但我听到了震耳的响声,岩壁上出现了一个直径五肘的圆,在那半径当中的岩壁全都化为灰烬,向外面飘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根本没有思考的余暇,马上就鱼贯逃到了外面。外面就是峭壁前方的森林。我跑到树林间,将苏放下之后,回头张望。 峭壁上有一个圆洞,小孩子们正不断涌出。最后出来的是已经筋疲力尽,被伊露莉搀扶着出来的费雷尔。他们钻过圆洞出来,一面在灰尘当中咳着,一面继续往这个方向跑来。特克摇了摇头说: “没出来的人回答一下!”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特克又立刻点了点头。 “好像全都出来了。” 因为伊露莉跟费雷尔本来就是跑在最后面,所以应该是所有人都出来了。我们继续注视弥漫着灰尘的峭壁洞口。那个洞的上方突然出现了一条黑色的线。 喀吱吱!洞的上方,一条巨大的裂缝正在快速往上延伸。我们看了一下,突然领悟到那代表什么意思,就开始死命地飞奔。峭壁正在整个往里面塌陷。“呜呜呜哇啊啊啊!” 我们一面尽情尖叫一面逃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几乎已经回到神殿附近了。到了那时,我才停下来回头望。 山边正冒起一团巨大的烟尘。那是一片大大的烟尘云。看着那团弥漫的烟气,背靠树木坐着的杉森,用惊心丧胆的语气说: “呼,呼,我们居然把一整座山弄不见了。” “还真是奇怪。” “什么奇怪?” “在最后,我击破岩壁的时候,岩壁应该顶多出现一个像我拳头一样大的洞吧?但居然出现了一个直径五肘的大洞。到底怎么回事?” 我跟杉森一面带着小孩子前进,一面聊着。就算我们不带着他们,那些小孩大概对这附近的地形都很清楚,所以激动了起来,一面尖叫,一面使劲地跑。在我身后,虚弱地走来的费雷尔说: “那是因为修奇你在手臂完全伸直的那一瞬间碰到了岩壁。” 我将头转了过去。 “不管是手臂还是武器,在攻击动作结束的那一瞬间才击中目标时,威力是最大的。在那一个点上的威力,能够将运动的能量完全传达出去。所以冲击波也就传到了岩石的全体。” 我感触良深地点了点头(就是听不懂的意思啦)。但是杉森则是明确地点了点头。 “啊,是击断的招式。” “什么意思?” 杉森噗嗤笑了,说: “这种东西与其用说明的,还不如示范一次,更容易懂。” 杉森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捡起一片落在地上的枫叶。 “你看清楚!” 然后杉森的另一只手握起拳头,打了一下那片枫叶。落叶当然摆动着,让拳头穿了过去。 “那再看看这次。” 杉森又再度出手。然而这次在拳头碰到落叶的瞬间,他马上将手臂缩了回去。唰!落叶碎裂成一片片,散落下来。 “你看出其中的差异了吗?” “这是什么意思?是指攻击必须在打中目标物的瞬间结束吗?” “嗯。虽然攻击结束时还没打中目标是问题,但是在攻击途中就打中目标也没什么威力。最强的攻击,必须在攻击结束的瞬间打中目标。” 我们就这样聊着,向前走去,不知不觉间领地也离我们越来越近。孩子们虽然一面刺耳地叫一面跑着,但苏则是走在我身边。苏一直呆着不说话。 “怎么了,苏?心情不好吗?” 苏突然对我伸出了手臂。我一将她抱起来,她就将嘴附在我的耳边说: “他们的爸爸妈妈死了。” 我的嘴里觉得麻麻刺刺的。为何我的眼前突然变得灰蒙蒙的?我好不容易才开口说: “那些小孩子都不知道这件事吗?” “嗯。汤姆跟苏西都是几天前被抓走的。汤姆的爸爸是后来才死掉的。连苏西的姐姐也死了。现在回去的话,他们马上就会知道。” 我突然非常不想回到领地去。我看看其他人的表情,大概他们也都跟我拥有相同的心情吧。这时我才知道为何我一路上跟杉森叽哩呱啦聊个不停。 因为我不想承受这个不断逼近的事实。 躺在那边的患者的小孩子们都在叽叽喳喳地聊着之前的冒险故事,但也有些小孩找不到自己的亲人。对于哭着要爸爸、妈妈或是其他亲人的孩子们,我们真的是无话可说。伊露莉很和蔼可亲地要跑去跟他们说亲人已经过世的消息,结果我用非常快的速度冲过去遮住了伊露莉的嘴。我捂住她的嘴巴之后,开始大喊: “小朋友们!你们的爸爸妈妈都去旅行了!” 伊露莉的嘴巴还是被蒙着,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但是孩子们的疑问接二连三地传来。 “他们过几天才会回来?” “明天会不会回来?” 我虽然想擦眼泪,但还是不能放掉堵着伊露莉嘴巴的手。 “他们去很远的地方了。嗯,很远很远的地方。” “呜呃!” 莎曼达突然喊出怪声,跑到神殿外面去了。小孩子们做出惶惶不安的表情。他们感受到的是他们自己也捉摸不清、无法理解的那种不安感。小孩当中年纪比较大的大概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那些小孩都泄气地缩在神殿的角落坐着,已经虚弱无力到了极点。他们甚至还对我投以冷酷又带着嘲笑之意的目光,就好像在对我说:‘别讲那些可笑的话!’似的。 但还是有一些小孩紧抓着我的裤腰,问我他爸爸要过几天才会回来?如果妈妈不回来,我是不是要自己弄饭吃?这些孩子则是对我发出恳求的目光。我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人能帮上忙,我真的会做任何事报答他。小孩的眼神真这么可怕吗?我根本不敢看他们,只能望着天花板。此时艾德琳救了我。 “小朋友,肚子饿不饿呢?” 小孩子们一下子就忘记了不在眼前的父母亲,心里想的都是等一下可以吃到的食物。小孩子们在间谍的洞穴中好像也没有好好吃过几顿的样子。我可以一面跑向厨房,一面大喊,真是幸福极了。 “你们等一下!我弄好吃的东西给你们吃。” 做什么都好。材料,没有材料吗?就算小孩的牙齿会全蛀光也没关系,能不能弄一点砂糖来呢?如果有蜂蜜就更好了。果酱,牛奶,鸡蛋,栗子,草莓,真该死!我想要找的东西,这里都不可能有。虽然没什么机会做,但我做蛋糕的手艺可是很不错的!知道我有多会做奶油吗?如果让小孩子吃到好吃的东西,能让他们暂时忘记那些一定得面对的残酷现实,那就好了……要这样就好了。难道世界上没有这种食物吗?让他们吃得饱饱,幸福地入睡,在梦中能遇见爸爸妈妈……难道世界上没有这种食物吗? “可恶!” 我一直哭,直到把厨房的墙打了个洞,哽咽到哭不出声为止。这一次大概不像刚刚那次攻击的时点刚刚好,墙壁上只被打出了一个小洞,然而我的手却肿了起来。但是我完全感受不到疼痛。 大人们的模样全都憔悴到了极点。 我们让所有的孩子都睡着了。小孩子们因为经历了一番大冒险,以及激烈的用餐,所以全都已经入睡了。在用餐的过程中,连克莱尔跟杉森都轻声细气地帮小孩子们服务,这当然对他们的消化造成了不良的影响(我不得不这么说,但事实就是事实)。所以,现在我们每个人都累得要命。 “虽然我们进行了一场伟大的冒险,但是连一个人也没救到。” “不是救了小孩子吗?” 这是克莱尔跟莎曼达的对话。特克噗嗤笑了出来。 “怎么样?反而被缠住走不了了吧?” 听到特克的话,克莱尔开始嘀嘀咕咕了起来。本来在一旁很安静的费雷尔说: “你们打算抛弃小孩走掉吗?” “那难道你要带着他们走?真伤脑筋。我们是冒险家耶。” “嗯,我觉得在这边耕地,平平静静过个几年也不错。” “咦?” “这边有已经开垦好的地,还有房屋。缺少的就只是人而已。也不需要过着开拓新城镇的辛苦生活……我,想留在这边种田度日。” 听到费雷尔的话,特克讶异地张开了嘴。 “咦?咦?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要这么做。你们离开吧。” “等一下,等一下!你想成为整个大陆上最强巫师的梦想呢?” 费雷尔害羞似地低下了头。 “我还年轻。对你们战士们来说!今后的几年是人生最闪耀的黄金期,之后就算想做什么,也做不到了。但对我而言,就算浪费个几年,也没有什么关系。劳动虽然会减低战斗力,却不会影响魔力。” 我们都讶异地张着嘴,望着费雷尔。 巫师的野心跟战士是很不一样的。那是从精神世界中涌出的一种渴求,所以比战士们的野心更炽热,也更严苛。学习法术,学习新的知识,试着去运用魔力,都是透过我们这些一只会用武器的人无法想象的强烈欲望来达成的。 比起成为战士这件事来说,巫师根本就是被选中的天之骄子。虽说战士也每天都在锻炼着,但是巫师进行的不是身体的锻炼,而是精神的锻炼。精神的领域是浩瀚无涯的,同时却也有可能变得无比软弱、无比怠惰。全心贯注在这样的精神世界中,将激烈的内心争斗当作自己日常生活的一部份,这并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做到的事情。光是从巫师的头脑必须很好这一点上来说,他们跟我们根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但是费雷尔却决定简简单单地定居下来种田。我虽然不清楚他真正的实力有多强,但从特克与克莱尔愿意当他的同伴,还有他从洞穴中把我们救出来这两件事看来,就可以知道他并不是泛泛之辈。这么说来,我们也可以推测出他当初经历过多么严格的修练。他居然能够简单地抛弃当初忍受艰苦的岁月所累积的一切,留在这里当一个农夫。 费雷尔做出了一个甚至让人觉得很神秘的微笑,然后说: “大地是非常辽阔的。我有时会认为,跟大地纠结在一起,不断争斗,最后化为大地的一部分的农夫,才是最伟大的英雄。我想要学他们过几年日子。” “几年?啊,那意思是说,过几年之后,你会再度活跃起来喽?” “是的。不会花很多岁月的。就像我刚才说的,这里已经不是需要开拓的蛮荒地区了。搞不好过个一年,马上就会有许多人涌进来。但其实最重要的是……” 费雷尔回头看了看熟睡中的孩子。 “如果我在这里待个几年,这些孩子们都会长大,互相爱慕,最后繁衍出子孙。在这大陆的一角,为了让人类能够继续在此存活下去,打好未来能够谒歌繁荣的基础,而只投资我人生当中的几年,我觉得这真的是太划算的一笔买卖。” 特克惊讶得合不拢嘴。 “喂!真是的。你怎么会突然产生了这种想法?” 费雷尔的脸上闪现过一丝怒意。但是他看来很善良的脸庞,却也没有完全变了脸色。 “我觉得在洞穴中发生的事情大概也是让我下这个决定的其中一个原因。” “咦?” “你们还记得那份实验报告书吗?请各位先不要想他们是杰彭人这一点,先从他们也是人开始想起。他们是人,而且是拥有无比丰富知识的人。照理来说,他们应该是我们平常会去尊敬的那种人。这一场实验,是这些人,也就是运用先人的智慧与功绩的巫师和祭司所干的事,虽然拥有知识的恩赐,但做出的居然是这种事情。” 费雷尔的声调一点都没有提高,但是讲出的字字却都很有力。我们都用肃然起敬的表情望着费雷尔。 “人类所做的事,必须由人类来负起责任解决。那些小孩不可能被要求负起责任。但是我会负起责任。这些理由够合理了吧。就像我先前说的,各位战士们没办法将人生中的几年随随便便浪费掉。因为你们一生中能拿剑的时期并不长。而莎曼达小姐,你是德菲力的巡礼者,有义务在大陆上宣扬德菲力的旨意。所以除了我之外,就没有人能做这件事了。” 费雷尔再度用深邃的眼神望着我们。 “各位懂了吗?在这里有九十多个大人,还有五十多个小孩。我甚至可以建造我的王国。只是这个王国里面没有国王。如果要问我有什么事想拜托你们……” 费雷尔的眼睛突然眯了起来。 “能不能请你们将五十个小孩和大法师费雷尔的故事作成诗歌,在整个大陆上传唱?” “噗哈哈哈哈!” 克莱尔突然大笑了出来。特克的脸上也泛着微笑,而莎曼达则是用崇拜的眼神望着费雷尔。费雷尔笑了笑,说: “不错吧?如果只有‘十二头龙与大法师亨德列克’,‘一百个死亡骑士与彩虹的索罗哲’等等这些响亮的故事在大陆上传唱着,生活也很索然无味吧。所以如果像是‘五十个小孩和大法师费雷尔的故事’这种朴素的诗歌,也能在昏暗酒店的一角被人被人吟唱的话,听歌的那些酒徒们可能会做出和蔼的表情,认为今天听到了一首很温馨的歌,这也很不错吧。” 第二天,我们走在卡拉尔领地的大路上。 我们决定带走从杰彭间谍那边取得的实验报告书。因为我们本来就是要去谒见国王,到时候一起报告上去就行了。 费雷尔决定要留在卡拉尔领地。他的伙伴们跟巨魔女祭司艾德琳则决定要多照顾患者们几天再走。 莎曼达跟艾德琳这两个圣职者,因为有神的戒律缠身,所以不可能只待在一个地方传福音。那是负责神殿的高阶祭司才能做的,莎曼达跟艾德琳都是巡礼者,她们说这种事不是按照她们自己的意思就可以决定的。但是她们还是可以留在那边服务一段时间。她们都帮我们写了介绍信,说如果我们在旅行中碰到困难的时候,只要到艾德布洛伊或者德菲力的神殿出示介绍信,就可以请求对方的帮助。我们感谢着接过了那些信。 特克跟克莱尔是战士。战士必须漂泊,去寻找可打的仗。安居在一个地方,对他们而言是一种奢侈。他们在寻找到死所之前,都必须继续流浪。所以他们也无法留下来。但是他们也都决定,将会有一段时间放下武器,拿起铁槌跟锄头来过日子。 我们没办法把四个杰彭间谍全都带走。这是因为我们自己一行也只有四个人,要带这么多无法信任的人一起走,是很困难的。所以我们决定只带一个走。在首都交出实验报告的时侯,必须要有信任的人招出口供。结果跟我们一起走的是那个在洞穴中冷酷地回答我们的家伙。我们问他名字,他要我们叫他温柴。 费雷尔命令其他三个人拿起农具,要他们重建自己参与破坏的东西。间谍们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是当初在洞中濒临死亡的关口,我们到最后一刻还是把他们带了出来,所以他们似乎有些感激我们的救命之恩。 费雷尔偷偷地只跟我们说,他打算放那些俘虏逃走。从他们轻易地被我们抓到来看,就可以知道他们只是小喽啰,整件事最应该负责的大概还是那个女吸血鬼。但是留他们在那里,对双方都不是件好事。更何况,在忙于重建的领地当中,要监视这些人也很麻烦。所以他决定让他们逃走。 “请转达给国王陛下。” 费雷尔说: “请陛下赶快找到卡拉尔家的继承人,赶紧把他送过来。我会诚心诚意地迎接他,如果他答应,我也想帮忙辅佐他。如果他不答应呢?那我就会出发去寻找我的伙伴。不管怎么样,反正这段期间我们也没办法缴税金上去,所以越早把他送来越好。” 卡尔微笑着答应了。但是费雷尔的话还没说完。他突然用很诚恳的态度说: “各位所携带的文件是战争的重要关键。可惜的是还没有写完,但温柴应该可以供出一些事情。” 温柴哼了一声。他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说:‘你们有种就拷问我啊,看我会不会开口’。但是费雷尔并不在乎,又继续往下说: “这份报告可以刺激在我们拜索斯与杰彭的战争中维持中立的那些国家。在鸽派那些活跃的公爵与领主之间也能引起相当的回响。如果是鹰派,根本连说都不用说……搞不好会有一些暗杀者,以这份文件为目标,跑去追杀各位也说不定。” 我们突然觉得背脊凉了半截。费雷尔说: “这件事我没办法帮上忙。只能要你们小心。但还是请你们帮我将这句话转达给国王陛下。” 然后费雷尔在卡尔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卡尔做出惊讶的表情,暂时陷入了沉思。然后他突然微笑了起来,说: “你是说湾流!” 费雷尔的脸色变得开朗了一些。 “是的。那里是最接近的。” “我真吓了一跳。我大概理解了。” 费雷尔很高兴地说: “卡尔先生并不像是个跑腿传话的人。” “你也不像是会在这里耕田的人啊。” 特克那一伙人,还有我们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似乎觉得他们的话听来很令人高兴,于是都点了点头。然后我们就调转马头离开。莎曼达在背后大叫: “德菲力会保佑你们的!在岔路上不要犹豫,直接往心里想走的地方走吧!” 艾德琳也说: “使暴风雨沉静下来的是纤弱的大波斯菊。愿艾德布洛伊的祝福伴随着你们!” 我们接受特克、克莱尔、费雷尔、莎曼达以及艾德琳的送行,开始出发上路。啊,等一下!我忘了说,当然在我们身后,也有五十多个小孩在欢送着我们。“再见!修奇哥哥!” “回来的路上,我会带礼物来给你!” 我这样回答了苏的道别,然后离开了卡拉尔领地。 “我们在这里过了三天。但是这三天不算是浪费。” 卡尔转过头去,望向卡拉尔领地。我也回头望了望。 我们第一天的怪异感受,到处颜色都相同的妖异气氛,现在已经一扫而空。温暖的秋日阳光下,只看得见领地可爱的模样。 我瞄了温柴一眼。 他虽然是个俘虏,但还是要让他骑马,而且也没办法绑着他(这匹马是我们搜遍了领地,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所以我们解开了绳子,让他骑在马上,但搞不好他随时都有可能逃掉。杉森搔了搔头,然后将温柴的马鞍跟自己的马鞍用一条长绳子绑了起来,接着将温柴的两边脚踝用绳子连接到马肚子底下。如此一来,温柴应该无法从马上跳下。 无论如何,温柴现在正用沉郁的表情低头看着他的马。他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卡尔似乎对温柴毫不关心,向后面张望着说: “五十个小孩和大法师费雷尔……” 我们都微笑了,连伊露莉脸上也浮现了温暖的笑意。 “他这个人不可能成为完美的爸爸。但世界上也没有真正完美的爸爸,只有努力的爸爸。从这一方面来看,这个领地的未来是不会黯淡的。” 听到卡尔的话,杉森也点了点头。“光是看他能够一肩挑起一个领地的未来,就知道他真的是配得上大法师称号的人物。” 我用讶异的眼光望着杉森。杉森干咳了几下,然后大喊: “来吧,我们用跑的!” 我们在秋天的原野上奔驰。虽然在此地没有丰饶的农产品收获,却有着丰饶的人心,不是吗?三个贺坦特的男子,美丽的精灵女子,再加上杰彭的间谍,就这样如同疾风般,在金色的原野上朝目标奔驰着。 第一章 “这怎么回事呀?难道这是你们国家旅行者传下来的经验智慧?”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为了增加旅行的速度,必须要让人在后面追……” “吵死了!妈的,我快疯了啦!” 听到温柴讽刺的话,杉森正在大发雷霆。而我则是用漠然的眼神望着前方。跟我们对峙的其中一个家伙大喊: “吱!真,真奇怪?怎么又多了一个?” “吱吱!啊,吱!只要小心怪物蜡烛匠就行了!” 听到半兽人的话,杉森气得直瞪眼。 “你说什么?你们这些家伙,居然不把我放在眼里?” 卡尔挥了挥手,想让杉森的怒气平息下来。他对那些半兽人说: “喂……难道你们从修多恩岭一路追我们追到这里?” “没错!吱!” “而且你们又没有马……我们每次只不过停留下来几天,又继续往奔驰……你们还真是厉害。” 连我也不得不觉得它们很厉害。要是下次再碰到装腔作势,以为自己很懂的家伙,在我面前说什么‘半兽人的复仇心非常强烈……’之类的话,我会很想狠狠揍他下巴一拳!最好是他自己来尝看看这滋味!哼! 我们在雷诺斯市跟卡拉尔领地各停留了三天,所以总共多耽搁了六天。在这段期间中,这些家伙大概每天晚上都赶路来追杀我们。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事!各领地居民的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会任凭这么一大群怪物经过!虽然说它们都是晚上前进,而且几乎都是在树林里面走,但是怎么会完全不被发现,还一路追到我们身边来? 现在因为伊露莉站了出去,正在用舞动之光的魔法叫出各种长得奇形怪状的火焰生物,在那里跃动着,所以半兽人都遮住了眼睛,不敢随便接近。但是这魔法也不可能就这样一直持续用下去。半兽人们正紧握着大刀,只等舞动着的火光一消失,就准备马上扑过来。 伊露莉也看出了这种情势,她摇摇头说: “等到这火光消失,我马上会射出更强力的火焰。” 半兽人都摒住了呼吸。我非常赞成这句话。 “没错!那个什么来着,火旋风!用那个把这些家伙全部烤焦!” 我想起了伊露莉在卡拉尔领地曾经将火精的力量加在风精的风中射出的事情。那真是压倒性地壮观。直径几十肘,旋转着的火焰瞬时间烧灭了超过一百个僵尸。但是伊露莉摇了摇头。 “那个破坏力太强了……如果用在生物的身上,根本连治都没办法治。完全没有办法。” 对呀,是没有办法。因为连骨头都会被烧成灰。我不放过这个机会,又继续说: “听到了没有,你们这些可恶家伙!如果继续在那边碍事,小心连骨头都被烧得精光!” 半兽人有点被我吓到,开始互相窃窃私语起来,似乎在讨论我的话到底是虚假的恫吓,还是真有其事。但是完全看不出它们有打算撤退的样子。这是因为它们的位置压倒性地有利。 最令我们哭笑不得的是,我们居然自己选了会被阻挡住的地方扎营。当然,扎营的人是不可能故意选择这种地形的。我们也没笨到那种程度。但是我们正押送着杰彭间谍温柴一起走,在有很多路可逃的地方扎营,我们是会有顾忌的。 所以我们背对着河扎营。在河边扎营真是件愚蠢之极的事。虽然取水方便也算得上是个优点,但附近没有可以阻挡寒风的遮蔽物,四周太过开阔。可是我们当时就是认为此处温柴无法逃走,才如此选择的。 温柴双手抱胸,轮流看着我们跟半兽人。他突然指着挂在卡尔腰际的匕首说: “那把匕首可不可以借我一下?” “为什么?” “因为我要保护自己。” “……看看接下来状况变得怎么样再说吧。” “知道了。” 温柴虽然遭到拒绝,但又开始漫不经心地盯着半兽人。在这段期间,伊露莉已经决定要做个了结。她突然让舞动之光消失。半兽人都紧张了起来。 “修奇,杉森,请往前。” 我们都往前站了出去。伊露莉立刻就开始在我们的背后施法。 “在夜晚的露水中,也不会沾湿的沙粒的主人……” “吱!她用魔法了。” 那些半兽人开始扑向我们,但是在那之前,我就已经朝地面一踢。咧!啪啪! 河边的石头都往前飞了出去,阻止了半兽人的前进。然后有某种东西开始活动了。虽然无声、无色、无味,但是精灵在活动的时候,就是会有某样东西在活动的感觉。 然后半兽人就纷纷无力地倒下了。在最前头冲过来的五只一倒下,我们马上就往两边转身开始跑。杉森往左,我往右,我们往两边分开的同时,卡尔则是拿出了长弓开始射。比起以前,我们现在互相配合的时候已经熟练了许多。 啪!啪啪啪! 伊露莉不愿意杀生,为了尊重她的想法,所以我们都拿着没出鞘的武器在战斗着。而且如果再杀它们,恐怕怨恨只会越结越深,所以我们都赞同这个想法。卡尔也是如此,他的箭不是低低地对着半兽人的腿,就是只射向空中,用来吓吓它们而已。 我现在用剑已经用得很顺手了。半兽人的大刀再长,一碰到我的巨剑,就会马上折断。我主要都是以半兽人的武器当作攻击对象。这似乎是因为我不想无谓地多杀半兽人,使两边的仇恨没完没了,但说实话,要我穿过大刀所能挥到的空间,直接去攻击半兽人的身体,我也是没有那个自信。就在这时候,伊露莉大喊: “全部往马那里跑!” 伊露莉、卡尔、温柴已经上了马。杉森跟我往马所在的地方跑去。我将放在地上的行李全都抓了起来才跑,所以有些落后。半兽人们一追来,伊露莉就在马上开始施法。 “Cning!”(连锁闪电术!) 噗啪啪啪啪!在我跟那些半兽人之间,一道巨大的电光河流开始流动。河边的石头不是烧焦就是破裂,半兽人都吓得不断后退。说实话,连我也吓得半死。但是伊露莉牵了我的马,正在往我这边跑来。我将一只手上拿着的一大堆背包都放到马匹上,将另一只手上拿着的平底锅用嘴咬住,然后就跳上了马背。 “快跑!” 杉森开始跑在最前头,我们也都跟在他后面。半兽人开始生气,将它们的大刀丢了过来,或者对我们抛掷石块,但完全都没打中。 “吱吱!给我停下来!” 这些家伙居然不怕死,一点都不知道要逃走! “呜!呜呜呜!” 我咬着平底锅拼命惨叫。 “那个好吃吗?” 杉森说完这句话,我才发觉我已经没有必要继续咬着这个东西了。呃,有点丢脸。 我们沿着河边往上游跑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才看到一座桥。我们看到桥的时候,几乎已经是日出时分了。我们抵达桥头的时候,都已经筋疲力竭了。“如果有桥的话,附近应该会有村庄吧。” 虽然听到卡尔乐观的说法,但这并没有让我提起精神来,我还是在马匹上面开始打瞌睡。我想睡觉,几乎到了快想疯的地步。马大概也是一样吧。一直在我旁边的卡尔抓住了我,我才没跌下马去。 我打起精神一看,本来走在最前面的杉森正在往河的方向走去。结果杉森跟温柴一下子都跑到河里去了。那是因为温柴的马鞍跟杉森的马鞍绑在一起。温柴开始大喊: “喂!你这个蠢货,到底在干嘛?” 打着瞌睡跑到河里去的杉森吓了一大跳,整个人惊醒过来。伊露莉是精灵,可能因为这个缘故,所以看起来不像很困的样子。温柴虽然也很疲惫,但他并没有打瞌睡。难道我跟杉森有什么问题吗? 桥的长度几乎有一百五十肘,是座石造的桥。盖得还真不错。杉森揉了揉眼睛,开始说明: “啊,这里是伊拉姆斯桥。过了桥之后,再往前走一点点……(点头打瞌睡)啊,就会到达伊拉姆斯市,那都市堪称是(点头)首都拜索斯皇城的西方关卡。” “那我们到那里再休息好了。来,大家振作一下。” “……” “费西佛老弟?” “啊,咦?是的!” 本来在打瞌睡的杉森打起精神之后,我们就走上了伊拉姆斯桥。但是某样有趣的东西映入了我们的眼帘。 在桥的中间,我们看到有人靠着桥左边的栏杆坐着。他披着破旧的灰色披风,衣服上附的帽子遮住了脸,紧裹着身体的披风缝隙中可以看到硬皮甲。看样子他是整夜都在那里睡觉。但是从他居然在吹着强风的桥上睡觉这一点看来,他大概不是人类,应该是巨魔吧。就算他裹着披风也一样。 在他的身旁,有一样长得很古怪的武器,斜倚着桥的栏杆放着。那应该算是长枪吧,但样子真的很怪。中间的枪头长得就像长剑一般,两边还各有弯曲的附属枪头。看起来就像个中间一划比较长的山字似的……我觉得再怎么看,那东西就像是做坏了的长枪。 “那个……嗯哼,那是什么东西?” “应该算是一种三叉戟吧。” “咦?哪有这么大的三叉戟?” 三叉戟应该算是种鱼叉。必须要可以拿来抛掷,本来应该算是捕鱼的工具。所以会做成小孩子都能使用的大小。但是那个人所拿的东西,虽然形状是三叉戟,但大小几乎不亚于斩矛了。 “只能说形状跟三叉戟一样吧。” “用起来一定很困难。” “是吗?那个东西要练到顺手虽然很困难,但似乎很不错,分出的三叉枪头甚至可以卡住敌人的武器,不管用来攻还是守都很适合。” 我们就这样一面喋喋不休,一面朝着那个人走近。本来他还是背靠着栏杆坐着,继续低着头,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但此时他的手臂突然动了起来。 他将倚着栏杆放着的那把怪枪一把抓了起来,转了一圈之后,将桥上的路挡住了。他分明是冲着我们来的。我们慌张地停了下来。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拿长枪在地上挂了一下,然后挡住了我们的去路。他用没拿长枪的另一只手将他的帽子掀了下来。里头出现了一张女子的脸。 居然不是男人? 她身上的披风是灰色的,让她看起来像男人。大概也是因为穿了硬皮甲之后,又在外面加上披风,所以看起来壮了不少。那女的有着一头浓密的短发,颜色则是鲜艳的红色。啊,突然让我想起了杰米妮。从她生涩的肢体动作看来,她应该还是个未出嫁的小姐。我有自信可以确实区分出这件事。不管如何有魅力,小姐们在身体的动作上总是比出嫁的妇人来得带有一些稚气。说得好听一点,则是清新或者有活力。 “什么事,小姐?” 杉森说。那女孩子开始微笑。 “今天的生意才开张不久,客人就来了。男的一人十赛尔,所以是三十赛尔,精灵因为是女的,所以二十赛尔,还是个美女呢?那三十赛尔。小孩子减半,只要五赛尔。总共是六十五赛尔。”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先望着杉森。 “杉森,还真不错。你居然看起来年纪这么小。” “她是在说你!不,重点不是这个。你要我们交什么钱?” “过桥费喽。” 卡尔感觉十分荒唐地呵呵笑了,然后开玩笑似地问她说: “为什么女人二十赛尔,而且美女要多加十赛尔?” 那个女的笑了笑。看起来还真可爱。 “因为我喜欢男人。看到美女,心情都变差了。” 我叹了一口气,说: “你喜欢男人。那就没办法了。我只好壮烈牺牲,使出美男计了。不管怎么样,我……” 啪,别再打我了啦,再打我会长不高的!杉森打完我的头顶之后说: “你听着,为什么我们非交过桥费不可?” “因为你们不交,就只能游过去。” “啊哈?你是强盗?” “有些人是这么叫我。但我更喜欢‘夜鹰’这个职业名称。” 哼。雷诺斯市的都坎·巴特平格说自己是所有权转移专家,这个女的又说自己是夜鹰(Nighthawk,夜盗的隐语)。杉森嗤嗤笑了笑,然后从马背上下来,拔出了长剑。 “夜鹰为什么会白天出没?好。因为我喜欢女孩子,所以十赛尔,但不是美女的时候要另加十赛尔。如果你给我二十赛尔,我就不欺负你,直接从桥上过去。” 那女的勃然大怒。 “你居然说我不是美女?像我这种水准的,你说说看哪里不好了?” 杉森用大拇指朝后面,指了指伊露莉。 “真对不起。因为我们跟这一位同行,所以普通的容貌一点都不看在眼里。” 那女的嘻嘻笑了起来。 “我混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胆量的家伙。喂,你是刚从乡下上来的吧?所以似乎连我的大名都没听过?大部分人看到我的武器,就知道我是谁了。” 杉森和气地摇了摇头。“听都没听过。” “我就是三叉戟的妮莉亚。好好给我记住了!” “是吗?我是贺坦特的杉森·费西佛。我跟你单挑好了。” 杉森这么说完之后,就要我们稍微退后一些。我退到后面说: “杉森,小心!因为地形很狭窄,所以对用枪的人比较有利!” “等我被刺中了再说吧!” 杉森转动了几下长剑,然后对准前面握着。他不可能先发制人,因为对方的武器太长了。杉森开始不耐烦地等待。 然而,那个叫做妮莉亚的强盗也开始等。她毫不露出破绽地将三叉戟往前对准杉森的胸部拿着,就这样站在那里。两个人就如此对峙了一分钟左右。杉森打了个呵欠。然后他突然大喊: “哇!” “呀!” 真不像话……。妮莉亚一直处在紧张状态,杉森一大喊,她就用很快的速度将三叉戟刺了过来。杉森好像正在等这一招,向旁边一闪身,然后长剑往下砍三叉戟。锵! 妮莉亚慌忙地退后,杉森也往后走了几步。妮莉亚的脸红了起来。她咬着嘴唇说: “你力气还真大?” “咦,手臂痛了吗?真对不起。那我们赶快打完吧。我很累了。” 杉森一面说自己累,一面开始往前走。妮莉亚惊讶地拿起三叉戟来戳。但这次也是诡计。杉森似乎要往前走,但他只是将腰向前伸,往前踏出的脚朝地上一踢,身体就朝后面弹了起来。三叉戟惊险地停在杉森的胸膛前方,杉森一剑将它往上拨开。 “那个,那招是一字无识!” 我赞叹地说。然而比我用起来的时候帅多了。杉森向上攻击之后,直接翻了一圈,然后跨出了一大步,往侧面砍去。 当!妮莉亚的腰被打中了一下,做出快要晕倒的表情。她往后退了几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然后脸色变得很惊讶。杉森噗嗤笑了一下,然后举起长剑,用手指指着剑身的侧面。 妮莉亚脸上开始一阵青一阵红。 “喝!” 妮莉亚突击着刺来。但是杉森这次则是将三叉戟往下弹开。妮莉亚的身体瞬时向前严重倾斜,为了不跌倒,又往前踏了几步,杉森则是直接走向妮莉亚的身边。 啪!杉森用剑的侧面打了妮莉亚屁股一下,气得她七窍生烟。但是她一转身,却发现长剑已经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 妮莉亚的全身整个僵住了。杉森使眼色,命令她把手上的武器丢掉,手上的长剑又加了几分力气。 当啷!发出了轻快的声音,三叉戟落到了地上。杉森小心谨慎地将那东西捡了起来,丢给卡尔。卡尔接过了之后,杉森就笑了笑,说: “来吧,二十赛尔。你交不交?” 妮莉亚咬牙切齿。 “如果我说交不出来呢?你打算怎样?” “嗯。到现在为止,你是怎么对付那些交不出钱来的人?” “叫他们游……” 妮莉亚没把话说完。杉森用狰狞的表情瞄了河水一眼。 晚秋的河流。况且妮莉亚还穿着硬皮甲跟披风。不要说游起来很困难,光是冷就能把她给冷个半死。妮莉亚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杉森摇了摇头。 “算了。我会梦到不吉之兆。(呵欠)……我可不想看到这种事。” 杉森放下了长剑,骑到马上说: “我们走吧。因为我不太会说话,就请卡尔说句话吧。” 卡尔微笑着说: “妮莉亚小姐,依我看你的实力,要做强盗这行买卖,还是有点困难的。如果你最擅长的就是武艺,到某个军队去支援一下怎么样?但是因为军队太危险,还是留作最后不得已的选择吧。最好是去学点别的技能。” 因为谈到妮莉亚的实力问题,她的自尊心似乎严重受伤,整个脸不高兴地紧绷了起来。 “把那个还我!” 卡尔拿起三叉戟给她看,然后摇了摇头。 “先等我们过完桥再说。” 妮莉亚脸上一阵青一阵红,闪身到了桥边。我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为了保持我的礼貌,所以我不正面看她,而是转过头去嗤嗤地笑。卡尔等我们全都过了桥,才把三叉戟丢还给她。 “那个,费西佛老弟?” 杉森又开始打瞌睡了。不久之前才激烈地活动过身体,所以他好像更加疲倦想睡的样子。妮莉亚也看到了他这副模样,做出啼笑皆非的表情。 “怎么会有这种家伙!” 杉森吓了一跳,将头抬了起来。 “嗯。咦,什么?啊,这里是伊拉姆斯桥。过了桥之后,再往前走一点点……啊,就会到达首都拜索斯皇城的西方关卡的……” “啊,不是,没事啦,费西佛老弟。走吧。” 杉森眨眨眼,摇了几下头,又开始继续往前走。我们都噗嗤笑了出来,然后让马继续前进。但一阵子之后,我回过头去,却看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咦?跟来啦?” “谁在跟你们!” 这个大喊的人当然就是妮莉亚。听到妮莉亚的声音,其他与我同行的人都将头转了过去。妮莉亚正带着愤怒的表情走来。她就直接从停下脚步的我们身边走了过去,说: “谁在跟你们?是我自己要去伊拉姆斯!去他的。我因为没钱住旅馆。” 杉森用惺忪的眼睛看了看妮莉亚,说: “是吗?那么,好。(呵欠)……” 妮莉亚一面蹦蹦跳跳地走着,一面大喊说: “喂!你就说要载我一程,是会怎么样啊?难道要我用走的走去那么远的地方?就是因为你,我连住宿费都没赚到。” 我们啼笑皆非地注视着妮莉亚,杉森则是打了个呵欠,用不耐烦到极点的表情说: “是吗?那么,好。(呵欠)……快困死了。那你去那边跟温柴骑同一匹。因为那匹马没有载行李。” 一说完,温柴马上就变了脸色。 “Nro!不,不行!” 温柴实在是喊得太大声,从妮莉亚到我们所有人,全都吓了一跳。我看了看卡尔,卡尔歪着头想了一下,说: “啊,对了。他们不能跟妻子以外的女人亲近。” “是吗?连一起骑同一匹马都不行吗?” 我看看温柴,噗嗤笑了出来。他们这种习惯真是让人头痛。但是那家伙不是间谍吗?既然是间谍,打破一些平常的规矩应该也没关系,不是吗?啊,难道是因为在我们面前身份已经泄漏,所以没必要再伪装了吗?伊露莉说话了: “因为我的体重最轻,你跟我骑同一匹好了。” 一说完,妮莉亚就开始嗯起了嘴。 “对不起,我才不跟你骑同一匹!哼。喂!你叫杉森?你的马最大了。我跟你一起骑吧!” 杉森本来困得五官全挤在一起,听到这句话眼睛突然睁得大大的。 “好!就是这样。跟我一起骑吧!” 妮莉亚看到杉森突然这么高兴!虽然表情变得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静静地打算上马。但是杉森却把妮莉亚引导到奇怪的方向。妮莉亚慌了,整个脸红了起来。 “你,你这是做什么?” 杉森让妮莉亚坐到自己的前面,把缰绳交给了她。 “如果我打瞌睡,马就交给你控制。知道了吗?啊,太好了。因为我太困了,没办法帮大家带路。呃呵……” 然后杉森马上任由眼皮合上。妮莉亚哭笑不得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叹了口气。 “这家伙……怎么比外表看起来的还阴险?” 杉森已经开始在打瞌睡了,所以没有回答。他还真是厉害。居然这样坐着也能睡觉?温柴好像看到什么奇观似地,将头转向杉森跟妮莉亚那边。他的头一直朝着那个方向,口中喃喃念着一些东西,但我想一定是些骂人的话。 我们就这样一半受着杉森,一半受着妮莉亚的引导,开始往伊拉姆斯市前进。妮莉亚好像感觉很不舒服,不断蠕动着身子,但杉森还是一面打瞌睡,一面不断地把头撞上妮莉亚的肩膀。妮莉亚生了几次气,但到后来放弃了,干脆自己抓起缰绳,让杉森靠上她的背。杉森马上就让手臂垂在两边,就这样靠在妮莉亚背上,正式开始进入梦乡。呼噜呼噜! 卡尔看到这幅光景,笑了出来,说: “妮莉亚小姐,你不觉得重吗?” “是不轻啦。你们是冒险家吗?” “之前也有人对我们这么说,但我们只是旅行者。我们是因为很明确的目的,才出来旅行的。” “嗯哼……现在靠在我背上的这个巨大的小宝宝,他的刀法很吓人呢。” “巨大的小宝宝?” “他完全不懂得抓住机会,不是吗?这么好的机会耶。” 卡尔苦笑了一下,说: “……这个伙伴现在因为是太困了才这样,但就算他清醒着,也不是会对妮莉亚小姐做出下流行为的那种年轻人。” 是这样没错啦。杉森很纯真的这件事,优比涅知道,贺加涅斯知道,我知道,但杉森自己绝对不知道。但是妮莉亚噗嗤笑了笑,说: “咦?他难道真因为那个精灵美女,根本就不把我看在眼里?” “他没有那个意思啦。” “哎,算了。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不识货。可是那边那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呢?难道他也不识货?” 妮莉亚指的是温柴。卡尔笑了笑,说: “这个嘛……因为认识他还不久,所以我也不清楚。” 妮莉亚看了看绑在杉森跟温柴之间的绳子,然后又再看看温柴。 “喂,你叫什么名字?” 温柴故意装作没听到,连头都不转过去。妮莉亚的眉毛向上一扬,猛地扯了一下绑住两边马鞍的绳子,说: “喂!我这个高贵仕女在问你话!” 温柴生气地瞪了妮莉亚一眼,然后突然将头转向我这边。 “修奇,你帮我问那个女的说,强盗也可以被称做高贵仕女吗?” “他这么说。” 我很亲切地如此传话。如此一来,妮莉亚就更加勃然大怒了,她说: “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话?是在玩什么小孩玩的游戏吗?” 温柴还是对我说: “你帮我跟她说:一个女人如果容貌不够美丽,那么性格也应该要温柔;如果性格不够温柔,那么言行举止也应该要端庄。” “他这么说。” “喂,有人叫你为我负责吗?我言行举止怎么样,关你什么事啊?我的容貌又怎么了?” 温柴根本一点也不为所动,很从容地说: “你帮我跟她说:要找到能够一辈子忍受这种粗暴可怕性格的男人,比用煮熟的鸡蛋孵出小鸡还更困难。” “他这么说。” “你怎么敢说我?你自己又有什么了不起?看这副样子,你也不过是个俘虏!” 温柴还是一样厚着脸皮说: “你帮我跟她说:我虽然是个俘虏,但那个女的连当俘虏的资格都没有,被人家打败了之后就被丢在那里不管,不是吗?” 我试着做点不同的变化。 “他这么说耶?” “你这个家伙,自己脸长得像个熟猪头似的,看看那个塌鼻子,一下雨搞不好全部的水都会灌到里面去,居然还敢如此随便批评本大美女?” “你帮我跟她说:她这种身材,看了简直会伤眼睛,又有自大妄想症,想到她的未来,真是前途茫茫,没什么救了。” “他这么说喔。” “你脸上的那个东西还能算是眼睛吗?哈?你以前只看过乡下那些长得像是长癣驴子的女人,现在看到我,居然完全看不出我清丽脱俗的美,这么没眼光,还敢拿出来自豪?” “你帮我跟她说:她那张脸,去路上抓一百个男人来问,有九十八个会摇头逃跑,我实在很怀疑她怎么敢自称有什么清丽脱俗的美?” “他这么说呢。” “九十八个?那剩下的两个呢?” “你帮我跟她说:一个是瞎子,一个是专说谎话的骗子。” “他这么说了。” 还真是厉害。妮莉亚跟温柴从伊拉姆斯桥开始一路吵,吵到我们已经看到伊拉斯姆斯市的外墙,他们还没吵完。说到外墙,这座都市似乎非常巨大。但是这两个人根本没有空闲去看,还在那边吵他们的。 只要温柴稍微不那么死缠烂打,或是妮莉亚再谦虚一点点,就不知道情况会是怎么样了,但现在他们两个完全势均力敌。所以我也渐渐感受到越来越沉重的疲劳。我快困死了! 我实在是太尊敬了。尊敬谁?杉森。他将脸颊贴在一个这么吵的女人背上,居然还能够如此安稳地熟睡着。看杉森那种表情,他好像就在自己家,自己房间,自己的床上,也就是全世界最安稳舒服的地方一样,专心地睡着他的大觉。 妮莉亚似乎一点也不嫌累,继续说: “喂,你在路上,经过你身边的女人,一百个里头有九十八个会马上昏倒!剩下的两个,有一个是瞎子……啊——!” 咦?这句话有点奇怪。我揉了揉疲困的眼睛,朝妮莉亚看去。杉森猛然搂住了妮莉亚的腰。妮莉亚带着慌张的表情说: “终!终于开始行动了吗?” 这次换我们用慌张的表情望着妮莉亚。杉森闭着眼睛,满脸幸福地说: “嗯……伊露莉,你的腰怎么比我想象的还粗……” 杉森摸了摸被妮莉亚推下马时撞到的头,观望了一下旅馆。 “不错呢。也有马厩。进去吧。我已经疲倦得快要昏倒了。” “对呀,你刚做到一半的梦也应该要继续做完吧。那就在此告别了。” 听到妮莉亚这句带刺的话,杉森的脸整个红了起来。妮莉亚对我们挥了挥手,说: “谢谢你们带我来!还有,杉森,因为你对我很亲切,所以我要忠告你一件事。对任何人都这么亲切是件危险的事。” 杉森噗嗤笑了出来。妮莉亚虽然瞪了温柴一眼,但温柴根本连看都不看她。妮莉亚哼了一声,拿起了她的长三叉戟当作拐杖走了。 我们进了旅馆。旅馆的名字居然叫‘伊拉姆斯苍蝇’?不知道什么旅馆会取这种名字。我们筋疲力尽地走进了旅馆。马僮跑了过来,将我们的马牵走。我们进到了旅馆建筑物里面。一进去就是大厅,大厅里面有一个擦着桌子的中年妇人,她对我们说: “请跺跺脚再进来!对,就是这样。有五位吗?我是这里的老板娘蕾涅兹。你们打算怎么租房间?” 杉森的头差点撞上了旅馆的柱子。他说: “(呵——欠)。这里有大房间吗?” “有四个人可以住的房间。” “那好。那我们住那一间,伊露莉自己住一间吧?” “是的。” 蕾涅兹点了点头,说: “四人房跟一间单人房。要吃早餐吗?” “不用了……,先租房间。困都快困死了。” “是吗?你们好像是熬夜赶来的。请你们先预付一天份的费用,总共是四赛尔三十分。” 杉森靠在旅馆柱子上,又开始打瞌睡了。我能体谅你,杉森!我也想睡想得快疯了。所以卡尔把杉森摇醒。 “费西佛老弟,我们得要先预付旅馆费四赛尔三十分哦。” “咦?啊,是。(呵——欠)” 杉森在怀里面翻找着东西的影像越来越模糊了。不,不,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行了……我也靠在柱子边站着。但是突然传来了一声喊叫声。 “没了!” 我睁开了眼睛。我看到杉森正茫然地在怀里东翻西找。我、卡尔、温柴、伊露莉看到突然开始跳起舞来的杉森,个个都呆愣住了。杉森开始在全身搓来搓去,拧来拧去。但我最无法理解的是,他怎么可能以为钱包会在裤子里呢?杉森真的连裤子里都翻了,才突然大喊: “是那个女的!” 弄清楚了,一切事情都真相大白了!我完全懂了。卡尔沮丧地说: “被妮莉亚扒走了吗?” “啊!没错!就是因为这个理由,她才一定要跟我骑同一匹马!我还以为她只是个单纯的强盗!” 他一说完,本来在一旁跟我们一起欣赏杉森跳舞的旅馆老板娘蕾涅兹似乎有点为难地伸出了舌头。 “你们被扒了吗?真是的,啧啧啧。怎么这么不小心。你们说小偷叫妮莉亚?难道是三叉戟的妮莉亚?” “咦?你认识那个女的吗?” 蕾涅兹又再度开始擦桌子了。她说: “她又回来了。她很有名的。但是你们的实力似乎很不错?她很少会跟人撒娇,然后再扒人家东西的。在那个过程中,她是不是一直在跟你们说话?”温柴马上变了脸色。我的表情大概也很可怕。 “天啊,那刚才吵的那场架……” 伊露莉帮我们付了钱。杉森的表情就像是想找个老鼠洞钻进去。伊露莉微笑着说: “我跟你们都是同行的伙伴。这样做也是当然的。就算没发生这件事,我也想过这次要由我来付。” 说完之后,伊露莉就到自己的房间去了。我们也因为太累,一被带到房间里,就立刻倒在床上。但是在我们这四个男人住的房间中,马上就发生了问题。 “呃啊!那个,那是因为用她的实力行不通!” 哇,呵,还真吓了一跳。原本躺着的杉森突然站了起来,焦急地如此大喊着。 “嗯哼!喀,喀!” 猛然站起的杉森听到卡尔高声干咳,似乎有点难为情地再次躺了下去。卡尔好像很不舒服,又咳了几声,然后四周才静了下来。接着过没多久, “啊——!你这可恶的东西!” “给我闭嘴!” 我拿枕头丢了过去,由于衣服都没换就直接倒在床上,所以我的手上还是戴着OPG。所以枕头也用非常高的速度飞了过去,杉森几乎被打得晕头转向。我内心希望杉森马上昏过去,但他可是经历过许多锻炼的人,所以似乎也不觉得有何异状。杉森嘀嘀咕咕地再次躺到了床上。 好不容易,当我正要睡着的时候。 “嗯……嗯。呜呜呜……呃!嘎吱嘎吱……” 杉森现在把头埋在床上,开始发出呻吟声再加上磨牙声。听到那声音,让人连头发也竖了起来。此时温柴开始大喊: “Kuuaaak!En Nhash harphe yan un craemadol!” 因为我们把他的两条手臂都绑在床柱上,所以温柴也没办法跑到杉森那边去。看温柴的样子,如果手没被绑住,他恐怕不会逃走,而是会马上跑到杉森旁边,把杉森给掐死。我无力地趴着问卡尔: “卡尔,他刚才说什么?” “他说‘你们现在就要开始拷问我了吗?’……这还真是种拷问啊。” 第二章 下午稍晚的时候,我们都带着没睡饱的脸色下楼。这是因为我们必须要吃午餐了。杉森用绳子将温柴的脚踝跟自己的脚踝绑在一起,然后下楼来。所有人都因为杉森而没睡好,都还在似梦非梦当中。杉森跟温柴因为脚踝被绑在一起,甚至差点从楼梯上滚了下来。不管怎么样,当我们下楼之后,发现只有伊露莉一个人坐在大厅里。 “你们太晚来了。其他客人都已经吃过饭了。” 伊露莉的态度像平常一样冷静而沉着。她没有穿皮外衣,只穿了罩衫,坐在桌边喝着茶,看来就像坐在自己家里一样安稳舒适。秋日的阳光从窗户透了进来,照着伊露莉的侧脸,让人感觉十分安详。 “伊露莉?你有稍微睡一下吗?” “咦?当然有喽。我看你们……各位好像都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是吗?” 我们都用埋怨的表情瞪着杉森。但是杉森已经坐到桌边开始点餐了。旅馆老板娘嘀嘀咕咕地,要我们以后跟其他客人同时来吃,但她也清楚我们是整夜没睡赶过来的,所以只嘀咕了几句就算了。 杉森似乎把面包当成妮莉亚,很用力地嚼着。虽然嚼得碎一点对消化也好,这是没有关系的,但他一面吃面包还一面不断咆哮,弄得面包屑喷得到处都是。温柴嫌恶地拿起了切面包的小刀,但杉森为了监视温柴,手上也拿着长剑,所以温柴不敢扑上去。不过温柴发出了愤慨的声音说: “你,你,你如果不给我安静地吃……” “知道了,知道了啦!妈的,恨得我牙痒痒的。” 伊露莉看到我们这种样子,微微笑了笑,然后又开始专心地看她的书了。 这样说来,我们一行人当中在背包里面放了书的人还真不少。不,应该说除了我跟温柴之外,每个人都有带书。卡尔带的是纯科学以及各种各样的杂书,伊露莉也带了几本看来是魔法书的东西。就连杉森也带了本地理书。我是不是也该弄本书来读?这里是首都附近,所以应该很容易买到书吧。啊,我们的钱都没了。真是该死。 杉森已经把汤全喝完,正拿汤匙在汤碟里面喀啦喀啦地搅动,他突然大叫: “一定要抓到她!” 然后杉森就突然站了起来,开始要走。 “呃啊!” “喔喔!” 因为杉森跟温柴的脚绑在一起,所以温柴的椅子整个向后翻倒,杉森也往前摔了一跤。我看不下去了,只好蒙住自己的脸。这真是丢脸。卡尔将温柴扶了起来,杉森好像撞破了鼻子似地摸着脸,说: “喂!老板娘!” 连蕾涅兹也正弯着腰在大笑。她擦了擦眼泪,走了过来。 “嗯,哈哈,干嘛叫我?还有,你们为什么这样绑在一起?” “那个你没有必要知道。如果我想要抓那个叫做妮莉亚的女人,我应该要怎么做?” “这个嘛……怎么做才好呢?我又不是赏金猎人,我怎么知道。各位应该比我更清楚吧,不是吗?你们看起来像是冒险家。” “嗯,那个女的家在这个都市吗?” 蕾涅兹听到这个荒唐的问题,摇了摇头。她坐到我们坐的那张桌子边,说: “家?没的事。她是个流浪者。她四处流浪,只是今天刚好到了这里而已。我也不太清楚。搞不好她已经流浪到别的地方去了。” “那老板娘你怎么知道她的事情?” “因为我在经营旅馆,可以听到很多像你们一样难过地抱怨的人。大部分都是被她收了过路费。可是碰到真正有实力的人,她会先故作娇态接近再下手。她很会利用自己身为女性这一点。有时会莫名其妙地撒娇,有时又会装作眼高于顶、不懂事的小女孩。” 温柴发出了呻吟声。 “所以……所以她才一直讲那些废话。” 杉森喘吁吁地说: “很好。那有没有人可以帮忙我们找到她?” 蕾涅兹微笑了一下,用不经意的语气说: “你们有听过盗贼公会吗?” 我们全都紧张了起来,将身子往前倾。卡尔说: “那个……不是盗贼们的组织吗?他们在那边做一些互相交换情报,处罚背叛者之类的事。” “没错。但是除此之外,公会还做很多其他的事。例如暗杀掉没得到许可就在他们地盘里做盗贼买卖的人,或是向杀掉盗贼的人报仇……等等的。” 蕾涅兹虽然是笑着说,但是内容听了令人有点发毛。我们都带着不安的表情互相对望着。 “我劝你们还是死心吧。忘了这回事。不要无谓地惹她生气。就算你们用尽办法抓她,如果她的党羽在你们半夜睡觉的时候跑来找你们,又该如何是好呢?就算你们作战经验丰富到手上都起了茧,对方如果是普通人的话还没关系,要是他们用盗贼的方式跟你们斗,你们又该怎么办呢?搞不好半夜躺在那边,不知不觉间就被杀了。” 呃!这些话听得人毛骨悚然。说什么睡觉的时候……杉森听到那些话,也为之一震。卡尔双手交叉在胸前,开始陷入沉思。 啊,杰米妮,我好想你。我现在才懂得泰班当初所说什么内心跟外心之类的话。杰米妮是个完全没有心机的孩子。她不会阴谋盘算许多计划,是卡兰贝勒掌管的纯洁少女。如果生气就马上闹别扭,如果高兴就马上呵呵笑出来,这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所应具有的品行。照这么说来,女人最大的武器,也就是不管自己当时是欢喜还是悲伤,都能随心所欲哭出眼泪或是展现出笑容的能力了。 杰米妮,我遇上了一个真的很可怕的女人。那个女人已经在心中盘算了可怕的阴谋,然而在她与温柴吵架的过程当中,我还糊里糊涂地一面打瞌睡一面帮他们传话。我现在心里完全一片茫然,不管怎么样,我就是想要见你!我想再次搂住你的腰,再次听你胸中噗通噗通的心跳声,还有你的唇…… ……我真是无可救药。我想再严重,大概也不过这样吧。 无论如何,因为我们的钱全没了,马上就遇到许多麻烦。连要买菜的钱也没了。伊露莉很亲切地对我们说,一切全由她来负担,杉森听了简直就像是快要掉下眼泪来。 “一切都怪我太愚蠢……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那时太累了。而且这女孩暗地里老早就拿你当目标,你有什么办法阻止呢?” 听到伊露莉的安慰,杉森依然难过得意气消沉,提不起劲来。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带了温柴出发去采买。由于没办法将温柴托给其中的某个人看管,所以我们通常都是五个人起行动。 我们决定先去打铁铺。这是为了去买给温柴用的脚镣。我们也没办法这样老盯着他,所以需要紧急时马上就能锁上的脚镣。如果有手铐那也好。 但是伊露莉却站出来反对。 “优比涅给我们两条腿,就不是要人把它们锁在一起。” 哎,真是的。如果照她这么说,这种只要一放开,很明显马上就会逃走的人,也不能用绳子之类的东西绑着啊,不是吗?杉森做出了为难的表情,虽然想要解释,但是伊露莉一点都没有露出打算退让的神色。 “我无法了解人类为什么要分成许多国家,而且只因为对方跟自己不同国家这个理由,就对他们做出不会对亲朋好友做的残忍事情,这一点我更是不能理解。” “可是伊露莉……如果就这样放着不管他,他会跑掉的。” 伊露莉将头转向温柴。 “温柴,你会逃跑吗?” 温柴没有回答。伊露莉歪着头想了一下之后问我说: “修奇,你帮我问一下温柴,他会不会跑掉。” 我很郁闷地说: “这种东西有什么好问的?我们带着他也很烦啊。如果能把他交给这座城的警备队,我们自己就会舒服得多。可是间谍是属于战犯……对吧?嗯,战犯是不能交给警备队的。” “那你们是打算一路把他带到首都去喽?如果是这样,请你们把他当作同伴来对待。” “我不是说过了?他会跑掉啦!” “你连问都不问……修奇,虽然你很聪明,但是请你还是帮忙问一下。” 我带着‘既然要我问,我就问吧’的心情说: “喂,温柴,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这不是废话?只要有机会,我一定马上逃走。” 我点了点头,望着伊露莉。 “看吧。” “那就让他走啊……” “不行!这个人是间谍,所以也就是我们国王的敌人。我们身为国民,怎么可以把国王的敌人放走!那是背叛我们国王的行为。” 一定要讲到这么基本的东西才行吗?其实这些话的内容,我自己也没深刻地思考过。但是伊露莉点了点头。 “修奇,不管是什么事情,你总是很会说明。我现在懂了。” 卡兰贝勒呀,真感谢你!伊露莉居然懂了!但即使如此,伊露莉还是反对把他铐上脚镣。 “虽然我了解了你们的想法,但我还是反对用脚镣铐住他。由我来负责监视他好了。” 由伊露莉来监视?嗯,监视。伊露莉在黑暗中也能够看得见,而且能够听见很细微的声音。就监视者来说,没有人比她更棒了。但是这件事有这么容易吗?卡尔做出了为难的笑容,说: “那会非常辛苦的。” “只要稍微集中精神就行了。一点都不难。” 我们只好放弃原先的计划。我们将脚步移向市场。 伊拉姆斯市的人们看到森林的种族精灵走在大道上,根本就没办法将视线移开。他们看到了我们的样子,都在那里叽叽咕咕的。“喂!那个好像是精灵。还真漂亮耶。咦?后面的那些家伙呢?怎么会长成那副德行?”……我长成这样,对你们还真是抱歉啊。但是伊露莉一对我们亲切地说话,那些家伙就开始完全陷入混乱了。“后头那些人似乎跟外表看来不同,应该很了不起吧?搞不好是微服出巡的贵族呢。不是吗?” 我们尽可能不把注意力集中在周围那些人,而是专心地寻找着杂货店。 我们买了面粉、肉干、培根、其他调味料之类的东西,还有灯油。在点燃营火的时候,灯油也很有用。我跟杉森在装油的过程中,伊露莉把她空了的药瓶拿给我们看,并且说: “我要去买治疗药水。神殿里应该有吧?” 杂货店的秃头老板一直紧盯着伊露莉看,他说: “是的!离这边只有很近的一段路。哎唷,我带你去好了。” 这时旁边突然发出尖锐的叫声。“你这个死鬼!” 嗯……还真可笑。一个看来应该是杂货店老板娘的中年妇人跑了出来,用严厉的视线瞪着秃头老板。结果秃头老板只能很亲切地对我们详细说明神殿的位置。这时,东张西望的卡尔说了: “这是什么?” 卡尔所指的东西,是一对样子很怪的镯子。那是金属做的,发出很漂亮的光泽,上面还刻着花纹。那是女孩子戴在手腕上的首饰。杂货店的老板歪着头说: “这是手镯。怎么样?很漂亮吧。” 卡尔微笑说: “这个多少钱?我想买来当礼物送人。” “只要一赛尔就行了。” 伊露莉连那个手镯的钱都帮忙付了。出到杂货店外面之后,我就问卡尔: “为什么要买那个镯子?” “刚才不是说过了?我要买礼物送人。” “礼物?给谁?” “给妮莉亚。” “咦?” 卡尔微微笑了,然后对我们说明了他的计划。 我们听了这个计划好一阵子,但还是搞不太懂,所以要求他再说明一遍。卡尔再度仔细地对我们说明。我半信半疑地说: “行得通吗?” “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谢蕾妮尔小姐,我说的那些东西,都能帮我准备好吗?” “可以是可以……我知道了。” “那就没问题了。怎么样啊,各位?” 杉森完全不需要理由,无条件赞成。 “我百分之百赞成。只要能让那个女的趴着被打几大板屁股,不管什么事我都做!” “那尼德法老弟呢?” 我点了点头。钱被人扒走,心情当然很不好。再加上身上没钱,接下来的旅途上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呢。卡尔也问了温柴: “温柴呢?要不要帮我们?” “你不要讲一些可笑的话好不好?” “我早知道你会这样回答。那就没办法了。我们先侦察一下附近的状况,然后回旅馆去。” 我们观察了一下村子周边的情况。 伊露莉跑去神殿买了治疗药水。在伊拉姆斯市里面有艾德布洛伊神殿,所以我们出示了艾德琳的介绍信之后,得以用很便宜的价格买到药水。虽然说是很便宜,但也要五十赛尔左右。可是听说原价要一百赛尔。还真贵耶! 我看到神殿的修炼士所拿出的药水,就问了伊露莉: “嗯,喝了这个东西能够治百病吗?” “对病好像没有特别的效果。它的功效与其说是治疗,还不如说是恢复原有状态。所以它只是让原本就会自然恢复的伤口快一点好而已。” 咦,是这样吗?伊露莉一口气买了三瓶。神殿方面突然获得了一大笔钱,高兴得要死。一百五十赛尔是一笔钜款,不是吗?修炼士感谢地说: “以风中摇曳的大波斯菊之名祝福你们。” 伊露莉也很优雅地回答: “以平息暴风的花瓣之荣耀祝福你们。” 我们回到旅馆之后,开始进行接下来的准备工作。伊露莉必须准备的东西有好几样。 我们首先等到傍晚,好好地吃了一顿。然后我们决定将温柴紧紧地绑住。这是因为我们所有的人都必须出动,没办法留下任何一个人来监视他。伊露莉摇了摇头,叫出了睡精,要将温柴弄睡着。温柴虽然稍微想要反抗,但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这样他不会醒过来吗?” “这比睡眠术安全多了。八个小时之内,他不会醒来,只会继续熟睡。” 接下来就轮到我了。杉森拿大厅壁炉里面的灰烬跟床底下的灰尘混在一起,然后抹在我的脸上。他就这样东抹一点,西抹一点,我整张脸都被抹得黑不溜丢,皮肤也被弄得看起来很粗糙。这段期间我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一直咳嗽,真是很辛苦。不管怎么样,我脸上一直被抹灰,直到卡尔跟杉森说我看来一点都不像十七岁少年时为止。现在我似乎看来像是二十几快三十岁的人了。 然后我们又再度出了旅馆。 我们按照计划,各自分别离开旅馆。首先是伊露莉先出去,接下来是卡尔,再来是杉森,最后是我。由于大家每天都在一起,突然分开独自行动,弄得我有些害怕。 我走上了伊拉姆斯市的大路。 我背上背着巨剑,手臂上戴着今天白天的时候买的镯子。我尽可能用看起来很沉稳的动作,将手插在裤子里,吹着口哨,走在伊拉姆斯市的街头。插在裤子里的手中有着一些硬币。那是跟伊露莉事先要来的钱。 由于这里是中部林地的中心,离首都也很近,所以路上有很多巨大的建筑物。每一栋建筑里头都灯火通明,看来对这座都市中的家家户户来说,蜡烛或油灯都是最基本的用品。好像连雷诺斯市也根本比不上这里?连路上经过的女孩子也似乎特别漂亮。 不过又怎么样呢……如果是良家的闺秀,大概也不太会在太阳下山之后还在外面游荡吧。那些女孩子看来都像是巨大宅邸里的下女,或是中下阶层家庭的女孩子。但是在我看起来,却觉得她们的打扮都十分高雅。 可是现在我已经不太想相信女性了。说到女性,伊露莉是女性。而我的高贵仕女杰米妮·史麦塔格……啊啊! 我摇了摇头,又开始缓慢地走着。 我几乎穿越了整个伊拉姆斯市,才到达了一间叫做‘特拉摩尼卡之风’的酒馆兼旅馆。这里是我们白天已经实地探勘过的地点。在位置上,这里是会涌入最多客人的酒店。 我望着酒店的门,突然笑了起来。我第一次看到这种左右两扇的推门。那只是两块到我胸部高的板子,弄成门的样子,挂在那里。 我用胸部撞向那门,进到了酒馆里面。 里面是很宽广的大厅。这时热闹的酒宴已经开始。杯子相碰撞的声音、爽朗的喊声以及歌声都混在一起,十分喧闹。我大致打量了一下这间酒馆。卡尔跟杉森都已经先到了,正各自坐着。 伊露莉大概也躲在某个角落里。伊露莉曾经说,她要用变化形貌的魔法,变成人类的样子。她说那种魔法会把自己变成身体基本上相似,体型稍有差别的样子。精灵要变身成人类一定很简单吧。无论如何,反正我看不出她来。 我不太将视线投向四周,先去找空位。幸好杉森附近有一个位子是空的。我在那里坐了下来。 一个长得很清秀的少女跑来擦我这张桌子。我将一枚硬币弹给她,说: “来杯啤酒。” 那个少女年纪大概跟我差不多,点了一下头,然后就跑走了。啤酒很快就送了上来。我静静地尝了一口。真是的。雷诺斯市的旅馆老板薛林所做的啤酒果然是棒透了。首都附近城市的啤酒反而味道不怎么样。 我喝完了这杯啤酒,开始继续等待。 周围还是像之前一样吵闹。吵杂声已经大到听不见别人说话的地步,但我只有一个人,所以没关系。此时,那个年轻女侍向我走来。她铁定会经过我身边。计划要开始实行了吗?我在想要不要紧紧闭上眼睛,但还是放弃了。我手悄悄地向旁边一伸。杰米妮,原谅我吧。 我摸了经过身旁的少女屁股一下。 “啊——!” 听到少女发出的尖叫声,整间酒馆刹那间安静了下来。人们都吓了一跳,注视着我跟那个少女。我卑鄙地笑着。 “哎呀!我曾经演奏过好几个女孩子,却是第一次听到声音这么特别的呢。” 杉森就是因为自认为说不出这种下流话,所以我才一口答应担负起扮演这个角色的任务。哎,可恶!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杉森站了起来。 “你这家伙!竟敢如此放肆!” 也是因为杉森最适合说这句话,所以派他扮演这个角色。虽然这样的角色安排让我觉得不太高兴,但是该承认的东西,我还是爽快地承认了。我表情猥琐地说: “咦?怎么了,你这家伙。你难道是帮这女的拉皮条的吗?” “你说什么?你这家伙,竟敢如此目中无人?” 我一说完,杉森立刻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我从容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你想打架吗?” “上啊,谁怕谁!今天碰到老子,算你倒霉!” 此刻传来了吓得半死的酒馆老板的喊声。 “拜托,你们要打,也别在房子里面打!” 杉森完全无视于这句话,对我挥出了拳头。我轻轻地躲开,朝杉森的击了一拳。当然我没有出力。但是杉森装作弯下了腰,步履蹒跚地向后退。杉森做出气得七窍生烟的表情,拔出了长剑。 “啊——!” “喔,喔喔!” 先前不知如何是好,在旁边一直看着我们的那个少女先逃走了,接着在酒店里的人都害怕了,像是退潮一样退到了两旁去。剑,拔出剑来了啊!这不是平常酒徒们随便打的无关痛痒的架。我做出了有点为难的表情,望着杉森。 “喂,喂!你在市区里头,居然直接就亮出家伙来?” “少废话!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拔出剑来吧!” 我弯了几下手指,说: “我对于住有铁窗的免费旅馆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对付疯狂的猪仔,应该还有更好的办法。” “你说什么?你这可恶东西!” 这次杉森生的气似乎很有临场感。虽然是在演戏,但他听了这句话,好像真的生气了。来吧,现在该轮到伊露莉了……伊露莉到底躲在哪里呢?我决定相信伊露莉,将双臂向前一伸。 “看到了吗?我的镯子。” “怎么了?你要把那东西给我,求我饶你一命吗?” “你这猪头!连一点看东西的眼光都没有。” 我一这么说完,就开始嘴里喃喃有词地念着一些东西。 “杰米妮是我可爱的天使。如果亲吻她,她就会哭泣,也是我的恶魔。” 啊,当然!这些话我是绝对不会让周围的人听见的!我只是低声地喃喃自语着。然后我大喊了一声: “哈!” 亮光一闪!在这一瞬间,光芒充满了整间酒馆。这是伊露莉在某处正确地配合我的时间,所使出的魔法。四周的人都受到惊吓,连我也吓了一跳。 “呃呃!” 人们都慌张地遮住眼睛,但我却不能这么做。这一阵光芒一消失,我手臂上的手镯就开始发出白炽的火光。人们都发出了感到不可思议的惊叹声。 “那,那是什么东西?” 我的手臂到手掌整个都被火焰包围着。我在担心自己的手会不会被烧焦,但是却一点都没有灼热感。杉森惊慌失色,跌跌撞撞地地向后退。 我抬起右手给他看,冷酷地说: “你要试试看吗?我只用拳头跟你打。这样出了事就不能怪我了吧?” 杉森拿着长剑的手在发抖。我不知道,以前我真的不知道!原来杉森的演技也这么好。杉森达讲话声也开始颤抖。 “那,那是什么东西?” 我笑了出来,然后拿起了我的啤酒杯。那是个青铜做的普通酒杯。我将酒杯拿高,故意给杉森看。然后我用两手一扯,酒杯立刻被扯成两半。 人们都大惊失色。我好像揉纸团似地,将青铜揉成一团,在两手间丢来丢去,最后则是朝我面前的桌子一掷。砰!桌子成了碎片。 “你真的要试试看吗?” “该,该死!” 杉森高喊,作势要扑上来。这时卡尔站了起来,抓住了杉森。 “喂,年轻人!算了啦。你想冲上去送死吗?那是火巨人的手镯啊!” 杉森用困惑的眼神望着卡尔,我也惊讶地望着卡尔。但我还是大言不惭地继续说: “咦?你居然知道这样东西?” 卡尔抓住杉森的手臂向后拉,他对我说: “年轻人,你怎么弄到这东西的?” 当然是杂货店里买的啊。我将眼睛眯成一条缝,注视着卡尔。卡尔说: “如果用金钱的价值来算,这东西可以喊价到好几千赛尔啊!你,你在哪里买到这东西?” 人们的眼中刹时间开始闪烁着困惑与贪欲。我继续装腔作势地说: “这东西有这么贵吗?谢啦,谢谢你告诉我。这是我在冒险的过程中弄到的。我本来想要拿去鉴定看看,但后来就这样一直戴着。” “错不了,那绝对是火巨人的手镯!可以阻挡住烈焰,能够发挥出巨人般的力量,连大法师亨德列克都一心想要得到那东西!你到底在哪里弄到的?” 真是棒极了。他还真会编故事。其实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就会知道这番话事实上很可笑。大法师要巨人般的力气干嘛?又不会拿刀去跟人杀来杀去。但是看来人们只要听到‘大法师亨德列克’这几个字,就会对这番话更深信不疑。我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没办法跟你说。我计划总有一天还要回那个地方去看看。” 然后我瞪了杉森一眼,说: “要打架也先选选对象,知道吗?你根本没资格当我的对手,今天就先放你一马。” 杉森听了好像真的很生气。他虽然暴跳如雷,眼看着就要朝我冲过来,然而他还是没有破坏计划。我冷冷地瞪着杉森,然后对酒馆老板说: “我要一间房间。在这里被他们一搅和,连酒都变难喝了。帮我拿瓶酒到房间。我要最烈的。” “请,请往这边走……” 我指着我先前非礼的那个少女说: “叫那个女的进去服侍我喝酒。” 啊……为了实行计划,我非说这种话不可!酒馆老板用有点慌张的表情说: “这个,这个嘛,客人,这个……” 我皱起了眉头,将一枚十赛尔的银币抛给了他。老板看到了银币,立刻开始毕恭毕敬地对我点头。这个下流家伙!我在心里骂了他几声,然后瞄了那个女孩子一眼。 她的脸吓得发白。我对她做出了尖刻的微笑,然后就跟着老板上楼去了。 第三章 我被带到三楼的房间,好险那里有窗子。我一进到房间里,就将窗户完全打开,假装要吹风。这样的话,在外面等候的卡尔跟杉森应该就能知道我的房间位置了。我将手臂撑在窗台上,等了好一会儿。 叩叩。传来了细微的敲门声。 “进来!” 门打开了,刚才那个少女拿了酒瓶跟酒杯,还有几样看起来像是下酒小菜的东西,放在盘子上托了进来。看到少女脸庞的瞬间,我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她吓得脸色苍白,紧咬着牙关。因为她抖得太厉害,连托盘上的东西也似乎都在抖动着。如果这是在演戏的话,可以说她已经演得完美无比了。 “这,这个要放在哪里……” 她的声音小得就像蚊子叫。真是的!我用下巴指了桌子一下。她将托盘放到桌上,然后就开始不知所措了。她将双手合起,藏在裙角里面,低头在原地站着。 说到裙子……不知为何,我觉得有些危险。我很小心谨慎走到她身边,接着用左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她抖得十分厉害。我猜她手中可能藏了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手,然后往下看,没有将小刀之类的东西藏在裙子里面。她就这样两手被我抓着,在那里不断地抖动。她的眼里泪水汪汪。 “过来这边。” 我想拉她到床边。她带着绝望的神色看着我,摇了摇头。 “不,不行。您刚刚说,只,只是让我服侍您喝酒……” 我强行将她整个人抛向床上。我这么一抛,她当然就轻飘飘地飞了过去,落在床上。她正想要尖叫,我连忙冲了过去,把她的嘴堵住。我将嘴移到她耳边,说: “我想见你们老大。该怎么做才行?” 她只是拼命地挣扎着。别这样动来动去的好不好!我的胸口已经发烫到极点了!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并且又说了一次。她停止挣扎,做出了不解的表情。 “如果你不吵闹,我就把手放开。小声地回答我。” 我将手放开之后,又再度问了一遍。 “我想见你们的主人。要怎么做才好?” “酒,酒馆的主人就在楼下……” “你别跟我开玩笑!我是说,我要见公会的主人!” “咦?” “你刚才应该已经听到了,过一阵子我准备再度出发去进行一场冒险。我需要一个盗贼跟我一起去。” “您,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这样应该可以确定了。她不是盗贼公会的成员。哎,就算我拿刀砍她,她大概也还是这副样子。 一般说来,酒馆、旅馆、驿站等处,从老板到马厩的僮仆之中,一定会有人从盗贼那边拿好处。他们拿了钱,就会提供对方关于旅行者装了货物的马车位置等等情报。我原先希望这个女孩子就是这样的人,但从她进来之后的行为举止,或是现在跟我说的话看来,她都不是属于那个体系里的人。 我叹了口气。不管怎样,卡尔的计划里面本来就包含着好几个方案,现在只要采用第二阶段的方案就行了。但是这个第二阶段的计划却是我很不想做的事情。 我在她身边坐了起来。本来一动也不动,让人觉得似乎已经死了的少女,等到我一说出奇怪的话,就稍微起身,一脸害怕的样子。我掀起了被单,躺到了她的身边。 “呀!” 我焦急地捂住了她的嘴巴,然后用被单将她连头整个蒙住。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她不断乱动挣扎着,用脚踢着被单。我发出了咬牙切齿声,事到如今,也只剩下威胁这一个办法了。 “给我闭嘴!你再这样继续吵闹的话,我是不会放过你的!还记得刚才那个酒杯吗?” 她浑身发抖,听到了我的警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我将被单翻了过去蒙住两人,然后说: “很好。给我这样安静地待着。” 呃……现在轮到我的头开始发烫了。我尽可能不去接近她。也是啦,因为她也尽量不靠近我,所以两个人要离得远一点是很简单的事。 “我会把蒙住你嘴巴的手放下,你小声地回答我。我这样用被单蒙住我们两人,是为了不让声音传出去。知道了吗?” 被单里头虽然暗,但是看得出来她已经抖得没那么厉害了。她大概感到事情的转折跟她想的有点不太一样。但我现在该讲些什么好呢? “你叫什么名字?” “梅,梅莉安……” “很好。我叫做修奇。我看你这个样子,嗯,你应该……还没有那种经验吧?” 她的声音马上带着几分呜咽。梅莉安用哽咽的声音说: “请,请不要这样。我,我跟男人还……所以,请你可怜我……” “别说了,别说了!我并没有打算要那么做!” “咦?” “就算是现在这件事,如果被我仰慕的高贵仕女发现的话,我铁定被打死。何况更进一步呢?搞不好我会被活生生剥层皮呢!我还想活,所以没有这种打算。懂了吗?” 事情就是这样!我以优比涅跟贺加涅斯之名发誓,保证杰米妮一定会那么做!梅莉安不再颤抖了。 “噗哈!” 咦?她笑了耶?我也跟着笑了出来。我很小心郑重地不让手碰到梅莉安,同时说: “我要拜托你一件事,请你不要害怕,希望你能帮忙。我不会对你做出任何举动的。知道了吗?” “嗯……” “那好。我要拜托的是:请你跟我一起……假装在做那件事。” 梅莉安急忙地问道: “只是假装而已吗?” “是的。我背后有人正监视着我,我打算要抓那个人。所以呢,嗯,所以我要假装喝了最烈的酒,跟小姐你……而且我打算装成累得呼呼大睡。知道了吗?” 这就是卡尔的计划。如果要知道妮莉亚现在身在何方,一定要问盗贼公会的人。这是因为他们是一丘之貉,彼此互相了解对方的情形。但是我们没有可以跟盗贼公会接头的方法。我们不可能会知道盗贼公会的秘密手势或信号,也不知道暗语。所以我故意扮成偶然间得到稀世珍宝的新手冒险家。接下来,我假装成做了某些事之后,醉得呼呼大睡。这样一来,盗贼公会的人应该会认为是好机会,而赶过来下手。这时我们抓到那个人,再想办法问出妮莉亚的行踪,然后去追。 梅莉安不知是慌张还是害羞,并没有回答我。所以我又问了一次。“知道了吗?” “嗯嗯……” “你可以帮我这个忙吗?” “……太过份了。如果我说不帮忙,那我不就真的死定了吗?你为了要装成那个样子,一定会来硬的……不是吗?” 梅莉安似乎已经没那么紧张了,语气变得有点像在撒娇。呼。不管怎么说,现在最头痛的部分算是已经过去了。梅莉安问我说: “那要怎么做才行呢?” “这个嘛,因为有点闷,我们先把被单拿下来。可是讲话的时候,拜托你声音一定要放低。” 我将被单放下来坐着,梅莉安也在我身边坐了起来。她似乎还没完全放心,所以身体紧贴着墙壁,但我并没有把精神集中在她身上,只是在那里算时间。 要让卡尔、杉森跟伊露莉都各就各位,需要有充分的时间。而关于我的传闻要传到这座都市的盗贼公会耳里,也是需要时间的。我们引起了那场大骚动,现在外面一定在流传‘有一个冒险家身上带着稀世珍宝’,或是‘那家伙现在大概已经办完了事,正醉得不省人事呢’之类的话。居然说这是什么火巨人手镯?卡尔还真是会瞎编。 我从床上站起身。 “你喜欢酒吗?” “咦?” “那个酒瓶要倒空才行……但我可不能喝。如果倒在地板上,清理起来又很费事。” 我让她看看桌上的那瓶酒。梅莉安摇了摇头。 “我不太会喝酒。而且……我也不想喝醉。” “咦?” “如果醉了就会……所以……” “那就没办法了。虽然有点可惜。” 我到厕所去,将整瓶酒都倒掉了。好险这间旅馆中,每个房间都附有厕所。我很小心,让酒沿着管子流到地下去的声音不要太大。 然后我抓起下酒菜吃了一点,将桌面上弄得乱七八糟。在酒杯中倒了一点酒之后,我故意将酒瓶滚到地板上,丢着不管。梅莉安似乎越看我越觉得有趣。她把不安感抛到了一边,正在仔细观察我的所作所为。我将酒杯中的酒稍微撒到头发上。梅莉安立刻嘻嘻笑了出来。 “嘻嘻。你为什么要把酒撒到头发上?” “因为要让身上发出酒味。喝干一瓶酒的人,身上如果没有酒味,那不是很奇怪吗?” 梅莉安似乎很佩服地点了点头。 “那个,梅莉安,你能不能不要被人发现,回到自己房间去一趟?” “咦?喔……不行。因为我跟其他女侍住同一个房间。” 那我就非得说出很不想说的那句话了。 “那么,虽然很抱歉,但能不能请你将衣服脱下来?” 梅莉安吓得脸色苍白。我摇了摇头,说: “我们得把衣服放到床边才成,不然会很可笑。我们居然还穿着衣服乖乖躺在那里。如果你可以回自己房间,那就能够把衣服拿来了。可是现在却又不能这么做。我连一根手指头都不会碰你。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也可以发誓。” 最后那一句话是谎话。我还不到可以发誓的年龄,所以我发的誓都不算数。因此我就可以不受誓言约束,爱怎么做都行……没有啦!但是梅莉安好像相信了这番话,低下她已经通红的脸,说: “……那你绝对不可以看。” 我将身子转了过去。后方传来梅莉安脱衣服的沙沙声。嗯,如果这件事传出去,我可能会身败名裂个三次还不够。但是为什么我这么想回头呢? “……可以了。” 我转过身去,差点大吃一惊。 好几种衣服全都挂在床边了。这个女孩子还真是的!其实只要脱下外衣就行了,怎么连内衣也全都脱下来了呢?我快要疯了。她还真听话。梅莉安用被单遮住全身,只露出了头部。因为她抖得太厉害,好像连床都快塌了。我吞了口口水,然后开始脱衣服。 我只脱下了硬皮甲、衬衫跟裤子,然后随便乱放。我将长靴丢了出去。拿起梅莉安的内衣时,我不自觉地感到害羞,用两根手指轻轻地拿,然后散乱地放置。盗贼的目标物,也就是手镯,我则是故意放到桌上可以很容易看见的地方。接着我将窗户关了起来,将烛火吹熄,之后再很小心地拿着巨剑跟匕首,走向床边。虽然衣服都脱了,但是我还戴着OPG,所以感觉有些怪怪的。 “我要上去喽。” 梅莉安并没有回答。我上床时尽可能地小心,不去碰到她的身体。我将匕首递给了梅莉安。 “喂,拿着这个。” “咦?” “这是防止我改变心意侵犯你的安全装置。” “……嘻!” 痛苦的时间开始了。因为我不能睡着,所以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紧抓着巨剑,注视着门和窗边的动静。我的手开始流汗,所以巨剑变得很滑。 梅莉安虽然紧闭着眼睛,但是似乎睡不着,直发出沉重的呼吸声。那个呼吸声把我弄得快疯了。拜托,我可只有十七岁而已! “你不能睡一下吗?” “对不起。我很激动,而且,很害怕。只、只要你心一横……” “如果我扑上去!你就用那个刺我,不就好了吗?” 听到我说的话,梅莉安用闹别扭似的语气说: “如果我睡着,不就没办法保护自己了吗?” 嗯,言之成理。我决定放弃,然后装作睡着,继续监视着房间内的情形。不知道时间经过了多久。 可恶。我还是无法忍受下去了。 我带着能做多少算多少的心情稍微起身,将枕头放高,靠在床头坐着。可恶,那些该死的盗贼,我怎么知道他们到底何时会来,居然在这里装睡等待?我发现这样坐着,比起故意装睡要舒服多了。我之前好像太紧张了。 房间中充满了冷冽的蓝色月光。亮的地方是白青色,暗的地方则是暗青色。散乱的衣服在地板上投射出形状怪异的影子。虽然好像有点冷,但是柔和的月光让人觉得很舒适。 我转过头去,看到了身上紧裹着被单,全身僵硬的梅莉安。我快疯了!淡淡的月光,原原本本地映照出她的轮廓。结果我只好随口想到什么说什么。 “梅莉安?你怎么会在这里做事的?” 梅莉安还是全身僵硬着,听到我说的话,好像稍微解除了一点紧张。她将被单稍微放下,直到遮住胸部的上方。 “旅馆老板是我的叔叔。” 啊,我不得不骂了出来。 “可恶……真是猪狗不如。居然这样对待自己的侄女?” 梅莉安大大叹了口气。 “哎……光是他养我这一点,我就应该很感谢了。我父母亲都因病去世了。我姐姐因为长得很美,所以领主收养她,成为她的监护人。” 监护人?说起来倒好听。 我听过这类的故事,因为我们领主也有这么做。就是领主们会收留那些已故家臣或者居民身后留下的孤儿。领主变成他们的监护人,让这些孤儿的身份变得很高,虽然只是名义上如此。 可是在这一件事上,我们领主跟其他领主有很大的差别。我们领主是以监护人的身份,很忠实地照料着那些孤儿。如果是男孩子的话,就会按照他们的素质,派他去当伟大将军的部下,或者有名工匠的弟子,要不然就是介绍他不错的职业。若是女孩子,就会帮她找个好婆家。因为由领主当监护人,所以那些注重门第背景的家庭也会欣然迎娶,甚至领主还会帮她准备丰厚的嫁妆。我们领主变得一穷二白的理由竟然这么多。 但是其他领主虽然也会收养孤儿,但对他们而言,这只是一种财产的买卖罢了。如果是男孩子,就卖给人当仆人或军人,如果是女孩子,又具姿色的话就卖去给其他同样没水准的贵族当作妾。那其实不是监护人,而是老板。更可恶的是,听说有人在收留一些骑士死后遗留下的寡妇。‘监护人’这几个字真的只是说来好听而已。哼!这些家伙应该拿我们领主当榜样,好好学学! 梅莉安继续说: “因为我是比较丑的孩子,所以被叔叔带到这里来,把我养大。光是这件事,我就该很感谢了。” 我压抑住喉中涌上的一阵热意,说: “你一点也不丑。你没看到,我为了怕自己改变心意,连匕首都交给你了?” 梅莉安嗤嗤笑了出来。她大部分的紧张好像都消除了,她说: “可是修奇,你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会变成别人下手的目标呢?” 这个少女现在可说是好奇心已经压倒了害羞的心情。我很简单地回答: “还不就是因为那对手镯。” “我刚才真的吓了一大跳。” “啊,对了。刚才真对不起。” “咦?喔,嗯。没关系啦。这种事情一天也有可能发生个好几遍,虽然每次我都还是会吓一跳。我也早就有随时会碰到这种事的心理准备了。” 梅莉安怔了一怔,说: “真是好险……碰到了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我的运气好像很好。” “嘿?心地善良的男人会让女孩子这样脱光光吗?别说笑了。我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可是至少你没扑上来啊,不是吗?如果那样做,演起来的效果会更真实,但你为了顾虑我,所以故意只是用演的,这样不是有可能更危险吗?” 这句话好像是有意识地叫我不要扑过去。我噗嗤笑了出来。 我心底的深处,我自己最了解。当然我很想扑上去。反正这可以说是这个少女注定会遇上的宿命。我心中一直浮出一个想法,认为就算不是我,到最后这个女孩子还是一定会被别人侵犯的。我知道我的内心里已经把这种行为合理化了,认为就算我做了,那也不怎么样。 但是我却没那么做。 伪善吗?嗯……我总是无法理解伪善这个概念。伪善的相反词是什么?如果回答是伪恶,那实在是很愚蠢,到最后只能回答是忠实于自己的欲望心。如果能认同欲望,那为什么不能认同想要伪善的欲望呢?为了获得别人的称赞与尊敬,而做出一些好事,是应该被指责的吗?真可笑。那么,称赞算什么,尊敬又算什么呢?不就是鼓励别人去做这些好事吗? 举例来说,有一只牧羊犬。如果看到有不听它话的羊,牧人就会认为那只羊性情太不温顺,万一碰到需要抓羊来吃的时候,就会从那只羊先开刀。羊如果听从牧羊犬的引导,牧人就会认为那只羊很乖,很喜欢它。但是因为如此,所以这只羊也就没办法吃到牧场外的草,搞不好就因此而无法满足欲望。人不也一样吗?人只是为了得到称赞,才让自己的行动都像个乖乖牌。也许我跟那只听狗指挥的羊是没两样的。 我心中有许多的想法来来去去。就像不久之前我说过的一样,其实我也想过要不管三七二十一,扑到梅莉安身上。但是我却没有这么做。这是为了获得梅莉安的称赞、卡尔跟杉森的称赞,以及我自己的称赞。这又怎么样呢?如果说这是种伪善,那我就当个伪善者吧。 但是我没有自信能将这些话讲给梅莉安听。所以我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这还不简单。我可不想被我所仰慕的高贵仕女剥层皮。” 梅莉安又再度嘻嘻笑了。啊!小心啊!再这样笑,被单会滑下去的,这个女孩子还真爱笑。我是不是又在想借口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梅莉安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嘻嘻笑着说: “你是骑士吗?” “咦?” “你刚才不是说仰慕的高贵仕女……只有骑士才会特别找某个身份高的女子来仰慕吧。” “那没什么,事情是这样的。那个少女只有对我而言,才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高贵仕女,我只有对那个少女而言,才是世上独一无二的骑士。懂了吗?” 梅莉安微微笑着。“我懂了。我好羡慕那个少女喔。” 我笑了笑,正想要回答,就在那一瞬间,我听到了一些怪声。 我吃了一惊,赶紧钻到被单里面。梅莉安看到我突然有所动作,也吓了一跳,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那是一种某样东西被刮搔着的声音?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正确地说,应该是在房子外面吧?那声音大概就是有东西沿着房屋外墙爬上来所发出的。声音非常细小,一阵子之后又听不见了。我紧张得在被单里头紧紧抓住了巨剑。 那声音又再度微微地传来。这次好像连梅莉安也听见了。梅莉安摒住呼吸说: “来,来了吗?” “开始打呼!快点!” 我一面这么说,一面就开始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梅莉安马上抓住了我的肩膀。 “听起来好奇怪。我觉得你还是安安静静的比较好。” 是这样吗?她还真厉害。我停止了打鼾,只是缓缓地呼吸。梅莉安也紧紧地闭上眼睛,开始缓缓地呼吸。 喀啦喀啦! 窗户!对方已经上到窗户来了。有人在外面想把上锁的窗户打开。我因为事先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才让我听了出来,要不然那声音小得根本听不见。由于我太紧张,所以全身都僵硬了起来。这时梅莉安假装翻了个身,将手臂放到我的胸膛上。 “嗯……嗯哼,啧。” 梅莉安万岁!太棒了!这样回头一想,我们两个本来是用立正的姿势直直地躺在床上,不管谁看了,都会觉得怪怪的。梅莉安很像样地装作睡着,依偎到了我身边。但是因为两人有直接碰触到,所以我很清楚地感觉到了梅莉安颤抖得有多厉害。我虽然想对她说要她安心,但现在的情形不容许我这么做。一阵子之后,那声音停了下来。经过了一段长得让人厌烦的时间之后,声音才再次传来。 喀啦,叩,叽——。 声音虽然很低,但是在非常紧张的我的耳中,却是听得一清二楚。那家伙已经不知用什么方法开了锁,打开了窗户。要探头看看吗?还是算了。这样做太危险了。搞不好他会直接望见我的脸。 我完全没听到脚步声。但是那人的脚却勾到了散乱的衣服。所以乱放这些衣服,除了伪装以外,应该也还带有这种作用吧?我听到了脚推动衣服的细微声音。沙,沙。 一阵子之后,那人似乎终于拿起了桌上的手镯。这样应该会出事吧? 轰! “呃啊——!” 这时突然响起了很大的一声轰隆声,并且喷出了火花,接下来的就是惨叫声。那人中了陷阱,虽然我搞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总之他中了伊露莉所设的陷阱, “呀——!” 我突然站了起来,拿起被单朝他一丢……只是想丢啦,但是因为梅莉安拼了整条命也要抓住被单,所以没成功。 “不行!” 所以我只好直接用身体撞了过去。与此同时,门一下子开了,杉森跟卡尔手拿油灯冲了进来。那个盗贼好像因为突如其来的轰隆声以及火花,而吓了一大跳。我用全身撞向在桌旁站着发愣的盗贼。他马上发出了惨叫,撞上了墙壁。 “啊——!” 是女的?天啊,直接被我们抓到了!赶快承认自己已经完蛋了吧!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妮莉亚! 撞上墙壁之后,滚向房间一角的人正是妮莉亚。她背上还背着那支三叉戟。有人背着那么笨重的东西做盗贼买卖的吗?无论如何,她直接一翻两瞪眼,昏过去了。 “哇!第一次出击就马上得手了!” 我高兴得活蹦乱跳。但是卡尔跟杉森的表情有点奇怪。他们在一瞟一瞟看着的地方是……他们正用很难为情的视线,在看着用被单遮掩住身体的梅莉安! “事情绝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当然不是!” 这第二句话是梅莉安说的。天啊,我很清楚这两个人脑袋里面在想些什么。但是在这之后,我发现了一件更奇怪的事。 “伊露莉呢?” “我在这里。” 我差点马上昏倒。伊露莉居然从我们两个刚才躺的床底下爬了出来!她刚才好像就是在床底下用了魔法。伊露莉说: “我本来在你们楼下。要完全不发出声音,将天花板钻开然后爬上来,可真是件辛苦的差事。” “那好!伊露莉来帮我们作证!我们刚才没有发生任何事吧?” “任何事?你到底在说什么?” “啊,那,就是那个嘛。” “请你们先出去。这个女孩子要穿衣服。” 喂!我也脱了衣服,不是吗?我像是疯了一样,拿起了衣服,就从那个可怕的房间中冲了出去。当然,跟在我后面的卡尔跟杉森也跌跌撞撞地拉着妮莉亚,走了出来。 “我好羡慕啊。” “你,你再说,我宰了你!” “真是好羡慕啊……” 杉森用痴呆的眼神望着我,不断地在那边乱说一些废话。啊,我真快疯了,我对伊露莉发出了哀求的视线。 “伊,伊露莉,求你帮我证明一下。我跟梅莉安之间任何事都没发生,不是吗?” 伊露莉用一头雾水的表情望着我。 “任何事?到,到底是什么……啊!我懂了。” 我们全都望着伊露莉。伊露莉很泰然自若地说: “你是指生殖行为吗?” “噗!” 卡尔本来在喝的那杯水,大概有一半被洒到了外面。伊露莉吓了一跳,马上又点点头说: “是的。卡尔你吓到了啊。修奇没有做生殖的行为。很奇怪吧?就我所知,我听说像他这种年纪的人类男性,无论何时都能做这件事。又听说他们的那股冲动很强烈……听到杉森刚才说的话以后,我自己也是这样判断的。” 杉森刚才一直说什么羡慕之类的话,现在他的脸一下子就涨得通红。我近乎惨叫地大声说: “虽然随时都能做,但也不是跟谁都能做的!” “真是奇怪,修奇。你不是没有配偶吗?梅莉安看起来也是个很漂亮的女性……难道你喜欢的不是这一型的?” 别再说了,拜托!这种方式的对话,就算要我死我也讲不下去了。精灵们难道认为人类都是很放纵的吗?说起来,因为人类的繁殖比精灵快上许多,所以他们这样想,也是有可能的。但是!我可不是那种乱搞的家伙! 我们把旅馆的老板叫来,仔细地将前因后果说给他听。而我个人又私下多跟他说了几句话。我说他将侄女提供出来,让我们顺利地完成了计划,这一点我们很感谢,但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希望他以后不要再这么做。我很亲切地对他表达了我的想法,就是如果他胆敢做出这种事,就算身在大陆的另一端,我也一定会千里迢迢找来,把他给宰了。我想他应该听得很清楚吧。我再次掰开了一个青铜酒杯,一面揉着一面对他说。当然,对我们所引起的一切骚动,伊露莉也充分地支付了谢礼。虽然我认为没必要这么做。 我们出来的时候,梅莉安红着脸对我说: “那个,那个,修奇,你说你十七岁?” “嗯。我之前伪装得很像样吧?” “嗯。我十六岁。那个,然后……听说你们住在伊拉姆斯苍蝇?” “嗯。” “那个……你们打算马上离开这里吗?” “我们马上就会走。你帮助了我们,我觉得很感激。如果你有什么希望我做的,请你跟我说。如果是我的能力范围能办到的,不管是什么事,我都会帮你。” “希望你做的……光是你没有侵犯我,我就很感谢了。” 在一旁听着的伊露莉做出了很奇怪的表情,但我不太在意。伊露莉大概认为人类在那一方面都是很乱的,等到以后有机会,我必须跟她解释说事情不是这样的。光是由我所做的行动,就足以充分说明这件事了。 这时梅莉安敲了敲后脑勺,说: “可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该感谢你。已经到了那种地步,你还是没有侵犯我……” 我好像被人打了一棒,茫然地看着梅莉安,但是她没把话好好说完,就转身跑掉了。在我后方的杉森很不识趣地吹起口哨来了。 “嘘!你这小子,在所经过的每一个地方,都留下了情人!” “你这是什么话!” 杉森真的很高兴似地,做起了我在故乡常做的事,也就是唱歌。他好像已经处心积虑很久了,甚至兴奋到连歌声都在颤抖。 “雷诺斯的尤斯娜?你偷走了她的心。卡拉尔的艾德琳?喔,天啊,你偷摸了她的胸。伊拉姆斯的梅莉安?总算被你带上了床。喔!伟大的冒险家修奇。在艰困的冒险中,依然四处留情……” “呀啊啊!” 我开始追着杉森跑,所以由卡尔背起了妮莉亚随后跟来。我们就这样回到了原先住的旅馆。 “你们可还真是厉害的冒险家呢!” 伊拉姆斯苍蝇的老板娘蕾涅兹做出了大大惊讶的表情。她那副样子,像是想不通我们如何能够在一天之内,就把扒我们钱的小偷给抓了回来。我们简略地对她说明了之后,就把妮莉亚带到男生们住的大房间去。 温柴这时还在呼呼大睡。我们放着温柴不管,就这样审问起妮莉亚来了。一开始是把她绑到椅子上的麻烦工作。妮莉亚对我们又抓又咬的,反正就是用尽了各种方法,拼命地反抗,不过我跟杉森在一番苦斗之后,总算成功地把她给绑了起来。 “你们到底打算怎么样!” 杉森很简单地说: “还不简单。把偷走的东西还给我们,就没事了。” 妮莉亚讶异地张开了嘴。 “你们不去报官吗?不管你们要拿我怎么样……” “拿你怎么样?你的思想还真邪恶啊。说起来也确实是很邪恶,我打赢了你,又饶你不用跳进水里,你居然还偷我的钱包!” 妮莉亚嘀嘀咕咕地说: “哼。你这么说,有点刺伤了我。” “其他的东西都没有必要。我们也不想跟盗贼公会结怨。因为我们时间所剩不多,所以不希望事情发展成那样。所以你只要把偷走的钱交出来就行了,那我们马上就放你走。 “就这样放我走?” 妮莉亚再次茫然地张开了嘴。 这是卡尔计划中的最后一个步骤,也就是不要结怨,弄得盗贼公会出面妨碍我们的行动。所以我们如果成功抓到了妮莉亚,只要叫她还我们钱就好,如此卡尔的整个计划就执行完毕。杉森搔了搔头,说: “你要我再讲第二遍吗?还我们钱,我们就放你走。我没办法说得更简单了。” 妮莉亚突然笑了起来。 “嘻嘻嘻嘻……我就算觉得抱歉,又能怎么样呢?我可是个夜鹰。说到你们的钱,我进到这个都市之后,还没开张营业,就已经先交去给盗贼公会当会费了。” 杉森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你,你说什么?那么多钱?” “啊,虽然有剩下一些,但是为了要付购买情报的费用,所以全花掉了。妈的。情报费可是付了两次。第一次是听说有个冒险家拿着把魔法剑,我高兴得要命,付了钱之后跑去,却发现他早已经走了。一大笔钱就这样莫名其妙地飞了,我正在气头上,又买了另一份情报。那情报说,有某个冒险家带着不得了的手镯。知道我在说些什么吧?” 杉森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呃呃呃呃呃……” 天啊,真是快疯了。这到底算什么?我们这么棒的计划,结果反而变成这个样子……世界上就是有这么无比气人的偶然。卡尔做出了啼笑皆非的表情。杉森咬牙切齿地说: “那就用你的身体来还!” 听到杉森的话,我们每个人都觉得莫名其妙地望着杉森。妮莉亚也恶狠狠地瞪大了眼睛,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 “应该有人在悬赏你!” 啊,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啊!我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妮莉亚又再次微笑了。 “那个……要拿我去换悬赏金?没这回事。” “你说什么?” 妮莉亚抿着嘴笑了。 “我到哪里,都是光明正大地收过路费。被一个女孩子打得落花流水的冒险家,因为觉得很丢脸,所以不会去报官。十几二十赛尔的钱,失去了虽然可惜,但是也不会急得跳脚,非拿回去不可。至少对旅行者来说是如此。我会特别选择失掉了钱也没那么心痛的人下手。” “你不是把我们的钱一股脑全偷走了吗?” “咦?还真奇怪。我不是没动那个精灵的钱吗?” 说起来也是如此啦。那妮莉亚放过其他人,只偷杉森的钱包,原来还有这一层用意啊?原来她是不想让我们受到太大的损害?妮莉亚继续往下说: “话说回来,反正我是不会去动那些贵族啦、会产生后患的那些大的脑筋。所以也没什么人悬赏我。有几座都市里头是把我当作悬赏犯,贴出告示,但偏偏这座城里没有。” “啊啊啊——!” 杉森发出了悲惨的叫声。这事情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我头痛不已,直接躺到了床上。卡尔郁闷地说: “费西佛老弟,帮她解开绳子。” “咦?” “不管怎么样,先把她放了再说。反正我们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杉森带着冤屈至极的表情,解开了绑着妮莉亚的绳子。妮莉亚一被放开,就摸着自己的手腕,满脸惊讶的表情环顾着我们。杉森连看都不想看她,直接回过身去,对妮莉亚挥了挥手,说: “滚,快给我滚!看到你就让我气得一肚子火。” 妮莉亚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微笑。我只能说如果猫会笑的话,大概也就是那个样子。 “嗯……你们很强,头脑也很好,真让我中意极了。刚才早上,你们的行动方式也让我很喜欢。你们并不像老练的冒险家。如果是老练的冒险家,应该会提议把掉了钱的事情当作一种乐趣吧。” 杉森瞬间气得像是五脏六腑都要翻了过来。他说: “你到底把我们当作什么?” 我也忍受不下去了,从床上跳了起来,多加了一句: “光是吞了我们的钱这件事就够了。你不要害我们变成没格调的可恶家伙,对你做出些过份的事,快点给我走!” 妮莉亚嘻嘻笑了,她弯腰郑重地向我们鞠了一躬,然后走了出去。门关上之后,从门的另一边传来了快活的笑声。喔呵呵呵! 我快被气疯了。我跟梅莉安做了那些怪事,好不容易才抓到她……那些……现在想来像是做梦一样的事情……呃,我怎么会这个样子?果不其然,杉森马上就讽刺地说: “这样一来,惟一在这整件事上得到好处的,就只有修奇了。” “老实讲,我也不能说刚才那件事让我变得心情不好,但你就不能放我一马吗?如果你真那么羡慕,我不是一开始就说,要让你扮坏人的角色吗?” 杉森看着天花板抱怨着。 “啊,该死。我的委屈,要到哪里才能宣泄呢?我是不是也要到桥上拦住人,跟他们收过路费呢?” “费西佛老弟!” “啊,没有啦。开玩笑的。我连开玩笑也不会……可是妮莉亚是这么说的。如果我们专找一些爱面子,不会去报官的人下手……” “你别再说了!” 第四章 结果,将妮莉亚放走的那天晚上,我们又都没睡好。杉森在床上不停地发出嗯嗯声。他那个家伙,连觉都不用睡的啊?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入睡的,反正我在梦中看到了梅莉安。嗯。结果那个梦变成带有一些情色意味的梦。我虽然很想冷静下来,但是之前的那一幕状况,似乎在我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梅莉安也梦到我了吗? 我不知不觉地唱起歌来。 十六岁的少女,夜晚来到庭院中。 月光太过恼人,纯洁被夺的感觉。 少女躲避着月光,找到了影子, 昏暗的夜,有谁会看到你红着的脸颊? 十六岁的少女,独自饮着月光的年纪。 哎……十六岁的女孩子,说起来跟怪物是很像的。我会原谅你的。虽然你用那些令人头痛的话把我弄得心里七上八下,整夜哀哀叫,但我还是会就这样原谅你。不过,我的腰可真的好酸痛哦!她应该吃得饱饱,整天做梦的幼年时期,就这样被她的叔叔剥夺了。希望她能遇见个好男人。 我搔了搔乱七八糟的头发,就下楼去洗脸。 虽然没睡好,但是隔了很久好不容易才睡了一次床,所以心情依然很高兴。我洗完脸之后,往大厅走出去。 太阳还没有升起。旅馆大厅里空无一人。我看到陌生的装饰以及陌生的房间,因为黑暗,看起来就更奇怪了。我不知道旅行的时候,每天早上都看到一些新的东西,到底是不是件好事情。我很小心地走向近处的桌子。四周太过黑暗,我看不清楚前方,但我还是先找张桌子坐下,发呆等着其他人下来。窗外可以看见透着一些微蓝气息的暗黑色都市。 厨房那里发出了红色的火光。在那里走来走去忙着做事的蕾涅兹阿姨,看到了我,好像很讶异地一怔。这应该是因为在黑暗的大厅中,只能看到我漆黑的身影的缘故吧。我先跟她打了招呼。 “早安。” “啊,是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蕾涅兹又再度开始做事了。我的注意力被吸引到她那里一阵子之后,又回头望向比较亮的地方,也就是窗户。 外面传来了鸡啼声、鸟叫声,还有某些东西经过时的喧哗声。那是早上天色未亮之前就开始行动的人们。我伸了伸懒腰。是不是真的起太早了?要不要上楼再睡一下?哎,还是算了。 有意无意间,四周已渐渐亮了起来。转过头之后,我发现大厅的墙壁已经比先前亮多了。我再次望着窗户。 就在那时,突然玄关的大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蕾涅兹大概觉得这么早怎么会有客人,急急忙忙地从厨房跑了出来。 走进来的人看起来就是一团黑黑的。虽然不能说完全是黑影,但根本看不清是谁。不过,那个人一进来,就卷着舌头说: “喂,老板娘,你好吗?真是个舒畅的早晨!嗝!有一个叫做杉森的家伙住在这里吧?” 那不是妮莉亚吗?连蕾涅兹阿姨也用讶异的眼神望着酒醉的妮莉亚。妮莉亚摇了摇头,走向桌边。 “帮我把那个家伙叫醒一下。跟他说妮莉亚来了,嗯,嗝!咦……咦?是你?” 妮莉亚又摇了摇头,好像焦点对不清楚似地望着我。然后她突然冲了过来,在离我面前不到一掌距离处,开始仔细端详我的脸庞。 “呀!你,嗝!你不是那个小鬼?” 呜,闻到那酒气,我的精神也变得有些恍惚。 “我是修奇。你在找我们?” “太好了。喂,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唉唷!” 妮莉亚想要坐下,结果却一屁股摔到了地板上。她不知到哪去喝得烂醉如泥,然后才跑来。我将她扶了起来,让她坐到椅子上。一坐下,她就扶着桌子,挺起了腰,开始眨眼。但是她的腰马上就开始前后摇晃了。 “喔,喔,呼,修奇,你在打瞌睡吗?” 现在摇头晃脑的可不是我,是你啊。真是拿她没办法。我望着蕾涅兹。 “老板娘,能不能拿点冷水来?” “应该喝点冷水之外的东西。” 蕾涅兹叹了口气,走向厨房。我一时之间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静静地望着妮莉亚。妮莉亚在这段期间,也似乎一直要往旁边滚下椅子去,弄得我很担心。 “如果你抓不住重心,那就直接趴到桌子上好了。” “啊,不不不行!趴下去的话,酒就整个涌上来了。嗝!” “你那是什么酒,怎么这种喝法?会把身子搞坏的。” “呵呵呵!你居然会担心我啊?我不是把你们的钱全都吞掉了?” “不管你有没有偷我们的钱还是怎么的,看到有人这个样子,总是会担心的吧。” “哈哈,嗝,哈哈哈哈哈!” 妮莉亚开始捧腹大笑。我连忙站了起来,扶住她椅子的靠背,不然的话她就一定会直接往后倒下去。我将椅子拉了过去,坐到了妮莉亚的身边。还真是的。不知怎的,这样凉爽幽静的早晨,刹时间就被一个发酒疯的家伙给毁了。妮莉亚一直在疯狂地大笑。 这时蕾涅兹回来了。她拿了一杯饮料过来,光是看那颜色就不知道混合了多少种东西。 “来,喝吧。” 妮莉亚一面流泪一面笑着,拿起了杯子大喊: “干杯!” 她真是醉态毕露。妮莉亚将那东西一饮而尽。 “咦?不是酒?这是什么东西?” “那是药酒。等一下,你的精神就会好起来。” 蕾涅兹这样说完,就又转身回到厨房去了。我再度望着窗外。要不了多久,太阳公公就会升起。外头已经变得非常明亮了耶?我再次看了看妮莉亚的表情。瞬间我摒住了呼吸。 “你是在哪里被打的?” 妮莉亚摇了摇头,摸着自己的脸颊。 “啊……我的身体好不舒服。你说什么?” “你的眼睛……怎么会这样?” “咦?啊,肿起来了吗?没关系啦,嗝!” 妮莉亚开始砰砰地拍着胸脯。那样子就像是已经无法忍受打隔了。天色稍微亮了一点之后,仔细观察她,发现她的衣衫、甚至全身上下都乱七八糟的。她的眼睛上有瘀青,上衣放在裤子外面,裤管随便塞在靴子里面,弄得靴子都鼓了起来。到处都被撕裂的披风也不成个样子。 妮莉亚敲了敲自己的胸膛,稍微吸了一口气。然后她开始在怀里翻找,最后拿出了一袋东西,放到了桌上。从那东西碰到桌子时发出的响声听来,应该是钱袋。 “拿去吧,这是我偷走的钱。” “咦?你居然拿来还我们?可是,你昨天不是说没钱吗……” “昨天没钱,可是今天有了。” 她的精神好像清楚了一些。妮莉亚的身体虽然还有点摇摇晃晃的,但是她却用很沉稳的语气开始说话。我看着那一袋钱,很怀疑地问她说: “你把钱还给我们,我们很感谢。但是怎么可能一夜之间生出钱来?难道这钱……” 妮莉亚摇了摇头,说: “不是偷来的。我只是把公会的会费要回来而已。情报费也是。所以这百分之百都是你们的钱。” “公会会把钱还给你?” “哼。女人有些手段,是你不会懂的,你这个小鬼。” 我讶异地张大了嘴望着妮莉亚。妮莉亚看到我的表情,哇哈哈笑了出来。 “哇哈哈!这样看来,你该懂的东西都懂嘛!对不起,小鬼。没错。我跟公会主人睡了一觉。那家伙是个变态,居然把我的脸都弄成这样。” 这种情况下,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没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呵呵,你不知道钱到底有多宝贵!” 妮莉亚笑了出来。但为什么在我看来,却像是在哭?妮莉亚摸了摸肿起的眼皮,说: “小鬼呀,姐姐很喜欢你们那个杉森。不,应该说也很喜欢你,还有那个看起来很慈祥的大叔,我也喜欢。呵……你们这些人是很难在世上生存的。” 我什么话也讲不出来,只是望着妮莉亚。妮莉亚继续说: “可是就为了这些傻子,夜鹰妮莉亚居然把已经偷走的钱还给了他们。这不是很好笑吗?哈哈哈!” 妮莉亚又开始捧腹大笑了。我除了小心不让她倒在地上,此外也不能做什么。失神狂笑的妮莉亚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 “呼……你,大概不喜欢姐姐吧?没错。我是个盗贼,而且是个跟谁都能睡觉的坏女人。那又怎么样,就是因为如此,我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各种的手段。嘻嘻嘻。” 妮莉亚这样嘻嘻笑了一阵子之后,站了起来。 “算了吧,算了。我居然跟个小孩子讲这些话。要骂我,也等我出去之后再骂。可是难道我是喝醉了,才说溜了嘴?刚才我跟你讲的那一些话,绝对不要告诉别人。知道了吗?” “……知道了。” 妮莉亚又再一次叮咛地说: “如果你跟他们说这是用身体换来的钱,他们可能会认为是肮脏钱,而不肯收下。人们总是会计较这些事。这就只是你们的钱。只是出去转了一圈而已。知道了吗?” “是的。可是你现在要去哪里?” 妮莉亚望着窗外一阵子,然后说: “不管去哪里,都没有我这孑然一身可以依靠的地方。早上太阳升起,所以东方应该比较暖和。傍晚太阳西沉,西方应该比较温暖。幸运总是从东南方降临。在荒野中,只要跟着西北风走就行了。” “那个,妮莉亚……” 妮莉亚背对着我,用很可怕的声音说: “你给我闭嘴!小鬼。我最讨厌有人在我背后说话!” 我闭上了嘴。妮莉亚就这样摇摇晃晃地走向门边。她抓住门柱站了一会儿。她没有回过身来,就只是那样站在那里好一阵子。 然后她就这样走了。 哔喀。 门板发出了细微的摩擦声,然后又关上了。我坐在桌前看着那一袋钱,突然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我往门那里冲去。我将门打开,跑到了旅馆外面。穿过了围墙,我在外面的大路上左顾右盼。 什么都没看见。 路上的雾正在渐渐散去。阴暗建筑的顶部正在渐渐显露出各自的身影。夜晚已经过去,另一个白昼已然来临。 但是专门找失去钱也不会太心痛的人下手的善良夜鹰小姐妮莉亚也跟着这个夜晚一起消失了。我感到忐忑不安,不断地东张西望。心里有一种茫然若失的强烈感觉油然而生。事情不该是这样的。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我垂下了肩膀,又走回了旅馆里面。那时我觉得有些奇怪。我转过了头,看到了刺眼的光芒。 朝日正在升起。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不是都说过了吗?天使来到这边,将这个还给了我们,然后就走了。” 杉森摸了摸我的额头。他用很严肃的表情望着我说: “那……那个天使去哪儿了?” “就像某个夜晚永远消失不会再回来一样,就这样离开了。” 杉森现在真的开始瞪我了。但是他看了摆在桌上的钱,却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卡尔在一旁微笑。 “真是太好了。我们旅行的过程中,居然还有天使在帮助我们。虽然不知道是优比涅的天使还是贺加涅斯的天使……尼德法老弟,我想应该是夜的天使,对吧?” 我微微笑了笑,卡尔也笑了。杉森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互相微笑的我们。然后他摇了摇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温柴随即一面惊吓一面跟着站起来。杉森本想对蕾涅兹说些什么,然而却先对着温柴说: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站起来?” “你,你!你脑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温柴生气地指着绑住自己脚踝跟杉森脚踝的绳子。杉森看看绳子,才做出知道了的表情,搔了搔头。 “啊,真是的。没错。嗯,蕾涅兹老板娘?” “什么事,年轻人?” “请帮我们准备十人份的餐点,要带到路上吃的,当作我们今天的午餐跟晚餐。你做什么都好,只要份量帮我们配一下就行了。当然,我会付你钱。” “知道了。” 杉森又再回到位子上,温柴气得七窍生烟,但也只能跟着他走。杉森坐到位子上说: “嗯,钱也回来了。只要准备好餐点,我们就立刻上路。” “又要跟床说再见了。今天晚上应该是露宿野地吧?” “嗯。别担心。要通过褐色山脉,需要花两天的时间。只要过了明后两天,就可以到达首都。” “漫长的旅行终于要结束了。” 我们吃完了早餐,等着老板娘将要带走的温热餐点做出来。这段期间,温柴偷了一把切面包的小刀,可是蕾涅兹居然神通广大地发现了。 “你们这些家伙!小刀少了一把!” 然后温柴就只能默默地交出那把刀。卡尔笑了,而我则是松了一口气。 后来我们发现,那天是隔了好久才遇见的温暖日子。虽然我们出来旅行这么久,但是在有屋顶的地方度过一段安稳的时间,这好像还是第一次。一有这样的空闲时间,杉森就跑到外面去,开始扭动着全身。外面的庭院里传来一些怪里怪气的口号声。 “贺坦特警备队员指南,剑击第十四势,攻击势!” “贺坦特警备队员指南,剑击第二十一势,变形势!” 反正……就是那个样子。我在想要不要出去参观一下,所以慢吞吞地走到了外面。随即温柴也一下子跳了起来,跟我一起往外面走。这是因为杉森刚才是先把绳子绑到我脚上才出去的。温柴那脸看来就像是胃溃疡突然发作一样,跟在我后头出来。 天啊,原来是因为这个理由啊! 旅馆外面大路上,经过的人们都停下了脚步在参观。所以杉森才会一直那样大喊。仔细一看,有一个小姐手提着牛奶快要流掉一半的牛奶筒,张着嘴在那边呆看着。(她大概是在去某个牧场回来的路上。今天他们家早餐要喝的牛奶大概会不够了),也有表现出敬佩,将肩膀缩在一起的老人,还有嘻嘻笑着,双手抱胸注视着的年轻人,各种各样的人来来去去,其中也有些人就停了下来,站在那边观看着。 我靠在大门旁的墙上,观赏着这一幕情景。 不管怎么说,这一幕还真值得观赏。杉森背对着阳光挥汗如雨。长剑闪烁着会让人胸中为之一冷的光芒,因为上面镀了层银。但是这些我们都暂且不管,我不得不说现在的这一幕很值得看。 杉森跳起来下劈,然后顺势蹲下转身攻击。他往前方连砍五剑,然后在收回剑的时候顺势转身向后砍。他不间断地连砍了两次,往每个方向的攻击都很流畅。他穿了硬皮甲,居然还能做出这么轻巧的动作。 我配合着杉森的动作,在脑中想象我自己的动作。要如何攻击他才行呢? 不行。不管我怎么想,都还是想不出可以攻击的角度。如果他这样砍的话……那我也只能这样躲。所以接下来的攻击就是二选一……去,有一种已经被他封锁住了。那么用这种攻击法冲进去……果然。弱点暴露出来了。杉森似乎也以假想敌为对象在挥着剑。 同样是倚靠在大门旁的墙上观看着的温柴说话了。 “剑法基本的一撇一捺他已经全部都熟悉了。真是好身手。” “你在说什么?” “这是我们剑士说的话。你不要理我。” “难道是国家机密吗?” 听到我开的玩笑,温柴噗嗤笑了出来,然后又回过头望着杉森,结果发现我们两人也变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我们就像兄弟一样,斜倚着建筑物的墙,双手抱胸在那边看着杉森,而两个人的脚踝却用绳子绑在一起。真的很值得看一下。 结果揶揄声开始传来。 “喂,你看!原来有马戏团进了我们村子了!” 开这个玩笑的,是一个面貌凶恶的年轻人。人们都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全都闭紧了嘴巴,望向那个年轻人。 杉森听了这句话,猛然停了下来。他微微笑了一笑,然后拿出了匕首,嘴巴大张,像是要模仿吞剑。人们都哈哈大笑,并且拍手,因为他这个举动很可爱。连那个年轻人都噗嗤笑了出来。 但是接下来的事态就有点严重了。 “喂,年轻人,要不要我跟你对练?” “啊!爸爸,别这样!” 不知道他们的关系是女儿跟父亲,还是媳妇跟公公。不管怎样,一个看起来生龙活虎的中年大叔将衣箱抛了过来。他身旁的女子大惊失色,想要阻挡那个大叔。杉森迷迷糊糊地看着那个大叔。他上下打量完那个大叔之后,微笑说道: “我可不想死呢。” “哇哈哈!别担心!我下手会轻一点的!” “爸!你没看到刚才那个年轻人练武的样子吗?请你忍一忍!你别上去!他是因为谦虚才这么说。” 我感觉她比较像是媳妇,而不是女儿。但是那个大叔根本连听都不听,就直接走进了旅馆的院子。 “我呀,别看我现在这样,以前我可是不知杀了多少杰彭狗呢!那种场面你们大概连看也没看过吧?毕竟那是实际上战场的经验……” 我反射性地回头看了看温柴。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还是跟先前一样,靠着旅馆的墙站着,双手抱胸,悠然地看着这一幕。如果我跑去杰彭境内被人逮着,然后听到别人骂我们拜索斯之时,我的感觉又会是什么样呢? 结果杉森用很稳重的回答,要将那个大叔给打发走。好险那时房子里刚好传来蕾涅兹说餐点已经做好的声音,那个大叔才一副很可惜的样子,伸伸舌头转身走了。 我们将马牵了出来。杉森的马是最庞大的‘流星’,那家伙就像是所有马当中的老大一样,威风凛凛。我的马是秀雅纤瘦的杰米妮,虽然之前跟我斗得很厉害,但现在我们的感情已经变得很好了。卡尔的马名叫‘曳足’。这是因为它在轻步行走的时候,有用脚在地上拖的习惯,才如此得名的。它也不是生病,所以有这个习惯满稀奇的。伊露莉的马‘理选’不知为什么,给人一种跟主人很相像的感觉。它行动的方式不像其他的马,非常冷静沉着。真的很像主人耶?温柴把自己的马叫做‘移动监狱’。事实上也是这样没错啦。 我们将马具放到马背上,然后将行李固定上去。杉森将自己的马跟温柴的马系在一起。早晨的阳光开始往天际中央跳跃。在这样的时刻,秋日清晨的凉风中也开始透着一些安稳的气息。我们的旅程又再度展开了。 “祝你这边生意兴隆,常被客人挤得闹哄哄!” “嗯,谢谢你们的祝福。祝各位一路顺风。” 我们跟蕾涅兹道别之后,就立刻出发了。马蹄声嗟嗟,嗟嗟地响着。 我们从一些巨大的建筑物之间穿过,又跑了好一阵子,才看到这个都市另一端的出入口。那是环绕着都市的外城墙上开的城门,旁边有一栋像是警备队哨站的巨大建筑物。警备兵虽然监视着进进出出的人们,但是似乎不会把人拦下来。这一带因为是中部林地的中心,所以流动的人口好像很多。警备兵们在这个冷飕飕的早晨,点起了小小的火堆,只顾坐在那里聊天。 杉森难得地吹起了口哨。 “现在这么冷……这还真……” “咦?” “是那个被你拉到床上的女孩子。” 啊,卡兰贝勒啊! 梅莉安出到了城门口。那些警备兵们大概是觉得她很可怜,让她凑上去坐着一起烤火。这时她突然站了起来,直接望向我这里。杉森将马的速度减慢。梅莉安走了过来,对其他人行了个注目礼,然后走向我身边。 “你现在要走了吗?” 我从马背上下来。 “你,你怎么会跑来待在这里?” “我只是……我经过这条路,突然想到修奇你可能也会从这里经过。” “是吗?” 两人都接不上话,沉默了好一阵子。梅莉安大概很冷,将手藏在裙角里面,说: “你会回来吗?” “会的。我们到首都去,然后就会回来。啊,对了。我不是说过,你有什么希望我做的,都请你跟我说?要不要我去首都买点什么东西来给你?” 梅莉安摇了摇头。 “嗯嗯。不用了。没有这种必要……你说你会再回来?那你到时候要不要顺道去我们酒馆看看?不要一声不响地走掉。” “我一定会去的。” “一定喔。我会等你喔。” “嗯。那个,可是……” 我将嘴巴附到梅莉安的耳边说: “也许……搞不好因为那件事,你连嫁都嫁不出去了,那个……” 梅莉安红着脸笑了。 “咦,你在担心我啊?那你要为我负起责任吗?”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我犹豫了一会儿,开始烦恼到底要怎么回答才好。其他坐在马上的一行人都只对我们投以觉得有趣的视线。梅莉安说: “你不要担心啦。你不是已经有你的高贵仕女了吗?” “噗嘻呵啊哈哈!” 杉森开始爆笑了出来。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梅莉安茫然地看看杉森,然后再对我说: “那你一定会回来吗?” “当然喽。” “我知道了。那现在还没有必要道别吧?希望你早去早回。” “那么……” 我再次上了马。梅莉安看着我好一会,嘴唇缓缓地蠕动着,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是后来她却突然转身跑掉了。我呆站在原处看着她的背影。 “走吧。” 听到杉森的催促,我才开始移动。我们穿过了城门,然后就开始加速,沿着一条通向荒山的道路飞奔。那条路弯弯曲曲地沿山脚绕着延伸出去,路旁遍布着收割已毕的农田。 我们进入了褐色山脉。 秋日的山中,虽然我原先以为会很冷,但奇怪的是其实并不太冷。至少白天时是这样。秋日的阳光直射下来,在渐渐开始衣不蔽体的树枝上方被割碎成一块块。即使沿着山路走也不是件苦差事,而是相当舒服的旅程。 如果费雷尔在这里,他看了这座山的形状,一定会说一些诸如‘我看这山脉延伸的形势,继续前进,过了中午以后大概就会看到树木的生长界线’、‘我们晚上无法考虑睡在比树木界线还上面的高山,所以前进的速度必须加快。’之类的话。那个聪明的巫师现在大概正在进行未来会流传后世的丰功伟业,也就是在照顾那五十个小孩。嗯,说着说着,真觉得那是传说性的功绩。就算是大法师亨德列克也做不到这种事的。那我呢?就算只把一个小孩交给我,大概都过不下去…… 就在这时。 咻——,啪啦,啪啦。 那听起来像是翅膀挥动的声音。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鸟,但如果翅膀挥起来那么响,肯定不是一般的小鸟。我望了望天上,接着大吃一惊。杉森的喊声传来: “躲到路边去,快,躲到路旁的树底下!” 我们慌忙地躲到了树下。如果那家伙目光像老鹰般锐利,那该怎么办?但是那东西并没有看到我们,就直接飞了过去。我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是透过头上的叶隙间望着天空。好险那里是针叶树林,虽然是秋天,然而树叶依然茂盛。 刚才那东西……长得就像蜥蜴,但是块头却大到老鹰无法比拟的程度,拥有蝙蝠般的巨大皮膜翅膀。大概是从底下往上看的缘故,只看得见一片黑压压的。猛然看到它的瞬间,我感觉后脑的头发全都竖了起来。 “啊,阿姆塔特?” 不,那东西并不是黑龙。更仔细地观察之后,我将额头上的汗擦去。那东西比阿姆塔特纤瘦许多,体积也小得多。就算连尾巴也算进去,全长也只不过十五肘左右。那东西飞起来的感觉,并不像卡赛普莱一样,让你觉得这么大的东西在天空中飞简直是没道理……它只是很轻盈地在空中飞翔。 “那是翼龙!” 卡尔用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他带着无可奈何的表情,擦了擦额头,说: “我们之前怎么会没看到它?” “它好像是突然飞起来的。” 伊露莉说。杉森也点了点头。 “这代表我们都忘了连天上也必须要注意。如果一个弄不好的话,就会发生很严重的后果!” 杉森看着远去的翼龙,又补充了一句: “它没看到我们。它怎么根本不注意身边的东西,就这样飞走了?似乎好像在追某样东西?” 就在那时。 “啊——” 传来了一声尖叫。可恶!那分明是极度害怕的叫声。就像杉森所说的一样,翼龙正在以某种东西为目标向前飞去。杉森立刻踢了一下马肚子。 “该死!呀!哈!” 温柴大惊失色。 “你这家伙,想送死啊!” 温柴虽然如此大叫,仍然在惊慌之余让马向前跑去。他们两人的马被绑在一起,一个弄不好,其中一人就有可能落马。温柴拼命跟着杉森,其他人也开始跟在杉森后面,冲向尖叫声传来的地方。 树枝胡乱地从我脑袋的上方向后掠过。就像呼应急促的马啼声似地,尖叫声再度传来。 “救,救命啊!” 杉森根本就是毫不考虑地向前冲去。一阵子之后,我们跑到的地方是山跟山中间的宽广盆地。大概因为是中部大道所经之处,因而盆地里没有什么树,只有茂盛的杂草,但那些草的高度都长到人的腰部以上。然而因为我们骑在马上,所以能够望见远方。盆地的另一端有某样东西正焦急地向我们跑来。在那东西后方的天上,翼龙正大大地绕圈子盘旋着。它改变了方向,似乎就要向下扑。伊露莉大喊: “那不是妮莉亚吗!” 咦?她看见了?我们根本没有发出疑问的余裕,就继续向前奔驰。仔细一看,我们看见了红发在空中飘扬。可是那时,在妮莉亚后面追逐的翼龙已经停止了盘旋。它正向下俯冲,要扑向妮莉亚。杉森犹如发狂一般大喊,想要吸引翼龙的注意力。 “你这可恶家伙!这里的人更多!” 结果我看到了一件荒唐的事。 跑在我前面的卡尔放掉了缰绳,拿起了长弓。那是不可能的!骑在马上面对正前方,是不可能射箭的!但是卡尔抬起了一条腿,转换成侧坐的姿势。他水平地举起了长弓。嘎嘎嘎……长弓发出了悲呜。在这么远的距离之外,骑在奔驰的马上,还想要射中?在我说出对卡尔精神状态的质疑之前,卡尔就放开了弓弦。唰——! “呱啊啊!” 那怪异的惨叫声听了令人窒息。向地面俯冲的翼龙瞬间失去了平衡,整个身子都倾斜了。翼龙用力挥动着翅膀,再次向上猛飞。我们都大呼痛快。 “哇!” 但是那家伙重新恢复了原来的姿势。我们都用最高的速度向妮莉亚冲去。伊露莉突然放低了身子,让马停了下来,开始施法。 “Magic missile!”(魔法飞弹!) 噗——嗡!伊露莉的身体周围,如同之前某一次所看到的,出现了五道白炽的光柱。光柱各自在空中划出纷乱的轨迹,如箭般朝翼龙射去。 砰砰砰砰砰! 五道光柱依次射中了翼龙。在天上飞的翼龙就算只受到一点点冲击,也有失去平衡之虞,何况这五道光柱撞到身上爆发!根本不可能维持原来的状态。然而翼龙却完全无视于这些光柱,依然继续地飞。一副就像是中了法术也完全没关系的样子。 “喀啊啊啊啊!” “散开!” 听到杉森的高喊声,我们都开始分头往两边跑。杉森跟温柴往左边,我往右边。但是刚施完法术,还站在原地的伊露莉,出发却有些迟了。她转身向后跑,但翼龙却直接朝她追了过去。 “妈的!” 我再度调转马头,然后开始朝着伊露莉飞奔。但是我要怎么样才能攻击到在天上的翼龙呢?我开始大喊: “跟你说实话!我就是你爸的死对头!” 但是对我说出的话,翼龙根本不理不睬。我绝望地注视着卡尔。现在能够攻击翼龙的就只有卡尔了。卡尔再度拉起长弓。咻!划过空中的箭命中了翼龙的翅膀。 “呱啊啊!” 但是翼龙却像想要直接用身体将伊露莉压扁似地,撞向了她。 “啊啊啊啊!” 这一撞!翼龙撞上了伊露莉的马。咿嘻嘻嘻嘻!理选发出了嘶呜,我清楚地看见它的脚绊到了。枯干的草向天上扬起,草叶如暴风般四处纷飞,冒起了一阵尘土,地上发出震动的轰隆声。伊露莉在相撞的瞬间向前跳起。大概因为那一撞让她失了神,伊露莉无力地落到地上,向一旁滚去。理选也挥动着四条腿,摔在地上。 翼龙当然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它全身撞到了地上。它翅膀破裂得只能乱摇乱动。这是因为它中了卡尔的箭,再加上刚才那一撞造成的。然而翼龙还是造成了一阵旋风,翻身而起。那家伙将头抬得高高的,开始转动脖子。在它底下,我看到失去意识昏倒在地的伊露莉。那家伙发现了伊露莉,马上用头向下一啄。 “不行!” “给我停下来!” 杉森声嘶力竭地大喊着,一面冲了过去,我也迷迷糊糊地往那里冲。但是我们都不可能比翼龙头下咬的动作更快。那家伙的牙齿闪耀着白光。 “啊啊——!” 那是伊露莉的惨叫声。那家伙咬住了伊露莉的腰。鲜红的血四溅。那家伙就这样将伊露莉甩了甩,发现了冲过去的我们,就将伊露莉朝我们这里一抛。伊露莉的血洒向空中,朝我们这里飞了过来。 “伊露莉!” 我搞不清楚自己的意识到底是何状态,两手往下用力地一捶马鞍,整个人就向上弹了起来。除了我以外,大概没人可以做到这件事。只有我能这样从马上弹起。我感觉到马鞍被我打得碎裂,同时我飞了出去,因为我下击的力道太强,杰米妮连胸部整个陷进了地里,摔了一大跤。咿嘻嘻嘻!我好不容易在空中抓住了伊露莉。地面以可怕的速度朝我们接近。 “啊啊啊呜!” 我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扭腰,让伊露莉移到我上方。砰!我眼前刹时极度亮了起来。一大片白色,炽热的白色出现的同时,我似乎感觉天地都倒转了过来。我的耳朵在地上摩擦,好像整个都掉了下来。但是我仍紧紧地抱着伊露莉。 “你这该死的东西!” 听到杉森的高喊声,我好不容易抬起了头。 “呜!” 背上开始极端地痛楚,但我还是忍着坐了起来。我看了看抱在怀里的伊露莉。 伊露莉的黑发蒙了一层尘沙,她雪白的肌肤上处处溅了红色的血滴。我感觉手掌触及之处是一团稀烂,我开始发抖,看了看她的腰。她的衣服破了,血不断将罩衫染红。我抖得牙齿互相碰撞着,先观察翼龙到底怎么样了。 杉森策马奔向翼龙,拿起长剑向下挥砍。但是翼龙还是啪嗟啪嗟拍着残破的翅膀,向旁边一闪,跑向跟着杉森的温柴。杉森慌忙地将剑朝后面一挥。 跟杉森骑的‘流星’之间的绳子一被斩断,温柴就急着抓住了‘移动监狱’的缰绳。他惊险地避过了翼龙的攻击。但是翼龙这时却开始追温柴了。它翻弄着已经破裂的翅膀,用两脚猛踢地面,就像只巨大的公鸡一样往前跑。落入被公鸡追逐的蚯蚓之命运的温柴,也开始死命地跑。这时翼龙旁边的树林中,突然有某样东西跳了出来。 “呀——!” 那是妮莉亚。突然出现的她将全身都抛了过去,用她的三叉戟刺进了翼龙的翅膀底下。翼龙仰天发出了悲呜。 “呱啊啊!” 但是它马上又开始挥动翅膀。妮莉亚放下了三叉戟,开始往后一个空翻,逃了出去。因为翼龙暂时远离了我,所以我用颤抖的手压住了伊露莉的伤口。我这样紧紧一按,伊露莉的口中立刻吐出了呻吟。 “呃呃嗯……喝,啊。” 我很小心地不让她受到冲击,摸了摸她的后腰。 跟我印象中的一样,我在她的腰带后面摸到了一个小囊。我吃力地移动着因为抖得太厉害而动作不太顺畅的手指,拿出了治疗药水。伊露莉的脸已经变得十分憔悴,如果是人类这个样子的话,大概已经休克死亡了,我恳切祈祷,希望精灵不是这样。我将治疗药水的瓶嘴整个打开,然后将药水灌到她的唇间。 伊露莉的唇润泽了起来,接着她张开了眼睛。她看着药瓶,然后十分渴望似地说: “伤,伤口也要……” 伤口也要?啊,她是说要我涂在伤口?我解开了伊露莉的腰带,将她的罩衫下摆掏了出来。我小心地将那件被血沾湿而黏糊糊的罩衫解开,她腰上的伤口露了出来。真是凄惨。伊露莉的腰上跟肚子上的那些圆洞,大概连我的手指都塞得进去。我小心地将药涂了上去。不是应该先将血擦掉的吗?在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一种不寻常的气氛。我感觉到的到底是什么? 巨大的脚步声正朝我这里逼近。我刚才感觉到的就是这个。 “小心!修奇!” 我转过头去,看到了已经近在眼前的翼龙。不,我看到的不是翼龙,而是翼龙的白牙跟嘴。没时间了! “死就死吧!” 我用身体遮蔽住了放在我膝盖上的伊露莉,然后缩成一团。只要别咬我的脖子就好,那我还能忍耐一下子。在这段期间,如果有其他人来帮我…… 但是不管我再怎么等,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我悄悄回过头去看。在我前面有两条人腿。我沿着那人的背往上看,最后看到了后脑勺。左右两边则是他伸展开的臂膀。有人挡到了我身前。 那是温柴。 温柴的前方站着那头翼龙。龙的头抬得直挺挺的,巨大的身驱,即使是坐在温柴身后的我也能直接看到。 “嘎勒勒勒……” 那家伙正在咆哮。但奇怪的是,它竟没有扑过来。温柴只是张着双臂挡在我前面而已,那家伙为什么不扑上来呢?这时我听到了低语声。 “Peca Nanysanchee amai……Ahn choudar” 温柴的声音就像是低声的咆哮。然后温柴往前踏出一步。这时发生了一件怪事。 翼龙居然往后退! “Ahn choudar!” 温柴又踏出另一只脚。然后翼龙跟着退了两步。 翼龙的样子就像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它的眼神看来就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退后似地朦胧。但是突然,那家伙突然像是刚从水里出来一样,全身开始发抖。它停了下来,没再往后退。它的眼睛像是喷出了火来。 “嘎勒勒勒……” 那家伙将头往前伸,开始咆哮。温柴低声说: “到此为止了。快跑,修奇!” “呱啊啊啊啊!” 翼龙就像是要抖掉身上什么东西一样,大吼着完全张开了翅膀。真不得了!它展开双翼,尽力大吼着。我感到震耳欲聋。 “呱啊啊啊啊!” 它踢了一下地面,朝温柴冲去。温柴连一动也不动。 匡当!它掠过了温柴的身边,下颚朝地上撞去。它长长的脖子落到坐在温柴后面的我身边。它伸出舌头死了。 温柴回过头来,我也望着它。我在它的脖子上看到了箭尾巴。那一箭干净利落地贯穿了它的颈部。 “喂!大家都没事吗?” 卡尔远远地挥着手跑来。是卡尔救了我们。温柴在我身边噗通一声坐了下去。我也什么话都不说,坐在那里呼呼地喘着气。温柴低声说: “呼。这种事一天之内可不能做两次……” 我低头看了看抱在胸前的伊露莉的脸庞。我也说: “你说的没错啊……可是刚才到底怎么了?” “咦?” “那头翼龙啊。好像害怕得要死。” “啊,那个?” 温柴吃力地起身说: “我只是让它害怕罢了。” 第五章 我们无法再继续前进了。所以我们进入到盆地一端的树林中。 “回去伊拉姆斯市会不会比较好呢?谢蕾妮尔小姐。” 听到卡尔的问题,伊露莉摇了摇憔悴的脸庞。 “没关系的。明天应该就会好多了。回到伊拉姆斯去只是更消耗时间而已。而且更重要的是,树林对我而言才是最舒适的地方。回伊拉姆斯市,对我而言不会比较好,反而回去会是更辛苦的事。” “这样吗?那我知道了。” 伊露莉虽然说她是精灵,不管在哪种气候下,都不会感到非常不适,但那是健康时的情况。所以我们决定多准备一些柴火。杉森拿起了手斧,注视着四周的那些树,但却做出了沮丧的表情。那里虽然位在高原上,但地形是盆地,大概受的风不强,所以全都是一些高耸的大树。连其中最小的,直径也有一掌左右。如果想用小小的手斧去砍,搞不好要花一整天。我站了出去。 “这树能不能用巨剑去砍?” “你的刀刃会变钝的。” “那我只好模仿熊了。” 妮莉亚用奇怪的表情看着我。我在手掌上吐了些口水,抹了一抹,然后用尽全力向树撞去。嘎吱吱吱!受到我这第一撞,树根就翘了起来。然后其他的部分则因为树木的的重量而自行倒下。砰!妮莉亚讶异地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我从杉森那里接过了斧头,将斧头砍进了树里头。然后我用拳头往斧背一捶,树立刻断成了两截。我用这种方式将长长的木头横劈成好几块,然后再直劈,不到一个小时,就砍出了一堆柴来。妮莉亚开始对我发问了。 “你不是人吧?” “被你发现了。这件事就当作是你跟我之间的秘密。” 听到我这种白痴的回答,妮莉亚不禁失笑。卡尔坐到了背靠树坐着的伊露莉身边,担忧地环顾着盆地。 “如果到了晚上……这地形是四周的怪物都能蜂拥而来的地形。周围全都是山岭群聚着。而此处是山中的平地,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杉森跟我也坐到了他们旁边。 “要搭栅栏吗?” “嗯,费西佛老弟。褐色山脉的怪物分是怎么样的?” 杉森从自己的背包中掏出了书,坐到地上,将那本书摊在膝上。 “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中部大道经过的地方,虽然常有人来剿灭怪物,但确知还是有未经确认的怪物出没。褐色山脉地区过于宽广,中间有平原地形、岩石地形、丘陵地形等等各种各样的地形跟树木种类,所以也是适合各种怪物生存的环境。我们所走的路虽然是最短的一条,但是骑马也要走两三天,由此就可以知道这个地区有多广大了。” “经常出现的怪物呢?” 杉森摸了摸他的眉间,又翻了几页,开始念了起来: “被称做火焰枪的深赤龙克拉德美索……” “啊?” 我差点翻了白眼。居然有龙!而且还是深赤龙!但是杉森悠然自得地继续往下念。 “这是最有名的怪物,但现在仍处于睡眠期。” 我跟卡尔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杉森似乎读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很热心地读着书中内容。 “哇!在它进入睡眠期之前,它的龙魂使死亡了。所以它发起狂来,将褐色山脉跟中部林地的各处都弄成了废墟。那时应该很惨吧?结果人们对于讨伐它,连想都不敢想,到最后是克拉德美索自己进入了睡眠期,破坏才告一段落。” 卡尔干咬了几下,说: “嗯哼,虽然学习新知是件愉快的事,但是请你回到我们关心的现实里面,查一下有哪些怪物对我们有威胁,好吗?” “是的。啊,除此之外,偶尔也会发现石巨人,还有食人魔……这倒是有点意外真正有人发现过这几种怪物。它们沿着主山脊分出来的六条山脊分布,猎食野生动物。食人魔也许会猎食动物,但有时会发生巨魔袭击旅行者之事。半兽人跟地精仅是因为有事需要翻过山头而来往于山间。还有翼龙跟合体兽。这里也有人面针尾狮。” 听了杉森的话,我的心情越来越糟。但是他还没念完。 “蛇类中有很可怕的几种,但进入深秋时已经开始冬眠……昆虫型怪物到了秋天好像也不太会出现。植物型的怪物因为不会移动,所以也没关系。此处有巨蚤跟史莱姆系列,还有其他各种怪物,但它们都不会到这一带大道经过的地方来,而都是在山上更深处才会出现。哇,居然连独角兽都有?此外还有妖精类的种族,妖精、树妖精、水妖精,但是因为他们不会袭击人类,所以也没关系。其他个性温驯的怪物不提也罢。反正喜欢山岭或是树林的怪物,这里可说是全部都有。” 居然说……全部都有。哇哈哈哈哈。 “可是呢!这里还写了这句话:‘这些内容都是以生还者的报告为基础写成的,请留意如果是不留活口的怪物,在此处不会有纪录。我建议,如果在道路上碰到怪物,那一定是强到足以跑到路上去袭击人类的怪物,请务必小心。’嗯,我觉得这句话说得很对。反正也就差不多是这样了。” 杉森泰然自若地读完这段文章,但是我、卡尔跟温柴都吓得脸色发白。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觉得身上有点发凉,所以我问杉森: “那现在要怎么做呢?” “还能怎么做,就按照平常所做的,轮流值夜守望,然后拼命地烧火。” “咦?” 杉森像是认为一切事情都好办似的,温和地笑了笑,说: “就算设了木寨,也挡不住会飞的东西啊。不过,因为这里是树林,所以飞来的东西,应该不会有什么关系。在地底下钻的东西,因为树根到处蔓延,应该也没关系。虽然还是有些怪物会逼近,然而夜间出没的怪物都讨厌火。你不是已经砍出了一堆小山般的柴火吗?拼命地烧就对了。不然难道我们知道有什么怪物会来,还可以事先预做准备吗?” 杉森的话听起来虽然毫无诚意,但是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如果知道有什么东西会来,就可以想办法先做准备,但事实就不是如此,所以也没办法了。因为我们的柴火很够,所以拼命烧火,大概也就是最好的对策了。 但是妮莉亚却好像更关心别的东西。 “喂,杉森,你那本书值多少?我真的很想要。” “这是王家地理院编纂,然后分送到各领地的书。就算付钱也买不到。” 然后杉森微微笑了笑。 “真是的,你本来就不会付钱买东西的吧?” 妮莉亚听到这句话,噘起了嘴来。杉森将书本阖上,说: “先别管这个,现在该做的事情也做得差不多了,我们边吃午餐,边听听你的事吧。” “我的事?” “你怎么能把钱还给我们的?” 啊?我跟妮莉亚同时吓了一跳。妮莉亚望着我,可是我摇了摇头。然后杉森马上说: “那不是很明显吗?不是你还会有谁。这就算是白痴也想得出来。最让我好奇的是,修奇为什么不把话讲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呢?如果那个钱的来源可疑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妮莉亚讶异得嘴巴大张,轮流注视着我跟杉森,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转过头去躲避她的视线。杉森发现我们两个突然变成了呆瓜,就用觉得很奇怪的眼神望着我们。 “啊,我们慢慢再听这些吧。你因为是带着好意才这么做,我想大概也不会做出太坏的事情。修奇!把午餐拿出来,大家开动吧,嗯?” 杉森摸了摸肚子,用全身表现出此刻对他而言最迫切的事情。我连忙跑向马匹上绑着的餐篮。我回头偷瞄一眼,妮莉亚正不知所措,避开了杉森的眼神坐着。 杉森好像想要对妮莉亚说些什么,但是在那之前,我就把餐篮拿了过去。然后杉森就把万事都抛诸脑后,开始猛烈地进攻那些食物了。一直到没剩下任何幸存者的时候,杉森才打了个饱隔,露出无上幸福的表情,靠坐到树旁。我认为应该在褐色山脉出没的怪物名鉴中,加上杉森·费西佛这一项。 名称:杉森·费西佛(Male) 出现频率:惟一一只 出现地域/时间:任何地形/主要是日间 特性:这种顽强又凶暴的生物,对食物怀有无限的复仇心,对于进入他视野内的任何食物,都会残酷而激烈地将其吞食。 我正在想这些东西的时候,杉森对伊露莉说: “伊露莉,你要不要多吃一点?” 伊露莉微微一笑,我啼笑皆非地说: “你根本一点食物都没留下,还敢这么说?” “没有别的餐篮了吗?” “那是晚上要吃的啊!” “有什么关系。反正今天时间很多,就让你发挥一下做菜的手艺,不就好了?” “别说了,别说了!事情不要做得太过份。请你活得像个人样吧!” 杉森尴尬地拿起了葡萄酒瓶。他从背包中拿出碗,分给每个人,然后开始倒酒。 “伊露莉,你可以喝酒吗?搞不好对你伤口的恢复有害……” “不,没关系的。我的治疗过程已经结束了。” 如果能让伊露莉的脸上恢复一些血色,那也不坏。我虽然不知道伤患能不能喝酒,但是被翼龙咬成那样的伤患还能没事般地坐在这里,那么,喝杯酒大概也不会死。我担心杉森开始问妮莉亚问题,所以尽量让话题集中在伊露莉身上。 “那个药真不错。你说那叫治疗药水?还可真是非常贵呢。” 伊露莉点了点头。 “对啊。冒险家常跑去神殿,不是因为他们想祈求冒险的过程平安,更常见的情况是去买治疗药水。因为这药实在太贵,除了冒险家们这种每天生活在危险边缘的人之外,一般人大概也没能力去买。” “说的也是,一瓶要花费一百赛尔耶!一百赛尔的话……我们算算看,如果是五分钱的蜡烛,可以买两千个。呼!如果一天做五十个,也要一个月又十天,才能做两千个。但是还要扣掉材料费,以及生活费。唉唷喂呀!” 妮莉亚眼睛睁得大大的,说: “蜡烛?” 她那表情像是在说,为什么我别的东西不提,却提个蜡烛?我微笑着回答: “这是我的职业精神。我是个蜡烛匠。” “蜡烛匠?” 妮莉亚的表情更困惑了。我眨了眨眼,说: “喂,职业是不分贵贱的!如果你认为自己是帅气的夜鹰,所以鄙视蜡烛匠的话,我可是不服气的。以前的贤人之中,有一位还曾这么指称过我们:‘你们是光的精工师’。” “光的精工师?听起来真棒。但你是蜡烛匠?蜡烛匠的力气都这么大吗?” “那是我个人的特质,可不是蜡烛匠的特质。” 我成功地转移了话题。我开始讲我们村庄的故事、我们那个伟大领主的故事,还有阿姆塔特、泰班、以及我们旅行过程中遇到的事情,一股脑儿地,全都讲给妮莉亚听。 卡尔听到我跟他一起经历过的那些事情,却不是用他的观点而是用我的观点来描述,似乎听得津津有味。他常常歪着头,发出表示‘原来你是这样想啊?’的目光,但是他完全没有打断我讲话。温柴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事情,所以静静地专心听着。但是杉森却是不断妨碍我。有人说,如果两个人同时说故事,则说起来要困难个三倍,事实真的是如此。那时的情况大概是这个样子: “所以伊露莉让那三十个警备兵飞到天上去……” 我这么一说,杉森就会马上插嘴: “才不是呢,修奇。希里坎男爵的警备兵有三十二个。” “咦,是吗?你怎么数得那么快?” “所以你要尊敬我。这是成为警备队员必修的课程。我们是一次五个五个这样数的。” “啊,是这样吗?” 我跟他如果这样对话,妮莉亚就会鼓起脸颊说: “喂,喂!这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三十个人跟三十二个人有差别吗?重要的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快讲吧,修奇。” 我讲故事的过程中就这样受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妨碍,到后来我不可能不觉得累。无论如何,我好不容易讲到了卡拉尔领地神临地化的事,妮莉亚听到这里似乎吓了一跳。她好像觉得我的用词很深。 “等,等一下,你刚说什么?” “我说神临地化。所以卡拉尔领地就成了神临地……” “……蜡烛匠平常都讲些这么难懂的话吗?” “这也是我个人的特质。我可以继续往下讲了吗?” “咦?啊,好。你继续讲。” 随着时间的经过,故事也越来越有趣。无论如何,迟迟吃过午饭后才开始说的故事,一直讲到了天色昏暗的傍晚时分。 妮莉亚是个很诚恳的聆听者。随着故事的情节,她会适时地做出微笑、会紧张,把讲故事的人弄得很高兴。不知怎的,我居然感觉自己是不是被妮莉亚操纵了?这是因为想把话题内容转到别的地方去的,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呵呵呵呵……真有趣。那你们完全是冒险家的新手?” “我们根本不是冒险家。我们不是为了寻求冒险才上路的。” “那不是重点。所有人都是冒险家。没有比活着这件事还要来得更加冒险了。” 这句话虽然很普通,但是由妮莉亚说起来,却是隐含着一种悲壮。一般说来,如果有人说出了一句悲壮的话,那么其他人就很难接口了。所以妮莉亚赶忙将头转向温柴。 “那你如果被抓去首都,不就死定了吗?” 温柴连看都不看妮莉亚。妮莉亚眨了几下眼睫毛,突然跳了起来,站到紧邻温柴的地方去。然后她在温柴的耳边吹气似地说: “你现在心情怎么样啊!?” 温柴连耳根都红了起来,突然站起身来。他做出了像是想躲开的动作,但是杉森故意爬住长剑的剑柄给他看。温柴一动,杉森就低声地威吓说: “我们虽然保障你行动的自由,但你绝对不准离开我视野之外。” 然后温柴就来到我左边坐下,对我开始大喊: “修奇!拜索斯的女人全都这么放荡吗?” “咦……?” 在我回答之前,妮莉亚就朝我这里跑来,坐到了我右边。结果我就被夹在温柴跟妮莉亚的中间。妮莉亚开始对我说: “修奇,杰彭那些人到底怎么谈恋爱的?”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温柴就将嘴贴到了我另一边的耳朵旁,大声说: “修奇,你不觉得所谓健全的爱情,是指两个成熟的人,互相对对方忠实而感受到的情感吗?你认为随便对任何人都隐隐发出性方面的魅力,是女人的特权吗?有些女人认为让男人高兴是件好事,所以故意穿着暴露的服装,巧妙地利用放荡的言语来刺激男人,关于这件事,你怎么想?” 根本没有轮到我回答的机会。妮莉亚马上说: “修奇,对于无法了解女人的男人而言,他将看到女人时所感受到的淫欲冲动,全部怪到女人头上,视作是女人刻意去散发的,关于这件事,你怎么想呢?女人很自然地行动,男人却自己在那边兴奋了起来,这就像是自命清高,认为‘是女人先做错的。她为什么要做出这些举动呢?’将所有的错都归罪给女人。对于这种幼稚的丑陋行径,你又怎么想呢?” 我叹了口气,说: “……两位,你们讲话的时候,请拿掉‘修奇’这两个字。现在请继续吧。” 我两边的耳朵被吵得嗡嗡作响。这还真是可笑。你们两个互相讲话不就得了?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夹在中间呢?但是我不想让杉森有机会问起妮莉亚钱如何能归还的事情,所以只好静静地在那里受这场无妄之灾。 反正不知道怎么结束的,温柴跟妮莉亚的互相叫骂总算告一段落。我因为完全没有留意他们两个人讲了些什么,所以不知道他们的重点跟结论到底是什么。两人不再互相对话了,虽然他们还是跟我说话,但那也只是一种自言自语。这种自言自语似乎也不可能有什么像样的结论。特别是这两个人性子都很拗,都有很固执的一面,所以也不用期望会有什么结论。 反正现在太阳下山了,晚餐也吃过了。依照卡尔的提议,妮莉亚决定跟我们同行,直到越过褐色山脉。 “这样行吗,大叔?你不是已经知道我干哪一行的?” 听到这句带着几分挑战语气的话,卡尔微微一笑。 “这个嘛,我不知道妮莉亚小姐怎么样啦,如果是我的话,我绝对不会以这一票可怜人所带的东西当作下手的目标。很可怜吧?” 听到卡尔这句温和的回答,妮莉亚的脸红了起来。原来卡尔也会这样说话。那意思好像是在说:这些人抓到你又放了你,并且在你被翼龙追的时候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你怎么可能对他们的东西下手? “……谢谢。那个,希望从现在起到越过褐色山脉为止,我能够帮上各位的忙。” 我们一行人为了能在明天将今天损失的时间补回来,所以全都很早去睡觉。第一个轮到守夜的是我。我将柴丢进火堆中,环顾着我们一行人。 杉森将毯子整个踢掉了,他呈大字型地躺着,正在打呼。我之前还帮他再盖上一次毯子,现在却又变成这个样子。我在想,是不是要用毯子把他裹住,再用绳子绑起来?哎,还是算了。以他的体质,就算这样睡觉,大概也不会感冒吧。在另一边,卡尔像个死人一样,正安静地睡着觉。伊露莉跟妮莉亚裹着同一条毛毯,正暖暖地睡着。 温柴睡的时候,脚踝被绑在树上。我看了看他的脸,他居然还睁着眼睛。 “你不睡吗?” “睡不着。时间还早。” “还是试着入睡吧。” “你别担心我。我又不用守夜。俘虏也有舒服之处。” 说起来也没错。我们又不可能让温柴守夜,所以是我、杉森跟卡尔轮流。伊露莉伤得很重,再加上她早上要记忆魔法,必须要睡眠充足。妮莉亚?她也不太可能。与其到头来表现出我们无法相信她,还不如不要排她来得好。 “修奇。” 温柴对我说话了。我又将一块柴丢进火堆里,然后望着他。 “把我放走吧。” “……这个我做不到。” “我会给你谢礼的。我向你保证。放了我吧。” “不行。” “你就是一定要带我去拜索斯皇城,让我上绞首台吗?” 我虽然不忍心,但也只能如此,不是吗?我不太高兴地说: “你成为间谍的时候,就应该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不是吗?” “我也有一定要活下去的心理准备。” “……你想要活下去?要将你当作一般的战犯处理,是有困难的。因为你们进行了间谍活动。而且想想看你们在卡拉尔领地做了什么坏事。这样还想要活下去?” “那些都是那个女人做的。我们只不过是那个女人的护卫。我们只不过是在那里建了个秘密基地,然后等待她的到来。” “在审判的时候,你们没阻止,就必须视作共犯。应该算是犯了帮忙的罪吧?” 温柴直视着我,说: “这话虽然对,但也不对。很多事情,我根本碰都没碰过。我不可能为世界上所有的事情负起责任。在我听来,你因为是远离战场的西部林地居民,所以对拜索斯跟杰彭的战争几乎毫不关心,就这么生活着。但是如果杰彭入侵了拜索斯,将你的故乡夷为废墟,你们国王以没有阻挡我国入侵的罪名要将你处死,你会怎么说?” “你要表达的就是,在底下的人只不过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出问题时却都是这些人先送死,是吧?” “这不是很冤枉吗?” “完全不会。” “……你说说看理由是什么。” “如果要用这种思考方式继续想下去,搞不好我不能像老鹰一样飞,也会觉得很冤枉。我不能像鱼一样在水里呼吸,也会觉得很冤枉。” “你不是老鹰,也不是鱼,你是人。你们的国王、贵族、将军,也都跟你是一样的人。同样都是人,为什么只有底下的人要付出代价?我也是人,派我到拜索斯来的长官也是人。但是我只因为这个命令来到这里,却因此而死,然后我的长官又开始培育另一个间谍,到现在还肚子饱饱地过他的好日子。比起我来,那家伙不是更坏吗?” “都是一样的人?哈!真可笑。” 听到我的回答,温柴做出了讶异的表情。他指着自己的身体说: “我怎么不是人了?” “只有笨蛋才会讲这种话。说什么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嘿,这世上哪里有一样的人呢?把其他人都放进跟自己相同的模式来理解,世上没有比这个更愚蠢的事情了。用你这种想法想事情的话,很容易就会骂起那些皇族跟贵族。‘妈的,一样都是人,为什么我早上起来只能吃粗面包配碗水,那些家伙却有美女在服侍,吃着山珍海味。’如果你真因为这样觉得委屈,就自己去建个国家当国王。如果嫌麻烦不想做,那就给我闭上你的嘴,乖乖坐着。” “你居然说什么……嫌麻烦?” “难道不麻烦吗?如果按照你的说法,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人,那你也可以像杰彭国王一样变成国王啊?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把领袖叫做国王啦。如果你有这种能力,又不去做,不是嫌麻烦是什么?” “是因为嫌麻烦才不做的吗?是因为不可能吧……” “哎唷。你现在又忽视人都是一样的这件事了。你这种说话方式真差劲。发牢骚的时候,就说人都是一样的,拿你去跟那些人比较的时候,你又说自己跟他们不同了。不管是谁,被拿去跟别人比,结果受到批判的时候,心情是不会好的。要用相同的方式来看。如果你说人都是一样的,那你就去这宽阔大地的一角,建一个国家嘛。现在你应该想问我为什么不这么做吧?” “我是很想问没错。” “我不做,是因为嫌麻烦。我继续当贺坦特领地未来的蜡烛匠,是更舒服的。因为我没有野心,所以才能如此。有时候我也会有想当贵族的心情,可是我毕竟是不会去当的。然而不会有人骂我说——这只不过是没有野心、没有能力之人的自我安慰。‘哼,你虽然有野心,可是没能力,所以卑屈地将自己合理化了,不是吗?’这不是很愚蠢吗?那些人大概认为野心是人类的本能。他们自己因为野心,冒着生命危险汲汲营营,所以就认定别人也都是如此。那些家伙根本无法了解别人。哎,一般来说,成为国王、英雄的都是这种人,所以那又怎么样呢?如果那些英雄要骂我无能、卑下,我会要他们去做蜡烛看看。然后我会对他们说:‘你居然连根蜡烛都不会做。那应该把你丢到市场的一角去活活饿死。’这样他们应该会很生气吧?但是那些英雄似乎真的没有能力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他们有的只是因为无限的野心,而能够成为国王,去使唤他人的能力。我没有这种野心,反之,我却能够用自己的双手糊口。” 温柴用锐利的目光望着我。我为什么说这些呢?用这种半调子的口才长篇大论地说下来,头还真痛。要怎么样来下结论呢?哎,虽然有点粗略,但就这样说好了。 “这才是‘一样都是人’的真正含意。从承认我无法变成别人,别人也无法变成我开始,‘一样都是人’这句话才能够成立。你无法变成派你来到这里的长官。如果有人叫你抛开你的家人、你的回忆、你的爱、你过去所珍惜的一切,而要你到那个长官的位置去代替他,你会怎么做?做得到吗?要你把自己长官的太太叫做‘老婆’,要你叫他的小孩‘儿子’或‘女儿’,你叫得出来吗?” “……我的长官还是单身。” 我不得不笑了出来。温柴也噗嗤笑了。 “不要担心。虽然我不清楚怎么回事,但是若依照费雷尔他说的话,你是个重要的人物。” “重要人物?” “他是怎么说的?你是能够让我们国家的鸽派,也就是主和派转变为主战派的活证据。所以你的证言是很重要的。如果到达了首都之后,请你说自己后悔做了那些事。你就说是因为长官命令,在不得已的情况之下才做的。” “这样我就可以活下去吗?” “这样你就可以为祖国尽忠到最后一刻,光荣地在绞首台上牺牲。” 温柴做出了郁闷的表情。 “你说得可真简单。” “我说得这么简单,是因为这是个你自己要做的简单决定。请你自己下决定吧。如果想要活下去,就请你变节,站到宣传策反的最前线,去咒骂你的祖国。如果做不到,就请你抬头挺胸地受死。但是你不要叫我帮你。你自己想办法逃吧。” 温柴听了我的话,噗嗤一笑,又躺了下去。 “我知道了。对无法负责的小鬼,没什么好说的。我会自己想办法逃的。” “这是比较好的态度。你努力地试试看吧。我会好好看着你的。要我给你一点建议吗?杉森的心肠其实令人意外地软。等到杉森守夜的时候,你去试着跟他说说看。就说在故乡还有一个女孩子等着你,这样他应该就会动摇了吧。” 啊,我真不该这么说。杉森搞不好真的跟我讲的一样,这个建议太危险了。温柴用茫然的表情望着我,我干咳了几声,转过身去不理他。 这时我发现杉森已经坐了起来,我无比地惊讶。 “咦,啊,你怎么起来了?” “你这家伙,居然说出了这么阴险的计划。这个计划太可怕了,我在毛毯里听得都起鸡皮疙瘩。但是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所以等一下再处置你。” “你要去小便吗?” “刚才我的耳朵贴在地面上,听到了某种东西的脚步声。” 我连忙挺起腰,变成半蹲的姿势。杉森穿上了皮甲(他穿皮甲的动作还真快。那大概也是训练的成果。)一手拿起长剑,对我做了做手势。 “你就坐在那里别动。我去侦察一下再回来。” “要叫醒其他人吗?” “别发出声音。” 我点了点头,安静地将卡尔、伊露莉以及妮莉亚弄醒。我把他们摇醒,叫他们别出声的过程中,杉森已经消失在森林的树木间了。 “脚步声?” 伊露莉躺着转头,将耳朵贴到地面上。她皱起了眉头说: “嗯……真的有。而且数量还很多。” 我们都小心地起身,抓起了各自的武器。不久之后杉森回来了。他咬牙切齿地说: “该死!是那些半兽人。” 第六章 杉森他说‘是那些半兽人’?我们马上就都听懂杉森说的这句话。妮莉亚听了我刚才说的故事,看她的表情,似乎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哎唷,半兽人与复仇的拥护者华伦查啊,您真的给了这些家伙无与伦比的复仇心!” 我插进了一声叹息,问正在揉眼睛的卡尔。 “怎么样,它们会扑上来吗?” “它们正在接近中。现在离我们有五六百肘,似乎正想要形成包围网。它们分成一群群来行动。因为太过黑暗,所以不知道确实的数目,但应该大约有四五十只。” “真是的,那我们这次也应该要跑掉吗?” “半夜在山里面跑,是很危险的。” “呵,这下可惨了。” “该做个了结了。” 杉森这样说完,一面偷瞄着伊露莉,一面说: “我的意思不是要全部杀掉啦。” “你有什么计划吗?” “这个嘛……这虽然是我的判断,现在它们应该已经到了极限状态。我虽然不知道它们的食物是如何补充的,但是如果在褐色山脉让我们逃了出去,它们大概也不可能再追来了。而且越过了褐色山脉,就到达了拜索斯皇城。这次是它们最后的机会。因此这次只要挡住它们就行了。” “怎么挡?” “它们现在正看着火光往这里前进,所以它们此刻应该很大意。我们只要从反方向冲过去攻击就行了。人也不用很多。从意外的方向进行奇袭,目的是要让它们大吃一惊。就由我跟修奇去吧。” “为什么两个人?我也要去。” “那个,伊露莉……”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我现在用刀不会有问题。快走吧。” “还有温柴的问题。” 这么一说,伊露莉立刻用为难的表情注视着温柴。温柴冷冷地笑了。如果要去奇袭,是不可能带着他的。搞不好在混战中就让他逃走了。虽这么说,但也不能放他走。 “……相信他不就行了。” 伊露莉惋惜似地说着,然而杉森却摇了摇头。这时妮莉亚突然站了出来。 “走吧。没时间了。” “喂,妮莉亚!” 但是妮莉亚拿起了三叉戟,就直接跑进了树林里。 “可恶,那家伙真是任性。卡尔,温柴就拜托你了。伊露莉也请留在这里。如果我们的计划没办法顺利进行,那大家就直接逃走。所以请将马准备好等着。” “知道了。请小心。” “走吧,修奇。” 我跟杉森走进了树林中。 稍微远离了营火,四周就变得一片昏暗。天上的雪琳娜似乎已经落下了。但是露米娜丝却还高挂着,不久之后,在它月光的映照下,被染成一片微蓝的盆地地形大致上都能看见了。 杉森弯着身子,小心不让头伸到草的上方。我用和他相同的姿势跟在他的后面。在黑暗的夜晚穿过草丛间,我们的身上都沾湿了露水。 “可是那女的跑哪去了?” 杉森嘀嘀咕咕地说。真的看不到妮莉亚耶!她到底躲到哪去了?反正我先跟在杉森后面走,杉森却又突然停了下来。他将一边的膝盖跪到地上,然后将头探出草丛。 “看得见吗?” 看得见什么?放眼望去,只看见了一大片黑蓝色的东西。盆地中生长的草,就像是一片黑蓝色的海洋。我转过头去,身旁的杉森的脸也是一片黑暗,根本看不清楚。 “什么都看不见。” “那边……好像有大刀在闪烁。还有那个位置,仔细看,可以看得到头。尽力观察草丛间,可以隐隐约约看到有东西在动。” “你的计划是?” “用巨大的喊声加以攻击。” “我们散开吧。从好几个方向一起喊,不是会比较好吗?” “这个主意不错。那我就过去那棵树那里,看到了吗?我从那边进行奇袭。我先开始行动,然后你再攻击。但是没必要过分激烈。小心不要被它们包围住了。只要让它们以为我们在完全意料之外的方向,然后就赶快跑走。知道了吗?” “如果它们往营火的方向跑呢?” “不会的。如果它们遭受奇袭,会认为营火只是诱饵。但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我们也只能拼命跑回去,骑了马快逃。知道了吧?还要对妮莉亚大喊,叫她也逃走。还真不知道她躲到哪去了。” “我知道了。” 杉森尽可能不让草摇动地开始前进。最神奇的是,杉森的形影一从我眼前消失,我马上就找不到他在哪里了。可是妮莉亚又在哪里呢? 我瞪大了眼睛,小心不让已经发现的半兽人离开我的视线。半兽人慢慢地逼近。大概它们之前吃了几次亏,所以更加地小心谨慎。杉森到了哪里呢?只要听到从树那里有喊声传来,我也得马上突击。 啊,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展开行动呢?是现在吗?是现在吗? 咦? 在下一瞬间,我看到一件奇怪的事情,惊讶地干吞了一口气。 在盆地的另一边,一个满强壮的男子正在前进着。迎着月光走来的那男人体格很不错,又骑着某样东西,却看不出那东西是什么。那东西不是马,块头很大,我觉得可能是公牛。但是他应该不可能会骑牛吧?在月光下,我只能朦胧地看见,再加上那东西的身体被草遮住了,所以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但总之绝对不是马。 而且那人好像穿着很不错的铠甲,在月光下闪烁生光,所以八成大概是金属做的吧。那种东西一定很贵。他左手上的东西应该是盾牌吧? 但是那男的样子非常怪异。他将手插在腰上,就像喝醉了似地不断摇着头,喃喃地自言自语着,在寂静的夜晚山中听来,那声音就犹如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但是听不清他在讲些什么。 那男的突然开始大喊: “什么啊?半兽人?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咦?他怎么发现的?那男的在相当远的地方高喊,这件事让人非常惊讶。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家伙?如果他因为眼睛太利而发现了这些怪物,应该静静地消失,怎么好像跟发现了野花的少女一样地,在那边大喊什么‘是半兽人吗’之类的话?半兽人大吃一惊,全站起身来,望着新出现的这个人。 “吱吱!怎么了?” “吱吱,吱!” 草地处处都发出了锐利大刀的反射光芒。杉森还真是厉害,出现的闪亮大刀的确有四五十把。大概是因为散在各处的刀朝我接近着,在一大片范围中高高举起的那些刀不由得让人打了个寒噤。 坐在奇怪东西上面的那家伙环顾了一下四周出现的大刀,然后用很没气没力的声音说: “咦?咦?还不是一两只啊。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吵死了,说说话啊!啊,是因为那里那团火吗?你们这些家伙,难道想要袭击旅行者吗?” 他是在开玩笑吗?如果他骑着某种东西,就应该赶快回头逃走!他的背后还没被挡住。半兽人长长地排列在我跟那个男人之间。我是不是应该站出来?还是要大叫?那时突然有人撑着我的肩膀。 我蒙住了自己的嘴巴,转过头去。那是妮莉亚。 “妮莉亚,你刚才躲在哪里?啊,这不重要。有一个脑袋有问题的男人……” “我也看到了。你形容得真对。他真的脑袋有问题。他到底在搞什么?先不管这个,杉森在哪里?” 她一说完,草丛就开始摇动,杉森朝上探出了头来。 “我在这里。那个人看起来不像冒险家,可是居然半夜单独翻越褐色山脉,还这样大声喊叫,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企图自杀的人,精神异常的人,智障……” 我们都皱起了额头,望着刚才开始跟半兽人对峙的那个男子。哎,如果他骑着某样东西,应该可以逃得走吧?如果他要帮我们,他只要站出来,让我们可以攻击半兽人的背后就行了。但是他好像没有一点危机感,还是大言不惭地说: “因为你们还没有做什么,所以我放过你们。快走吧。安静!听不懂我现在讲的话吗?啊,半兽人。你们快给我走吧。夜路小心走。啊,真是的,我忘了。你们都是晚上出没的吧?” 那个男的讲起话来非常奇怪。但就算我是半兽人,听到了那些话,我也会疯掉。半兽人也啼笑皆非地说: “吱——!是,是谁要放过谁?” “那个,吱?你不是疯掉的人类吗?” 在旁边的杉森发出了快咽气似的呻吟声,说: “半兽人说的话,连我都完全赞成。呃嗯……到底怎么回事?就算是再没见过世面的冒险家,也不会做出这种毫不考虑后果的事吧?而且他讲起话来,怎么会那个样子?” 我也觉得很荒唐,继续注视着那个男的。他用疲倦的声音说: “不走吗?为什么不走?我不是已经说了,要放过你们吗?喂!叫你闭嘴就给我闭嘴!别再鬼叫了!我说我要放这些半兽人走啊。你别再烦我了!可恶!喂,你们快走!” 什么呀?有人在鬼叫吗?杉森用漠然的声音说: “那个家伙……他是不是有幻听啊?” “啊,幻听?没错。他应该是神经病。” 半兽人好像也是这样判断。半兽人现在都嗤嗤笑着,其中一只大喊道: “可恶,吱!就因为那家伙,害我们的奇袭失败了!攻击!” 他一说完,半兽人就全都高喊着,一齐朝那个男的冲了上去。“吱——!” “可恶!”杉森站起身来。 “喂!你们这些家伙,我来了!” “我也来了!” 半兽人好像还记得我的声音。 “吱吱吱吱吱!是,是怪物蜡烛匠!” 我跟杉森开始向前冲去。但是突然头上吹过一阵风,妮莉亚从我们两人头上跳了过去。什么呀?好大一个空翻!妮莉亚水平地拿着枪杆,翻了个大筋斗,越过了我们头上,直接跑向那些半兽人。 “喝!我可是三叉戟的妮莉亚!” 月光开始很美地分散开来。妮莉亚在齐腰的草丛中耀眼地移动着,大肆蹂躏那些半兽人。妮莉亚就像驱赶羊的牧羊犬一样,没有跳到中间去,而是转向跳到边上,开始刺那些半兽人。半兽人们大大地逆向回转的瞬间,我跟杉森冲进了它们之间。 “喝啊啊啊!” 杉森没将长剑拔出鞘来,猛烈地冲了进去,我也靠在杉森背后,猛烈地挥动着巨剑。半兽人虽然想挥大刀砍我们,但是因为草丛几乎长到它们下巴的高度,所以动作很不流畅。我们靠着黑暗跟草丛的帮助,将半兽人全逼得挤在一处。我趁着稍微有空,偷望了那个男人一眼。他所骑的东西是…… 是公牛没错。 杉森大概也看到了那个东西,刀法突然乱了起来。“咦?”那男的居然真骑了头牛。这到底怎么回事?他真的是神经病吗?但是我们还正在跟半兽人打斗,不可能一直这样看着他。就在这时, 沙啦啦啦……光芒一闪! 由于实在太刺眼了,所以我遮住了眼睛。那个骑着公牛的男子好像从牛背上跳了下来,拔出了他的剑。剑发出非常耀眼的光芒。不,就算他的剑再怎么好,也不可能在月光下闪耀出这么亮的光吧? 半兽人为了减少被奇袭的损失,所以都聚到了一处。本来在妮莉亚那边的半兽人都绕了个大圈子,退到后面,我和杉森趁机跟妮莉亚会合。那男的拿着他那把发光的剑,慢慢地走来。但是他的目标不是我们,而是那些半兽人。 他一面走,一面自言自语说: “怎么样,不要再鬼叫了啦!我跟它们打就是了。可恶。你高兴得跳来跳去,还在那边故作清高。住嘴!你吵死了,半兽人啦,半兽人。你也很高兴,不是吗?什么,不是?真可笑。” 无论如何,那家伙的脑筋真有点问题。那男的摇着他的头,在那边听他幻听的内容好一会儿。半兽人都莫名其妙,只好先靠过去突击。 “吱!” “危险!没事?” 杉森慌忙地大喊,可是后面这句话真怪。我觉得很荒谬,荒谬到下巴都掉了下去,我问杉森说: “我没看到。杉森你看到了吗?” “不,我也没看到。” 虽然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但大概是那个男的挥了剑。跑向他的半兽人全都断成两半倒在地上。它们被利落地拦腰斩断。其他半兽人都吃惊地后退,但那男的还在继续胡说八道。 “好?好?别再惹我笑了!停止鬼叫!” 然后那个男的就朝半兽人群冲了过去。 “哇嚓嚓嚓……” 这真是亲眼看到也无法实信,在黑暗的夜空底下,我看到的只是黑色的残影。就像在眼前挥动手掌时,好像能看到几十根手指一样,那人闪烁的剑突然变成了几十把,开始大肆斩杀半兽人。但这件事有可能吗? “先过去帮忙吧。” 杉森虽然觉得很莫名其妙,但为了支援那个人,还是冲了过去。杉森很留心地观察那个人的动作,然后立刻决定了自己的方向。他好像要对那个人动作产生的空隙进行掩护。 那男的从肩膀后面看到了杉森的动作,笑着说: “武艺还真不错呢?喂!那不是男人吗!不要把我搞成奇怪的家伙!我对男人没兴趣!” 杉森没有回答。大概他也不太想回答吧。我也先跳了出去,攻击半兽人的背后。妮莉亚用她那巨大的三叉戟,配合着我一起作战。 一阵子之后,那个男的劈开了十只左右的半兽人。如果他在开肉铺,一定会因为这利落的手艺而受到顾客的喜爱。难道半兽人的腰部没有骨头?哎,怎么可能。事实又不是这样,为什么能够如此将半兽人劈开? 那男的战斗起来的样子虽然很帅气,但我就是觉得不喜欢。其实我也不是想说:‘半兽人也是生命……’之类的话。因为就算听到这句话,也可以反问:‘是生命又怎么样?’既然不是我在世上创造了半兽人,我就无法说明半兽人存在的理由,因此我也无法说明杀害它们为何是不正当的。事实上,如果有人用不接受玩笑式回答的严肃态度,问我本身存在的理由的话,那我真的无话可说。我为什么会在这个世上呢?是因为爸爸跟妈妈创造了我。此外就没有理由了。说起来悲惨,但就是没有。所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杀半兽人的合理理由。 但我不喜欢他这种杀法的原因,他看来似乎也知道,就是因为他带着钢铁般的意志去屠杀那些半兽人。而且他又是用很干净利落的手法将半兽人劈开。如果先不管半兽人,光看他手部的动作、脚的动作、视线的移动、为了决定下一个行动而采取的行动变化等等,会觉得是非常美的。简直可以说是一种艺术。 无论如何,在杉森跟那个人配合无间的攻击下,再加上我跟妮莉亚挡住了它们的进路,所以半兽人都疯狂地往盆地入口处开始逃命。 那男的望着逃走的半兽人,将剑甩了一甩,让上面的血洒掉,然后转过了身来。我们在那一瞬间感到背脊一阵发凉。那个疯子正朝我们走来。杉森犹豫了一下,朝我们这边退回来,本来躲在杉森背后的妮莉亚则是焦急地说: “喂,喂!杉森!你说句话啊,叫他不要一直走过来!” “啊,你怎么这样说话……我们刚才不是并肩作战吗?” 那男的拖着疲乏的腿走来。虽然他没有采取攻击的姿势,但是精神病患发作的时间又不固定,所以我跟杉森都紧紧地握住了剑柄。 在比较近的地方看到的他,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健壮男子,一头灰发,穿着半身锁甲的胸甲。他的腿上有金属制的护腿,左手则是拿着鸢盾,可说具备了重装备。但是那些东西都只具有功能性,而不具有品味或优雅。他穿在身上的东西不是一整套,而是东拼西凑的。他看着我们,噗嗤笑了出来。 “半兽人好像就是以那些人为目标。请把武器放下。你们这些山贼……喂!你说一定是?难道在山上遇到的,就一定是山贼吗?” 那男的听了自己说的话,摇了摇头,然后再次对我们做出了温和的微笑。 “啊,对不起。我讲话听起来很奇怪,是因为我已经疯了……喂,别开玩笑!” 结果我跟杉森都悄悄地开始后退。我看了看杉森。 “他疯了吗?” “这真是的。太奇怪了。如果说他疯了,他的剑法却又如此精湛。是因为疯了才这样的吗?” 那男的看见我们在退后,连忙摇了摇手。 “不,不是。对不起。月光太漂亮了……不,该死!哎,有谁要亲吻我一下呢!不!哎,有谁要靠过来一下?” “杉森,去吧!” “不,不要,他还说什么亲吻的……” “没办法了。” 我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因为我的力气最大,就算他要强吻我,我大概也可以挡得住。我一走近,那个男的就松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剑倒过来,他拿着剑刃,将剑递了给我。 我怀疑地看了看那把剑。他马上就说: “不管怎样,请你握住这把剑看看。” 我迷迷糊糊地注视着那把剑。难道精神病患在给我剑的同时,不会对我做出什么举动吗?这可真奇怪。他递过来的,是一把很漂亮的长剑。跟他随便乱搭配的服装比起来,这把剑看起来还真是高级。 剑身的部分是黑色的金属,可是中间镶了白色的金属,白色的部分正发出吓人的光芒。护手的部分跟剑身是一体成形的。渐渐变宽的剑身,突然变得非常宽,就形成了护手的部分。护手的中间镶了一块黑色的宝石。他向我伸出的剑柄部分,有白色的皮一圈圈地环绕,柄端的圆头好像只有装饰的机能,非常小,而且镶了一颗跟护手那里一样的宝石。真是奇怪。像这样的长剑,如果柄端没有头,要维持平衡是很困难的。 我用尽可能快速,但看起来又不至于无礼的速度握住了剑柄。让我惊讶的是,那把剑非常轻。就是因为如此,所以不需要柄端的圆头吗?但是我根本没有时间思考。 “太过分了!啊啊啊!混蛋,混蛋!你手在碰哪里?你洗过手了吗?啊——,看一下你这脏手!咿咿咿!你不能握轻一点吗?这样会把我捏碎的!太过分了,真的!居然把我交给外人。呃喝喝!我早就知道会这样。嗡嗡嗡,这是背叛,背叛!我就知道你有一天会背叛我……喔喔喔!” 结果我放手让剑落到了地上,然后茫然地望着那个男人。他做出了疲倦的微笑。 “……是它吗?是这东西在说话吗?” 这时杉森说: “修奇!你居然把别人的武器丢到地上。” “啊,对不起。” 我再度捡起了那把剑。我一拿,脑袋里头立刻开始嗡嗡作响,听到了一个少女的声音。 “什么?什么?刚才才把我丢到地上,现在怎么又把我拿起来?呃呵呃呵!我好难过。我身体这么脆弱,居然还被用来砍半兽人,啊啊!又想起来了!我本来想忘记的!我竟然被插到半兽人的身体里头!真令我作呕,啊……嗯嗯!还被人丢在地上。真不想活了!我想死我想死我想死!” “……它讲话怎么这么快!” 听到我这句莫名其妙的话,那个男的点了点头,现在换杉森跟妮莉亚用讶异的眼神望着我。 卡尔惊讶地松手,让剑掉到了地上。然后他也像我一样慌忙地将它捡了起来,然而嘴巴还是合不起来。伊露莉担心地望着卡尔。但是伊露莉一握住那把剑,也立刻变了脸色。卡尔用惊魂未定的声音说: “这个……难道是自我意识剑?” “没错。” 那个叫做吉西恩的男人带着疲倦的表情点了点头。我很好奇地问道说: “自我意识剑是什么?” 卡尔失了神似地说: “魔法剑……当中最高级的。这是水准最高的巫师,倾注了所有努力之后,才能做出的剑。这把剑本身拥有自己的人格。” 魔法剑?我将头转向了妮莉亚。妮莉亚的眼中果然开始闪烁起光芒来了。啊,剑的主人可不是别人,是那个男的啊。这样可危险了。 “哇,可是剑为什么会有自己的人格呢?这样好吗?” “咦?这样剑自己就会认得主人,最重要的是为了让它用魔法,才把它做成这样。如果没有自我,要怎么样用魔法呢?” “剑会用魔法?哇!那很贵喽?” “呵。这种东西怎么可以用钱来算?尼德法老弟。连用一块不错的领地,也很难换得到这种剑。” “哇!这样不就等于把一整块领地拿在手上?” 我发出了惊叹声。我看了看妮莉亚,现在她的眼中燃烧着火焰。真的危险了。妮莉亚现在好像要用视线看穿那把剑似的,一直盯着剑瞧。说明告一段落的卡尔,也用感动的表情望着握在伊露莉手里的剑,然后回头看着吉西恩说: “这把自我意识剑不是普通的宝物,请问您是哪里的骑士吗?” “别这么说。我只是个浪人。” “浪人?呵呵。” 手上拿着剑的伊露莉用茫然的表情望着空中,然后开始嘻嘻地笑。完全不像平常的伊露莉。一阵子之后,她微笑地说: “是吗?谢谢了。” 吉西恩好奇地望着伊露莉说: “它说了什么吗?” “啊,它说很喜欢我。” 然后吉西恩马上就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这家伙。怎么到处讲。只要是容貌端正,心地善良的人,它才不管男女,都会去喜欢。” 嗯。如果这句话不是用来形容一把剑的话,那听起来真的很邪淫。居然说不论男女都喜欢?卡尔斯文地说: “这是把个性很好的自我意识剑。如果是邪恶的巫师做出的自我意识剑,让好人握在手中,就会让那个人受伤,或者是会试图去支配对方。” 妮莉亚做出了惊讶的表情。吉西恩点了点头。 “是的。因为它的个性好,所以不会做出想支配对方,或者是让主人疯狂嗜血之类的事。剑本身也很锋利,是把很棒的剑。而且也很会用魔法……” 吉西恩望着天,开始焦急地大喊: “可是它很唠叨!就因为它不停地在耳边唠唠叨叨,所以把主人弄得简直是半疯状态!而且还故作清高!” 他突然这样大喊,我们都吓了一跳。吉西恩心中似乎累积了许多怨气,居然对初次见面的我们开始大声发牢骚。 “它自己也很高兴自己是把剑,结果又讨厌进入敌人的身体里,讨厌得一塌糊涂,在那边故作清高!每次都在那边喃喃念着为什么要被插进半兽人或者地精的身体里,可是只要一战斗,自己又会高兴得像要跳出来似地!这真是让人笑不出来。它一整天都不会闭嘴,只有插进敌人身体的瞬间会安静个一下子。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卡尔大概觉得答案会很可怕,所以顿住微笑了一下。 “我猜不出来。也许是因为太痛苦……” 吉西恩愤怒地大喊: “才没这回事!你们以为它是天使吗?它,它那时候安静下来的理由是,想要听对方的心跳声!它会一面咕嘟咕嘟吞口水一面听!有时听到心跳声,还会嘻嘻笑了出来!每当这种时候,把它拿在手上的我,都会全身起鸡皮疙瘩!但它死也不承认!还会说为什么要把它这么高贵的身躯,插到那么丑恶的躯体里面,在那边嗡嗡叫着耍赖!沾上了血,还会喊着要我用香水帮它洗澡,我真是哭笑不得。不,哪个脑筋有问题的家伙!会用香水去洗剑的!” “呵,呵呵……是这样吗?” 我呵呵笑了,杉森则是摇了摇头,在那里嘻嘻笑。这真是把故作清高的剑。还真可笑。吉西恩觉得这样根本还没说够,又继续往下说: “所以那家伙很讨厌史莱姆。大概是因为砍起来不过瘾才这样。如果拿来砍食尸鬼或是僵尸之类的东西,它就会发出呕吐的声音,弄得拿着它都变成是件苦差事。如果砍在骷髅身上,你们知道它会有多吵吗?几乎是发出尖叫。它觉得自己因此而受到伤害。这不是很好笑吗?我曾经拿它砍过石魔像,它一点都没受损伤。它的剑刃就是这么锋利,可是它居然还这样。我也甚至因为它,而完全改变了我所用的剑法。” “您改变了剑法?” “是的。我现在完全不用刺的。将那家伙插到对方身体里去的时候,如果那家伙在听对方的心跳,我的头发会全竖起来。不,就算连那个也忍了,接下来的事情我还是承受不起。它会整天折磨我,不断哭闹着说我怎么对它做出这种事。逼得我都感觉自己快疯掉了。” 卡尔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吃力地笑了笑,我跟杉森则是转过头去不给吉西恩看到,嘻嘻地偷笑。那时伊露莉说: “啊,该还给你了。” 吉西恩两只手都伸出来摇了摇。 “不行!拜托,请你再多拿一下!我求你。那家伙喜欢的人并不多。虽然会对你造成不便,但拜托你!只要我睁着眼睛一刻,我就得听它的唠叨。不,如果它很无聊的话,就算我在睡觉,它也会把我叫醒。它不但外观美,性能佳,甚至还知道如何震动剑刃发出声音。听到它发出嗡嗡声的时候,我真的是束手无策。求你可怜可怜我……” 吉西恩几乎已经到了苦苦哀求的地步,所以心地善良的伊露莉也同意了。 “是是……我知道了。” 吉西恩作出了安心的表情。卡尔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说: “那您为什么骑着匹公牛呢?” 卡尔指着绑在我们马旁边的公牛问道。嗯,我也正在好奇这件事。吉西恩又一副大地都塌陷了似的样子,叹了口气。 “那不是公牛,那是马。” “……咦?” “那是曾被人称为北部大道皇帝的‘御雷者’。它是北部大道上跑得最快的野马,是速度之神,是刹那时间的掠夺者……它有很多这类好听的别名。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 “……咦?” “它中了诅咒。跟斯涅欧特雷尔的黑魔法师里奇蒙战斗的时候,他对御雷者下了诅咒。所以北部大道的皇帝就变成了公牛。” “……咦?” 我们惊讶地张嘴瞪着吉西恩。 怎么会有人活得这么有趣?好像这才是真正的冒险家。我以为这种家伙只有在故事中会出现。但是在我眼前的明明就是个挥舞着魔法剑(虽然很唠叨)、骑着北部大道上最快的马(虽然变成了牛)的冒险家。所以我也不得不提出了问题。 “那个……你的情人是哪一国的公主,现在又被哪一头龙抓走了?” “没这回事。我可没有情人。” “是吗?似乎也是如此啦。” “可是我有妹妹被龙抓走了。” “嗯,原来如此。杉森,晚安。现在该睡了。在这种情况下,非去睡觉不可……” 看到我快要昏倒的模样,吉西恩微笑着说: “开玩笑的啦。别担心。” 谁也没担心啊。反倒是很失望。如果真的那样,反而比较适合他吧。杉森确实做出了失望的眼神。卡尔微笑着说: “那您要去哪里呢?” “我要去首都。御雷者身上的诅咒必须要消除,而且最重要的是,我需要魔法剑鞘。” “魔法剑鞘?” “是的。拜托巫师公会的话,应该可以弄到附上沉默魔法的剑鞘。我一定要想办法堵住那家伙的嘴。我已经忍耐了六年,没办法再忍下去了。” 这时伊露莉讶异地跳了起来。她慌张地遮住了长耳朵,然而她又马上伸出了手,摇了摇头。 “啊……我吓了一跳。因为端雅剑突然尖叫。” 端雅剑?那把剑的名字叫做端雅剑?还真是把装模作样的剑。吉西恩问伊露莉: “它说了些什么?” “啊……只不过是随口尖叫罢了,说什么,你这丑恶的禽兽,拿我杀敌的时候,就算讨厌我,还会高兴得用我的身体在你粗糙的脸上摩挲,现在居然要用那种可恶的剑鞘,让我不能讲话……” 吉西恩慌忙伸出了手,说: “可以了,我直接听好了。” 可以——这样好多了。伊露莉这样说,实在是太奇怪了。伊露莉优雅地将剑还给了吉西恩。接过剑柄的吉西恩的脸渐渐皱成了一团。他很大声地将那东西插进了剑鞘中,端雅剑马上开始在剑鞘里面抖动。嗡嗡嗡嗡嗡。 哇,这还真神奇。这等于是剑在叫耶?杉森跟我望着剑鞘,眼睛都快要突出来了。妮莉亚的呼吸声变得很大,在身旁的我听得一清二楚。吉西恩似乎厌烦得无法忍受,所以瞪着自己的剑鞘。 这时,原本毫不作声的温柴开口了。 “你身上散发着血的气味。” 我们全都注视着温柴。吉西恩惊讶地反问: “你是说我吗?” “没错。” “我刚才才跟半兽人们打过一场,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不,是人类的血。非常非常多。你到底杀了多少人?我觉得自己的鼻子都快掉下来了。” 那一瞬间,吉西恩的脸上出现了到目前为止都还看不到的微笑。那是一种很奇特的微笑。 “对冒险家而言,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嗯,你大概越过了许多死亡的关卡吧。你这条命可以说是借来的。” 温柴露齿而笑,吉西恩也一样。他的牙齿射出了洁白的光芒。 “你能够感觉到人的杀气吗?而且还很老练,你是杰彭人吗?” “所以才这样被抓,变成了俘虏。” 吉西恩看见温柴给他看的绳子,点了点头。 “那请你小心你的嘴。” 温柴再度冷笑,闭上了嘴。因为气氛变得很怪,卡尔又开口了。 “啊,对了,吉西恩,您打算越过褐色山脉,到拜索斯皇城去吗?” “是的。” “那跟我们一起走吧?在这么险恶的地方,如果能互相帮助,不是很好吗?” 吉西恩似乎开始有点烦恼。 “你说要一起走?” “对的。” “搞不好我是个危险人物,不是吗?” 听到吉西恩的话,我跟杉森为之一怔。但是卡尔微笑着说: “你不是说过,那把魔法剑喜欢心地善良的人?” 啊,没错。可是吉西恩摇了摇头。 “即使我是个好人,但可能有某种不幸一直跟随着我。人际关系不是件单纯的事物。这个你想过吗?” 咦?怎么会想得这么复杂?我看到刚才在一旁听着的伊露莉开始歪着头。卡尔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再次沉着地说: “这种事谁也不知道。如果要这样计较,搞不好我们才应该道歉。” “咦?” “刚刚那些半兽人是来追我们的。” 吉西恩的表情和缓了下来。 “哈哈哈,是吗?嗯……好吧。我会尽量不给各位添麻烦的。” 他一说完,杉森就插嘴了。 “那个,可是我们都骑马。你骑公牛,要跟上我们,应该很困难吧?” 吉西恩立刻笑着说: “但再怎么说,它还是曾被称为北部大道皇帝的家伙啊。到了最后,你们不会相信它是公牛的。” 到了清晨。大概四点左右吧。 我从床位上起来。周围还是一片黑暗。人们来来往往,但都只看得见人影而已。我好不容易才看出在清晨凉飕飕的风中伸懒腰的杉森。 我在毛巾上倒了水,擦了擦脸。哇!我的脸简直要被冻裂开了。 伊露莉擦完了脸,叫出了光精,然后开始用她独特的方法甩着头来整理头发,接着拿出了书。她用光精发出的光映着书页,正在记忆魔法。看来就像在黑暗的清晨空气中,只有她一个人浮在空中。这还真方便。我将锅子放到熄灭的营火上,再次起了火,开始烧水。周围变得更亮了。我将前几天在伊拉姆斯买的蔬菜跟肉放到锅中开始煮。这是在做高汤。吉西恩觉得很奇怪似地看着我。 “你在做什么?” “我在烧菜。” “咦?怎么做这么麻烦的事?” “就是因为出来野外,所以更要吃得好一点。如果你都不烧菜,那你吃什么活?” “吃携带的干粮啊,不然怎的?” “你真是运气好,居然决定要跟我们一起走。特别是今天早上。因为如果材料用光的话,那我也不会特地烧菜。如果要做一些东拼西凑的差劲菜色,那还不如不做。可是今天的材料很够。” “但是食物的味道不是会传遍整个褐色山脉吗?” “如果有人来,就分给他们吃啊。反正烧了一夜的营火,他们应该早就看见了。” 吉西恩笑了笑,好像在表示‘这样说也没错啦!’。我收集了一些小石头,另外起了一堆火,然后将平底锅拿了出来。我用奶油开始炒面粉。如果有牛奶跟鲜奶油,就可以做鲜奶油浓汤了。真可惜。我将炒过的面粉放到高汤里头去搅。 “杉森,来这里帮我搅拌一下这个。” 然后我开始在平底锅上烤起培根来了。我听到某处传来的呼呼声,原来是妮莉亚把她眼屎都没洗掉的脸伸了过来。 “好香啊……让我突然开始觉得饿了……” “你这样,眼屎都掉到锅里去了啦!水桶就在那里,你拿毛巾沾湿,擦了手跟脸再来!” “是的,煮妇太太。” 妮莉亚微微扭动着腰,很可爱地走了过去,我不禁笑了出来。 我回过头,杉森正以恭敬而僵硬的姿势在搅拌着汤。他手臂的动作,正画着一个个完美的圆。嘶……沙……。除了手臂以外,他全身上下一动也不动。那表情就像钢铁一样。他的眼神凝视着火光,犹如在燃烧一般。但是…… “别搅了!从火上拿下来。” “喔,要拿下来啊?嗯。” “在旁边应该有脆饼。弄碎之后放进去。然后把水壶放到火上去。” “知道了。” 培根也弄好了,现在只要做煎饼就行了。杉森将水壶放到火上。壶中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冒泡声。 天渐渐变蓝了。嗯,又是新的一天的开始,一直到明天早上痛苦地睁开眼睛时为止,又有一整天的时间了。噜噜噜。 吉西恩发表感想说,这真是让他感触良深的一餐。这让我很高兴。我将茶分给每一个人。伊露莉说她每天只知道东西接过去就吃,所以很抱歉。 “今天的晚餐就让我来做吧。” “伊露莉做?嗯哼,关于精灵的食物,听起来……” 等一下。我再怎么从记忆里搜索,也想不起有听过任何关于精灵食物的事。先别说那东西人类能不能吃,对人有没有害,好像相关的事情我连一次都没听过。伊露莉摇了摇头。 “如果让各位吃精灵的食物的话,各位会很不舒服的,而且很难下咽。我试着做做看人类的食物好了。” “是吗?啊,那人类的食物对伊露莉而言……” “不会的,人类的东西很好吃,修奇。别为我担心。” “呼,幸好是如此。” 温柴跟杉森为了最后一片煎饼吵了起来。杉森甚至用出了把长剑弄得哐当响这种绝招,脸都被他丢光了。温柴马上用可怕的眼神瞪着杉森。杉森突然缩了回去。 “那是杀气。还真的操纵自如呢?” 在一旁观看的吉西恩做出了如此的赞叹。啊,昨天不是看过温柴用这个将翼龙吓得退了回去?我问吉西恩杀气到底是什么。 “你知道龙之恐惧术吗?” “啊,那个,是龙让对方非常害怕……” “就跟那个差不多吧。” “人也可以做得到吗?” “据说只有龙跟人能够做到。如果用我们的方式去谈杀气,叫做肃杀之氛。学者虽然认为只有龙能办到,各位看过白兔吗?……不是啦!可恶。啊,杰彭的人可以做到。按照我的想法,所有动物好像都做得到。但是能够自由自在地操纵的,就只有龙跟人类而已。人跟禽兽本来就很接近……你不要打断我啦!嗯,精灵因为活得比人类久很多,所以理论上可以办到,但他们的个性上不会这么做。精灵的身材太好……啊啊啊!你这家伙!不,因为精灵是优比涅的幼小孩子!” 嗯,冒险家果然头脑很精明。卡尔带着赞叹的眼神,望着虽然受到端雅剑的妨碍,还是坚持说明到最后的吉西恩。我呢?我则是捧腹大笑。 结果因为被温柴的杀气压倒,杉森让出了最后一块煎饼。温柴对我说: “这东西好吃到让人为了多吃一片而散发出杀气。你的手艺真好,修奇。” 我微微一笑。杉森对食物让步,这大概是生平第一次吧?他大概正在将眼泪往肚里吞呢! 第七章 再怎么看,那家伙也不像是只公牛。如果硬要说它是牛,那应该是只疯了的牛。 “呵,那一头,真的很会,跑耶?” “你那匹也不是,给我安静!普通的马啊!” 杉森跟吉西恩互相称赞对方的驾马术与驾牛术(不知道这个词会不会说起来怪怪的,不管怎么说,他是骑着一头牛在跑没错),一面向前跑着。跑的时候,吉西恩用一只手按住挂在腰上的端雅剑,所以讲话还是跟之前一样奇怪。但是如果不用手去碰,也就是不听剑讲话的话,剑会嗡嗡响个不停,所以他也不能把手放下来。那把剑还真是喋喋不休。拜它所赐,吉西恩也只能用一只手驾驭他那头御雷者。 原本紧抓住我的腰嘀嘀咕咕的妮莉亚说: “能不能,不要跑,那么快?” “很辛苦吧?” “可是因为,有你帮我挡风,所以稍微好了一些。” “那头公牛,真的,很会跑。” 事情的开始是这样的。 杉森起初担心吉西恩的牛跟不上,所以慢慢地跑。可是吉西恩的牛却跑了杉森的前面,杉森马上一副出乎意料之外的样子,噗嗤一笑,开始加速,吉西恩也随之笑着加速。然后杉森咬住了嘴唇,用最高的速度开始跑,吉西恩也恶狠狠地瞪大了眼睛,拼命加速。 最后两人用急驰的速度,开始在褐色山脉险峻的山路上飞奔。在后面跟着的温柴大概难过得要死。在温柴后面的卡尔跟伊露莉也不得不拼命跑,跑在最后面的则是我跟妮莉亚。妮莉亚因为没有马,所以跟我共骑一匹。我的体格不像杉森,而是瘦巴巴的,妮莉亚的体重也还算轻,所以杰米妮的负担也不会很重。 为什么要跟我骑同一匹呢?……妮莉亚自有她合理的借口。因为她上次做的事,所以没办法跟杉森一起骑,温柴又不可能跟女人骑同一匹马,吉西恩是昨天才认识的人,而且她又讨厌骑牛,伊露莉是美女,所以她不要跟伊露莉在一起,最后只剩下我跟卡尔,但我因为比卡尔更瘦,所以她选我这边。很合理吧。 这件事暂且不管,那头牛跑得还真轻松。它大概误认自己是马吧。啊,吉西恩不是说,它本来的确是匹马吗?因为受了诅咒才变成牛?嗯,无论如何,公牛这种跑法,我这辈子可还真是第一次瞧见。牛平常根本不太跑,如果真的要跑,也是将腿尽量伸直来跑。这是因为它的体重再加上腿短。可是吉西恩的那头牛却像马一样弯着腿,身子离地跑着。所以它是像马一样猛踢着地面奔跑。我从后面看着,真觉得已经到达令人惊叹的地步。 结果一直到了路况变糟,这两个人才停止快跑,开始用走的。无论是流星还是御雷者,都流着泡状的汗水,气喘吁吁。但是最辛苦的却是温柴。杉森可以随心所欲地骑,但是温柴因为他的马跟杉森的马被用绳子绑在一起,所以必须配合杉森的步调前进,可以说是加倍地辛苦。温柴骑的那匹移动监狱,看起来就像是随时要倒下一般。 温柴脸色焦黄,对后方跟来的卡尔伸出了手。 “水……能不能给我一点水,呼呼。” 温柴拿起水壶就对嘴猛灌。御雷者速度一放慢,就开始并着脚走路。啊,不是说它本来是野马吗?我听说北部大道的野马当中,有些马偶尔会并着脚走路。但是公牛这种走法……我真是看不下去了。 杉森似乎想要强调自己没累,所以转过头来,气喘吁吁地说: “看见那边那座山头了吗?那就是褐色山脉的主峰,尼尔·德路卡。” 卡尔脸色发青地说: “我们应该不用翻越那座山头吧,费西佛老弟?” “没那回事。我们现在算是走在中部大道上,不需要去翻过这么高的山头。今天当中大概会抵达尼尔·德路卡峰底下,明天应该就可以越过山脊上的梅德莱岭。” “嗯哼,今天的旅程应该会很吃力。” “不要担心。那里……你看到映着阳光闪闪发亮的水面了吗?那就是妖精城所在的雷伯涅湖。只要跑到那里之后,就是平坦的道路了。今天下午应该就会成为沿着湖岸漫步的舒适旅程。” “漫步?” “是的。” 卡尔做出了无法理解的表情。我也是一样。 “等一下,这样不是很奇怪吗?从这里到那里为止的道路崎岖不平,你却说要用跑的,到了那里路况变好,你却又说要用漫步的?你是不是说反了?” “不,在那里一定要慢慢走。” 这时我背后的妮莉亚在我耳边吐气似地说着: “在那美丽的湖中,有妖精的城堡……” 呜!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呜呜呜,你别这样!可是你说那里有妖精的城堡?” “嘻嘻嘻。在那里有妖精女王达兰妮安的城堡。必须带着虔敬的心,朝拜似地走过去,不可以吵闹地跑过去。只要你静静地走,这一段可说是中部大道上最安全的地方。” “最安全?” “完全没有怪物。” “没有怪物?” “因为是妖精女王的领土。” “那如果吵闹地跑过去,会怎么样呢?” “在她领土上无礼地奔跑?不知道会怎么样。” “不知道?” “那样跑的人,好像连一个也没回来过。” 咦咦?啊,这可真不是开玩笑的。杉森也点了点头,说: “所以考虑到在那里必须放慢速度的时候,早上就必须拼命多跑一点路。吉西恩,你的牛还能再跑吗?” 吉西恩低下了头,不知道喃喃念着什么东西。大概是在跟端雅剑聊天吧。然后杉森不得不又问了一次。吉西恩用力地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反倒是你那匹马,看来很累了,要不要杀来吃了……不是!可恶,你别插嘴!哎!看来很累了,没关系吗?” “没问题,还能撑一阵子。你一面跑还得一面讲话,看起来更辛苦。” “没的事。只不过是同时做两件事,有什么难的。我是个神经病……妈的,你这家伙!” 杉森呵呵笑了,然后再度开始跑。温柴哭丧着脸跟了上去。我觉得搞不好杉森有为了那最后一片煎饼而报复的意义在里面。 在山路上跑,不但马痛苦,连人也难过。光是在马上静静坐着,也是件很辛苦的事。马没办法还能顾到让自己背上的人维持平衡。如果是声名大噪的名马我倒不知道(吉西恩的御雷者虽然是声名大噪的名马,但是现在却只是头公牛,哼),然而流星、曳足、杰米妮、理选还有移动监狱都只是普通的马,不但要负担自己,还要负担乘者的重量,最高值有三百磅……最低值我不知道,因为我不清楚伊露莉有多重。反正光是载着个三百磅的人跑,就已经几乎要了它们的命。所以骑在上面的人必须自己去掌握平衡。 因为山路陡峭的坡度,所以在移动的马背上要保持平衡,真的是种不简单的骑术。 看看伊露莉!看到她令人惊讶的动作,简直让人不禁赞叹出声。那样子就像是马所受的冲击力完全没有传到骑者的身上。踩在马蹬上的脚跟腿部随着马而动作,然而她的腰部以上却一动也不动。下半身所有的冲击力到了柔软又具有弹性的腰部,就全都消失了,根本没有影响到腰部以上的地方。 杉森呢?要形容那个戴了人皮面具的食人魔,应该说是他拖着马走。他虽然明明骑在马上,但是那种感觉就像是他在拖着胯下的马往前进。这真是种洋溢着力量的骑术。要让马转方向的时候,他根本不用缰绳,而似乎是将他超过三百磅的身子一倾,来让马转向。流星不得不像往旁边刮起一阵风似地扭转身体。 温柴大概不想摔到马下,所以拼命跟着杉森,他的骑术没什么特别值得看的地方。卡尔也差不多。接下来值得注意的就是吉西恩了。公牛!能够操纵那头疯了的牛,他可还真厉害。因为骑的是牛,位置比较低,所以冲击力好像一直上到他的头顶。搞不好他的牙齿都相撞得快碎裂了。再加上骑在稍有弯曲的牛背上,更是没有稳定感。而且他的精神还不是全放在公牛身上,还要顾到跟左手拿的端雅剑说话。他只用右手抓着缰绳,左手则是握着左边腰上端雅剑的剑柄。最后再补充一点,他身上穿着虽然不太齐全,但毕竟还是我们一行人当中最沉重的武装。那好像非常重。即使如此,他还是很厉害,没从牛背上掉下来,真应该为他喝采。 我呢?我大概是全部里头最糟糕的。 幸好我跑在最后一个。因此别人都没看见。杰米妮因为载着接近别的马两倍的体重(但是大概也只跟杉森一个人的体重差不多。我的个子并不大,妮莉亚则是很瘦。),所以累得半死,连步伐都不稳。我光是专心维持不掉下马去,就都力不从心了。但是妮莉亚却又一直在跟我开玩笑。呃! “哎呀,怎么这么摇?到底是,为什么?” “这边的路,这么糟!你不要靠那么近!” “不行,我才不要,好可怕。” “什么东西可怕了?” “搞不好会掉下去。嗯……” “你,你的手不能再上去一点吗?” “喂,因为摇得太厉害了嘛!” 反正就是这个样子。真该死!她难道喜欢欺负小孩子?嗯? 在这一场苦战的末了,真的犹如一场战斗的狂奔末了,我们好不容易在中午之前越过了山岭,下到了平地。伊露莉还是老样子,似乎还能再骑个几小时,但是其他人都已经累得快瘫了。 “我,我的屁股扭到了……” 妮莉亚从马上跳了下去,在地面上开始跳起奇怪的舞来。卡尔默默地站着,那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在等待尾椎的痛苦解消。不然为什么要那样站着?我跟温柴小心地并肩坐到了地上。 “啊,啊哈,啊哈哈哈!” “那,那个禽兽不如的家伙,居然愚蠢得这样跑!” 温柴拼命咬牙切齿地望着杉森。听到这句话,连我也很积极赞成。 杉森抿起了嘴,轻轻从马上跳下。他旁边的吉西恩躺在公牛背上,已经没办法下来了。他将御雷者宽阔的背当作床铺,躺在那里吁吁喘着气。嗯,我还是裁判杉森赢。但是这场对决太不公平了。因为吉西恩骑的是牛。杉森大喊说: “吃饭吧。” “啊啊啊啊啊……杉森!” “怎么了?” “……我的鞍袋里有煎饼。拿出来吃吧。” “知道了。” 哐!当啷!因为发出了某些声音,我回头去看,吉西恩终于从牛背上滚了下来。半身锁甲撞到地面的声音非常大,落到他身边的鸢盾正轻快地转动着。他根本不想要起身,依然还是躺在原地。 “哈啊,哈啊。” 杉森看了看他,然后嘻嘻笑了出来。 “你躺在那里,如果牛小便的话,就会撒到你嘴里。” “呜呃呃……” 吉西恩发出了犹如阴间中所传来死者般的呻吟声。嗯,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样形容还真贴切。 雷伯涅湖是一个山中湖。撇开它广大的面积不说,它可说是个典型的山中湖,水面上有着附近山峦的倒影。南边开阔之处,大概有瀑布向下流泄,而湖非常宽阔,处处有突出的陆地,所以看不到南边的样子。但是地形上越朝南边越低,所以湖水应该是在那里流出。而且仔细倾听,可以听到远处传来瀑布的响声。 “我们要沿着那里北边,绕一个大——大的圈子。” 杉森用手臂画了一个很大的圆。但是我们看不见北边的陆地。对面的东边,也只能看见高耸的山峰挺立在水面之上。这真是一个很大的湖,甚至大到让人怀疑山上怎么可能产生这样的湖。如果在平地上,只要是水汇集之处,就很有可能产生,但这里不是山上吗?在山的中间怎么会积了这么多的水呢?妮莉亚回答了我的问题。 “这是故意弄的。” “咦?这话是什么意思,妮莉亚?” “几百年前这个湖很小,水面也很低。大概只有现在的十分之一左右吧?妖精女王达兰妮安美丽的城堡也就在湖边。可是达兰妮安在湖水流出的南方立起了几座山,将水积聚了起来。结果湖水越积越多,经过几年之后,达兰妮安的城也沉到了湖底。最后在南边新出现的山中间弄了个瀑布,水面才没有继续上升。” “达兰妮安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也不知道。可是……听说是因为某个男人才这样的。” “男人?是男的人类吗?” “嗯。据说她好像爱上了某个人类男性,为了将她跟那个人的回忆永远珍藏起来,所以让自己的城沉到水底。那座城就变成了永远的水底监狱。很凄美吧?” “你说的不对。” 突然冒出的这句话,是伊露莉说的。 伊露莉在离我们稍远的地方,背对着我们望着湖的水面。妮莉亚问道: “不对吗?” 伊露莉还是没回过头来,说:“她是为了让那个男的没办法找到她,才想办法将自己的城堡封锁起来。我想起了九十年前进到她城里去的时候。那是很美的一座城。” 九十年前?天啊。原本背靠着石头坐着的吉西恩,将腰挺直了起来,说: “如果你愿意,关于这件事,你能不能跟我们多说一点?” “不要。” 如果这句话是人讲的,听起来大概带有不愉快的含意,但是对伊露莉来说,这只是单纯地代表她否定的意思而已。如果是人的话,大概会用‘对不起,我现在不太想提这件事……’这类的语气回答。我不太了解这么短的一句话,怎么能包含这么多的意义。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吉西恩似乎也不怎么生气。但是我总觉得有点矛盾。 “还真奇怪,伊露莉。这个湖不是几百年前做的吗?那你怎么……” “我九十年前下去水底,到她的城堡去。那时的光景真是令人讶异。从天上落下来的阳光在水中分成数十、数百道光,不断摇曳着,她的城堡就在那些光线的中间,巍然耸立在湖底。” 哇!听起来真是棒透了。但还是很奇怪。 “但是我不知道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如果必须用水的障壁阻挡他好几百年,那他应该不是人类吧?只为了阻挡一个人,就造出这么巨大的障壁……” 伊露莉转过身来。她直视着我,说: “我只跟你说一件事。那个男的是大法师亨德列克。其余的就不要再问我了。” 大法师亨德列克? 不,等一下。那个大法师不是三百年前的人物吗?他是带头帮助路坦尼欧大王建立我们国家的人。虽然因为有他,路坦尼欧大王才得以建立拜索斯,但是如果没遇见路坦尼欧大王,他大概也只不过是个比较有能力的巫师,也不会在历史上留下痕迹,他就是这样一个传奇性的知名人物。 我望着卡尔。卡尔对历史十分熟悉,如果是这么有名的人物的事迹,他一定很清楚。但是卡尔却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还真是奇怪。 我们吃过饭,稍事休息了一下,杉森就让每个人牵着马开始走了。这是因为不能骑马。他一手握着流星的缰绳,另一手拿着地理书,走在湖边上。 随着我们离湖边越来越近,我渐渐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好像我们来到了一个不该来的地方。那并不是不祥或者恐怖的感觉。该怎么说呢?那就好像没有得到允许,就进了领主的办公室。反正我觉得好像随便进了一个我不该待的高贵地方,所以有一种压迫感。我朝周围四处张望,也没有一个地方的风景雄伟到会让人感受到犹如有神同在一样。这只不过是个在山里面,大到有点夸张的湖罢了。然而…… 妮莉亚好像看出了我有点不对劲。她嘀嘀咕咕地说: “你是不是有种奇怪的感觉?” “啊,你也一样吗?” “应该每个人都是如此吧。因为这里是妖精女王的领土。” 嗯。这真是件神奇的事。过了好一会儿,杉森来到湖面的附近,看着地理书开始读了起来。 “我们这些行走于大地的流浪者,今日踏上了高贵的妖精女王达兰妮安的领土……” “别念了,杉森。直接走吧。” 伊露莉莫名其妙地插进了这句话。杉森转过头去,用茫然的表情望着伊露莉,一面说:“可是书上说所有经过这儿的人,都要向妖精女王问候……” “访问朋友家的时候,不需要打招呼,也不用得到允许。” “咦?” “我是达兰妮安的朋友,所以我的朋友也就是达兰妮安的朋友。走吧。只要你们守礼貌,静静地走过去,就行了。” “啊,是的……” 杉森歪着头,不太确信地上了马。伊露莉的态度充满了自信,所以我们就都没什么不安地,全都上了马。我们沿着湖边慢慢地走着。妮莉亚附在我耳边喃喃地说: “嘿嘿。你们这个伙伴还真不错耶?本来要闹个老半天,得到了允许,才能从这里过去。” “允许?” “本来会有光线从水底下射出来。那是妖精女王准予通过的信号,看到了才能继续往前走。” “咦?可是现在没有啊?” “哎唷!你这人怎么这个样子?伊露莉不是说过了吗?访问朋友家的时候,不需要经过允许。所以达兰妮安也不用发出允许的信号。” “哎,这也不见得是件好事。真是的。如果能看到那一幕场景的话,一定会很棒。” “嗯,这么说也没错啦,那很值得一看。光线从湖里射出来,一直达到天上。很壮观。在晚上看的时候特别漂亮。哈。” 还真可惜。嗯,回程的时候,我一定要看到。 我们一行人都静静地,好像在接受检阅似地,互相配合着步调来前进。那种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的感觉还是依然存在,但奇怪的是,伴生着这种感觉一定会有的反感却没有出现。湖水对我们并没有敌意,大量的水只是柔和而美丽地围绕着妖精女王的城堡。就如同空气包围着我们一样。 咻! 在视野的一角,好像有东西在动。 我转过头去的瞬间,整颗心都为之大受惊吓,差点害我落到了马下。湖中间有一道红光射向了天际。水面下的光线看不太清楚。因为距离太远,就算水很清澈,水底下的东西还是几乎看不见。但是朝水面上射出的红光,却如同要刺向天空似地往上直冲。光线一直延伸到视野所能达到的极限,穿过了云层。然后我感受到了到现在为止一直不曾有的感觉,就是可怕的敌意,也感受到了对此的反感。我很讨厌这种感觉!那真是太可怕了! “是,是那个吗?” “不,不是。那个是不允许的信号!红光代表拒绝!” 马的鼻子都开始喷气。马儿们咿嘻嘻地叫着,不断踱着脚,想要远离湖水。慌张的人们为了让马静下来,没办法互相对话,只听得我们一行人说的话断断续续传来: “这怎么回事!达兰妮安居然不允许我们过?” “那,那是代表不准过吗?” “啊,呀!大家振作点!现,现在是不是要快逃?” 这时伊露莉大喊: “拥有迅捷无比的快腿,拥有在无限速度中陶醉之热情灵魂的兽类啊,镇静下来吧!” 马儿们的骚动平息了下来。伊露莉立刻跳上马背,站在自己的马上头。她为什么突然做起了马戏团员的把戏?大概因为她那匹理选跟她一样沉着,所以才能办到这件事。一阵子之后,伊露莉再度坐到马鞍上,说: “我看不到。不管怎样,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有人被拒绝进入这个湖附近。” 杉森慌忙地问道: “不,不是我们吗?” 伊露莉微微笑了。 “人类呢……都具有这一面,常常会认为所有事情都是因为自己而起。因为这种令人惊讶的想法,所以人类才繁荣了起来。但现在被拒绝的不是我们。”杉森脸红了。伊露莉说: “真奇怪。达兰妮安很少会拒绝别人经过。不管是谁,只要愿意守礼节,通常都会让其经过。怪物们根本无法靠近,所以应该不是……” 咻! 伴随着奇怪的噪音,又有一道光从水面往上射出。这次虽然我的心情已经比之前安定了一些,但我还是大大吓了一跳。现在有两条光线往上冲。咻!咻!第三跟第四条光线接着马上就射了出来。湖面简直变成了一个针插。红色的光线如雨飞向天上。伊露莉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 “怎么会拒绝得这么激烈……嗯?” 伊露莉急忙转过身去。她望着我们前方的远处。 “有东西正在朝这里跑来。” “是什么?” “不知道。但是最好先把武器准备着。” 杉森听了这句话,连忙拔出了长剑,吉西恩也好像害怕比他迟一步似地,赶紧拔出了端雅剑。卡尔绕到一行人的后面,抽出了长弓,我则是往前站了出去。 “妮莉亚呢……?” 妮莉亚已经从马上下来,拔起了背上的三叉戟。然后她跑进了旁边的树林,用三叉戟一撑地,跳了起来。她在空中猛踢了某棵树一下,爬到了树顶上去,就再也看不见她了。她的身手十分敏捷,简直就像是松鼠爬树一样。 “真厉害。” 我吞了口口水,再次望着前方。 过了一阵子,‘哒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那些马以全速向这边冲来,而且数量还很多。终于,我们看到了最前面的几个形影。现在看来虽然还只是几个小黑点,但分分秒秒都在不断变大当中。这真是的,甚至令我的后脑勺也热了起来。我变得很紧张!杉森连忙将自己马上绑着的绳子解开,交给了卡尔。温柴就这样被移交给了卡尔。在这段期间当中,伊露莉已经在喃喃地说着: “人类,男人,有八个,黑衣服,头巾,弓箭!” “Protect from normal missile!”(防护一般远距攻击!) 吉西恩如此大喊,将端雅剑向前伸出。端雅剑立刻发出了微蓝的光芒。那是一把为了能使出魔法,而且拥有自我意识的魔法剑!光芒刹时间扩散开来,在我们前方形成了一层蓝色的膜。 “当,当当!” 飞来的东西根本连看都看不见。可是在发出了巨大的声响的同时,有某些东西撞到了空中的保护膜,然后弹开。那是箭。杉森拼命大喊:“你们这些家伙在做什么!你们是山贼吗?” 吉西恩露出了可怕的表情。 “如果说是山贼,他们的箭术却又太准了。从他们能够骑在马上射箭这件事看来,他们都是武艺高超的战士。” “啊,没错!” 卡尔也曾经侧坐在马上射箭……我根本没有余暇想这些事情,因为此时已经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的样子。他们所有人都穿着黑色的袍子,骑的马也都是黑马。可恶,如果说他们是山贼,那他们的衣服也过份统一了吧?那些马在湖边上全速跑着,溅起的水花洒向天空。 “唰——,哒哒哒哒哒——” 然后他们全部开始拔出了长剑。每个人的左手上都拿着个圆盾。 “这不是说说话就可以解决的。” 卡尔用生气的语调这么说,拉开了长弓。伊露莉也开始施法。 卡尔放开了弓弦。当!发出轻快弹力声的同时,箭也飞了出去。可是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用盾一挡,箭就弹开了。 “真,真令人惊讶!” “Magic missile!”(魔法飞弹!) 出现在伊露莉身体周围的五道光柱往前激射而去。可是这时发生了更令人惊讶的事。那些光柱到了奔驰而来的男人们四周,就自动消灭了!伊露莉带着惊讶的眼神说: “Anti-magic shell?”(反魔法防护罩) “该死!” 杉森大喊完,开始冲了过去。因为他无法站在原地等着被攻击。我也踢了马一下,开始朝前奔去,吉西恩也开始跑。现在已经身为公牛的御雷者,真的用不下于马的可怕速度在往前冲。 “呜喔喔喔喔!” 呜,勇猛的公牛啊!杰米妮,你听到了吗?走吧! “咿嘻嘻嘻嘻!” 我对于这种打法真的没有自信。我在地面上都已经打得很辛苦了,在高速前进的马背上战斗,这还是第一次。可恶!再加上敌人又这么可怕。哎,最坏的下场也不过就是死。他们也不可能在我身上做出更可怕的事吧?冲啊,杰米妮!这时杉森大喊说: “修奇!我们用时间差攻击,跟在我后面!” 这句话什么意思?可是我根本没时间反问他。杉森已经跟对方最前面的人相遇了。他们的剑互相激烈地碰撞,然后两人擦肩而过。当当! 他们两人都失去了平衡,然后互相分开。马为了不摔倒,都猛踏着地面,湖边的水花跟沙粒都溅了起来。我的脸上被水喷到,简直让我无法呼吸。 “啪啪,唰,噗通!” 到了这时,我才听懂杉森刚讲的话是什么意思。对方那个人的剑跟杉森的剑互相碰撞之后,那人拿着剑的手臂严重向后倾斜,所以他挺起胸膛跑来。我的巨剑朝旁边一挥,砍向了他的腹部。这次的攻击除了我的力道,还要加上马的速度。 “当!” 发出了钢铁相碰的声音,那个人往后跌落到马下。钢铁声?那个男的袍子破了个大洞,可以看见里面。这些人居然在袍子里面都穿了锁子甲?他大概相信自己的锁子甲,觉得安心,但我的攻击是以力道为主,结果他朝后飞出,陷入地面。因为他戴着头巾,所以看不见表情,但是这时我觉得看不见他的表情是件幸运的事。 “呃!” 怎么了?我抬头一看,看到杉森抓住了自己的肩膀。可恶!他们也用了跟我们相同的战术。好像是对方跑在第二个的家伙攻击了杉森。然后那人现在正朝我跑来。他用圆盾挡在前面,长剑拿在身旁,就像手持骑士枪一样的拿法伸了过来。这真是帅气的突击姿势!但是给我尝尝这个吧! “搅拌油脂!” 在马匹上搅拌油脂,我差点就把杰米妮的耳朵给削了下来。不管怎么样,那个人虽然轻松地用圆盾挡下了我的巨剑,但是圆盾马上就碎裂了,他则是往后弹了出去。 “这怎么可能……” 啪啦!他落在地上,还在继续滚。沙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这家伙太小看我了。要不然我如何有能耐拿砍伤杉森的人怎么样? 到了那时候,我才好不容易让马掉头停住。我看到了吉西恩。 “呃哈!”吉西恩用盾牌挡开了旁边伸过来的剑,然后顺势推进,端雅剑朝正逼近的人刺出。朝他迎面而来的人惊险地挡住了,但是御雷者却朝对方的马撞去。太厉害了,这简直是人马一体,不,是人牛一体!对方的马被牛角刺中,悲鸣了一声,就跌倒了。那个骑马的人被压在马底下。 “呃啊!” 但是好奇怪。掠过我们身边的那些人之中,除了已经倒下的三人以外,其他有四个都是以吉西恩为目标,另一个则是向我跑来。难道是因为吉西恩的装备最好,所以觉得他最可怕吗?但是那些人不觉得骑了一头牛的战士很可笑吗? “呃!这可恶家伙!” 由于在分心想别的东西,我差一点就惨了。朝我跑来的那个人想砍杰米妮,我想也不想,就用巨剑朝下劈向那个人的剑。 “呃啊啊啊!” 结果他的剑断了,他也掉下马去。大概是因为我下击的力道太强,所以他失去了平衡。吉西恩危险了。我为了帮助吉西恩,而快速向他跑去。这时伊露莉跳了出来,刺中了一个人的腰部。 “当啷!” 发出了巨大的金属声,穿甲剑刺进了对方身体里。就算是锁子甲,也没办法挡住像穿甲剑一样专门用来穿刺的尖锐型武器。他的上半身开始颤抖,然后直接从马上滚了下去。这时从天上传来大喊声。 “我是三叉戟的妮莉亚!” 她的口头禅还真不得了。妮莉亚从树上跳了下来,骑到了一个男人的背上。 “你要不要背我一下?” “什,什么啊?” “真没礼貌。” 她用枪杆架住了那个男的脖子一拉,两个人都一起掉下马去。穿着锁子甲的男人摔到了地上,轻盈的妮莉亚却用枪杆在地上一撑,一个空翻之后安稳地站到了地上。如果现在不是还在战斗的话,我真想为她鼓掌喝采!我冲向吉西恩身边两人中的一人。 “呀——!” 那个人正要砍吉西恩,剑被盾牌挡住,所以行动力分散了。因而他没办法挡住我朝他背后的攻击。我放开了缰绳,两手握剑,来了一个大横劈。他直接从马上飞了出去。 “呜啊啊啊!” 那个人在空中,全身还在乱动挣扎着,结果掉到了湖中。噗通! 身旁减少了三个敌人,吉西恩就开始对剩下的那个男人进行积极的攻击,立刻展开了一场可怕的战斗。感觉起来果然比较像战士之间的骑马战。 吉西恩的端雅剑犹如化身成数十把一样,来攻击那个男子,但对方却将这些快速而丰富的变化攻击全挡了下来,还出手去刺吉西恩。吉西恩根本连拿起盾牌挡的机会都没有,所以移动着身子要躲避这次的攻击,但由于在牛背上,要躲开真的不容易。吉西恩干脆用端雅剑挡在胸前,挡住了这一击,然后对那个男子还击。这真是场精彩的对决。 但是吉西恩连骑在胯下的东西都可以当作武器。御雷者好像不是很喜欢出现在前方的那匹马,所以从正面撞了上去。啪!马被牛角刺中,前腿一弯,就将马上的骑者摔了下去。结果他在落地的过程中,被吉西恩的剑砍中。 “修奇,小心!” 我听到大喊声,回头的瞬间,有火花喷了出来。‘咿嘻嘻嘻嘻!’杰米妮大声呜叫,抬起前脚,害我从马背上滚落。 “呜!” 我想站起来,却滑了一跤。我在水里头又滚了一下子之后,再度观察四周,发现有个原本已经倒地的家伙想要砍我,却被杉森挡住了。杉森下劈那个男的肩膀,他举起剑来挡,可是在同一瞬间,杉森朝他的胸部猛力踢了下去。他坐在马上,要踢在地上的人的胸部是很容易的。那男的朝后倒下。 既然我已经从马上下来了,我就开始拿起已经倒下的那些人的武器,抛到湖里去。但是有一个家伙已经爬起来了。他朝前伸出了长剑,想要牵制住我。好啊!这里是在地面上,我可是有我独特的绝招的! “一字无识!” 我由下而上攻击了两次。湖水被我搅得水花四溅,那个男的挡住了第一击,第二次则是朝旁转身躲过。但我第三次可是横着转的。 “呃!” 那人惊险地躲开了。他袍子的胸部部分破了个大洞。那时三叉戟的枪杆从他背后伸到了他的两腿之间。那男的腿被扫中,啪地一声!结果他跌到水里去了。他连忙抬起了头,可是妮莉亚已经踩住了他的胸部,将三叉戟对准了他脖子。 “放下武器!” “呀!” 那男的想揪住妮莉亚踩在她胸部的脚。妮莉亚马上朝他脖子刺了下去。 “呃呼呼呼……呼!” 那男的喊出了漏风的惨叫声。他颤抖着抓住妮莉亚的脚踝。妮莉亚带着心乱如麻的表情,将三叉戟拔了起来。血猛然从他脖子喷出。他的头突然落了下去,发出了咕嘟咕嘟声好一阵子。血将湖水都染红了。 他手上的力气一松,手也往下落。噗通。妮莉亚的脸皱得乱七八糟。 “这该死的家伙。居然有人要自杀,还要用这么恶心的方法……” 其他的男人也都忍着痛楚起身,用肉体展开了攻击。可恶!这些手无寸铁的人朝我扑来,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我不得已,只好用巨剑剑身的侧面来打那些人的脸颊。他们就好像被棍子打中一样,摔了出去。 吉西恩看到那些落马又没武器的人,还这样空手扑来,做出了觉得荒唐的表情。他从牛背上下来,用盾牌挡住了蛮干的对方,然后用剑柄朝对方后脑勺一敲。我也看到了杉森从马上下来,攻击对方的腹部。这些人可还真狠,连武器都没了,再打下去只是送死,他们还是冲了上来,反而是我们守方开始慌了。伊露莉看到腰上流血的人不顾伤口,还是朝她冲来,她也蹒蹒跚跚地往后退。她的脸上浮现了深深的忧伤。 “你们……为什么想死呢?” “这些家伙,到底在做什么!” 我大喊着冲了过去,撞向攻击伊露莉的那个人的背。那人喊出令人窒息的惨叫,飞落出去,但是因为撞上穿着锁子甲的人,所以我感觉似乎自己的肩膀也碎裂了。就在那时—— “危险!” 怎么了?我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卡尔正拿着长弓,而弓弦还在震动着。他射什么呢?我回头一看。 刚才被我打中脸颊的那个人正坐在地上,双手举到空中颤抖着。他的手臂上插着一枝箭。他的手上握着看起来像是卷轴之类的东西。卡尔慌忙地大喊:“尼德法,快把那东西抢过来!” “呃!” 那男的肌肉受了伤,不得不把那东西换到另一只手上。我冲了过去,不过已经太迟了。他开始大喊: “国王陛下万岁!” 他喊完,就用牙齿跟手将卷轴撕了开来。在那一瞬间,刺眼的光粒子开始聚集在他的手上。唰——!这,这是怎么回事?我看了看他的眼睛。结果我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那是决心要死之人的眼神。 “砰砰砰!” 瞬间迸出令人看了眼睛都会着火的火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激烈暴风的冲击下,使我向后倒。巨大的火光直冲上天,带着火焰的暴风朝我袭来。我这辈子就要命丧于此了! “杰米妮!” 真是的!怎么又喊出口了呢!真拿我自己没办法。 咦?我还活着? 我抬起了头。我仔细地检查一下身体,但几乎完全没有受伤。只不过摔在地上的时候,刮出了几条痕迹。我环顾了一下四周。 “天啊,不……!” 附近的树都已经化成了灰,稍远处的树都倒在地上燃烧着。地面变成一片焦黑,那个男的原本站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大洞,直径看来超过五十肘。一阵子之后,湖里的水开始往那里涌。 “这,这个真,掉进去会淹死的!” 呢——! 水快速激烈地涌进那个坑洞,在大湖旁边造出了个小湖。我慌忙地起身向后跑。等一下,在这种大爆炸中我还活着,这没道理呀!那,那,我是灵魂吗?那我的尸体应该沉在小湖底……天啊! 我直瞪着小湖,眼睛都快掉出来了。我,我的尸体真的在那底下吗? “不行……我还没娶老婆呢……呜呜……” “你在说什么啊?” 我转过头去!是妮莉亚站在那里。怎么跟生前一样,一点都没变?嗯,说起来我也是一样。因为一点都没受伤,所以我们两个一定都是灵魂了。 “走吧,妮莉亚。呜呜,我们上去吧。” “去哪里?” “还有哪里,去了才知道吧……呜呜。我这还是第一次死。搞不好我妈妈也在那里。” 妮莉亚怀疑地看着我,然后吓得脸色发青。 “那,那你跟我,都,都是灵魂喽?” “所以经历了那么大的爆炸,我们的样子却还是一点都没变。呜呜。因为妮莉亚你的职业,搞不好你跟我会去不同的地方。呜呜。别担心,我偶尔会写信给你的。” “天,天,天啊!不,不,不行!我居然死了!呜哇!” 妮莉亚向我跑来,抱着我唏哩哗啦哭了起来。我也抱着她的肩膀哭。这时传来了杉森的声音。 “你们继续吧。这一幕还真是值得观赏。” 杉森的样子也跟生前没两样。他肩膀居然还流着血呢!而且卡尔、伊露莉、吉西恩、温柴也都没变。但是刚才那些男人的灵魂跑哪去了?咦?而且就一个灵魂而言,妮莉亚身体的触感(虽然我不知道灵魂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啦)也太真实了一些吧? 妮莉亚好像也察觉了这件事。她用红着的眼睛注视着我,摸了摸我的胸膛。她歪着头说: “为什么我觉得有点奇怪?还是用传统的方法确认一下。” “哇啊啊啊!你为什么要捏我!” “不是没死吗?修奇,你这家伙!我刚还真以为我死了!” “咦,是吗?我们怎么可能从刚才的大爆炸中生还?” 伊露莉向我解释: “是她帮忙挡住了。” “咦?” “这里是达兰妮安的领土。所以应该是她保护了我们。” “啊!” 我望着湖水。湖面依然平静。卡尔用颤抖的声音说: “谢谢您,妖精女王达兰妮安。” 就好像在回答他一样,湖面突然开始动了起来。我们都僵着注视这幅情景。 湖面掀起了巨大的浪花。那是一座巨大的塔。不,应该说是水的帘幕吗?还是帐幕呢? 那是波浪。 我简直无法相信。如果在海里出现的话是有可能,但居然在湖里出现?但是那的确就是无比巨大的波浪,绝对错不了。可是它动得很慢,简直不像是真的。水滴连一滴也没落下来。在空中的波浪,就像某种固态的物质一样,慢慢地在移动着。它越过了我们头上,朝向燃烧着的树林去了。 然后那道波浪就全倾泄在着火的树木上。火立刻就熄灭了。噗兹!可是水完全没有洒在我们头上。 一阵子之后,湖面又平静了下来,恢复到跟之前完全一样的情景。但是原先着火的树林却有大量的水蒸气往天上冒起。唰—— “真是惊人……” 杉森用他颤抖着的腿,吃力地走向湖边。 “谢谢。太感谢了,达兰妮安。” 其他人也都急着点了点头。伊露莉用热情亲切的语气说: “谢谢了……我的朋友达兰妮安。” 第八章 “这到底怎么回事?” 对杉森单纯又深切的疑问,妮莉亚回答说: “这个嘛……不是山贼。自爆的山贼?这说起来不是很好笑吗?看他们的所作所为,也让人觉得是如此。没有了武器之后,他们居然空手扑过来。如果把他们抓起来当俘虏,他们也铁定会自杀吧。哎,想到就毛骨悚然!我根本不想要回想刚才的事情!” “而且他们拥有的并不是普通的实力。” “没错。除了吉西恩之外的人,他们根本都不放在眼里,大概是以为轻轻松松地就能够对付我们。” “嗯,装备很好,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呢!因为都是他一个人在承受攻击。” 我们都稍微远离爆炸现场。那些树正在冒烟,所以也很难待在那里。那些人的尸体都化成了灰,不然就是在新出现的水坑中,要调查也很困难。但是他们的马却都没事。达兰妮安好像连那些马也都保护了。这真是太好了,因为马儿是无辜的。伊露莉正远远地治疗被御雷者撞过的那些马。那些马就算受过许多战斗训练,但是大概也从没想过会在战斗中遇上公牛吧。 如果按照妮莉亚的说法,我们能够轻松地解决那些人,是因为他们小看我们。说起来我还是个孩子,杉森体格虽好,但武器装备则是很普通。跟他相反的是吉西恩,穿着半身铠甲,甚至拿着魔法剑跟盾牌。所以那些人都以吉西恩为目标,我们趁此机会把他们压制住。他们还没认出我们的实力之前,就都被解决了。这真是太幸运了。 卡尔搔了搔脸颊,插进了杉森跟妮莉亚的对话。 “值得思考的是,他们是以我们为目标的刺客。” 妮莉亚睁大了眼睛。 “刺,刺客?” “不管怎么样称呼他们……反正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杀害我们。不然他们还会有什么目的?可是理由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对我们下手?” “啊!呃啊!” 杉森拍了一下手,结果喊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他大概忘记了自己的肩膀受伤,已经缠上了绷带。伊露莉刚才虽然帮他涂了一点治疗药水,但应该还是很痛。杉森按着肩膀吃力地说: “呃,是温柴!是因为温柴跟那份文件。” 温柴惊讶地望着杉森。杉森继续说明: “费雷尔也这么说过。我们不是拿着那份报告吗?就是因为那份文件。如果我们交出那份文件,又让温柴作证,杰彭方面铁定感到很棘手……一定是这样!要不然就是某个不希望拜索斯跟杰彭打仗的鸽派人物,反正,那种人……” “不是的。” 听到我的话,杉森转过了头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修奇?” “我听得很清楚。因为我靠得最近。” “听到什么?” “那个男的在自爆之前,大喊‘国王陛下万岁!’” “国王陛下?啊!那是杰彭国王派来的……” “杉森!拜托!如果他们是杰彭人,为什么要用我国话来喊呢?” “咦?咦?没错。等一下。那是什么意思?是说国王陛下想要杀我们?” 我们突然都产生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持续了好一阵子。杉森一脸茫然地说: “等一下,国王陛下有什么理由要杀我们?修奇,你是不是瞒着我们,参与了什么叛变的阴谋?” “杉森,你还是乖乖地自首吧。” 在我们说着这些无聊的玩笑话之时,卡尔摇了摇头,说: “如果真有这种理由,就算真的有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只要等我们到了首都再处置我们,不就好了?为什么要特地派刺客来解决我们?这真是矛盾,尼德法老弟。” “对呀,卡尔。修奇,一定是你听错了。” “我听到的就是这样啊!” “啊,那么国王为什么要杀我们?” “啊,啊,那个……” 我也不知道理由。我答不出任何合理的理由。 我皱着眉摇了摇头。我看到了吉西恩低着头坐在远处。吉西恩偶尔会神经质地拨拨他的灰头发,脸上的表情非常凶狠。他好像又在跟端雅剑说话了。杉森斩钉截铁地说: “他们不是山贼。他们豁出了整条命,冲上来想要杀我们,所以一定是刺客。那么想来想去,温柴还是最有可能的原因。费雷尔不也这么说过吗?” 说起来也没错。聪明的费雷尔很清楚地这么说过,搞不好会有一些刺客,以我们携带的报告书为目标,跑来追杀我们也说不一定。这时,大概马儿都治疗完毕了,所以伊露莉走了过来。 “各位,你们不能从别的角度来想想看吗?” “咦?要怎么想呢?” “我们护送着报告书跟温柴。但是在这里有许多人,旅行的目的也不是全部都一样。卡尔、杉森以及修奇,你们是为了报告故乡发生的事情,而要到首都去吧。会不会是因那件事呢?” “咦?刺客不可能因为这种事而追来吧?” 听到杉森的话,伊露莉点了点头。 “是的。那我怎么样呢?照我想来,也不可能是因为我,而让人类的刺客追来。我打算要去戴哈帕港见某个人,但是这跟人类一点关系都没有。” 伊露莉转过头去望着妮莉亚,我跟杉森、卡尔也都随之开始注视妮莉亚。妮莉亚跳了起来。 “绝,绝对不是我!我只不过是个穷困的盗贼!不会有刺客要追我的,公会费我也都乖乖地交,虽然被我下手过的人当中,也许有人会怀恨在心,但也不会因此派出自爆暗杀队吧?只为了抓一个盗贼?” 卡尔微微笑了。 “事情似乎不是那样的,妮莉亚小姐。” 听了这句话,妮莉亚安心地松了口气。伊露莉望着温柴说: “温柴有理由成为刺客的目标吗?” 温柴没有回答。伊露莉点了点头。 “可能有些人不希望温柴在卡拉尔领地所做的事情曝光。可是现在的问题是,那些人在死前用拜索斯语喊着国王陛下万岁。那句话我也听得很清楚。” “伊露莉也听到了吗?” 听到杉森的问话,伊露莉点了点头。她现在望着惟一还没提到过的人,也就是吉西恩,吉西恩一直到这时都还在低着头。 “吉西恩先生。” “……” “吉西恩先生!” “咦?啊,为什么叫我?” “你有没有做过什么事情,是会让刺客来追杀你的呢?” 吉西恩的脸上一片茫然。他想了一下,然后说: “你们认为刚才那些人是以我为目标?嗯……在我冒险的过程中,有时候是有可能招来怨恨的。想要找我报仇的人应该很多。但是我想不出来,有谁会派出这么厉害的刺客来找我?” “是吗?” “我完全……想不出有谁能做出这种事。” “是的。嗯,这还真是奇怪。” 伊露莉再次低下头,陷入了沉思。没错,这还真是奇怪。 但是这时,原来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温柴开口了。 “吉西恩。” 吉西恩望着温柴。我们也都将视线移到温柴身上。 “昨天我不是说过了,在你身上,血的气味真的很强。” 吉西恩用意味着‘你是不是想意事?’的眼神望着温柴,说: “所以呢?你为什么老是提这件事?” “因为太奇怪了。像你这样的男人,身上很少会沾满这么多血腥。因为可以当你敌手的人并不多。你到底……” 本来微笑着说话的温柴,突然语气一变。 “Yamus dsidafra un ertm,kima?” 他突然开始用杰彭语说话。吉西恩立刻带着僵硬的表情说: “喂,你为什么要用杰彭语说话?” “Ertm,kima unte raleil Djipenian,Releil?” 吉西恩咬着牙回答。 “talledeon yaasatr unes rithroii” “Impawerr,en dikkasia nowms” “Xycs” 我们都慌张地望着对话的两人。温柴冷笑着说: “喂,吉西恩,你被我骗了。” “被你骗?” “这里还有别人听得懂杰彭话。” 吉西恩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大大的,杉森跟我则是望着卡尔。 卡尔做出惊讶的表情。而且还不是普通的惊讶。 吉西恩看到卡尔的表情,也知道没必要再隐瞒下去了。他搔了搔后脑勺,说: “哼,我的道行还是不够。怎么这么简单就被人套出话来。” 卡尔慌忙地想要站起身来。吉西恩摇了摇手,说: “请坐下,卡尔。” “可,可是,殿下……” 殿下? 我感觉好像五雷轰顶。 “说什么殿下。我只不过是王宫跟贵族院都放弃的浪荡子。” “殿下。” “不要叫我殿下。请叫我吉西恩。” “这怎么行……我怎敢……” “喝!这也是一种不忠,你不知道吗?居然对国王或太子以外的人用这种尊称,这是对国王的冒犯。这可是条重罪啊!” “啊!” 卡尔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但比起我或杉森,他的状况似乎还是好多了。卡尔至少还知道些什么,可以这样说话,但我们却像被拉到市场的牛一样,迷迷糊糊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跪条腿也不是,真不知如何是好。我是不是该说至少我们还知道这时不能躺下来,所以还好?居然叫他殿下?照他这么说,那吉西恩还是个王族喽?杉森很小心地,真的非常小心地开口说: “卡尔,那个,请你说明一下……” 卡尔观察着吉西恩的眼色。吉西恩摇了摇头,说: “哎,这真是的。我已经六年没把这件事说出口了。我猜都猜不出优比涅的秤杆到底会伸到哪里去,我也不知道贺加涅斯的秤锤有多重。哎,简单地说好了。我是吉西恩·拜索斯,当今国王的哥哥。” “咦——?” 我跟杉森还有妮莉亚都像被雷劈中一样,惊讶地站了起来。 原来是他!原来他就是那个行事荒唐的王储……呃,原来他就是那个人?因为太爱玩,从王宫逃了出去,结果被废位的那个废太子? 吉西恩作势要我们坐下。 “没关系。你们先坐下来。你们看看我这个样子,哪里像个王族了?而且这里又不是皇城。请各位轻松点,坐下来吧。” “啊,那个,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什么?你们不知道如何坐下吗?先弯下腿,抓住平衡感之后,先用手撑着地,然后将臀部轻轻地移向地面就行了。如果失去了平衡,可能会冲击到尾椎,也有可能让脊椎疼痛,所以请特别小心。” 我们按照国王陛下的兄长详细的指示坐下。因为太紧张,所以我连笑都笑不出来。我们是不是应该说一些‘谢殿下隆恩’之类的话?吉西恩用看起来更加温和的表情望着我们。 “哎,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弟弟是国王,我却是浪荡子,我弟弟在皇城中,我则是在荒野里漂泊。我天生就是这种性格。贵族院那些元老做了很正确的判断。他们把我废掉,拥戴我弟弟坐上了王位。事情就只是这样而已。” “您说得十分正确。” 听到杉森的回答,吉西恩讶异地稍微张大了嘴。杉森的精神状态似乎有点不正常。 我看了看妮莉亚,她正做出非常失望的表情。她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是光看她的表情,也可以读出她内心在想的各种各样事情。如果偷了王族的东西,生命会陷入危险,所以不能悄悄拿走端雅剑,难道她是因此而失望吗?无论如何,吉西恩大概认为说明得已经够清楚了,因而看来也没有要继续讲话的意图。但是卡尔似乎不打算让这个话题就此告一段落。 “可是殿下。” “喂,拜托!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不是什么殿下。” “殿下,您为什么抛弃了都城,成为一位四处游走的浪人呢?” 吉西恩对我们抬起了两手。他一面做着手势一面对我们说明。 “你的说法因果颠倒了。因为我想要抛弃都城,成为一个四处游走的浪人,所以被夺去了王储之位。我不是当国王的材料。我更喜欢流浪的生活。我天性懒散,也缺乏处理国政的能力。” 说着说着,吉西恩做出了脖子被砍的手势。 “所以贵族院的元老们才把我废掉。我认为他们做得很对。” “殿下……我们听说殿下当初受人景仰为百年难得一见的贤君之才。” “你从哪里听到这话的?那是阿谀奉承、惟利是图的那些家伙用来拍王储马屁的老套词汇。我五岁就被册封成为王储。说五岁的小孩是什么贤君之才,连五岁的我听了,都觉得啼笑皆非。” 吉西恩率直地这么一说,卡尔也就做出无法再接口的表情来了。卡尔心念一转,再次开口说: “那么也许殿下是为了跟杰彭间的战争,想要辅佐国王,所以要回拜索斯皇城去?” 吉西恩轻轻地笑了。 “不,我才不担心那种事。我弟弟从小就是个书虫,对于兵书也读了很多。他也拥有很多优秀的臣下。我就算去了,对战争又能作出什么建议呢?关于这一点,光是我弟弟身边的专家们,就已经多得不得了了。” “那你为什么要去拜索斯皇城……?” “你的记忆力还真差。我不是说过了,我要去那边解除御雷者身上的诅咒,还有要去弄个魔法剑鞘?” 吉西恩一说完,端雅剑就又开始震动作响了。嗡嗡嗡嗡嗡!吉西恩一副气得要死的表情,望着自己的剑鞘。 “该死。我离开皇城的时候,只偷拿了这一样东西,那时还觉得很高兴……” “咦?” “我被逐出皇城的时候,我跑去王宫的仓库,偷了这一样东西。那时我认为这是魔法剑,一定会帮上我的忙。可恶,我做梦都没想到,它会把人折磨得快疯了……” 卡尔微笑之后,又继续问: “如果殿下没有那种意思,那么刺客追杀你的理由是什么?” 吉西恩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卡尔看到了我们的表情,所以详细地为我们说明。 “温柴刚才就看出刺客们攻击的目标是他。而且看了他的杀气,也应该知道他是被很多刺客追杀的人物。所以温柴刚才大概已经猜到了这位就是殿下。这真是让人不得不惊讶的事。” 温柴冷冷地笑了。 “他说到六年的期间,又是个被刺客不断追杀的重要人物,这只不过是一加一等于二的简单推论而已。” 呃,这还真是丢脸。温柴那种表情,就像是在质问说:你们这些人怎么连自己国王的哥哥都认不出来?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就算我们的国王现在马上出现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出来呀。温柴受过间谍训练,所以对我国的贵族大概比我们还熟悉。吉西恩望着天喃喃说: “这真是。难道我已经进入了魔法的秋天?今年秋天老是发生一些怪事。” “殿下?” 吉西恩搔了搔头,说: “我不知道。我猜不出他们是谁派来的,最近突然出现来攻击我。如果简单地想,可以想成是我弟弟身边的那些人,怕我觊觎王位,想要除掉我,但我还是无法理解。只要看看我的生活态度就可以知道,那个位子对我而言是一点价值都没有的。我最近六年根本没去过首都附近。我只不过是个冒险家,不是对王权有威胁性的人物。” “……冒险家就算不是王族,也是最有可能成为国王的职业,不是吗?” “你是在讲以前的那些故事吗?一个人经历了伟大的冒险,建立了地方势力,适当地缔结了血缘关系跟同盟关系,可以在王权不及之处培养出势力。但是想要那么做的话……冒险家的年纪大概需要到四五十岁才行。而且所有行动都必须要为了那个目的来进行,经历千辛万苦才能办到。如果像我这种生活态度,是不可能的。” 卡尔等到吉西恩说完,然后平静地说: “可是现在拜索斯是处在战争状态。” 吉西恩突然用可怕的眼神望着卡尔。卡尔很沉着地说: “在战争中,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由于持续不断地打仗,王权的威信减弱,利用这个机会跟敌国缔结同盟,来颠覆政府,是有可能办得到的。我认为只要跟杰彭携手,您要成为国王不是件难事。” “……你居然这么说?” “请您听我说明。只要用这种方式就行了。先靠杰彭的帮助发动政变,然后向天下宣告说、国王由于自身的野心,掀起了不合理的战争,导致国内百姓生灵涂炭,我无法坐视这件事,所以将他除灭。我们会对杰彭致歉,并负起赔偿责任。然后杰彭方面宣称‘我们承认并祝贺吉西恩国王的登基。以他的贤明,应不至承袭战争责任者的罪恶。’而百姓也会对终结战争的叛乱者拍手叫好。” 天啊,优比涅啊!我跟杉森讶异得眼睛都快掉出来了。吉西恩那样子简直就想当场拔出剑来,直瞪着卡尔,但卡尔静静地下了结论。 “特别吉西恩殿下是被贵族废去的王储,要声称有权登上王位,是很容易的。我的想法怎么样呢?” 吉西恩猛瞪着卡尔,卡尔则是镇静地接受着那目光。吉西恩叹了口气。 “你这话听起来不太像在诱使我这么做。” “我完全没有那样的想法。” “你真是让人讶异。是的,我承认。我所担心的也就是这件事。” “原来是这样啊……” “我推测派刺客来杀我的那些人,大概也是在担心这件事。他们应该是认为我会趁着战争,将我弟弟赶下台。我认为这件事应该不是我弟弟做的。那家伙心地很善良。他的侧近中,大概有某个蠢货,把自己的野心跟对国王的忠诚混为一谈了。” “殿下真的没有那种想法?” “……你这话说得有点过份了,卡尔。” “对不起。请您原谅。” “别再试探我第二次了。我没有那种想法。如果我真的贪求王位,只要从小好好当个王储就行了。但是贺加涅斯却给了我对自由的强烈渴望,让我无法忍受坐在宝座上。也许这不是因为我对自由的渴望,而是因为有驿马星附在我的头上。” 驿马星是什么东西?他用的这个词还真怪。但卡尔只是点头。 “那么您去拜索斯皇城,不就更危险了吗?” “当然危险。但是我心中完全没有那种野心。只是如果不去那里,很难找到能够解除御雷者诅咒的祭司。” “您还是要去吗?即使经历了这种事?” “在遇到各位之前很久,我就经历过这些事了。” 吉西恩很轻描淡写地,但却也毫不动摇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心。卡尔大概也听出了这句话表面之后的实际意义。 “我愿意帮助殿下。” 吉西恩带着为难的表情说: “我说过我不是什么殿下。拜托。而且我不能再跟各位一起走了。” “咦?” “各位会因为我而陷入危险。这样会让我很为难。” 卡尔讶异地张大了嘴。吉西恩摇摇头,说: “刚才不也是如此吗?杉森因为我而受了伤。好险这次他们不了解各位的实力,所以我们有机会打赢,但如果这里不是达兰妮安的领土,我们所有人不是都已经死了吗?” 这样讲也没错。我们都望着湖边新产生的小湖,眼被火烧掉的树林。这真是可怕。吉西恩环顾了我们一下,说: “我绝对没办法再跟各位在一起了。我还知道褐色山脉的其他道路。只要走矮人们的路径就行了。那我们在这里分手吧。” “咦?啊,不行……” “别再说了,卡尔。” 吉西恩坚决地打断了卡尔的话。卡尔闭上了嘴。吉西恩带着有几分落寞的表情说: “对于昨天决定跟各位一起走这件事,我真是非常抱歉。你们要怎么骂我都没关系。我没想到刺客居然会跟到这么险峻的褐色山脉当中来。这是我的错。” “殿下……” “对不起。当了这六年的浪人,我认为人们已经把我视作浪人吉西恩了。我相信自己能够舒服地过着冒险家的生活。但现在世上还认为我是吉西恩·拜索斯。这是我必须甘心接受的命运,可是我不想连累到你们。那么再见了。” 吉西恩好像觉得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所以转身骑上了御雷者。他根本不给我们讲话的机会,就这样开始要走。 “殿,殿下!” 吉西恩停了下来。他转过头来望着我们。他在笑。 “万一这是我的魔法秋天,这次的相遇是因为秋天的魔力造成的,那么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到那时为止,我不会跟各位道别。愿亚色斯的庇佑与你们同在。” 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是梅莉安说的。如果约定了要再次相会,就不用道别。 “喝!” 遇到他还不到一天,吉西恩,这个有可能会成为国王,却因为自由的灵魂而抛弃王座的人物,就离开了我们。他是骑着被诅咒的公牛,被唠叨的魔法剑弄得头痛不已的荒野的王子。 我们茫然地望着他的背影远去。 “我现在知道,人类是可以因着关系而发展的。” 这是伊露莉说的。卡尔沉稳地望着伊露莉。 “我认为你们不像我们一样天生协调,所以必须熟悉互相缩小意见范围的方法,也就是商讨协议的方法,在试图理解他人的过程中,培养对其他被造物的理解力。” “这是精灵们的想法吗?” “这是我个人的想法,就如你们所知……” “啊,是的。因为精灵都是协调的,所以其他精灵应该也不会反对谢蕾妮尔小姐的想法才是。” “是的。但是那个王子,吉西恩·拜索斯,却因为这个关系而受到折磨。” “受到折磨……” “在我看来是这样。我感觉他虽然想创造自己的形象,想要坚持一个喜爱冒险的浪漫之人的形象,但他自己的关系却不肯放过他。” “你指出的这一点是正确的。” “是吗?我好高兴。这样我对别人的理解力也算是有了些长进。” “你本来自认为没有理解力吗?” “是的。这是当然的。时常在协调的关系中生活的我,要掌握跟我想法不同之人的内心,不是件简单的事。” 卡尔远远地望着褐色山脉的另一端,说: “我不是这么想的。” “咦?” “你刚才说到对他人的理解力,最后其实那只是感情的转移。同样体积的碎布,如果做成了娃娃,就会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同样大小的石头,如果做成了雕刻品,就会引发人的某种感情,或慈爱,或恐惧,或崇敬。这可以说是对物质转移感情的结果,到最后我相信一切都是从温暖的心开始的。” “这段话好难啊。” “我的意思是这样的:我相信只要有善良的心,对他人的理解就会自然而然产生。” 伊露莉歪着头疑惑地问: “只要有善良的心就够了吗?” “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有这个就够了。在一国的王子骑着公牛,挥动着魔法剑的世界上……” 卡尔没把话说完,而是代之以微微的一笑。 第一章 ……因此伟大的路坦尼欧大王说:“我的朋友一日的悲伤等于是我百日的悲伤,我的朋友一日的快乐等于是我百日的快乐”。贤明的亨德列克随即回答说:“要不要我帮您治疗?” “啊啊啊,救命啊!” 我以前也是这样吗?嗯,不对,我那时候更严重吧。不管怎么样,总之妮莉亚从马上落了下来,骨碌碌地在地上滚着。从疯狂乱蹦的马匹上坠落的时候,即使身手再怎么矫健,也不可能拿出什么办法的。顶多也只能将身体蜷曲起来,以减少落地的冲击力。妮莉亚在地上翻了一个筋斗之后,就直接将手臂摊开,躺成一个大字形,在那里吁吁地喘气,杉森和我则跑去抓那匹疯狂乱蹦的马。 “在那边,快把它抓起来!” “呃啊啊!” 马要是会讲人话,那匹马应该早就已经把我骂得臭头了。因为我抓马的方法总是先冲上去死抱住马的脖子之后,将马脖子夹在我的腋下,然后把它撂倒。砰咚!那匹马摔在地上,气喘吁吁地瞪着我。弥漫在周围的灰尘让我打了个喷嚏。 “哈啾,这家伙。呼,呼。连我也快被整死了。你以为要把你这种大块头撂倒是很简单的吗?呵,呵。哈,哈啾!不要再耍性子了啦!” 我们把那些刺客们的其中一匹马留下来当做妮莉亚的马,其余的则是都放走了。我想它们应该都会变成野马。然而如果它们是训练有素的马,就应该会自行回到它们自己的马厩才对。 但它们好像真的是训练有素的马,会因为换了主人而激烈地耍性子。更何况妮莉亚所选的马是那几匹里面最高大的马。杉森和伊露莉那时都摇了摇头,但是妮莉亚还是无条件坚持要最高大的马。 “你要考虑你的体格。那么高大的马和你的身材并不配。” “杉森先生说得对。而且这匹马的性格很凶猛哦。” 可是妮莉亚摇摇头。 “不要!最大只的马在卖掉的时候可以卖得最多钱。我们要想想未来,未来!” 杉森火气都上来了,也不再劝她了。 “干脆你去骑钱袋算了!” “哇,真的有钱袋可以骑?那当然是更好啦,就可以不用花饲料钱了!” 结果妮莉亚就这样开始同时折磨自己、自己的马,还有我们。我小心翼翼地让那匹乌黑而且块头很大的马站起来。那匹马一面傲慢不逊地叫着,一面起身,但是因为我左手紧抓着马缰,右手作势要打它一拳似地威胁着它,所以它才没有逃跑。然而它却想要咬我的左手。 “呜哇啊啊!” 我惊慌地把手缩回来,才勉强没被咬到。卡尔则是用木签在地上划了条线。 “第十七次尝试失败。” 被绑在旁边树干上的温柴咯咯地笑了出来。妮莉亚躺在地上,对着天空大喊: “那么,这是第十八次尝试!” 妮莉亚把脚抬起,手在地上一撑,猛然站了起来。真是的,即使她每次都尽量减低落地的冲击力,但是一个从马匹上坠落十七次的女子居然还能如此元气十足,真令人不敢相信!虽然那匹马也很固执,但是妮莉亚更是非常地固执啊! “呀啊啊啊啊!” “那是哪一招啊……?” 杉森用糊里糊涂的表情望着妮莉亚。妮莉亚向前一个空翻之后跑了过来,紧接着往天上高高地一跃,漂亮地做出一个回旋一百八十度翻身,跳上了那匹马。 “呀啊!” “你骑反了啦!” “……呀啊!放开,修奇!” “我看不下去了……” 我遮住眼睛,然后放开马缰。咿嘻嘻嘻!啪哒,啪哒,咿噜嘻嘻嘻! “救命啊!” 经过了长达三十九次的尝试,好不容易才终于让那匹马开始听妮莉亚的话。妮莉亚抚摸着那匹马的耳朵,微笑着说: “好乖的马啊!” 那匹马听了应该会啼笑皆非吧。而在这段期间,一直不断和它角力的杉森和我完完全全瘫了,一下子躺到了地上,吁吁地喘气着。我问她: “呼,呼,你要帮它取什么名字呢?” “名字?因为它是黑色的,就取这个怎么样:‘没有足迹的漆黑夜鹰之救援者’?” “没有足迹的漆黑夜鹰之救援者”……我为什么就只会遇到这种把马的名字取得很奇怪的人呢? “好像有点太长了。” “是吗?那又不会怎样。不管取什么名字,反正它也听不懂。如果真的太长,那就切掉一些不就好了?” “切掉?” 妮莉亚微微笑了笑,然后将手放在那匹马头上的马鬃,她严肃地说: “我妮莉亚身为实实在在的夜鹰,将你取名为黑夜鹰。你是我做所有事的伴侣,并且在我逃跑时,做为我的第一援助者。知道了吗?” 这样才稍微好一点。把它叫做黑夜鹰,意思是漆黑的夜贼吗?令人惊讶的是,那匹马点了点头,妮莉亚看到之后咯咯地笑着紧抱住它的脖子,把头埋在马鬃里。 “哈,哈啾!” 那匹马已经倒在地上非常非常多次,当然马鬃上也就沾满了灰尘。 我觉得与其取名叫盗贼之马,倒不如叫做勇士之马,会比较适合这一匹有着凶猛性子以及高大块头的黑马,结果它却被取名为黑夜鹰。 为了驯服妮莉亚这匹暴躁的马,因此那一天下午就这么白白过去了。反正我们原本就打算第二天再越过梅德莱岭,所以并没有什么关系。于是我们就在尼尔·德路卡峰下扎营过夜。 沿着尼尔·德路卡峰左边山脉,越过梅德莱岭的这一条山路,在中部大道上被称是最为急促的山岭。当然啦,山岭是不会急促的,这句话的意思是指只要越过此处,拜索斯皇城就会近在咫尺,所以翻越此座山岭的旅行者们,步伐都会变得很急促。 而且从这里开始,有首都维持治安的力量存在着,所以偶尔会看到用石头建成的棚屋。从首都派遣来的骑警队员会在棚屋里值勤,并且帮助解决旅客们的不便之处。从食粮用尽或需要睡觉的地方之类的小事情,一直到搭救遭逢灾难或被怪物袭击的旅客,都是由他们负责的。所以这附近的路上很少有怪物出没,可说是一段安全的路,这完全是因为有骑警队员经常在附近巡逻的关系。然而,因为他们不能侵犯到妖精女王达兰妮安的领土,所以不能出入更西边的地方。因此,应该说他们保护旅客们只保护一半而已。 我们在稍早之前曾和骑警队员们互相擦肩而过,他们穿戴着非常适合山岳地形的武装。虽然他们全都留着浓密的胡子,服装也看起来不是很干净,但是他们很亲切地和我们打招呼。他们并没有询问我们为什么绑着温柴。可能是旅客们常发生比这还更奇怪的事吧。 回头看看已经走远的骑警队员之后,杉森说: “嗯,如果要求他们护卫的话,可不可以?” “咦?为什么呢,费西佛老弟?” “因为……温柴是敌军俘虏。所以应该可以接受骑警队员的护卫到首都去,不是吗?” “这个嘛,只由我们来押送温柴,应该也不会出差错吧?那些骑警队员在这附近的警备任务已经够忙的了,而且他们的任务是由国王殿下来决定的,不是我们任意要求就可以拿来利用的。” “可是这是押送战犯啊!” “由我们这些人来押送他,会很辛苦吗?” 杉森只是笑了笑说道: “不是的。没关系。我们走吧。反正都快到了。” 我回头看看温柴,他的脸色并不好。如今只剩不远的路就可到达拜索斯皇城,所以他现在连作梦也别想逃跑了。杉森也察觉到他的脸色,说: “喂,就算你成功逃走,在这一带你立刻就会被逮捕,如果你乖乖地让我们押送,反而说不定有机会参酌情状减轻罪行。” 温柴紧咬着牙齿说道: “真是谢谢你啊,这么为我设想。” “哎呀,不客气。” 虽然同样是中部大道,但是之前走过的路实在是无法比得上现在这一段,被整修得很好。接近首都确实有很多好处。我们也不用担心怪物会出没,就这样经过一段平稳的旅程之后,我们越过了梅德莱岭。 我们越过山岭,下到平地,也没有看到什么东西,只看到绵延不断的丘陵地和平原。而在那些景物中间,则是中部大道继续悠长地延伸着。卡尔看着天空说: “就快黄昏了。费西佛老弟。到拜索斯皇城还有多长的距离呢?” “嗯,如果全速奔驰的话,大概今天夜里就可以到达了。” “是吗?那么就不用再多浪费一天了。” 杉森也点点头。 “好,那我们现在开始奔驰吧!今天夜里抵达拜索斯皇城,然后明天就可以开始我们的任务。” “那么今天是和各位一起走这最后一程了。” 一听到伊露莉的话,杉森惊讶得嘴巴张得好大。 “嗯,修,修奇。你会不会很累?要不要走慢一点?” 如果我说不累的话,还能活命吗?卡尔转过头去,笑了笑。但是伊露莉先开口回答说: “今天应该算是很舒适的一程旅行。我很想早一点梳洗。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今天就到旅馆……” “是!当然好。出发!” “我……我都还没回答耶。” 杉森根本听都不听我的话,就开始跑了起来,温柴仍旧是被那条像诅咒般的绳子拉扯,犹如一只尾巴着了火的猫,立刻紧跟着杉森开始跑。伊露莉和卡尔也跟在后面跑了起来。妮莉亚则是先说出了一句宣言: “来!黑夜鹰。这可是第一次疾走。好好跑吧!呀啊!” 黑夜鹰立刻以惊人的速度开始跑了起来。它踏着和它块头相称的长长步伐,开始不断向前行进。妮莉亚有如尖叫般地发出赞叹声。 “哇啊!你,真的真的,很会跑哦!” 我也不甘落后地骑着杰米妮出发了。 “呵啊!呵啊!” “呀啊!” 夕阳开始落下。我们后方是西边,所以影子在我们前方拉得长长的,我们在那片所有东西都被染红的平原上追着六个影子跑。因为有光线的时间已经剩下不多了,所以在这段时间能多跑一点就该多跑一点。 过了一会儿,太阳下山了。我们开始慢慢地骑马,一直到月亮升起时为止。四方完全是宽广的平原,在从上方笼罩下来的巨大黑暗之中,我们无言地走着。过了好一段时间,我们前方的东边地平线上同时升起了二个月亮。 “哦!今天是雪琳娜以及露米娜丝两个月亮同时升起的日子。” 这真是一幅好漂亮的景象。在东边地平线上同时有二个一大一小的月亮升向天空。刚开始看起来像是什么巨大的东西从地上伸出手指甲。等到最后完全一升上来,原来那是二个同样大小的满月。 我们朝着那两个月亮策马奔去。 在地平线之上,月光之下,开始浮现出灯光。杉森用感动的语气说道: “拜索斯皇城啊,终于到了!” 拜索斯皇城是一座不夜城,座落在黑暗的地平线上方。这个都城位在褐色山脉向东边绵延之后又稍微往南弯的部分,现在它正朝向夜空喷散出巨大的灯光。真是难得一见的景致!如果只是有非常多点燃的蜡烛,有可能将亮光放射到这么远的地方吗? “因为有很多巫师,所以才会如此。” 妮莉亚说了这句话。 “巫师?” “那里有一座被称为光之塔的巫师公会建筑物,而且在那座城市里的道路上,每天晚上到处都会点亮魔法之火。所以即使在晚上,也不需携带任何灯火就能到处走动。” “哇!” 我们到达环绕着拜索斯皇城的皇城河的时候,才得以观赏到她所说的这个东西。 在皇城河上有一座很巨大的拱形石桥。这座大到连十个人都能同时并肩走过去的大桥,两端有着像是哨站的东西。在哨站建筑物的上方,亮着某种我看不出是什么的火光。那并不是火把的火光,而只是一团亮光漂浮着。伊露莉看看那个东西,说: “是永久魔法光。连在哨站建筑物上也使用了这种魔法,真是了不起。” “是吗?那么在大白天也会发亮吗?” “应该是的。在白天里可能会用某个东西罩住吧。” 哨站的警备士兵们全都穿着华丽的服装。杉森看看他们的武器,接着低头望着自己的皮甲和剑,叹了一口气。他们全都穿着整套的半身锁甲,而且胸前都刻着拜索斯的象征,也就是红色的秃鹰纹样,头上则是戴着有漂亮羽毛做装饰的头盔,腰上佩带华丽的长剑。他们要我们停下来。 “各位是要进入拜索斯皇城吗?” 卡尔代表我们开口说: “是的。” “因为是深夜,所以需要调查身份。请问可以证明一下你们的身份吗?” 卡尔从行李里面拿出自己的一些文件。那位警备队员很快地看过那些文件。随即,那些警备队员们的动作和语汇开始出现一点点的敬意。 “请问您是贺坦特领地的全权代理人吗?” “是的。我是要来谒见国王殿下的。” 那位警备队员用眼睛扫过在卡尔后面的我们。 “您的随行人员好像有点特殊!” 确实是如此。杉森虽然衣着有点破旧简陋,但还是可以称得上是随行的武官,但是其余的人是少年、精灵、被绳子捆绑住的男子、骑着高大马匹的女子,所以如果说这些是领主的随行人员,确实会令人觉得很奇怪。卡尔笑着说: “这位精灵是和我们一起旅行的同伴。而其他的人则全是我们贺坦特领地优秀的市民。” 那位警备队员微笑着,将文件递还给卡尔。可能他是认为一个乡下领主的随行人员也没有什么值得看的样子。哼,我们看起来的确是那副模样,所以也没办法了。 “好的。玉玺确实无误。您是国王的封臣,所以您以及您的随行人员的通行权是受保障的。而这位精灵是我们国王殿下的朋友,因此可以在拜索斯的所有土地上随意走动。请各位进去吧。” 他让到一边去,然后我们从他旁边经过,走上桥去。精灵虽然不是拜索斯的公民,但是因此也没有触犯到拜索斯法律的问题,所以那位警备队员并没有问伊露莉叫什么名字,目的何在之类的事情。 杉森有点沮丧地回头看看后方,然后好像自言自语似地说: “那才是真正的‘警备队员’啊……很雄壮威武。” 卡尔干咳了几声,然后开玩笑地说: “你是说盔甲,还是说里头的人啊?” 杉森笑着摇摇头。 “卡尔,你可能不知道,他们穿那种盔甲还能那样轻快地移动,可以说是拥有厉害实力的人。作为一个战士,他们是很令人尊敬的。” 随即伊露莉微笑着说: “他们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杉森你比他们强多了。” “你这么说……太过奖了。” 随后妮莉亚也开口说: “真是的,杉森啊,杉森,那些盔甲都附上了轻量化的魔法,所以可说是非常地轻。你是不是不会看盔甲才这样说啊?” “咦?你怎么知道有魔法?” “因为我曾经认识一个穿那种盔甲的人。” “是吗?嗯……可是他们还是很了不起。我是说能够穿着那么贵重的盔甲。” 我并没有像伊露莉或妮莉亚那样亲切地安慰杉森。我正忙着观看四周呢! 真是雄伟壮观。 横跨皇城河的拱形石桥的栏杆上面,不知是不是因为附有永久魔法光的关系,隐约地透出亮光,我们仿佛像是走在发光的桥上。因为是拱形的桥,所以也有一股像是踩着彩虹过河的感觉。特别是在这暗暗的深夜里,这幅景象更是显得美丽。晚上来到这里,真是太幸运了!桥上栏杆的光让黑暗的河水都在闪烁着。河面上犹如散布着宝石一样。 接着,我们过了桥之后,立刻出现一道很高大的城墙。城墙的高度看起来至少有一百五十肘,横挡在我们前方。到底是如何将石头堆到那么高的呢?以那种重量,地面不会塌陷下去吗?那道高高的城墙上也有某种光在闪烁着,不过那好像是火把的火光。在黑暗的天空里,这样规则排列的火光好像引发了催眠作用似的。 而在正面,则是看到有一座二十肘左右的城门。可能因为现在是晚上,所以城门被关着,而只开着它旁边的小门。守着那个小门的警备队员们好像觉得在桥那边通过检查的人就没问题了,直接不说二话就让我们走了过去。杉森则是看看他们的服装之后,又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通过小门进到里面,我们的眼睛随即感到很刺眼。 “哇啊……!” 一条宽敞的大路直直伸展而去。在大路的两边则是每三十肘就规则性地立着一根长长的柱子,在顶端点亮着永久魔法光,将大路照得好亮。那东西看起来真的很巧妙,以大小稍有差别的二个铁做的半球合起来,做成球的模样之后,在两个半球体接触的部分用一根铁棍插着,可以随着中间轴转开来。中间轴上面点亮着永久魔法光。所以只将半球体的一边叠起的话,就会出现光,如果将半球体关起来的话就完全变成是一个球,并且遮住光线。 沿着那条大路,有许多人来来往往。在这样的深夜里竟也有那么多人?好像大白天似的,人们来来往往,聊天讲话,还有人在卖东西。听到这么热闹的声音,真的很容易错认为现在是白天。人们的打扮全都是穿着轻盈而且颜色明亮的衣服。我突然觉得自己的硬皮甲看起来很灰暗。虽然也有许多男子穿着硬皮甲,但是他们的硬皮甲都是白色或红色的,也有少数是蓝色的。真是稀罕的皮甲!而且所有的人全都披着华丽的斗篷走着。 大致说来,那些男子的身旁几乎都有穿着美丽服装的少女一起走着。少女们好像发着亮光似地,全都穿着白色和亮色系的衣服,和周围的火光非常相配。在这么好的照明之下确实没有必要穿暗色系的衣服。但是那种明亮颜色的衣服,洗起来一定很费劲儿。 卡尔说: “呵……哎呀,原来那不是真正的皮甲啊!” “咦?” “那么抢眼的颜色不会是皮甲。再怎么看都像是装饰用的皮甲。今天是节庆的日子吗?” 节庆?嗯,可能是也说不一定。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少女和年轻人在深夜里出来约会。妮莉亚证实了卡尔的话。 “啊,今天二个满月都同时升起来,是吧?” “是啊。” “那么,今天是双月节啊!” “啊!今天……” 这时候我插嘴问道: “满月不是每两个月就一齐升起一次吗?” “啊,尼德法老弟,今天是拜索斯皇城的第一任市长,也就是路坦尼欧大王的第三个王子谢鲁德亨王子,将这里定为首都的纪念日。根据传说,谢鲁德亨王子受父亲命令寻找可以定为首都的地方,游走各地之后,在二个满月同时在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遇到了秃鹰与光荣之神亚色斯。他遵从亚色斯的命今,将此地定为首都。所以在拜索斯皇城这里会在这一天过节日。” 啊,是这样吗?所以这里的人们才会如此华丽地装扮。 路上来来往往的马车多到数不清。几乎看不到有骑着马的人。这条大路很适合人们用走的,并不适合马匹的马蹄铁嗟嗟地走。杉森和我怯怯地骑马走在那些穿着明亮颜色衣饰的人们之中。人们好像都用目光在打量着我们,令我觉得很不舒服。 然而仔细一看,原来他们全都是在看着伊露莉和妮莉亚。我听到他们快停止呼吸般的赞叹声。 “哦,我的天啊……那是精灵吗?” “快看看那匹马!那个女子,竟骑着那样高大的马!” “这个……这个实在是……” 四周围那些长柱子上的火光顺着伊露莉的发丝倾泻下来。她那如黑色丝绸般的黑发在肩膀上随意地散落着。拜索斯皇城的少女们全都是金发或褐色头发,而且有的将它盘上去,有的则是蓬蓬的,然而都比不上伊露莉那一头看起来很自然的黑发。仔细看看,还可真的都没看到有迷人的黑发小姐,所有女孩子头上都只是发暗的金发或褐色头发。而且伊露莉穿着那件旧皮衣配上皮裤。皮革是愈旧色泽愈深而且愈漂亮的。我并没有意思想侮辱这些少女华丽且精细的打扮,只是,那些服装在伊露莉的皮衣前面,看起来只像是洗衣场的衣物。那件皮裤才是最棒的啊! 至于在她旁边的是妮莉亚,这位正骑着一匹巨大黑马的苗条小姐,那匹马可能连路上那些男子们都没办法驾驭呢!虽然她穿着硬皮甲,甚至还穿了斗篷,但是因为黑夜鹰原本就很高大,所以妮莉亚看起来更显矮小。她任由那一头很突兀的红短发胡乱披散着,昂首阔步地走着,不对,该不该说是很轻快地走着呢?在背上还背了一个巨大的三叉戟。黑夜鹰所散发出的巨大的且如野兽般的魅力,以及妮莉亚那股朝气蓬勃且清新的魅力,就这样成了一个既稀罕又具魅力的和谐组合。 在我看来,四周围的那些少女们看起来全都像在瞬息间痛苦地失去了自己身旁的少年。那些男子们个个都张大嘴巴,看着伊露莉和妮莉亚。真的,一点都不夸张,这条大路真的变得很安静。 “嘻嘻嘻……” 从刚才就一直很沮丧,畏缩到看起来很可怜的杉森看着我: “你干嘛笑?” “因为那些小姐们很可怜。” “很可怜?装扮得如此美丽的她们怎么会可怜?” “你仔细看看四周围。现在那些男人对她们美丽的模样看也不看一眼。嘻嘻。” 杉森环顾四周,发觉到那些男子们全都垂涎三尺地看着伊露莉和妮莉亚。他听懂我所说的话之后,微笑地说: “真是奇怪,虽然伊露莉很漂亮,但是她并没有穿华丽的服装啊!而妮莉亚骑着大马,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子……” “唉唷,说你是食人魔,你还真是个食人魔!你看看周围,全都只是一些穿着华丽服装,长得像洋娃娃的小姐们。所以伊露莉和妮莉亚让人看到的才是真正的活生生的美丽!” “是这样吗?呼,真难理解。” 那时候我决定要对杉森亲切一点。 “可是,要不要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呢?” “嗯?” “我说首都这边的小姐们啊,可能是第一次看到像你这种完全是食人魔型的战士哦!她们看到的可不是穿着装饰用皮甲的呆头鹅们,而是看起来像是刚刚才砍了一只巨魔脖子的狂暴男人啊!你知道我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吧?” 杉森的腰身当场撑直了起来,胸膛也像城墙般坚实地挺起。他开始用凶暴的眼神悄悄地狠狠盯着下方。哎呀,谁来劝止他吧!虽然我是在开玩笑,但是还真的有几个女孩子做出像是快要无法呼吸的表情,望着这个在市中心散发粗犷野性的男人杉森。小姐们,醒一醒吧!他可不是人啊! 不论如何,我们就像在接受首都市民们阅兵的步伐(在杉森凶暴地怒视之下,甚至让一辆马车慌忙往路旁闪去)之中,走到旅馆林立的一条路上。 “卡尔,还是要问问这里的市民吗?” “那当然好。” 我心里头突然浮现一个有趣的念头。 “喂,杉森你来问看看吧!” “我?好吧。” 杉森凶暴地盯着四周围,随即向一个路过的小姐,用眼神展开攻势。恐怕就连吸血鬼或蛇发女怪的眼神都比不上现在杉森那双眼睛所投射出的凶悍眼神。 “喂,小姐。” 杉森像在咆哮似地对她说话。我差点从马匹摔下来。 那个可怜的小姐整个人畏缩地不停颤抖着,她抬头看着杉森那黑而粗犷的巨大侧面轮廓。杉森斜斜地歪着头,看着昏暗的夜晚天空里的星座,他用好像吟唱古老歌曲的水手的悲伤声音,带着些微哀伤的粗哑声音说话。 “我是个旅行者,你可以介绍一间不错的旅馆吗?” 那个小姐愣愣地看了看杉森,然后回答说: “我,我不知道!请随便去任何一间旅馆吧!” 然后她就急急忙忙地跑掉了。杉森张口结舌地望着她的背影,而我则是笑得太厉害了,笑到最后从马匹上掉了下来。 “杉,杉森!嘻嘻嘻!你,你怎么会以为那些小姐会对旅馆,呵呵,很了解呢?呜嘻嘻嘻嘻!那,那个小姐会抛下自己的家,有时到这个旅馆,有时到那个旅馆去睡吗?呜呵呵呵呵!” “哎,哎呀!” “你,你应该去问年纪较老的小,小姐才对啊,呜呵呵呵呵!她,她们才会稍微认识一些旅馆老板嘛,嘻嘻嘻!” 结果是卡尔开口问,才让我们得以找到一间叫做‘独角兽旅店’的旅馆。我到那个时候仍然还是一直笑到无法正常呼吸,杉森则是意气消沉得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我以为在首都的消费一定会无条件比较贵,其实是个错误的想法。由于这里是首都,反而货品充裕,导致物价不会太贵。旅馆费用也是如此,不知是不是因为是首都,到旅馆住的旅行客人比较多,所以即使是相当不错的旅馆,费用也还算是低廉。 伊露莉和妮莉亚一听到旅馆地下一楼有澡堂,就欢声呼叫着钻到地下一楼去了。而且她们两个占据了澡堂,久久待在里面,一点儿也没有想走出来的迹象。我们大致洗了澡,就先去点晚餐来吃,然后来到大厅里坐着。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都市的所有建筑物都是如此,不过,独角兽旅店的建筑物里面真的很明亮。大厅天花板上有巨大的吊灯,而且每一面墙都立着两根蜡烛,所以可以说是连坐在前面的人的毛孔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真的好亮啊,我看就算要画画也没问题!” 卡尔点了咖啡做为饭后点心,他一边喝着一边赞叹周围这么亮。而我、杉森和温柴则一直以一种很困惑的表情望着我们眼前的杯子。 “卡尔……” “嗯?你们怎么了?” “那个,谢谢你点这个东西给我们吃,但是我们真的不敢吃。” “啊,为什么呢?” “它太像史莱姆怪物了。用汤匙一刺就烂成一沱,而且……” “嗯。看来依你们自己的意愿,是不会喜欢果冻的。喂,老板,来三杯啤酒!” “就是要那个!太好了!” 我们动都没动一下果冻的杯子,就叫人收走了,接着开始喝起啤酒。连温柴也是一副真的得救了的表情。比起来这真的好太多了!而且这样对消化也会比较好。旁边那一桌的客人看到我们这副样子,都偷偷地笑了起来。好啦,不管你们要笑不笑,反正只要喝到我们喜欢的东西就好,人生苦短啊! “嗯,啤酒的味道不错哦!好香醇的味道。” 此时伊露莉和妮莉亚走进了大厅。 啊啊……她们也太突兀了吧!她们连头发都没有弄干,就缓缓地走了进来。妮莉亚甚至还披了一条布巾在头上,才走进来。虽然伊露莉没那么夸张,但是她乌黑的头发上还闪着湿湿的亮光。而且伊露莉白净的脸颊上还泛着些许红色,我真的快看不下去了。 伊露莉将罩衫的袖子卷到手肘上方,钮扣则是解开了好几个,看起来像是穿着分不出是男是女的服装,而妮莉亚跟她也是半斤八两。她的硬皮甲不知丢到哪儿了,只穿着一件宽松的衬衫就走进来。那件衬衫和男人穿的没有两样,所以裸露出她的领口部分,甚至于还看得到肩膀。下摆延伸到多么下面呢?都完全遮住大腿了!可能是因为这样,所以妮莉亚用一条像是围巾之类的布围在腰上,然后在旁边打了一个结之后,其余的部分就自然地垂下来。嗯,这样穿好像也不错嘛! “原来各位在这里。” “你们吃过饭了吗?” “吃了。我们到餐厅之后,听说你们已经先离开了,就在那里吃过了饭,然后才来这里。” 伊露莉和妮莉亚一坐到我们这一桌,马上就使得周围的视线都变成嫉妒羡慕的目光了。我一面感觉后脑勺像是被投过来的目光射穿,一面问妮莉亚: “你这件衣服是哪里来的?” “嗯?这件啊?是我的衣服啊。我喜欢这种轻便的衣服。” “可是不太像是你的衣服。太大了,简直就像是男人的衣服。” 妮莉亚直盯着我看。 “你以为这是我偷来的?” “我并没有这样想。我只是觉得很奇怪,你为什么要带着这种不适合你穿的衣服呢?” 妮莉亚噗嗤笑了出来,然后移动椅子靠近我身旁,在我耳边耳语着: “这是我要拿来伪装用的。” “假扮成男人吗?凭你这种身材?” “没问题的。我可以很容易就假扮成一个矮个子的胖男人。虽然无法假扮得像杉森,但是要像你这样却没什么问题……而且现在我发现,原来你的身高和我差不多嘛!” “什么话!我比你高多了!我是坐下来才和你差不多吧。” “是吗?唷,我看是你腿短。我刚才在澡堂把伊露莉都看遍了。她的腿真的很长哦。真是羡慕。” “……我早就知道伊露莉的腿很长,你就不要再说了啦。” “不是啊。呜,我真的很难过。那些穿裙子的女人可能无法体会我的心境吧。我身为一个真正的夜鹰,是无法穿裙子的,所以我很难过。” “呃哈哈,呃哈,不要再说了,都起鸡皮疙瘩了!” 杉森看到我们两个耳语个老半天,露出讶异的表情,然而他的眼神并没有停留在我们身上很久。他不断地瞄向伊露莉,然后脸红地说: “嗯,伊露莉。” “咦?” “人们老是往这里看。” “为什么呢?啊,可能是因为我是精灵的缘故吧。” “……可能是吧。” 杉森含糊地回答了之后,为了要遮住他涨红的脸,举起了啤酒杯,而妮莉亚一面看着杉森那个样子,一面吃吃地笑。妮莉亚点了一杯啤酒,伊露莉点了一杯葡萄酒之后,我们就这么坐在大厅,一面接受万人的目光齐聚于一身,一面开始说着明天的计划。 “谢蕾妮尔小姐呢?” “我想要明天就出发前往戴哈帕。” “真的吗?那么我们还有没有可能再见面呢?” “这个……请问各位打算要待在这里多久?” 嗯,这件事我也想知道啊。卡尔摇摇头说: “至少要花二个星期。也有可能会待到长达一个月的时间。” “那么……我要办的事情大概不会花这么久的时间。我大约二个星期之后就会回到首都,所以各位可以等我吗?我希望回程的时候也能和你们一起走。” 杉森死命地看着卡尔。卡尔则是笑着说: “当然好。” 杉森的脸色一百八十度地大转变,变成是一副‘太好了,好得不得了’的表情。我也觉得这样很好。伊露莉可说是一起旅行的好伙伴。她不但很会使刀,又精通魔法,我们光只是用眼睛看就很舒服了。和她一起谈话的时候,总能令人重新再思索一次那些我们认为理所当然的常识,这也是件很不错的事。伊露莉一看到我们全都赞成了之后,就点点头说: “那么……就请各位帮我看管‘理选’了,好吗?” “你要用走路的吗?” “我是精灵,用走的穿越森林会比骑马要快很多。” “好的。那,妮莉亚小姐?” 她从刚刚就一直在玩着那条原本盖在她头上的布巾,一会儿拿来蒙着脸,一会儿又围在脖子上,然后一会儿又绑在手臂上挥弄着,这时她仔细想了想,然后说: “请问各位打算怎么做?” “我们?我们会继续住在这家旅馆,并且需要到首都里面许许多多的地方去。大致上都会是由我前往,而费西佛老弟和尼德法老弟大概会有点儿无聊吧。” 我插嘴说道: “我们不能都跟你一起去吗?” “这个嘛……我想要到许多官员和贵族家里去。其实说起来是要去乞求人的。但是这其中会有一些没有实质帮助的繁文耨节。你们可能不太知道这些礼节吧?所以如果硬要你们跟着我,我们应该会觉得很无趣的。而且跟着一个要去乞求的人,也多少会伤到你们的自尊心。” “去乞求……什么?” “我们要准备赎金,不是吗?” 杉森和我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卡尔打算怎么筹到十万塞尔呢?我们要是能说出“我们也想跟着出去帮忙”就好了,但是我们在首都有好友吗?有亲戚吗? “唉。我们只能动也不动地躺在旅馆床上望着天花板吗?” “不要担心。只要是对你们有帮助的,值得带你们去认识的人,我一定带你们去。” 接着妮莉亚微笑着说: “那么,卡尔叔叔,一天付我一塞尔的钱,我帮你看小孩。怎么样?” “咦?” “我来照顾修奇和杉森,你安心地去那些地方吧!” “好像是很不错的建议嘛。呵呵呵。” “开玩笑的啦!我目前并没有特别要做的事,在这附近也没有办法收什么过路费之类的东西,而且我害怕那些首都的警备队员,所以我也不能做些什么其他的事。唉,我会继续停留在这里找些工作来做。” 妮莉亚将布巾挂在我的脖子上,一面拉扯一面说了这些话。咳!咳! “万一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跟我们说,可是如果是……” “犯法的事?别提了。我不会做那种要求的。” “是。那么,费西佛老弟、尼德法老弟,你们明天上午早一点和我去买衣服吧!虽然没有办法准备礼服,但是要进去宫殿里,一定要准备一套像样的衣服。而且还要将温柴移交出去,然后去谒见国王殿下。” 咦?卡尔说起来好像很简单哦?在我的想法里面,我以为需要先向下层官员报请之后,再去见上一层的官员,才能获得许可,总之必须经过下面的层层官员,才能谒见到国王殿下吧? “咦?只要说声想谒见国王,就能随意谒见吗?” “我们可不是一般要去陈情之类的人,所以用不着担心。因为我们的任务是要去报告有关于国王的白龙的事。” 这时,从刚才一直勒我、在玩闹着的妮莉亚靠到我的耳边低声说: “不要动。” 接着,她从桌子底下开始摸索着我的腰。我虽然大吃一惊,但是妮莉亚向我眨了眨眼示意,随即抽出我插在腰带上的匕首。搞什么呀?这女的为什么突然间这么做呢? 就在这时候, “啊呀!妮莉亚!好久不见了!” 第二章 有一个男子坐在离我们有点远的某一桌,向妮莉亚挥了挥手。他大约是三十多岁,看起来是很机灵的一个胡须仔。妮莉亚把我的匕首直接塞在布巾里,接着起身。其他人可能什么都没看到。 “哎呀!真是好久不见。你的母亲过得好吗?嗯,各位,我有个同乡朋友坐在那边,我去打个招呼就回来。” 于是,妮莉亚做出一个很高兴的笑容,走向那个男子。其他人都以为事情真的跟她讲的一样,并没有特别在意,但是我把靠在桌子旁边的巨剑剑尾用脚一推,使它倒向我的膝盖。我一面摸着剑柄,一面仔细看着那个男子和妮莉亚。妮莉亚说是她的同乡朋友?离开故乡之后,已经很久不见的朋友,需要藏着一把匕首见面啊?还可真是温馨的故乡人情味哦? 我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然而那个男子长得很平凡,而且也没穿盔甲,所以我差一点儿就没有察看到他的鞋子。乍看之下跟普通的鞋子一模一样,但是仔细一看,我却看到有毛皮附着在鞋底。 这是在模仿半身人的脚掌吗?走路的时候一定不会发出声音吧。 这真是令人不安!要让妮莉亚自己单枪匹马去解决这件事吗?妮莉亚既然不想让我们一行人知道,就单独行动,意思就是她自己会解决。 就在这时候。 一个左眼有道疤痕的男子经过妮莉亚和那个胡须仔的身旁。那个刀疤男子很有技巧性地遮住了两个人。可是我却看到了发生的事情。那个胡须仔趁着刀疤男子悄悄遮住的的空档,扭住妮莉亚的手腕,抢了匕首之后,用手狠狠戳了妮莉亚的腰一下。我看到妮莉亚的身体僵住了。 然后,妮莉亚慢慢地起身。那个胡须仔搭着妮莉亚的肩膀。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刀疤男子则正看着墙壁。妮莉亚跟胡须仔一起走向我们。 “各位,我,和故乡的朋友去找个地方聊一下天。” 卡尔点点头回答: “好的。会很晚才回来吗?” “我说不定会晚一点回来。请不要等我。” 然后妮莉亚就准备好要离开了。可恶,不能让他们得逞! “对了,妮莉亚!” 妮莉亚和那个胡须仔都惊讶地看着我。我一面从坐位上猛然站起,一面喊着: “那,那个!我忘了那个东西了!真是,他妈的!不是你拿去了吗?你快过来。啊,抱歉,等我们一下!” 我一边说着,一边拉妮莉亚的手,结果胡须仔只好放开妮莉亚。我拉着妮莉亚的手腕急急忙忙走出大厅。我们一行的其他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可是我没空解释了。 走出大厅之后,我靠站在走廊的墙壁边上。妮莉亚看到我这副模样,微笑着说: “谢谢。” “什么呀?那些家伙是什么人啊?” 妮莉亚表情不高兴地说: “他们是很令人头痛的小鬼。那些家伙并不是‘夜鹰’,而是寡廉鲜耻的骗子。” “很好,我们上去房间吧!” 妮莉亚和我上到了我们男人住的那一间房间。因为或许会被人看到,所以不能呆呆地站在走廊。我们进到房间之后,走向阳台。这个旅馆的二楼比一楼的面积小,其余的部分都拿来做阳台。阳台和房间之间有拉门,睡觉的时候要关起那扇门。 我们怕有人从门外听到我们的谈话,所以在阳台上说话。这里是整个敞开的空间,应该没有办法监视我们。眼前是拜索斯皇城的夜景一览无遗,然而我现在没空观赏如此美丽的风景。 “那些家伙想要的是什么?” “他们说想要用我。” “不要说一些复杂的故事,到底你是喜欢这样,还是讨厌这样?” “我讨厌这样。虽然说他们会给我很多报酬,但如果事情一结束,他们铁定会杀了我的。” 真是可怕呀!我并不是指这段话的内容很可怕,而是指泰若自然地讲出这些话的妮莉亚很可怕。我暂时平息一下我的呼吸之后说: “我知道了。只有胡须仔和刀疤男子两个人吗?” 妮莉亚惊讶地看了看我。 “你连那个刀疤男子都发现到了?真是厉害!嗯,就是他们两个人了。但是可能在某个地方也有其他同党的等着他们吧。” “如果把他们请走的话,还会再来吗?” “如果把他们强行请走的话,应该还是会再来。可能他们真的有需要由女孩子来做的工作吧。” “是公会的事吗?” “不是的。公会的人怎么会想杀我呢?这些家伙是那种连公会里的人也在追击的可恶家伙啊!我怎么会认识这种坏蛋呢……真是的!” “很好。如果他们不属于公会,那么把他们收拾掉也没有关系吧?” 妮莉亚抓着我的手说: “修奇,他们是很可怕的家伙呀!” “我这样问你吧。你想不想死?你照着你心里想的直说。因为我们是朋友。” “……请救救我。” “很好。你在这里等吧。我把杉森带到这里。” 我将妮莉亚留在房里,自己走了出来。我乒乒砰砰地走下楼梯之后,一进到大厅,那个男的就愣在那里看着我。那个胡须仔一看到妮莉亚不在我的身旁,就凶恶地瞪着我看。我佯装若无其事地对杉森说: “杉森!妮莉亚说她也不知道。他妈的,那个到底在哪里?” 杉森表情呆愣地望着我。 “哎呀,你说的是什么东西呀?你说话说明白一点。不要拐弯抹角的。”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在不让胡须仔察觉有异的情况下带走这只食人魔?我快心烦死了。这时候,我突然有个不错的想法。 “就是那个啊!城外水车磨坊的推磨声真大……” “呃呃啊啊啊!” 杉森一听到这句话立刻反射性地向我猛冲过来,结果和温柴一起跌倒在地。这是因为他们的脚踝仍然互相绑在一起。 “呃啊!” “嘎啊!” 但是杉森马上又猛然起身,并且将温柴整个人都举起,扛在肩膀,追着我跑来。温柴因为跌倒在地上之后,又马上被抬到肩膀上,整个人都快神智不清了。这真可怕呀,真可怕。 到我们房里之后,好不容易才让杉森停了下来,我们跟他说明妮莉亚所面临的危机。这可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啊!杉森立即恢复镇定,点点头说: “好,我明白了。你是说那个胡须仔和刀疤男子是骗子,是吧?” “是的。他们要是发现我不听话,就会杀了我。” “我们应该下去毙了他们。” 唉唷,真是令人头痛,我摇了摇头。 “不行。她不是说还有其他同党的吗?” “如果他们找来,就全毙了他们。” “如果他们是在睡觉的时候跑来,在你的心脏插上一刀,那怎么办?” “……把楼下的那些家伙抓起来,狠狠揍一顿之后,也就可以抓到他们的同党了。” “……这还真是合我胃口哦!” 这是当然的啦。因为我是纯正贺坦特土生土长的。妮莉亚表情担忧地看着我和杉森,然后说: “原来你们喜欢从事最危险的计划!” “不然你有其他的计划吗?” “现在马上要我说的话,我说不出来。但是如果能再稍微想一想……” “没有时间了。走吧!温柴,暂时对不起了。” 接着,杉森朝温柴的下巴上挥了一拳。砰!一直在旁很注意听我们讲话内容的温柴就这样昏倒了。 “妮莉亚,你负责看守温柴。” 杉森猛然站起来。妮莉亚摇摇头,开始把温柴绑在床铺上。 杉森和我在楼梯上简单地订定计划之后,乒乒砰砰地下了楼梯。一进到大厅,我就装出一副非常郁卒的脸孔说: “他妈的,该死!竟然没有一件事搞得好!” 杉森也做出一副按着额头苦恼的表情。他一面摇头,一面悄然地走向刀疤男子那边,口中说着: “哎呀,我也不知道啦!可是洗手间在哪里呢?” 很好,就是现在。我走近那个胡须仔。 “啊,等一下。” 那个胡须仔惊讶地看看我。我赶紧说: “你的肚子上有苍蝇!” 砰!那个胡须仔捧着肚子倒了下去。他可能感觉肚子被穿了个洞吧。我戴着的手套可不是普通的手套啊!杉森也抓着刀疤男子的肩膀,气势汹汹地喊着: “咦?好久不见了!” 砰!刀疤男子的下巴整个都歪了。杉森紧抓着眼看就要倒下的此人肩膀,又往他腹部狠狠击了一拳,说: “喂!见到你真的是很高兴耶。到现在为止,只要一想到你们在赌场抢走我的钱之后逃跑,我就恨得咬牙切齿!” 随后,在大厅的那些客人们都一副已经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似地,点了点头。嘿嘿。你们到底知道些什么呀?还在那边点头?我连忙大喊: “哎呀,这里人这么多,到房间去吧!” 然后我提起昏过去的胡须仔的后颈。旅馆老板赶忙跑过来。 “这个,两位客人!如果你们在房里闹起来……” 杉森很快地塞给他一枚十赛尔的银币,并且说: “我们绝对会安安静静的。万一我们吵闹,那就请把我们轰出去。这样可以了吧?” 旅馆老板看着手上的钱以及杉森的体格,反复想了想这番话,就点点头往后退。 “不可以吵闹!也不可以弄坏旅馆的设备。” “请你放心。” 卡尔和伊露莉非常惊讶地望着我们,然后莫名其妙地跟在我们后面。在等待杉森拖着那个刀疤男子过来的时候,我很快地对卡尔解释: “这两个家伙是骗子。虽然跟妮莉亚认识,但是他们胁迫妮莉亚,硬要拉她成为同党。” “啊,是这样吗?” 杉森也拖着刀疤男子走出来了。遭到突袭的这两人几乎是处在失神的状态。我们拖着这两人,往妮莉亚等着的那个房间走上去。妮莉亚一看到我们拖拉着两个人走进去,松了一口气说: “我欠了你们一份情……” “欠什么情。没关系啦,不要放在心上。人活着本来就应该要互相帮忙。” 杉森简单地说完之后,从背包里面拿出绳子,绑住了这两人,甚至还堵住他们的嘴巴。让这两个男的坐在地上之后,我们陷入了苦恼。妮莉亚说这两个人还有其他的党羽,但是要怎样做才能不让那些党羽来攻击我们呢? 妮莉亚站出来说: “嗯……现在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妮莉亚先叫醒其中的胡须仔。他一睁开眼睛,立刻表情凶恶地瞪着我们。妮莉亚耸耸肩,然后松开胡须仔的嘴巴。 “好了,月舞者。正如你所见到的,我的朋友们都这么强。我不想和你们共事。” 月舞者?这胡须仔的绰号可真是奇怪。他吐了一口口水之后说: “……这几个人好像不是那种沾夜露的家伙?” “他们几位并不是那种人。” “哼嗯,三叉戟的妮莉亚也想离开这一行了。你是不是想去学着做一个冒险家?” “我不会开锁,也不会拆除陷阱之类的事。做那些事的夜鹰,只不过是讲起来好听的会开锁的人,并不是真正的夜鹰。而且这几位并不是听到有宝物就上山下海跑去找的那种人。我和他们只是朋友。” 月舞者以凶恶的眼神狠狠盯着我们。 “他们会变成已故朋友的。” 杉森勃然大怒了起来,但是妮莉亚叹了一口气说: “你听不懂我的话啊!那就没办法了。修奇?你可以去帮我拿一瓶酒吗?” 酒?为什么突然要酒?一听到这句话,月舞者的眼神在瞬间溃散了。他咬牙切齿地说: “我不是傻瓜。你用那种把戏,我会有什么下场?” “那要试了才知道啊。修奇,帮我叫一瓶‘龙之气息’的酒就可以了。还有,要拿五个杯子。” 这是什么意思啊?不管怎样,我走出房间来到大厅,向老板点一瓶‘龙之气息’,可是他却以锐利的目光开始打量我。 “你要喝那个?” “我只是帮人跑腿。那到底是什么样的酒啊?” “……我看你们之中好像没有人会喝那种酒。” “老板,难道那东西是禁货?” “没这回事……在这里。拿去吧。” 我接过酒和五个杯子,再次回到我们房间。进到房间一看,名叫月舞者的那个胡须仔正坐在椅子上,背靠在墙上。妮莉亚接了我带去的酒瓶和杯子,随即先把五个杯子在桌上排成一列。然后她打开那瓶密封的酒。 我感觉一阵晕眩,这真的是一瓶光是闻味道就快昏过去的烈酒。杉森眨了眨眼睛,说道: “哇,这酒,不就是在雷诺斯的时候尤丝娜带给我们的那种酒?” 啊,就是那种很烈很烈的酒?卡尔和伊露莉也都一副头晕目眩的表情。妮莉亚把五个杯子都斟满酒之后,将我们各自带着的匕首都收集在一起。我、杉森和卡尔带着匕首,伊露莉则是拿出绑在腿上的左手短剑。而且妮莉亚将自己带着的匕首也拿了出来。妮莉亚将这五支匕首也是排成一列,摆放在五个杯子的旁边。看起来可真像是场匕首展示会,妮莉亚将两手戴上手指套,然后举到头上,伸了个懒腰,说: “喂,月舞者,我虽然不知道你说‘需要一个女的’是怎么回事,但是你去找别的女的,不就好了?你们今天第一个找到的女人就是我,只要回过头去,然后把我忘记,不就没事了?” “别的女的不行。” “是吗?嗯,你这么做好了,你回去跟他们说‘不要用我比较好’。” “我不干。” “那就没办法了。各位,我要给你们看个有趣的东西。” 她对我们行一个鞠躬礼,连腰都弯了下去。我们需要拍手吗?不过,我们倒是照着她的指示,坐在床上。她说: “不管发生什么事,绝对不可以从床上起来。也请不要插手管我们的事。这是我们的世界的事,如果你们插手,会让我很为难。各位知道了吗?” 我们莫名其妙地点点头。妮莉亚又叮咛了好几次,才转过身去。 她先举起桌上的第一杯酒,像是在跟月舞者干杯似地伸出去之后,一口气喝干了。哦!她竟然一次就喝光一杯那种烈酒?妮莉亚放下杯子,稍微眨了眨眼睛。 接着,她举起匕首向上扔了一两次,拈拈看匕首的重量,突然咻地就射了出去。 “啊!” 伊露莉低沉地喊叫了一声。匕首飞出去之后,插在月舞者的左耳旁边。可能只差一两根手指头的距离就会射中了吧!我们全都惊慌不已地看着妮莉亚。她说道: “放弃吧!” 月舞者却摆出全然不为所动的态度。 “我才不干。” 妮莉亚点点头,随即举起第二杯酒。应该要阻止她才对吧?妮莉亚还是一口气就喝光,这次则是用两手掩住整张脸。她从指缝间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呼!真的很烈……” 她举起第二支匕首。同样是先向空中扔上去之后接住,如此扔了一两次,检视是否平衡,接着就直接射出去了。月舞者一动也不动,这次匕首是插在他的右耳旁边,距离大约一指的墙上。 “放弃吧!” “不干!” 妮莉亚看起来并没有特别在意的样子。她一听到月舞者的回答,又举起第三杯酒,直接干了。从她的嘴角流出了一些酒,流到下巴上。她放下酒杯后,头摇晃了一两下。她抓着桌角,狠狠地喘了一口气,用力摇摇头之后,再度站直起来。卡尔真的忍不住了,他站起来。 “妮莉亚小姐!” “后面的不要说话!否则杀了你!” 一听到如此破口而出的狠话,卡尔整个人都僵住了。这简直是咆哮。妮莉亚并没有往后看,只是举起第三支匕首。那是伊露莉的左手短剑。 妮莉亚向上扔了一两次。这一次,她没抓好!那把左手短剑往下掉落,直直地插在妮莉亚的脚边。她嘻嘻笑着说: “真不错的刀刃……” 她拔起它,因为那把左手短剑很容易就被拔出来,结果害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她气喘吁吁地抓着椅子站起来。接着,她做了个深呼吸,张开双腿站定之后,手臂往后作势要射。这时候月舞者说: “我放弃。” “我喜欢一丝不苟、干净利落的男人。” 妮莉亚咧嘴笑了笑,摇摇晃晃地走向月舞者。妮莉亚在月舞者的脸颊上亲了一下,但是月舞者一动也不动。我们全都以惊吓的表情看看妮莉亚,又看看月舞者。月舞者则是表情不变,还是一副不高兴的脸色;妮莉亚摇摇晃晃地走回来,瘫坐在椅子上,把刚才她拿起的第三个杯子递给卡尔。 “卡尔叔叔,对你大声喊叫,真是对不起。” 卡尔几乎是在无意识之中接过杯子,妮莉亚立刻将酒杯斟满。卡尔看了一下月舞者,又看了一下妮莉亚,接着摇摇头,然后把酒干了。 “嗯,真不错……” 结果卡尔就昏过去了。卡尔又不是妮莉亚,一次就把整杯酒喝光,当然是太勉强了。卡尔倒在床上之后,完完全全变成一个被我们遗忘的人物。 妮莉亚把放在桌上的第四杯酒递给伊露莉,伊露莉并没有接下酒杯,她直盯着妮莉亚。 “我并不知道你是不是很会射匕首,但是喝酒这件事就是表示会失手的意思,是吧?” “是的。” “这意味着就算死了也没关系吗?” “这要看这位朋友的判断啊。他要是觉得自己死了也没关系的话,就会继续坚持下去。如果认为自己生命宝贵,他会放弃的。所以不是我在选择的,我只是制造情况而已。” “硬要人从生命与意志之中选择一个?而这是对方的自由?” “完全正确。” 伊露莉接下了酒杯。静静地喝了一口之后,她开始用力眨着眼睛。 “呼,呵,呵。这酒太烈了……” “很快就起作用了吧。” 伊露莉的上半身摇晃着,慢慢地说: “……你和修奇是在不同的意义之下,呼,结交朋友……呼,硬要别人去选,选择。人类啊,真是难懂……” 妮莉亚看到伊露莉这个样子,噗嗤笑了出来,然后将第五个杯子递给杉森。他不说二话地接过杯子。接着妮莉亚把二个空杯斟满之后,拿了一杯给我。“刚才听起来你好像有喝过这种酒?这是展开人生新局面的酒。” 我虽然接过酒杯,但是不怎么想喝。妮莉亚拿着另一杯酒走向阳台。 “我去吹吹风……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然后妮莉亚走到阳台那边,将手肘靠在栏杆上。我以一种错综复杂的表情望着我手中的酒杯,接着看了看月舞者。他正瞪视着阳台那个方向。我走过去对他说: “你要不要喝一杯?” “我只要你把我放开。” “你真的放弃了,对吧?” “那个女的都相信是这样了,你还看不出来?” “好。” 我放下酒杯,一只手拔出巨剑,仅用另一只手解开他的绳子。月舞者揉一揉他的手腕。我后退几步距离之后说: “那男的绳子由你去解开。” 月舞者解开了那个刀疤男子的绳子。两人头也不回地,把门砰地一声关上之后就走了。只留下散落在地上的绳子,还有插在墙上的两支匕首。间隔正好是一个人头的距离。 我摇了摇头,拔出匕首。 回头一看,杉森已经把那杯酒喝光了,而伊露莉则是一面身体摇摇晃晃地,一面努力想让卡尔躺好一点。但是她把卡尔的脚抬上床放好之后,为了将整个头埋在床上的卡尔翻过来,正在艰苦奋战着。我走过去把卡尔扶好躺正,随即伊露莉微微笑了笑,并且拿起她放在桌上的那一杯酒。她一面舔舔嘴唇,一面说: “嗯,真,真的是很烈。哈啊啊……” “你没事吧?” “不过,真的,很好喝哦哦……” 伊露莉拿着酒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我扶住她。她嘻嘻地笑着说: “请送我哦回我房间去去去……” 即使她不说我也打算这么做。她和妮莉亚的房间就在我们房间隔壁,我扶着她到那房间去。在走向她房间的这段时间里,她还一口一口地把杯子里的酒喝光,结果一坐到床上,就整个人倒下去睡着了。 我回到我们房间一看,杉森又倒了一杯酒,我坐到他旁边,拿起我的那一杯。 “这真的是很烈的酒。” “我也来喝喝看吧。” 我把酒杯靠到鼻子,闻一闻那酒的味道之后,含了一口。慢慢地,一面享受它的香气。妮莉亚不懂得喝酒。好酒要分三阶段来喝。首先靠在鼻子前面享受香气,含一口在嘴里享受味觉,最后享受吞到喉咙时的感觉……卡尔曾经这么说过。他自己这么说过,却还猛然把酒喝下去,都瘫在那里了。我嘻嘻笑着。 “可还真烈。” 杉森看着放在桌上的匕首,说: “小偷这种职业也有伦理观念吗?” 我歪着头回答: “这个嘛?有什么职业会没有规则呢?虽然或许在别人看来可能会很奇怪。” 一般的情况,这只是一般的情况。 “可能是吧。嗯,他只是说了一句‘我放弃’,就真的算了。” “月舞者或妮莉亚两人看来都不是初出茅庐的人。都是必须对自己的话负责任的人物。” 普遍性,这是普遍性。真是无趣的话。但是,杉森点点头。 “说得也是。” 我往阳台方向一看,妮莉亚不见了。 “咦?妮莉亚去哪儿了?” “嗯,刚刚不久前一个空翻,跑到旁边的阳台去了。” “嘿。喝了酒之后还能空翻?” “她很干净利落地越过去了呢!” 我听到杉森的话,点点头之后,才突然间领悟到一件事实。我惊讶地张大嘴巴看着杉森。 “啊……这么说来?” 杉森微笑地回答: “刚才她醉了只是在演戏。那女的酒量真好!” 伊露莉和我们一一握了握手。 她昨晚喝了那个不知是‘龙之气息’还是‘龙之饱嗝’的酒,到现在还处于疲倦的状态。今天早上,妮莉亚以为她死了,还因此发生一阵惊吓骚动。仔细一看,原来是她喝酒喝得完全醉了,已经毫无感觉,而呼吸也非常缓慢。妮莉亚把她背在背上(不过两腿还是拖曳在地上),进去澡堂里,过了一个小时之久,伊露莉才好不容易又回复到她平常的模样。 伊露莉并没有像人类那样变得很没精打采,或者肚子里面痛苦地翻腾着,又或是头痛得快爆裂似地,完全没有这一类宿醉的症状。然而,倒是她让我们看到平常难得一见的疲倦模样。即使在雷诺斯市的地下监狱里辛苦的时候,她也是一副很端庄沉稳的样子,现在却因为一杯酒,把她弄成这副疲惫的模样。嗯,这真的是很烈的烈酒。 “两个星期以后见。” “路上小心。我只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就是请你路上小心。” 伊露莉听到我开玩笑的话,轻轻笑了出来。然后她甚至还对温柴伸出手来,但是温柴却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在一旁看着的妮莉亚竖起眉毛,做了个凶悍的表情,不过伊露莉反而点头行礼表示歉意。 “啊,让你不愉快,真是对不起。” 接下来……她对我们的马,也开始一一道别。我们除了微笑,实在做不出其他适当的表情,所以都微笑着观看这一幕。伊露莉一面抚摸那些马的鼻脊,一面说: “流星,广阔荒野上的奴隶。这石头都市会让你觉得很郁闷,不过还是要好好服侍主人喔。曳足,坚持走到底的耐心求道者。你要体谅主人的重要任务,诚心诚意地辅佐他。杰米妮,你很喜欢性格开朗的主人吧?你和主人在一起的话,走到哪里都会很幸福的。移动监狱,就要和爱你的主人分开了。我向优比涅祈祷,希望能让你们再度见面。黑夜鹰,不会失败的勇猛化身。这样反倒让美丽的淑女幸福的你啊,你真像一只独角兽。” 哦!我们的马有这么了不起吗?那些马不知是不是因为听懂伊露莉的这番话,都静静地看着伊露莉。甚至于那只最凶悍粗暴的黑夜鹰也乖乖地站着让伊露莉抚摸。最后,伊露莉抚摸她自己的马‘理选’的鼻脊。 “理选,我会再回来。如果和我在一起的时光很快乐,那就请记得我,等我回来。” “噗噜噜,咿嘻,咿嘻嘻嘻!” 真令人惊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它很像自己的主人,理选,我们的马匹之中最为安静温和的它居然胡乱摇晃马鬃,像是在回答伊露莉似地动着头。理选可能真的听得懂伊露莉的话喔? 伊露莉和那些马都道别了之后,转身对我们说: “那么,祝你们旅途愉快,耳畔常有阳光,直到夕阳西下。” 我们之中的卡尔代表我们回答说: “祝你一路平安,归来时犹如出发,笑颜常在。” 然后伊露莉轻盈地转身,开始沿着拜索斯皇城的中央大路走去。轻盈地,好像乘着风而去的样子。她走路的时候,腿直直地伸出。她就这样,在受到拜索斯皇城市民的灼热目光之下渐行渐远。 “好了,我们也走吧?” 我们听卡尔的话,骑上马匹。首先是理选,我们为了和伊露莉道别而把它带出来,于是我们先把它带回旅馆的马厩,然后往市中心前进。 我们在商店密集的地点找到了卖衣服的商店。卡尔对妮莉亚说: “妮莉亚小姐,你要不要买件衣服?因为你还我们钱,我们才得以有一趟很舒适的旅行,如果买一套衣服给你,应该不是件难事。” “嘿,卡尔叔叔,你总爱让我不好意思哦。我不需要衣服。嗯,各位现在就要去王宫了,是吧?” “是的。” “我到王宫会起疹子。所以我去逛一逛,顺便找找工作。节庆期间说不定会很容易就找到工作。很久没来首都了,我也会去找些朋友……晚上旅馆见了。” “啊,好。就照你的方便行动吧。” 妮莉亚就这样骑着黑夜鹰走了。嗯,妮莉亚也和伊露莉真的没两样,也是异样目光的焦点。妮莉亚骑在一匹巨大的黑马上,背上搭着一支很少见的长枪三叉戟。但是今天她并没有穿硬皮甲,只是很舒适地穿了一件衬衫,那是件男人的衬衫,所以更突显出她纤细的身材。骑大在黑夜鹰上面,很容易就会变得不但看起来不会很高大,反而还会看起来比较矮小。四周围的市民们用赞叹的眼睛看着妮莉亚。嘻嘻。她选择黑夜鹰真的是因为卖掉的时候会比较贵这个理由吗? 我们进去到商店里面。 “欢迎光临!” 开朗又亲切的老板向我们打了一声招呼。那个老板从堆得像座山的衣服里面,像是游泳游出来似地,来到我们面前。卡尔对我们说: “选一件自己喜欢的吧。但是要记得,我们是要去一个需要注重礼节的地方。” 我稍微苦恼一会儿之后,选了黑色的衬衫、黑色的裤子,还有黑色的外套。因为黑色的衣服看不到上面的污垢。呵呵。即使说这是为了进宫才买的衣服,但也不是只穿一次就不要的东西吧?卡尔原本穿的那一套就是比较正式的衣服,所以他只选了一个灰色的斗篷。但问题出在杉森身上。 “嗯,袖口穿不进去耶?” “呃,领口太窄了。” “呼,呼吸困难……这件不行!” 因为杉森的手臂上长着有点吓人的二头肌,所以他的手臂无法穿进一般衣服的袖子。再加上他的头虽然不是很大,脖子却因为结了斜方肌而粗得没有适合的领口。而且他的三角肌怎么会这么发达呢?恐怕很少有女人比得上他的胸围。 “这位客人,请问你现在穿的衣服究竟是哪里买的?” “这件衣服?是我们领主大人给的啊!” “那么你们领主大人的块头一定很大吧?” “啊,不是的。是我们警备队员们全都块头很高大。” 说的也是。在我们故乡,像海利那样的警备兵就比杉森还高。所以,听说制造警备兵的制服都是以将近普通人的二倍的衣料制成。理由很简单,因为体格孱弱的警备兵无法存活很久。因此,他们干脆从一开始就不太收那种体格的人。假设那种人进来了,存活下来了,也会因为残忍的现实和猛烈的训练,身体结出大块的肌肉。 衣店老板摇摇头说: “这位客人恐怕只能订做一件衣服来穿了。你们说要找正式一点的衣服,是吧?正式一点的衣服并没有那么大件的。如果是冒险家穿的那种衣服或工作服之类的,才有那么大的。” 卡尔苦恼地说: “怎么办?” “嗯,没关系。卡尔,因为我是警备队员,警备队的制服就是正式服装。” “……能在国王殿下的面前穿盔甲的,只能是国王殿下的近身卫兵,要不然就是在战场上。” “是吗?那么只要脱了硬皮甲不就好了。” 可是如此一来就是只穿衬衫的打扮。卡尔很简单地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请给我们一个大的斗篷。” 所以杉森在衬衫上面围了一个斗篷,变成一副有点罕见的模样。但是他的体格不错,所以即使是那样披着,看起来也不会很难看。温柴看着我们,咬牙切齿地说: “你们穿得可真光鲜亮丽。现在已经准备好把我拿去进贡了吗?” 杉森一面挺起下巴,一面说: “你擅自进到我们国家,还做了那种低劣行为,现在我们已经准备好送你到你应该要去的地方。不要用这种委屈的语气说话啦。” 哎呀!杉森干嘛跟他说这么长的一段话!温柴发出了牙齿紧咬的声音。 “……我并不想说什么。” “那么走吧。” 第三章 我们朝着皇宫勇敢地、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地走去。勇敢的是杉森,而没有一点心理准备的是我。卡尔并没有对我们说要注意什么行为,要说什么话。这个,还真是的。现在就要去到我们国家最尊贵的建筑物,我到底该如何注意自己的举止呢? 一直由街道延伸下去的那些灯柱全都呈圆形球状关闭着。如果我们那时是白天抵达的,可能搞不好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街道上会立着柱子,而且上面放着铁球?”现在大路上为什么还是那么多人呢?看得我眼花撩乱。不过,那些小姐们真的都好漂亮! 我看到皇宫了。 虽然已经有非常雄伟的外域包围着这都市,但是皇宫还是建造成战斗用的城堡。所以,它和一般所称的宫殿还有很大的差距。尖塔、护城河、可以拉起来的吊桥、高高的石墙以及枪眼映入眼帘。就算是把它们立在某个山顶或险恶的山岭上,也不会有逊色之处。它的规模可说是相当地大。我问卡尔: “真是奇怪耶。国王的宫殿应该是建得美仑美奂,为什么会建造得好像是战斗用的城堡?比我们领主的城堡还更具战斗性质的样子呢!” 卡尔微笑地回答: “那是因为路坦尼欧大王是不折不扣的武人性格。听说亨德列克还曾为此头痛不已。” “真的吗?嗯,可是这还是很……” 很可笑的事。我很想这么说。这都市的外围不是已经有非常足够的城池墙垣了?如果有敌人能攻破那些障碍,那么这座城岂能阻挡得了什么?卡尔说:“这当然也有很好的涵义。这城象征国王是骑士道的第一守护者。路坦尼欧大王有句名言说:骑士们迎着寒冷北风站立城墙之上,国王身为骑士中的骑士,万人的奴仆,若在宫殿的丝绸软垫上打滚,乃是连狗都会耻笑之事。” 杉森听到这番话,眼神露出极大的感动,望着皇宫。但是我仍然觉得很好笑。 “不过这样还是有体面和威严的问题吧?如果说国王以为全国的国民都和自己的想法一样,那这个国王不就太笨了?有些人希望的是勇武的国王,也有些人希望的是有威严的国王,这些都要能包容,不是吗?” 卡尔面带满意的脸色看着我,说: “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让亨德列克很是头痛。路坦尼欧大王对于亨德列克的进言,即使是叫他脱光衣服在拜索斯皇城里奔跑,也会考虑三次左右才说反对,可是他对这件事却很固执,没有建造宫殿,而是建造了宫城。” “嗯。” “而且,事实上这没什么不好的,国王陛下住在那样的城里,所以他底下的臣子们哪有胆量建造华丽的房子和豪华的别墅?” “说的也是。不错嘛。” 总之,托路坦尼欧大王的福,我们进去皇宫皇室领土里,就如同去我们领主邸宅一样,变成是件很平凡的事。我们沿着城门吊桥走了进去,立刻就有看来像是皇宫守备队的人挡住我们。 “这里是国王的皇宫。你们有什么事吗?” 卡尔脸色温和地说: “请向里面通报一声。请转达我们是从贺坦特领地来的,来呈报有关国王的龙卡赛普莱的事。” “是,请稍微等一下。” 我们在吊桥上面等待。 过了一会儿,有几名武官随行着一个男子走了出来。首都警备队或者皇宫守备队全都穿着华丽的铠甲,但是现在走出来的这个男子只穿着简单的蓝色花纹的白色武官制服,可以想见他是位阶较高的人物。我们迟疑一下,然后下了马匹。 那男子有着一头半白的头发,还留了和他很相配的半白胡须,虽是个老先生,但是体格还是很硬朗。他环视我们一眼,点头打招呼,并且说: “我是皇宫守备队长乔那丹·亚夫奈德。你们是?” 亚夫奈德?咦?杉森和我同时互望着。然而卡尔只是慢慢地从怀里拿出文件递给他。那位名叫乔那丹·亚夫奈德的皇宫守备队长很快地看了一下。“你是贺坦特领地的全权代理人。原来如此。就是那个因为黑龙阿姆塔特,而请求哈修泰尔家的卡赛普莱支援的那个领地?” “是的。” “请跟我来吧。因为需直接先向国王陛下呈报才可以。” 哦,卡尔说得没有错。以国王陛下的龙为理由,真的就会直接处理耶?我们跟在乔那丹的后面进去。我们一面进去,乔那丹一面指示皇宫守备队员把我们的马匹带到马厩。 我们一进到皇宫的庭院,就立刻感受到确实有像国王的房子的味道。 庭院里,在人走的路上铺有铺路石,之外的地带全都是草地和花园。灌木和庭园树木构成一幅美丽协调的画面,和从外面看起来,真的完全不一样。而真正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些众多的树木与花朵。爬上主城的建筑物的地锦藤蔓,还有城墙边到处林立的树木和盛开的花朵实在是十分美丽…… 等等!怎么会有花?在这秋天里? 杉森和我又再度互望了一下。怎么可能?怎么会在这个季节里开出花朵呢?这里又不是很温暖或者很特别的气候? 我们虽然很想问清楚,但是卡尔和乔那丹都很严肃地走着,根本不是我们这些小卒能说话的时机。我决定一有机会就问,所以强忍着继续走。卡尔在途中问乔那丹: “皇宫里有监狱吗?只要是监禁的设施就可以了。” “请问要做什么呢?” “我们押送来的人是杰彭的间谍。” 乔那丹的脸色突然转变,他急忙转头看温柴。 “这家伙是?” “是的。” “啊,那么我先将这家伙关起来。” 然后温柴就被皇宫守备队员带走。嗯,总算跟他再见了。说起来像是有点冷漠。 温柴被带走的时候,他并没有回头看身后。 我们一到达主城建筑物的入口,乔那丹就往后退去,改由另一个人出来接我们。他是皇宫内侍部长,名叫里菲·特瓦里森。所谓的皇宫内侍部长,好像是要负责一些像我们领主邸宅的哈梅尔执事所做的事。他带我们到会客室坐下,要我们暂时等一下。 我们就开始在皇宫的会客室里坐着等待。 四周都是白色的墙壁。墙壁上挂有一些拿来装饰用的盾牌和剑,但是怎么看也找不到任何一粒灰尘落在上面。他们一定是常常都有清扫整理吧。房间中央则是几张沙发呈圆形摆放着,那些沙发让我们屁股坐得非常惶恐不安。虽然不是什么豪华的东西,但是对于我们这种经常在地上打滚的身子,沙发是有点软趴趴不敢坐下去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我推测是侍女的人很娴雅地出现,问我们要喝什么。真头痛耶。一杯啤酒,如果这样说,会很可笑吧。不知道是不是杉森太过紧张了,他无意识地说: “有啤酒吗?” ……我真会发疯哦。侍女睁大眼睛看着杉森。 “请问你们不是来谒见国王陛下的客人吗?想要喝了酒去谒见吗?” “啊,唉唷!不对。请给我一杯水。” 侍女恭敬地点了点头。我要的是一杯果汁,卡尔则仍是点了那种怪异的咖啡。竟然敢喝那种东西,卡尔真的是令人尊敬的伟大人物啊。 终于,我们把伟大的一杯水和一杯果汁及咖啡都喝光了,身体开始发痒蠕动着。嗯,忍耐,学着忍耐吧。不管有多无聊,也不可以像杉森现在那样,把杯子旋转个不停,做出那种丑态。过了好一阵子,那个名叫里菲·特瓦里森的皇宫内侍部长又再出现。杉森慌慌张张地,结果差点把杯子摔到地上,脸色都红了。 “请跟我来。” 顺着走廊走着,我觉得很有威胁感。屋顶为什么这么高呢?地上铺着的地毯又为什么这么松软?墙壁上一长排的窗户又为什么这么大?呼。不久之后,我们在一个房门前面停了下来。里菲·特瓦里森先敲了敲房门。 “进来。” 他一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声音,就退到旁边去。什么意思呢?是要我们开门进去的意思吗?不管怎样,感觉起来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卡尔开了门。 我们进到房间里面。 房间里看不到墙壁。取而代之的,四周全都是书柜。怎么看都好像是书房!在房间中央放着沙发和茶几,在另一头则有书桌。虽然是没有光线射进来的地方,但房里仍然很明亮。我一看上面,原来是天花板正在发光。就像皇城河上的那个东西以及街道上的灯柱,同样都被附上魔法,让它们永久发出光芒。在书桌的一角,有位男子正悬腿坐在上面。 棉质的衬衫配着一件棉质的裤子,这位穿着上下一整套衣服的年轻人看起来大约二十几岁三十出头。灰黑色头发的他好像从刚才就一直在看书的样子,我们进去之后,他就把书放在书桌上。他仍然坐在书桌的一角,一面摇着腿,一面看着我们。 卡尔先是慌了一下,茫然地看那男子。随后那男子也同样茫然地看卡尔。之后那男子首先点了自己的头。 “啊,抱歉。各位请坐那里。对不起。” 我们就先照他说的,坐了下来。那男子从书桌一下子跳了下来,现在已经坐在我们对面沙发的一角。他好像很喜欢角落。 “听说你们有事来见我?” 这一瞬间,卡尔好像是坐到刺猬似地,闪电般快速站了起来。 “陛,陛下。是,初次谒见,啊,不对!” “咦?嗯,那么就没有意义了。” “咦?” “那么,叫各位来书房,就没有意义了。原本我是想叫各位说话轻松一点的。” 唉唷,我的天啊! 那,那一位真的就是我们国王吗?杉森和我好像弹起来似地,也都站起身子。我仔细一看,他和吉西恩长得很像。不对,如果把吉西恩关在图书馆之类的地方,大约三年左右,他大概也会变成那样。国王陛下愣愣地看我们,随即赶紧摇手要我们坐下。 “坐下,各位坐下。” “陛,陛下,是,所以……” 我们实在应该跪下才对,但是前面的茶几碍事。那么要不要走回沙发后面呢?我们慌张地不知所措,但国王陛下很简单地就把我们的问题解决了。 “坐下。这是御令。” “是!” 我们坐下的速度和刚才站起来的时候几乎一样。国王陛下一面搔着鼻梁,一面说道: “我是国王尼西恩·拜索斯。你们是?” “在下是卡尔·贺坦特,贺坦特领地的代理领主,亦即全权代理人。” “在下是杉森·费西佛,贺坦特的警备队长。” “在下是修奇·尼德法,贺坦特的蜡烛匠候补人。” “咦?” “啊,不对,我是贺坦特的领民。” “啊,哦,原来如此。” 尼西恩陛下歪着头看了我一下,我开始怀疑皇宫是不是会有老鼠洞。如果有,我真恨不得能钻进去。尼西恩陛下合起双手,手指互相碰触拍打,他说道:“听说你们带来了有关卡赛普莱的消息?” 卡尔深呼吸一口气之后,用一种坐着说话实在是非常惶恐不安的态度,开始慢慢地说道: “是,至极、至尊、至高、至仁、至爱的我们的国王尼西恩·拜索斯陛下,那愚昧的百姓,亦即每天反复景仰我们的国王尼西恩·拜索斯陛下的贺坦特领地的居民们,被极恶、奸邪、暴虐、残酷、无道的,创造者的失败作品,黑龙阿姆塔特,它的不合理、无价值、无目的、野兽般的、令人悲叹的暴力,将至极、至尊、至高、至仁、至爱的我们的国王尼西恩·拜索斯陛下的心爱的,每天叹息着远离开他的……” 尼西恩陛下打了一个高贵的哈欠之后,说道: “今天可以说完吗?” “咦?” “哦,如果你要继续讲到明天,那我可得要调整一下明天的行事日程。” 可怜的卡尔开始停止慌慌张张。尼西恩陛下双手手指互叉,靠在后脑勺,身体靠着沙发。 “请简单地说。要不要连这个也下御令?” “是。卡赛普莱被阿姆塔特打败,修利哲伯爵被阿姆塔特俘虏了。” “……我宁愿你讲长一点了,那样可能比较好。他妈的。” 啊啊啊呀!他妈的?现在陛下说的是‘他妈的’? “真头痛。我原本还想再把卡赛普莱用在别的地方。哼嗯,你们把事情办成这样,还像话吗?” “咦?” “如果史官记录成:我勃然大怒,你们请求原谅,于是仁慈的我原谅你们。这样是不是就可以了?” “是,咦?” “如果没别的事,就退下吧。” 然后尼西恩陛下从沙发的一角起身到另一角,也就是书桌的那一角。 这是什么跟什么呀?他这是瞧不起人吗?啊,仔细一想,他没有正式地在接见室里传唤我们,而是叫我们来这个书房,真的很可恶,妈的!难道我们只是为了被叫到书房受这种待遇,而去买新衣,心里还紧张得怦怦跳?我甚至于还没开始动身离开,就想把这一身别扭的衣服都脱掉。他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即使就算他是国王……不过,我再想了一下,在这世间,‘即使就算’这字眼是绝对不可以加在国王前面的。我咬紧臼齿,极力忍住。 卡尔慌慌张张地说: “啊,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要报告……” “什么事?” “我,我们在朝着这神圣的圣都的福光之旅途中,在某一处发生了某种不明状态,我们深陷于此状态,在调查此事件的背后原因的时候,对国王陛下莫大的……” “讲短一点吧。这是御令。” “我们抓到了间谍。” 尼西恩陛下的眼睛里突然闪现亮光。 “你再说长一点。不过,要去掉宫廷史官们喜欢的那些修饰语。” 卡尔现在也开始渐渐地出现不好的脸色。 虽然我们并不是因为期待什么宏伟的欢迎仪式,而从遥远的地方跑来,但是这到底算什么跟什么呀?百姓来向国家最高地位的人诉说遭遇到的困难,结果他的态度竟是只听他想听的,这到底是什么态度呀?至少应该要表现出关心,口头上说说百姓遭遇困难让他感觉很痛心,不是吗?难道这很难做到吗?‘如此这般记录下来,就可以了吧?那退下吧。’‘那件事我应该多听一些,你再讲长一点。’他竟然这样说? 我仔细想想,把我们叫到书房的这件事,真是愈想愈觉得卑鄙龌龊。卡尔是贺坦特领地的全权代理人。贺坦特领地虽有义务对国王忠诚,但国王应该因此对贺坦特领地的那份忠诚给予适当的光荣待遇。可是这算什么嘛? 卡尔尽量以一种不显露出自身情绪的态度,诉说着我们所遇到的事。 那些事变成是一点也不感伤的单纯的事实陈述,就连我这个一起经历过那些事的人,也觉得听起来很陌生。我们曾经那样过吗?哼嗯,我们为什么会那样子呢?我一直冒出这种想法。特别是讲到把五十个小孩交给费雷尔照顾的事,变得好假,我甚至觉得那像是一些恶劣的贵族把孤儿收留在一起,自称是监护人的那种故事。但是,但是那完全不是那样子的事。不能用那个方式来说那件事啊! 这里如果换做是其他的场合,我或者杉森应该早就插嘴说了很多次。但是卡尔是在跟国王陛下呈报,所以我们无法插嘴。虽然这里是书房,而且国王陛下看起来好像并不想要‘正式地’见我们,但是我们可不想成为跟他同样的人。哼! 过了一会儿,卡尔将那个报告书递给国王陛下。他很快地读过一遍。 “真是厉害!不过,有没有实验大纲或者说明书?” 实验大纲?说明书?我可以明显感觉到坐在我旁边的杉森蠕动了一下。卡尔露出非常厌恶的脸色。 “……可惜的是,我们没有拿到。” 尼西恩陛下看到卡尔的脸色变得那么僵硬,哈哈大笑了出来。 “啊,请不要以为我可能想模仿造出一个神临地。我们要证据很确凿,才能大胆驳斥杰彭,不是吗?俗话说:如果证据不确实,等于是胡说、黑色宣传。”转得还真硬。现在卡尔的眼神几乎可以和温柴的那种杀气腾腾的眼神相较量。尼西恩陛下被那眼神吓得快蜷缩了起来。卡尔仍旧用他低声的沉稳语气说: “……可不可以在想到要驳斥杰彭之前,先想到卡拉尔领地那些居民们的悲剧?” 尼西恩陛下的脸上浮现出眼里带着慌张的表情。卡尔以安静的语气斩钉截铁地说: “当然,我深信,您那股有如大海般的圣眷的助力能让卡拉尔领地的悲剧转变成只是历史的一页。” 真难耶。尼西恩陛下干咳了几声之后说: “对于那个领地,我会用我能谋求到的所有助力来倾注帮忙。” “谢陛下隆恩。” 卡尔以温和的语气说。但却并不是那种让对方心情好受的温和。而是那种即使对方是狗,我还是会像人类一样对待的方式。总之,卡尔继续讲我们遇到的事,不久之后讲到在褐色山脉遇到吉西恩,尼西恩陛下的眼神动摇了一下。 “吉西恩?那个冒险家……” 卡尔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简直可说像是戴着假面具,他说: “他自称自己为陛下的兄长。” “……好像大家都知道的样子。请继续说。” 卡尔继续用无感觉的语气讲话。 因为吉西恩被刺客追杀,所以我们也跟着差点死掉的那段经过,卡尔仍旧好像是无关紧要的一回事似地描述下去。卡尔并没有用‘刺客们’的字眼,而是使用‘来历不明的可疑家伙们’的语句。卡尔讲话的态度仿佛那是如同被某一群山贼袭击,其背后全然不会让人联想到阴谋,说得像是一桩小事。但是尼西恩陛下可不是笨蛋。 “原来是刺客。” “没有任何证据。” “你不是说他们说了‘国王陛下万岁’?” “一个人将死的时候想要说什么话,是照他自己的内心意志。或许那个人平常对于泽被万人的陛下您的德惠暗地里景仰,所以在死前的那一瞬间祈望陛下您的万岁,这也是有可能的。” 卡尔可说是用一种冷冰冰的语气说话。尼西恩陛下像是再也忍受不住的样子,最后终于噘起嘴唇。 “你们是不是心里不满意我对待你们的态度?” 真是单刀直入。哼嗯,可是卡尔当然不是那么容易就感情激动的人。 “我是一个在陛下您的浩恩之下酿酒、买面包、念书的读书人。我对此内心感谢万分。严格地来说,那应该就是对这个拜索斯国家的爱吧。而陛下您是可以用个人来代表拜索斯这个国家的。” 尼西恩陛下用很深沉的语气说: “我坦白跟你们说吧。你们,看你们说话的语气,就像是从乡下地方上来这里,为着自己故乡的事,要来麻烦我这个一国之君。你们应该都知道的,吉西恩兄长是最有可能利用战乱在这混乱的国家引发政变的人。要成为足以引发政变的势力的走狗,他是对外最有名份的人了。” 卡尔直直地正眼看着尼西恩陛下。 “陛下,就我所知,国王是一位即使在某个边陲乡下村落长大的公鸡被狐狸抓走了,也应该对它负责到底的人物。” 尼西恩陛下的眼神动摇了一下。卡尔用严肃的态度说: “您是说‘从乡下地方上来这里,为着自己故乡的事,要来麻烦一国之君陛下您……’是吗?您是不是因为很讨厌这种麻烦事,所以要我们到这种地方来,心中想要简简单单的就做个了结,是吗?我们来找陛下的目的是对于卡赛普莱的败退消息以及因此而让我们领地遭遇到的一些困境,呈请商讨。但是陛下您将这事实置之度外,而只是谈吉西恩废太子的事。” “啊,那个,你是说阿姆塔特要十万塞尔?我知道了。我会筹这笔钱的。这件事就这样……” “这话令我们十分感激。有陛下您肯定的承诺,愚昧的村夫敝人我感到无比的安心。那么,我们无限感谢陛下隆恩,为了不再妨碍陛下的宝贵时间,请容我们就此告退。” “他妈的,请等一下!” 尼西恩陛下砰地打了一下桌子。我和杉森被吓得一下子蜷缩起来,但是卡尔一点也不为所动地看着。 “你们想要我怎么做?现在我因为我们国家和杰彭的战争,忙得不可开交!我的脑子里头装的都是与那场战争有关的事。和战争没有关系的事,我根本连看都不会看一眼。所以不能因为你们的事,就让时间白白被剥夺!我连现在都是暂时中断御前会议,才抽出时间来的!” 卡尔默默无言地望着尼西恩陛下。尼西恩陛下甚至激动地挥着手臂说: “无止境的御前会议每天持续不停地进行。虽然对你们领地很抱歉,但是现在已经到了无法对西部林地一个偏僻领地费心的地步了,很多有待处理的紧迫案子堆着。我的兄长吉西恩的事,也是其中的一件,但是这以外还有堆积如山的问题,无休无尽。譬如并吞这个地区在战略上能得到哪些优势,把那个将军的儿子降等会对那个将军造成什么影响?还有我妹妹到底漂不漂亮!” 我们三个人听到最后那一句,表情像是挨了一棍似地望着陛下。 “咦?” 尼西恩陛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之后,说: “很可笑吗?我妹妹,拥有能让这皇城绽放花朵的优秀才能而又温柔的她,如果被送去当海格摩尼亚国王的嫔妃,就能大大解决‘是否能让我国商人自由通行海格摩尼亚所掌握的北部大道上后以活跃的交易带来盐价的安定及抑制物价成长率回到战争以前的比率’这一长串的问题。” 我虽然想要好好仔细思考这番话,但是听到后来已经不太记得前部分的话,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那么长的一番话,他竟能用一句话就说完了,我还能想得起来的只有‘这座城花朵盛开是因为陛下的妹妹才能优秀所造成的’这件事。 卡尔默默地听完后,简单地回答说: “这是不行的。” “咦?” “这是不可能的事。” “你是……什么意思?” 卡尔叹了一大口气,然后用一种很不愿意讲出来,但因为是国王所以才讲的那种表情,开始说道: “利用北部大道运送食盐的商人有可能独占这个事业。事实上,能组织那样的商队的商会或者财团是少之又少的。北部大道是很险恶的地方,因为战争时期所以人力不足,即使再怎么强化政府的规定,也不可能让他们按规定缴纳食盐给军队。到最后,让北部大道的通行权顺畅,只不过会沦为新的一个独占点。可以预想的是,大规模商队所提供出来的食盐会让现存的小规模食盐开采业者全都倒闭,现在那些缴纳食盐给军队而谋生的小本生意人也会跟着倒闭。” 尼西恩陛下惊讶地张大嘴巴看着卡尔,杉森和我则是仍旧只能做出感触良深式的表情。应该要多念点书才对……卡尔继续如行云流水般说着。看来真的快让我们打瞌睡了! “如果不是在战争时期,小规模生产业者们透过公正的竞争才得以在北部大道上输送食盐。但是现在不行。况且食盐会被那种大规模的商会囤积居奇,食盐并不是像香料等的商品,而是民生必需品。因此绝对不可以引发这种状况。” “那么应该怎么做才对?难道放任物价继续往上冲吗?” 尼西恩陛下很快地问。卡尔将双手十指交叉然后放在膝盖上,背靠着沙发,说: “请在御前会议上讨论吧。” 我的瞌睡虫一下子全跑光了。 我猜想杉森大概也是这样。我的脑子里开始浮现“绞刑台的绳索缠绕在脖子的时候的感觉会是如何呢?”之类的想法。哎呀,卡尔!你,你想害死我们啊?我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刚买的新衣服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更是让我觉得痛苦。可能是我感觉太过份紧张了,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吧? 尼西恩陛下用可怕的眼神看着卡尔。 “你知不知道侮辱国王是死罪?” “您能感觉到侮辱吗?陛下您的脑子里应该只充斥着战争吧。” 卡尔干脆就真的露出了嘲讽的表情。哦,我的天啊!我总以为卡尔尚未达到贺坦特领地男子的标准。但是现在我发现完全不是这样啊!卡尔正展露出不折不扣的贺坦特式骨气。也就是表现出“你不杀我是想干嘛?不过我的性命是我的,要照我希望的方式做终结。所以不是你杀我,是我自己希望死,事实上你根本杀不死我。爱怎么做随便你!”这一类的胆量。 不知道尼西恩陛下是否清楚贺坦特式的骨气,不过很清楚的是,他现在很努力在抑制住愤怒。他紧抓住沙发的边缘,说: “你……” 尼西恩陛下舔了一下嘴唇然后又再说道: “你去御前会议看看就会知道,根本没有比现在我听到的意见还更清楚明白的。” 怎么听起来好像是投降宣言? “如果你有高见,请说出来听听。我愿意谦虚地接纳高见。” 真的是投降宣言耶!绞刑台的绳子,再见了!我感觉气管再度呼吸畅通,看看杉森,他正做出了死里逃生的表情。可是卡尔却斜斜地看着尼西恩陛下,他说道: “高见?这个嘛。依敝人我的想法,如果战争结束,对于物价好像就没有必要再担心了。” 尼西恩陛下分不清楚卡尔的话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只是用很怀疑的眼神看着卡尔,不说其他的话。卡尔继续说: “至于有关结束战争这件事,我想到在卡拉尔领地遇到的那个名叫费雷尔的年轻巫师对我说过的话。刚才在呈报我们旅行过程的时候,我也提及到,那个巫师对地形、风土、气候等特别感兴趣。” 没错。费雷尔真的对地形很有研究。而且我想起来了,离开卡拉尔领地的时候,费雷尔不知道对卡尔说了什么耳语。卡尔就是在说这个吗? “他告诉我,‘占据卢斐曼海岸直到十二月为止,即可结束战争。’” “卢斐曼海岸?” 尼西恩陛下露出张口结舌的表情,于是杉森和我也都真的变得很担心。卡尔慢条斯理地说: “卢斐曼海岸是伊斯公国所属的海岸。” “啊,是,是吗?” 看来连陛下也不知道这个地方。 “是的。位在伊斯公国的这个卢斐曼海岸是个不值一提的地方。太阳的日照量不足,也没有沙滩可以做为盐田,渔贝类收获亦是不用指望。也不是一个能用做港口的场所。可能在军事地图上会写着‘无法期待具有战略性功能’吧。但是费雷尔在周游大陆时曾在卢斐曼海岸停留过,他似乎在那里有了惊人的发现。” “咦?” “卢斐曼海岸是欧细纽斯湾流最接近大陆的地方啊。” “嗯,湾流?” 卡尔露出一个非常柔和的微笑。不知为何,看起来却像是个狡猾的微笑。 “有关欧细纽斯湾流!陛下您应该也可以大概猜到这个湾流在能够发挥影响力的情况下所产生的好处。费雷尔因此才没有再多做说明。” 尼西恩陛下的脸变得很红。几乎是以同样的速度,我和杉森的脸色再度开始变得苍白。尼西恩陛下的表情像是受到屈辱似地,他说: “嗯,什么是湾流?” 卡尔张开嘴巴望着尼西恩陛下,他的表情像是在说“受到优比涅和贺加涅斯两边宠爱的人怎么会如此无知?”。可能那个表情的相当多的部分是为了报复的快感而做出的。但是,湾流究竟是什么呢? “真是对不起,真是的,我没有想到您为了打败那凶恶的杰彭国,绞尽脑汁地想思考出一些绝世优异的战略,公私都十分忙碌,所以才会将那种细小的事抛诸脑后。请原谅我。” 卡尔以非常诚恳的态度道歉,所以我们脸上暴出的青筋全不见了。拜托,拜托别再吓我们了,卡尔!这样就够了。重要的是我们要能活着!卡尔大概也是认为这样已经够了,所以没有再讽刺下去。 “请原谅我们乡下人的无礼。我国并不是一个海洋产业非常发达的国家,所以很少有人知道欧细纽斯湾流。” 尼西恩陛下干咳了几声,像是忍住了屈辱。卡尔仍然用柔和的语气说: “陛下,杰彭现在和我们国家是在交战状态下,无法利用中部大道。那么,那样的国家要如何从事进出口贸易呢?” “那个啊,杰彭不是有很强势的海军吗?不过,很幸运地,我们是一个和海洋产业没有很大关系的国家,所以他们强大的海军势力不会对我们国家造成危害。” “是的。这一点确实是很幸运的事。总之在杰彭,就是因为他们的海军势力,才得以在与我国交战之际还能不受影响,继续做进出口贸易。但是如果在让他们无法使用海军势力的情况下,情势会变成什么样子?” 尼西恩陛下整个人跳了起来。我可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从沙发往上跳了一肘之高。我和杉森也差一点紧跟着跳起来。尼西恩陛下可以说是脸色惨白地开口说话。 “这,这有可能吗?” “这是有可能的。至少到十二月为止,如果我们拜索斯能一直守住卢斐曼海岸,那就有可能。” “十二月?那是什么意思?” “到了十二月,大陆的东方海岸上会受季风影响,船只几乎都无法往北航行。但是如果利用欧细纽斯湾流,想航行多快都没问题。换句话说,到了十二月,船只一定得经过卢斐曼海岸附近才行。” “那,湾流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那是世界上最强的海流。是环绕整个欧细纽斯海流动的巨大海流。而且它的速度几乎达到六、七海哩,是超高速的海流。” 我的地位一下子攀升得好高。 为什么呢?因为我现在是和尼西恩陛下,也就是我们国王,站在完全一样的立足点上。这话怎么说呢?现在卡尔变成老师,对尼西恩陛下、杉森和我说明有关海流的知识,所以我们三个人同样都是学生的地位了。嘿嘿嘿! 所谓的海流,依照卡尔的说明,那是指海水流动的路线。我实在是听不懂。“同样是水,却能在其中以不同方向流动?”我一这么发问,原本也同样正在纳闷的尼西恩陛下随即露出“幸好有人问了”的脸色。我跟他真的是站在完全一样的地位上,不是吗?卡尔说明着: “同样是空气,其中不也是有风在流动?” 真是简单扼要的说明!不过却很容易理解。卡尔是很不错的老师,而尼西恩陛下则是很踏实的学生。皇宫内侍部长里菲·特瓦里森静静地走进来,禀报御前会议的阁员们正在等候,尼西恩陛下随即简单地处理这件事。 “这是御令!告诉那些阁员,叫他们全都把头给我埋到桌上!” “咦?” “他妈的!不,不是的。这样告诉他们吧,御前会议结束了,全都回自己的家去禁足反省!” “咦?” “花了几个月,每天召开御前会议的结果,竟然不如这一位所带来的一半,根本没有一个阁员说到重要的情报,最多也不过是建议我将妹妹送去海格摩尼亚,看看能不能降低食盐价格,不是吗?这算哪门子御前会议呀?你还不赶快去传我的御令?” 里菲·特瓦里森赶紧低着头退出去。 “谢陛下隆恩。” 尼西恩陛下……虽然看起来就像是吉西恩留置在图书馆三年后变成的那种人,但骨子里,好像两人的个性都很相似。吉西恩稍微外向一点,所以跑出皇宫,尼西恩陛下则是比较内向,所以当了国王,两个人的差异好像只有这些而已。再怎么说,他们是兄弟,所以当然像啦!哎呀,应该是继承了路坦尼欧大王血缘的王族共通个性吧?就拿我来说吧,我和我爸爸个性真的很像……哦,我的天啊。真的是这样吗? 不管怎样,卡尔又继续往下说明。 他说如果很了解称作海流的家伙的话,即使风很小也能使船动起来。而且那些海流之中,最强大的海流就是环绕欧细纽斯海一圈的欧细纽斯湾流。然而到了十二月,大陆东部海岸会吹北风,所以船只无法往北航行。如果想要逆风前进的话,虽然也可以,但是杰彭的军舰或商船之类的那些大船几乎无法在逆风中航行。呃?船只即使在逆风中也能前进,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总之,在这段期间里,如果不利用大陆东边的这道北行的海流:欧细纽斯湾流,那么杰彭就无法从事航海。这种航行是将船帆全部收起,乘着海流往北航去。而航行南下的时候,则是脱离湾流之后乘着北风往南航行。这很简单。 不过,在这里要说到卢斐曼海岸的重要性了。 在地图上可以看到的是,卢斐曼海岸看起来像是大陆上向着欧细纽斯海而整个往外突出的角。而湾流在周行欧细纽斯海一圈之后,在卢斐曼海岸是最靠近海边流动的。所以这时候可以在卢斐曼海岸驻留很多巫师、弩炮及其他长距离攻击部队,摧毁经过那里的杰彭船只。船再怎么快,终究还是船。因为没有风,除了海流之外,没有别的东西可利用,所以想逃也逃不掉,只能乖乖地束手就擒。我们也不用担心杰彭船只会上岸来攻击海岸。因为卢斐曼海岸完全不是一个能做为港口的地方。 用这种方式将船只一网打尽的话,杰彭那边就会因海上贸易被断绝而陷入很大的困境。当然啦,到了春天,会再起风,可以从湾流里脱逃出来,但是一个冬天的时间就非常够了。杰彭因是沙漠很多的国家,民生必需品很快就会枯竭。 尼西恩陛下整个人处在兴奋状态下,高兴得不得了。 “可,可是卢斐曼海岸明明是伊斯公国的土地……” 尽管是所谓的公国,但是国家就是国家。不,比起其他国家,公国更是不好惹。因为侵入没有武力的公国会让其他国家以这个理由指责我国。在那样的公国里要如何驻扎部队呢?这是个大问题。我和杉森很纳闷地看一看卡尔,他随即很亲切地说: “这时候,那个名叫温柴的间谍的证词就变得格外重要了。” “咦?” “伊斯公国分明一定会对我国与杰彭的战争保持中立。在伊斯公国有蔷薇与正义之神欧伦的总院,连伊斯君主本身也是一位爱好正义的人,他的骑士团伊斯骑士团甚至还取名为正义骑士团。虽然我没有直接见过那位君主,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正义之士,但是那不重要,不是吗?” 听到卡尔的话,我和杉森都感到很不解,但是尼西恩陛下却狡猾地笑了。 “这当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让世人知道他是正义之士。事实上,他现在应该是正在算计哪一边比较有胜算。” 接着,卡尔也微笑着说: “总而言之,在对外政策上,他认为对于我国和杰彭,若是倾向哪一边就是不够正义,所以才会保持中立。但是如果把温柴的证词和那份实验报告书交给那位伊斯君主,会变成什么样子?守护正义的伊斯君主的反应必须要如何才是?” “亚色斯神啊……” 尼西恩陛下像是叹息似地,叫了守护拜索斯王族的秃鹰与光荣的亚色斯神的名字。卡尔露出微笑,并且下了结论。 “我虽然对于外交不太了解,但是在以上这两种情况下,如果是对外交很在行的阁员,相信应该可以很容易就租借到无用之地卢斐曼海岸,以及请求能够驻扎军队。” 杉森和我因为刚才死里逃生好几回,现在已到了快昏过去的疲惫状态。然而尼西恩陛下则是因为持续一直在兴奋,现在看起来一副很累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很累,陛下才会这样问卡尔?总而言之,反正尼西恩陛下对卡尔这么说: “请问你是……你到底是谁?请问你是大法师亨德列克的转世吗?” 卡尔摇摇头说: “我只是一个在陛下您的浩恩之下酿酒、买面包、念书的读书人。” 第四章 “卡尔,你应该事先告诉我们那些话才对呀!” “哪些话?” “就是那个,有关结束战争的计划。如果你早一点告诉我们,不就比较不会那么吓人了?” “哼嗯,可真是对不起你们。不过我也是不得已的。我觉得在谒见国王陛下直接跟他说之前,说话应该要小心一点。如果你们有什么不愉快,请原谅我吧。” “哎呀,没有啦,我现在想一想,即使事先告诉我,也不能怎么样。你做得很好。” 我们走出国王的书房,一面走着一面说话。 卡尔说的没错。就算他事先告诉我那些话,我又能怎么样呢?需要这些话的是我们国王大人,所以让其他人听到只是白白浪费这个秘密而已。更何况,尼西恩殿下还命令我们不可以把这些话告诉任何人。 “请各位谨记在心,这些话是最高机密。” “我们非常了解其重要性,决不会将这种攸关战争胜负的问题胡乱说出去。” 而且,尼西恩殿下还要我们无条件地务必一定要留在皇宫里,要以国王最重要的贵客身分来款待我们。不过,卡尔好像还是火气未消的样子。换做是我,我也会这样。一开始,国王把我们当成是从乡下来到首都,哭哭啼啼地来烦国王的那种上诉的人,而无礼地对待我们,结果卡尔说出可以结束战争的计划之后,国王立刻殷勤和气地对待我们,像他这种人,谁会喜欢呢? 但是卡尔很平静地说: “我们还有其他同行的人。而且我们没有必要留在皇宫里。需要呈报的我们都已经禀报,因此现在只要有贤明的殿下您发出指示就可以了。那个,不过,阿姆塔特所要求的人质赎金……” “请不要担心。它要你们准备宝石,是吗?虽然临时突然要筹宝石,是有点困难,不过我尽力准备好了之后会联络你们。” “谢陛下隆恩。” “别这么说,这是我子民的事啊。” 国王还真是厚脸皮!我子民的事?那为什么有时候又会觉得很烦?卡尔继续坚持着不想谈像这一类的话,只是静静地退下去。 不过,卡尔内心其实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他露出再也无法忍住不说的表情,对我们说: “二位老弟,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会怎么想……我禀报有关能在战争之中获得胜利机会的战略,但是对我而言,比起这件事,我更高兴的是能够很容易就筹到要给阿姆塔特的赎金啊!” 杉森搔搔后脑勺,笑了出来。我也一样。这是要去救我爸爸的事耶!战争?真是对不起,那可不关我们的事。可恶,是尼西恩陛下先说“那是你们的事”。他说起来好像他自己并不是应该要对拜索斯所有百姓负责的国王。那么说来,我也可以说拜索斯和杰彭的战争是“尼西恩陛下的事”!我根本没有罪恶感,而是高兴得不得了!只是这句话不能说出口。 我们又再度来到皇宫那条最适合拿来让人迷路的路,里菲·特瓦里森引导我们走出那条路。这位皇宫内侍部长看起来像是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汹涌着的好奇心似地,一直看着我们,但是他却又好像认为随便提问题出来问我们是有失风度的。很想问就问嘛! “请往这边走。” 嗯?咦?这里不是外面啊? 我们被引导进去的地方,虽然无法确知是用来做什么用的空间,但是乍看之下,看起来像是办公室之类的。占满整面墙的落地窗让室内看起来很明亮。尼西恩陛下的书房虽也是非常明亮,但是这里是自然光,所以比较起来更胜一筹。另一面墙边则是有大大的书桌及书柜,摆在中央位置的茶几上放有一个插着花的浅盘。墙上则有挂毯以及几样装饰品。我看到角落里有几件武器,和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用途的东西。 就在落地窗前面,居然有个男子手放后面稍息站在那里。他一等我们进来就转过身。原来是那位名叫乔那丹·亚夫奈德的皇宫守备队长。 “各位请进来。谒见过程一切都顺利吧?” 卡尔两眼茫然地看了看乔那丹·亚夫奈德,然后说: “我们谈论了有益国家的事……” 乔那丹·亚夫奈德点点头说: “我想也是如此。陛下刚才要我负责护卫各位,令我相当惶恐。” 我们国王陛下是不是性子太急躁了?乔那丹指着茶几旁边的椅子,要我们坐下。我们就暂且先围坐了下来。乔那丹将他自己的感受用“令我相当惶恐”一句话做了结之后,开始询问他所需要知道的东西。 “请告诉我你们各自的名字、现在住宿的旅馆、要停留的天数等等,啊,请不要担心。这是为了加强那个旅馆周边的警戒。我会派遣皇宫守备队员过去。” “咦?有人说要杀了我们吗?” “不如说是为了要让人知道各位有国王陛下的加护在身。” 卡尔的眼角上扬。 “我们能够从贺坦特领地来到这光荣的城都,就已经是受国王陛下的加护所赐。陛下的加护总是与我们同在,因此没有必要再去期待这种东西。” 没有你们这些人的护卫,我们不也是平安到达这里了?神气个什么劲?卡尔,你是这个意思吧?乔那丹微笑着说: “不过,现在各位是访问了皇宫的人物。皇宫,简单地来看,只是一个场所而已,却可以说是个不能单纯看待成只是一个场所的场所。而且……请不要觉得很不愉快。只是各位如果想去参观拜索斯皇城,或者即使是想去拜访一些名士的宅邸,我们都能给各位方便。” 卡尔噗嗤笑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把皇宫的守备队员拿来当随从?” “各位要多少个队员来当随从都可以。” 听到乔那丹的回答,卡尔反而吓了一大跳。 事实上,拜索斯皇城本身已经有很坚固的外城,因此,所谓的皇宫守备队员,与其说是守备皇宫,倒不如说是国王的护卫之类的人物,不是吗?现在竟然要让国王的护卫来当我们的随从?卡尔本想再说些什么,可是这时却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 门被打开来,一个穿着铁锁、装备精良的士兵走了进来。杉森变得一副很消沉的表情。士兵问乔那丹·亚夫奈德敬礼,可是铁锁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会不会因为是轻量化的铁铠才如此?要不然,是不是特别定做不太会发出声音的铁铠? “第四部队,出动准备完毕,现在待命中。” “你们这些慢吞吞的混蛋!怎么这么久!” ……皇宫礼仪之中也有这种话吗?那个士兵面无表情地说: “我们会改正的。” “嗯,都在外面了?” “是,是的。” 乔那丹站起身,做出手势要我们也站起来,然后走到窗边。我现在才发现到,如果打开窗户就可以看到一个走廊。我们朝走廊走出去,看到外面有士兵列队排在那里。 杉森整个人简直都意气消沉了下去。 排成四列横队的四十名士兵们,像是在地上划线之后站着,十分整齐地站在那里。他们全都穿着上面有红色秃鹰纹样的全身铁锁,每个人手中拿着闪闪发亮的战戟,也是像在空中划了线然后对齐似地拿着。我的眼睛被照得很刺眼,简直无法正眼去看这样的壮观场面。 乔那丹像是在问我们壮不壮观似地望着我们,他温和地说: “这是要随侍各位的皇宫守备队员。” 我的天啊!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些士兵,连卡尔也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要我们把那些闪闪发光的四十名皇宫守备队员拿来当我们的随从?倒不如叫我们三个当他们其中一个人的随从,还比较适合呢!这真的是太令人惶恐的亲切,我们连话都讲不出来了。我看看卡尔。这意思是要卡尔使唤他们!酷毙了!要让他们来擦我的鞋吗?真是的,太可怕了,我才不敢! 可是,卡尔的表情渐渐变得很奇怪。 卡尔开始眯起他的眼睛。嘴巴紧紧闭着,嘴唇都发白了。乔那丹看到他的表情,吓了一跳,以为那些皇宫守备队员们有什么地方不对,于是仔细察看他们。卡尔安静地转身,对乔那丹说: “真对不起,我不会带走他们的。” “咦?” “请你这样转告陛下,陛下赐给村夫如同河海般的圣宠隆恩,实在令人承受不起,请千万一定要收回御赐圣宠。那么,我们就先告退了。” “啊,这……?” 卡尔就这样低头行礼之后,往门边走去。我和杉森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就先跟着卡尔走出去。一走到外面,当场就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搞不清楚方向,但是卡尔不管三七十一地开始走。 卡尔的脸孔……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会让我掉出舌头的吓人脸孔。卡尔如此生气的脸孔,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呢!在卡拉尔领地踢温柴的下巴的时候,他也是一副很沉着的脸孔,不是吗? 然而,一个人不管多生气,还是无法突然产生出以前没有的能力。卡尔继续走了一段路之后,不再像刚才那样生气了。 “到底哪里才是出去的路?” 杉森小心地回答说: “是这个方向。” 随即,卡尔开始迈开大步走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杉森的记忆很正确,让我们一下子就找到往正门的路了。经过我们身旁的一些皇宫内侍以及侍女们看到我们,都吓了一跳,但是卡尔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只管走他自己的,我们两个为了要紧跟住卡尔,也是没有特别注意四周围情形。 卡尔的动作,应该说像是在挣脱什么似地,就这样往庭园走去。他一走到庭园,立刻望着天空深呼吸。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生气?我和杉森连问都不敢问,我们看起来很可怜,就好像是两只小鸡想要避开一只不知为何而生气的公鸡一样,小心翼翼地离卡尔远远的。卡尔想要抑制自己的怒火似地,呼呼地深呼吸好一会儿,低声地说出一句话。 “该死的混蛋……” 我们一时慌张,差点就对他说出‘对不起’。杉森问: “你是指谁呢?” “不是那个叫尼西恩的,那还有谁?” 他的说话声并没有很大声。卡尔说出传出去可能会杀头的那种话的时候,不敢大声喊出来。但是杉森和我却起了鸡皮疙瘩,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杉森很快地环顾四周,我也慌张地环视了一下。虽然可以远远地看到刚才那四十名皇宫守备队员,但是距离相当地远。应该没有其他人听到。 杉森先安心了之后,以苍白的害怕脸孔看着卡尔。 “卡,卡尔。那个,我不知道是什么事让你生这么大的气,但是请你稍微消消火气……” “稍微消消火气?要不要我衔一把匕首去找尼西恩?” 我再也忍不住了。 “卡尔!拜托。你怎么了?” 卡尔露出牙齿笑了出来。他好像吟唱似地说道: “他妈的混蛋,如此愚蠢,终将落到他兄长的地步。那种劣根性,真是会令人无可奈何啊!妈的,路坦尼欧大王的血统下,竟会出这种卑劣的子孙,实在是不可思议。” “卡,卡尔!” “没有其他人听到啦!” 这个人真的是卡尔吗?卡尔好像不是那种会说“没有其他人听到”,就如此诽谤他人的人啊?他到底是多生气啊?居然会这个样子!此时,有个人说: “我听到了哦!” 死定了! 我们回头一看,从一棵庭园树木后面出现了一个女孩子。 她大约二十五岁左右吧?这位长腿小姐看起来相当修长。身高像伊露莉那么高,但是身材有点纤细。不对,应该说是:不像伊露莉那种曼妙身材,是很平凡的身材。伊露莉不但身高很高,而且凹凸有致,所以不会给人身高很高的感觉,而这位小姐长得一副和身高很配的身材,所以才会一看就觉得很修长。灰黑色的头发上盖了一条头巾,穿着一件及胸的工作服,手上拿着剪枝用的剪刀。工作服的大口袋里塞满了绳条、小剪刀、小刀等等东西。她是庭园的园丁吗? 卡尔开始惊慌了。哼嗯,现在他知道“死定了”是什么滋味了吧? “请问你是谁?” “黛美·拜索斯。本来是黛美雷娜斯·拜索斯。不过叫我黛美就可以。叫黛美殿下会很奇怪吧?” “原来您是公主殿下……” 卡尔的说话声像是很没劲的样子。看起来也是一副“既然都要死了,就等死吧”的心情,连跪也不跪,模样很平静。唉,虽然我是很想马上跪下去,但是卡尔都这样了,如果只有我跪,好像有点丢脸,所以我并没有跪下。杉森也是愣愣地站着。 黛美殿下用一种好像也不怎么在意的神情剪了一枝庭园树上的树枝,然后朝我们走近。 “你是?” “卡尔·贺坦特。我们刚才谒见了公主殿下的哥哥,现在正要离开。” “你刚刚是不是在骂国王陛下?” “该骂的人,我才会骂。” 现在要不要赶快跪下啊? “为什么呢?” “公主殿下的哥哥想将自己弄得看起来像是路坦尼欧大王,而把我当成是亨德列克。他没有对我说一言半语,想要连我也欺骗过去。” 这是什么意思啊?我和杉森愣愣地看着卡尔,黛美殿下也神情讶异地看着他。 “什么意思呢?” 卡尔转过头去,指着远远的那一头,那些正在解散的皇宫守备队员。 “您知道他们为什么出来吗?” “他们说是为了要护卫某个贵客的啊。所以连我也躲在树后面。我并没有随从同行,而在修剪这些树,如果遇到了贵客他们,恐怕会引来一阵哗然。” “那个贵客正是我。我真的是惶恐到了极点。” 黛美殿下歪着头,做出听不懂的表情。 “什么意思……” “请看看我们。” “咦?” “我们看起来哪里像是贵客呢?” “没有。一点也不像。” “我们看起来像是要四十名之多的皇宫守备队员来护卫的人物吗?” “看起来不像。” “所以我们才更是惶恐。我们是从乡下地方上来的。因为运气好,得以向公主殿下的哥哥说出有关可以在我国与杰彭的战争之中大大得利的建言。公主殿下的哥哥因此显得很高兴。” 卡尔从头到尾都不是称国王陛下,而是称公主殿下的哥哥。黛美殿下好像有察觉到,又好像没有察觉到,她只是说: “真是令人感激之事。可是又如何?” “我们变成好像是那些吟游诗人们诗歌里的情节了。我从没有想过可以这样,但是公主殿下的哥哥好像想到了。我指的是,在荒野隐匿的隐士有一天飘飘然地出现,帮助国王,征服整个大陆的这种故事。大法师亨德列克传下了这类的故事。路坦尼欧大王是在遇到亨德列克之后,才得以建立拜索斯国,而亨德列克是因为遇到了路坦尼欧大王,才得以展露出他雄大的威力的,不是吗?” “那么,你的意思是,国王陛下想要将你塑造成隐士的形象?” “事实上,那是因为我刚从乡下地方上来。然后呢……可能会变成这个样子吧。没有任何人知道我原来的模样,只有公主殿下的哥哥知道,赐予我过分的恩惠。虽然世人会很惊讶,但是如果照我的建言去做,而使战争胜利的时候,世人们就会这样说:啊!只有我们国王发掘出他的才能!这真的是路坦尼欧大王和亨德列克相遇故事的重现。您了解我的意思吗?” 卡尔的这番话,即使是不去听这其中的内容,也能够仅由他的语气就让人明白这是十分厌恶地在嘲讽。他妈的,我现在一直在想死的事情,想得我心好乱。有可能我会被关到死。如果那样,我宁愿要求他们让我死得干净利落一点……呃呵,妈的!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我才不要因为卡尔的关系,连我也被害死!真是太过分了。 黛美殿下歪着头想了一下,说: “你不喜欢这个样子吗?” “我很厌恶。这算什么呀?是在演戏吗?命令那些穿得闪闪发亮的士兵来护卫我,塑造出一个加工过的天才战略家,到底是想怎么样?公主殿下的哥哥一开始看到我们的时候,并没有好好地接见我们。公主殿下的哥哥原本是打算暂时抽出一点时间,到书房接见我们,然后将我们赶走。虽然我受到如此无礼的待遇,但还是忍下来,禀报所有的事。可是我一禀报那个计划,公主殿下的哥哥就派出闪光耀眼得令人无法直视的四十名皇宫守备队员,要将我塑造成加工过的隐士,甚至用来提高自己的威严。怎不令我觉得很卑鄙?” 黛美殿下并没有说“把他给我拉下去砍头”之类的话,反而微笑着说: “这让你觉得很卑鄙喽!所以你无法照着去进行这种塑造加工隐士的计划,是吗?” “我并没有意思要报复刚才没有好好接见我们的那件事,而是因为这根本是造假之事,我无法照着做。” “这样做可以给百姓们希望,不是吗?” “啊?” “如果在荒野之中隐居的智者忽然出现来帮助国王,那么百姓们不就能安心了?” 好像是耶?可是卡尔摇摇头。 “不是这样的。一来是因为我不是智者,二来我也不想再呈上其他的建言。虽然一方面也是因为我没有这种能力。再加上我呈报给公主殿下的哥哥的战略,并不是我的想法。而是我在这次旅途之中遇到的某位充满智慧而且善良的年轻人的想法。干脆将这个角色让那个年轻人来当,才是适合的。总之,造假是一定会被拆穿的事。百姓如果知道他们遭受欺瞒,会大大降低对王室的信赖的!” 这个嘛……费雷尔不是说过吗?他说卡尔并不像是个跑腿传话的人。费雷尔只用短短的一句话,卡尔就都能听懂意思,所以在我看来,卡尔就算是扮演亨德列克的角色,也是绰绰有余的样子。 就在这时候,我听到远远地有人在叫唤的声音。 原来是那个名叫里菲·特瓦里森的皇宫内侍部长。他和几位皇宫内侍一起用慌慌张张地,但还不至于有失体面的速度朝我们走来。 “啊,原来黛美雷娜斯殿下也在这里。您和这几位聊得还愉快吗?” “是的。我听到非常有意思的事。” 有意思……有意思……有意思…… “他告诉我一些有关栽培剑兰的球根的注意事项。谢谢你,卡尔。” 卡尔微笑着说: “不客气,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接着点点头说: “祝福你在荣耀的天空中成为一道闪光。” 嗯?那是什么意思呀?然而卡尔却很流利地回答: “祝福你犹如那翅膀所洒落的阳光般正义。” 然后黛美殿下就往庭园树木那里走去。那是什么祝福语呢?无论如何,真是谢谢公主殿下。愿公主殿下长长久久接受亚色斯的祝福。 里菲·特瓦里森在那一瞬间好像看起来很为难的样子,他不知道应该要尾随没有任何随从陪伴而走在庭园里的公主,还是应该要跟着我们这些没有人引导而到处乱逛的皇宫客人,到底跟哪一边才好呢?结果,好像向来都是如此,客人第一嘛!因为拜索斯的王室是拜索斯骑士道的总院。 “请问各位要回去了吗?” “是的。不知道我们的马匹在哪里?” “请跟我来。” 里菲·特瓦里森叫来皇宫内侍,要他去牵马过来。我们尽可能不让人感觉急急忙忙,从容地走出皇宫之后,才开始飞快地走掉(不要问我们怎么有办法做到,我们真的是“飞快地用走的”,我应该是没办法再做出那种动作了)。 “呼呼,我的寿命铁定已经短少十年了!” “呼呼,我是短少二十年啦!” “……我的寿命好像少说也有短少三十年哦?” “……永别了,我好像就要死了。” “……咳呵,哼嗯。害你们差点死掉,真是对不起,朋友们。” 我们沿着首都大路走回去。我们好几次从死亡的关头擦身而过,而现在最想要做的就是……吃饭。这是多甜美的事啊,可以用吃饭来确认我们还活着,不是吗?所以,即使我们是走在因为节庆而热闹不已的拜索斯皇城大路上,但还是什么都不想,只想吃饭。 “我们去吃吃首都的料理吧,嗯?来比较看看是不是比修奇你的手艺好?” “要比就比吧!我用粗劣的材料,几乎可以说是挣扎着做出来的。” “你不是说过给你的材料很够了?” “……我没话说了。” 我真的无话可说。如果是在我会煮的材料范围之内,我是很有自信的。不过,如果是真的很高级的料理所使用的材料,我可是连见都没见过。特别是我对海产料理,可说是绝对全然不懂啊。因为我看过的鱼都只是淡水鱼而已。 “我让两位老弟的胃肠来一些惊叹好了。可是,我们刚才差点没死掉,那样紧张过,你们还会想吃饭吗?” “我们就是因为紧张,所以肚子饿啊。” 我们因此决定先不要急着去看节庆的景象,而要先去参观此地的餐馆。其实,是这两件事同时都兼着做啦! “杉森,地理书上写到这里的特产,有写些什么呢?” “呃,有关拜索斯皇城的描述,有好长好多,所以我还没来得及全看完。” “哼嗯,这一次要不要也来问问这里的市民?” “由你来问!” “知道了。” 于是,我抓了一位经过我们身旁,看起来仪表堂堂的大叔,向他问看看。那个仪表堂堂的大叔露出迷人的笑容,看了看我们。 “对不起,请问要尝尝拜索斯皇城最好吃的料理,该去哪一家餐馆好呢?” “哎呀,你们的运气真的很好,我带你们去我家!” “……啊,虽然你非常相信当然是大叔你家的女主人做菜手艺一流,但是……” “啊,不是的。我家是开餐馆的!我们大厨做得一手拜索斯最棒的酥皮浓汤,翻牛排的手艺,真的是一级棒!我还曾因为‘心碎酒’而得到拜索斯皇城市长优胜杯哦。” “什么是心碎酒?” “你要不要先尝尝看再下个定义,怎么样啊?” 哼嗯,大叔挺会做生意的嘛。于是,我们就跟着那位名叫瑞迪的大叔,去到一个叫做“纯天堂”的酒馆。 纯天堂是一个小小但很雅致的酒馆。已经过了吃饭时间,而要来喝酒的人还没有来,所以客人就只有我们三个而已。其实,现在是节庆期间,所以这种小酒馆当然会没有客人。桌数总共是六张,因为是半地下的建筑物,即使是在白天也需要照明设备,因此,每一桌都合在同一处。不过,蜡烛的亮度却亮得吓人,根本不需要蜡烛以外的其他照明设备。我大大叹了一口气之后说: “如果我去哪里跟人家说我是蜡烛匠,肯定会被笑掉大牙。这蜡烛到底是用什么做的呀?” 老板瑞迪告诉我说: “这是用鲸脑油做成的。” “鲸脑油……?” “是从抹香鲸的头部萃取出来的油脂。这是戴哈帕的特产呢!” 我用手点了一下杉森的腋下,然后把嘴凑到他耳朵边问着: “抹香鲸是什么怪物啊?”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种很稀有的怪物吧。” 哼嗯,下一次有机会,我一定要打听看看这种叫做抹香鲸的怪物是不是住在戴哈帕某处,是不是很容易就抓得到。这种蜡烛燃烧发出的亮光真是好看耶!我只听人说过鲸类油脂,由鲸类油脂做出来的蜡烛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啊?但是杉森或卡尔都好像无法感觉出蜡烛的亮度,两个人都是一副呆滞的表情。唉唷,你们还看不出来吗?这种亮光如此地好看耶! 我仔细一看,原来杉森和卡尔正在看那位会做拜索斯最棒的酥皮浓汤的大厨,看他翻牛排的手艺,两个人完完全全被吸引住了。我看看。哦?动作还真的蛮酷的耶! 那位厨师正巧妙地在使着平底锅和锅铲。他的目光好像是很放心似地、不经意的目光,他的手像是很烦似地在操弄着,但是牛排却都没有因为噗地掉落下去就把油喷洒出来,至于锅底焦掉这种事,是连想象都不必想了。他的动作真是轻柔! 确实是的,不管是哪种技能,只要成为那种技能的精通能手,其身手就会转变成为像是在随便做的样子。这是因为已经完完全全熟练的关系。像我爸爸,看他把腊油倒入蜡烛模子里的时候,看起来像是不管腊油有没有洒出来,也不管有没有溢出来,就随随便便地倒下去。但是却绝对不会发生洒出或溢出的事。相反地,如果是看我在倒腊油进蜡烛模子时,看起来可以说是和求道的那种虔诚心态没有两样。我是一点都不亚于那些潜心在山林里面修炼的祭司们,但是,总还是偶尔会发生洒出来或溢出来的事! 总之,那巧妙的手艺就这样做出了三块牛排,放到盘子上,干净利落地装饰一下,端到我们面前。嗯,手艺真是巧!要我拿起叉子来把它吃掉,还真的有点惶恐。 但是杉森,噢,我的天,呃,食人魔啊…… 杉森随随便便就把牛排吃光了……他好像也是精通某种技能的能手。 接下来,我们开始吃那个发泡发得很好的酥皮浓汤,还有试饮曾经得过拜索斯皇城市长大人的优胜杯的“心碎酒”。 心碎酒好像是一种鸡尾酒,第一眼看到时,似乎有使用到白兰地酒和琴酒这两种酒的样子。呵,我呀,虽然对鸡尾酒并不是很懂,但是把这么烈的两种酒都加在一起,真的能做出鸡尾酒吗?不一会儿,瑞迪将心碎酒放到了我们桌上。 “来,这是心碎酒!” “是用玻璃杯装的!” “……” 虽然这样子对瑞迪先生实在是很抱歉,但是我们更为惊叹的却是装酒的玻璃杯。 “哇,好透明哦!” “呃啊,修奇!你脱下OPG再拿杯子,听说玻璃杯很容易破!” “啊,对哦,没错没错。” 我们两个这样胡闹着,卡尔则是一边微笑着,一边拿起心碎酒。我和杉森看起来像是怕手指一用力就会弄破杯子,可是不用一点儿力气又怕会溜掉,真的很是小心。第一口根本连味道都没能好好感受。但是喝了第一口,把杯子放下来的那一瞬间,就开始看到两个烛火了。 哇,这酒烈到牙齿都快被抽掉了! “真是火辣辣……” “好冰凉啊……?” “是火辣辣才对。” “不对,真的好冰凉。” 我们互相有点在咆哮争吵,后来两个人决定,都喝完第一杯之后再说一次自己的感觉。如果都喝完了第一杯,互相还是不能统一感觉的话,就再点一杯算了。 杉森喝光了第一杯,紧抓着裤腰,踌躇地站了起来。 “喂,跟我来。” “咦?去哪里?” 杉森有点失神地看看我,随即敲了一下自己的头。 “真是的,因为一向都把温柴的脚跟我的脚绑在一起……已经变成一种习惯。我要去一下厕所。” “嗯,好。” 温柴现在应该是已经进到牢房了吧?哼嗯。唉,忘了吧!忘了吧!间谍在牢房,我们在酒店。温柴,对看守牢房的人随便露一手你那个杀气吧。你知道吗?他们被杀气吓到之后会好好待你的。 心碎酒的第一口味道是那种不知道到底该用什么来形容的强烈感,是舌根留下的气味却可以持续很久的鸡尾酒。而且那是非常非常浓烈的气味。像是心脏都快破碎的样子?不论如何,虽然我和杉森的感觉并不统一,但是,再叫一杯看看的这个想法却很统一。一直到那个时候,卡尔都还没喝完第一杯。他几乎是以每十分钟喝一口的慢速度在喝着酒。 杉森砰砰地敲桌子,嘴里还哼哼唧唧地说: “伊露莉,伊露莉……” “所以呢?” “就此结束了。嗯……” “是啊。没办法啦……” 杉森和我互相讲一些不成话的话,完全是醉了的模样,两人都靠坐在椅子上。我大概能猜出杉森心里想说什么,那些没说完的句子。卡尔呆呆地用手背支着下巴,一直看天花板,看起来仿佛像是陷入了沉思。 杉森又再哼哼唧唧地说: “修奇,唱首歌来听听吧。不要唱那个什么城外水车磨坊怎么样的……” “……那么要唱什么?” “爱亚·伊克利那的鞋匠米德比。我喜欢那首歌。” 我往墙壁移动了身体之后,靠在墙上坐着。我的背凉凉的,感觉好舒服!而且还把一只手臂放在椅子的靠背上,另一只手臂靠着桌子。我用那种歪歪斜斜的姿势坐着,两条腿都伸得直直的。因为鞋匠米德比是一首很长的歌,所以用这种舒服的姿势当然是比较好啦!再加上那是一首很愉快的歌。我用脚后跟敲打地板,跟着拍子唱: 在爱亚·伊克利那,那座狂人村子里, 是的,勇敢的皮鞋匠米德比! 右手拿铁锤,左手拿小钉子。 勇敢又快活的皮鞋匠米德比! 做皮鞋匠,虽是很勇敢的小伙子, 小贝里姬,如果散步到他的窗外, 那天只能左脚两个两个地做,咿呀嘿咻! 小贝里姬,如果散步到他的窗外, 那天只能右脚两个两个地做,咿呀嘿咻! 所以善良的小贝里姬总是, 散步一定会来来回回走上两次, 所以在爱亚·伊克利那,狂人村子里, 不管是爷爷,是小孩,还是冷漠小姐, 当然也就全都各有两双皮鞋啦! 卡尔开始吃吃地笑了起来,杉森则是张嘴微笑想要跟着一起唱。可是这首歌太长了,所以中间有很多歌词他不知道。于是杉森如果唱不下去了,就笑着听我唱,如果唱到他会的地方,就再跟着一起快乐地哼唱。 结果我唱到,米德比为了要去寻找做皮鞋的最上等皮革,勇敢地跑去猎龙,在这场几乎可说是在玩乐的冒险的最后(他卖了皮鞋给半身人而赚到旅费,对十二名巨人出了一个考题,问他们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结果那些巨人互相争吵了起来,他才得以逃出来,等等的冒险事),他利用修补皮鞋用的小钉子,擒拿住龙的冒险场面,以及在迎春节庆里,害羞的小贝里姬穿上米德比所做的龙皮皮鞋出来跳舞的场面,都感人肺腑地被我唱了出来。 “咿呀嘿咻!” 老板瑞迪和那位手艺巧妙的厨师也都围到我们这一桌,一起喝酒,而且还红着脸和我们一起唱歌,唱到鞋匠米德比的那一句独特呼唱句“咿呀嘿咻!”的时候,他们也跟着一起高声喊叫。 一些拜索斯皇城的市民们听到这大白天里传来的愉快歌唱声,都开始往纯天堂这里探头看,不久之后,六张桌子都坐满了人,而且还不够坐,有些人站着拿酒杯而且还唱歌,到处挤满了客人。虽然即使是一间小小雅致的酒馆,如果像这样挤满了一起高兴地唱歌的客人,还会羡慕皇宫吗?还会羡慕光之塔吗? 我唱完歌,博得了许多掌声,随即,刚才新进来的客人就开始唱起歌来。这是我们这些人的节庆……不知为何,我觉得这样形容是再恰当不过了。虽然拜索斯皇城现在到处都在过双月节,但是在这里,这小小雅致的酒馆,也正展开另一个节庆,人们像沙丁鱼般挤在一起,只是唱歌喝酒,却很令人兴奋快乐的节庆。 好像不知不觉地已经是黄昏了,一位新进来的客人打开门的时候,从地面高度的门那里射进金黄色的霞光。我只能见到那位客人的轮廓,他在门那里站了一下,然后叫唤老板。 “老板,在不在?” “呃,请问老板在不在?” 那位新进来的客人很斯文地叫了两声之后,第三声则是用力地叫唤。 “老板在不在呀!” 瑞迪红着脸,头也不回地大声高喊: “就如您所看到的,客人。要嘛就到桌子底下去,或者吊到天花板上,要不然我可就没办法再接待任何一位客人了。” 接着那位黑黑的客人的影子嘟嚷着: “真是的。别指望能涂到心碎酒了……不是!如果喝不到的话,就少了一样来首都的乐趣!” 瑞迪好像被雷劈到似地,转过身去。 “哦,哎呀。吉西恩!” 老板说那是谁?我将视线由唱歌的人身上转移至新进来的那个人。杉森和卡尔也惊讶地望着入口处。我看到那健壮的身材和灰黑色的头发。还有最重要的是,他的左手按着腰际剑柄的姿势。 “真的是耶!吉西恩!” “咦?修奇!哦,各位,你们已经先到了啊?” 第五章 “好久不见,瑞迪。最近是不是有去风流……不要插嘴啦!嗯,日子过得好吗?” 瑞迪好像和吉西恩很熟,对于他说的那些怪异的话,一点儿也不生气。他只是和吉西恩互相握手,大声笑着说: “真高兴见到你!是啊,有多久没见到你了?王子殿下您说要去抓里奇蒙而离开这里。” “我是抓到里奇蒙了,但是却让御雷者因思春期……他妈的!御雷者被诅咒了。混蛋!我叫你闭上嘴巴!不要笑!” 吉西恩好像一点儿都没有变。他摇摇头,和瑞迪又再讲了几句话之后,就往我们这一桌走来。我决定坐到桌子上,才可以好不容易挪出了一个位子。我像尼西恩陛下一样,坐在桌子的一角。 卡尔遮住一边耳朵,大声高喊(因为四周实在是太吵了)。 “您是什么时候来拜索斯皇城的?” “我现在才到。我一到皇城就想来涂一杯心碎酒……不是!嗯,我想喝心碎酒,就找到这里来了。哼嗯,这里真的好热啊!纯天堂这里总是像地狱一样地……不是!是一间暖和而且安静的酒馆,我看一定是各位所造成的吧?” 吉西恩说完了这些话之后呵呵大笑。卡尔也笑着说: “看到您这么健康,真是高兴。” 接着,杉森也大声高喊着说: “对了,现在这里这么吵!应该可以放开剑柄了吧?” “你认为可以吗?” 吉西恩微笑地放开剑柄。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我以为玻璃杯要破了……周围那些唱歌的人们全都吓了一大跳。甚至还有人往门的方向跑出去察看外面的天气。过了一会儿,总算原本的气氛都回来了,客人们又再唱歌, 杉森表情惊愕地说: “这真是一把性能超好的魔法剑。” 吉西恩嘻嘻地笑了笑,继续按着剑柄,说: “对了,你们已经谒见国王陛下了吗?” 卡尔露出看起来有些悲伤的微笑,然后点了点头。吉西恩看到卡尔的脸孔,歪着头疑惑地问: “呃,出了什么问题吗?” “没有,事情很顺利。比我们希望的还更顺利。而且也不必再为人质的赎金伤脑筋了。” “可是你的表情像是……对不起。喂!你安静一点!你想把你的主人弄得如此愚蠢啊?什么呀!唉,嗯,总之,卡尔先生你的脸色很不好哦?” 卡尔只是一直微笑,坐在桌子一角的我问道: “吉西恩,你对陛下的看法如何?” 吉西恩歪着头问道: “你是说国王陛下呀?怎么了,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吗?” “这个嘛。” 如果要说有什么是我不敢说的,那就是:做为百姓的我要是去侮辱国王的话,就等于是侮辱自己的父亲;另外,在我面前听我说话的人是他的兄长,我怎么开得了口去骂人呢?吉西恩表情不安地说: “你们好像有什么不好的感受。就我所知,他是个好人。虽然有稍微优柔寡断的一面,但是行事很平心静气啊!嗯,那样反而是从很温和的性格所显露出来的一面,总之,他是一位很有人情味的人吧?” “……你最后看到他是在什么时候呢?” “大约六年前。” “我们大约是三小时前。六年之间如果有什么转变,那可能是变了很多的样子。至少,温和的性格所显露出的优柔寡断,这一项已经可以从他的性格里删除了。他现在很冷酷地追究利害得失……” “尼德法老弟,小心说话。” 卡尔很低声地插嘴说话。说的也是,刚才不久前我才感受到绞刑台绳索的感觉,现在竟敢又再这样妄言妄语。我可能醉了! 吉西恩听到我所说的话,露出很是担心的表情。他突然间紧紧按住端雅剑的剑柄,并且说: “从现在开始给我安静三十分钟就好。如果不听我的话,我马上把你拿去给打铁匠,然后在剑身刻上‘唠叨剑’的字样。这里是拜索斯皇城,所以很容易就可以找到会刻文字在魔法剑上的技工。知道了吗?” 随后,吉西恩放开剑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端雅剑被这番威胁给吓到了,还是因为气氛的关系而闭嘴,不过,端雅剑真的就没有再嗡嗡作响或说话。 “到底是什么意思,卡尔?是不是国王对你们做了什么?” “并没有特别做什么……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接着,卡尔做出一个强烈显示出绝对不讲的意味的表情。吉西恩的脸上现出很担心的脸色,说: “我不逼你说了。不过,各位如今要回故乡去了吗?” “还没有。我们要等到国王陛下帮我们筹到给付阿姆塔特的人质赎金。不仅如此,我们还要等谢蕾妮尔小姐,所以计划要待在首都二个星期的时间。” “你是指那位精灵小姐?她去哪里了吗?” “她现在不在首都,她到戴哈帕港办事去了。所以,我们等她去那里来回一趟,跟她约好二个星期之后回到这里。” “二个星期?嗯……好。请问各位住宿的旅馆在哪里?” “叫做独角兽旅店,在旅馆街那里。” “那里住起来还可以吗?” “那个地方还不错。” “那么我也想住到那里。你们可以带我去吗?” 卡尔歪着头想了一下。这真是奇怪耶?吉西恩在雷伯涅湖边明明告诉过我们,如果和他在一起会有危险,因此不能在一起。吉西恩也突然了解到我们为何觉得讶异的样子。 “啊,请不要担心。我在首都是很安全的。如果我死在荒郊野外的话,可能会被弄成看起来像冒险家死掉的样子,但是如果说我是在首都死掉,那么会是谁的嫌疑最大呢?在这里,只要稍微调查一下,马上就可以知道我是谁。” 啊,是这样吗?卡尔点点头。 “我们很乐意带您过去。” 我牵着移动监狱,一面点点头,一面走出去。 移动监狱不知道是不是能感觉到自己的主人不见了。这匹马只是照我牵拉的方向跟着走。我们应该要把它卖掉。要不要直接给旅馆老板,当作是住宿费用? 太阳下山,灯柱又开始亮了起来。住在灯柱前面建筑物的人们拿着附有一个环的长棍子,走了出来,把灯柱的球回转过来。灯柱的球转为半球体之后,里面的永久魔法光便开始发出光芒。 “嗯,那些人好像早晚都要做那样的工作的样子。” “没错。” 这是吉西恩的回答。然而人类对于那些为了公共福利而自己得去做的劳动,是很吝于去做的。 “真的吗?那么,做打开关闭灯柱的事,可以从市政府那边拿到钱吗?” “灯柱?啊,你是说路灯?” “那个东西是叫做路灯吗?” “嗯,不过那是拿不到钱的。在自己家门前设置路灯,对他们的家是有很大的好处的哦!首先是可以很明亮,而且对于宣传或者家里的气氛也都很有助益。所以人们都争相着要在自家门前设置,非常多人向市政府申请,并且很高兴去做那样的工作。” “啊哈。” 我很感兴趣地看着那些灯柱,不对,是路灯。同样地,路上的人们也正以感兴趣的目光不断向我们投射过来。 我和杉森已经醉了,在马上摇摇晃晃地,不过,这并不是我们受到首都市民们的惊讶目光的原因。或许这是因为还在节庆期间,要在街上看到酒鬼并不是很稀奇的事。我们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是因为那位在我们两人前面骑着公牛走着的战士。那战士明明体格不错,而且还佩着一把漂亮的剑,带着盾牌,连铠甲都很出色,但是,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头公牛,受到首都市民们看得发愣的眼神注目。 我们在热烈的目光之下回到了独角兽旅店。有几个小姐一面跟着我们跟到最后,一面还聊天说话。说的就是:“真的看起来好勇猛!”,“那男人,不就是你喜欢的那一类型?”,“什么呀,不要开我玩笑了啦!”等等的话。她们看来好像闲着没事做的样子。如果不是喜欢的那种类型,干嘛一直跟着我们跟到最后,而且还看个不停? 独角兽旅店的牵马佣人突然看到一头公牛,也是非常不知所措的样子。 “那个,如果喂它吃干草,可以吗?” “只要按照一般喂马的方法,喂它燕麦或大麦就可以了。它本来是一匹马。” “咦?” “它被下了诅咒,所以才变成这样。” 吉西恩简单地说明之后,将御雷者交给他。那位牵马佣人看到那一头公牛并着脚走路,更是惊讶不已。“看来它真的是一匹马哦?” 我们一进到大厅,就看到妮莉亚早已经回来,并且在某一桌前面坐着。妮莉亚看到吉西恩,立刻露出很高兴见到他的表情。 “啊,荒野的王子!” “你好,脚快的高贵仕女。” “你来这里了呀?真高兴看到你。你打算要和我们住一起吗?” 妮莉亚做出一个非常地高兴的表情。咦?她干嘛这么愉快呢!难道她到现在还沉浸在想要悄悄偷走端雅剑的妄念里头?杉森和我想要填满一下肚子,叫了啤酒,然后坐在椅子上。吉西恩很亲切地回答妮莉亚。 “是的。我是这么打算。” 妮莉亚满脸欣喜地说: “好耶。对了,卡尔叔叔?你去办的事都还顺利吗?” 卡尔笑了笑,只是用点点头来回答她。妮莉亚原本期待的是一长串的说明,但是看到回答竟是如此地简短,于是困惑地歪着头。 “咦?去一趟皇宫回来的人竟然给我的回答是这么超级简短?我还以为你们以后的一生之中都会一直以此炫耀自豪呢!‘喂,我进到皇宫的时候呀……’用这一类的方式炫耀。” 妮莉亚很滑稽逗笑地模仿了卡尔的说话声音。卡尔只是微微笑了笑,并没有说些什么其他的话。哎呀,如果真的要炫耀,是炫耀不完的。我们呀,国王也见到了,公主殿下也见到了,死亡关头也来回经过了好几次,心情也是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地起伏不定。……但是真的没有可以向人炫耀的东西!妮莉亚好像自己在满意什么似地,点点头说: “哼嗯,你们真不愧是无法捉摸的特殊人物。在伊拉姆斯市的时候,我就亲眼目睹过了。” “真是言之过奖。” 晚餐结束后,我们上到卡尔、我以及杉森三个人睡的那一间大房间。因为没有温柴了,所以还空出一个床铺,因此吉西恩决定就住在我们这一间房间。旅馆老板看到新进来的客人说要和其他人用同一个房间,一直嘀嘀咕咕个不停,不过,吉西恩帮我们把旅馆费用付了,而且多付了许多给他,才让他闭上了嘴巴。 “呵,我们欠你这份人情……” “好了。因为我的缘故,不是还曾经让各位差点死掉?因为我是守财奴……妈的,是,我想过我应该要报答你们。” 妮莉亚说她那一间曾和伊露莉二个人住过,但是现在只有一个人住,很无聊,所以跑到我们房间,要和我们一起喝点酒之后再回房去睡。她圈住我的脖子,哼哼唧唧地说: “哼哼,本来是两个人在一起,现在要我一个人度过,这样的夜真是寂寞呀。我可不可以也在这里睡?” 我并没有想要去甩开她的手臂。因为甩开了以后还是会再缠上来。呃!我的背好烫! “这里没有多余的床铺。” “我和你一起睡在你的床铺上,不就得了?” “呜!” 这女的性格真的很怪异……怎么这么喜欢欺负小伙子?但如果我生气了,不就顺了妮莉亚的意?我虽然知道事情是这样,然而我还是无法不生气。我气到都脸红脖子粗了。妮莉亚咯咯地笑着,乐得不得了。 另一边上,吉西恩和卡尔正在讲到有关御雷者的诅咒的事。 “对了,请问你想去哪一个神殿?” “我想去大暴风神殿。这个神殿是大波斯菊与暴风之神艾德布洛伊的总院,而且代代都与王室有很深的关系。我小的时候也常常到那里去。” “哦……真的吗?那么,我们可以和你一起去吗?这似乎是一个增广见闻的好机会。” “可以啊。” 杉森在一旁脱下皮甲之后说: “大暴风神殿?就是艾德琳在那里长大的那个神殿?” 吉西恩转过头去看了看杉森。 “咦?听起来好像你们和‘治愈之手’艾德琳很熟的样子?” 事情就是这样……那一夜变成了洋溢着美酒和我们的旅行故事的夜。我因为白天已经喝很多了,所以很早就去上床呼呼大睡。 爸爸正被阿姆塔特压着。爸爸匆匆地告诉我: “儿子啊,你说说看石蜡蜡烛的制造方法给我听听!” 阿姆塔特因为那一把长舌魔法剑的缘故,现在根本没空注意到我。我为了尽量不被它发现,小心翼翼地说: “石蜡蜡烛是……从被下了诅咒的马脑里榨取出鲸脑油,而做出来的。这时候最重要的是要掺一些心碎酒,将鲸脑油完全搅拌均匀。” “你竟然说对了!真不愧是我的儿子。然后呢?” “打开灯柱的盖子之后,把腊油倒进去,盖上盖子。一直放到晚上。到了晚上的时候打开盖子就会发出灿烂的光芒。” “不是灯柱啦,是路灯。” “啊,你说的对。不管怎样,接下来,拿到靠近湾流的地方去点着。” “理由是?” “这样才能使那些杰彭人的骆驼看得到路。因为杰彭人的骆驼夜视能力很差。” “对对。所以应该要把黛美公主嫁出去才对。” “遵命。” 这时候,阿姆塔特放下了魔法剑的剑柄。嗡嗡嗡!阿姆塔特低头看到我,大喊着说: “哇哈哈,一百万赛尔!一百万赛尔,我就卖给你。” 随即,一直圈着我的脖子的妮莉亚说: “不需要!用偷的就可以。” 妮莉亚更加紧紧地拉着我的脖子。 “咯咯!放开我!” 嗡嗡嗡,嗡嗡嗡! “呜嗯……” 唉唷,我的头啊!我看那个心碎酒应该要叫做头碎酒才是。天花板看起来好奇怪。歪歪斜斜的样子……我铁定是躺得歪歪斜斜的。天花板因为早晨阳光的关系,有一半是亮的,一半是暗的,所以往上看着天花板,更觉得晕头转向。 我摇了摇疼痛的头,想要起身,但是却起不来。什么呀,这个是?我察觉到在我的胸前有一只手臂正在上面。顺着那只手臂一直看下去,就看到被单上面那一颗鲜红色的头的一部分。 “呃啊?” 我小心地往下看看被单。看到妮莉亚的脸孔,嘴角边还都是流过口水的痕迹。我的天啊!我首先先把手伸到被单下面,摸一摸我的裤子,说起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习惯,不是吗? “呼……还好。” 我毁了!她真的在我的床上和我一起睡了!我小心地拿开妮莉亚的手臂,试着往外出来。妮莉亚翻身翻了好几次,但是仍然还是呼呼大睡,睡得很熟。我帮妮莉亚盖好被单,然后出到床铺外面。 我感觉好像被早晨的阳光刺到了。呃! 我身体摇摇晃晃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卡尔在他自己的床上,看起来很安稳的样子,正在睡觉。但是却不见杉森和吉西恩的人影。 锵!锵锵! 什么声音啊?我往窗户方向走去,低头看看下面。哼嗯?杉森和吉西恩在旅馆后院,两个人正在比武,在他们周围,虽然现在是早晨忙碌的时间,仍然还是有些漫不经心的佣人们在观看着。他们有的拍手,有的加油,我仔细一看,在面对旅馆后院的巷子里,有一些穿着华丽外出服的小姐和年轻人们正在观看杉森和吉西恩的比武。妈呀!甚至还有一辆马车停下来看呢! 我梳洗了一下,稍微振作精神之后,走到楼下去。 大厅里一个人也没有。好像全部的人都跑去后院了吧?这时候,旅馆老板一面伸伸懒腰,一面走进大厅。他一看到我,就好像跟我很熟似地说: “哈啊……睡得好吗?” 那个旅馆老板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啊,是。黎特德先生。嗯,请问去后院的路要怎么走?” “嗯?为什么要去那里?” “现在佣人们都跑到那里去了。” “什么?” 黎特德先生惊讶地往某个走道跑去,我慢慢地跟在他后面。我还没走到外面,那些佣人们就已经从外面的另一头蜂拥跑进来。嗯!而在他们后面,传来了黎特德先生的高喊声。 “你们这些懒鬼!如果十分钟以内早餐还没准备好!我们旅馆就完蛋了,知不知道啊!!” 然后黎特德也跑了进来。我噗嗤笑了出来,往后院走出去。一走出后院,就听到刀剑碰撞的声音更加地大声。 “呀啊!” “咿啊!” 杉森和吉西恩好像都习惯轻轻地就结束喊声。反正喊声太长也没什么好处。不管怎样,杉森正用双手握着一把长剑,而吉西恩则是拿着端雅剑和盾牌。杉森因为是用双手拿着,在速度上显得比较有自信;吉西恩因为有盾牌,看起来没有防卫上的顾虑的样子。于是,这场比武主要是杉森在做攻击,杉森看起来比较有胜算。但是吉西恩他以沉稳的动作,格挡住杉森的攻击。 我走到后院角落的树木底下,靠坐着树木,观看他们比武。 确实,杉森的攻击比较快。不管防卫做得再怎么好,终究如果没有攻击就没啥用了。攻击是最好的防卫,不是吗?况且拿着盾牌的手和拿着剑的手终究是连在同一个身体上的。用盾牌来挡,同时用剑来刺,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盾牌的冲击会传到另一边手臂上。再加上如果是被那个食人魔双手上的长剑给打到的话,就会更加辛苦。吉西恩举起手,要求暂时停一下。 “呼……你真的是那种我不能拿着盾牌打斗的对手。” “您要不要放下盾牌?” 吉西恩点点头,立刻转过身去。他发现我在那里,于是向我打招呼,紧接着就给了我一个工作。 “替我保管一下盾牌。” 然后,我就好像是骑士的随从,拿着吉西恩的盾牌,观看两个人的比武。 放下盾牌的吉西恩挥动了一下手臂,也用双手握住端雅剑。吉西恩以慎重的瞄准中段的姿势,将长剑竖直在腰际前方,杉森也采取了一模一样的姿势。两个人都是相同的姿势,皆是一副不露空隙的模样。他们两个都不敢随便冲上去,剑锋互相对峙的状态下,只是慎重地盯着对方。 “呵啊!” 杉森首先进攻。杉森用剑锋打下了吉西恩的剑锋之后,直接做出一个刺击动作。不过,吉西恩往后退一步,将杉森的剑撩起来。随即,杉森也很快地往后退,站稳姿势。又再次进入了对峙状态。吉西恩表情赞叹地说: “剑术不错。” “谢谢。” 吉西恩微笑了一下,便举起右脚。 “呀!” 吉西恩在举起右脚的同时,采取直接砍向头部的姿势。杉森举起长剑,虽然想要抵挡头上的那一击,但是吉西恩用右脚踏了一下地面,同时劈向杉森的腰,然后经过了杉森身边。啪! 吉西恩从杉森的背后大喊—— “中招!” “呵,真是的。” 杉森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吉西恩好像是用剑的侧面打中杉森的。四周围响起了拍手声。掌声来自那些一直在注视旅馆后院的人们。杉森微笑着说:“放下盾牌,动作确实变快了哦!” “咦?真是的,你以为我没办法再如法炮制一次吗?” 吉西恩也露出了微笑,又再采取对峙的姿势。杉森长剑剑锋一直不断旋转着,向前进攻。 “呀啊!” 杉森向前一跃,很用力地从右上方沿对角线下劈。吉西恩拿剑起来格挡,但杉森那一招是骗术。杉的从对角线攻击突然转换了姿势。他把被吉西恩的剑挡住的自己那把剑拉起,一边迈出左脚,用左手肘打出去。呜嗡! 杉森的手肘停在吉西恩的鼻子前面。吉西恩眨了眨眼睛,惊叹了一口气。 “好厉害的招术!” “中招!这可是实战出来的成果。” 又响起了一阵拍手声。哼嗯,这两个人真是幸福啊!对了,我要不要也拿着巨剑下去和他们比武?还是算了。我和杉森或吉西恩对打之后,可能比起拍手声,我得到的大概更多是嘲弄或同情吧。 嗯,我发现那辆马车还在那里耶!那可真是奇怪了。乘着马车出门的人通常都是忙着要去某地办事的,为什么还不走,而且还那样观看着?我偷偷地看了马车里面,看到一个大约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男子模样。 那个男子张着嘴巴,正在望着杉森和吉西恩的比武。他的口水都要掉下来了!看他的穿着,可能是贵族世家的青年。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那华丽的上衣。因为他往马车窗外探头,几乎像是伸出身体似地观看着,所以才会看得很清楚。哼嗯,年轻人,这种像是在荒野之中刚抓了两三头巨魔的男人们的打斗,你可是第一次看到吧? 我又再转头回去看他们两个人。 “哈啊!” “呀啊!” 两个人有好一会儿时间都在把自己的底掀开给人看。这确实让我们见识到许多很棒的招术。特别是杉森,使出了许多各式各样很值得一看的招式。杉森垂直下击之后,转身再做出一击之时,连吉西恩也吓了一大跳。杉森一面踏出左脚,一面垂直下击之后,把右脚往左脚的左方送去,整个转了起来,水平后转做出一个横劈的动作。往右边转着的吉西恩被那个突然间吓到了。 “啊啊!” 从巷子路上爆出很大的尖叫声。杉森用剑刃侧面在吉西恩的肩上轻轻一拍,然后对着被惊吓到的吉西恩笑了笑,杉森向他解释着: “你又中招了。与右手持剑者对打的时候往右边方向转,这是剑士的常识。但是这种常识如果死守不变的话,也是很危险的。” “呵,我再怎么样也没想到后转身横劈会劈到我面前来。” “是吗?修奇那家伙比我的技术还更高超。那家伙可以做出垂直上击,连续猛砍二次之多。” 吉西恩用特别赞叹的表情看了看我,令我尴尬不已。就在这时候, “啊啊啊啊!” 传来一声令人耳膜快要破掉的尖叫声。不久,传来尖锐却仍悦耳的喊叫声。 “出去!你给我出去!看你长得很正经,却做出这种事!” “这不是妮莉亚吗?” 我、杉森和吉西恩很快地跑了进去。我们一次跨两三阶楼梯地跑上去,打开我们的房门。 砰!什么呀?呃。他被枕头打中了!妮莉亚用被单包住全身,丢了一个枕头过去,卡尔则是在房间角落挥着两只手。 “不,不是的。妮莉亚小姐,这是误会……” 那一瞬间,吉西恩和杉森用不堪形容的凄惨表情看了看卡尔,随即卡尔面如土色。妮莉亚继续很悦耳地喊着: “你真是阴险!你是想侵犯谁呀?” 卡尔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他高声喊叫着: “我,我以为你是尼德法老弟啊!所以想要叫你起床,就翻开了被单……” 妮莉亚露出叫他不要再编造荒谬说词的表情,气喘吁吁地喊着: “修奇?你不要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谎言!修奇干嘛到我的房间来?” 呃,唉唷我的天啊。杉森松了一口气说: “妮莉亚……这里是我们的房间呀。” 妮莉亚眼睛睁得大大地,环顾一下四周围。妮莉亚数一数床铺数目,然后看看天花板花纹,慢慢地看看我们每个人的脸,终于钻进被单里面去了。妮莉亚把头盖在被单里面,用蜷缩的姿势喊着说: “我丢了三个枕头,只揍我三下就好!” “喀嗯!嗯,哼嗯!” 不管怎样,我们在这场骚动结束后,才得以下楼吃早餐。整件事好像是这样,卡尔把躺在我床上的妮莉亚误认做是我,静静地掀开被单,妮莉亚在被单被掀开的那一瞬间看到卡尔的脸孔,而吓了一大跳。 “对不起。” “唉,是我做错了。” 卡尔很勉强地挤出笑容,原谅了妮莉亚。杉森对妮莉亚说‘凭你这种长相,有可能诱惑得了卡尔吗?’等等的话,结果杉森被踩了脚背之后,连续一直在那里跳了好多下。 吃早餐的时候,杉森和吉西恩开始谈论刚才不久前比划过的剑术。我在一旁偷偷地听他们两个人说,杉森比较在行的是变招和临机应变,而吉西恩则是正统派的技术。我在想,只是挥挥刀剑,也有正统和变招之别吗?吉西恩一边撕开面包一边说话。端雅剑即使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只要吉西恩一放开剑柄,它就当场开始叫起来。嗡嗡嗡。 “挥剑的时候并没有分什么正统和变招。不管是哪一种武器,基本动作都是从使用拳头衍生出来的,所以都是一样的。” “这个我以前听杉森讲过。可是……” “只不过如果要谈论什么时候使用什么招数,就会出现正统和变招的差异。而且你不要问我有关它们的差异。如果要说明,得花上一个月。” 杉森一边笑一边舀汤起来喝。他突然环视周围,然后说: “这个,吃饭时脚踝没有被绑着,我竟然会很不习惯。” “那段时间好像和他多少有些情份了吧?” “好像是吧。因为不管怎样,我们曾经同甘共苦过。” “说的也是,真的是同甘共苦过。” 杉森和我嘻嘻地笑着,回想起温柴。他是一个知道如何施展杀气的可怕战士,但是他从来也不曾对我们做过那种行为。不对,他好像对杉森做过?说的也是!那时候是因为一片煎饼的关系。 我们吃完饭之后,一面剔牙一面走向大厅。 “嗯?” 杉森转头看我。 “怎么了?” “那个人……” 在大厅的一角坐着的年轻人的模样。刚才在巷子路上乘着马车在观看杉森和吉西恩比武的,正是这个年轻人。 他姿势端正地坐在大厅边上底端的桌子前,在他旁边,可以看得出来是跟他一行的马夫。那个马夫是个身材很健壮的中年男子,用仿佛像是保镳的姿势,坐在那个青年的旁边。马夫背上有一把长剑,这也让人看起来像是保镳。 那个青年一看到我们就从位子上站起来。马夫也以迅速的动作跟随青年。他们分明是正要走向我们,所以我们在原地不动,站在那里看着那个青年。“对不起。” 我有遇过这么糟的情况吗?我们一行共有五个人,但是他一次对五个人说话,到底该由谁来和他说话?在这一瞬间,我们都愣住了。卡尔看了看吉西恩(因为他是王子),但是吉西恩看了看卡尔(因为他是最年长的人)。所以差一点就没有人回答这位青年打招呼的话。 “请问你是谁?” 这个打破沉默的声音是妮莉亚问的。呼,幸好有她在。我们看着那个青年,个个的脸色看起来就是一副非常好奇有关妮莉亚这个问题,对方到底会怎么回答。仔细一看,这个青年虽然长着带有王族气质的那种俊秀脸孔,但是现在却像在深深忧愁什么似地,脸色并不好。 “我叫涅克斯·修利哲。” 修利哲?他的姓是修利哲。卡尔首先回答说: “请问,你是不是就是修利哲伯爵的……?” “他是我的父亲大人。” 骑士修利哲,第九次阿姆塔特征讨军的司令官。从首都护送卡赛普莱到我们村庄的那个伯爵。嗯,我呀,只有远远地看过那个人而已。涅克斯·修利哲说他正是那位修利哲伯爵的儿子。 “我听说现在有人带了我父亲大人的消息前来皇城。我还很年轻,而且也没有什么势力,所以还没有办法听到更多相关的报告,好不容易打听到带来报告的人士住在这里。” “所以,您就来这里,想直接得知消息,是吗?” “是的。我来到这个旅馆,看到后院有人在比武的模样。我就大致猜想到就是这几位了。” 杉森和吉西恩同时露出尴尬的表情。但是卡尔以慎重的表情看了看涅克斯。 “你是因为年轻又没势力而无法听到相关消息吗?” 涅克斯稍微涨红了脸,回答说: “是的。但是请不要认为我是那种会利用势力或地位,去任意碰那些不是在我管辖内的政府重要文件或情报的人。我知道我应该要等到正式公布下来才对,但他是我的父亲。我实在是无法再等下去了。” “我能理解。” 卡尔点点头。是啊,我也是曾经因为很关心我爸爸的消息,而硬要参加哈梅尔执事的会议,我站在这种立场,所以能理解涅克斯的心情。 卡尔露出不知该怎么说的烦恼表情。但是涅克斯像是再也无法等待似地问: “您不需要烦恼,也不需要想一些安慰的话。没有士兵跑回来,可知一定没有打胜战。我可以猜想得到已经输了。” 哇!蛮厉害的。卡尔以沉重的目光看了看涅克斯。涅克斯则是用冷冰冰的脸孔说道: “只要请您说出父亲大人的生死。父亲大人他光荣地战死了吗?” 什么?光荣地战死? 卡尔和杉森全都变成一副糊里糊涂的表情。特别是卡尔,觉得很荒唐。他问是不是光荣地“战死”了,那么该不该回答说他父亲不光荣地“生存”着?真是莫名其妙。他的问题从一开始就问得乱七八糟的!不是吗?不管怎么回答都会是令人不愉快的回答呀!不过,卡尔很纯熟地说: “令人高兴的是,令尊的名誉和性命,全都保存完好。” 涅克斯脸色糊里糊涂地说: “咦?您的意思是赢了吗?” “不是的……灰色山脉的恐怖,阿姆塔特,它率直地惊佩于令尊的威勇,因此决定如果收到人质赎金,就送回令尊。它深觉到令尊不是它可以管辖或杀死的勇猛人物。” 涅克斯的脸色变得很僵硬。 “请问父亲大人他是不是成了俘虏?” “令尊正受到阿姆塔特的保护。” 涅克斯皱着眉头说: “您使用外交用语在说话。请问您从事外交官的工作吗?” 卡尔摇摇头。涅克斯紧咬了一下嘴唇,说: “人质赎金是多少呢?” “请不要担心。陛下已经承诺要将令尊的赎金准备齐全。” “是尼西恩陛下吗?” “是的。” 涅克斯撇着嘴唇。那是什么意思呀?涅克斯从位子上站起来。 “感谢您告诉我有关父亲大人的消息。在首都,不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事,修利哲家族愿诚心诚意帮忙。以风中飘散的大波斯菊之名祝福你们。” 咦?好像在哪里常听到的一句祝福语?卡尔看了一下涅克斯然后说: “以平息暴风的花瓣之荣耀祝福你。你是艾德布洛伊的信徒?” “我是在家修行祭司。” 涅克斯只说到这里就转身离去。那个马夫立即也转身跟着涅克斯走出去。我仔细一想,那个马夫从头到尾都没有讲任何一句话耶? 我向卡尔问道: “什么是在家修行祭司?” “啊,那个,是指虽然说是祭司,但是没有住在神殿,而是住在家里的祭司,尼德法老弟。” “住在家里?在家里做什么?” “那很像是一种名誉职称。嗯!只要把它想成那是比平常信徒地位稍微高一点的信徒,就可以了。虽然他们也有可能像祭司那样信仰深厚,甚至于会使用神力,但是在教坛制裁上,他们是稍微自由一些的祭司。如果身为贵族,进到神殿就没办法传续家族了,不是吗?所以才会当一个在家修行祭司啊。” “嗯,你说他们会使用神力?像艾德琳那样?” “可能还不到那样强的程度。但是至少比较不会有小病不断的事吧。还有那些讨厌的怪物们会很难接近他。” 一直在听卡尔说话的吉西恩说: “而且在搞派系斗争的时候,拥有许多在家修行祭司的教坛很有利……呃!不是,有较高的威势。” 我心里突然浮现昨天遇到的黛美公主。我真不愧是很敏捷的人。 “那么,王族应该是亚色斯的在家祭司喽?” 吉西恩点点头。 “那种人很多。” 我看了看卡尔。卡尔点点头说: “是的。可能黛美公主殿下就是亚色斯的在家修行祭司。你们还记得昨天的那句祝福语吗?” 吉西恩微笑着说: “你们有见到我妹妹啊?” “是的。” “她看起来怎么样?很健康吗?” “咦?啊,是的。在我看来,她看起来很健康。” 这时候,妮莉亚插嘴说道: “可是啊,刚才那个人,我觉得很不顺眼。我不仅不喜欢他态度死板板的样子,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听到他父亲还活着的事,竟然一点儿也没有高兴的样子。” 嗯,关于这件事,我的想法也是一样。他为什么不高兴呢?难道他的意思是,被抓去当俘虏是一件羞耻的事吗?真可笑!吉西恩说: “这也是有可能的。” 我们用讶异的表情看着吉西恩。吉西恩说: “他们家有无法洗刷的不名誉的事情。所以他会说出那种话。” “无法洗刷的不名誉的事?” “有关这件事,我不想说。我的嘴巴像青蛙……不要说了!呃,我不想提起别人家族不名誉的事。” “是这样吗?嗯。” 妮莉亚嘟着嘴巴。 “可是我还是不喜欢这个人。” 我们都噗嗤地笑了出来。 之后我们往外走了出去。妮莉亚说今天仍然还想去逛逛首都,说完就走掉了,而我们三个原本并没有特别需要去做的事,所以跟着要去大暴风神殿的吉西恩一起走。我们仍旧是集众人的目光于一身,接受首都市民们看着公牛的惊讶目光。 一走到都市外围,我不用问什么人就能一下子看出那个大暴风神殿。 “哇……哇!” 杉森张大着嘴巴。 有一栋庄严的建筑物,像是飞上山丘似地,高高地耸立在那里。我们从下面沿着蜿蜒曲折的路走上去之后,立刻看到有一道建筑物墙壁,像是峭壁似地正正横立着。墙上到处都是一个个的窗户。我绕到另一边去看,就看到有好几层,庭园和院子一览无遗。第二层是庭园,第三层是内院,构造大致就是这种样子。而且,有雅致的阶梯和栏杆,优雅的围墙和小桥,将建筑物内的每一层到处互相连串起来。真的非常雄伟壮观。 我们一到达正门,就立刻出来了一些小修炼士。那些小修炼士们向我们点行礼。 “以风中飘散的大波斯菊之名祝福你们。” “以平息暴风的花瓣之荣耀祝福你们。” 吉西恩如此回答之后说: “我来拜访高阶祭司。虽然没有事先约好,但是请转告他,吉西恩来拜访他。” 那些修炼士的脸上浮现惊讶的神情。小修炼士们仔细端看吉西恩的脸之后,慌慌张张地带我们进去里面。 第六章 “什么?您说什么?” 吉西恩一下子跳了起来。放在桌上的茶杯在摇晃着,茶都快要洒出来了,幸好杉森赶紧抓住茶杯。吉西恩好像眼睛快要迸出似地望着高阶祭司。 高阶祭司露出耳朵痛的表情,掏了掏耳朵之后说: “我说两遍也不会因此改变什么啊。” “这样是不行的!” “……你朝向天空大声喊一喊‘太阳如果从东方升起是不行的’。我们看看明天太阳会不会从西方升起吧。” 高阶祭司很是平淡地说。说的也是,说“这样是不行的!”不是很可笑吗? 周围那些路过的修炼士们正在偷偷瞄着我们。吉西恩的高喊声真的太大声了,整个大暴风神殿简直鸣响了起来。 我们现在正在大暴风神殿的后院。 刚才我们进到这里面一看,果然是一个很漂亮的建筑物。回廊和门框的柱子全都用美丽的大理石做成,甚至于连地板也铺着石材。整个地基非常地广大,有个巨大的院子和几个喷水池,建筑物里面有许多处都立有分隔各区域的围墙。我们走过了几道那种围墙之后,我们被引导来到高阶祭司所在的这个后院。 高阶祭司在后院一角的亭子里,正在等我们。 这位大暴风神殿的高阶祭司穿着一件白色的、很单纯的毛织袍子,中老年人的模样,他自我介绍他叫伯休瓦。从他的脸孔很难看出他的性格。他和我们稍微畅谈之后,听到我们一行人遇到艾德琳,解开在卡拉尔领地的诅咒的故事,他非常地高兴。当然,我们并没有说出那是杰彭的阴谋诡计。因为这件事到现在还是国家机密。王室那边要我们一直保密到这件事能被用在外交上为止。所以我们只说那是一个不可知的诅咒,我们和艾德琳一起合力救出病患。 “哦……这真是幸好。” 卡尔很郑重地回答说: “这全是艾德布洛伊的恩宠所赐,高阶祭司。” 卡尔使用了尊敬的语词。如果刚才是我或杉森先开口说话,不就糟了?嗯,如果是艾德琳,只要叫她的名字就可以,但是高阶祭司,好像就必须使用敬称的样子哦? 吉西恩发挥了很大的耐心,静静地听完我们的故事之后,小心地讲起有关御雷者所发生的事。然后,高阶祭司仔细察看御雷者之后,让吉西恩一下子跳了起来。 吉西恩表情绝望地说: “里,里奇蒙已经被我杀死了!” “你这是在炫耀吗?” “不是的。我是要说现在只有解除诅咒本身才可以让御雷者恢复成原来的模样!此外没有别的方法了。” “那是到目前为止。” “咦?您说到目前为止?那么有什么方法……” 高阶祭司搔搔额头,说: “解除诅咒原则上就是除去诅咒的力量根源。一般来说,杀死诅咒的施展者,诅咒就会被解除。” “那么,御雷者呢……?” “你听我说完。可是如果是使用奇怪的手段或独特的方法,问题就麻烦了。祭司之中就有一些堕落的人,使用的方法是以神的名义下诅咒的方法。这时候,就算杀死那个祭司也没有用,一定要破坏出现在与神之间契约的证物。” 我和杉森同时互相对看了一下。 没有错。卡拉尔领地的神临地不就是回收那个基顿的圣徽才被解除的,费雷尔说那个圣徽是‘仪式的象征’。高阶祭司说那是“出现在与神之间的契约证物”。高阶祭司继续说: “这样你听懂了吗?那你看看御雷者,那是头长得很好看的公牛哦!呵,一改我对牛的印象。不管怎样,杀死了那个名叫里奇蒙的巫师,也还是无法解除诅咒,那是因为里奇蒙用了某个其他的东西来下诅咒。虽然以你的脑筋,不容易理解我所说的,但是,你到底理解了没?” 高阶祭司很自然地开了王子一个玩笑,所以我们有些惊讶。吉西恩用满不在乎的脸孔,不对,是以很理屈的脸孔回答说: “干脆不要听懂,那还会比较好。” “你听懂了呀!很好。但因为他是巫师,所以应该不是以神的名义来下诅咒。我对巫师们所使用的方法虽然不是非常了解,但是从以我的神力无法解除这一点来看,应该不是用一般集中玛那力量的那种方法。” “那么,是用什么样的方法呢?” 高阶祭司用下巴指了指某个方向,说: “你们到光之塔去看看。再怎么说也是巫师他们之间互相比较清楚吧。或者说他们比较能看出其他人的手法吧。” 吉西恩张大了嘴巴。 “您要我去光之塔?您没有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我说我爱里奇蒙……哎呀!我杀死了里奇蒙。” “你好像真的很喜欢炫耀的样子哦?” “不是。我杀死了巫师,你竟然还要我去光之塔。这样像话吗?” “这个嘛。你不是说里奇蒙是黑魔法师?” “黑魔法师再怎么样也还是巫师。虽然不会对我说些什么,但是会郑重地要求性爱……对不起。拜托!你不知道我现在正在跟高阶祭司说话吗?给我闭上你的嘴巴!而且你说那种话,你还算是淑女啊?啊啊啊!不要笑,我叫你听我的话!” 吉西恩拔出端雅剑,吐了一口口水在剑身,死劲地惨叫着。哼嗯,吉西恩曾说这个动作他做了六年之久?他还没有疯掉,真是万幸。高阶祭司好像看了很愉快的似地,在一旁观赏吉西恩好一阵子,接着表情充满好奇心地对吉西恩说: “可不可以给我握看看那把剑?” 吉西恩的脸色变得很苍白,他虽然很犹豫不决,但是想不出有什么能拒绝的名义,他摇摇头之后对端雅剑说: “不要对高阶祭司无礼。” 吉西恩一面说着,一面将端雅剑递出去。高阶祭司静静地握了一下之后,肩膀突然一震。 过了一会儿,高阶祭司开始嘻嘻地笑了起来。路过的修炼士们看到他们的高阶祭司拿着一把长剑在嘻嘻笑,都吓了一大跳。他们之中还有人赶紧拿出圣徽呼叫艾德布洛伊之名并且开始祈祷。高阶祭司说: “对呀,嗯,你真的很可爱。嗯?这个嘛。你可以成为一个美丽的淑女。但是我这个不了解女人的老祭司所说的话,有多少可信度呢?嗯?真是的,竟然戏弄老人。” 不分男女,只要是容貌端正,心地善良的人都喜欢的剑……现在看来,它似乎连老少都不分的样子呢!高阶祭司将端雅剑还给吉西恩,并且说: “这把剑蛮可爱的。你一定很高兴吧?” “就算要开玩笑,也请不要说这种话。简直和地狱没两样……呃啊!” 吉西恩把耳朵塞住,发出了惨叫声。可能是端雅剑在发出大大的高喊声的样子。高阶祭司一面咯咯地笑一面说: “你们去光之塔那里看看。他们最近好像钱不够用的样子。要他们做这种大差事,只要能拿到相当的钱,他们应该会非常地乐意的。” 吉西恩歪着头怀疑地问: “你说他们钱不够用?那些巫师们?有可能吗?” “有什么不可能的?” “平常都是在制造出魔法物品的人,怎么会钱不够用?” “哎呀。你这个人啊。你以为那些东西很容易制造吗?光是材料费就不知道要花多少啊。” 吉西恩的脸上稍微浮现出希望。 我们经过了几道雄伟的围墙和小门之后,好不容易走出了大暴风神殿。那里真的是一个会让人迷路的地方。 或许那些修炼士们偶尔会迷路吧。然后他们在不知所措之际,就会在原地跪下拿出圣徽,放开嗓门地大喊“艾德布洛伊啊,请指引我一条路!”。那么在外面听到的人们一定会这么想:这里真的聚集了很多信仰心深厚的修炼士。哼嗯。 修炼士们牵着我们的马在等待着,我们各自骑上马,走了出去。我因为正在胡思乱想,所以脚从马钟滑下来两次。 首都万里无云的全景在我们眼前一览无遗。 大暴风神殿位在首都外围最高的山上,就在外城附近。所以,往下方延伸的广阔而且规则性地排列成行的市街模样,甚至还有另一边远远的外城之外那片暗红色的荒野,我们全都俯瞰到了。在那片荒野上,像银丝般的河水正在朝着地平线奔流着。那好像是皇城河的样子。我们以缓慢的脚步沿着山路的弯曲道路走下去。 “好的,现在怎么办?您要到光之塔去看看吗?” 听到卡尔的问话,一直陷入苦恼之中的吉西恩叹了一口气。 “事情会很难办。即使里奇蒙是黑魔法师,但是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巫师,所以,像我这种杀死巫师的刽子手……闭嘴!像我这样的战士,我不觉得他们会善待我。他们是很稀少的一群,所以特别有团体的意识。” “但是,反正你不是说过要去巫师公会寻求一个魔法剑鞘吗?” 吉西恩吁的叹了一口气,说: “那是因为我想喊一个非常好的价钱给他们啊。” “呵,总之没有办法了,就去那个地方走一趟吧?” “只好如此了。” 于是,我们下了山丘,开始朝光之塔走去。 我们连在首都也变得非常地有名。正确地说,不是我们,而是吉西恩。因为他被称是骑着公牛在首都行走的重武装冒险家。 所以我们现在在那些夸示着自己嘴巴宽度的人群之中,以一个很奇怪的游行队伍行进着。或者也有一些人正在炫耀自己的眼睛大。吉西恩并没有很在意他们。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端雅剑上。可是,跟随在他后面的我们确实是相当地在意。 吉西恩突然抬起头来。 “啊,那里……嗯?各位为什么这么慢?” “啊,没有啊。请继续说下去。” 卡尔为了要回答他,需要稍微提高说话声音。那是因为我们一行人正在和他保持着一个看起来简直很可疑的距离,如此跟在他后面走着。吉西恩歪着头,等待我们走近他。王子大人,您好亲切哦!为了要和王子配合步调,是不是应该到某个地方去找一只猪来骑呢? “我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了。这里就是光之塔。”吉西恩说。于是乎,杉森和我大惑不解地说: “可是这里既没有光,也没有塔啊?” 我们站着的地方可以说是一条普通建筑物聚集的市街。即使是环顾四周,却连个大一点的广场或喷水池也没有,只有商店一间间地排成一列,是很普通的一条市街而已。这里有什么是可以叫做光之塔的?不过,一看到吉西思所指的地方,我和杉森都闭上了嘴巴。 在我们身旁的其中一间建筑物的入口右边,有二个很是古风盎然(说好听一点是这样,如果说得直接一点的话,是土里土气)的招牌悬挂在那里。其中一个大的写着‘柯韦恩代书所’,在它旁边,则是悬挂着一个比较小的招牌。 “光之塔——2F” 唉唷我的天啊。杉森开始打嗝儿。真不愧是训练有素的战士。我连打嗝儿的力气都没有呢! 那个建筑物比起我们住宿的独角兽旅店,实在是好不到哪儿去,是一间普通的二层楼木造建筑物。而且那个建筑物好像已经很老旧了,人字盖板形式的屋顶中,有一部分稍微有点塌了。看起来就像是如果刮一阵强风,屋顶上的板子就会直接倾倒下来的样子。 比起在它两旁的建筑物,那栋建筑物看起来像是更为年代久远,但是这绝对不表示看起来更为庄严肃穆的意思。将年代久远这四个字所代表好的涵义都去掉之后,所剩下的就只是破旧不堪,它完完全就是这样的建筑物。而且,光之塔是在二楼?那么说来,就是只用二楼一层楼的意思吗?卡尔表情愣愣地说: “这是颇为……看起来史意深远的……建筑物。” 哼嗯,不愧是卡尔啊!还真会表达耶。我和杉森一半是好像被骗的感觉,一半是感觉很可笑地看着‘光之塔’。吉西恩从公牛背上跳下来,把御雷者绑到立在入口旁的马桩上。我们也暂且先这样做了。 我因着啼笑皆非的心情,所以跟吉西恩说: “那个,一次上去四个人也没有关系吗?” “虽然楼梯有点窄……” “可是,不会倒塌吗?” 吉西恩微微笑着,就走了进去。可是我再怎么看还是觉得会倒塌的样子。杉森如果在外面等,会不会比较好?卡尔摇摇头,跟着吉西恩走了进去。所以没办法了,我和杉森也跟着进去。 我一进到里面,就觉得更加纳闷。不知道采光到底是怎么搞的,我一进去便感觉如同进到棉被里面似地。好不容易,我才看到左边的门以及通到上面的楼梯。在左边门上挂着的牌子,就像是外面挂着的那个东西的缩小版似地,写着“柯韦恩代书所”,而楼梯……唉唷我的天啊! 如果那个东西称得上是楼梯的话,我们领主大人乘坐的东西就是战车没错。勇敢的吉西恩开始走上楼梯。嘎……吱,嘎……吱。 “一次上去一个人,好不好?” 卡尔听到我简洁的话,甚至还点了点头。卡尔上去之后,我小心地迈出步伐。嘎……吱,嘎……吱,发出嘎吱作响的木板声,楼梯在鸣叫着。 我好不容易上到了二楼。一到达二楼,也有一扇和楼下相同的门。门上也悬挂着一个牌子。 “光之塔——巫师公会”。 然后在那下面,写着一行虽然小但是更华丽的文字。眼睛不太好的卡尔把鼻子都靠上去了,才看得到那些字。他的眼睛视力那么不好,怎么能够把箭射得那么准呢?其实,说起来在这个连窗子也没有的地方,非常地暗,就算是我也不太容易看得到字。 “如果说,是优比涅和贺加涅斯创造了秤子和秤锤,那么我可以造假秤星上的刻度。” 哼嗯,好一句可以看出伟大自尊心的字句啊!我瞄了一眼卡尔,他摸一摸下巴然后说: “原来这是摘自亨德列克所说的话啊。” 吉西恩等到我们充分地观看完了之后,就敲敲那扇门。匡匡。从里面传来一个微弱但是清朗的声音。 “请进来。” 我们一进到里面,立刻出现一个空荡荡的空间。 整个二楼好像就只有一个房间的样子,可是没有看到任何什么家具或其他等等的东西,只有对面墙上有一扇门,门的旁边放了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真是奇怪耶!从这个房间的大小看来,二楼几乎已经没有其他多余的空间了,对面的那扇门到底是什么呀?门边的书桌后面挂有一幅很大的肖像。 那幅肖像画的是一名年轻男子的脸孔。他有点像是疯了似地,把他的头随意地向天空另一边某处倾斜,凝视着天空。普通的肖像一向都是这样子的:即使吹着台风,还是连一根头发也不会飞扬起来,就是那种硬梆梆的模样,身体上面挂着一个很不自然(当然那是很抬头挺胸的姿势,但是太抬头挺胸到不自然)的头,从头部所发出的目光瞪视着前方……然而这一幅和那种肖像完全不一样。这一幅可以说是很自然的肖像。年轻人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才结束熬夜做的工作,望着灰蒙蒙地亮起来的早晨天空。疲倦的气色有意无意地显露出来,但是那眼神里还是充满着满腔热血的感情。 这是亨德列克的肖像吗?因为是挂在巫师公会的肖像,所以我不得不这么想。哼嗯。亨德列克的长相是这样子吗? 肖像下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老人,像是会说‘已经有几千年没有人类找来这里了……’的那种古时候传说中常会出现的老人。和上面那个充满生气的年轻人脸孔相较起来,这个坐着活像是死尸的老人居然开口说话,让我吓了一大跳。 “你们好像不是巫师,有什么事吗?” 吉西恩说: “我们想来请教有关魔法的事。” “知道规则吧?让我看一下价码。” 吉西恩点点头,从怀中翻找出一个皮制的小袋子,然后从小袋子里拿出一颗宝石,放到桌上。哇!房间好像亮了十倍。宝石虽然小,但是非常地美丽。老人用他那瘦骨嶙峋的手指抓起宝石,开始仔细观察,然后把宝石整个放下来。 “请拿走吧。” 吉西恩把那个宝石再度拿回去。这是什么意思啊?这是在给他看有多少钱的意思吗?老人说: “请进去吧。” “是。” 叫我们进去?进到哪里?吉西恩打开位在老人的书桌旁边的门,走了进去。再怎么看,那后面都像是顶多只有一个壁橱的空间呀?卡尔走进去之后,杉森也想……进去。但是杉森把门砰地一声关了起来。 “怎么了?” 杉森只是用呆呆的脸孔看着我。我讶异地往前走一步,打开了那扇门。随即我也是砰地把门关了起来。 “门会坏掉!” 那个老人高声喊叫着。我们不得已,只好再开一次门走进去。但是一走进去,杉森和我就不得不赶紧跳出来。 “呃,这个,等一下。这里是那个房间吗?” “……这有两种可能性。杉森跟我看到的是同样的东西,所以我并没有疯。要不然就是我和杉森同时都疯了呀!” 那个老人很凶恶地瞪着我们。所以杉森和我不得不走进去。 可是这实在是不可能的啊! 我们开门走进去的地方,有一道往下延伸的楼梯。既没有墙,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只有一个楼梯在那里。楼梯一直延伸到下面的原野。 天空是朱黄色的色调。在原野上,离我们稍远的距离之外,有一座塔耸立在那里。而周围则只是辽阔的空间。四方都可看到地平线,我们所站着的楼梯顶端是在空中,楼梯顶端只有我们进来的那个门立在那里。 我们的脚步怎么样都走不下去,我和杉森盯着我们走进来的那个门。那是一个立在空中的门。我把身体往旁边一转,看看门的后方,就只有空荡荡的一片。然而我一开门就看到刚才那个昏暗的房间,以及瞪着我们看的老人。 “你们干嘛一直把门开开关关的?” 我们被那个老人大声喊叫了之后,急急忙忙地把门整个关上。杉森像是下定决心似地,用断然的语气说: “我想是我们两个都疯了。” “真是太令人尊敬了,杉森。你好像真的很聪明……我以前为什么会认为你是食人魔呢?” 我们嘻嘻哈哈地笑着,开始走下那一条不可思议的楼梯。我们能做的就只有笑了。 我们下完楼梯,就站在那片美丽的原野当中。四周围连一座山也没有,完完全全是一片原野。田野里到处开着的花朵上,长着金黄色的叶子,头上飞过天空的几条毯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令人觉得怪异的地方。在我的左边,有一只龙正在呼噜呼噜打鼾沉睡着,还有一个老人,把那只龙的尾巴当枕头枕着睡觉,甚至还有一只瞬间移动狗(Blink dog)枕在那个老人的腿上睡觉。那只狗一边睡觉,还一闪一闪的,让我看得头都快晕了。 看过那只龙之后,我觉得以后不太会再怕龙了。到底这是什么跟什么呀?为什么龙会穿着上衣和裤子呢?到底那件裤子是怎么做出来的? “原来尾巴还留有一个洞。” 杉森点了点头。 “幸好。” 我并没有问他是什么东西幸好。因为现在我不太想说话。 吉西恩和卡尔已经站在那座塔前面,正在等我们。吉西恩是一副平静的模样,但是卡尔则是以惊叹得不知所措的表情,环顾着四周。吉西恩说: “这里才开始算是光之塔。” 光之塔?如果是我,我会称它为紊乱塔。 塔上的窗户都是随意排列的,这还不太能吸引我的注意力。塔的每一层大小都不一样。不对,好像不能称之为层,中间随便地凸出来凹进去的,有些更严重的是在塔的壁面上又加了几个新的房间。我再怎么看都觉得好像是按照他们所想到的,把不同大小的房间三三两两地胡乱堆上去,而做成的塔。中间有一些随便突出来的阳台,有的在阳台尾端挂着大鸟笼,没有鸟儿在里面,而是放了魔法卷轴,这些都紊乱到令人不想觉得这是很惊奇的光景。 卡尔对于这个光之塔说出了他单纯明快的感想。 “呵……!呵……呵……呵……” 卡尔的评论有时真的有它一针见血之处啊! 我们从正门一走进去,就看到一个宽广的大厅。大厅周围正如我所预想的,在凹凸不平的壁面中间凿了通道,还有,高度参差不齐的天花板可以看到有垂直凿下来的通道等等。与其说是通道,倒不如说看起来像是在把房间随便堆上去之后,房间与房间中间所产生的空隙。如果是正常走路的人,一定会以为这里已经没有任何通往塔的其他地方的方法了。不管怎么样,总之在这么宽广的一楼大厅里,有着圆圆的而且有点低的地板,在那中央可以看到有一个高二肘左右的柱子,以及放在它上面的水晶球。 吉西恩把手放在水晶球上,说: “我想来购买魔法物品,及询问有关魔法诅咒的事。” 接着,不知从哪儿传来一个清朗、分不清是男是女的声音。 “您想要购买的魔法商品是什么种类的?” 哇呵哈呵哈……这声音嗲嗲的,简直快令人起鸡皮疙瘩。吉西恩回笞说: “一个魔法剑鞘。我希望能帮我制造一个附有沉默术咒语的剑鞘。” 有好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回答的声音。然后才又传来回答声。 “菲力札尼渥思先生将会接待各位。之后还会再派一位来解答魔法诅咒的相关询问。” 菲力札尼渥思?发音是不难啦,但是好像不是什么有品味的名字。我们在那里等待那位叫做菲力札尼渥思的人出现。 “呃啊啊啊啊!” 砰!从天花板上凿出的其中一个空隙里头,竟有一个老人掉落下来,砰地趴倒在大厅地板上。他两条腿和两只手臂完全摊开着,是充满稳定感的姿势。我们惊讶地跑去看那个老人。他受了严重的摔伤,昏了过去。 “糟,糟糕了。医生!这里有没有医生啊?” 那个很嗲而且优雅的声音又再回笞: “你们要增加一项医疗询问吗?” “……有人掉下来了!” 这时候,好像是我们的高喊声让那老人清醒过来似地,他睁开了眼睛。他哼哼呻吟着,然后闭上眼睛,看来像是在念着什么咒语。随后立刻拍拍身体,站了起来。 “真的,他妈的。难道他们把我的房间移到垂直通道旁边了?” 卡尔用愣愣的说话声音问他: “您,您还好吧?” 那个老人像是腰部酸痛似地,稍微往后倾了一下之后,回答说: “我还好。哎哟。不过,要询问有关武器的是你们一行人吗?” 卡尔以慌忙的脸色看了看吉西恩,吉西恩因为刚才那声撞击,表情还是很呆滞,只是点点头。随后那个老人说: “那么,到我房间……” 他说话说到一半,看着凿得密密麻麻是洞和空隙的天花板。然后他露出不悦的表情说道: “我是从哪里掉下来的?” “……从那里!” “哎呀!要上去很麻烦。阿露!把我的房间移到一楼!” 接着,又听到那个快让耳膜溶掉的说话声。 “菲力札尼渥思先生,您这个月已经移动房间四次了。依据公会会长大人的要求,您不可以再移动房间了。” 菲力札尼渥思张大嘴巴惊讶地喊着: “乱说话!我才移动三次!” “穆泰翁先生在做独角兽与双翼飞马交配实验的当时,您说妨碍到您睡觉,就移动了房间,那是第四次移动。” ……独角兽与双翼飞马交配的话,那么生出来的东西应该要叫做什么?独角飞马?双翼兽?我在脑海里先是想到头上长角,背上长了翅膀的马。好像还不赖?即使是和御雷者打斗,也会看到值得一看的斗角场面吧! “哎呀!妈的。原来是在半梦半醒之中移动的。所以我的房间才会被移到垂直通道旁边!妈的。知道了,我知道了!” 菲力札尼渥思发了脾气。然后他把手指头弯着放在嘴巴,吹了一声口哨。嘘!立刻从垂直通道上掉下来一个淡红色的东西。那是一条卷起来的毯子。菲力札尼渥思把毯子摊开来,一面走上去,一面对我们说: “请上来。” 我们寒毛直竖地走上毯子。全都上去之后,他说: “上去我的房间吧。” 那条毯子飘浮了起来。我感觉膝盖在发抖。 毯子就这么往上进了凿在天花板的那个洞。洞旁的墙上可以看到好像有几个房间堆上去的空隙。我可以看到凹凸不平而且又长的空隙,还有通道,以及门。 过了一会儿,感觉像是上升到普通建筑物三楼左右的高度,这时候毯子停了下来,在我们旁边有一扇门。菲力札尼渥思打开那扇门,往里面忽地跳进去。 我很怕毯子会不稳地摇晃,但是它就像是个很坚固的地板。所以我们一行人全都很容易就进到房间里。哼嗯,因为是这种构造,难怪门打开之后就直接往下面栽了下去。如果有很严重的健忘症,那个人说不定会死于非命呢, 房间里面虽然有几个窗户,但是那些窗户似乎没有什么作用。因为窗户外面动不动就会有其他房间的墙壁阻挡住。幸好房间天花板上有着像是灯,又像是永久魔法光的东西,总之有一个发光的球附在天花板上,所以房间里面很亮。 在某一面墙边的书柜上,有着看起来像是儿童玩具的一张桌子及五个椅子,菲力札尼渥思将它们拿出来,往背后一个一个丢掷过去。接着,桌子和椅子都变大了。我们现在连说话的心情也提不起来了。所以杉森和我默默无言地摸摸椅子之后,一屁股地坐了下来。菲力札尼渥思拿来酒瓶和杯子,放在桌上,说: “这个是在这里制造不出来的东西哦。” 卡尔表情讶异地说: “咦?” “在这里虽然什么都可以做得到,但是却没办法做出真正的酒。呵呵。” 卡尔立刻表情认真地问: “您的意思是这些惊人的奇迹只有在这个空间里才有可能做到?” “是啊。” “说的也是……要是在外面的空间里也可以做到的话,那么拜索斯从以前开始早就是魔法王国了。” 菲力札尼渥思惊讶地看了看卡尔。 “你说得真是一针见血啊!说的也是,如果这些事在外面也可能,那么在以前我们巫师就能支配这个世界也说不一定。但是请不要担心。这里是最深远的梦的根源,以及最善良的谎言破片所造出的空间。用一句话说,也就是这里都是幻想。” “不是真实的吗?” “在外面的人们看来,当然不是真实的。但是各位现在不是正坐在这里?” “我了解您的意思了。” 听到卡尔温和的回答,菲力札尼渥思露出更加惊讶的表情。 “呵呵……我今天在犯了刚才那个错之后,就被狗咬狗了。一只老虎竟然跑进亨德列克的白日梦。” “您这样说并不恰当。” 结果吉西恩变成无处可去的持刀者,加上我和杉森,全都只能以好像听到意味深长的对话那种表情,来看着两个人对话。终于,菲力札尼渥思才问起要来这里办的事,吉西恩没有特别说明什么,只是将端雅剑递给菲力札尼渥思。 “呜哇,呜哇哇哇啊!” 菲力札尼渥思发出非常稀罕难得听到的大叫声,把端雅剑丢到桌上。端雅剑开始嗡嗡作响,菲力札尼渥思好不容易才定了定神。他的眼睛闪烁着光芒,并且一直望着端雅剑。 “哦哦,这,这个,如此厉害的魔法剑……难道你是?” “吉西恩·拜索斯。” 菲力札尼渥思睁大眼睛,立刻对吉西恩行了一个注目礼。 “真的是殿下!鲁莽的巫师拜见殿下。那么说来这个是赃物喽?” 菲力札尼渥思以僵硬的表情看了看吉西恩,但是吉西恩淡淡地回答说: “这不是赃物。我是王子,皇宫是我的家。虽然我已经离家出走了。不管怎么样,从我家仓库拿出来的东西不算是赃物吧?” “呵,我知道了。不过,您希望我做什么,王子大人?这么厉害的魔法剑,我还需要再加什么在它上面?” “不是剑的问题,而是剑鞘的问题。它对我总是非常喋喋不休,所以,可以在我的剑鞘上永久附上沉默术的咒语吗?” 菲力札尼渥思歪着头想了一下,所以吉西恩又再说明。说他终日都需要按着剑柄,听它说话,如果不听它说,它还会不停地哭闹。菲力札尼渥思露出很为难的笑容。 “这个……哦,对了。王子大人您听过这句话吗?如果在某一处非正常性地……” “集中魔力,自然力会将它抵制掉。” 所有的人都望向我,我耸耸肩。我对菲力札尼渥思说: “啊,这是我从一个认识的巫师那边听到的。” “真的吗?很好。你听过吗,王子大人?魔力继续在一个地方发挥它的威力的话,是违背自然力量的事,所以这是相当困难的事。” “所以呢?” “这就是为什么永久发挥效果的魔法剑会很贵的原因。所以要在一个剑鞘上持续让沉默术的咒语产生作用,也是不容易的事,我就是这个意思。” “没有办法吗?” “干脆做一个新的,会比较好。” 吉西恩一面点头一面说: “那么就这么做吧。模样如何都没关系,但是一定要做到确实能够隔音。还有,其他的就是只要拥有普遍好剑鞘所具备的条件就可以了。” “是吗?嗯……等一下。” 菲力札尼渥思做出在想什么的表情,然后他摸了摸天花板,说: “阿露,我的存货里头还剩下多少‘精金’?” 立刻,不知从何处传来了那个黏黏的声音。 “已经没有了。” “什么呀?没有了?那么‘秘银’呢?” “剩下大约三磅。” “啊?只有三磅?真是的……耐火石呢?” “剩下大约二磅。” 菲力札尼渥思圆睁着眼睛,抬头看看天花板。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么其他巫师们有没有人剩下多余的在仓库?” “没有多余剩下的货单。” 菲力札尼渥思转为惊讶的表情。他突然跑到书柜,拿出了水晶球。然后开始向着水晶球喊叫。就像这个样子: “呃,盖滋。嗯,你有没有剩下一些精金?……什么,没有?连秘银也是,什么都没有?真是,可恶。……席梦斯,真吵,不是你啦,把真正的席梦斯带来!我不是要和克伦讲话。是的,席梦斯,你有没有精金或秘银……没有?啊,谢谢啦。……阿汉,阿汉!起来一下!妈的,又进到精神冻结状态了。……基露西娜!哦,我的爱。……什么呀?没有!真是的,我知道了。” 菲力札尼渥思有好一阵子都在无厘头地讲话,然后转变为放弃了的表情。 “这个真的只能说都是因为巫师这种人不知节省材料,只会把材料用光光。他们竟然把那些贵重的金属当成泥土或沙子那样去做实验,唉,真是的。不行了。吉西恩王子大人,您可不可以明天再来这里一次?我肯定得去联络灰色山脉或褐色山脉那边的人了。” 吉西恩以无可奈何的脸色看着菲力札尼渥思。 “您是说都没有材料了吗?在光之塔?” 菲力札尼渥思一面抚摸下巴一面说: “是的,没错。巫师这种动物啊,是死也不会承认自己的错的,只会认为是材料不纯才造成实验失败。所以这些家伙每做一次实验,就把贵重金属好几十磅地用掉。请你不要担心。明天我就会把材料充分准备好,而且也会报价给你。” 菲力札尼渥思好像自己不是巫师似地,痛骂诽谤起巫师。吉西恩一面皱着眉头,一面在沉思什么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从椅子起身并且说: “我知道了。请问明天可以什么时候来?” “大约现在这个时间就可以了。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因为这也不是谁的错。那么明天我再来找您。” 我们向菲力札尼渥思行礼之后,又再乘着毯子下到一楼。在这段时间里,吉西恩继续在想着什么事的脸孔。到达一楼大厅之后,吉西恩看看我们每个人之后说: “我们走吧。” “咦?御雷者的诅咒……” “反正已经没有材料了,所以应该也没办法解决御雷者的诅咒。我有几件事要去确定。” 吉西恩并没有再解释什么,就往光之塔外面走出去。我觉得很舍不得走,一直回头看,而且还跟在我们一行人最后面。 真是令人惊叹的景观。我们看到随风四处飘散的数千瓣金黄色花瓣,还有遥远的朱黄色天空之下变成白点在飞着的白鹭鸶,还有一面打瞌睡一面一闪一闪的瞬间移动狗,以及把脚搁在狗脖子上之后,把脚后跟往后缩,一下子跳起来的老巫师的模样。 我们走完了楼梯之后,打开门,来到刚才的那个空间。 真是令人窒息。 我简直都看不到前面了。在这黑黑暗暗的而且有种味道的都市建筑物的二楼,我竟然还觉得快流出眼泪了。我们打了一个寒噤,跟着吉西恩往下面走去。但是到了外面仍然还是肮肮脏脏的,有一股味道。因为是都市的关系。 而天空颜色,只有一种可看。那就是蓝色。 吉西恩沉浸在深思里,就连端雅剑在嗡嗡作响,他也几乎没听到。随即,端雅剑发出很可怕的噪音,吉西恩赶忙按住了剑柄。 “喂,喂!我现在要去打铁铺了。你还要继续这么吵吗?” 随后,吉西恩放开剑柄,端雅剑开始变得很安静。卡尔问道: “您要去打铁铺吗?” “我必须去打铁铺或者……几处宝石商那里看看。我还得到几处公会去看看。各位如果没有办法再继续跟着我的话,可以先回去。” “嗯,我们是没有关系。” “是吗?那么,我们走吧。” 我们跟随吉西恩去做了一次打铁铺巡礼。 吉西恩不是进去那种小间的打铁铺,主要都是到大间的,可以称做是武器工坊的地方,只询问负责人等级的人,问他们最近的贵金属的市况如何。得到的回答大都是:最近要买贵金属就如登天摘星那般困难。吉西恩也跑到几处的商人公会及商会那里。每次去的地方,他们的接待方式都不一样,我是尝到了各式各样的茶,但是端出咖啡给我们喝的地方,我都不喝。 最后,吉西恩都看过那些宝石商之后,已经到了太阳迈出西下的第一步的时间。杉森当然认为应该要开始做一天之中这个时间该做的大事,他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样,吉西恩也有这种想法的样子。所以我们去到纯天堂。 “哟,欢迎光临!” 杉森高喊着说: “牛排五人份!酥皮浓汤十人份!” 杉森把堆积如山的食物全吃完了,将手放在肚子上,露出无限幸福的表情,正在嚼着酥皮。而在他前面,卡尔和吉西恩并肩坐着,我则是态度很小心地喝着心碎酒。吉西恩喝了一口心碎酒之后说: “我刚才想错了。我以为是巫师公会他们要刁难我,跟我说没有材料之类的话。所以我才会直接去探查市况。” 吉西恩说了这番话之后,露出很沉重的表情。 “可是拜索斯皇城里的贵金属真的好像已经卖光了。这是我所料想不到的事。” 卡尔以沉重的表情说: “理由会是什么呢?” “这个嘛……如果是铁还有可能,但是贵金属会有短缺现象,我实在是想不透。如果是铁,它是战争时必要的金属。而贵金属之中,像金或银之类的东西发生短缺,我也可以理解。因为它们是可以用来做为通货的物品。但是,竟然连精金或秘银之类的玛那金属也发生短缺现象!那些是非常贵重的金属,除了巫师,其他人是不会去用到的。而且那种物品没有理由用到战场上啊!” 我和杉森都很认真地听卡尔和吉西恩的对话。就连端雅剑,不知它是不是也感觉很好奇,或者它还在害怕,不过它也很安静地在听着。 “是的。俗话说:战争是在斗大量生产。” “意思是说,有谁可以在过于消耗之后,仍然撑得下去?战略战术都还算是其次重要的问题。” “是。这么说来,如果和大量生产没有关系的这种物品发生短缺……这个嘛。或者会不会是因为开采这些矿物的人都上了战场的缘故?” 吉西恩摇摇头。 “应该不是这样。那种贵金属都只有矮人他们能去开采。” “只有矮人?” “是的。这与其说是开采的困难度问题,倒不如说是卡里斯·纽曼的许可问题。我们现在可以朝两个情况来想。矮人们无法再开采了,或者有中间的商人不愿搬运出来,有这两种情况。至少,矮人他们不会囤积居奇,乱抬高自己矿物的价格,所以我们可以认为不是他们不搬出矿物。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就比较高。伺机利用战争的特殊景气情况……” 吉西恩并没有把话说完,而是更加紧皱眉头。过了一会儿,他又再开口说话。 “我特别担心的是各位。” 卡尔做出了惊讶的表情。吉西恩说: “各位不是应该要给付宝石给阿姆塔特吗?虽然国王殿下说要帮各位准备宝石,但是早上这样看下来,你们应该很清楚了,拜索斯皇城里不只是贵金属,就连宝石也如登天摘星般难以买到,不是吗?” 啊!呃,啊?是这样吗?真的会变成这样啊?卡尔张大着嘴巴,看了看吉西恩。吉西恩以低沉郁闷的声音说: “我的意思是,建议各位不可以只是一味相信国王陛下一定可以做到这件事,而只是在那边等待消息。各位要有对策才可以。” “可是有什么对策吗?如果宝石真的不够,我们这些人能强求对策吗?” 吉西恩暂时苦恼了一会儿之后,坚定决心地说: “我们一定要去查明原因,看看是不是有商人伺机利用战争的特殊景气,想要囤积居奇,要不然,是不是有什么不可抗拒的理由。万一要是有哪一个巨商在弄奸取巧的话,这是我所不能容许的事。” 吉西恩以壮烈的语调说完之后,我们也跟着变得很壮烈。 “只因我们不是身处前线,就认为战争不干我们的事,这是不对的!战争是我们兄弟的事、我们父亲的事、我们儿子的事!用他们的血泪才换取到这个国家的和平,绝不能只是为了一个巨商的利益增长,而葬送了和平。” 嗯,商业往来的歪风是不该容许的!这是对于那些在南部炎热沙漠的艳阳底下,冒着生命危险在打仗的士兵们的一大侮辱!他们不是为了增加少部分巨商的财富而战的!而且,因为那些混蛋,就会无法筹到我爸爸的人质赎金,这是绝对不能容许的! 吉西恩以严肃的表情断然地说: “好!各位!” 我们全都用很认真的表情看着吉西恩。 “我们该怎么做?” “……” 这个王子大人有时可真是平淡无味啊!看他讲得这么严肃,我还以为有什么方法呢! 苦恼了一会儿之后,卡尔提出他的意见。 “第一个方法,可以散布消息出去,说我们要高价购买那些东西。通常如果说我们要以市价的十倍或二十倍购买的话,要是囤积居奇的情况,他们不就会拿出来了?可是这个方法因为我们自己不是什么巨商,会有可信度低落这个问题。” “是啊!” “第二个方法,去调查仓库。如果真的有人把拜索斯皇城的所有贵金属全都收集起来,那么体积应该很庞大。如果去调查经营仓库的那些人,可能就能查出个大概来。但是这个方法的问题是,我们没有权限去调查这些仓库经营者的帐簿。或者,如果是私人仓库的商会,那根本就无法去调查。” “第三个方法呢?” “……我并没有说过有三个方法?” 吉西恩转变为很尴尬的表情。 “啊,通常不都是提出三个方法吗?而且通常第三个方法都是最了不起的方法。” “这个嘛。现在我当场还想不到其他方法……啊!妮莉亚小姐!” “咦?” 卡尔弹了一下手指头,说: “妮莉亚小姐正如我们都知道的,她从事某种职业。而且如果是贵金属或宝石类的情报,哪一种人会最快得知?” 说的没错!俗话说,想要追查消失不见的贵重物品,就得交给骑警;想要追查还没有消失不见的贵重物品,就得交给小偷!吉西恩点点头说: “真不愧是第三个方法,从以前就一向如此,第三个方法好像总是最适当的。” 所以我们走出纯天堂,往我们旅馆走了回去。 第七章 我们回到了旅馆,时候还算很早。这是因为我们刚吃完午餐就回来。太阳还高挂在天空,杉森和吉西恩借口要去做一做饭后运动,就又跑去后院凑在一起了。独角兽旅店的所有佣人们随后也全都一窝蜂跑到后院,观看他们两个人比武。卡尔则留我们房间里,他又在看书了,而我只是在大厅里闷坐着。 真是无聊啊!大白天的,旅馆大厅这种地方是个几乎无事可做的场所。要不要去看杉森和吉西恩比武呢?唉,还是算了。要不要就我一个人出去逛逛首都?嗯,不行。我没有自信可以正确找到回这里的路。 从后院那里,刀剑碰击发出了热闹的响声。锵锵!锵!锵!哼嗯。那两个人一定打得很过瘾。拍手声、叹息声以及赞佩声夹杂在一起,非常喧闹。可能后面的巷子已经又再度变成露天剧场之类的地方了。 “好无聊啊……” 我开始喀吱喀吱地刮着桌子。突然传来嘎吱一声开门声。有客人进来了吗?我看了看门口。 有三个人站在门口那里。走在前面的是两个块头很大的男子,在他们后面的是一个打扮得不错的少女。第一眼看上去,就像是高贵仕女以及护卫她的两名战士。当然,谁也不会想成是两个男子以及护卫他们的少女啦!我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之后,差点就爆笑了出来。 那两个男子都穿得很整齐,剑鞘上面都画着一模一样的的家徽。少女好像比我小两三岁,但她穿着一套看起来非常华丽的外出服装。真是奇怪!穿着如此华丽的少女应该是不会跑来住旅馆的。虽然不知道是谁让她出来旅行的,但是正常的情况下,这类的人应该会写封信给亲戚家或朋友家,托他们照顾。 那个少女到处环视大厅里面,那种态度,就好像生平第一次参观旅馆似的。她看着惟一一个坐在大厅里的人。当然啦,那就是我。我也怔怔地望着那个少女。 她对她旁边的其中一个大汉不知说了些什么。那个大汉就朝我走过来,说道: “小鬼,你是在这里做事的吗?” “您真的很不会看人哦,我如果是在这里做事的人,我早就跟你们说‘欢迎光临’了呀?” 大汉很慌张地看了看我。我从眼角瞥见到他后方,那个少女正在笑着的模样。大汉又说: “呃,是吗?这是什么旅馆呀,客人来了,却没有任何人出来招呼一下?那么,对不起,我想请问一下,我们听说有从贺坦特领地来的使节团一行人在这里住宿,是吗?” “使,使节团?噗哈哈。” 大汉一看到我如此爆笑出来,于是表情讶异地看我。我擦了擦眼泪然后说: “是的。是住在这里。嗯,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你干嘛问这个?” “因为我也是那个使节团的一员。” 他用凶巴巴的眼神狠狠地盯着我看。 “你这家伙真是没大没小。我可不想和马僮或佣人说话!你去请你主人出来。” “我的主人?哼嗯,好啊。请你稍等一下吧。喂,修奇!有人找你哦?嗯,好,知道了。嗯,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那个大汉用莫名其妙的表情看我。我解释给他听。 “因为我的主人就是我。” 他的脸孔一阵青一阵红的。我掏掏耳朵,然后说: “是这样的,我们一行人现在虽然有点忙,但是还没有忙到不能见客人的程度。但是怎么说也应该要报一下客人的名字,恭敬地请求谈话,那么才能愉快地相见啊!” 他一面抖着拳头一面说: “混帐东西!你这个做下人的,一点儿都不知分寸,真是无耻!你在故乡时候的礼节都被丢到哪里去了?” “真是的。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我是下人啊!你怎么硬要认为我是下人?你后面的那个少女比我年纪还小呢!可是我并没有认为那个少女是你们的女佣。你说是不是?” 啊啊!我的嘴巴啊!我应该要说话谨慎一点才对。那个大汉听到我这番振振有词的话,露出一副快要说不出话来的模样。我想做到这种地步已经够了,所以亲切地说: “请你们在这里坐着等一下。我去叫我们一行人出来。” 大汉用慌张的眼神看我,但是我并没有很在意,就上去二楼了。接着我叫来卡尔,又到后院叫那两个看起来像是结了深仇大恨在厮杀着的人,要他们进去。 “贺坦特领地的使节团一行人”集合好了之后,那两个大汉和少女更是一副糊里糊涂的表情。因为,所谓的使节团的成员,竟是一个稍显苍老、呵呵笑着的中年人、一个像是食人魔穿着人类衣服的战士、再加上一个头发蓬乱到应该要有鸟巢在头上的少年。卡尔微笑着说: “听说你们有事找我们?我是卡尔·贺坦特,贺坦特领地的全权代理人。” 大汉赶忙介绍那个少女。 “啊,是。这位是哈修泰尔家族的艾波琳小姐。” 哈修泰尔?哎呀? 艾波琳静静地行了一个注目礼,在卡尔面前坐了下来,两个大汉在艾波琳后面侍立着。哼嗯,我和杉森是不是也应该在卡尔后面侍立着?唉唷,还是算了。整个会谈都交给卡尔好了,我们决定采取毫不相关的姿态。所以我、杉森和吉西恩退到稍微有点距离的一桌去,坐着一起喝啤酒,看他们会谈。杉森和吉西恩好像很想讨论刚才不久前领教到的招术,一副非常心不在焉的表情,但是两个人仍然还是静静地闭嘴,不去妨碍到会谈。 卡尔说道: “你说你是哈修泰尔家族的人……” 艾波琳用很娴雅的语气说话,好像是一位很懂得礼仪规范的小姐。突然间我变得很想念杰米妮。 “我知道我们家族有一个人是以白龙卡赛普莱的龙魂使身份,被派遣到贵领地。” “你是指那个小公子?” “他是我弟弟。” 卡尔惊讶地看着艾波琳。他带着一副无法相信的脸孔,对她说: “嗯,那个,对不起,我有一个疑问,那位小公子是哈修泰尔家的嫡子吗?” 艾波琳的脸颊上突然泛起了红晕。 “原来您知道这件事。是的,我和我弟弟被哈修泰尔家族收养。我虽然没有龙魂使的资质,但是托我弟弟的福,才得以一起被收养到哈修泰尔家族。” 卡尔脸上浮现出同情的目光。 “是……” 艾波琳摇摇头,然后说道: “我早上去拜见了涅克斯·修利哲大人。听他说到卡赛普莱被阿姆塔特打败了。” “……是的,没有错。” “迪特律希……他怎么样了?” 那个龙魂使小鬼的名字叫做迪特律希啊? 呃,等等。 我仔细一想,我们对于那个小孩的事,根本一点儿也不在意!他到底怎么样了?为什么我们对于那个小孩的生死根本都没有想到呢?怎么好像把它当成是不需要去知道的一回事呢? 真的是这样耶!我,不对,是我们全部好像都这样认为,把卡赛普莱和那个名叫迪特律希的小孩看做是一体。卡赛普莱被打败了,就等于迪特律希死了,根本就是同一件事。这两个概念是分不开的。连卡尔也这样说: “相信艾波琳小姐您也知道,龙死掉的话,龙魂使活下来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 她紧握住拳头说: “这是确实的事吗?” “不是的。对不起,我并不确定哈修泰尔公子是生是死。” 艾波琳满脸的愤怒,看着卡尔。 “您的意思是您没有做确认?” “啊,这个……” 卡尔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艾波琳怒气冲冲地说: “原来您没有做确认!” “……是的。” 艾波琳一面颤抖着嘴唇,一面看着卡尔。突然间,她滔滔不绝地说话,就好像是瀑布般地流泻出来。 “说的也是。重要的终究还是只有卡赛普莱而已。因为反正龙魂使是什么事都不做的生命体。他就像是跟着龙的附属品。只是为了和龙对话,才不得已一定要有这个麻烦的生命体存在其中。如果说卡赛普莱已经死了,那么龙魂使就是没有一点用处的东西,没有任何值得在意的价值了!” 我听到艾波琳的话,感觉连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确实是这样,我们都一直忽略他了。只有龙才是重要的。龙魂使什么事都没做。龙魂使是龙与人类的中间媒介物。他们只是一种象征,代表着龙听从人命令的约定……这好像是我曾经告诉过杰米妮的话?因为这样,我们才会对于那样的象征一点儿也不在意。 我们是如此地无情。我们把那个小小的孩子送到战场去,然后就全然忘记他了。只有伟大的卡赛普莱万岁而已。我甚至到现在都还未曾想过要去知道那个小孩子的名字! 艾波琳瞪大眼睛喊着说: “所以……您们就连迪特律希是生是死,也没有想过要去打听……只是带着卡赛普莱战败的消息,就急急忙忙地跑到首都来。是呀,卡赛普莱都战败了,龙魂使还有什么价值可言啊!根本没有一点用处!所以只要去向殿下呈报战败的消息就可以了!” 卡尔整个头都垂了下来。 “我向你道歉。我不否认这些。” 艾波琳从位子上猛然站起来。她不停地颤抖着嘴唇,说道: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反而是我很抱歉。竟然跑来问我那个毫无价值的弟弟是生是死,浪费了各位的时间,真是抱歉!侯爵大人也对他的消息毫不关心,所以请各位安心吧!” 侯爵大人也对他的消息毫不关心?这是什么意思?卡尔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艾波琳直接行了一个注目礼就走出去了。两名大汉也很快地跟着她走出去。卡尔两眼呆滞地望着旅馆正门口。 我们几个人移到卡尔那一桌。卡尔带这沉痛的表情,一直低着头。 “卡尔。” “唉,尼德法老弟。我现在很厌恶我自己!我竟然对那个小少年的生死,一点儿也不在意。” “我们全都这个样子。我们以为‘卡赛普莱战败了’就等于是‘那个小孩死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卡尔摇摇头。他用一种满是痛苦的声音说: “这是我的错,这是我的错呀!除了卡赛普莱之外,迪特律希应该还是迪特律希自己才对。为什么没有了卡赛普莱,就没人去管那个少年的生死?所谓人类,并不是可以这样随便对待的生命……且不管他被拿来当成什么手段,有着什么样的价值,一个人不论有用或没用,都应该被尊重才对。如果费雷尔现在看到我,不知道会怎么骂我……” 我听到最后那一句话,整个人都傻住了。费雷尔,如果费雷尔现在看到我! 费雷尔。因为遥远敌国的间谍们做出阴险恶毒的事,让小孩子们失去了父母,而费雷尔这个善良的巫师为了那些小孩子,就此愿意在那个地方住下。他不分敌国或祖国,只把那事件事看做是大人对小孩子们所犯下的罪。所以,他身为一个大人,应该要代为赎罪。然而战败的理由,只因为这个理由,就不再去管那个龙魂使小孩的生死。啊啊,我真是太羞愧了! 妮莉亚表情惊讶地看着我们。 “卡尔叔叔,你笑一下。这样子。嘻咿……” 妮莉亚用手指把自己的嘴唇左右拉开,做出很怪异的笑容,但是卡尔还是一点也没有为之所动。 卡尔今天好像打定主意了。在我们桌子旁边,有一个啤酒桶被整个搬了过来,卡尔叫我把啤酒桶的盖子打开之后,就直接把杯子放进去,舀出来喝。老板看到啤酒桶被破坏,虽然皱起眉头,但是他要求我们连啤酒桶的钱都一起算给他之后,也就不再妨碍我们了。 卡尔醉了,露出一副很怪异的醉态。 “人类是邪恶的。人类的身体拒绝了大地,而用二只脚站着。看啊,人类骄傲的脸孔正立在脖子上面看着天空。所有纯真的动物都用头看着大地,但是只有人类,脖子上面立着一颗头注视天空,戏弄创造主。然而这满是罪的身体却一直在等待躺在大地里的时候到来,人类却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他绝对不是在大声喊叫,反而比较像是在耳语。而且他是一直不断喃喃自语地说着。如果有人跟他说话,他会立刻答话,接着就又恢复喃喃自语,所以我们决定不管卡尔,各自醉倒。 我的心情也很糟糕。我如果是那个小孩子,只因为拥有龙魂使的资质,就和父母生离死别,被带到贵族家之后,被送去自己不熟悉的战场上,然后没有人在意我的生死……他妈的! 杉森是我们之中惟一曾经历过那场战斗的人,他反而比较沉着冷静一点。 “在战争之中谁管得了谁呢?连顾自己的性命都来不及。因为顾不了自己和别人,所以才会有人战死,不是吗?” 卡尔立刻应答说: “你说得是很对啊,费西佛老弟……可是人类是邪恶的。人类以一个个体的身份来看这个世界,却将这个世界当成是自己的附属品,所有的东西都只是我的道具,价值基准全都在自己的内心。拿着那些牵强的价值基准,甚至根本不求别人理解,只希望他们无条件服从……” 杉森放弃劝他,喝了一杯啤酒。但是吉西恩却很认真地在听卡尔说话。他仿佛像是听到了这世界上最有智慧、最宝贵的话,一副好像很高兴的表情。 所以,一个是不断地地喃喃说话的男子、一个是认真听他喃喃说话的男子、一个是放弃了的男子、还有一个是既生气又羞愧的男子。就这样,四个男子构成了一幕忧郁的喝酒场面,酒正喝到一半,妮莉亚回来了。她搔搔后脑勺,说道: “你们到底怎么了?真是搞不懂。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全都这副模样?” 卡尔几乎是把啤酒用倒的倒进嘴里,喝下之后把空杯子放进啤酒桶里,舀起来,又再倒进嘴里。好像泼水到失火的房子里似地,真是一副狼狈相。妮莉亚干脆发起脾气来。 她抢走了卡尔手中的啤酒杯。 “卡尔叔叔!不要喝了,请你听我说!” “啊,妮莉亚小姐。请你说吧,我在听。噗噜噗噜……” 最后的那个声音是卡尔的杯子被抢走之后,索性把整个头使劲埋在啤酒桶里所发出来的声音。杉森和吉西恩吓得赶紧拉起卡尔的上半身。从啤酒桶里被救出来的卡尔都湿透了,而且几乎已经不省人事。妮莉亚吓了一大跳,啪啪地打了卡尔几下耳光。随即,卡尔睁着无神的双眼说: “对我这个罪人所给的刑罚实在太小了。请再打重一点。” “啊啊!我真的没办法救你了!” 妮莉亚把啤酒杯还给卡尔,就不管他了,然后转向好像还维持正常精神状态的人,也就是杉森,问他: “到底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杉森露出像是先在脑子里整理一下思绪的表情,然后对她说: “简单地说,就是有个小孩上了战场。他根本没想过要去打听那个小孩的生死。他只在意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而已。但是今天那个小孩的姐姐找来,向卡尔询问小孩是生是死。因为他不知道,所以无言以对。因此他觉得既抱歉又羞愧。事情就是这样了。” “没什么复杂的嘛。于是他就变成这样?” “不要把事情讲得那么简单!” 那好像是我的喊声。因为妮莉亚、杉森和吉西恩全都盯着我一个人瞧。我继续不知自己吵嚷些什么地喊着说: “混帐东西!不要把事情讲得那么简单!那么杉森又是什么东西呀?他出生之后,活了一段时间,然后就死了?把你杉森的一生简略成这样,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可以吗?妮莉亚呢?她出生之后,活了一段时间,然后就死了?路坦尼欧大王呢?他出生之后,活了一段时间,死了!混帐东西,混帐东西!不要用这种方式来简单说明别人的一生,不把人当一回事!迪特律希,哦,他妈的!那个小孩子担心白龙,还在深夜里跑去山上找薄荷。那个小孩骑在一匹过于巨大的白马上面,颤抖着出现在我们面前。为什么你不说这些?” “这小子为什么这个样子?” 听到妮莉亚的答话,杉森好像回答说: “他和卡尔差不多。一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想到过那个小孩,连一次也没有想到,觉得很抱歉,所以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真可笑。谁有办法对其他每个人都一一顾到?他们这种想法不是很愚蠢吗?” “这又不是什么坏事,你不要斥责他们。” “是坏事啊。人不是这样的动物。如果对人持有幻想,一生都会过得很辛苦。修奇好像真的被伊露莉传染了!” “这个嘛……” “呜呃!” 杉森和妮莉亚讲话讲到一半,卡尔咆哮着,似乎又想要再度潜水到啤酒桶里。我看到溅出来的啤酒水珠撒满了天空。金黄色的水珠一粒粒的。我好像摔倒了。天花板看起来是斜的。 我似乎失去了时间观念。 实在很想定住脑中旋转着的感觉,我试着睁开眼睛,但是眼皮却就是提不起来。 我感觉有人抚摸我的脸颊。那是女人的手……好像是妮莉亚的样子。她让我睡在枕头上,把被单拉到胸前盖好。 “修奇,你还好吧?”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回答。可能有点点头。妮莉亚说: “整件事我都听杉森说了,那并不是某个特定人物的悲剧。” 我的眼眶好像湿了。她的手指轻轻地抚过我的眼皮。 “当然……迪特律希会被送到战场,和他自己的意愿无关,全都是因为他有龙魂使的资质。我会心痛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吧!因为我对于这个不幸的少年,竟没有好好看过他一眼、好好关心过他一次!” 妮莉亚的手开始不断轻拍我的胸口,让我感觉很安稳。 “但是,我们是没有办法花心力去爱所有人的。” 她的手很温暖。 “我们是人呀,并不是精灵。人类的小孩只要过个十年,就是个大人了。你也该像个大人才对。因为人无法不长大。” 不知道我是从妮莉亚的手上感觉到的,还是我自己的,总之我感觉有脉搏在跳动着。 “虽然这是令人遗憾的事,但是你一定要像个大人。我们活着的这个世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机会幸福。一定会有人在不幸的那一边。所以当你看到不幸,你要学着忍耐。” 此时,一直低声跟我说话的妮莉亚,突然间语气有些俏皮。 “可是我说呀……不知为何,有时候好像可以永远做个小孩子。” 她嘻嘻地笑着说: “哼嗯,这是有可能的。你看看卡尔叔叔,咯咯咯……我真没想到,那么严肃的脸孔,讲话一向都那么严谨的人,内心居然那么地纯真。我真的不敢相信。你似乎很像他。” 然后我妈妈说话了。 “修奇。乖巧的修奇啊。” “妈,妈……” “妈……” “妈?妈!” “不要走!不要走,妈!我没有,我没有!” “没有妈妈,没有爸爸,我是孤儿。阿姆塔特把我爸爸带走了。我是孤儿呀,就像是费雷尔照顾的那五十个小孩一样。我跟他们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必须要靠我自己走。必须要靠我自己的脚走。他们为什么不看我?他们为什么不听我说?本来明明是一起走着的,为什么要甩开我呢?必须要靠我自己一个人走,不对!我们是可以一起走的。应该要一起走才对。” “不是的。” 是伊露莉说的。她笑着说: “这是你伸出友善的手,也解决不了的那种悲伤。这个嘛……到底你是为了谁而伸出手的呢!” “伊露莉,你错了。” “你错了,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妈妈,所以我了解什么是孤单。我想要伸出友善的手。我想要和别人一起走!我了解孤单。我就连其他人的孤单也能了解。我并不是因为不喜欢和别人打架,才伸出友善的手,也不是因为不喜欢听到人家说我是没规矩的小孩,所以我才伸出友善的手。我是因为了解别人的孤单,而伸出友善的手!我希望握到我的手就能够甩掉孤单。是因为这样子啊!” “你并没有对迪特律希伸出友善的手。” “那,那个……是我忘记伸出手了……不是的……不是啊!” “没有人可以了解别人的孤单。” 真是个难过的梦…… “妮莉亚——” “嗯?” “我,我醒着吗?” “什么呀?呃,好像是啊?” “你确定?” “你很纳闷吗?” “呃啊!” 我的鼻子被妮莉亚拧得好痛,我紧抓着鼻子,整个人跳了起来。哦,我的天啊!为什么偏偏我是在床上呢?对呀。我一直在床上躺着。因为我搞不清楚自己身处的状态,结果我踩了个空,失足一跌,整张脸都撞在床铺旁边的地板上。杉森用体会了某些事的表情看着我。 “这是尼德法式的起床方法吗?” “我原本就有追求独特事物的倾向啊。” 我一面随便乱说一面站起身来,原来已经是大白天了。 周围很明亮,而且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看来,现在已经是早晨快过去的时刻,时候不早了。哎呀,真是的,一整个晚上和一整个早上就好像被人裁切掉似地,从我的人生中消失了呀!卡尔正坐在自己的床上喝着咖啡。我环顾了一下四周。 “吉西恩呢?” “他说要去一趟光之塔,然后就出去了。你身体的状况还好吧?” “还好,谢谢你。” “还谢什么谢,你这家伙。” 杉森微微笑了笑,递给我一杯冷水。我接过之后,一口气喝了下去。呜呃!我的肚子里响起了可怕的声音。因为肚子里的震荡,我甚至整个身体都抖了起来。 “这,这个不是冷水吧?” “我还掺了一点点的龙之气息。应该会比冷水还更好喝。” “嗯。原来如此。呕呃!” 我跑到厕所去。从房里传来杉森说的话。 “卡尔,事实上,那杯咖啡也是……” “真的吗?嗯,难怪我觉得今天的咖啡香味有点……呜呃!” 妮莉亚今天没有出去。她正在照顾因为宿醉而累垮了的卡尔和我。一听到我们对她说抱歉,她半是抱怨半是笑容地说: “哎呀。就算跑出去,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太无聊了。这个首都一点儿也不像首都。” “什么意思啊?” “我都看不到一闪一闪发光的漂亮东西。哼!本来在首都只要逛一个小时,就可以看到一些大婶们佩带着一些闪闪发光的饰品,或是藏在帽子里面,或是藏在裙子里头。看了令人心情多么地好啊。而且……” 杉森一脸不悦地说: “你可以悄悄走近之后,偷偷地……” “也是可以这样做的喽。因为在打仗的国家里,还想佩带一大串那种东西出来炫耀,这种行为我根本看不下去。” 妮莉亚理直气壮地说,于是杉森噗嗤笑了出来。 “但是,请不要因此就以为这几天我都是在想要干这种事,才跑出去逛。我是想去看看是不是有短期雇用的工作,我到了很多地方去问,都没有找到。唉!我看应该要离开首都才行了。” 这时,卡尔用沙哑的声音说: “看不到有人穿金戴银的话……那真是……” 我们看了看卡尔。他因为头痛,一面皱着眉头一面说: “妮莉亚小姐,那么你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呢?是因为那些人怕被人看到会很奇怪,而不去穿金戴银,还是因为有其他什么理由,所以我们才看不到人穿金戴银呢?” 妮莉亚圆睁着眼睛说: “这个嘛……怎么了?卡尔叔叔,你是想转行和我同业吗?” 卡尔微笑了一下,妮莉亚又说道: “我认为事有蹊跷……金、银、蓝宝石、红宝石、猫眼石、钻石,这些闪闪发亮,又漂亮又贵的东西全部都消失不见了。嗯,当然也可以认为事情就如同我刚才所说的:‘是因为战争的缘故,全国人民为了实践俭朴生活,没有人大胆到连那种东西都敢戴着出来!’不过,依我看,也还不到那种程度。大婶们不会因为这种原因就不戴宝石。我看是因为首都里完全都没有珠宝了吧……” 妮莉亚甚至还比着手势,很开朗地说完之后,突然间露出心头一惊的表情。 “等,等等。各位是要来首都筹珠宝的吧?也就是要来筹到付给那条龙的宝石?” 卡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妮莉亚睁大她的眼睛。 “我的妈呀……那不就糟糕了?要有宝石才可以,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不过,国王已经答应我们了。” “答应归答应,没办法就是没办法啊。糟糕了!我要出去打听一下才可以。” 这时候传来另一个声音。 “没有必要去打听。我来说明好了。” 吉西恩一面开门进来一面说。他进来房里,拉了一张椅子,边坐下边说: “首先我要告诉各位的是,很令人头痛的话。” 果然开始头痛了。嗯……好像不只是因为撞到地板的冲击力。 吉西恩首先把端雅剑解下来放到桌子上,叫它把嘴巴给闭上,威胁过后才开始用低声而清楚的语气作说明。 “我去了光之塔,那里已经不是普通的混乱。昨天那个名叫菲力札尼渥思的巫师引起一阵骚动之后,巫师公会他们自己好像也开始在审查。他们的调查方式确实就是很像巫师的所作所为。他们好像动员了数十名巫师和弟子,用侦测宝石魔法把整个首都搜查过一遍的样子。听说有很多巫师还因此而累倒了呢!” 虽然吉西恩露出微笑,但是卡尔却转变为忧郁的表情。吉西恩继续微笑着说: “我觉得很可笑。像我们只是稍微去探听就可以知道的事情,可是他们竟然还用魔法调查。先人们说的话一点也没错:‘所谓的天才,比起普通人会有某一方面异常发达,但是却会有另一方面糟糕透顶’。总之,他们这样调查下来,和我们调查出来的结果完全一样。首都现在已经到了没有宝石类或贵金属存货的地步。” “你也查探出理由了吗?” “如果要查出理由的话,应该去问商人比较好。于是我去问了几个商人。我问他们是谁在收购宝石,可是事情完全不是这个样子。” 吉西恩一面摸摸下巴一面说: “昨天我们想到了两种情况,第一,有人在收购宝石。虽然人很容易往这个方向去想,但是打听下来才知道不是这样。第二,宝石的供给已经断绝了。这种情况虽然我们以为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是这却是事实。商人告诉我宝石的供给已经断绝了。” 卡尔露出讶异的表情。 “供给出问题?宝石又不是消耗性资财,原本有多少,就还是会一直存在……” 吉西恩摇摇头。 “当然宝石不是消耗性资财,但是这里是拜索斯皇城,有光之塔在这里。对那些巫师们而言,宝石和珠宝、贵金属就是消耗性资财。各位知道他们一个实验就要用掉多少钱吗?大概一个家庭一年的生活费,他们可以在一瞬间就花掉。” “啊啊。原来如此。” “是的。所以我又问他们,是不是供应来源的某个环节被人堵塞住了。事实上,这是没有必要问的事。会采集那种金属的只有一种人而已。” “矮人?” “是的。一定是矮人他们没有搬运出来。如果他们那里不拿出来,当然也就会引起骚动。哎呀,一般人是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都静静地接受这个事实,但是需要宝石的那些巫师可就大大地骚动了起来。” 我们用失魂落魄的表情互相望了望。 如果换做是在其他时候,对于宝石之类的贵重东西,不管是不是短缺,也都和我们不相关。那种东西既不能吃,而且又非常没用(我好像变成杉森了……)。但是!但是现在不行这样。我们必须筹到人质的赎金才可以。干么偏偏现在要发生这种怪异的事呀! 吉西恩继续说: “有关这件事,昨天的那个巫师,菲力札尼渥思他告诉我一个情报。” “什么?” “菲力札尼渥思好像有和灰色山脉和褐色山脉那边联络过。他用魔法联络之后,好像完全精疲力尽了,不过不管怎么样,他得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 “矮人的Knocker好像开始移动了的样子。” Knocker?我问吉西恩: “什么,门上的门环竟然会移动?” “不是那个意思,修奇。所谓矮人的Knocker就是敲打者的意思,指的是最先敲打神圣的卡里斯·纽曼铁砧的人,很像是我们的国王。当然,矮人们不会跪拜或服侍这个敲打者,也并不会因为身为敲打者就可以强制其他矮人做一些事,因此和国王有点不一样,但是不管怎么样,他还是拥有最高的发言权,而且是惟一一个有权召开最重大会议的矮人。如果要一直说明下去就没完没了了,简单地说,只要把他想成最为尊贵的矮人,就可以了。” 是吗?哼嗯。吉西恩继续说: “我不知道矮人的敲打者为了什么事而移动,不过可能是为了调查现在宝石停止运出的事。调查结束之后,他好像就会来首都一趟的样子。他会来见国王殿下,对这个事件加以说明。” 卡尔说道: “他是什么时候出发的?” “九月底。” “咦?现在已经是十月中旬了,调查还没有结束吗?”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那个敲打者会这么慢的原因我大致可以猜得出来。” “为什么呢?” 吉西恩微笑着说: “因为他是用两只脚走来的。” 呃,我的天啊! 就算是没办法骑马,也不该如此啊,天啊!最尊贵的矮人竟然用走的走到首都?他甚至不骑短腿马或者驴子?吉西恩看到我的表情,他说道: “矮人常会坚持一些奇怪的事。或许他们会觉得我们是怪异的种族,看起来明明有两条腿却骑着马。总而言之,那个矮人的敲打者艾赛韩德·爱因德夫……怎,怎么了?” 吉西恩看到我整个人跳起来,吓了一大跳。过了不久,又看到杉森整个人跳起来,更是惊讶。杉森和我互相对望之后,又都一屁股坐了下来。 “最尊贵的矮人是……” “嗯,吉西恩是这么说的……” “那么,我们做了一次最尊贵的逃狱行为喽?” “嗯,应该是的。” 卡尔看了看天空。不对,是天花板。 “呵……真没想到。” 第八章 “你们的意思是途中有见到过他吗?” 卡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 “而且还不只是见过而已。如果不是他,我们不要说是到达首都,恐怕差一点就不知是生是死了。可是我们居然这么迟钝。” “我们哪有迟钝?那个矮人,难道我们应该要叫他敲打者大人吗?不管怎么样,他看起来那副模样,谁会觉得他是最尊贵的矮人?” 杉森听到我的话,点了点头。 “对啊,修奇。吉西恩说矮人的敲打者和我们的国王有点不同,我真的能理解。” 妮莉亚很快地插嘴说道: “他长得什么模样?” 杉森很辛辣地描述了艾赛韩德的模样。杉森的描述有点夸张,听起来艾赛韩德简直就像是在某条窄巷里喝了一星期的酒之后,刚刚要往大路匍匐前进的矮人。这样说有点太过份了!于是我插嘴,卡尔也插嘴,好不容易才稍微提高一点艾赛韩德的位阶。妮莉亚点点头说: “你们的意思是他的模样很洒脱喽?就像你们一样?” 咦?这又是什么反应呀?杉森、卡尔和我三个人互相对望了一下。我们会很洒脱吗?说的也是,从那么远的西部林地贺坦特领地才刚上来首都,我们当然会看起来土里土气的,哼嗯。原来妮莉亚在用比较高尚的形容词来说我们土啊! 吉西恩说: “那么,那个时候正确来说是几月几号?” “十月初的时候……可能是四日或五日吧。” 吉西恩仔细地想了一下,点点头。 “那么他应该是已经到达褐色山脉了。这么说来,不久后他就会到达首都。我想他一到达,我们就会知道宝石停止供给的原因。” “难道我们只能一直等,等到他到达……不对。喂,费西佛老弟,你算一下,我们要回去贺坦特领地的时间,不,到达阿姆塔特所在的无尽溪谷的整个时间都包括在内,我们必须什么时候从首都出发?” “是的。” 杉森把地理书摊在桌上,拿出纸、墨水和笔等,开始计算。而妮莉亚和吉西恩也都一起帮忙,把自己知道的路说出来,然后互相讨论。两个人对中部林地都有很充分的知识,离开中部林地之后,到我们故乡几乎是一直线。重要的是,补给与睡觉的地方应该设定在哪里。 我还在努力克服脑中旋转的感觉,一面看他们三个在做行程表。过了一会儿,杉森搔播头说: “是……我们到达首都总共是花了二十七天的时间。但是其中在雷诺斯市浪费了三天,在卡拉尔领地浪费了三天,所以二十一天应该是很够了。可是回去的时候,我看可以比较快一点,如果变更几条路线的话,好像可以缩减到大约十八天左右。还有,从贺坦特领地到无尽溪谷,用徒步的要花十天,而骑马则是约四天。因此总共需要二十二天。因为必须在十二月三十一日之前到达,所以最晚必须要在十二月九日之前出发。” “很好。今天是几号呢?” “十月二十六日。” 卡尔露出了微笑。 “那么还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费西佛老弟你算的近乎准确。” 没有错。杉森之前说过四十五天的弹性时间。真的是近乎准确!卡尔点点头。 “那么我们暂且先安下心来。因为爱因德夫先生应该会在几天之内到达……” “那这几天我们都必须无所事事地等待喽?” “也算是这样吧。” “我们去买东西!” 听到我的大喊声,卡尔转为惊讶的眼神,妮莉亚则是开始咯咯地笑。卡尔为了让心情镇定下来,严肃地说: “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尼德法老弟?” “是。首先是我要读的书。给我买一本书吧。在旅行的途中,我总是一直想:要是有书,要是能读点书该有多好。在首都,要买本书一定更容易吧?” 卡尔表情高兴地说: “这真是令人称赞的愿望!” “然后还有!首先是我要给杰米妮的纪念品、约好要还给伊露莉的手巾、还有约好要给卡拉尔领地的苏的礼物、要送给梅莉安的礼物……” 卡尔的脸色渐渐僵硬,和他的脸色呈现对比的是,杉森和妮莉亚的脸色愈来愈高兴。卡尔干咳了几声之后说: “呵哼。费西佛老弟,我们的旅费还很够用吗?” “嗯,是很够用啦……可是修奇你这家伙,这些钱是公款哦!严格地说来,我带出来的钱可说是我们的出差费。你想要送的那些礼物和我们的公务有啥关系?” “嘻嘻嘻嘻!” 妮莉亚咯咯笑着说: “我的妈呀!修奇有很多女人耶。原来他横越大陆的期间好像只顾着谈恋爱啊?” “那是因为那些女人都不放过我。这就是希望达到公正与协调的优比涅之恩宠啊!” “这是什么意思啊?” “居然连杉森这种食人魔都走桃花运了,像我这种美少年当然也要走桃花运,才能达成协调……” 砰!嗯……这感觉,好久没有被这样修理了! 一直念个没完的杉森跟着我走了出来。因为杉森就是这种性子。卡尔虽然对其他的购物不感兴趣,但是对于我提到的“书”他却异常地关心。 “没错。我竟然没有想到。都来到首都了,竟然没有想到要去买书!呵呵,可能是我的精神被太多事情压迫着。谢谢你提醒我,尼德法老弟。” 昨天我们都还因为罪恶感而弄得要死不活地,现在面临要筹的宝石短缺所引起的大危机,竟然能够完全抛诸脑后,就嘻嘻哈哈地跑去购物。吉西恩看到我们这副模样,露出一副真的很难理解的样子。哼嗯,荒野的王子大人。这是贺坦特式胆量的另一种表现啊! 吉西恩和妮莉亚也跟着我们出来逛。吉西恩和妮莉亚骑的两匹“马”会让首都市民们太过惊吓,所以我们决定全都用走的。 这一次,吉西恩和妮莉亚仿佛不是我们一行人似地,开始离我们远远地走着。我和杉森走路的时候心情都浮动起来了,这种心情和骑在马上不断留意他人的视线是不同的,我们现在是和市民们同样用走的,整个心情放轻松之后,两个人就开始在胡闹了,吉西恩和妮莉亚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和我们走得远远地。 “哇啊!杉森!你快看看那个小姐的套装,在胸部的地方裁剪成低胸的!” “呃!你先去看看你的眼睛!” “嘻……我的眼睛又没怎样?” “那不是小姐,是太太!” “呃,是真的吗?” “哇啊!修奇,你快看看那个建筑物!玻璃窗竟然也漆上了颜色!” “不是啦!那是有色玻璃啊!” “呃,是真的吗?” 管他的……我们就是这副模样这副德行。不管我们怎样胡闹,卡尔!您怎么可以这样!居然和我们拉开一段距离,故意表现出自己和吉西恩是同伴!不管怎么样,我们闹着闹着,就在吉西恩的引导之下,来到了书店街。 吉西恩用无限感慨的语气说: “这里和六年前一模一样!在我还是个小伙子的时候,夜里从皇宫跑出来,像一只疯掉的山猫……闭嘴!嗯,就像一匹风流的母马……我叫你闭嘴!反正就是和以前常来的那个时候一样。哈哈。我到这条巷子里,主要是来买Lewd Book。” “什么是Lewd Book?” 听到我的问题,吉西恩微笑着说: “就是色情书刊。” “哇啊!可以买得到那种东西?哪里有卖……呃,哼嗯,不要一直瞪我啦!” 杉森一直很认真地在听我和吉西恩的对话,卡尔就连对他也做出很失望的表情。杉森尴尬地转移目光。卡尔说: “你们如果有时间读那种书,就应该想到要去读可以做为精神粮食的书。那种书只会引发错误的性意识,或对性的偏见及误会。” 这时候妮莉亚说: “可是读那种书的时候很有趣……” “妮莉亚小姐!” 听到卡尔激昂的声音,她嘻嘻地笑着跑向路旁的书店。书店前面的版台上堆了好多书。她看到堆积如山的书籍,发出赞叹声。 她抽出一本书,说道: “你们看这一本!书名很有意思!叫做‘在我们时代的知识份子都认定,拥有足以做为社会模范的高尚教养与学识的厄里德里诺思所考察与分类的相思病种类、症状和治疗法’厄里德里诺思先生的学识朝着有点奇怪的方向发展哦!你们谁得了相思病?” 杉森咯咯地笑着,开始翻找那个书堆,过了一会儿,他又再开始咯咯笑了起来。 “哇哈哈。这一本也真的很不错。书名叫做‘祈望四海同胞因社会繁荣而充分安定与受到保障的人士们于会议中所汇集与分类,敬告活在同时代的所有女性同志们的,编头发方式的复杂美妙的技巧及变形完整版——附图解’。妮莉亚,你需不需要编头发呀?” 妮莉亚拍拍她的短发,嘻嘻笑了笑。 我真搞不懂为什么那些写书的人要用奇怪的笔名或团体名称。厄里德里诺思?呵,这名字真是奇怪。我们咯咯地笑着,各自分散开始翻找那些书,有时候如果看到让人爆笑的书名,就拿起来给大家看一看笑一笑。 卡尔则是开始要书店老板做吃力的劳动工作。他询问从没有人问过的书,书店老板只好跑到最深的角落,或者上到书柜高处,为了把书拿出来,费了好大的劲儿。吉西恩好像又回到以前的习惯,主要都是翻找色情书刊,所以我大概都是在他周围打转。妮莉亚对那些书没有什么兴趣,大多只是看看书名,以此为乐,有时笑得都快哽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间杉森说: “咦?你们快来看这一本!” 除了一直不断烦着书店老板的卡尔以外的人全都聚拢了过去。杉森拿了一本非常老旧的书给我们看。这本书书皮是黑色的,非常厚,书名并没有很长。 《魔法入门》。 “呵,这本书真是难得,书名竟然这么短。这样反而看起来不正常,这是件蛮可笑的……” “哎呀,不是要你们看书名,是看作者的名字啦。就在这下面啊!” 作者的名字?我看了看杉森所指着的地方。因为是黑色书皮,所以看不太清楚作者名字,但是仔细一看,还是可以看得见。上面写着:泰班。 咦?泰班?这是泰班写的书吗?哇啊!泰班也出过书啊?杉森翻开书,做出阅读的姿态,可是立刻露出了狼狈的表情。杉森看了看书,好像很踌躇地说:“真是的……我一点儿也看不懂是在写什么!” 呃?是用符文写的吗?我很好奇,看了看杉森翻开的那一页。里面不是符文啊!可是为什么会看不懂呢?我在杉森的旁边开始念了起来。 “大致而言,所谓的魔法即是依照玛那的聚集与分散、变形与转移而作用的,都只在于施展者的意志表现,对于以上的描述,最浅显的例子是盖那·卡叙涅的确实说明:‘只要用施展者纯粹意志以外所附属的一些要件,也就是试药的正确使用以及咒语的咏唱等的基本事项,用来做为在本质上有助于施展者意志表现的媒介物,即可找到玛那的涵义’,举此例子可以更加巩固对上面描述的理解,但是即使认定了盖那·卡叙涅的确实说明可以较容易让人注意到玛那的意义,他的确实说明其实主要是倡导把握到非本质媒介(试药和咒语),此为偏见性的缩小解释,对于魔法入门者而言乃是无益处的先入为主观念,因此已无再论的余地……” 我要昏过去了!妮莉亚露出了头晕的表情,杉森则是以昏头转向的表情说道: “要不要买这本书?可是买这种看了也不懂的书……” 此时,一直和书店老板较劲的卡尔走了过来。卡尔问我们为什么聚在那里,然后将那一本《魔法入门》从杉森手中接过去。 “你说这是泰班先生的著作?我看看。” 卡尔翻了几页之后,开始用很认真的表情读那本书。他读了一会儿之后微笑着说: “呵呵,说不定是同名的不同人物啊!这本书好像是泰班用那种长辈的语气在教魔法,很容易让人理解!以一本魔法书而言,这算是写得相当简单的。”我实在是太崇拜卡尔了!卡尔大致看了之后,说道: “但是这本书并不算是通识书籍,比较像是专业书籍。应该是只有学魔法的人才用得上的书吧?我看看……咦?” 在翻看那本书的卡尔突然间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我问他: “怎么了,卡尔?” “这本书的发行年度是二四六年耶?” 咦?二四六年?那么是多少年前呢?不就是七十年前喽? “可是泰班先生看起来大约八十岁……难道他十岁的时候就写了魔法入门书?” 卡尔以不可置信的表情说。杉森摇摇头说: “这是不可能的事。应该是不同的人吧?啊,是造十二人之桥的那个泰班·海希克!那个人……” 卡尔歪着头怀疑地说: “伊露莉不是说过那个人造那座桥是在二百年前?费西佛老弟,这样好像差太多了吧?” 那么名叫泰班的人有三位吗?而且全都是巫师? “同名的人有三个,全都是同样的职业……而且还都是很稀少难得一见的巫师这种职业。这真是件神奇的事啊!” 这时候,原本静静地听着我们对话的吉西恩插嘴说道: “各位在说什么呢?我实在听不懂?” “啊,是。在我们故乡有一位名叫泰班的巫师。他是在我们离开故乡前不久去到我们村里的。而这本书是大约七十年前发刊的书,作者名字也是叫泰班。真是件神奇的事。可是我们在修多恩岭看到的十二人之桥,造桥的人是泰班·海希克。听说那座桥是在二百年前造的啊!” 吉西恩圆睁着眼睛说: “那么你们的意思是,在现在、七十年前、二百年前,共有三位名叫泰班的巫师曾经活跃过?” “好像是这样吧。呵呵。泰班这个名字好像很受巫师他们青睐哦?” “这个嘛……如果是很有名的名字,那我应该也会知道。但是我好像没听说过泰班这个名字。我虽然听说过造十二人之桥的巫师的故事……” “您有听过吗?” “是的。不过我只听说是有个巫师造的,并不知道他的名字。那个造桥的巫师名叫泰班·海希克吗?” 我和杉森用无法置信的脸孔看了看吉西恩。 那是因为吉西恩说了这么长一段话,竟然一句话也没说错。也就是端雅剑都没有妨碍他的意思。这是怎么回事啊?吉西恩看到我和杉森的惊讶脸色,讶异了一下,随即他自己好像也察觉到了。吉西恩转为吃惊的脸孔,说道: “啊,你终于懂事了!真没想到会有这么高兴的……咦?” 吉西恩的脸孔都皱成一团了。 “你怎么可能……安静点!他妈的。这家伙好像是因为听到奇怪的话,暂时忘记妨碍我的样子。” 唉唷,这把剑和人真是没两样。 我兴高采烈地抚摸着书。我买的这本书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可以让我在专心修习这门知识的同时,又有机会间接体验先贤所累积的经验。你们知道书名有多棒吗? 《能让厨房洋溢温暖和欣喜的一百种精选料理》。 哇哈哈。我用鼻子哼着歌,翻开那本书。 “走路的时候不要看书!” 突然飞来一句杉森的叮咛。哼嗯。可是我很好奇内容嘛。我一面叹息一面合起书本。卡尔买的书比我买的要大上好几倍,大概仅次于伊露莉那本像盾牌大小的魔法书。可是他为什么要看那种书啊? 《书志学的发展与传承的相关考察》。 书志学,是有关书籍的学问,这不是很可笑吗?竟然有考察有关书籍学问的学问。到底是哪一个先?哪一个后?依我看,好像是种很没用的学问嘛。 不过,这比起选了武侠小说的杉森,是不是还要来得有品味一点?杉森叫我不要边走边看书,结果自己还不是正在看书。 “呜嘻嘻嘻嘻!” “呃……拜托!走路的时候不要看书!” 杉森听到我的高喊声,就用很歉然的表情把书合上,但还是依然嘻嘻笑个不停。 “太好笑了。这本书。” 哼嗯,我并没有问他武侠小说有什么好笑的。如果船员看到有关航海的小说,会多么感兴趣啊!这就跟现在杉森的情况很像。杉森继续不断唠唠叨叨地,把他自己买的那本书里出现的主角对坏蛋喊出的那些对话说给我们听,那些对话很冗长,而且既庄严又肃穆,他边念着还边笑个不停。如果真那么愚蠢可笑,那干嘛买呀?他居然还拔起刀,大喊着“我的性命只有一条!所以很珍贵!是独一无二的”呢! 妮莉亚对书本不感兴趣,所以没有买书,吉西恩也没有买书,他说如果他的背包里头有放书的空间的话,他要再多放一瓶水,这是他的主张。因为吉西恩毕竟是个冒险家嘛。 卡尔用严肃的表情问我: “尼德法老弟,你不是说要买一条手巾?” “是的。但是卡尔你会帮我选吗?” “我选什么手巾。我是想拜托妮莉亚小姐……” 随即妮莉亚很得意扬扬地走到最前面。 “好的。跟我来吧。” 妮莉亚带我们去的地方是贩卖女用饰品的店。妮莉亚直接就走进那家店里面,她身后的男人们则是有点犹豫不决地跟着妮莉亚走了进去。 有个看起来像是老板娘的大婶一开始看到妮莉亚时,一副很高兴的表情,但是随后四名看起来很暴躁的男人一走进来,就露出讶异的表情。妮莉亚很活泼地对老板娘说: “大婶,手巾。可以看一下手巾吗?” 老板娘表情亲切地指着在角落的一个木柜子。妮莉亚打开那个木柜,里面有各式各样的手巾。妮莉亚拿出几条手巾看一看,把其中一条围在自己的脖子上,说道: “好,各位评审委员!请各自给分吧。” 这是什么呀?怎么变成了什么家畜评等会?要不然就是蔬菜展示场之类的,总之这让我突然间想起节庆时举办的那一类活动。我笑着说: “满分是十分的话,我给九分!因为和头发颜色不配。” “手巾九分,还有,手巾里面包着的东西五分……不对,四分?” 听到杉森说的话,妮莉亚把舌头伸得好长,然后看看卡尔。卡尔笑着说: “我给十分吧。” 吉西恩犹豫了一下,露出微笑说: “这把剑应该比我还要有眼光。这家伙说要给七分哦。” “哼,真吝啬。” 妮莉亚嘻嘻笑着,继续换着手巾,要我们打分数。过了一会儿,虽然我们都打了分数,但是最后还是由妮莉亚决定,买了要给伊露莉的手巾。然后,我也买了要送给苏的蓝色缎带,要送给梅莉安的胸针,要送给杰米妮的手镯。其实,我的内心是希望能选个香水或宝石戒指……嘿嘿。那些东西都选好了之后,我戳了一下杉森的腰。 “你不买吗?” “嗯?” “呵!结婚戒指啊!” 杉森的脸都红了。哎呀,说实在话,我是因为杉森才来这里的。当然顺便也能购置我的礼物是最好的啦。卡尔听到我的话,露出开朗的笑容,说道: “哦,在城外水车磨坊里……” “卡——尔!” 杉森发出很凄惨的惨叫声。原来卡尔也知道那首歌啊?看来我确实是拥有优异的音乐天份。妮莉亚圆睁着眼睛问: “结婚戒指?” 杉森脸上显现出的颜色似乎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极限。我用抖动着的流畅优美语气解释给他们听。 “也就是说……杉森等于是从结婚典礼上被拉出来的新郎……留在他胸前的……那天早上的香味……无法忘怀的海誓山盟的证据……一定要实现的爱情的……” “不,不要再说了!” 杉森开始扼住我的脖子,妮莉亚用呆愣的表情看了看我们之后,随即弹了一下手指。 “啊哈?原来在故乡山丘上,有某个小姐背对着夕阳,痴痴望着渐渐变暗的地平线?” “哦,你真会,喀喀!形容,再说,喀呃喀,一次吧。我已经忘了。” 结果妮莉亚甚至还帮忙挑了一个漂亮的戒指,杉森像是要顽强拒绝似地接受了那个戒指(这真值得做为研究的对象,能做到“像是要顽强拒绝似地接受”,真不愧是杉森啊!) 我们一买完了东西,晚霞就已经开始染红天空。回独角兽旅店的步伐既轻松又愉快。杉森偶尔会摸一摸口袋里的某样东西,张嘴做出笑脸,让周围的人看了就想笑。 妮莉亚在淡红的天空底下蹦蹦跳跳地走着。四个男人一边观看这副景象,一边笑着跟上去。妮莉亚张开两只手臂,用大动作旋转着身子,说道: “收到礼物心情会很棒,不过有人可以送礼物是更棒的事。” 我笑着说: “我会高兴接受的,送我礼物吧。” “这个怎么样?” 妮莉亚送了一个飞吻。我害怕地躲到杉森背后。妮莉亚咯咯地笑着,又开始转着圈圈,蹦蹦跳跳地走去。她一会儿往左跳,一会儿往右跳,轻快地左右跳一跳之后往后跳。每跳一次,妮莉亚的短发就会因夕阳的光线而更加鲜红地闪动。 这时候,我们看到一个奇怪的景象。 在路的前方有二匹健壮的马拉着一辆马车。可真是华丽的马车啊!马车一跑过来,妮莉亚立刻往路旁跳去。但是那辆马车在妮莉亚旁边停住,坐在马夫位子上的男子走了下来。 那个马夫是一个体格很健壮的男子,穿着硬皮甲,手里拿着马鞭。他走向妮莉亚。 “喂,你!” 妮莉亚停住了脚步。她皱起眉头说: “干嘛?” 嗯。果然像妮莉亚作风。那男子转变成凶恶的表情,说道: “你几岁啊?” 我看到妮莉亚的肩膀在一动一动地。 “什么,竟然有这种人?” 那个男的转变为惊讶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妮莉亚的回答很令人不知所措的表情,但是在我看来,那个男的态度才是不知所措呢!他想再说些什么的前一秒钟,我们赶紧站在妮莉亚的背后。 他原本以为只有妮莉亚一个人,突然间有四个男人站在她后面,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惊讶。特别是,这四个男人之中的三个佩带着剑,所以他更是显出一副畏缩的表情。然而妮莉亚看也不看我们这边,就说: “喂,你这家伙,我的年龄跟你有什么关系?而且还一副看过我的样子,一见到我就对我这么不礼貌?” 那个男的脸色更是慌张。 “这下贱的东西疯了啊……” 就在这时候, “胡特。不要乱说话。” 这是从马车里面传出来的说话声。名叫胡特的那个男人脸上浮现出惊吓表情。 我瞄了一下马车。那好像是贵族的马车(要不是贵族,还有谁会搭马车?),车身装饰得很华丽,门上还画有家徽,好眼熟哦?从门上的窗户可以看到一个男子的侧面。 那个男子的年龄好像和卡尔差不多的样子。但是栗子色的发际可以看到斑白的白发。刚才一定是这个男的在说话。但是他面带凌厉的表情,只是直视着前方。我虽然觉得很讶异,但是这时候胡特说: “他妈的,只要告诉我年龄,我就会让你走了。” 就在妮莉亚想要说些什么之前,杉森先开口了: “让我这样告诉你吧。你用恭敬的态度向这位仕女说声对不起,我就让你走。知道了没?” “仕,仕女?” 妮莉亚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那样子看来就像是快要爆笑出来似的。胡特也变成一副呆滞的表情。但是他立刻又睁大眼珠子,说道: “你这家伙竟敢在我面前无礼!” 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举起马鞭。就在这一瞬间。咻! 胡特一动也不能动,僵在那里。杉森以很快的动作拔出长剑,抵住了他的脖子。哼嗯,真是酷毙了的一幕!我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观赏着这光景。 胡特脸色发青,胆战心惊地说: “混,混蛋!你胆敢对我这样,你,你知不知道这里面坐的是哪一位?” 杉森嗤之以鼻,仿佛像是要让马车里的人物听到似地,说道: “我是不知道是谁啦,但是看了下人,大概也可以知道主人的人品怎么样。” 胡特可以说是不知所措的表情。 “你,你这家伙,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所以才敢如此无礼……” “胡特!” 从马车里爆出了很大声的斥责声音。然后马车门被打开,里头的中年男子走了下来。 我看看走到外面来的这人,确实有着一张很凌厉的脸孔。杉森暂且先将长剑收起,但是那个男子不在意这个,走向胡特。随即打了胡特一耳光。啪! 胡特跪了下来。 “侯,侯爵大人。对不起。可是都是这家伙太过无礼……” “闭嘴!胡特。” 胡特的头整个都垂了下来。那个男子皱着眉头,瞪了胡特一眼之后,转过身去对杉森说: “对于下人的错,我在此道歉,年轻人。” “……您应该好好教一教他。” 杉森毫不掩饰地回答他。我的天啊!到底这个人知不知道头的两边叫做耳朵的这个宝贵的器官呀?刚才不是听到那个下人在喊侯爵了吗?这个侯爵大人好像不怎么介意杉森说话的语气,说道: “我来说明造成失礼的理由。我正在找一个小姐。那个小姐是红色头发的,年纪大约十七八岁左右。所以我们想看看这位小姐是不是……” 那个侯爵大人并没有把话说完。那是因为妮莉亚开始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嘻嘻嘻!哇,哇!修奇,你有没有听到他现在说的?” “噗。当然有听到啦!你那样蹦蹦跳跳地跑着,再加上夕阳光线的魔力,就算是六十岁的老婆婆,也会被看成是十几岁的少女啊。” “你说什么?真是坏心眼儿的话!侯爵大人,请问一下,你没有女儿吧?” 妮莉亚朝气蓬勃地问他,但是那个侯爵只是表情很生硬地看了看妮莉亚。她无趣地笑着说: “我不是十几岁。虽然看起来是很像十几岁。” 杉森听到妮莉亚说的话,噗嗤笑了出来,于是妮莉亚瞪了一下杉森。侯爵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他点了点头。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失礼。那么,再见了。” 侯爵简单地说完之后,搭上了马车。随即胡特也慌慌张张地起身,上了马夫的位子,他眼神凶悍地怒视着杉森,但是杉森只是面无表情地回视他的眼神。 “呀啊!” 胡特好像把气都发泄在马身上似地,用力鞭策着马匹。马车很快就出发离开了。 我又再看了一次坐在马车里面的那个侯爵。但是这时候那个中年男子也看了看我。不知怎地,那双眼睛看起来就是让人无法忘记的那种凌厉的眼睛。马车很快地跑掉,已经消失踪影很久了,但是那眼神还强烈地留在我的脑海里。 妮莉亚因为被人误认为只有十几岁,而高兴万分地咧嘴傻笑个不停,这件事真有这么令人高兴吗?妮莉亚咯咯笑着说: “嘿嘿。我和修奇走在一起的话,说不定会被看成是修奇的妹妹哦!” “呃啊!我看起来应该没有那么老吧?” “喂喂!刚刚不久前才出现严密的事实证据,你都看到了,还不承认?要不要我去抓一个路过的人问问看?借问一下,大叔!” 妮莉亚真的就叫住了一个路过的中年男子。真是受不了她!妮莉亚拉着我的手臂,问道: “你觉得我是姐姐呢,还是这个人是哥哥呢?” 我开始努力让自己尽量看起来可爱。我虽然比妮莉亚个子高,但还是有着一张尚未受岁月摧残过的清秀脸孔,吉西恩、杉森和卡尔都双手交叉在胸前,只是微笑着看这场好戏。 这个男子噗嗤噗嗤笑了出来,说道: “这个嘛……你不是她的爸爸吗?” 呃呃呃!这男的会不会是瞎子啊? 第九章 妮莉亚一整个晚上都因为这件事在嘲弄我,我努力试着证明那个男子真的是在开玩笑。当然啦,我当然是没有证据。那家伙真该死。 我好不容易终于把她赶到她自己的房间,然后才得以看我买的那本书。杉森也躺到自己床上,随即立刻开始在那里咯咯笑个不停,卡尔干咳了几声,才让他闭嘴。虽然如此,杉森后来还是继续笑,所以卡尔拿着椅子和烛台,往阳台走了出去。 过了十几分钟之后,卡尔脸色发紫,害怕地走了进来。嘿!夜景是很美没有错,但是在十月的冷风之中读书,应该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卡尔并没有说些什么,就窝到自己的床铺里,杉森则开始有些节制笑声地看他的书。我终于感受到和谐的读书气氛之后,开始认真看那本《能让厨房洋溢温暖和欣喜的一百种精选料理》。啊啊,真是幸福! 嗯,光是看说明就已经真的让人垂涎三尺了。哎呀?这样调配在一起,难道不会变得不好吃吗?咦?需要使用石蟹?那种小小的石蟹剥壳之后,会有多少蟹肉呢?直接烤来吃不就好了。我问了卡尔之后,才知道海里的石蟹比淡水的石蟹要大很多。 “嘻嘻嘻嘻嘻!” 呃啊!是杰米妮!不对,是杉森吗? “不要再笑了啦!” “呃,对不起。我不知不觉就想笑。” 我打了个寒噤,往阳台走出去。卡尔用“你一定会撑不住”的眼神看了看我,然而,不管再怎么冷也不过就是那样,我会撑不住吗?比起卡尔,我可是年轻很多的哟啊啊哈……真冷! “哼嗯!哼嗯!真是凉爽啊!” “咦?” 突然从旁边传来很奇怪的声音。我往旁边一看,看到妮莉亚把脚抬到阳台栏杆上,缩着腰站在那里的模样。虽然妮莉亚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却可以很清楚看到她背上背的那个大大的三叉戟。我吓了一跳,正想说话的时候,她把手靠到她的嘴唇边叫我安静。我走近旁边的阳台。 “刚刚不久前卡尔叔叔才出来过,这回怎么你又跑出来?” 妮莉亚低声地问我,所以我也低声地问她: “你穿那种衣服想要去哪里?” “嗯,哎呀,我要去问一件事情。” “是不是很危险?所以连武器也带了?” “没事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如此一来,我当然没办法说“啊,是这样吗?再见”。我无法再像之前那件事一样,断绝对人的关心。完全忘记要关心别人的经验,光是迪特律希那一件就很够了。我双手交叉在胸前,说: “这里是首都。不是夜鹰可以任意作为的地方哦!” “真是的……和你没有关系。” “还记得那个时候吗?” “嗯?” “我问你要不要死,你跟我说了什么?” “……救救我。” “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事,不过,一起去吧!” 妮莉亚紧咬着嘴唇,说: “杉森、吉西恩或者卡尔叔叔不可以去,知道了吗?那些人绝对不可以跟着去。你安静地出来。我下面等你。” 我都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妮莉亚就已经往下咻地跳了下去。真是厉害。我往里面走进去,然后说: “我去外面散步,等一下就回来。” “散步?” “我在阳台上,发现夜景实在很好看。我出去走走,一下子就回来。” “你说要去散步,可是干嘛带剑?” “我只是随身带着,为了要小心安全嘛。像我这样容易被误会是女扮男装的美少年本来就应该小心安全……” “那么,小心一点。” 卡尔点点头,杉森在看他的书,根本没空理我。吉西恩他说要陪我一起去,但是我说我想静静地自己一个人出去走一下,就往外面走了出去。 我一走出旅馆,妮莉亚正倚靠在旅馆墙壁上,踢着小石头。妮莉亚看到我就说: “如果我就这么走了,我怕你会以为我是要去做什么夜盗行为,所以才带你去的。可是,你绝对是安静静跟着我,不可以随便站到我前面来,知道了吗?” “原来是危险的事啊!” “如果是危险的事,我会只带你一个人去吗?因为女人和小孩子去没有关系,所以才带你去。” 哇啊!竟然说我是小孩子!没错,我确实长得一副清秀可爱型的娃娃脸。妮莉亚讲完之后,马上勾起我的手臂,开始活泼地走去。这算什么呀!真的变成是要去散步的样子了耶? 我问妮莉亚: “我们这样走在一起的话,可能会有人说是女人诱拐未成年人哦!” “不是可爱女儿跟着爸爸吗?” “不要再说了!可爱女儿跟着爸爸,会在背上背一支长枪吗?” “别人会想成是武林世家的。你不是也在背上背了一把巨剑?” 我们就这样说着一些没营养的话,好像真的是在散步似地,轻松愉快地走着。四周围的目光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看到女人诱拐未成年人的样子。啊啊……贺坦特的阳光是我的冤家。我仔细想想,在伊拉姆斯市,我也曾像南方的青年一样黑。当然那是乔装改扮的结果。 我们走了一会儿。 妮莉亚好像对路很熟的样子,周围连看也不用看,只是使劲走去,但是我觉得四周围渐渐变得很奇怪。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跟着妮莉亚一直走着,随即来到都是酒店和私娼的地方。呃,真是的……怎么会跑来这种糟糕的地方? 我们旁边那些女人,与其说是她们穿了衣服,倒不如说是脱了衣服。她们一直在送着秋波。但是因为我是和妮莉亚一起走着,所以没有成为那些秋波的对象,反之却变成是谩骂与嘲讽的对象。 “嘿。翅膀都还没长硬,就带着男人到处跑?” “公子爷的骨头会溶化哦!” “看他的样子还这么生硬,我看啊,是还不能用,要不要让我先来调教他看看?” 都是一些各式各样骂人的话。有些话我根本就记不起来了。 我简直被弄到头昏眼花的地步。我并没有因此生气。她们为什么要骂人呢?我没有对她们做错什么事,她们对我也没有怨恨。那么那些骂人的话代表着什么?她们只是,只是骂好玩的吧!因为如果不指指点点地骂个一句话,她们就会不甘心。而且那只是因为此时此刻我刚好在这里,所以那就好像是闭着眼睛丢出去的小石头一样。其实不是针对我,不是在骂我。妮莉亚静静地说: “想不想成为大人?” “什么意思?” 我一脸正经地说,却看到妮莉亚在微笑着。 “你不要胡思乱想。从现在开始无条件闭上嘴巴,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回答。你务必站在我后面,而且小心你的背后。我虽然会留心注意,但是没有办法保证万无一失。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就丢下我走人。我自己可以脱险,所以如果你在那里笨手笨脚地,只会让我很为难。知道了吗?” 很不寻常的气氛哦!我点了点头。妮莉亚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突然间紧紧拉住我的领口。 她的眼睛炯炯有神。我不得不停止呼吸。她发出尖锐的声音,虽然很小声但是凶悍地说: “我要你好好听着。你已经让我看过你愚蠢的模样了。你为了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的小孩子,而放声痛哭,你这个傻瓜!万一我有危险的话,我希望你只要顾到自己活命就好,赶快逃,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回答她。因为她不等我回答就转身走了。妮莉亚直接进到那条满是酒店的街道其中一栋建筑物里面。那栋建筑物夹在两旁的建筑物之间,像是好不容易硬塞进去的样子。 嘎吱的开门声传来。 我们一进到里面,就有一股刺鼻的烟味和令人窒息的恶臭扑鼻而来。 我以前不太觉得我很干净,但是此时此地如果说我是贵族的独生子,别人也应该会相信。浓密的胡须、刀疤、纹身、绷带、眼罩、怪异的饰品。在那里的男人全都看了我一眼之后,噗嗤笑了出来。然后就结束了。我从此就变成一个不值得再看一眼的人了。那些男人全都回到他们自己的忧郁和孤独当中,回到刺鼻的烟雾里面,俨然是一群和我没关系的人。 我感觉大约有七层左右的墙壁围在四周。 妮莉亚对于周围看也不看一眼,一直往前走去。我犹如在那些刺鼻的烟雾里游泳,跟随着妮莉亚。我有一种走在雾里的心情。 在这黑黑的雾里,忽隐忽现的是那些男人。那些像是锐利刀锋的男人挤坐在一起。虽然很昏暗,冷冰冰的目光却一直在闪闪发光。我感觉透不过气来。也有男人喝了酒之后直接滚落在地上的。似乎谁也不在意。我看到在角落里有个男的紧抓着一个女郎,不停戏弄她。我想我的整张脸一定开始发烫了。那个男的把手伸到桌子底下,正在做一些不雅的动作,那个女的正在发出没精打采娇滴滴的喘息声。我转过头去。 “什么呀?” 酒保因为衔着一根烟,所以说话声音有些奇怪。我静静地站在妮莉亚后面,她一点也不在意我,就说道: “我想见月舞者。” 那个男的拿着烟,在吧台掸了一下,又再放到嘴里,他说道: “没有那种酒。” “你也够格开玩笑吗?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吧!” “你,是谁啊?” “史洛德的棺盖是我盖上的。” “我不认识史洛德。” “不要拿‘记忆力差’来炫耀。” 酒保吐了一口口水,就拿起抹布,开始静静地擦拭吧台。妮莉亚坐在吧台前面,手撑着下巴,开始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呢?我只是静静地站在妮莉亚的背后。 那个酒保将吧台整个擦过一遍之后,用下巴指了指大厅一边的门。一直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的妮莉亚站起来,开始往那个门的方向走去。我跟在她后面。刺鼻的烟雾差一点让我咳嗽了起来。 妮莉亚直接就开了门。 房间里面很暗。只有大厅的灯光照在地板上,映出一个明亮的四角形,里面则是完全都看不到。妮莉亚说: “门关上站在门那里,修奇。” 我一关上门,房间里面整个就都是暗的。妮莉亚把手往后一伸,抓了我的手。她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这个动作就好像是给我无言的保证。然后她就用那种姿势说: “是我。” “在你后面的是谁?” 这是我听过的声音。是名叫月舞者的那个男子。 “不干你的事。” “你有什么事找我?” “开灯,混帐东西。” 过了一会儿,传来劈啪响的打火石声音,四周立刻朦朦胧胧地亮起来。我仔细一看,房间中央的桌子上放着一盏灯。 在那盏灯后面,有个男子坐在那里。我依稀可以看到那张曾经看过的脸,那是月舞者的脸孔。他的目光稍微在我的脸上停留了一下。妮莉亚仍然在原地站着,她说道: “你说说看你找我的理由。” “你改变心意了吗?” “可能会改变也说不一定。” “你对我射短剑,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呀?” “就事论事。不要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我需要一个红发女孩。” 妮莉亚点点头说: “有人在找红发、十七八岁的女孩。” “要不要跟我合作?” “你先解释清楚。” 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动一下的月舞者把身体靠在椅背上,开始慢慢动了几下。他一将身体往后倾斜之后,就看不太清楚他的脸孔了。妮莉亚则是一动也不动地一直站在原地,所以我是夹在妮莉亚和门之间。 在月舞者的脸庞位置闪着红色的光。他是不是在抽烟啊?他吐出了烟雾。因为灯是暗红色的光,所以看来好像是一些红色的蛇在蠕动的样子。 “有一个贵族在找他失散的女儿。” “是不是侯爵?” “没错。” “是不是已经失散很久了?” “好像是婴儿的时候就失散了。” “只靠红发和年纪来找,真的有点困难。” “我只知道这个。应该也有其他的证据,但是无法打听到。” “你们是为了财产?” “是为了文件。” “所以是可行的事喽?” “嗯。” “我考虑之后给你答覆。” “他妈的,别想耍花招!” “你是在说谁?” “……明天给我答覆!” “我喜欢你做事干脆的个性。” 接着,妮莉亚转过身去。这就好像是“我们出去吧”的信号似地,我转身去要开门,突然间妮莉亚把我伸出的手打掉。她凶悍地说: “叫外面的那帮兄弟走开。” “你们不会有事的。” 随即妮莉亚把我推到一旁,开了门。在门外有二名男子站在左右边,用漠然的表情看了看妮莉亚,她目无表情地往外走出去。我也跟着她走了出去。 大厅里面没有人在看我们。 妮莉亚直接就往屋外走去。一走到外面,我好像才可以大口呼吸的样子。 妮莉亚没有说任何一句话,直到走出那条小小的街道。所以我也呆呆地跟在她后面。两旁仍然还是不断传来骂人的话,可是我并不怎么在意。一走出那条小小的街道,妮莉亚就又再勾着我的手臂,开始笑盈盈的。 “不错的夜晚吧?” “刚才的那段对话,如果我问你,你会不会生气?” 妮莉亚并没有回答我,而是把脸颊贴到我的手臂。我只是呆呆地走着。新买的黑色外套被妮莉亚的脸颊磨擦,发出沙沙的响声。 妮莉亚说: “你不是头脑很好?应该可以猜出是在讲什么吧?” “……刚才傍晚时分看到的那个贵族正在找红发的少女。” “继续说。” “你说过那个月舞者是个骗子。可能红发少女就是侯爵失散多年的女儿吧?不管怎么样,反正他是计划把你伪装成是那个女儿,混进那个在找女儿的贵族家里。” “继续说。” “然后你把那房子里的某个文件偷出来,好像是这样的一个计划。” “继续。” “我说完了。” “哼嗯……你说话的时候,手臂会嗡嗡响,真好玩。继续说话吧。” 因为你把脸颊那样贴着,当然会这样啊。我干咳了几声之后说: “你会去伪装吗?” 妮莉亚摇摇头。 “要我怎么伪装?我都已经跟那个侯爵说我的年龄不是十几岁了。” “说的也是。” “但是,他是哪一个侯爵呢?” “是哈修泰尔侯爵。” 妮莉亚停下脚步看着我。我耸耸肩,接着妮莉亚又开始走路,又把脸颊贴到我的手臂。好像是要我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所以我解释给她听。 “那辆马车上的家徽……昨天早上来找我们的哈修泰尔家族的艾波琳小姐,护卫她的那两个男的剑鞘上面也有相同的家徽。” “真的吗?你确定?” “我确定。艾波琳小姐也有提到侯爵大人这几个字。” 妮莉亚用惊讶的说话声音说道: “哇。如果是哈修泰尔家族的话,不就是有龙魂使诞生的那个家族?” “已经不会有龙魂使诞生了。” 妮莉亚仍然把脸颊贴着,只有眼睛往上睁开看着我。如此一来,要好好走路实在是很困难。 “从十五年前开始,哈修泰尔家族就已经不再诞生龙魂使了。因为会有龙魂使诞生的约定期限是到十五年前为止。” 妮莉亚露出惊讶的表情,于是我把三百多年前神龙王和哈修泰尔公爵的约定讲给她听。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懂的还蛮多的嘛。那么不管我有没有遇到侯爵,我都没办法伪装了。” “咦?” 吹起了一阵风。妮莉亚闭了一下眼睛之后,小声地说: “呼。好冷。” 我将背上的巨剑拿下来,脱了短外套拿给妮莉亚。她咯咯地笑着接过外套,并且把三叉戟拿给我。哼嗯,我好像常被当成是骑士的随从。我同时握住巨剑和三叉戟,而妮莉亚则是把我的短外套披在肩上。黑色的外套配上妮莉亚的一身黑衣,还蛮相配的,但是大小有些不合。不像是短外套,倒像是一件长外套披在她身上。妮莉亚又再拉起我的手,说道: “你说在十五年前就已经断了龙魂使的血统?” “是的。” “我差一点就跑去伪装。幸好没去。那个家族失散女儿已经是很久的事了吧?” “不是听说是婴儿的时候失散的?” “那么为什么那个时候不找,过了这么久的时间才来找女儿?理由很简单。” “很简单?” “因为需要龙魂使啊。” “需要龙魂使……” “那个超过十五岁的女孩是在断了血统之前出生的,不是吗?一定很有可能留有龙魂使的血统。” 我吐了一口口水。 “他妈的。” 妮莉亚不断地轻拍我的肩膀,说道: “当然不是那种要寻找失散女儿的感人故事。嗯,可能所谓的‘其他证据’就是指有没有龙魂使的资质吧。所以是没有办法伪装的。” 突然间,我想到艾波琳小姐说的一句话:“侯爵大人也对他的消息不关心。” 他的消息?就是迪特律希是生是死的消息。但是卡尔曾说过,哈修泰尔家族必须要有龙魂使。因为受到约定会出龙魂使这个理由,三百年来享尽了荣华富贵的家族。在那样的家族里,宝贵的龙魂使生死不明,却一点儿也不在意…… 那代表的意思是,他们可以再去找新的龙魂使。只要寻找到红发少女就行了。 那个失散了的女儿,不是养子,确实是哈修泰尔家族的人,所以具有龙魂使资质的可能性更高。因此,一个养子迪特律希没有了也没关系。特别是迪特律希他的年纪还很小,还不到能够制造血统的年龄……可恶!那个失散了的女儿已经超过十五岁了,所以当然可以生育子女。 我的脑子里浮现出侯爵那张有棱有角的脸孔。他妈的! “该死的贵族混蛋……” “你干嘛突然这样?” “他根本就不是以人的方式在对待人,就像是在对待家畜啊!” “什么意思?” 我仔细地把我的想法告诉妮莉亚。她都听完了之后,深深地叹了一大口。 “是哦……?呼!真是令人听了不高兴。不过,这并不是确凿的事实啊?这只是你的猜想而已。” “如果有其他的推测,你就说说看。我会认真听你说。” “我,头脑不好,想不出来。还有,我们不要再说这些了。” 我长长吁了一口气,抬头望一望夜晚的天空。 夜空不管是在贺坦特还是在这里,都是一样的。我真想回去,不想再待在这种地方。他妈的!我想回到我们善良领主所统治的贺坦特。 又吹起了一阵风。 时间已经很晚了,街道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只有路灯忧郁地在十月的夜晚天空放射出微微的亮光。映在地上的光圈很是美丽。 在这里,就连随着夜晚凉风飞散的落叶也没有。 “对了,妮莉亚你到底是几岁?” 妮莉亚嘻嘻地笑着说: “你终究不像是个绅士哦。” “先告诉我你的年龄。然后我才能做个绅士。” “呵呵呵,事实上,我不知道。” “咦?” 妮莉亚对着路灯照射出来的自己的影子,挥挥手,然后说: “我是孤儿。所以我不知道我确实的年龄。” “那么……难道真的也有可能比我的年纪还小!” 妮莉亚突然间往前忽地跳了出去。接着在路灯下面转了一圈,一面抬头看我一面笑。 “很像吗?” 我该怎么回答?我从一开始看到她就一直以为她年纪比我大。当然也就一直这么觉得。而且所营造出来的气氛也是这样。但是现在在洒落下来的灯光之中,披着宽松的夹克转圈圈的她是…… “唉唷!你是八十岁的老巫婆啦。赶快走吧。好冷哦!” “什么!你找死啊!你给我站住!” 我们在没有人迹的拜索斯皇城夜晚街道上,将一个个灯光照出的圆圈当作涉小河的垫脚石,一路向前跑去。妮莉亚的声音清脆地响起,而我的脚步声也洪亮地响着。碰触到我脸颊的风赐给我们无限的速度感。 独角兽旅店在一瞬间就出现在眼前。妮莉亚的脸都泛红了,气喘吁吁地,我也是很喘,一屁股坐在独角兽旅店的正门前面。 “噗哈哈。” “有什么,嘿,好笑的?” “没有啦,只是心情好。” “心情好?呃,那我不太想告诉你这件事了!” “什么事啊?” “门锁住了。” “呃呃呃呃!” 我赶紧起身看看正门。我一看,大厅一片黑暗,推推看那扇门,确实被锁上了。我只要再用力一推,可以简简单单就把门这种东西毁坏掉,我虽然浮现了这个念头,但是勉强自己忍住这个诱惑。妮莉亚嘻嘻地笑了出来,把手伸向我。 “我的三叉戟。” 我把三叉戟递给妮莉亚。随即妮莉亚开始走向旅馆的对面方向。走到对面去之后,她把三叉戟反过来拿着,开始跑过来。 啪!三叉戟拄在地上,妮莉亚往天空腾跳上去。她这样子真可说是只夜鹰。她像一只鸟飞了起来似地,轻轻地上到二楼的阳台。 “哇!好酷哦!” “是吗?谢谢。那么晚安!” “呃?呃呃呃呃!你不帮我开门啊?” “这是说我是巫婆的处罚。嘿嘿嘿。连外套也没有了,你可能会有那么一点点冷吧?” “呃!如果你是在开玩笑的,我觉得不太有趣,如果你是认真的,我很不甘愿!” “有所谓让人心甘情愿的处罚吗?天一亮门就会打开的,再见!” 什么?是真的?妮莉亚真的开了她自己的房门进去之后,就安静无声了。我仔细听看看是不是有往下走的脚步声,但是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妮莉亚的身体很轻,所以有可能不会发出脚步声。嗯,现在她应该是开了房门,走下楼梯,横越大厅,握着门把,现在,开门! 怎么门还没开? 她不是在开玩笑的!真的要我睡在这里?呃,稍微再撑一下,她就会来开门了吧?她是不是想让我生气?我两手环抱身体,不停哆嗦颤抖着。刚才跑回来的时候,身体发热,如今不那么热了,身体冷却下来之后,感觉变得非常地冷。 好,现在她总该开门了吧?开玩笑到这种程度也没关系。我笑一笑就算了。呃,她是在开玩笑的吧?嗯,她应该会来开门的! “喂!妮莉亚!” 我差一点就大声喊了出来。但是我勉强把嘴巴闭上。如果现在大声喊叫的话,我一定会引起公愤。哇!这真的是体温被掠夺一空的感觉啊! 嗯,妮莉亚做得到的事情,我也做得到!我一面哆嗦颤抖,一面环顾四周。竿子,没有竿子吗?但是现实只是让我觉悟到在这种大都市里的街道里,想找一支竿子是何等可笑的事。我要不要眼睛一闭把门撞坏之后,再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 爸爸现在会有多么冷? 我突然间有种凄凉的感觉。我背靠在独角兽旅店的门口柱子,坐了下来。 爸爸应该是被关在地精们的洞穴里吧。那些地精会使用火吗?唉,如果他们和半兽人一样的话,就不会用火了。假设他们擅长用火,有可能会给俘虏们取暖设施吗?他们会有温暖的好心肠吗?我不是伊露莉,所以我没办法对他们有好感。他们铁定是把爸爸关在寒冷的洞穴里了。 这么说来,爸爸应该是在灰色山脉的某个寒冷的洞穴的地上,极度颤抖着。 吃什么呢?爸爸现在吃什么呢?啊!该死!《能让厨房洋溢温暖和欣喜的一百种精选料理》?那本书我买得可真是时候啊! “爸……爸……” 嘎吱。传来开门的声音。但是我的头还是整个垂下来。耳边传来了说话声音。 “天啊?修奇,你在哭啊?唉唷,唉唷。我是在开玩笑的。我这不是出来了吗?” 好像是妮莉亚。她抓住我的肩膀摇晃着,还把我的脸直直地抬起来。可是我却看不清楚妮莉亚的脸孔。看起来很模糊。 “你是真的在哭啊?我真不敢相信,你为了这种事哭?” “我想念……” “嗯?” “我想念我爸爸。” 妮莉亚凝视着我。对不起,妮莉亚。我有好多次都让你失望了吧?我又让你看到我愚蠢的模样了,是吧?但是我真的很想念我爸爸呀。她会怎么骂我呢?她并没有骂我,而是静静地把我抱住,轾轻地抚摸我的背。我因为寒冷和哭泣而不停颤抖的身体开始慢慢地镇静下来。 “不要再哭了,修奇。” 我吸了一大口气,然后停止哭泣。妮莉亚低声地说: “进去吧,修奇。” 我站了起来。妮莉亚像是在扶我似地拥着我,一直带我走到二楼我睡的那间房间。在房间前面,她拉起自己的袖子,擦了擦我的眼泪。 “现在好多了没?” “……好多了。” “进去吧,做个有我的梦。就算是有点颜色的,我也原谅你。” “……那一定很困难吧。如果要梦到妮莉亚。” 她嘻嘻笑了出来。我也像傻瓜一样笑出声来。也许我的脸现在是大有看头,眼泪流得乱七八糟的,又笑得像傻瓜一样。但是妮莉亚看到我的脸,并没有笑我。反而她做了一个要我赶快进去的手势,我开了门。 “晚安,修奇。” “晚安,妮莉亚。” 我一进到房间里面,就听到呼噜呼噜的打鼾声。 突然间我猛然浮现恶作剧的想法。真是的,这两个大爷!我都还没有回来,就这么舒舒服服地睡着了?哼,这两个无情的大爷!我很激动地跑去翻找我的背包,拿出了墨水。 然后我冷冷地偷看一下正在睡觉的卡尔、杉森和吉西恩的模样。 “嘿嘿嘿!在寒冷的夜晚气息之中,注视你们的复仇者的眼神,更是熊熊地燃烧着烈火。” 我把手指伸进墨水瓶里之后拿出来,我看着手指上面沾着的墨水,说道: “这是复仇的黑手……嘿嘿嘿!” 我真是期待明天早上。 第一章 ……从深渊的最底层开采出最坚韧的铁,经由最好的铁匠将它加工做成刀,但是却将这把刀拿来裁切信封。 将断了柄的镰刀刀尖部分适当地磨过,再加上一个木块做为手把,如此做成的刀却甚至可以拿来救一个国家。 一百头龙聚在同一处攻击,却连一间草屋都无法掀倒。 一名魔法学徒所念出的简单咒语,却甚至可以让一百座城寨崩溃。 人们称这种道理为什么?称它们为人生…… 摘自《在风雅高尚的肯顿市长马雷斯·朱伯烈的资助下所出版,身为可信赖的拜索斯公民且任职肯顿史官的贤明的阿普西林克·多洛梅涅,告拜索斯国民既神秘又具价值的话语》一书,多洛梅涅著,七七〇年。 我们走上山路,沿着弯弯曲曲的路走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是第二次走这条路,所以我现在还能稍微有余裕地慢慢看一看四周。可是,我往山丘上面一看,和上一次我们来的时候一样,那种敬畏的心情仍然压迫着我。 那栋建筑物真是漂亮的作品啊! 大暴风神殿真的很雄伟壮观。设计那栋建筑物的人,一定也曾经站在我现在站着的地方,望着那座山丘。嗯,他这样望着山丘一定不只一次吧?应该少说也有数十次。如果不是这样,岂能创造出坚实踏在地上,却又凌驾着天空的那种杰作? “呼呜!” 杉森转过头来对我说: “你这是怎么了?” “我这是感叹的意思。真是栋美丽的建筑物啊!” 不知道杉森是感动还是有别的意思,总之他点了点头。吉西恩则是像往常一样,好像骑在公牛上面打瞌睡的样子,他的头有点低低的,左手按着剑柄在喃喃自语。要是不知情的人看到了,一定会以为他是喝醉酒才骑着一头公牛。 卡尔看起来像是有一句话非说不可的样子。 “哼嗯,嗯。各位老弟们,虽然我们知道很多事实,但是没有必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 妮莉亚嘻嘻哈哈笑着说: “什么,卡尔叔叔?你是不是不相信艾德布洛伊的高阶祭司?” “啊,妮莉亚小姐。是这样的,我们知道一些只有国王陛下和最高层的阁员们才可以知道的重大国家机密。” 我好像听到了妮莉亚的眼睛睁大开来的声音。妮莉亚可以说是用闪闪发光的眼神看了看她周围的人。她的眼睛固定在我的脸上。 “修——奇——?” 呃呃呃呃!是那种会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的嗲声! “别这样!” “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你告诉我好不好?我快好奇死了。” 卡尔叹了一口气说: “妮莉亚小姐。” “开玩笑的啦,卡尔叔叔。可是你为什么要说这个?” “艾德布洛伊的教坛势力是很厉害的。而且那些祭司们理所当然没有国境的限制,可以自由自在地来往。间谍如果有心想利用的话,祭司可以说是很好的伪装手段。” “啊哈!” 妮莉亚点了点头,而杉森则是问道: “上一次我们来这里的时候,你没有跟我们说这些,不是吗?” “那时候是我们去找高阶祭司。而且是我们才刚到首都没多久的时候。但是这一次不一样。是大暴风神殿的人请我们去的啊!” 杉森点点头。 说的也是。今天早上突然间有几名从大暴风神殿来的修炼士前来找我们。那些修炼士看到我们一行人的脸上涂着墨水吵吵闹闹的,他们个个都呆住了,卡尔虽然脸都红了,但是杉森仍然不在意周围的目光,执意在我的脸上涂了墨水。他真是一位令人尊敬的战士啊! 等到我们都把墨水擦拭掉,对于我们的无礼表示道歉之后,那些修炼士才告诉我们来访的原因。那些复杂的程序我都省略不说了,他们的意思是高阶祭司想请我们下午去喝杯茶,请问我们是否可以去。 但高阶祭司不是对吉西恩,而是对我们发出邀请。然而,这件事真是令人不得不起疑心。杉森却是很耿直地说: “可是这是高阶祭司的邀请,不是吗?” 卡尔露出微笑之后,用很认真的脸孔又再说道: “我不会怀疑高阶祭司。因为如果用这样的观点看世界,就太悲惨了。但是对于那个秘密,如果连我自己也说我有疑心,那么算是回答了你的问题吗?费西佛老弟?” “是,我知道了。” 妮莉亚听到卡尔说的话,像是很惊讶似地睁大了眼睛。 “修奇——?” “啊啊啊!不要再说了!” 在正门口已经有修炼士们和几名祭司在等我们。呵,确实不像只是要“喝杯茶”的样子啊!祭司们很郑重地对我们打招呼,卡尔也很熟练地回答他们的招呼语,我们其他人则是……说了一些有关天气的话。 那些修炼士们用同样郑重的态度把我们的马和公牛带走,还因此发生了一件小意外,三名修炼士被黑夜鹰拖着走,发出惨叫声,大声喊着艾德布洛伊的名字。真是一匹性格令人头痛的马!结果是我跳了起来把那家伙推倒在地,才结束这场小意外。呃,要去喝茶的途中,我竟把衣着弄得乱七八糟了! 其中一名祭司抚着胸口说道: “请,请跟我们走。高阶祭司正在等候着。” 这次居然不是修炼士,而是祭司直接来帮我们带路。我愈走愈觉得很奇怪,我们只不过是之前跟着吉西恩来过这里一次,怎么会变得像是这里的什么贵宾了呢?啊!如果硬要追究的话,也只想得到在卡拉尔领地,我们和艾德琳一起行动的那一件事。 这里就如同皇宫般,不对,比那里更夸张,沿着路走去甚至还会让人头晕(至少在皇宫里是没有云桥或者在空中叉开来的阶梯等等这类的东西)。 “嗯?” 杉森发出了奇怪的声音。我一看前面,有两名男子站在走道的一边,正在和一名祭司讲话。在神殿里若是穿着一般的衣服,是很引人注目的。那两名男子的其中一位是稍微年轻的男子,另一个则是背着一把长剑在背上。好像在哪里看过他们? “修利哲先生?” 卡尔先叫了他一声。随即,那个正在和祭司谈笑的男子转过头来看我们。 “啊,是贺坦特领地的……” 那个男子是涅克斯·修利哲。而在他身后的是那天早上也有看到的那个像是马夫的男子。涅克斯一面看着我们,一面问: “各位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啊,是高阶祭司邀请我们来。” “是吗?” 涅克斯露出讶异的表情。他的眼神可能是在想:像我们这种刚来首都的人怎么会受高阶祭司邀请,真是奇怪。哼嗯,这个我也觉得很奇怪。但是涅克斯对此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静静地说: “啊,对了,哈修泰尔家族的艾波琳小姐问我有关各位的住所,我告诉她了。请问你们有见到她吗?” 一听到艾波琳的事,卡尔的目光立刻变得暗沉。他妈的,又害我想到那件事了! “是的,我们有见到她。” 涅克斯一看到卡尔的目光变得这么奇怪,露出讶异的表情。但是仍然还是没问什么话。 “希望各位有个愉快的下午时光。以风中飘散的大波斯菊之名祝福你们。” “以平息暴风的花瓣之荣耀祝福你。” 卡尔一回答完,涅克斯就点头行礼,也向刚才一起谈话的那名祭司道别,便离开了。他身后的那名男子仍旧还是一句话也没说,跟随在涅克斯的背后走了。卡尔看着他的背影一会儿之后,说: “嗯,他是艾德布洛伊的在家修行祭司。” “是啊,大概就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会来到这里。” 我们和涅克斯·修利哲道别之后,又在那些祭司们的引导之下,走了一会儿。接着就出现上一次被引导到的那个后院。然后我们看到高阶祭司用和上次一模一样的姿势坐在那里,令人不禁怀疑是不是从上一次那个时候起他就一直坐在那个地方。 高阶祭司起身微笑着说道: “以风中飘散的大波斯菊之名欢迎各位。” 吉西恩郑重地行了一个注目礼,说道: “以平息暴风的花瓣之荣耀祝福你。谢谢您邀请我们来。” 我们呢……则只是跟着行了注目礼。高阶祭司的眼神移动着,然后停在妮莉亚那里。高阶祭司歪着头问道: “这位淑女,我之前没有见过吧?” 妮莉亚一面点点头,一面说: “我是妮莉亚。与这几位一道行动。” 高阶祭司用不太一样的目光看了一下妮莉亚,然后说: “妮莉亚小姐,希望你不介意,我想请问你几岁。” 我感觉妮莉亚的眼睛闪烁了一下。那有可能只是我自己的感觉而已。呵,高阶祭司好像也知道那件事?妮莉亚简单地说道: “嗯,我只能说我已经过了十岁,还不到三十岁。” 高阶祭司点点头说: “对不起。我认识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所以才会如此无礼。好了!现在不仅只有贵客而已,甚至还接待到美丽的客人,更是令人高兴。各位请坐吧。”我们围靠着一张桌子坐了下来。过了不久之后,修炼士们拿着托盘和茶具,而且还拿了小小的提灯和水壶。高阶祭司亲手把提灯点了火,把水壶放在上面煮水。 “对了,吉西恩。你那把可爱的魔法剑怎么样了?” “……” “吉西恩?” “……哦?啊,您刚才说什么?” “没事,算了。你算是已经回答我了。” 高阶祭司静静地点点头,把茶斟满之后,开始把茶杯拿给每个人。卡尔像是很熟练似地称赞茶的味道,高阶祭司也适当地表达了谦虚。两位长辈互相对答如流,实在是太绝妙了,听得我连茶的味道也没有好好品尝。 然后高阶祭司连天气的话题都不说,就直接进入正题了。 “卡尔先生以及各位一行人到首都来,是为了要筹措宝石吧?” 卡尔真是令人尊敬耶?我和杉森都转为惊讶的脸孔了,但是他和我们不同,他的脸上仍然保持着微笑,并且轻轻地回答: “我是猜不出高阶祭司您问这个的用意为何。” “你的意思是,会因为我的用意而改变你的回答吗?” “我已经不需要回答了,不是吗?” 高阶祭司手指交叉着,放在膝盖上,说道: “我知道各位已经去过光之塔。而且我相信你们已经知道首都里都没有宝石了。” 卡尔并没有回答,只是露出深深的微笑。哇,如果是我,早就已经回答好几句话了,卡尔却只是温和地微笑,等待高阶祭司继续把话说下去。所以高阶祭司有点犹豫了一下,说道: “各位如此询问珠宝的下落,所以我才会又知道了一个消息。” 卡尔点点头。高阶祭司说: “怎么样?说不定我可以帮助各位哦。” “谢谢您,但是已经有位人士答应要帮我们筹到宝石。” “国王他吗?这个嘛……尼西恩国王虽然这么说,但是没有的东西怎么可能拿得出来?” “您的意思是大暴风神殿有可能拿得出没有的东西?” “呵呵。那是只有神才做得到的事,同时,也是神最讨厌做的事啊!” 卡尔沉默地看着高阶祭司。 “我是个无法察觉出言外之意的愚昧村夫。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说明理由。” 卡尔歪着头问道: “您是指没有宝石的理由?” “是的。但是当然不是由我来说明。” 高阶祭司说完之后转过头去。我们也全都转过头去。在连结这个后院和主建筑物(姑且称它为主建筑物?嗯,反正它是最大的建筑物)三楼的云桥之上,有两个人正要走过来。卡尔皱着眉头,但是眼力不错的杉森先认出了他们。 “咦?” 因为背光的关系,我也看不太清楚。反正,大概是爸爸和儿子,一个高个子和一个矮个子……可是那个儿子的胡须怎么比较多? “艾赛韩德?” “咦?亚夫奈德?” 我和杉森轮流说出了他们的名字。 那个矮个子正是有着健壮身材和宽阔肩膀的那个矮人,艾赛韩德。而在他旁边站着的是看起来很高瘦,简直可以说是很纤弱的男子,亚夫奈德。艾赛韩德先挥了挥手。 “哟,好久不见啊!对了,最近还有跟马一起骑修奇吗?” 杉森的脸孔变得一阵青一阵红的。亚夫奈德也笑着看了看我们每个人,接着表情讶异地说: “真高兴见到你们。那位精灵小姐到哪儿去了?” 卡尔一副惊讶的表情,看看两个人之后,又看看高阶祭司。高阶祭司露出了微笑。 “我是吉西恩·拜索斯。和这几位一起同行……” “拜索斯!您是殿下?” 亚夫奈德很是惊愕,艾赛韩德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艾赛韩德板着脸看了看吉西恩,然后说: “你是那个浪荡的王子?” 呃呃。虽然矮人对于人类的王子没有必要表示敬意,但是艾赛韩德做出这种反应,与其说是这个原因,不如说是艾赛韩德的性格原本就如此的关系。吉西恩点点头,亚夫奈德则是表情慌张地看着吉西恩。不管怎么样,最后一个介绍的是吉西恩,然后我们相互间的介绍就结束了。我首先问艾赛韩德: “请问您是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 “哼嗯。我想到我们是在雷诺斯市分开的,那您很快就来到这里了哦!” 我们之后还在卡拉尔领地停滞了三天,在首都也是过了差不多三天。而艾赛韩德是用走路走来的,所以算是以很快的速度到达的。但是艾赛韩德嘟嚷着说: “事实上,我帮你们脱狱的事被人发现了。那个手脚不利落的半身人!在算钱以外的时间都睁着一双模糊的眼睛!他妈的。所以我被市政府叫去接受各种盘问,所以才会慢了一些。如果不是这样,我早就到这里了。” 艾赛韩德把为什么会慢一点到这里的理由告诉我们。在我的想法中,我原本还以为那双短脚坚强地走到首都,好像会比较慢一点的。卡尔赶忙道歉。“真是的,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这是我照我想做的去做而遭遇到的事。你们没有必要在意呀!” “可是,还是……” “我说没事!而且市政府那里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都坎那家伙的关系才会缠住我的。你们逃狱的时候……你们做得很干净利落耶!市政府那里的人会抓我是因为都坎的那些钥匙的关系。市政府可能会因此遭殃,不是吗?” “啊哈,原来如此。但是毕竟还是因为我们……” “哎呀,没事啦。托你们的福,我才得以欣赏到难得一见的景象。” “难得一见的景象?” 艾赛韩德咯咯地笑着说。他用一副赞叹的表情一边拍打手掌一边说: “我愈想愈觉得啊,那真是狡猾的手法。你们不是把斗技场移交给市政府吗?” 卡尔露出了微笑。 “啊,是。” “但是真不像话。啧。姑且不论那个名叫希里坎的家伙个性方面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但是他的经营能力好像很不错的样子。那时候托你们的福,斗技场成了市政府的财产,但后来雷诺斯市却陷入了经营困境。” “真的吗?怎么会这样?斗技场是和赌博的场所没什么两样的地方,会陷入经营困境真是令人难以相信啊!” “是这样的,啧。那里竟然爆出了史上最悬殊的赌盘比率。我因为被滞留在那里,所以才可以看得到那副景象。那就是我所说的难得一见的景象。” “史上最大的赢赌比率?”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了两个异人,他们以史上最大的赌盘比率赢了赌局。真是令人不敢相信。那两个异人一点也不怕,就指名巨魔为战斗对象。你们知道赌赢的比率是多少吗?可真不少!三百比一!但是他们竟然赢了。市政府那边差点把金库搬光。总之,他们完完全全陷入了赤字。” “呵,真令人惊讶!” “所以市政府那边请希里坎当顾问。虽然他不能像以前那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希里坎很努力经营斗技场,充饱了市政府财库,才好不容易挽回市政府的面子。希里坎的个性也变好了。我觉得这似乎是很好的收场。市政府那边突然收到斗技场这么大一间看管不来的财产,过程中似乎有些辛苦,不过现在好像已经回到正常的经营状况了。” “那真是太好了。至于那两个人呢……” “嗯,他们捞到那么大一笔钱,当然是很幸运啦。唉唷。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其中有一个还戴着狼爪项链,简直就像个野蛮人……怎么了?” 艾赛韩德很兴奋地说到一半,看到我的表情,他变得很讶异。我无法相信地问他: “狼,狼爪项链?他是不是还很怪异地使着一把半月刀?而且,他的脸上是不是有酒涡?” “咦?” “另一个人是不是拿着战戟……” “你是不是认识他们?” “岂只是认识而已!” 杉森听到我这句话,咯咯地笑了出来,卡尔也露出了微笑。 我们在雷诺斯市发生的事,吉西恩和妮莉亚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很认真听艾赛韩德说着,而且很是赞叹不已。之后我说了卡拉尔领地所发生的事,杉森和卡尔以外的所有人都忘神地听着我们发生的故事。中间有时候我看到卡尔使了眼色,我在故事里面没有提到有关杰彭的事,只说村庄被下了诅咒,而我们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诅咒,我把它转成这样的故事。 “那些男的甚至还敢去杀炎魔,胆量可真大。我听说他们去抓炎魔,原来他们真的去了啊。啧。” “他们说他们有去杀炎魔?这两个人疯了呀!说的也是啦,疯到那种程度,所以才敢指名和巨魔打斗,还让雷诺斯市政府到了破产的境地。噗哈哈。” 高阶祭司露出很开心的表情,其实是正在压抑忍耐着。嗯,任谁也看得出来。虽然他一直插入我们的谈话,让我们觉得他是在找机会,但是艾赛韩德说话的时候非常喜欢大声说话,特别是嘴巴大开然后笑得很大声,他就是这种个性。高阶祭司在旁边看起来像是有些着急,但是艾赛韩德真的很不会看人脸色。最尊贵的矮人……大概因为他最尊贵,所以最不会看人脸色的样子!因为没有什么事情需要看人脸色,才会变成这样吧? 卡尔看不下去了,想要悄悄地把主导权转移到高阶祭司那里。 “我们见到这两位客人,真是太高兴了。高阶祭司您是想让我们见到这两位,所以叫我们来的吗?真是令人感激之至。” 高阶祭司露出微笑,正要回答的那一瞬间, “噗哈哈!能够谨记铁砧与锤子间火花的精髓的人,不管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有矮人的友情与你们同在。而且你们还和我一起对抗过半兽人,Cxakro,Dmeiin!那种丑恶的生物,所以我们怎么可能会分离呢?这次见面是老早就注定好的呀。哈哈哈!” 高阶祭司笑不出来了。而卡尔很困窘地笑了笑,又想再试一次。 “可是高阶祭司,刚才这两位来这里之前,您是要说……” 高阶祭司很快地说: “艾赛韩德,矮人的敲打者。” “哼嗯,您是怎么了,大暴风神殿的阁楼鬼?” 阁,阁楼鬼?形容得也太实在了!这艾赛韩德的个性原本就是如此。高阶祭司微笑着说: “这真是很有新鲜感的称呼啊。崇高的矮人敲打者用稍短的双脚走到人类的首都,可否告诉我们理由是什么?我已经说好要让在场这几位知道首都宝石短缺的理由。” 艾赛韩德露出一副很不妥的表情,一面抚摸下巴的胡须,一面说: “你这个阁楼鬼活得愈老就愈让人厌恶耶,唉唷,简直像是只百年老狐狸握住了神的权杖。喂!你如果想要邀请矮人来讲故事,拿一杯啤酒出来请我,怎么样啊?” “真是对不起,大暴风神殿里没有啤酒。因为这是将谷物做无价值的使用,所以我们宗规里禁止制造啤酒。” “这个稀薄的茶水难道就不是无价值?” “茶叶不是谷物吧?这是嗜好品。” 我用糊里糊涂的表情,看着最高贵的矮人和最高贵的艾德布洛伊祭司他们两人在互相挖苦攻防(严格说来,是只有艾赛韩德在挖苦祭司)。高阶祭司对于对方讲什么都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态度,所以艾赛韩德也一副不怎么有趣的样子。结果艾赛韩德干咳了几声之后说: “哼嗯,嗯。所以我要说了,你们听好。” 我们看起来简直就像是走到大陆任何地方都很难找到的听众,用很真挚的表情准备好要开始听他说。 “这个世界上最贪爱宝石的是谁?” 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我们听到艾赛韩德这句令人意想不到的问话时,都露出了讶异的表情。杉森小心地问: “应该就是矮人最爱宝石了,不是吗?” “噗呵呵呵,谢谢你这么有礼貌地说出来,不过在这个世界上,和矮人不相上下,同样喜欢宝石的,还有一种家伙。” 卡尔说: “您是指龙吗?” “没错。” “为什么您要提到龙呢?” “因为龙,所以首都的宝石和贵金属会短缺。” 为什么我突然觉得有股凉意呢? “大约三个月前吧?我听说褐色山脉的矿山突然开始传出奇怪的传闻。” 艾赛韩德开始用沉着的语气解释着。 “在坑道的某一处有听到远处隆隆作响的声音。各位应该知道,我们矮人对于在地下移动的东西都能正确地猜出是什么东西。我们在地底下一百肘以上的距离,即使只是听到咳嗽声也能辨认出是半兽人还是狗头人。但是听到那个声音的矮人们全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艾赛韩德摸摸他的下巴胡须。 “虽然那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但是声音还是很巨大。这个传闻实在是愈传愈大,各位应该知道,矮人们的个性本来是不接受传闻这种东西的。可是传闻还是传得很大,所以我才出发前往褐色山脉。然后在途中遇到了你们。” “啊,原来是有这么一回事。” “真是的,后来我运气不好,被扣留在雷诺斯市。要不是因为有这一位,我恐怕到现在都还陷在那里也说不一定。” 艾赛韩德一边说还一边指着亚夫奈德。亚夫奈德慌张地摇摇头。 “不是,嗯,我是说我并没有做什么……” “你这样谦虚真是恶心。不要再谦虚了。” “不是,这怎么会是谦虚。这个,我来说给各位听吧。” 他说完之后,瞄了一下我们。 “三位可能都认为我是个骗子。所以,嗯,三位可能不太相信我说的话。但是……如果能抛去你们的成见,听我说,我会很谢谢你们。而且现在我要开始说的是艾赛韩德先生也一起经历过的事……” 呵,这男的,他和以前比起来,态度变得好很多了耶!卡尔点点头说: “我们不是那种相信人类只有一面性格的笨蛋。请您说吧!” 亚夫奈德露出安心的表情之后开始说。 亚夫奈德那天晚上离开了希里坎男爵的宅邸。但是总不能就这样漂泊去某个地方。所谓的旅行,并不是想去,马上就能用一双脚这么出发了。所以他先留在雷诺斯市几天,烦恼自己的去处。 最后他决定要听从卡尔所说的话。因为他终究是个巫师。但是这时候雷诺斯市政府那边突然请他协助办案。 “正当我在准备旅行事宜的时候,没想到会在市政府见到遭逢困难的艾赛韩德。市政府那边调查了各位的逃狱事件之后,结果没抓到名叫都坎·巴特平格的那个半身人,但是却逮捕了艾赛韩德先生。然而因为艾赛韩德先生对于那个半身人的事顽强拒绝说出证词,所以被扣留了起来。市政府那边叫我去,拜托我去问出那个半身人的下落。” 亚夫奈德停顿了一下,红着脸说: “因为一直到那个时候,雷诺斯市政府那边都还……以为我是个大法师。” 卡尔露出微笑,做出手势要他继续讲。 亚夫奈德下定了决心要讲真话。也就是“他不是大法师,而且他也不会可以找出藏在大陆任何一处之人的魔法”的这个事实。因为既然已经决心要重新出发,就不可以再犯以前的那些错误,但是在他与艾赛韩德的面谈之中,他听了艾赛韩德对他所说的悄悄话,去找那个半身人。 艾赛韩德本来不想说出那个半身人都坎·巴特平格的下落,但是因为赶路的关系,不能继续一直被扣留在市政府。于是他决定要利用亚夫奈德,请亚夫奈德去和都坎·巴特平格见个面。 “艾赛韩德先生告诉我哪里可以见得到那个半身人,我去找了他,向他拿了钥匙之后交给市政府。市政府那边原本要的就是那串钥匙,有了钥匙就心满意足了。如此一来,不但那个半身人都坎·巴特平格安全了,市政府那边找到钥匙之后也心满意足了,而且艾赛韩德先生也可以被释放出来。” 此时,艾赛韩德突然笑了起来。 “噗哈哈哈!我以卡里斯·纽曼的胡须发誓,那家伙铁定已经复制了钥匙!哈哈哈哈!” 高阶祭司用无奈的表情看了看他,他才勉强停止笑声。亚夫奈德说: “我那时候已经决定好要去找我的老师。所以就和艾赛韩德先生同行。” 艾赛韩德好像是为了报答亚夫奈德帮他破除了困难的处境,所以邀请亚夫奈德与他同行的样子。亚夫奈德则是相信,以他自己的贫弱魔法要旅行到首都去是很困难的,正在苦恼的时候,这正好是个不错的提议。所以两人就一起出发了。 旅行途中有好几次遇到了怪物和山贼等的危险,但是艾赛韩德都能守卫住亚夫奈德,亚夫奈德也用他那贫弱的魔法努力帮助艾赛韩德。每当亚夫奈德说他自己的魔法没什么了不起的时候,艾赛韩德都会摇摇头。 “哎唷,喂!你不要妄自菲薄你的能力。” “不是的。艾赛韩德,那个……” “好了!就算我对魔法有多么无知,我也看得出来,你已经是个很优秀的巫师了。” 卡尔微笑了一下。艾赛韩德好像真的很满意亚夫奈德的样子。哼嗯。我们以前虽然对这个巫师只留有不好的印象,但是由艾赛韩德的态度看来,亚夫奈德在遇到艾赛韩德的时候,已经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的样子。 不管怎么样,两人互相帮忙,平安地到达了褐色山脉。亚夫奈德平静地说: “因为艾赛韩德先生,托他的福,让我见识到褐色山脉的矮人矿山。那是一次非常珍贵的经验,不过因为那个奇怪声音的关系,看到矮人矿山时的感动都被一扫而空了。” 从那里开始,艾赛韩德开始接着说: “哼嗯。他虽然认为他自己是个不值一提的巫师,但终究还是已经是个巫师了,不是吗?我啊,虽然不了解魔法,但是我知道要当个巫师,必须要先具备高于普通常人的学识。” 亚夫奈德的脸都红了。艾赛韩德说: “所以我请他和我们一起调查那个声音。到达褐色山脉之后,我和他,还有几个老矮人一起进到有奇怪声音传出来的那条坑道。我们等了非常久的时间,愈等就愈觉得可能只是个谣言,就在我们这么想的时候,传来了那个声音。” 他看了我们每个人一眼。 “原来那是龙的声音。” 大家的脸色都变得很苍白。 “不会错的。那是从睡眠期苏醒过来的龙的声音。要像我这种老矿工才能勉强认出那种稀罕的声音啊。我虽然才听过几次而已,但是我可以用任何东西发誓!那个声音确实是从睡眠期苏醒过来的龙的苏醒声,这是它在进到活动期之前,为了要让全身的血液畅流起来,而进行的一种特殊动作所发出来的声音啊。我,还有那些曾经听过这种声音的矮人们,当然都脸色苍白了起来。呼……我还是生平头一次看到矮人的脸那么白呢!” 我听到杉森很大声的吞口水声音。我在想象一个矮人如果有着白玉般的脸孔会是什么样子,结果差点把茶杯给打翻了。我看到艾赛韩德的沉重表情,竟然需要忍住不笑,这真的是我从未意想到的事。 亚夫奈德好像也是因为想到了那时候的情景,所以脸色变得很苍白。哼嗯,站在黑暗而且密闭的地下坑道里,听到从远处传来龙的声音?可能会很可怕吧!艾赛韩德继续说道: “我们封锁了传出声音的那条坑道了。而且它临近的坑道也全都封锁了。我们立刻聚集褐色山脉的矮人们,举行了应变会议,但是老实说,我们还能有什么对策呢?唉,真是的!你们相信吗?最多人的建议是去找出龙的巢穴,把还未进入活动期的龙杀死!” 果然很像矮人的作风。可是艾赛韩德不太满意地说: “最近的年轻矮人们连龙长得什么模样都没实际看过呢!老一辈的全都反对这样做,我就是最为反对的人。为什么呢?!因为我从那个苏醒声来推断,那头龙不是一头普通吓人的龙。” 卡尔用快要停止呼吸的语气说: “如果不是普通吓人的龙……?” “我不知道是哪一种龙,不过一定是几乎接近神秘或传说,天外奇想级的?这样形容有点奇怪。不管怎么样,反正就是那种一定要用这一类形容词来附加说明的那一等级的龙。” 第二章 那头龙是天外奇想级的!哼嗯。吉西恩的脸色变得很苍白,这就实在是很特别了。他从刚才一直在听端雅剑唠叨,没有注意听我们说话,但是他也因为听到这句话,耳朵都竖了起来在注意听的样子。 卡尔带着惊吓的表情说: “那么爱因德夫先生的意思是,有一头很大的龙要进入活动期了,是吗?不久之后……” “不要问我这么困难的东西。我只是一个老矿工而已啊!有位巫师在这里,你们向他问看看吧!” 卡尔看了看亚夫奈德,亚夫奈德则是小心翼翼地说: “我从书上过看,苏醒所需的时间是和龙的年龄成正比。严格地说来,苏醒时间是和龙的大小成正比,但是龙的年龄和大小几乎是成固定的比例,龙是一辈子都在成长的生物,因此不管是看年龄或看大小都是一样的。如果能够知道那头龙的年龄,就可以推测出正确的苏醒期所需的时间。艾赛韩德先生说那是一头非比寻常的大龙,所以它的年龄应该是很大。” 亚夫奈德稍微平整了一下呼吸,然后说道: “年龄为壮年程度的龙大概会有三次的苏醒,但是如果说那不是普通的龙,那么就至少会有四次的苏醒吧。所以大约会花费四个月的时间。” 卡尔惊慌失色地说: “那,那么从三个月前就开始听到那个声音,所以还剩下一个月?也就是说一个月之后,那头大龙就会进入活动期?” 艾赛韩德沉重地说: “所以我才会把矿山全部封锁,并且赶紧上来拜索斯皇城啊!” 是因为矮人把矿山全都封锁了,所以首都才会宝石短缺的样子。在这种令人头昏脑胀的对话气氛之中,我好不容易终于觉悟到了这一点。卡尔惊慌失措地说: “那,那么爱因德夫先生心中有没有什么腹案?” “腹案?说到腹案,嗯,第一个腹案,我非常希望那头龙是善良的龙。这个腹案会不会有点消极?” “那头龙是善良的龙的可能性很小。” 令人意外的是,说这句话的人竟是杉森。 大家都惊讶地看着杉森。哎呀,杉森疯了吗?他怎么突然间说出这句话呀?就在我回想他今天早上吃了什么东西的时候,卡尔首先问杉森说: “什么意思呢,费西佛老弟?” 杉森搔了搔后脑勺,然后说: “啊,我带着的那本王室地理院编辑的地理书里面,有提到褐色山脉的深赤龙克拉德美索正处于睡眠期。嗯,我虽然对龙不太了解,但是深赤龙并不是善良的龙,不是吗?可是,它也不是什么邪恶的龙。” “什么呀!” 这是艾赛韩德像尖叫般的高喊声音。而高阶祭司则是又再露出微笑地说: “很正确。你们真的是很有智慧啊!如果是褐色山脉的龙,应该就是克拉德美索没有错。” 艾赛韩德拉一拉他的下巴胡须,说道: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祝福那些喜欢记录的人类。克拉德美索,是属于深赤龙吗?终于知道这家伙的真面目了,真是太感谢了,杉森。呵!在前来人类首都的途中,我一直抓着胡须苦恼着,哎呀!一听到你说的,我才知道是什么龙!” “那个是,嗯,书上写的……” 卡尔问高阶祭司: “您知道克拉德美索吗?” 高阶祭司看了看吉西恩。 “吉西恩,你来说吧!你那时候不是在都城吗?我那时候正在北部大道做巡礼,并没有从一开始就经历到。” 吉西恩点点头,然后做出了在他要讲长篇大论之前,一定会做的一件事。 “你知道我们现在正在会谈很重要的事吧?不要插嘴,要像个文静端雅的淑女!” 艾赛韩德和亚夫奈德看到吉西恩对着剑讲了这几句话,都用很怪异的眼神看了看吉西恩。吉西恩淡淡地解释给我们听。 “克拉德美索是头有点独特的龙。不对,应该说是很稀有的龙吧。深赤龙原本就是很稀有的一种龙。虽然和红龙长得很相似,但是性格却是天壤之别。红龙都是只追求贪欲和暴力的价值观,但是相较之下,深赤龙却是认为协调是最重要的,乃是优比涅的追随者。” 优比涅的追随者?吉西恩摇摇头说: “可是它和精灵不同,它是用不同的形态来追求优比涅的法则。精灵是要求完美的协调,但是深赤龙并没有办法这样做。它把这个世界当成是善的力量与恶的力量斗争的场所。精灵则因为是活在完美的协调之中,所以他们没有这种观念。总而言之,深赤龙总是随着这个世界的潮流在平衡善与恶的力量。如果恶的力量太过强大,它就会彻底攻击恶的根源。但是以同样的道理,如果善的力量太过强大,它就会变成恶的代言人而去作恶。” “啊啊啊……?” 我吓了一大跳,不知不觉往后退了一步。那么,杉森说的是那个意思吗?“深赤龙不是善良的龙,但也不是邪恶的龙”的意思就是这个喽?吉西恩点点头说: “它大部分时间是不会出来活动的。它喜欢在深山中的巢穴里观照自己,安安静静地生活。所以乍看之下会误以为它是消极内向的龙。但是为了达到平衡,它还是一定会起来活动的。这时候,深赤龙的力量,会强大到就连暴力的红龙或金龙都会感受到有生命的危险。它会彻底地、无法挽救地破坏掉善的力量或者恶的力量。” “哇啊啊……!” 这是妮莉亚发出来的赞叹声。除了杉森、我以及妮莉亚,其他所有人的脸孔看起来好像都非常了解的样子。人啊!应该要多念书才对。吉西恩静静地说:“克拉德美索,它就是一条如此独特的龙。而且又因为它接受哈修泰尔家族以外的人来当它的龙魂使,这一点它也是很独特的。” “它的龙魂使不是哈修泰尔家族的人?” “是的。虽然哈修泰尔家族的龙魂使全都出来了,它还是不接受。但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人物,却被克拉德美索给接受了。那个龙魂使是卡穆·修利哲,乃是修利哲家族的人。 “咦?修利哲?” 竟然是修利哲家族的人?吉西恩点点头。 “修利哲家族是有名的武人世家。在那样的家族里面诞生了一个龙魂使,是很令人惊讶的事。众所周知,龙魂使和武术的关系不大。但是卡穆·修利哲却成了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对了,现在被阿姆塔特抓起来的罗内·修利哲是他的哥哥。” “那么,我们刚才看到的涅克斯·修利哲是?” “他就是卡穆·修利哲的侄子。” 高阶祭司插嘴说: “你们已经见到他了?” “啊,是。刚才进来的路上有见到他。” “嗯,是吗?” 卡尔和高阶祭司两个人在谈涅克斯·修利哲,但是我对于吉西恩的话,还是有不了解的地方。 “我有个疑问。从武人世家里诞生一位龙魂使,是无法洗刷的不名誉事情吗?” 里克斯·修利哲那时候曾问说他自己父亲是不是“很光荣地战死了”。那时候,吉西恩说他们家族有无法洗刷的不名誉事情,可能是因为这件事情,涅克斯·修利哲才会这样说。但是家族出了一个龙魂使,是所谓无法洗刷的不名誉事情吗? 吉西恩摇摇头说道: “不是的。修利哲家族的不名誉事情是因为那个卡穆很羞耻地死了,让克拉德美索因此而发狂,将中部林地变为废墟。” “卡穆很羞耻地死了?” 吉西恩搔了搔后脑勺。 “他和人通奸之后,被那个女人的丈夫杀死了。” 呃呃呃。优比涅啊。 大部分的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特别是艾赛韩德,更是做出很露骨的不高兴表情。 “人类的性欲到底为什么会那么旺盛?我真搞不懂。虽然人类因为性欲而繁荣,但是同时也因为性欲而发生这一类的事件。我真不知道这种旺盛的性欲到底是该被祝福还是该被诅咒!” 虽然艾赛韩德说出如此露骨的话,万绿丛中一点红的妮莉亚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变化,这让周围的男性都吓了一跳。吉西恩为了不要让艾赛韩德再继续这番恶言恶语,赶紧说道: “不管怎么样,总之,卡穆·修利哲一死,失去龙魂使的克拉德美索就开始胡乱奔走了起来,破坏都市,造成十三座都市里几乎都没有幸存者。” “噢!” 这是妮莉亚所发出的感叹声。吉西恩继续说道: “而且听说它的行动周期完全都乱掉了,它不但破坏了北部林地的都市,而且当天也飞去东部林地的都市进行破坏。总归一句话,就是遇到什么就破坏什么。但是克拉德美索主要还是攻击中部林地的地方。我想可能是因为卡穆·修利哲是中部林地的人……不管怎么样,我们国家建立了史上最大的防线,但是怎么可能抵挡得住疯掉的深赤龙?每天传来的消息都是都市被破坏的噩耗和军队溃败的消息。父皇认为一定要做避难准备了。就在拜索斯皇城三百年的历史就要崩溃了的那一瞬间。” 吉西恩喘了一口气。其他人也全都喘了一口气。 “或许那时候是有亚色斯的庇护,不管怎么样,总之听说克拉德美索进入了睡眠期。一些学者们认为是克拉德美索太过度活动了,才会进入睡眠期,虽然是这样假设,但是没有人知道正确的原因。我还记得那一天呢,父皇为了要去避难,已经上了马车。那时候传令兵跑来告诉我们,说克拉德美索突然间往褐色山脉方向飞去了。父皇在高兴之余,还发誓说要把下一个出生的小孩奉献给亚色斯。所以我妹妹就变成了亚色斯的在家修行祭司。” 啊啊,是吗?吉西恩说: “看到克拉德美索飞向褐色山脉的人之中,也有人说看到它流着眼泪在飞行,但这是不是真的我们也不知道。不管怎么样,这是大约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高阶祭司点点头。可是卡尔的脸色变得很苍白。 “是。那么真的有大事要发生了。” 艾赛韩德歪着头问他: “大事?” “以前克拉德美索没有将拜索斯完全破坏掉,是因为它进入了睡眠期。现在它要再度进到活动期了,我们并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再进入睡眠期,但是可能就会有很充分的时间来破坏整个拜索斯。” “真是的!” 艾赛韩德的脸色也变得很苍白。卡尔说: “爱因德夫先生刚才不是说这是第一个腹案。那第二个是?” “什么?第二个?啊,那个。第二个的可行性比较高。就是去找一个龙魂使,给那条龙系上一条缰绳。” 卡尔的表情变得很失望。 “可以找得到龙魂使吗?” “为什么会找不到?它以前不是也有龙魂使?” “可是现在很难找得到龙魂使,不是吗?” 听到卡尔的问话,吉西恩点了点头。艾赛韩德则是搔了搔头。这时候,从刚才就一直很安静的亚夫奈德犹豫不决地说: “嗯,就我所知,不管是什么样的龙,都一定会有龙魂使。” 我们看了看亚夫奈德。亚夫奈德用不好意思的表情说: “嗯,那是优比涅的,优比涅的法则。秤台两边一定要有同样重量的秤锤才可以。这一点是高阶祭司可以帮我确认的。” 亚夫奈德看了看高阶祭司。高阶祭司则是点点头说: “世间万物没有十全十美的,所以为了要补足那不完美的一面,会有另一个不完美的伴侣。即使是依从贺加涅斯的法则,而很难顺利遇到那个伴侣,但是有伴侣这一点却是不变的原则。” 亚夫奈德静静地听完了高阶祭司的话之后,说道: “是。这就是关键所在了。贺加涅斯的法则。是的,您说得没有错,嗯,因为贺加涅斯的法则,所以龙魂使和龙有时候会没有办法互相遇到彼此。依从贺加涅斯的法则会产生时间与空间的障壁。障壁,是的。有些情况是因为距离太遥远而无法遇到彼此,或者有些情况是时间不合而无法遇到。是的,像后者的情形,龙魂使已经死了,龙才进入活动期的就是其中一种情形。贺加涅斯用这种方式,像是没有破坏优比涅的法则,但却是破坏了法则。” 高阶祭司说: “这应该说是贺加涅斯的恩宠,才是正确的。这是为了防止十全十美的一致性把世界弄得僵化无比的恩宠啊!” 亚夫奈德听到高阶祭司的话,微微地笑了一下。艾德布洛伊是贺加涅斯其下的神,所以艾德布洛伊的高阶祭司才会这样说!如果加以反驳的话,会是一件很无礼的事吧。但是卡尔表情遗憾地说: “这么说来,那个伴侣即使存在,如果无法跟龙相遇也是没有用的,不是吗?” 亚夫奈德点点头说: “是的。这个,嗯,因为这是人类无法插手管的问题。事实上,我们之中的任何人,谁也不知道那个伴侣是谁。甚至于他们两个,也就是龙和龙魂使当事者他们也不确信是不是真的就是适合自己的伴侣。嗯,夫妇也是,他们相互之间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理想的配偶,不是吗?” 我用啼笑皆非的表情看了看亚夫奈德。 这么说来,这算什么法则啊?我们无法知道,而且无法确定是不是已经找到伴侣,这种形而上学的法则,我也会编,要我编数十个这一类的法则也不是问题!修奇的法则一:所有的人原本生来都是善良的。好像是这样吧?但是根本没有方法可以验证人原本是善良的或者不是善良的。 艾赛韩德说道: “谢谢了,亚夫奈德。不管怎么样,好!各位都了解了吗?我说的第二个方法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啊。” 到底这个最尊贵的矮人从刚刚到现在都有在听吗?卡尔用很吃力的表情说: “那么说来,必须把拥有龙魂使资质的人全都带到那个地方去,是吗?” “这是很好的方法,不是吗?” 此时,高阶祭司说: “现在我必须说明一下我请各位来到这里的理由了!” 我们全都望着高阶祭司。 高阶祭司先低声祈祷。为什么在说之前要先祷告呢?高阶祭司祷告完之后开始说: “刚才不久前我们有提到哈修泰尔家族。” 高阶祭司稍微干咳了几声之后说: “嗯,各位应该都知道一些有关这个家族的事。哈修泰尔家族是与神龙王约定好会具有龙魂使血统的家族。但是那个约定在十五年前就结束了,所以那个家族已渐渐失去世人的信望了。可是享尽三百年以上的荣华的家族,他们的势力还是很强大。所以他们订定了一个富有野心的计划,并且想尽办法去实现。那就是制造出龙魂使血统的计划。” 吉西恩和杉森都吓了一大跳。但是这件事,卡尔在远方的贺坦特领地自己家里面就已经知道了,而我则是已经从卡尔那里听过这番话,所以不怎么惊讶。哼嗯,我仔细想了想,卡尔真的很令人钦佩。妮莉亚也听我说过这件事,所以也没有很吃惊。 但是吉西恩用无法掩饰惊愕的语气说: “制造龙魂使的血统?那,那是什么意思?” 高阶祭司做出沉重的表情,所以我先一步回答。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说他们把拥有龙魂使资质的小孩找来互相交配的丑陋行为啊!” 听到我所说的话,吉西恩的脸都白了。高阶祭司也是一副很惊讶的脸孔,他说道: “咦?修奇?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卡尔告诉我的。” 周围的人都把惊讶的目光集中在卡尔身上,卡尔露出像是很不好意思的表情。卡尔大致把自己的推理说了一下。高阶祭司摇摇头说: “呵!真是令人惊讶!你预料得很正确。哈修泰尔家族确实是把拥有龙魂使资质的小孩找来做养子和养女。看起来他们是在做救济贫民小孩或孤儿院小孩等社会慈善事业,其实是闭着眼睛,用心地狭窄的手法利用那些小孩。” “混帐东西!对不起。” 吉西恩像是不耐烦似地说了这句话。高阶祭司说: “不,没关系。可是啊,不是哈修泰尔家族的其他人家的小孩,他们的龙魂使资质当然是非常弱的。这不知道是因为血统的力量,还是因为和神龙王的约定的力量,总之,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发现有小孩子具有像哈修泰尔家族出身的龙魂使那样的资质。刚刚不久前我们说到克拉德美索的故事也有说到,哈修泰尔家族以外的人,具有优秀的龙魂使的资质是很少见的事。即使是现在和基果雷德在一起的托尔曼,如果只追究他的龙魂使资质,恐怕可以说是受到历史上最弱的评价。” 托尔曼是谁呀?然而卡尔用悲痛的脸孔问高阶祭司: “那位哈修泰尔公子呢?” 高阶祭司歪着头想了一下。 “哪一位哈修泰尔公子?” “我是说迪特律希·哈修泰尔。” 我的头整个都垂了下来。只要一说到那个小孩,我就会因为罪恶感而羞愧得无地自容。高阶祭司淡淡地说: “啊,你是说迪特律希那个小孩。嗯,那个小孩由资质面来看,也是不怎么样。但很稀罕的是,那个小孩和卡赛普莱的关系很亲密。很多人相信那个小孩和卡赛普莱是优比涅所指定的伴侣,可见那个小孩和卡赛普莱的关系有多么深厚。他和卡赛普莱就好像是卡穆·修利哲和克拉德美索的关系的再现。和那个小孩的情形比起来,托尔曼和基果雷德看起来反而像是冤家关系。” “原来如此。” “总之,各位现在应该都了解了吧。如果不是哈修泰尔嫡系的小孩,龙魂使的资质就会很弱。但是从十五年前开始,哈修泰尔家族不再有龙魂使诞生了。各位了解了吗?” 大家都点点头。高阶祭司又说: “可是话又说回来,最近哈修泰尔家族在寻找一个红发的十七八岁少女。” 这一次,除了妮莉亚和我,其他的人全都露出了讶异的表情。卡尔表情讶异地看了一下妮莉亚,说道: “我们也有遇到这样的人。他们向这一位妮莉亚小姐问年龄……而刚才您也问妮莉亚小姐的年龄,是吗?” 高阶祭司点了点头。 “根据我们的了解,应该是哈修泰尔家族以前曾经有一个小孩的样子。但是因为一些不可思议的事件,使哈修泰尔家族失去了这个小孩。现在就只剩下红发和女孩子这两条线索而已。” 大家都露出讶异的表情,但是我忍不住就说出来了。 “当然啦,那个少女是在神龙王约定的期限内诞生的孩子,所以应该非常有可能具有龙魂使的资质吧?而且照刚才您说的,那个孩子是嫡系的后代。所以很可能是现在全大陆具有最大的龙魂使资质的人。我说的对吗?” 四周围变得很安静。而高阶祭司又再用惊讶的表情看着我。 “真是令人惊讶的智慧!你说得很正确!” 杉森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嗯,事实上,除了正在微笑的妮莉亚以外,其他所有的人都惊讶地看我。高阶祭司说: “你是很了不起的少年哦!那么你要不要再推理一下?为什么经过这么久的时间才要找那个孩子呢?” 那个呀,很简单啊! “嗯,简单地说,找来当养子或养女的小孩的龙魂使资质都太弱了,所以才要找那个孩子,不是吗?而且那个孩子现在的年龄是十七八岁,当然是已经可以生小孩的年龄了。哼!那个女孩子最大的用处是在于可以照着那个哈修泰尔家族的意思制造血统吧。” 吉西恩的脸孔愤怒地颤抖着,但是这和杉森比起来,还不算什么。杉森的脖子动脉整个都在怦怦跳动着。他看起来像是想要狠狠地开骂一顿,但是现在是何种场合呀!所以他一副没办法骂人的表情。卡尔的表情也差不了多少,亚夫奈德则是脸都变绿了。 高阶祭司淡然地说: “虽然你说的这番话是令人心情不好的话,但也说得很有道理。你是个很有智慧的少年。哼嗯。应该是有你说的那种含意吧。可是我的想法和你是有些不一样。” “您的想法是什么呢?” 高阶祭司喘了一口气之后说: “刚才不久前,我们不是听到克拉德美索要进入活动期了?” “难道!” 卡尔大喊了一声,结果打翻了茶杯。 我们全都很讶异地看着卡尔。他为什么要那么惊讶呢?他看起来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妮莉亚赶紧拿出手巾擦干桌子。随后,卡尔定一定神,说道: “啊,对不起。可是……三百年。都已经三百年了,有可能吗?” 高阶祭司用闪闪发光的眼神一面看卡尔一面说: “你真是厉害。哼嗯。我的回答是,因为有可能,所以才会有这种事,不是吗!” 卡尔和高阶祭司以外的人全都同时感受到很别扭。我们实在是很难跟得上谈话的进行步调。所以我站出来说: “谢谢你,卡尔。” “咦?谢什么?尼德法老弟?” “你不是从现在开始要解释给我们听吗?所以我先跟你说声谢谢。” 卡尔做出一个很无力的微笑。高阶祭司一面用手撑着下巴一面说: “我也跟你说声谢谢。你要不要就说看看?” 卡尔摇了摇头,然后说道: “哈修泰尔家族已经有三百年的时间和龙牵扯在一起。” “起头起得很好。请继续说。” “所以,他们对于龙,可以说比任何其他人都还要了解。俗话说,一个马夫如果数十年间都在管马,那他闭着眼睛听马蹄声,就能猜出马的颜色。更何况是三百年的时间都和龙一起同甘共苦的家族……那么他们对于龙的周期一定比谁都还要了若指掌。” “所以呢?” “我要说的是他们可能早就预料到,克拉德美索要苏醒了。” “没有错。” 高阶祭司像是很高兴似地附和着卡尔的话,但是其他人听来却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话。卡尔很平静地说: “但是……偏偏在史上最大的龙要苏醒的时候,他们家族断了龙魂使的血统。所以他们当然会努力想要制造出龙魂使的血统。可是不是嫡系后代的人的龙魂使资质都很弱。” “很好,很好。请继续说下去。” “所以哈修泰尔家族才会开始去找当年失散的小孩。那个孩子就如同刚才不久前修奇所说的,她是嫡系的后代。而且很有可能拥有全大陆最强的龙魂使资质。” “还有,找到那个小孩以后呢?” “克拉德美索就会归属在哈修泰尔家族。至少是他们家族可以自由自在地使用的一股力量。不过前提是克拉德美索愿意像手下那样听他们使唤,这个很难说。这条龙对于慈善事业或社会服务会有帮助吗?” “这很难吧!呵呵。” 高阶祭司的语气听起来像是非常满意。 杉森他似乎正在炫耀自己的嘴巴大。艾赛韩德则是猛扯自己的下巴胡须,扯到痛了的地步,可是却又看起来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痛的样子。妮莉亚正在大大地深呼吸,亚夫奈德则是正在按着额头。吉西恩不断地重覆“混帐东西,混帐东西!”这几个字。 高阶祭司很快地解释说道: “现在哈修泰尔家族带头的人是哈修泰尔侯爵,他一心一意就是为了要再现自己家族的光荣,光是看他找来具有龙魂使资质的小孩,就可以充分了解这一点了。三百年。毕竟不是一段很短的时间啊!在那段期间享尽荣华之后,突然间要失去那一切,会觉得好像很郁卒,这是人之常情。” 艾赛韩德好像很鄙夷似地摇摇头。会很郁卒?哼嗯。既得的利益被夺走的话,会觉得郁卒是人之常情?高阶祭司的话听起来有些淡然。我心里头又浮现侯爵那张脸了。 高阶祭司继续说: “我想的和卡尔所说的一样。那么这就不是什么意想不到的事了。” 卡尔用很小心的语气问高阶祭司: “请问您希望我们怎么做?” “以大暴风神殿之名,不对,以艾德布洛伊之名拜托你们。” 高阶祭司很简短地说; “请帮忙找到那个女孩。” 突然传来小鸟啾啾鸣叫的声音。 不知道小鸟们是不是知道“大暴风神殿典雅的屋顶装饰是对神的赞美”,竟然无礼地把他们自己疲倦的翅膀停在那里当做是休息的地方。可能小鸟们相信仁慈的艾德布洛伊会原谅它们吧? 我看了看卡尔的脸。 卡尔正用僵住了的表情看着高阶祭司。高阶祭司淡淡地解释说: “我是昨天听到艾赛韩德说褐色山脉有龙苏醒。然后我猜测了一阵子,还翻找了很多书籍和记录,才猜到那条龙应该是克拉德美索。哼嗯,可是你们却当场就猜到了啊!咯咯咯。” 接着,艾赛韩德马上睁大他的眼睛。 “什么?阁楼鬼你这个家伙早就猜到是什么龙了?” “是啊,敲打者。” “那么你昨天为什么不说?” “敲打者啊,我不是说我是把所有书籍文件都翻遍了才猜到的?而且昨天你不是说你很累?因为你看起来一副旅途疲劳的样子,所以我才没有去把你叫醒。所以我想说今天请这几位来这里,一起讲出来。如果让你觉得不高兴,那真是对不起了。” 艾赛韩德把他厚厚的嘴唇往上翘,用生气的声音说: “哼嗯。知道了啦。继续吧。” 高阶祭司微笑了一下,然后说: “谢了,敲打者。然后我在猜出那是什么龙之后,又想到最近哈修泰尔家族正在找一位少女的事。我把这些事综合起来,做出了一个简单的结论。如果找到那个少女就可以控制克拉德美索。刚才不久前修奇也很明白地说了,我相信各位应该都了解了。” 所有的人全都默默地点点头。高阶祭司说: “我不是想要帮助哈修泰尔侯爵,因为我一点儿也不关心他们家族的荣华富贵。但是现在那位不知在何处的少女是可以解救拜索斯危机的希望。克拉德美索曾经因为失去龙魂使而胡乱奔走,它现在如果还是有那种狂暴性,会对拜索斯造成什么样的危害,那是不言可喻的。” 我们全都深深地叹了气。 “所以为了要镇压住那条龙,一定要找到那位少女。当然,这头龙的龙魂使也有可能不是那位少女,而是其他的人,这是我们无法得知的事。所以最上策就是去找到那个少女。因为她可以说是最确实拥有强大龙魂使资质的人。” 卡尔说: “我们知道您的意思。” 高阶祭司露出了微笑。 “我昨天晚上一直在苦恼这件事,就是一定要找到那位少女。但是我是个祭司,对于追查某个人这种事,我是全然不会。而且拖着这把老骨头到大陆各处去,是不可能找得到那位少女的。” “老骨头?呵呵。” 艾赛韩德噗嗤笑了出来,高阶祭司也微笑了一下。 “敲打者啊,在你看来,我好像还很年轻,但是对人类来说,我是个老人了。” “我知道,我知道。” “你能理解就好。然而正当我在苦恼不已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各位。” 高阶祭司正眼看着我们。 “我仔细一想,各位正是因为有这种情况而前来首都的。而且各位从那么遥远的西部林地来到这里能够不费力地奔驰到达,不是简单的人物啊!况且你们一到这里,就让尼西恩国王吓了一大跳!” 卡尔做出惊讶的表情。高阶祭司微笑着说: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对国王说了什么话,但是,为了护卫你们而集合了四十多名的皇宫守备队员,然后因为你们拒绝所以又解散了那些守备队员的消息,这是很容易就可以听得到的。从这件事来推断,你们应该是对国王献上了非常受用的提案或忠言,我的猜测正确吗?” 卡尔的表情有些不自在,高阶祭司随即很快地说: “啊,你们不一定要回答我。因为我不想侵犯到国王的权限。还有,你们一下子就看出首都贵金属短缺的事了。” 高阶祭司把两只手臂稍微打开,并且说: “在刚才我们的谈话之中,各位好几次都让我吓了一跳,所以我更是坚定了决心。” “您说的决心,是指要请我们去寻找那位少女的事吗?” “是的。” “那么倒不如直接去帮助那个家族,不是更好吗?” 高阶祭司看着卡尔的脸,说道: “卡尔,我不想去直接帮助那个家族。那个家族的荣华富贵如今已经享受得很够了,我相信那个代价的秤锤正准备要放到优比涅的秤台上。但是必须要找到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要不然会危害到拜索斯。能破除这种苦境的对策就是让各位去找到那位少女啊!” “您的意思是?” 高阶祭司微笑了一下。 “关键就是在这里!哈修泰尔家族的人想要找到那位少女也是因为这个理由。也就是能够自由自在控管深赤龙的时候所衍生出来的力量。” 高阶祭司特别强调出“力量”两个字的发音。大家全都用闪亮的眼睛看着高阶祭司。他一一看了我们每个人,然后说: “所以找到那位少女的人,可以成为拥有空前绝后的强大力量之人。至少到目前为止,很难再有更强大的龙魂使出现了。而且各位既不是大暴风神殿的一员,也不是哈修泰尔家族的一员。至少现在是不从属于任何势力的人吧。” “这句话的意思我不太懂。” 卡尔有点像是木讷却又强烈地问道。高阶祭司则是回答说: “我希望各位能找到那位少女。然后我希望将这少女以龙魂使身份带到克拉德美索那边。这样就够了。” “这样就够了?” “是的。如此一来克拉德美索就可以和人类对话,也不会做出疯狂的破坏行为。” “大暴风神殿会有什么利益呢?” “不只是大暴风神殿,所有住在拜索斯的人都能得到和平和安定。” 听到高阶祭司侃侃而谈的答话,妮莉亚眨了眨眼睛。杉森则是用感动的表情点点头。但是卡尔仍然还是用怀疑的表情问道: “如果不是我们,而是哈修泰尔家族的人找到她呢?” “那也同样会有和平和安定。而且他们会增大家族的华荣富贵。但是他们不会找到的,因为你们会找到那位少女。” “您为什么认为会找得到呢?我们对那位少女根本全然不知。” 高阶祭司点点头。 “没错。但是反正现在没有任何人知道那位少女。” “如果您拜托巫师去找呢?” 卡尔讲完之后看了一下亚夫奈德。亚夫奈德摇摇头说: “啊,嗯,我虽然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巫师,嗯,但是,但是我还是知道玛那是如何移动的。而且卡尔先生的问题,只要具备有魔法的基本知识就能回答得出来。用一句话来说,也就是不可能找得到。巫师使用玛那,是使用它的力量,并不是使用它的意志。玛那是非智性体。嗯,是非智性体。力量是随时都和意志同在的东西,巫师如果无法坚定自己的意志的话,就无法使用玛那。” “这是……?” “也就是说,嗯,是这个原理。不管是多么快的马,都无法移动没有骑在它身上的人。如果想利用马到某个地方,一定要骑上这匹马。是吧?” “是的。” “而且骑乘者,骑乘者一定要对马下指示才可以。当然他也需要知道骑马的技术。也就是说,要利用力量一定要有最基本的知识。” 亚夫奈德说完这番话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他可能是说了很重要的话。杉森和我努力在认真的脸上做出感触良深的表情。亚夫奈德吸了两口气之后说: “同样地,如果要用魔法找某个人的话,当然要对这个人有最基本的认识才可以。需要知道这个人可以和其他人区别的特征、他的外型特征。一般来说知道脸孔就够了,但是红发以及十五到二十岁,只用这两个特征,连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是无法找到这个人的。” 说的也是。如果是红发、十五到二十岁,那么就连杰米妮也包括在里面喽?但是卡尔用顽固的表情问亚夫奈德: “如果使用愿望术呢?” 亚夫奈德摇摇头说: “那种法术……很难找到人。即使是愿望术也不能打破基本原则。当然,我不会使用那种高级的魔法,但是请想一想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如果愿望术可以实现任何事物,那么世界不是早就毁灭了?” “什么意思啊?” “嗯,是有这么一个笑话。最有可能成为精神患者的职业是什么?” 卡尔叹了一口气说: “应该是高阶巫师吧。” “高阶巫师会使用愿望术,而且疯掉的巫师也很多。那么理论上疯掉的巫师应该可以用愿望术把世界毁灭掉。但是因为实际上不可能做到的,所以这个世界都还是没有被毁灭,不是吗?会取名为愿望术,是因为它是一个很令人惊奇的魔法,但是并不能实现那种很荒唐的愿望。” 高阶祭司听完亚夫奈德所说的话之后,点点头说: “所以即使是拜托巫师也无法找到那位少女的。那么,如果说每个人的机率都不高,同时也就代表着每个人都有相同的机率可以找到那个少女,不是吗?” 卡尔像是一定要坚持到最后似地说道: “这个嘛,不是有句话说:想要追查消失不见的贵重物品,就得交给骑警;想要追查还没有消失不见的贵重物品,就得交给小偷!” 妮莉亚听到这句话眯眼笑了出来,卡尔静静地接着说: “如果说每个人都有相同的机率,那么问题是在去找的人的能力吧!应把这个责任交给对寻人比较熟练的人,会不会比较好?” “现在我是和会成为传说人物,至少事迹会被做成诗歌吟唱的人物坐在同一桌。请这种厉害人物来找人还不够吗?” “您说我们的事迹会被做成诗歌?” “从那么远的西方林地奔驰来到这里的三位男子。他们在那次旅行途中所经历的冒险,光是用听的就已经够让人惊心动魄了。如果有人需要把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我想我会介绍你们给他认识的。” 卡尔摇摇头。 “我们并无法把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我们是因为总有厉害的人士在帮忙,才能来到这里。” 高阶祭司正眼看着卡尔。 “这事关系到大陆上人们的死活。请不要拒绝。” 我和杉森也看着卡尔。卡尔则是一副很困惑的表情。 “倒不如禀报给国王陛下,不是更好吗?用国王的命令向各个领地或都市的市长们公告要找一个红发的少女,就可以了,不是吗?” 卡尔真是个意志坚决的人啊。很好,卡尔。撑到最后吧。但是高阶祭司也是意志很坚决的模样。他摇摇头说: “那是行不通的事。” “咦?” “理由很简单。用国王的命今去找的话,就是正式去找的意思。那么哈修泰尔家族会有异议的。他们会主张那位少女是他们自己家族的后代。” 杉森歪着头慢慢地问: “我有个疑问,不可以让哈修泰尔家族的人认她吗?帮她找到那位少女的家庭不是很好吗?这样一来她也会很幸福,而且也能镇定住克拉德美索啊!”卡尔听到杉森的话,点点头。 “费西佛老弟说得没有错。就是这一点。请您先告诉我们为什么哈修泰尔家族不可以找到那位少女,要不然我们很难理解您的意思。” 高阶祭司紧皱着眉头。 第三章 我听到卡尔这句话之后,才明白为何他们的谈话会从刚才到现在都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因为高阶祭司所讲的话前后矛盾。 高阶祭司说如果要让克拉德美索镇定下来,必须找出那个少女。 但是他却又说不可以让哈修泰尔家族的人找到那个少女,而且他一直不把理由说出来。卡尔问了好几次,而现在连杉森也提出质疑了。 为什么不能让哈修泰尔家族找到那个少女? 不管怎么样,那个少女毕竟是哈修泰尔侯爵的女儿,不是吗?虽然被哈修泰尔家族找到的话,会让他们一家取得更强大的力量,但是怎么可以因为看不得别人好就阻绝哈修泰尔侯爵,不让他找到自己的女儿啊?更何况身为一名祭司,还使这种坏心眼,岂不是很可笑的事! 高阶祭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我不得不讲出来了。” 突然间,高阶祭司的眼睛正视着卡尔的脸孔。过了一阵子,卡尔突然打了个哆嗦。 “咦?什么!这是?啊,是的。您请说吧。” 卡尔表情紧张地看着高阶祭司,高阶祭司则是仍然一直正视着卡尔。他们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呀?两个人正互相默默无言地凝视着。艾赛韩德表情讶异地说:“你们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喂!你们是在玩对眼互看的游戏吗?” 亚夫奈德随即连忙对艾赛韩德说:“现在高阶祭司因为不想让其他人听到说话的内容,正在使用传讯术和卡尔先生说话。” “什么呀?那他真是个失礼的阁楼鬼!” “因为他要说很重要的话。所以才会这样做吧。” 其他人也是到了这时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全都点了点头。 高阶祭司要说的话好像很长,卡尔脸上的表情不断地在变换,看来那番话的内容一定非比寻常。 过了一会儿之后,卡尔说:“原来如此。我了解了。我们不能让哈修泰尔家族找到那个少女。” 卡尔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能理解我所说的,那真是太感激了。” 等一下,这里有一个人还没理解啊!难道卡尔的意思是答应要去找那个少女?卡尔说:“既然不能让哈修泰尔家族找到那个少女,那么终究要有其他的人去找她才行啊!要让克拉德美索镇定下来才可以……” 什么呀?居然有这种事?我实在是再也忍不住了。他们怎么能这个样子!我涨红着脸孔,问道:“请原谅我的无礼,我也想说句话。” 大家都一致朝我这里望来。哇啊,呵,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一位老祭司、一位老矮人、二名战士(都长得好像额头上写着“保证是纯种战士”这几个字),还有巫师和小偷各一人,再加上一个读书人,他们全都在望着我。 那个读书人看了看老祭司,老祭司则对我说:“修奇,你说给我们听听看。” “好。那么我要告诉各位的是,我反对。” “呃?喂,修奇……” 杉森惊讶地想要对我说些什么。但是高阶祭司举起手来阻止他继续说完。 “你要不要说说看你的理由?” 我紧咬了一下牙根,然后很快速地说:“我们有我们必须要去做的事。至于寻找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的事,即使是其他的人好像也可以去找。嗯,不是有很多人的专长是找人吗?但是把人质赎金带去给阿姆塔特,把我们领主大人和士兵们都赎回来,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没有人可以代替我们去。即使各位要骂我是只为自己着想的家伙,我也无话可说。但是找人这件事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搞不清我讲这番话到底有多快,全部说完了之后,竟然马上就忘记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话了!高阶祭司皱起了眉头,而卡尔则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谢谢你的提醒,尼德法老弟。但是正是因为找人这件事就是我们的事,所以我才会苦恼不已啊!”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来首都要办的是什么事?” “就是去筹措人质赎金……啊!” 大暴风神殿里有没有大老鼠洞,大到我可以钻得进去?仁慈的艾德布洛伊神应该会为我准备一个吧?杉森的表情变得有些糊里糊涂的,卡尔则说道:“首都已经没有宝石,终究是因为克拉德美索要进入活动期的关系。一个月之后,如果在克拉德美索开始进入活动期之前,还找不到那位可以成为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的女孩,那么以后永远都很难再看得到宝石了。” 啊啊啊!老鼠洞,哪里有老鼠洞!妮莉亚嘴巴张得好大,但是她随即又急忙捂住嘴巴。艾赛韩德嘻嘻笑着说:“现在好像已经掌握住问题的重点了!” 高阶祭司露出微笑。卡尔则是用大姆指紧紧按着左边的太阳穴。然后杉森开始激动了起来。 “说,说的也是!如果无法让克拉德美索镇定下来,就没有办法筹措到宝石了!那么我们应该要去找!我们应该要去找到那个少女才对!” 卡尔的表情看起来意志很坚定,他说道:“费西佛老弟。我们最多可以在首都再待一个月,是吗?” “是!没错。” 卡尔正眼直视高阶祭司的脸,并且说道:“虽然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可以找得到,而且以我们的能力可能很难完成这件迫切的事,但是我们愿意试着去找那个少女。” 高阶祭司露出了好大一个微笑。 “你们一定可以找得到的。” 卡尔摇摇头,但是高阶祭司以高兴的表情说:“优比涅造了秤,而贺加涅斯造了秤锤。优比涅为了帮助我们度过所面临到的考验,而引导各位从这里开始出发,是贺加涅斯庇护了你们,让你们能安全抵达首都的。” 卡尔微微笑了笑。 “是……我们的这趟旅行中,确实不断伴随着许多好运。” 高阶祭司用力挥了一下手,用手势强调着说道:“正是如此!即使是那些骑警队员,拥有如鹰般的锐利眼睛,以及一天越过三座山的脚力,也可能找不到那个少女。能找得到那个少女的人,就是贺加涅斯为优比涅的秤台所准备的秤锤,那就是你们啊!” 高阶祭司充满信心地说完这些话。哼嗯,如果把它想成是神的旨意,当然是很简单的事。但是,唉。正如同卡尔曾经说过的,我们怎么知道是不是神的旨意?搞不好神早已经预备好可以找到那个女孩的的骑警,然后我们就只能扮演找不到那个女孩的受挫角色,这也是说不定的事吧。哈,哈,哈。 哎呀?我仔细想想真的很有可能!我们又不是骑警!我们算什么呀?怎么可能只靠红发、十五到二十岁这两个线索,就能在这个广阔的大陆里找到那个女孩?干脆把它想成是神把寻找那个少女的任务交给我们了,会比较好吧!哎唷!头好疼啊!我实在是无法太接近神学啊! “我有件事情一定要先确认。” 卡尔对高阶祭司说。高阶祭司歪着头疑惑地看着卡尔。 “正如同刚才您所说的,哈修泰尔侯爵会去找那个少女,是因为得到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可以拥有非常强大的力量。” 高阶祭司苦笑了一下,说道: “是的。那么也许你会以为我是想要运用大暴风神殿的力量才去找龙魂使。” 艾赛韩德表情讶异地看了看高阶祭司,但是卡尔点点头说:“我不得不那么想。” “你说的也对。” 可是艾赛韩德却好像再也忍受不住似的对卡尔说:“喂!你的意思是你不相信祭司吗?” 卡尔露出很尴尬的表情。高阶祭司赶紧搭救卡尔。 “敲打者啊,你是矮人,而卡尔是人类。人类会比矮人更了解人类,不是吗?更何况像卡尔如此明智的人类,一定更加了解人类啊。” “你在说什么呀?阁楼鬼你不是一名祭司吗?身为神的权杖的家伙,怎么可能召唤龙来毁灭大陆啊?” “人类……原本就是受到优比涅和贺加涅斯两者宠爱的生物啊。” “我真的是无法理解。真是的。那么人类到底是如何生活下去的?如果连祭司都无法信任,那还能信任谁呢?这样说来,连父母与子女之间,或者丈夫与妻子之间都不能互相信任喽。是吗?” 卡尔的脸都红了,高阶祭司则是微微地露出微笑。高阶祭司对卡尔说:“卡尔,我对神发誓。你是很有智慧的人,应该知道祭司如果违背对神发的誓,会有什么下场。” 卡尔用感动的眼神看了看高阶祭司。高阶祭司点点头说:“我身为神的权杖,所以要辅助神的脚步。但是权杖并不会引导握着权杖的人。我并不是想要借由找到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来提高我们教坛的权力与声望。我要的是和平。就如同刚才我所说的。你们去找那个少女,然后请你们自己将她带到克拉德美索那里。我希望做到这些就够了。” “我相信您所说的话。” 怎么这么简单?呵,真是的。卡尔怎么这么容易就相信高阶祭司的话?嗯,既然是卡尔决定的事,就应该是正确的判断吧!高阶祭司现在则是看着吉西恩。 “你打算怎么做?” “请问您的意思是?” “冒险家反正从来不去计划第二天的生活。你不想共同参与这件好事吗?” 吉西恩笑嘻嘻地说:“大暴风神殿想雇用我吗?请问你们愿意出多少?” 妮莉亚的眼睛为之一亮,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高阶祭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艾德布洛伊会永久提供免费治疗和免费的治疗药水。” “很好。嘻嘻!” 吉西恩嘻嘻地笑着,但是突然间却传来尖锐的高喊声,将笑声给掩盖住了。 “请问您需不需要一只夜鹰啊?” 哎唷,我的天啊!我和杉森同时都按了自己额头一下。高阶祭司看到我们两人做出连优比涅也会佩服的默契动作,接着歪着头想了一下之后,问妮莉亚:“你要推荐什么人吗?” “是的。她的脑筋非常非常好,外貌美丽出色,身材玲珑有致,敏锐的手指之间常会掀起一阵可怕的强风,一百年之后她就会成为传说中的人物——有这么一只夜鹰正存在我们现在这个时代里。” “呜呜,修奇。你帮我槌一下背。” “我比较严重,你先帮我……” 高阶祭司好像是看到我们两个人的反应,才明白那个传奇人物夜鹰是谁的样子。 “你是做那一行的吗?” “对于这项可以说是令人感到有些阴沉灰暗的职业,我正尽量用我的魅力加注一些明亮的感觉。” “杉森……我的遗言是……” “不。不要对我说遗言……我也快挂了……” 妮莉亚轻轻地用拳头乱打了我们两个人一顿之后,高阶祭司说应该是由卡尔来选择同行的成员,所以妮莉亚努力装出可爱的表情给卡尔看。结果卡尔带着有些反胃的表情说:“这可以说是希望渺茫的一件事。既然是大暴风神殿要我们去做的事,我想您应该还握有其他的线索。”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因为有成功的可能性,所以您才会拜托我们,是吧?而且要有更多的线索,才能使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提高。” 高阶祭司低头想了一下,然后说道:“是的,我有线索。但是除了哈修泰尔之外,就只有我知道这些线索。请你保守这个秘密。” “是。我知道。” “好,那么这个就交给你了。” 高阶祭司把手伸进他的长抱里拿出了几张纸,然后交给卡尔。 “你一个人看。但是如果你认为有必要的话,可以把这些线索告诉需要知道的人。” “这就是可以帮助寻找到那个少女的线索吗?” “我认为这些线索是可以有些帮助。” “是的。”。 高阶祭司转过头来对大家说:“在场的各位现在已经知道这个大陆可能会面临的灾难。我希望各位尽可能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拜索斯现在正与敌国交战,这件事要是传开了一定会使民心惶惶。各位都是有智慧的人,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所有的人都答应要守口如瓶。高阶祭司对亚夫奈德说:“敲打者与卡尔一行人必须要找到那个龙魂使。其他人,像吉西恩、妮莉亚小姐还有亚夫奈德先生,你们打算怎么办?如果没有别的计划,可否帮忙卡尔一行人?大暴风神殿愿意在物质和精神两个层面上提供援助,而且也将会有令人满意的报酬。” 接着,妮莉亚发出了很嗲的声音,说道:“卡……尔……叔……叔……?” 卡尔很为难地笑着回答说:“如果你能帮忙,当然是最好的了。因为妮莉亚小姐可以给我一些夜晚世界的情报。” “要不要给您一个吻?” “啊!那个就不用了!” 亚夫奈德有些犹豫不决地说:“卡尔,我欠你们一些人情债。虽然你一定没办法高兴地答应让我同行,但是我希望能对各位有所帮助。还有……我有一些个人欲望想去达成。我虽然是要来找我的老师的,但是如果能够跟随像各位这样优秀的冒险家,也可以多培养我的巫师资质。请您答应让我也一起去吧!” “我们并不是什么优秀的冒险家。而且我也没有想到要拒绝你啊!” 艾赛韩德很简单地说:“我,有天大的理由一定要找到那个龙魂使。所以,可以跟你们一起走吧?” “您当然可以和我们一起走。” 卡尔无条件微笑地答应了。哎唷,不管谁加入,卡尔当然都很高兴。在场所有的人,除了我以外,全都有一副好身手,当然没关系。 但是,吉西恩一直到这时还是迟迟都没开口。卡尔和高阶祭司看了看吉西恩,吉西恩随即用平静的表情,说道:“我是个冒险家,只要是有冒险和报酬的地方,我都会去。但是,我有同伴的问题。我真的很难和你们一起走。卡尔,您应该也知道吧?我没有办法与同伴一起行动。” 高阶祭司、艾赛韩德还有亚夫奈德都露出了讶异的表情,但是我们一行人则是点点头表示我们能够理解。吉西恩曾被不知名的刺客所追杀,那些家伙只是因为怕吉西恩对王权造成威胁,所以想将他除去。而且吉西恩怕我们在和那些刺客冲突的过程之中会遭受到伤害。所以才无法和我们一起去找那个少女。 卡尔用温和的声音说:“我们在首都的话,不是就没关系了?” “话虽如此,但是我们并不知道那个少女是不是在首都。” “那我们在首都寻找那个少女的时候,请您帮忙一起找。” 吉西恩默默地看了看卡尔,卡尔则是用微笑回视吉西恩。吉西恩突然噗嗤笑了出来。 “虽然我已经过了一段很长的冒险家生活,但是我一直都没有冒险的同伴,所以算是有点奇怪的冒险家。现在我似乎也该慢慢地去找冒险的同伴。虽然只能尽些微薄之力,但我还是愿意尽量帮忙。” 卡尔脸上带着高兴的表情,说道:“如果殿下也能一起去找,那真是令人无比欣喜的事。” “我不是殿下!我是吉西恩,吉西恩!” “啊,是……” 高阶祭司最后叮咛我们,说道:“因为一个月之后,克拉德美索就要进入活动期了,所以我们定下一个月的寻人期限。这样各位一定会更加辛苦。我们无法寄望这趟艰辛的旅程能一直都很好运,但是大暴风神殿已经把可以提供的情报都提供出来了,如果还有需要的东西,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帮到底。你们一行人的指挥就由卡尔来担任,请各位依卡尔的判断来行动吧。” 卡尔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之后说:“是的。” “愿各位与艾德布洛伊的祝福同在。” 我望着高阶祭司好一阵子。不过高阶祭司并没有发现到我的目光。 结果我们就这样在高阶祭司的号召之下组成了一支队伍,目的是去找寻某个少女。事实上,如果要找寻一个少女,交给旅行者或商人来找会比较好。高阶祭司只因为克拉德美索即将要苏醒的消息和我们抵达首都是在同一时间发生的,就让我们组成这一支队伍。 这可真是……这是艾德布洛伊的教导吗?解决事情的方法往往就在事情的周遭不远处? 到目前为止,已经谈了好一段时间了,我的头实在是很疼耶! 我们全都聚集到大暴风神殿的一间大会议室里。高阶祭司要我们随意使用这个会议室,此外,如果需要吃饭和睡觉,神殿也都会提供。哇啊!可以省下旅馆费用了!但是卡尔却郑重地说只会在那里开会,住宿还是要回旅馆。唉! 那间会议室的天花板非常地高,在漂亮的阳台上连着一个阶梯,可连接到另一栋建筑物的阳台,美丽的窗户是用有色玻璃做成的,连很平凡的阳光都能散发出对神的美丽颂赞,真是令人赞叹不已。那是个不错的地方,而我和杉森每次进到不错的地方总会觉得有些格格不入,这一次也是一样。艾赛韩德则是用很自豪的表情说道:“这间神殿是矮人所建造出来的。” “啊,是吗?说的也是,要建造出这样的建筑物,就得由矮人来建造。” 亚夫奈德很恰当地回答,于是艾赛韩德嘻嘻地笑了出来。大家一坐到位子上,我就提出刚才不久前的疑问。 卡尔听到我的问题,很惊讶地说:“这你怎么会知道的?没有错,解决事情的钥匙总是在事情的周遭不远处,这是贺加涅斯的其中一项法则啊!” 亚夫奈德补充说道:“正确地来说,优比涅创造出解决事情的钥匙,而贺加涅斯隐藏了这把钥匙。而且隐藏的地点通常都是在事情的周遭不远处。因为那种地方是最难找的地方。” “那么与其说高阶祭司是具有聪明才智的人,倒不如说是因为我们在此时刚好出现了,所以就相信我们可以完成这件事,是吗?” 听到我这么说,卡尔点了点头。 “高阶祭司应该也是有这个想法。呵呵。如果我们让他失望了,该怎么办才好?” 随即艾赛韩德说:“说什么失望?你们都还没有去做的事,实在没有必要去担心事情的结果啊!” “您说得一点也没有错。那么现在要不要先看一下刚才高阶祭司给的文件?” “那份文件?你看就好了。刚才那个阁楼鬼不是说过只要你一个人看就好?” 卡尔的眼神像是考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开始看那份文件的内容。我们全都往后退一点,眼睛不往那份文件的方向看去,但是妮莉亚却悄悄地靠近卡尔的肩膀上方,结果因为听到杉森的斥责声,才不高兴地嘟着嘴巴往后退。 卡尔用沉重的表情看着那份文件,份量大约有十张左右。在他看文件的这段时间,我们走到阳台,观看神殿的建筑。从上面往下俯瞰,更是让人觉得头晕目眩。那些修炼士们应该会喊出“艾德布洛伊啊,请指引我一条道路”吧?可是为什么都没有听到有人这么高喊呢? 大家都把手搁在栏杆上,只有艾赛韩德一个人把下巴垫在栏杆上(好可怜哦……)。 “对了,各位,龙魂使有没有什么和其他人特别不同的地方?” 在阳台站着的人有我、吉西恩、亚夫奈德以及艾赛韩德共四个人。妮莉亚则是虎视耽耽地,努力试着要偷看卡尔在看的文件;而杉森为了阻挡妮莉亚,也没有出到阳台上。不管怎样,我听到艾赛韩德问的这句话之后,开始努力地思考这个问题。吉西恩会回答吗?还是亚夫奈德会回答呢? 吉西恩张开了嘴巴。哦! “我不太知道耶!” ……真是个无聊的王子大人。亚夫奈德回答说:“据我所知,并没有和其他人特别不同的地方。不对,有是有,但是只有龙或其他的龙魂使能够分辨出来。人类是无法分辨出来的。” “只有龙和龙魂使能分辨出来?要怎么分辨呢?” “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但是古书里面常有这种情节出现不是吗?” “我不大喜欢看书。可是如果是歌本又另当别论。你说说看。” “是。是这样的,龙分辨出是龙魂使之后,会说:‘阁下有龙魂使的命。你要选择我吗?’那么龙魂使就会说:‘我选择你。你要选择我吗?’很多这一类的情节,不是吗?龙魂使有一天看到某个少年,然后说:“你具有龙魂使的资质。我来照顾你。’反正就是这类的传说情节啊!” “是吗?嗯,矮人确定看不出来,精灵呢?是不是也无法分辨出龙魂使?” 亚夫奈德歪着头想了一下。 “你说精灵吗?这个嘛……优比涅的幼小孩子,也就是精灵,是有可能会分辨的,但是我实在不太清楚。” 随即艾赛韩德看了看我。 “那位伊露莉,听说她去戴哈帕港口了?” “是的。” “她去那里做什么?” “她并没有说。” “是吗?哼嗯。如果有那位精灵小姐在的话,她应该会比较清楚。” “二个星期以后,她应该就会回来了。” “哦?” 这时候,从里面传来卡尔的说话声。 “各位请进来。内容我已经都看过了。” 我们一进到里面,就看到卡尔匆匆忙忙地把文件收起来,妮莉亚则是两颊气鼓鼓的,杉森一副得意扬扬的表情。然后,我们全都围坐到中央的桌子,卡尔说:“高阶祭司要我别公开这份文件的内容,是因为这里头存在有哈修泰尔家族他们私人的秘密。如果公开来,会使哈修泰尔家族蒙受羞耻。” “真的吗?那么,好了,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艾赛韩德简单地回答了卡尔。哇啊啊啊!我也想听!如果是别人家的秘密,那可就令人大感兴趣了。卡尔摇摇头说:“但我还是必须告诉各位其中几件事,这样会比较好一点。如此一来你们才会有基本的了解。只是到了外面之后,请不要把内容说出去。因为贵族是非常重视名誉这种东西的。” 妮莉亚嘻嘻地笑了出来。大家全都点点头,做出不会说出去的表情,随即卡尔就慢慢地说道:“我尽量简单扼要地告诉各位。嗯,现在的哈修泰尔侯爵在他很年轻的时候,好像偶尔会把女佣带上床。这虽然不是件好事,但是在贵族家庭里并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 艾赛韩德不屑地哼了一声。卡尔继续解释说道:“但是哈修泰尔侯爵好像并不只是玩玩而已。因为当时和神龙王的约定期限已经剩下不多的时问了,所以哈修泰尔侯爵似乎想要尽快有小孩。这是因为已经许多年以来都没有诞生出龙魂使,所以哈修泰尔侯爵开始着急发慌了的样子。于是他才会开始去碰家里的女佣。” 妮莉亚皱起眉头,说道:“真的……很像禽兽。” “也可以这么说吧。” 我的天啊,听得我的脸都红起来了。真是混蛋!我的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个侯爵的脸孔。哼嗯,那个大爷在年轻的时候竟然是这个样子?卡尔继续解释道:“可是那些女佣也没有生出任何小孩。所以侯爵以为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几乎已放弃希望。然后他就开始定了计划,要把具有龙魂使资质的小孩找来。” “哼嗯,然后呢?” “可是最近有一个很奇怪的女人去找哈修泰尔家族。那个女人穿得很破旧,一副生病了的模样。她倒在哈修泰尔家的宅邸前面,哈修泰尔家族的人以为她是个乞丐,根本不管她的死活。可是有一个佣人却认出了这个女人。原来她是曾经在哈修泰尔宅邸待过的女佣。” 我们全都表情紧张地看着卡尔。 “侯爵家的人把她带到里面,问她为什么又再回来。那个女佣则是要求侯爵出来见她。但是这当然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啊!只因为以前曾经在宅邸待过,就说想要见侯爵,佣人们都是一副不知所措的反应。可是这个女佣却说出令人惊讶的话。她说她生了侯爵的小孩。” “呼咦?” 杉森脱口说出了一个很奇怪的感叹语。哼嗯,卡尔点点头,继续说道:“哈修泰尔侯爵在吃惊之余,赶紧跑去看那个女佣,看到她生病的模样,努力地想把她治好。但是那个女人已经是回天乏术的样子。 不管怎么样,反正侯爵一直到她临终前,还守在她身边,据说可能是要问她为什么不把事实告诉他,也可能是要问她小孩子是否还活着等等这一类的问话。但是无法确定他们讲了些什么。因为只有侯爵和那个女人两个人单独在一起,其他人都不知道谈话的内容。但是那个女人死后,侯爵突然下令要找红发、十五岁到二十岁的孤儿少女。” “那可能是她遗留下来的遗言啊!” 听到亚夫奈德这句话,卡尔点点头说:“好像是吧。” “可是,只是靠这两个线索,并不能认出那个少女,不是吗?如果只知道是一个红发、十五岁到二十岁的少女……” “而且,这个少女具有龙魂使的资质。” 妮莉亚说了这句话。亚夫奈德看了看妮莉亚。 “可能是用这种方法在找人吧:先找到红发而且是十五岁到二十岁的少女,再看她是不是具有龙魂使的资质,是吧?” 啊,这番话,正是昨天妮莉亚和我所说过的话。艾赛韩德点点头。 “没错,刚才不久前亚夫奈德你不是说过,龙魂使可以看出是不是龙魂使?” “是的,应该是用这种方法在找人吧。那么,也就是说那个少女是在首都喽?” 卡尔摇摇头,说道:“好像不是。侯爵好像在拜索斯各处都派了人在找这个少女的样子。” 亚夫奈德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说道:“那实在是像大海捞针一样地渺茫。那个死去的女佣好像没有正确地说出那个少女的所在位置?” “似乎是这样。侯爵好像拜托了和他交情不错的商人,要他们在拜索斯各地找寻这个少女。虽然这看起来像是有些无厘头的方法,但是仔细想一想,红发、十五到二十岁、孤儿,符合这三个条件的孩子,也不是很多。” “可是少说也有一百个以上吧?” “是吗?” 卡尔露出了微笑。艾赛韩德皱着眉头说:“你快说吧。” “我虽然不知道是谁写这份文件的,但是他的数学好像挺不错的样子。这个部分让我印象很深刻,我想念给各位听听。” 卡尔翻了一下文件,找出其中一部分,干咳了几声之后,说道:“咳嗯,请各位听这一段。‘拜索斯的人口大约三十五万名。在此,用消去法,找出符合条件的人,首先女性占人口的一半,所以消去男性之后就是十七万名。然后十五岁到二十岁的少女,由全部人中此年龄的比率来看,大约是百分之十五左右。呵,我们应该再调查一下这个数值才对。看看是否是正确的数值。总而言之,十七万名的百分之十五,所以是二万五千五百名。” “是。那么红发呢?那要怎么算出来呢?” 听到亚夫奈德的问话,卡尔微笑了一下,说道:“头发颜色这种东西,有的是很少见的颜色,也有常见的颜色,所以这个部分可能需要苦恼一下了。于是乎,写这份文件的人一整天都站在大路上,数出他身旁经过的人数以及其中红发的人数。”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再怎么想都觉得这样做很荒唐。 “哈哈!这样不是太荒唐了?” “嗯?怎么说呢,尼德法老弟?” “他那种方法不就是只有对走在路上的人做调查吗?可是女人不太会走在路上。然而所需要的数字,是女人之中红发的占多少比率,不是吗?” 大家全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杉森说:“不管是男人或女人,头发颜色的比率应该都一样吧?” “哎呀,这是不可能的。那么男人和女人的身高或体重的比率也是一样的喽?而且照这种方式调查的话,白发的老婆婆或老公公也是一样的比率吗?需要的比率应该是十五岁到二十岁的少女之中的红发少女的比率啊。而且不同的地方,头发的颜色也会有不同程度的差异,不是吗?” 卡尔点了点头。 “没有错。可是我们先看下去吧。即使女人和男人的头发颜色比率不同,但是也不会差很多。而且写这份文件的人当然是已经去掉了白发的人。不同的地方会有不同程度的差别,你这句话是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拜索斯皇城是在国家中央的首都,许多人口群聚的地方,所以可以看出是有某种程度可信赖的数值。” “哼嗯……所以是多少呢?” “依照写这份文件的人所计算的,走在大路上的人之中,红发的比率是百分之四左右。” 妮莉亚搔了搔她的红发,说道:“百分之四?只有这么少吗?” “好像是的。用这种方式算出来,二万五千五百名之中按红发的比率计算,那么就是一千零二十个人左右。” 艾赛韩德因为不断听到数字,看起来好像非常头痛的样子。 “真是的,那家伙简直是在玩数字游戏。那么结束了吗?拜索斯国内符合这些条件的少女大约有一千名,是不是这个意思?” “不,还有一个条件,就是孤儿这个条件。” 艾赛韩德狠狠地搔了搔头皮,问道:“孤儿的比率要怎么算出来?” “他好像是参考了王室学术院所调查的资料。他说最近因为战争的关系,孤儿发生的比率会比较高。但是还是只能引用最近的资料。要找的小孩是十五岁到二十岁……所以使用十年前的记录所推算出的结果,孤儿的比率是二百个人之中有三个人是孤儿。” 艾赛韩德像是快要喘不过气似的,猛拍自己的胸膛。 “亚夫奈德!” 亚夫奈德很快地回答说道:“也就是说有百分之一点五的比率。” “是吗?那么,刚才是说一千零二十个人,是吗?所以其中有多少人是孤儿呀?” “有十五、六个是孤儿。” 艾赛韩德他那粗大的眉毛大大地动了一下。 “只有这么少?” 咦?真的只有这么少吗?在这个土地广阔的国家里,符合这些条件的人才仅仅只有那一些吗?大家都露出讶异的表情,我则是看了看妮莉亚。 “嘿,那么妮莉亚也是这仅仅十五、六个人之中的其中一个耶?虽然年龄还差一点点。” “什么话!带点神秘的诱人脸孔、美丽到几乎是罪过的窈窕身材、还有优雅的举止动作、善良的一颗心,你还没有将这些条件都一起算进去吧?如果连这些条件也一个个算进去,那比率搞不好会更低哦?” “杉森,杉森!我的遗言是……” “我已经死了。死因是听到恶心的话气塞身亡。所以你不要对我交待遗言!” 就在我们被妮莉亚弄得快性命不保的紧急时刻,吉西恩说:“那么很简单啊,把整个大陆翻找一遍,将这样的少女找出十五、六个人就可以了,就是这样喽?” 卡尔听了吉西恩这么说之后,点了点头。 “当然,计算出来的数字纯粹只是纸上空谈而已,和现实有很大的出入。不过,由此可知,我们要找的并不是数百名少女吧。所以可以说是大大地减轻了我们的压力。” 亚夫奈德摇摇头说道:“虽然如此,我们也不可能在拜索斯里到处绕来绕去地找符合那些条件的少女,这样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日子,而且我们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 卡尔点点头。好像只要有人讲话,他就会点点头的样子。 “说的也是……我们从西部林地来到中部林地就花了大约一个月的时间,而且我们是骑马赶过来的。万一要在每个村落和都市寻找符合条件的少女的话……那实在是太难了。” 大家都各自按照自己的方式做出了很是伤脑筋的表情。艾赛韩德看起来最为动态,卡尔最为文雅沉静,但是不管怎么样,每个人都是一副伤脑筋的表情。这时候,有着带点神秘的诱人脸孔、美丽到几乎是罪过的窈窕身材、优雅的举止动作、以及善良的一颗心的人说话了。 “反过来想不就可以了?” “什么意思啊,妮莉亚小姐?” 妮莉亚弹了一下手指,说道:“不要考虑这个少女过去的条件,而用现在的条件来找找看。十五岁到二十岁的少女,而且是孤儿,是吧?万一她还活着的话,会是在做什么事呢?在这个世上,孤儿少女能做的事实在是少之又少。就我的经验而言是这样子的。” 卡尔点点头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那么你有什么妙法?如果有,请说出来给我们听听。” “首先,先丢点鸟饲料出去。最好是到商会、合作社去问看看。” “丢鸟饲料是什么意思?” 第四章 “为什么偏偏是我?” “因为上次他们已经看过你了。这样比较不会让人起不必要的疑心。” “你照实说来听听。” “照实?这是不得已的。任何人看到你都不会觉得你看起来很危险。光凭这一点,杉森、吉西思、艾赛韩德就不合格了,然后就只剩下卡尔和亚夫奈德了,唉。他们两个如果到那种地方去,岂不是很奇怪?就好像是被误带到马市里面的公牛一样地不搭调吧?” “我是很赞同你所说的,不过这样我就惨了。难道你不能自己去啊?” “什么呀?你要叫一个女孩子单独到那种地方去吗?” “呜呃!” 然后呢,我就被妮莉亚半推半就地,又再跑去那个令人讨厌的地方。我完蛋了。 很幸运的是,这一次是白天到那里去,所以那些令人头痛的女人都还没出来,但是当时被夜晚的帐幕所遮掩住的肮脏污秽,却都原原本本地呈现在我眼前了。建筑物到处都积了一层灰蒙蒙的灰尘,破碎的屋顶尖角,四处散落着的垃圾,以及偏僻的地方就铁定会堆积的呕吐物和排泄物。刺鼻的味道伴随着灰尘冲到我的鼻子里,把我的鼻子弄得直发痒。 我擦了一下鼻子,然后说道:“白天去找他们也没有关系吗?” “没关系。在首都只有三种人是每天每小时都不休息的,消防队员、首都警备队员、还有小偷。” “消防队员?” “消防队,他们是可以帮忙灭火的。主要都是由一些巫师的学生所组成。” “是吗?那么他们是用魔法来灭火的喽?” “嗯,在训练期间,基于为民服务的层面,光之塔那里会派遣学生出来执勤。嗯,这是光之塔和市政府所达成的一种协定啦。” “哼嗯。” 我真想看看是如何灭火的!有没有什么地方起火了?嗯?我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 虽然之前有来过这里一次,但是这次是白天来,所以显得很陌生。我只能紧跟着妮莉亚。妮莉亚则是很容易就找到路了。什么嘛,她还说不可以叫女孩子单独来这种地方? “嗯。事实上,自己一个人来这里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夜鹰会怕小偷吗?” “当然怕啦。我不得不怕他们。” 妮莉亚一边说话,一边轻快地走着。所以我不怎么相信她所说的话。 好不容易,我又看到上次去的那间酒馆了。它就好像是被硬塞在两个建筑物之间似的,这副模样又再度浮现在我脑海了。门虽然锁着,但是妮莉亚根本不在意,就敲起门来了。 “谁呀?我们现在还不到营业时问。” “不要假了!我们进来巷子的时候,你们就开始在监视我们了。快开门!” 嗯?我们进来巷子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来这里通风报信了吗?在这里真的该小心自身安全才是啊! 门打开了。 可是只有门被打开,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只看到里面黑漆漆的。妮莉亚做出嘴形,要我慢慢地跟着她走进去。我在心里数了五声之后,开始跟着她朝里面走去。 我刚进去的时候,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但是过了一会儿,等到我渐渐熟悉黑暗之后,便看到摆设在大厅里的一些桌子,以及放到桌子上的椅子模样。这让我有种进到什么森林里面的感觉。大厅里并没有窗户,因此只能靠开着的门缝所射进的微光来冲淡那股黑暗。 “门关起来,靠在门边站好。” 我像上次一样地,把门关上,然后靠在门边站着。可能这是为了确保有一条退路吧。我皱起眉头一看,眼前那些桌子的其中一桌坐着二名男子。他们只把那一桌的椅子放下来坐着。是那个酒保和月舞者。 妮莉亚从容不迫地走过去,放下旁边的一张椅子,在那两个男子的对面坐了下来。我因为站在门边,所以几乎看不到月舞者脸上的表情,但是却可以看到他嘴边衔着点上了的烟斗,以及旋绕在大厅里的烟雾模样。 月舞者说道:“你考虑得怎么样?” “不行。” “他妈的,你在开什么玩笑?” “因为我已经见过那个侯爵了。” “见过了?” “嗯,那个哈修泰尔侯爵,已经见过我了。” “真是的,我知道了。” “我有件事要委托你。” “钱呢?” “我先赊欠一下。” “你这样太可笑了吧?” “我盖上史洛德棺盖的钱,你都还没有付呢!” “我没有拜托你盖。” “看在史洛德的面子上,我只求你这一次。” 月舞者又再开始吸烟斗,更加浓密的烟雾弥漫着大厅。过了一会儿,他说道:“什么事?” “就是你拜托我的那件事、找一个红发、十几岁的少女。你有没有什么进展?” “没有。妈的,要找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什么,你真的没有去寻找红发的少女?” “当然有去找。可是没有找到。” “很好。那么可不可以跟我说雇主是谁?然后我就跟你说侯爵家为什么要找那个少女的理由。” “理由?寻找女儿干嘛要有理由?” 妮莉亚听到这句话,用鼻子哼地笑了出来。 “哼哼哼,月舞者,我看你最好不要再帮那位雇主寻找了。” 月舞者摸了摸下巴胡须,苦涩地说:“别这样。像我这样的男人,很少人会主动找上门来给我情报。” “好吧,我告诉你。哈修泰尔家族是为了对克拉德美索的苏醒做准备,所以要寻找那个少女。” “克拉德美索是什么东西?” “这次轮到你说了。谁是雇主?” “涅克斯·修利哲。修利哲家族的公子。” 我稍微惊诧了一下,差点就开口叫出声音。竟然是涅克斯·修利哲?为什么突然冒出那个青年的名字?我勉强闭上了嘴巴。妮莉亚用很平常的语调说道:“他要的文件是什么?” “这回轮到你说了。” “克拉德美索是一头深赤龙,它曾经差点把中部林地夷为平地。” 那个酒保突然吓得退缩了一下。月舞者看了他一眼,然后酒保就附在月舞者耳边说了一些耳语。随即月舞者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斗。 “这件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到底是什么文件?”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一本蓝色书皮的书。” “好。那么你欠我这一次。” “妈的,你可真是斤斤计较。” “你要娶个像我这样的老婆,这样你才会轻松。” 月舞者噗嗤笑了出来。 “你要不要跟我携手共创未来?” “我讨厌抽烟的男人。你先想想要怎么还这一次欠我的债吧!” “什么意思?” “如果有发现红发、十几岁的少女,就通知我一声。” 月舞者两手交叉放在胸前,露出像是沉浸在思考中的眼神。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想必那个少女是龙魂使喽?” “因为她是哈修泰尔家族的人。” “那么,那个少女应该会成为深赤龙的龙魂使喽?这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 “不得了的事?那当然啦。但是你不要动歪脑筋。”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找不到那个少女,中部林地会再度成为一片废墟。或许整个拜索斯都将消失不见也说不定。” 月舞者的烟斗有点抖动了一下。而且我还听到酒保大口喘气的声音。 “……所以一定要找到那个少女?” “嗯。” “为了要挽救拜索斯的危机?哼嗯。原来我们介入了无法捞一笔的事了。妮莉亚,你最近真的变得很奇怪。” “什么话?居然说什么不能捞一笔?这个世界和平了,我们夜鹰才能平安呀!” “我知道了。我找到了就跟你联络。” “谢谢。叫外面的兄弟走开。” 妮莉亚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站了起来。真是的,外面到底又有谁在啊? 原来真的有人守在外面。我们一走出外面,就看到上一次的那些男子同样是用漫不经心的表情靠在建筑物的墙上,像是打磕睡似的坐着。他们并没有抬头看我们,而妮莉亚也是,没看他们一眼就走掉了。这里真的是一个不能放心久待的地方啊!我赶紧跟着妮莉亚后面走。 “你会不会跟他讲太多了?” “别担心,盗贼是可以信任的。嗯?嘻嘻嘻,这句话真的是很可笑耶!” “是很可笑。” “我担心的是去找商人的吉西恩和亚夫奈德呀!哎唷。那位王子先生平常就已经没办法正常说话了,挖情报的这种事他做得来吗?” “亚夫奈德是巫师……所以我们姑且相信他们吧。哎呀,我比较担心的是卡尔、杉森和艾赛韩德。” “哼嗯。说的也是。我仔细想想,他们要想探听消息还真的会有问题。卡尔叔叔,哼嗯,他对人太好了,所以有点危险;而杉森?因为是杉森,所以很危险。艾赛韩德因为是矮人,他一定连话要怎么说都不知道吧。” 我们一边取笑其他人,一边嘻嘻哈哈地往独角兽旅店走回去。 大家已经约好各自收集完情报之后在那里相聚。 我们两人一到达独角兽旅店,就看到卡尔、杉森、艾赛韩德早已经坐在大厅里了,而且每个人的面前都放着一杯啤酒。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不过,卡尔和艾赛韩德都嘻嘻哈哈地在笑着,杉森则是低着头。卡尔一看到我们走进来,就停止谈笑,说道:“你们快进来。事情办得怎么样?” “先说你们的情形吧。” “我们在冒险家公会紧抓着那边的人询问。费西佛老弟他很行哦!他一边说他在寻找自己的妹妹,还一边对那些冒险家们哭诉了起来呢I” “卡尔,这件事就不要再说了!” 我和妮莉亚表情惊讶地看着杉森。咦?杉森?杉森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拜托,别装出那副表情!会不好意思的食人魔,即使是出现在噩梦之中,也仍然是最让人受不了的。 艾赛韩德咯咯笑着说:“我真想让你们看看那副模样!我那时候真的快看不下去了! 他做出快流出眼泪的表情,紧抓着那些冒险家和公会成员们,探听那个少女的那副模样,‘她是我在这世上惟一的亲人啊!拜托,请问有哪一位认识红发的少女?拜托告诉我一下她的下落……’他是这么说的。” “艾赛韩德!” 杉森涨红着脸,大喊了一声。妮莉亚则是在一旁笑得快喘不过气来。 “呵,呵,呜嘿嘿嘿嘿!他们一定害,害怕地,不对,是看到你的模样,然后很嫌恶地跟你说,说话吧。咯咯咯!” 杉森一副根本没有那一回事的表情,理直气壮地说:“怎么会?他们才没有那样!他们个个都很同情我,还很亲切地对我说话!” 我决定不要去想象那种场面了。人啊,应该在晚上做好梦才对。 虽然杉森演出了那种可怜的场面,探听那个少女的消息,但是还是毫无所获的样子。艾赛韩德则是下了一个评论,说他以前从来没想过红发的十几岁少女会是如此稀有少见。 “简直是到了很诡异的程度啊!” “是吗?真奇怪。我们这一边也是没有什么斩获。” “真是的,那么我们现在也只能等亚夫奈德和吉西恩的消息了。” 听到杉森这句话,妮莉亚一边眨了眨眼睛,一边说道:“可是啊,哼嗯。不知道卡尔叔叔能不能察觉出什么来?我得知了一个有趣的情报。” “你请说吧。” “是这样的,您还记不记得上次看到的那个月舞者?” “怎么了?” 妮莉亚把刚才从月舞者那边听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刚才还有人说盗贼是可以信任的,那是谁呀?不管怎么样,妮莉亚把月舞者要自己伪装成那个少女,侵入哈修泰尔家族宅邸的计划,还有侵入的目的是为了偷出一本书,以及要那本书的是涅克斯·修利哲的事,全部一一说了出来。 “涅克斯·修利哲?你是说修利哲家族的那个年轻人吗?” “是的,好了,请您想想看吧。而在您思考的时候,我想喝杯啤酒。” “嗯,我也要一杯啤酒!” 卡尔看到我这么着急的模样,噗嗤地笑了出来,但随即支着下巴,开始沉思了起来。啤酒一来,妮莉亚和我就开始一口一口地喝起啤酒。 卡尔马上说道:“光用这些情报,是很难猜测出什么东西的。不过,涅克斯·修利哲是卡穆·修利哲的侄子,不是吗?而卡穆·修利哲则曾经是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 “对啊。而且涅克斯·修利哲还曾经问我们,他父亲是不是光荣地战死了。” 我稍微不怀好意地说了这句话,卡尔听了之后点点头。他搔了搔头。 “这似乎是需要再好好思考一下的问题。涅克斯·修利哲先生觊觎哈修泰尔家族的书的理由是什么呢?那又是一本什么样的书?现在我实在是无法马上推理出什么结果。” “要不要我拿那本书给您看看?” 听到妮莉亚的这句话,卡尔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随即皱起眉头。 “你是想要去偷这本书?” “我只是想让事情更明朗化一些。” “可是我不希望用这种不法的行为。而且我们并不确定那本书是不是真的很重要。” “嗯,好吧。可是请您记得一点。现在怕的是这事有可能危急到整个拜索斯。我并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妮莉亚有些犀利地说了这番话,卡尔听了之后点点头。 “我知道。而且我一直铭记着这个事实。” 亚夫奈德一面走进来一面摇着头,吉西恩则是火冒三丈地走进来。我惊讶地问道:“为什么你的脸色这么不好?!” 吉西恩很暴戾地回答:“妈的。我连说都不想说了!我真想当场毁了这把剑!” 吉西恩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快要把端雅剑给吃下去的样子。亚夫奈德一坐到椅子上,就立刻咯咯地笑了起来,随即吉西恩也对亚夫奈德投射出同样的目光。哦哦,不行。吉西恩竟然想把亚夫奈德给吃下去,亚夫奈德忍住不笑,很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把剑真的很令人头痛。” “够了!我现在就去打铁铺。” “不,请您忍一下。反正现在都没有贵金属了,您去了打铁铺大概也是没办法处理这把魔法剑吧。” 听到亚夫奈德的这番话,吉西恩面带愤怒的表情,坐了下来。 他坐到椅子上的动作实在是太猛烈了,所以老板黎特德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很担心椅子的生死安危。 亚夫奈德为了尽可能不要惹吉西恩生气,只是静静地解释说道:“我们去找商人探听过了。我们问那些商家是不是曾经看过红发的少女。但是有一个商人问我们为什么要找这样的少女。结果吉西恩先生说那个少女是他的母亲。” “噗哈哈哈哈!” 虽然吉西恩生气地磨着牙齿,但艾赛韩德还是不在意地大笑个不停。当然啦,妮莉亚和杉森也大声笑了出来。亚夫奈德则是一直努力要把嘴角往上扬的笑容给拉下去,并且静静地说道:“于是,那个啼笑皆非的商人就问他这怎么可能,吉西恩先生说最近的小孩子都比较早熟。那个商人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我们,然后就再也不跟我们说任何一句话了。” “哇哈哈!嘻,嘻嘻,啊啊啊!快,快笑死,嘻嘻,我了,哇哈哈!我快喘,喘不过气了……” 妮莉亚又是大笑,又是打嗝,又是惨叫的。吉西恩则是一直咬牙切齿,亚夫奈德一面看着吉西恩的眼神一面继续说道:“然后又被别的商人问到的时候,他说那个少女是自己的第一个女人,可是……” 砰!结果杉森还是往后倒了下去。杉森发狂地笑着,爬起来时有二次手还没撑住桌子,好不容易才又再起身坐好。亚夫奈德很沉着地继续说道:“于是那个商人表情怪异地看他,问他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回答是十年前的事,然后那个商人就看着我们,仿佛像是遇到很怪异的人似的……” “啊啊!亚夫奈德!请您继续说吧!” “咦?” “不,不是!请您不要再说了呀!” 不管怎么样,可能是对吉西恩受到侮辱的一种回报吧,总之,亚夫奈德带着一点收获回来了。 “你是说你们有收获了?” 卡尔表情高兴地问着。亚夫奈德回答说道:“是的。我们听说在遥远西部林地的某个领地里曾看过这样的少女。他们说虽然无法正确记得那个领地的名字,但是那个少女的名字好像是杰米,又好像是杰美……您怎么了?” “这,好像不能算是什么收获。” 卡尔以无力的表情回答,我和杉森也都耸了耸肩。哎唷我的天呀!杰米妮真的这么有名吗?世界可真的是小小小啊!卡尔说确实在我们领地有个名叫杰米妮的少女,而且是红发,可是他还不顾我的极力反对!说她是在座的修奇·尼德法骑士的高贵仕女,连这个他也全说了出来。 亚夫奈德嘻嘻地笑着问道:“看来那个女孩并不是孤儿的样子,是吧?” “她的父母我都认识。” “是。唉,真是的。我以前从不知道红发的少女竟然如此少见啊!” 亚夫奈德叹了一口气。确实如此。红发少女有这么稀有吗?卡尔摸了摸啤酒杯,然后说道:“嗯,我们今天是第一天开始找人,所以好像也还不到需要期待有收获的阶段。而且也没有证据显示到目前为止的方法是错误的,所以我们继续去向经常旅行的人探听吧。如果我们有探听到曾看过红发少女的消息,就立刻出发去找人。” 所有的人都一致赞同卡尔的意见。 我们吃完晚餐之后,决定要早一点上床睡觉,以便明天再去做调查。因为艾赛韩德和亚夫奈德决定和我们一起行动,所以他们也在独角兽旅店住了下来。老板黎特德见到一个看起来像是巫师的青年要和一个矮人住在同一间房,就用非常怪异的眼神看了看他们,但是并没有因为觉得怪异就拒绝让他们住宿。 卡尔看了一下高阶祭司给的文件,然后看到艾赛韩德和亚夫奈德上去他们房间的时候,说道:“我觉得人类总是让人难以捉摸。”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人类乃是受优比涅和贺加涅斯两者宠爱的存在生命体。’这句话有时一点也没错。” “您说得有点模棱两可耶!” “就拿尼西恩国王来说吧?他取代吉西恩殿下,登上王位的时候,他的性情温和且具有学者风范,很多人都高兴他能登上王位。 而吉西恩殿下对他也是只存有当时的这种好的记忆。可是,现在呢……唉,算了。但是,你们看看亚夫奈德,那个年轻人,他已经一改前非,完完全全变成一个全新的人了,不是吗?” “卡尔。我们和他共处才只一天而已。” 现在,大伙儿都上去房间了,只剩我和卡尔留在大厅。卡尔微笑着说:“听说没有坏人可以骗得过矮人。” “你是说艾赛韩德吗?” “是啊。” “我不知道。不过,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尼德法老弟?” 就是因为要问这件事,所以我才没有上去房间,继续在卡尔身旁晃来晃去。我单刀直入地问道:“请告诉我一个合理的理由,为什么不能让一个父亲找到他的女儿?” 卡尔先是露出了讶异的表情,随即立刻点点头,说道:“你是指不可以让哈修泰尔侯爵找到他女儿的理由吗?” “是。” 卡尔微微笑了笑,然后点了一杯咖啡,一边继续看文件一边说:“难道你没有看到高阶祭司秘密对我说话的模样吗?” “那请你说一下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们的理由。” 卡尔抬起头来看了看我。他的脸什么时候看都是很平凡的一张脸。而现在,这张脸孔的后面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想法正在活动着呢?我正眼直视着卡尔的脸孔,说道:“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这样做。父亲寻找女儿这种事为什么要阻止?尽管哈修泰尔侯爵可能不是因为对女儿的一份感情才去寻找她的,但是她的母亲明明在临终前拜托了哈修泰尔侯爵。嗯,这虽然是我猜测的,但是那个已经死了的女佣会去找哈修泰尔侯爵,应该是为了要把女儿托付给父亲,不是吗?” “你猜得很有道理。” 他微笑了一下。我心里很纳闷,说道:“请你不要这样就不说了,稍微告诉我一下吧。” “这个嘛……我实在是难以告诉你,我所知道的那个理由,嗯,高阶祭司告诉我的理由,连我自己也不相信啊!所以我无法很确切地告诉你什么。当然,也不是说我不相信高阶祭司的话。” “那你说给我听吧。我可以给你正确的判断,帮你判断它是可信的还是不可信的话。” 卡尔微笑着说:“不行。尼德法老弟。” “绝对不行吗?” “是的。这事实在是没有很确实的根据。” “咦?” “这是和你我没有关系的事情。我找到那个少女之后,我会说出我所知道的那个理由,然后交由那个少女来决定。我希望由她来判断那个理由有多么正确,看她是不是能接受。说不定她会认为那种理由很荒谬。因为连我也不想相信。不过,我还是得这么做啊!” “是吗?嗯,我知道了。” 卡尔好像怎么样也不肯说出来的样子。没办法了,因为这是卡尔的判断。我向卡尔道晚安之后,往二楼走上去。上到一半的时候,我在楼梯中间站了一下,低头看看大厅。 卡尔正用一板一眼的表情看着那份文件。 我走上二楼之后,进到我们房间。杉森如往常一样地,一下子就在床上呼呼大睡了。而吉西恩则是脱下了甲衣,在床铺里按着剑鞘,像是在作噩梦似的磨着牙齿。他可能正在梦里受到端雅剑折磨的样子。两人似乎都已经睡着了,这时候不管是王子还是警备队长,都没什么两样。 我摇了摇头,往阳台走去。 今天一整天发生了很奇怪的事。我们怎么会被卷进这种事里面呢? “你出来了啊?” 我一看旁边,妮莉亚在她房间外面的阳台,正在看着我这个方向。 “你还不睡吗?” 这一次是另一边传出了声音。我一转头,原来是亚夫奈德也正在阳台上。哼嗯,三个阳台,就这样站着女子、少年、青年。不一会儿工夫,变成是女子和少年、青年。因为妮莉亚一个空翻就翻越到我站着的阳台上了。亚夫奈德轻轻地拍了拍手。 “动作真是漂亮!” 我想起刚才不久前卡尔所说的话。 “亚夫奈德,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亚夫奈德突然被我这么一问,表情愣了一下,然后说:“我?这个嘛。你是指找到那个少女以后,是吧?” 他双手交叉在胸前,低声地说:“我还需要再多修炼一些。我现在的愿望是能够学会所有高级的魔法。” “这不是你以前就有的愿望吗?” 亚夫奈德微微地笑了一下。 “对不起,对于在雷诺斯市里发生的那件事,我很抱歉。” “没关系。事情都已过去了。” 妮莉亚好像听不太懂我们在说什么,只是把背靠在阳台栏杆,静静地听我们对话。夜风吹拂,紊乱了四周围的一切。亚夫奈德用手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说道:“如果真要追究起来的话,那也是因为我的欲望才会发生的事。” “你是指因为要成为大法师的欲望?” “没错。因为要达成这个愿望太难了,我才会想说当个假的也好。这实在是不能让人接受的说词吧?” 亚夫奈德转过头去,把手肘靠在阳台上,眺望拜索斯皇城的全景,只让我看到他的侧面。他就用这样的姿势说话。 “所以我就跑到乡下去当一个假男爵的爪牙,让那个假男爵的部下以及村里的人们都遭受到恐惧与害怕。” “没有必要把自己说得如此悲惨。” “悲惨?不是的。我并没有很悲惨。” 亚夫奈德两眼望着远方。又吹起一阵风,把他的头发往前吹,散乱在眼睛前面,但是他一点儿也不在意。 “让自己继续保持在不情愿的状态下,那才是悲惨。可是我已经觉悟到我所犯下的错误,现在正走向全然不同的路。所以我并不悲惨。这完全是托你们一行人所赐。” 我看了一下站在我另一边的妮莉亚。她仍然还是背靠着栏杆,倚着手肘的姿势,抬起下巴仰望夜空。我又再看了看亚夫奈德。 “那么,你现在要开始用功了……?” “在这之前,我要先偿还欠你们的人情债。” “你可以不必这么想。” “不。正如同我对卡尔先生所说的,这也算是对我自己的一种磨练。坦白地说,我希望寻找少女的过程能充满逆境与困难。” 在一旁沉默的妮莉亚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这句话令人觉得很可怕耶!” “对不起。妮莉亚小姐。” “没关系。嗯,如果只是个人的欲望,有什么不可以想的?” 妮莉亚轻轻地回答,又像刚才那样仰望着夜空。我问亚夫奈德:“可是亚夫奈德,这是你的名字,还是你的姓呢?” “嗯,为什么问这个呢?” “我们在皇宫里见到了一位名叫乔那丹·亚夫奈德的守备队长。” 亚夫奈德仍旧还是一动也不动,用稍微驼着背的姿势,一直看着前方。我实在看不清楚他是不是要开口说话。 “真令人想不到。我还以为我的名字是很少见的呢!” “是和你没有关系的人吗?” “嗯。” “哦。啊,是因为和你的名字一样,我有些惊讶,才会问你。” “嗯。” 亚夫奈德仍旧保持他那个姿势看着拜索斯,而妮莉亚也仍旧保持她那个姿势仰望天空。真是罕见的一幕啊!巫师驼着身体俯瞰大地,小偷则是挺着身体仰望天空,至于半调子战士呢? 我则是直直站着看前方。有件事一直在我的脑海里盘旋不去。 不能让父亲找到自己女儿的理由是什么呢? 隔天早上,我们仍然还是各自散开去探听消息。亚夫奈德和吉西恩去找商人,杉森、卡尔和艾赛韩德则是去找冒险家,然后我又是被妮莉亚拉着耳朵跑去盗贼公会那个地方。哦,我完蛋了。 “我们要去盗贼公会啊?好可怕!”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啦!进去三个人只会死一个,可是我们才只有二个人啊!” “你现在是要我安心的意思吗?” “好像是吧。” 妮莉亚就这样硬拉着我到盗贼公会去。首都的街道如今对我而言好像已经很熟悉了。我才走过几次就开始熟了。嘿嘿。 暮秋的天空沉甸甸地压着大地,但还算是很晴朗的天气。我看到有些人已经开始穿着秋装,虽然如此,他们还是一副很有活力的模样。再过些时候,所有的人应该都得遮着冻红了的鼻子,嘴里呵出白色的烟气,如此行走在街道上吧。 不过,这个都市里完全没有落叶缤纷,真是幅煞风景的秋天景象。哼嗯,于是我只好观看那些可以稍微稀释掉暗沉气氛的存在生命体。我把一个经过我身边的女孩子仔细观看了一下之后,对妮莉亚说:“我们现在用的方法真的可以找得到人吗?” “已经没有其他的方法了,不是吗?你要是有好方法,就说来听听。” “如果拜托国王陛下,请他向各领地或都市寻找红发少女呢?” “那时候不是就有提过这个计划,但是高阶祭司说不可以,不是吗?!” “我还记得这件事。因为用国王命今去找就等于是正式公开地找人,那样会使那个少女进到哈修泰尔家族去。” 妮莉亚点点头。 “没错。”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嗯?” “反正那个少女就是哈修泰尔侯爵的女儿,不是吗?为什么不能让做父亲的找到他女儿?” “咦?哼嗯,是很奇怪啊!” 很好!倒过来,倒过来我这边吧。妮莉亚像是觉得很烦似的,说道:“唉,可是没关系。住在首都的贵族之间总是有许多更加令人头痛的事发生。高阶祭司明明已经对卡尔叔叔说明过了,而卡尔叔叔也赞同了,不是吗?你就不要再去想了。” 呃。原本要倒向我这一边了,却……那我再试一次。 “我们,来打听看看那个理由,你觉得如何?” “咦?什么意思?” “不能让哈修泰尔侯爵找到他自己女儿的理由啊!你不觉得很好奇吗?” “那个呀?我不怎么好奇啊!” 这是什么意思啊?到底是好奇的意思,还是不好奇的意思呢? 妮莉亚摸摸下巴之后伸了一个懒腰,说道:“你很好奇那个吗?” “很好奇。” 妮莉亚嘻嘻地笑了笑,侧视着我的脸孔。 “是不是因为你很想念你爸爸?” “也不光只是因为这样。” “嗯,高阶祭司告诉卡尔叔叔的时候,甚至还用了魔法秘密地说,不是吗?我才不想在同伴之间探听什么秘密之类的事情。” 咦?难道妮莉亚没有半点儿好奇心吗?我点了点头,说道:“哼嗯,好吧,算了。” 我紧跟在妮莉亚身后,这一次是到了位于大路上的商店街。到处是各行各业的商店。妮莉亚经过了一间大间的布匹店和干草商,就往小间的皮鞋店弯了进去。 皮鞋店?哼嗯,地点蛮特别的! 妮莉亚开门走了进去。四面的墙壁都挂着一大堆剪刀、皮革还有未完成的皮鞋。在采光比较好的一处,有一个弯着腰的老人坐在一张低矮椅子上,缓慢动着他粗厚的手,正在做针线活。他围着一条皮围裙,看起来像是全身都在动,又好像是只有手指在动的样子。而且他手的动作并不怎么快,是用很慢的动作在缝制皮鞋。他仿佛像是一座制鞋模样的雕像。 妮莉亚一站到他面前就挡住了光线。随即那个像是雕像的老人抬起了头。看起来是一个头都秃了,牙齿也不灵光了的老人,没想到说话声音还是很清朗。 “我们这里没有做女鞋。” 妮莉亚不怎么在意地摸了一只挂在墙上的皮鞋。老人皱起眉头看着她的背。妮莉亚转过身来对他说:“最近流行什么呢?” 老人像在嘟嚷着什么似的,说道:“当然是和十年前一样。” “十年前流行什么呢?” “当然是和二十年前一样。” “十年后会流行什么呢?” “当然是会和现在一样。” “可以进去吗?” “进去吧。” “谢谢你,贾克。” 那个老爷爷的名字是叫做贾克吗?妮莉亚把刚才一直在摸着的皮鞋往下拉了一下。什么呀?那只皮鞋上连着一条绳子,妮莉亚把绳子一拉,角落的地方就立刻传出嘎吱的声音。 妮莉亚对我做了手势,然后走到角落墙边去。妮莉亚一推那面墙,墙就如同一扇门似的,被往后推了开来。嘎吱开门声。呵,真是神奇!我很紧张地走进里面。进到里面之后,我看到有一条长长的垂直通道,是一条可以走下去的螺旋阶梯。我小心迈开脚步,踩着螺旋阶梯走下去。这也太神了!皮鞋店的墙后居然会有这种地下室! “这里是公会吗?” “没错。” “那么刚才那个老人是守门人吗?” “嗯。只要说错一句,可能我的鞋子也会被挂在那里的墙上呢!贾克事实上并不太会制作皮鞋。” “咦?是吗?刚才你们说的是暗语吗?” “是暗语没有错,但是你不要以为可以拿到哪里去用。事实上内容不是很重要,语调高低与手势才是更重要的。” “原来如此。” 我们走完了螺旋阶梯之后,四周就变得很昏暗。这是因为是在地底下,而且没有照明的关系。但是妮莉亚毫不犹豫地找到了门,敲了敲门。叩叩。从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谁呀?” 妮莉亚抬起下巴,说道:“你最疼爱的女人。你夜夜梦想的女人。” “……进来吧。妮莉亚。” 真是肉麻的话。妮莉亚开了门。突然间出现亮光,使我不禁眨了眨眼睛。虽然不是很亮的光线,但是一路顺着昏暗的螺旋阶梯走来,眼睛已经适应于黑暗的环境,才会如此。 里面可以说是一间又脏又乱的地下室。 一边是杂七杂八的东西堆得满满的书柜,而且还有另一扇门,门的对面有书桌和椅子。另一面墙边放着长椅,在那上面的男子好像睡着了,侧躺着,有几个酒瓶滚落在地板上。那个男的身上甚至还裹着一条毛毯。 有一个健壮的男子坐在书桌上,正在等候我们。 他手拿一把匕首,往书桌刺了之后又再拔起来,如此反复这个动作,并且看着我们。在他那毫无表情的脸上的目光,并没有固定在任何地方,所以很难和他对看。不过,妮莉亚对于坐在书桌上的男子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直接走向躺在长椅上的男子。 她摇一摇躺在长椅的男子,并且说:“起来了,老爸!” 老爸?他是她的父亲?我用惊讶的眼神,一下子看看妮莉亚,一下子看看那个男的。坐在桌子上的那个男的噗嗤笑着说:“他喝了三瓶酒。二个小时之内是醒不来的!” “要不要赌啊?我如果能让他醒来,你要付多少?” “十赛尔。” “小气鬼。好吧。十赛尔。” 接着,妮莉亚就把裹在那个男子身上的毛毯给拉了下来。随即那个男的就骨碌碌地滚到地上。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一个醉得不醒人事的中年男子。下巴胡须被酒沾湿之后就这样凝固了,看起来乱七八糟的,而头上几乎已经秃到头顶了。他滚落之后就直接停住,很用力地打呼。 “噗噜噜……呼噜噜……噗噜噜……” 毛毯没了,所以打呼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太声。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先就以往的姿势,倚靠在门边。妮莉亚像是早就知道这样子是弄不醒他的样子,马上开始下一个步骤。妮莉亚很是从容不迫地走过去,把挂在墙上的提灯拿了过来。坐在书桌上的男子睁大了眼睛。 “天啊,你想做什么?” “我要叫醒他。” 妮莉亚从毛毯上稍微拉了一些毛线线团,脱了那个男的鞋子。 啊,天啊!我知道她想做什么了。妮莉亚好像打算用非常直接且惨忍的方法。妮莉亚把毛线团塞在那个男的脚趾之间,点火之后,就赶紧往后退。 不久,那个酒醉的男子用非常快的速度醒过来了。 “呃啊啊啊!水!水!” 他一边喊着一边拿起身旁的瓶子。不可以!那是酒瓶啊!根本没有人来得及阻止,他就往脚上倒下去了。呼!幸好!酒瓶里一滴酒也不剩。那个男的坐到椅子上,像是发疯了似的跺着脚,眼泪还一点儿一点儿地滴下来,妮莉亚用呆傻的表情说:“下次我应该要先把酒瓶全部拿开!” 被火炙醒的男子一听到她的声音,看了看妮莉亚。 “真是的!原来是你!” “好久不见了,老爸。” “不要老爸老爸的一直叫!你这样会害我这个光棍娶不到老婆的!” 光,光棍?哦,天啊!妮莉亚耸耸肩,说道:“对不起,老爸。” 那个男的用不安的眼神看着妮莉亚说:“你只要用鼻子哼一声,我就会很不安。这次又想来剥我几层皮啊?” 我差一点就脱口说出‘没错’这两个字。妮莉亚嘻嘻地笑着说:“请不要把诚实的夜鹰说得好像是骗子。” “像月舞者那种人才是骗子。你先坐下来吧。” 刚才坐在书桌上的男子拿来了二把椅子。妮莉亚对我做了手势,于是我有些忐忑不安地和妮莉亚并肩坐下,和长椅上的男子对看着。那个男的一面看着我一面说:“这个野人是谁呀?” “他是我的同伴。” “又不能拿他来当牛郎,他能做什么?能在床上用吗?” 这番话真是令人听起来很不舒服。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那个男的就用讶异的表情回视我。好像一副‘你看什么看?’的表情。妮莉亚说:“请不要乱来哦,老爸。” “你想要什么?哦,等等,贾克!你去拿水来。咳嗯。” 那个中年男子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很口渴,接着,一直在玩弄匕首的男子就把放在书桌上的水壶的水倒在杯子里,递了过来。这个青年的名字也是贾克吗?青年贾克递完杯子要走回去的时候,妮莉亚拉住贾克的手。 贾克叹了一口气,说道:“真不愧是精打细算的妮莉亚!” 那个男子摇摇头,从口袋里翻找出一枚十赛尔银币,拿给妮莉亚。她嘻嘻地笑着把银币丢到空中之后接起来,就放进裤子口袋了。 楼上的那个皮鞋匠老人也是叫贾克,这个男的也是叫贾克。我想了一下,看一眼我面前的中年男子。难道这个中年男子也叫贾克? 妮莉亚说道:“我有个请求,贾克。” 我猜得没错耶!中年贾克搔了搔下巴胡须,想了一会儿,说道:“什么请求?” “帮我寻找一个人。你向那些夜鸟探听看看,可以吗?” “找谁呀?” “一个红发的少女。” “我现在当场就可以找到一个了。” “除了我以外。” “干嘛找她?” “不要问这么多。” 中年贾克这一次开始捻他的下巴胡须,一下子就把胡须弄得乱成一团。 “商人和冒险家他们在传,说有人在探听这个。” 妮莉亚微微笑了笑。 “是吗?” “所以有几个夜鸟跟踪他们,跟到了独角兽旅店。” 我吓了一大跳。什么呀?这家伙早就知道我们一行人了?妮莉亚咧嘴笑着说:“嘿。老爸什么都知道嘛!” 这一回,中年贾克也嘻嘻笑了出来。 “因为外面都有风声了。想必这是大件的喽?” “是非常非常大件的。” “嘻嘻。我早就猜到了。听说月舞者他们那些家伙也在找那样的女孩。” “真不愧是老爸!” “我刚才说过,你不要一直叫我老爸老爸的。” “嘿。” 我开始觉得气氛不大对劲了。 妮莉亚外表看来像是心情非常好的样子,嘻嘻哈哈地在笑着,而中年贾克也是,像是一个老好人似的在笑着。但是我可以感觉得到某种紧张的气氛。我往后瞥视了一下,青年贾克仍然还是坐在书桌上,面无表情地把匕首刺进书桌,又拔起来,如此重覆这个动作。拍子一点也不紊乱,非常机械式地做动作。 妮莉亚仍然还是微笑着,说道:“怎么样啊?” “有多大件?你说来听听。” “我要是告诉你,你的心脏可能会受不了哦。因为实在是太大件了。” “那么,轻轻地告诉我吧。” “这件事大到会让整个拜索斯都被毁掉。” 中年贾克嘻嘻地笑了笑。而青年贾克则是不为所动地,照样在刺书桌。这些人怎么一点也不惊讶呢? “整个拜索斯都会被毁掉?这让我很感兴趣哦!” “什么,老爸?” “嗯?” 虽然妮莉亚继续在笑,但是我仔细一看,她的手正在慢慢地往腰部方向移动。我紧张了起来,在脚掌上出力。准备一看不妙就从椅子跳起来。 “真奇怪,贾克。你在隐瞒什么?” 连妮莉亚的说话语气都变了。中年贾克咯咯地笑着。 “我的意思是,这没什么了不起的,最近拜索斯会被毁掉的这种话我已经听太多了。” “什么意思?” 妮莉亚现在像是气喘嘘嘘似的在说话。我是不是该站起来了? 是现在吗?中年贾克说:“我想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嘎吱开门声。一旁墙壁的门被打开了。我一听到那个开门声,就立刻从椅子跳了起来。那一瞬间,有一道快速的光芒从我眼前飞过去。咻! 是匕首。一直坐在书桌上的那个青年贾克掷出了匕首。幸好我从椅子跳起来,他才会射歪了。而在此刻,妮莉亚一下子跳了起来。 “快逃,修奇!” 妮莉亚飞跳了起来,直接跳到青年贾克那里,但是青年贾克轻轻地避开了。妮莉亚踩到书桌上,踢了他一下。青年贾克的脸猛地转过去的那一瞬间,我看到进来的人了。 原来是涅克斯·修利哲。 第五章 “呀啊啊啊!” 有人紧抱着我不放。好像是中年贾克从背后紧抓住我的样子。 很好,这是好机会。我假装是在挣脱似的往后冲去。 “咦?什,什么……” 砰!我应该是毁了长椅、中年贾克、墙壁这其中的二样吧。但没想到竟然全部都倒了!我直接拔出巨剑,在我身旁的妮莉亚拔出了匕首,她和青年贾克对峙着。 涅克斯·修利哲看了一下妮莉亚,又看了看我。他看到我拔出巨剑,露出不怎么在意的表情,也拔出了一把长剑,说道:“我们都互相认识,何必如此,把巨剑放下吧!” 我冷冷地笑着用身体回答他。我的右脚举起,用力往下踩。 “呃啊啊啊啊!” 中年贾克被我踩了一脚,发出快气绝的惨叫声。涅克斯摇了摇头,说道:“幼稚的家伙……这样不行哦。” 在那瞬间,涅克斯右脚一个大迈步,劈了过来。我用直觉全身弹了出去,使出了我的招式。 “一字无识!” “呃啊!” 涅克斯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手腕被折断了。他的长剑没有被折断是因为我的手腕柔软,没有使上力,才会如此。等一下就会有人赞赏我的招式了。可恶,被我抢到先机的时候你就完了。我还只是个新手,所以即使犯规也该原谅我! “吃我这一招!” 我用力踢了滚落在地的酒瓶。酒瓶一碎了之后。陶瓷碎片就往四方溅起来。砰砰,啪!涅克斯表情慌张地收回他的手腕,往后退了几步。往后退?谁敢!我用搅拌油脂的招式走上前去。 “哇啊啊啊啊啊!” 什么呀?涅克斯竟然微笑着把长剑往前刺过来。他是想试着挡住我的招式吗?不过,就在我发觉涅克斯的长剑移动得就像杉森的长剑一样快速的瞬间,很奇怪地,我的手腕突然无力,巨剑则是朝着完全不对的方向弹跳出去。我感觉腰都断了,赶紧往后跳。涅克斯正好把剑刺到我原本站着的地方。哇啊!我差点就没命了! “呃啊!” 突然间,青年贾克倒在我和涅克斯之间,我们两个人都惊讶地往后退,妮莉亚很快地跑到我旁边。我一看,青年贾克的大腿上插了一把匕首。青年贾克紧抓住一直不断涌出血的大腿,惨叫个不停。 “呃,呃啊!” 妮莉亚用凶悍的眼神看了看涅克斯之后,朝我这边伸出手来。 我的巨剑突然被抢走了。 “妮,妮莉亚?” “你这家伙!我不是叫你赶快逃了?” “你是要我逃跑才带我来的吗?” “你以为你很厉害呀!” 妮莉亚一边胡言乱语一边不断转着巨剑。哇啊!这招是我在故乡时,特克和海利他们使过的招式啊!妮莉亚柔软地转着腰身,把巨剑突然冷不防地掉转方向,涅克斯看了噗嗤地笑出来。 “小姐,你的技术还是半生不熟的哟。” “什么?” “倒不如把剑还给那个少年。” “知道了。” 妮莉亚一听到那句话就转过身子,把巨剑递还给我。我怎么觉得她好像是笨蛋。我糊里糊涂地接过巨剑,妮莉亚又再度转身看着涅克斯。突然间,她的手快速地一动。 涅克斯吓得往旁边移,射歪了的匕首撞击到墙壁,发出尖锐的声音。当!涅克斯一面咬牙切齿,一面把长剑直立在前面。 “真是个性情火爆的小姐啊!” “没射中你,该跟我说声谢谢吧?” “谢谢了。” 妮莉亚原本是背向着我的,咻地一跳,就落到我的旁边站着。真是身手敏捷,她从怀里又拿出一把匕首,用温和的语气对我说:“我要往后退,你来攻击。我只要看到这家伙露出空隙,就会射过去,所以你尽管攻击,让他无法集中精神。只要看到他的背,我就丢掷出去。” “那个……你未免也讲得太坦白了。” “这就是我的魅力呀!” 涅克斯露出一副头痛的表情。 “喂,我可不喜欢暴力。” “自己会输的可能性愈高,就会愈不喜欢暴力。” 妮莉亚大声地回了他这一句,他的鼻子抽搐了几下。真是的,妮莉亚。你说话也太冲了吧?涅克斯把两手举起,整个长剑都收回剑鞘。 “好,我输了。” “好了!修奇,那家伙现在是空手,快打!” “你在开玩笑吧?” “这样不是很好玩吗?!” 涅克斯用荒唐的表情看了看我们之后,干脆拉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我们来谈一下。” “先等一等。修奇,你监视那个贵族青年。他就算是要擤鼻涕也得经过我的允许。” “听到了吧?” “听到了。” 涅克斯说完之后,仍然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我拔出巨剑,站在他的身后。这场出乎意料的武打戏实在是太快结束了。 妮莉亚立刻用很熟练的动作,跑到放满乱七八糟的东西的书柜里,拿出绷带和一些药瓶子。她扶起青年贾克和中年贾克,让他们坐到椅子上。妮莉亚在青年贾克的大腿上缠上了绷带,并且说:“你还不成气候。不要太草率行事。你看,都受伤了。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成名的呀!” “我输了。真是的。如果能刺中姐姐你,我应该会得意扬扬地摇旗呐喊一下吧。” “再等个五年十年吧。” 妮莉亚温和地说完之后,在绷带上面轻轻地打了一下。青年贾克立刻发出刺耳凄厉的惨叫声。 中年贾克就比较严重一点了。被我踩过去的那条腿好像己经断了的样子。中年贾克脸色发青地躺在那里,气喘吁吁地说道:“真是的,我这个年纪要是骨头断了,是没办法愈合的。”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这个小伙子来了吧?活该。” 妮莉亚伸出舌头,对中年贾克做了个鬼脸,让中年贾克气了个半死。中年贾克发出很凄厉的呻吟声。连青年贾克也出力帮忙,从书柜那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里,拿出可以当成固定板的东西,夹在中年贾克的腿上,绑好固定起来。 “看来你明天一整天都得耗在神殿喽!” 妮莉亚继续把惹中年贾克生气。中年贾克用憔悴的脸孔说道:“呃,妈的。我只要去神殿一次就会一整个月手气不好。” “如果腿不治好,可能一整个月都会动不了哦!” “呃呃呃呃!” 中年贾克如此长吁了一口气之后,像是要把我抓来吃了似的瞪着我。嘿,这样瞪我是想拿我怎么样啊?我嘻嘻笑着迎视他的目光,随即中年贾克露出了啼笑皆非的表情。 “真是的。你带着这个小伙子带对了。” “因为我的眼光是很高的。” 妮莉亚说完之后看了看涅克斯。他一直不发一语看着妮莉亚的治疗过程。他说道:“你和贾克是很熟的朋友吗?” “当然很熟啦,至少比认识你的时间来得久吧?” “是吗?哼嗯。贾克非常赞赏你呢!” “他是说我容貌出众?还是说我能力优秀?” “他是说你很精打细算。” 我想用咳嗽声把笑声给掩饰过去,但是我的咳嗽声听起来却很像笑声。妮莉亚的脸气鼓鼓地,一直瞪着贾克。涅克斯举起手来,说道:“我是艾德布洛伊的在家修行祭司。我想帮他治疗一下。” “是吗?不过,现在不行。等一下我们走了之后再治疗。” “可是愈早治疗愈好。” “反正又不是我在痛。而且我已经做了应急的措施了,他不会当场就晕倒。你是想做给谁看呀?我可是三叉戟的妮莉亚!” 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所以又加了一句。 “精打细算的妮莉亚……” “你住嘴!” 涅克斯嘻嘻笑了出来,说道:“那么,可以跟你谈了吗?” “你说,我在听。” “我要说的是这个。进来。” 这是什么意思啊?就在这时候,砰!一声巨响传来,好像是我们刚才进来的那扇门被摧毁了的声音。接着,我根本就来不及回头看,后脑勺就被狠狠地一击。 “呜呃……” 怎么一回事?我开始觉得精神很恍惚。我一边倒下,一边看到夺门进来袭击我的人,现在正在攻击妮莉亚。那是谁?啊,不可以。 不要碰妮莉亚。真,真是…… 我的眼前渐渐变得昏暗。 “呃啊啊啊!” 砰!我看到星星了。 “啊啊啊啊!” 呃!什么呀?啪!哦,天啊,我的肚子! “拜托你把脚拿开!” 刚才妮莉亚跳起来在空中翻转一圈之后,保持了平衡,然后就直接在我的肚子上用一个完美的动作着地。妮莉亚赶紧把脚移开,我躺着按住自己的肚子,看了看上方。 天花板是白色方形的,从那里可以看到贾克和涅克斯的脸孔。 而最旁边的那个男的,也就是从我们后面袭击我们的脸孔。真没想到,原来是那个跟在涅克斯身边的马夫。 那个身材魁梧的马夫好像是一听到涅克斯的命令,就立刻破门而入,在我来不及回头时,往我的后脑勺挥了一拳。接着,大概妮莉亚也被他们抓了起来的样子。那个马夫的身手好像很不错。我们就这样被丢进了这个地方。这里是我们刚才待着的房间底下的另一个房间。似乎蛮大间的样子。妮莉亚愤怒地说:“混蛋。我没想到你们会分两次进来。” 从上方传来中年贾克的咯咯笑声。他说道:“你说的一切藉口,我会帮你刻到墓碑上。” 妮莉亚她再也忍耐不住,爆出了一堆话。 “喂,你……” 妮莉亚在喂之后所说的都是很凶狠的话。我很想塞住耳朵不听。都是那种听了之后一定会寿命短少好几年的脏话。还有的是天外奇想级,我连听都没听过的,不禁想拍手赞赏她的才气。有的脏话令人怀疑她怎么有办法睁着眼睛说出口。中年贾克嘻嘻哈哈地笑着,把天花板上的出入口给关了起来。 “你先冷静一下吧。” 妮莉亚根本不管出入口是不是关着,还一直不断骂人骂了好一阵子,然后在我快吓破胆的时候停住了。 “骂完了吗?” 一片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妮莉亚好像开始在摸索四周围的样子。 “修奇?你在哪儿?” “我在这里。” 随即,妮莉亚的手就摸到我了。她摸了一下,就立刻再开始摸索四周围。 “你在找什么?在找灯吗?” “嗯。” “监狱里怎么可能会有照明设备?” 在一片漆黑的地方说话,我感觉非常奇怪,甚至觉得有种快窒息的感觉。妮莉亚并没有回答我,一直发出沙沙的声音。怎么会有沙沙的声音?也就是说地上有些什么东西喽?我弯腰摸了一下地板。 妮莉亚说:“说话声音不会很大声,可见这里的空间一定非常大。” 哼嗯,真的耶!我把手按着墙壁移动。虽然有摸到一些东西,但是无法确知是什么。我总觉得可能是稻草之类的东西吧。 “有稻草,太好了。等一下。” 妮莉亚沙沙作响。她在做什么呢?不久之后,有火花从黑暗之中突然浅了出来。同时还听到嚓嚓的磨擦声音。过了一会儿,周围明亮起来,我看到妮莉亚把稻草搓成像是棍子的东西。她像举火把似的拿着那根稻草棒。我笑着问她:“你有带打火石?” “嗯。这个匕首的柄可以拿来起火。我看看……我们先再拿一些稻草。” 周围一亮起来,我便看清楚我们所在之处,地上铺了许多稻草,四周非常地宽敞,好像是仓库之类的地方。我赶紧收集一些稻草,搓成非常粗大的棍棒。妮莉亚把火移到那上面之后,说道:“这里好像是仓库?对了,我记得皮鞋店旁边有干草商!” “啊,那么这里是干草商的地下仓库吗?” “应该是吧。可能两个建筑物共用吧。唉,真是的!如果不小心点着干草堆,就会被活活烧死!” “没有多少稻草啊!没关系的。” 妮莉亚嘀嘀咕咕地检查着周围的墙壁。我也检查了四周围。不久,我们发现原本应该有一道门,但是那里的门板被拆下来,用砖块整个堵了起来。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一个出口了。妮莉亚说道:“那么,可以出得去的地方就只有上面那个门了!” 我决定轻松面对这一切。 “好了,我们先把火熄了吧。因为该看的我们都看了。” 妮莉亚怔怔地看着我,说道:“你很泰然自若哦!” “这样不是很好吗?这算是一个契机吧。我们才开始找那个红发少女,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一些征兆出现了。” “嘿。说的也是哦!” 妮莉亚用力挥了一下燃烧着的稻草棍棒,熄了火。嗯,可是,实在是太暗了!我听到妮莉亚移动的声音,接着她就握住了我的手。 我也握住她的手。我和妮莉亚肩靠着肩,倚着墙壁坐了下来。妮莉亚干脆就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说道:“涅克斯为什么要抓我们呢?” “不是贾克要抓我们吗?” “贾克是个糊涂虫。他可能是受了涅克斯的委托才这么做的吧。” “可是他不是你爸吗?” “什么呀,我只是随口叫叫的而已。” “我还以为你们真的是父女呢!” “不过,涅克斯为什么要抓我们呢?” “你是想听我的想法吗?” “嗯。” “那我就说喽。我觉得,……我不知道。” “为什么会不知道?” 妮莉亚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不怎么好奇的样子,只是一直不断问问题而已。我也是,被关在黑暗之中,就变得很想说些话。好,来整理一下到目前为止的状况吧。因为,在奇怪的场所出现了奇怪的契机。 “嗯。好。首先,涅克斯·修利哲的叔叔卡穆·修利哲曾经是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可是他因羞愧之事致死之后,克拉德美索开始发狂作乱。这应该就是他们家族的一大耻辱吧。” “很好,继续说。” “啊!对了,现在我知道了。为什么都已经是伯爵了,还会被派遣到我们领地的原因。” “什么意思啊?” “涅克斯·修利哲的父亲,叫什么名字呢?啊,罗内·修利哲。没错。那个人被派到我们的领地去,以及阿姆塔特征讨军成员里的卡赛普莱。一定是这样!可能他是为了重拾家族的名誉,才会到遥远的西部林地执行派遣的任务。” “虽然有点像是你单方面的论断,不过,你继续说吧。令人很感兴趣耶!” “嗯,那天早上的问话。‘父亲光荣地战死了吗?’你还记得吧?” “哼嗯,这和你的想法正好相符。就是为了所谓的家族名誉,是吧?” “然后,因为他是艾德布洛伊的在家修行祭司,所以可能从大暴风神殿那里得到了情报。大暴风神殿的情报:哈修泰尔侯爵正在找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也就是那个红发少女。” “可能是这样吧。” “不,这是我可以确定的事,你还记得月舞者所说的话吧?涅克斯·修利哲正在觊觎哈修泰尔家族的某一本书。所以要叫人假装成那个红发少女,到侯爵宅邸去偷出那本书。” “哼嗯。没有错。” “所以,很明显地,涅克斯知道哈修泰尔家族正在找红发少女的事。” “对呀,对呀,说的好!所以呢?” “所以呀!……我依然还是不知道。” 可能是因为太过黑暗,什么东西都看不到的关系,妮莉亚的叹息声听得特别清楚。 “唉,那么等一下再问他们吧。他们可能会拷问我们呢!” “应该会吧。” “好了,睡一下吧!” 妮莉亚说完之后就立刻往另一边倒了下去。不久之后,传来沙沙的声音。可能妮莉亚钻进稻草堆里了。我把头靠在冷冷的石壁,沉思细想着。 涅克斯·修利哲。突然间插进了这么一个奇怪的人。 还有,更令人伤脑筋的是,我们要来盗贼公会时,并没有向卡尔他们正确地说出地点。他们如果看我们没有回去,一定会担心,但是又没办法来找我们。我们终究还是得靠自己逃离这个地方。 不过,慢慢再去想逃离的事吧。我总觉得可以从涅克斯·修利哲那里得到许多情报。正如同我刚才所说的,虽然刚才我是想要妮莉亚安心才这么说的,可是这的的确确是个机会啊! 我就这样把头靠在墙上,渐渐入睡。四周黑漆漆的,这时侯睡觉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不要在我背后说话!” 什么意思啊?真是的,我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睁开眼睛。我完全都没有上下的感觉了,更别说是区分左右边。一开始我无法平衡身体;虽然是坐着,但还是差点就这么往前倒下去,好不容易才用手撑着地板。 “不要在我背后说话!不要骂我!” “什,什么呀?妮莉亚?” 我提起精神之后,看了看四周,仍然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我会杀了你……我会把你杀掉!” “妮莉亚!” 妮莉亚所在的方向到底在哪里?真是的,我现在连方向感也没了!我只好先向声音传出的方向踉跄地爬行。可能是因为坐在冰冷的地下室的关系,膝盖一碰触到地上就开始觉得十分疼痛。哇,看到光线了!呃,原来是眼前金星飞溅。真糟糕!我往墙壁方向匍匐前进。我一面噙着眼泪,一面踉跄地转移方向之后继续匍匐前进,不久,我摸到了稻草堆。我看看,妮莉亚不是钻进稻草堆去睡觉了吗? “我要杀了你!” 我以为我的耳朵会被震掉。哇啊,震得我精神恍惚。妮莉亚的大吼声突然间从我耳边传出来,我吓了一大跳,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手伸了出去。我好像摸到什么柔软的东西。可能是妮莉亚的肩膀吧。 我用力摇了摇她的肩膀。 “妮莉亚,妮莉亚!” 耳边传来妮莉亚的嘶喊声。 “走开!不可以i你不要过来!走开!不可以!” 妮莉亚的手随便胡乱挥动着,我有好几次被打到胸口、下巴、脸颊。幸好这么暗,才没有打得很准。我大声喊叫了一声。 “妮莉亚啊!” “你是谁……千万……不要侵犯我……呜呜。” 这是什么跟什么呀?她是在哭吗?妮莉亚的手下垂,不再对我挥拳了。 “妮莉亚,是我!我是修奇!” “不可以……千万……呜呜。” 有好一阵子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只有哽咽的声音传来。那是忍住眼泪的声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稍微伸出手来,朝着大约是妮莉亚的手臂位实伸去。可是我摸到的是很柔软而且湿漉漉的地方。是妮莉亚的嘴唇吗? “……修奇吗?” 呃。没错。说话的时候会感觉到一股热气冲到手指头。突然间有东西伸出来,把我的手往旁边移开。好像是妮莉亚的手。 “妮莉亚,你没事吧?嗯?是我。” “原来是你……这里是哪里?” 我看她说完之后一定会突然跳起来。 “你想这里是哪里?当然是盗贼公会的地下监狱啊!” “我不是指这个。这里是哪里?” 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指这个?如果不是指这个,那么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吗?妮莉亚又再像哭泣呜咽似的问道:“这里有人吗?” “有两个人啊。” 妮莉亚突然用发怒的语气说道:“我是说人!人!什么人也看不到!黑漆漆的!只听得到声音!不要在我后面说话!我看不到你呀!”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真是的。 “我在你前面。” “我看不到你……看不到啊!” “你把手伸给我。” 可是妮莉亚一动也不动。所以我摸索着大约是妮莉亚的手的位置。手。我举起那只手,拉到我的脸颊。我把妮莉亚的手贴着我的脸颊,然后说:“摸到了吧?” “……嗯。” “我又没死。我的身体是温热的,脉搏也在跳动,是吧?” “……嗯。” “我说话的时候脸颊有在动,你感觉得到吧?” “……嗯。” “我是在你前面吧?” “……嗯。” 我放开妮莉亚的手,但是妮莉亚没有把手放下。她举起双手抚摸我的脸。我就任由她去摸了。过了不久,她一边把手放下一边坐起身的样子。 “看来我虽然年纪大了一些,却还是不够沉稳。谢谢你,修奇。” “你好像做噩梦了。可能是太饿了才会这样吧?呃……我实在是不该提到饿的事!好像已经挨饿很久了耶!” “好像是吧。喀嗯!” 妮莉亚抽吸着鼻涕。接着,她的说话声音整个转换回来,有力地吼叫着。 “喂!你们这些家伙!你们是想把人活活饿死啊?” 嗯!当然不可以就这样活活饿死! “你们一个贾克伸头下来!给我们吃点东西!” 我们气势凶悍地对着天花板乱喊。过了一会儿,天花板出现了一个四角形的光。并且传来说话声。 “你们上来吧。可是,不准耍花招。一次上来一个人。” 是涅克斯的说话声。随即立刻从上面掉下来一条绳梯。 “咦?怎么这么简单?上去之后安静地待一阵子,再把他们全都打死,你觉得如何?” 妮莉亚嘻嘻笑着说:“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他们当然是已经做好准备了吧。” “女士优先。” 妮莉亚微笑了一下,爬上绳梯。接着我也跟着她后面爬上去。 他们很笨耶!绳梯当然只能一次上去一个人,不是吗? 我上去一看,确实是戒备森严。拔出刀剑的男子,连同贾克,共五个人包围着我们。其中两个是刚才的那两个贾克,一个是打倒我们两人的那个马夫。其余两个是刚才没看过的人。 妮莉亚早已被两个贾克各抓住一只手臂,但还是在对我微笑。 贾克他们手上都拿着匕首,看来一定是妮莉亚已经被解除武装了。 有一个男的对我伸出手来。 我像是没想到要去反抗的样子,就把巨剑递出去了。涅克斯摇摇头说:“喂,我不是叫你不要耍花招了?把手套脱下来。” “哼。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我刚才用剑领教过了。只要用剑碰一次,就能掌握对方的技术和力量,才是真正的剑士!” “当然当然。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砰!在我旁边的家伙用刀柄戳了我的腹部一下。混蛋家伙!我痛喊一声,准备要冲上前去,但是面对五把闪闪发亮的刀刃,我要是猛冲上去,岂不就死定了? “哼,打一个空手的人,算什么剑士呀?” “这样不是很好玩吗?” 涅克斯厚颜无耻地说。现在他那张脸和先前那天早上简直判若两人。那天早上,在卡尔的问话之下红着脸的模样,难道是做假的? 他那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全都是装的喽? 我脱下OPG交给他们。 涅克斯指着桌子,要我们坐下。妮莉亚和我注视周围每个人之后,就一屁股坐了下来。涅克斯坐在我们对面,其余五个人围在我们后面站着。我故意捣乱审问,对着站在我后面的一个男的弹了手指,说道:“我要煎饼、牛排七分熟、饭后用啤酒清清嘴巴!” 妮莉亚咯咯地笑了出来,那个男的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看了看我,随即做出要再用刀柄戳我的动作。呃啊!不要再戳了啦!涅克斯举起手来阻止他:“有什么喝的都拿过来!” 他们之中的一个,就是刚才那个马夫,往外走了出去。我真的没听过那家伙讲过一句话。然后,涅克斯一面弯着手指头,一面看我们。妮莉亚表情不耐烦地问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呀,我只是个精通许多事的人。” 妮莉亚长长吁了一口气之后,对我说:“修奇,你来跟他说话,有时候我觉得你和我心有灵犀。” 我动了动我的头,对涅克斯说:“你精通很多事?最厉害的是什么事?是不是无法打赢对方时,就叫部下来揍那个人?是不是叫一些喽哕来助你一臂之力?” 涅克斯噗嗤笑了出来。哼嗯,他不像是那种可以用话激他的人!和杉森不一样耶?此时,刚才走到外面去的马夫拿着啤酒杯走了进来。他在我和妮莉亚面前各放一杯,我们两人则是互相望了一下。 这啤酒可以喝吗?涅克斯看到我们的模样,微笑着说:“没有毒。” 妮莉亚噘着嘴,说道:“如果有毒,你会告诉我们吗?” “嗯。” “修奇,你等等。” 妮莉亚说完之后很小心地把嘴靠在杯缘喝。她先伸出舌头尝了味道,再一点一点地让啤酒流到嘴里,像是在观察她自己的状态似的等了一会儿。她突然皱起眉头看着我。 “你不要喝。” “什么?那么……” “因为都没有气泡。” 涅克斯立刻发出一阵爆笑。 “噗哈哈哈哈!” 他像是觉得可笑到了极点似的,按着额头把头往后仰。他就这样仰望天花板,笑了好一阵子,然后说:“我真的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人!哈哈哈!好,真有胆量。” “谢谢。我们已经受到一番招待了,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 “走去哪儿?走到天堂吗?” 涅克斯微笑着回答出这一句话,我不禁觉得他很龌龊卑鄙。这家伙到底想要我们怎么样?明明是有事才会找我们在这里问话。 “我们不想和你攀上什么关系,你要什么就快说吧!” 真令人惊讶!不愧是妮莉亚,竟然说出了我想说的话!涅克斯嘻嘻笑着说:“你既然都这样说了……不过我还是绅士一点。应该要互相自我介绍一下吧。那天早上虽然是有见到你们,但是没有正式听你们介绍自己。” “是吗?我是淑女妮莉亚。三叉戟的妮莉亚。” “这我刚才好像也有听到。而且听说你的绰号好像叫精打细算的妮莉亚。”妮莉亚哼了一声之后,涅克斯把头转向我这边。 “你好像不想再说什么了。好,那你呢?” “我叫修奇·尼德法。绰号怪物蜡烛匠。半兽人的克星,假男爵希里坎的克星,煎饼的发扬光大者,食人魔幻觉的杀手,卡拉尔的救援者,高贵仕女杰米妮的骑士。还有,贺坦特的蜡烛匠后补人……” 涅克斯先生已经静静地举起手了,要不然我还可以再多乱编几句的。涅克斯高兴地笑着说:“我呢,名叫涅克斯·修利哲。修利哲家族的长子,艾德布洛伊的在家修行祭司,拜索斯皇城的盗贼公会会长。” 一直在嗤之以鼻,哼个不停的淑女一听到最后那句话,瞪大了眼睛。 “公会会长?” 妮莉亚转身看了看中年贾克,中年贾克则只是一直微笑着。妮莉亚摇了摇头,说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中年贾克嘻嘻笑着说:“就跟你听到的一样。” “妈的,夜之绅士居然已经走到这步田地!什么呀,竟然是贵族在当公会会长?真可笑!” 在我们旁边的那些家伙都用凶悍的表情瞪着妮莉亚,这时她才稍微收敛一下说话的声音。真是令人不敢置信,涅克斯竟是公会会长!不是盗贼也能成为盗贼公会的会长? 涅克斯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说道:“没有什么好觉得奇怪的。这只是传统组织学的应用而已呀。” 妮莉亚紧皱眉头,说道:“傀儡?” “没错。” “天啊。拜索斯皇城的公会会长竟然从以前就是傀儡,像话吗?” “当然像话呀!这是时间和努力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没错。” 妮莉亚以为涅克斯会再说些什么,可是他没有再说任何话。所以我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单纯的服从。” “如果拒绝呢?” “微不足道的死亡。” 如果不照他所说的去做就是死路一条。嗯,真是令人头痛的事啊!我开始喝那杯没有气泡的啤酒。幸好味道还不算坏。但是我的脑子里却愈来愈丧气。 妮莉亚弹着手指头,说道:“很好,我们不想死。你说吧!要我们服从什么?” “红发少女。你们知道吧?高阶祭司应该已经跟你们说了吧?” 原来这家伙真的知道那个少女的事!妮莉亚表情忧郁地看了看涅克斯,气鼓鼓地说:“哼,我不喜欢红色。因为我是红发。你说说蓝皮书的事,如何啊?” 一开始,涅克斯的脸上浮现出紧张感。涅克斯用锐利的目光看了看妮莉亚。但是妮莉亚仍然还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用没有焦点的眼神回视他。 “你要的是在哈修泰尔宅邸里的那本蓝皮书,没错吧?你是要我伪装成哈修泰尔家族正在寻找的红发少女,潜入之后再把那本书偷出来。不是吗?” “你对那本书知道多少?” “我只知道表皮是蓝色的。” 涅克斯把双手放到胸前,手指尖合着之后又打开来,一面不断重覆这个动作一面看着妮莉亚。 “原来月舞者这家伙都说了。” 妮莉亚没有说什么,只是耸耸肩。涅克斯点点头,说道:“一开始我并没有要把这事交给他去办。但是没人才了,只好叫他去做。可是我看他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得送他个礼物才对。” 什么礼物?他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呢?不过,涅克斯继续说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事情就好办了。嗯,高阶祭司已经跟你们说过,你们都知道了吧。克拉德美索进入了苏醒期,所以哈修泰尔家族要去寻找以前失散的一个小孩。因为只有那个女孩最有可能成为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 我和妮莉亚同时点点头。涅克斯看到我们的那副模样,微笑着说。 “所以你伪装成那个红发少女,到哈修泰尔家里吧。然后把我要的那本书拿来,这样就可以了。” “我拒绝你的委托。不行!” “不行?” 妮莉亚说:“我已经见过那个侯爵,而且我还跟他说过我不是十几岁。要是我再去找他,跟他说‘我其实是十几岁’,这样行得通吗?” 涅克斯皱起眉头,说道:“你说他已经见过你了?” “嗯。” “真是他妈的……” 涅克斯嘟嚷着,然后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说道:“那么你已经没用了。我知道了。” 什么?啊,他这是什么意思?涅克斯突然向我背后使了眼色。 我一看后面,就看到那个马夫拔出了长剑的模样。真是混帐东西! 这时候,妮莉亚说:“你要的是那本蓝皮书吧?” 涅克斯又使了眼色,随即马夫把长剑收回剑鞘。呜,呜哇!我的寿命已经少了十年了。涅克斯看了看妮莉亚,而妮莉亚则是面带忧郁神情。说道:“那么不管怎么样,反正只要把那本书拿来就行了,不是吗?” 涅克斯歪着头看了看妮莉亚。 “如果你想用偷的,那是行不通的。要是可以的话,我老早就叫人去偷了。盗贼公会里能力强的人多得是。可是没有人可以侵入哈修泰尔宅邸去拿出那本书的。” “不管怎么样,反正把书拿来给你就可以了,是吧?” “没错。” “既然会拿书来给你,就饶了我们吧。” “我看你只是不想死才这样说的吧?” 妮莉亚用凶狠的眼神看着涅克斯,说道:“那你留一个当人质。反正我们有两个人啊。所以一个人出去把书拿来交换人质。这样总行了吧?” 涅克斯看起来像是在考虑了。 “好是好,可是你觉得有可能办得到吗?” “你没有必要担心啊!我们把你要的东西交到你手中,不就行了?” “你说的是没错。” “你总算听懂啦。那么我就当人质,你放了那个小鬼。那个小鬼会把书拿来的。” 我惊讶地看着妮莉亚。可是妮莉亚只是一直看着涅克斯。涅克斯面带讶异的表情,说道:“这太奇怪了吧?你不是小偷吗?可是怎么叫那个小鬼去?” “这是急着想活命的人所说出来的话,不要问为什么,你只管相信就好。” “那我相信就是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喊着:“等,等一下!妮莉亚,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闭嘴!” 妮莉亚打断我的话。然后突然附在我耳边悄悄地说:“笨蛋。逃得出去的人应该要留下才对。” “妮,妮莉亚?” “闭上你的嘴巴,出去。我自己可以脱身啦。” 然后她稍微停了一下,突然间改变语气,说道:“自从遇到你们之后,三叉戟的妮莉亚就被你们搞得乱七八糟的了。唉!” 接着妮莉亚就这么离我远远的,我不知所措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涅克斯。然而妮莉亚用冷漠的态度对涅克斯说:“请你仔细向这个小鬼说清楚和你要的那样东西相关的事。” 第六章 我无精打彩地走在回去的路上。混蛋! 我的怀里有一张涅克斯大致画给我的哈修泰尔侯爵宅邸的地图。那么,我现在一定得照着地图侵入宅邸去拿出那本书了喽?真是的。这未免也太夸张了!我来首都竟然还得做这种小偷行为! 我连走路都感觉好怪。我的脚有这么重吗?实在太说不过去了。过去十七年来走路的感觉,现在一下子都忘光了吗?混帐东西!我一向戴在手上的OPG没了,感觉什么都不对劲。 让我这种步伐更加沉重的原因是,该死,妮莉亚被当成人质留在那里了。 可恶的家伙!为什么偏偏要叫我们去啊? 真是的,不过,那其实是妮莉亚提出来的。 真无力。真的好无力。真的…… “呃啊!” 真倒霉。我竟然被我自己的脚给绊倒了。地面用力打了我的脸颊一下,那面脸颊就这样被刮了一层皮。混蛋!混蛋! “混蛋东西!” “你被自己的脚绊倒,还想怪谁呀?” 路过的一个行人对我丢了这一句话。妈的。我现在才发现很多人都在看着我跌倒。这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干嘛一直看呀?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拍着身上灰尘的那双手实在是太没有力气了。真是的,我的力气才只有这么一点点吗?我用尽全力打了自己身体一下,可是一点儿也不痛。反而是只有手掌发红而已。我火冒三丈地用力狠打自己的身体。 啪,啪,啪啪! 四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我,仿佛像是在想怎么有个疯子对自己跌倒在地感到羞耻,而开始残害自己的身体。我才不管你们有没有在看我。 ……不过,这好像不是旁人没有在看就能忽视的问题。我咬紧牙关继续走,但是迈出的步伐实在是太短了。就算是傀儡玩偶来走也一定走得比我快。 傀儡? 突然间我想起了刚刚不久前听到的这个字,那个时候因为一时惊愕,所以也没有去细想是什么意思。 “天啊……拜索斯皇城的公会会长竟然从以前就是傀儡!这像话吗?” 这句话是妮莉亚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我名叫涅克斯·修利哲。修利哲家族的长子,艾德布洛伊的在家修行祭司,拜索斯皇城的盗贼公会会长。” 涅克斯是这么说的。所以他确实是拜索斯皇城的盗贼公会会长。即使公会会长贾克在场他也这么说,贾克听了好像也没有任何不满的样子。如此说来,实际的会长是涅克斯,贾克到现在为止都只是个傀儡会长。 我突然陷入了沉思,脸色沉重地走在路上。我这副模样一定很有看头。因为,脸颊到处是擦伤痕迹而身体满是泥土的少年,正以沉重的表情走在路上。 “没有什么好觉得奇怪的。这只是传统组织学的应用而已呀。” 这是涅克斯说的。传统组织学。这是什么呢?我只要听到后面有“学”字的名词,就会暂时进入森严的警戒状态,我这可真是个大问题。可恶,虽然我很讨厌后面有个“学”字,不过,先让我来想想看。传统组织学,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和刚才的状况连贯起来之后想一想看的话,对了! 因为涅克斯是贵族,无法带领盗贼公会!于是以贾克为代理人,来运转整个盗贼公会,是这个意思吧?原来这就是涅克斯所说的传统组织学的应用! “你的意思是,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这句话是妮莉亚说的。涅克斯·修利哲已经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像话呀!这是时间和努力的问题。” 涅克斯说的这句话,意思应该是他倾注非常多的时间和非常大的努力,才成就了一个盗贼公会。即使他是身为一个贵族。 他是为了什么? 问题出现了!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为了钱?这话听起来像是笨蛋。不管他有多爱钱,也不会冒着如此极大的危险,去发展一个盗贼公会的。所以,这实在是很可笑的一句话。还是因为他喜欢当盗贼?真是的,不要再猜了,修奇·尼德法!你怎么只做一些莫名其妙的猜测啊? 回去的路程可真的不是开玩笑地长!我开始加快步伐,一定得和卡尔讨论一下才可以。不对,如果要搭救妮莉亚,就一定得和我们一行人讨论,我所探知得到的事实说不定会是件意想不到、了不起的事。我很急!但是我的步伐怎么会是这副模样? 把我的OPG还来!混蛋。 “你带我去,然后我把他们全都打得落花流水。” 这是杉森说的。接着我对吉西恩伸出手,说道:“拿来吧。五赛尔。” “真是的,这样不公平!” 吉西恩一面嘟嚷着,一面还是很有王子风度地拿出五个铜板,杉森则是变为一副糊里糊涂的表情。于是,和吉西恩一起先来这里的亚夫奈德解释说道:“修奇认为杉森你一定会这么说,而吉西恩认为你不会,所以两人就赌了起来。” 所以杉森终究还是成了激动到那种程度韵家伙。然而,杉森却用不介意的表情说:“是吗?喂,那么也该分给我两赛尔。” 跟杉森一起回来的艾赛韩德和卡尔一听到杉森的话,脸色都变得很怪异。 “费西佛老弟……” “我开玩笑的。真是的,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所有人现在全都聚集在我们的大房间里。我一到独角兽旅店,就焦急地等一行人回来,结果先是口吐白沫的吉西恩还有咯咯笑着的亚夫奈德回来了。接着不久之后,杉森、卡尔和艾赛韩德也回来了。然后我把他们全都拉到我们房间,讲出事情的始末。 卡尔表情沉重地敲着桌子,说道:“所以!我们一定得去把书拿出来,才救得了妮莉亚小姐,是不是啊?” “是的。” “我们卷入了一桩相当怪异的事情里头!唉,真是的。” 艾赛韩德嘟嚷着说:“那个夜鹰小姐说她可以自己脱身,所以让你先出来,不是吗?” “她虽然是这样说……” “但我们不能放手不管地等待。好,我们一起想出个好方法吧!” 随即,大家的眼睛同时都落在卡尔身上。哎呀!卡尔真是厉害!结果卡尔用他那严肃的语调开始说道:“真令人讶异啊!涅克斯·修利哲竟然是拜索斯皇城的盗贼公会会长。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没有钱?不可能。没有人会因为没钱就去做这种危险事。那么是为了什么呢?” “这真的是很不寻常!” 亚夫奈德回了这一句话。卡尔点点头,说道:“我很好奇那本书的内容,看了这个人所要的蓝皮书,一定就可以知道他的目的了。” “您是想把那本书偷出来吗?” 卡尔听到吉西恩这么说之后,点了点头。 “透过那本书的内容,可能会比较确知涅克斯的真面目。而且为了要救妮莉亚小姐,我们一定需要有那本书。‘现在不是考虑道义的时候了。’这句话是我最讨厌听到的话,但是已经没别的办法了。” 吉西恩点点头,说遁:“我愿意帮忙。虽然我知道各位智慧非凡。” 杉森则是说愿意照卡尔的意思去做,艾赛韩德说他对偷东西不感兴趣,但既然是同伴的事,他只好去偷了。亚夫奈德说他也很好奇书的内容,也赞同去偷。随即,吉西恩问我:“修奇?对于那本蓝皮书,你把你听到的,全都仔细说给我们听。” 虽然涅克斯是拜索斯皇城的盗贼公会会长,但是他的公会里没有人有办法侵入哈修泰尔宅邸。所以计划叫人伪装成哈修泰尔家族正在寻找的红发少女之后,说不定就能拿到那本书了。 涅克斯对于书的内容完全只字不提。 他只说那本书是放在哈修泰尔侯爵的书房书柜里,是本蓝色的书,很容易就能和其附属的帐本或文件区分开来。杉森说道:“什么呀?悄悄地进到侯爵的宅邸之后,从那里的书柜拿出那本书,就可以了,就这样?” 可是,哈修泰尔侯爵宅邸那栋建筑物堪称是个杰作。至少拜索斯皇城的盗贼公会里,没有人可以动它的脑筋。 我把涅克斯给我的纸张摊开来给大家看,所有人都低头望向桌子上的那张纸。不对,只除了一个人,那就是艾赛韩德。他用愤怒的声音嘟嚷了一下之后,干脆整个人都坐在桌子上。 “请各位看这张纸。不管是从哪里翻越过侯爵家的墙,都要横穿过好长一段庭院才能到达主建筑物。各位知道我的意思了吗?整个建筑物没有一处是可以直接从外面就看得到的。而且,听说每天晚上庭院里都会召唤出‘忠诚犬’。不知道我有没有记错这个名词。” 亚夫奈德一面发出呻吟声一面点点头。 “嗯,没有错。这真是个不好的消息啊!” 卡尔看了看亚夫奈德,于是亚夫奈德咬了咬嘴唇,继续说道:“那是级数四以上的魔法。虽然我不会使用,但是大略知道是什么。忠诚犬是巫师从另一个次元召唤出来的狗群。用我们这个次元的武器是打不到它们的。可是忠诚犬却可以任意攻击我们次元的生物。而且这些狗不管多黑暗都能看得到对方,甚至是有人使用透明魔法,它们也能感觉得到魔法气息并且狂吠。” “没有办法打击它们吗?” 杉森用很郁卒的语气问道。亚夫奈德则是点了点头。杉森一边指着自己的剑一边又再问道:“我的剑镀了一层银。用银制成的武器大都能给予那种幽灵之类的东西打击!” “如果是不死生物系统的敌人,就可以给予打击,但是忠诚犬并不是不死生物。正如同我刚才所说的,它们是异次元的生物。相较之下,不死生物则是我们次元的生物。” 杉森露出了惋惜的表情,亚夫奈德则是用诧异的表情问我:“如果说那里有如此高级的魔法,一定是有巫师在那里,有没有提到这个?” “那里没有巫师。在那个宅邸里的所有魔法,都是龙所施展的。” 亚夫奈德叹了一口气。 “啊,是龙……原来如此。” “是。那个家族是三百年来龙魂使辈出的家族。在这段期间,那些龙对宅邸施以无数的魔法。所以那间宅邸在这个都市里,可以说是除了光之塔之外,最为神秘的地方。” “呼。好。你继续说吧。不,等一下,我们应该一面记录一面进行才对。” 亚夫奈德拿出了墨水、笔等东西,他在涅克斯给的那张地图的庭院位置写上了Fh两个字。我继续往下说明。 “总而言之,如果这些狗一狂吠,立刻就会招来警备兵。他们会从副建筑物这里出动。嗯,这些警备兵的数量总共三十名,听说全都是些老练的战士。而且听说他们是哈修泰尔家族青年时代忠诚的战士后裔,所以绝对不可能被收买。” 亚夫奈德表情苦涩地写了F——30,应该是代表三十名战士的意思吧?杉森咬牙切齿地说:“愈来愈……还有吗?” “现在还不算开始呢!” “哎唷我的天哪!” “主建筑物一共有三层,听说三楼是侯爵的房间以及其他重要房间所在的地方。连结各层的是中央的一个大楼梯,嗯,没错。很大的一个楼梯!主建筑物里都一直有佣人走来走去,所以,想要偷偷地走上这个大楼梯,是连想都别想的事。而且侯爵家的佣人是一天三班制地交替。” “一天三班制。呵!” 艾赛韩德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是的。每八个小时就换班一次。所以听说无时无刻都有佣人在走动。而侯爵的房间,听说是在三楼,但是这又是个大杰作。这栋建筑物虽然有楼梯连接一楼和二楼,但是没有楼梯连结二楼和三楼。” “什么呀?那么侯爵是怎么上去的?” “在这里,二楼中央的房间里施有魔法。好像是有一个空间传送术永久存在着,可以连接到三楼中央的房间。嗯,就是这里这个房间。因此,进到二楼这个房间之后背出起动密语,就会咻地往三楼的房间移动。实在是酷毙了!而且,当然,只有侯爵一个人知道起动空间传送术的咒语。听说三楼是只有侯爵一个人使用的楼层。” “哎唷,真不得了!那么三楼是不是当然都没有任何一扇窗户?” 我听了艾赛韩德的问题,摇了摇头。 “不,听说因为考虑换气的问题,所以有很多大窗户。窗户大到几乎像落地窗一样大。可是这些窗户也是不简单的东西,要爬到这些窗户,一定得爬墙上去,可是就连盗贼公会所认识的几个攀爬专家,也无法爬上去。因为墙上永久施有油腻法术。” 杉森歪着头想一下之后,弹了手指头。 “这法术我听过!伊露莉曾经用过,就是那个会使东西滑溜的魔法?” “嗯。” 亚夫奈德叹了一口气,说道:“万一要是用飞的飞进去呢?” “那些窗户看起来很平常,但是听说全部都施有警报法术。” 亚夫奈德又再叹了一大口气之后,为大家解释说道:“警报术是一种只要有任何人经过,就会发出响鸣声,用来警戒的法术。” “有没有办法不被发觉呢?” “不是幽灵的话,谁都没办法不被发觉。即使是用隐形术大概也会被发现。” 杉森大声叫着:“还有没有别的?” “到此为止是盗贼公会他们所知道的。没有人进得去三楼内部,所以根本不知道里面有什么魔法!” 大家全都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卡尔面色凝重地看着亚夫奈德所记录的那张纸,其他人也都用虚脱无力的表情看着那张纸。杉森说:“哎呀,干脆去袭击盗贼公会,不是比较好?” 卡尔摇摇头,说道:“不行,说不定妮莉亚小姐会因此变得很危险。而且,我想那本书应该是存有非常大的秘密。” “为什么呢?” “涅克斯的行为看起来像是那本书比红发少女更重要。那么说来,可以想见的是,那本书藏着的秘密一定非常大。” 杉森把手往两边摊开,无奈地说: “可是又进不去侯爵家!” “进不去……可真是伤脑筋。我想想。亚夫奈德先生,可以使这些魔法无效吗?” 亚夫奈德摇了摇头。 “我没有亲眼看到,无法确定是不是可以使魔法无效,但如果是龙所施的魔法,应该是非比寻常强大的法力。像我这么逊的巫师恐怕拿它们没办法。” 卡尔又再努力地盯着那张纸。随即其他人全都以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再次盯着那张纸。过了不久,卡尔说:“虽然会对哈修泰尔侯爵很抱歉,但我们实在是需要那本书。” 杉森看了看卡尔。 “既然需要那本书的话?” “那当然就得偷出来……要不然怎么办?” “怎么偷出来?” “要竭尽所能。” 对呀!当然要竭尽所能才可以偷得到! 天空沉重地蒙着暗灰色的云层,像是在严重警告冬季即将来临的事实。搞不好过几天就会下雪也说不一定。 哈修泰尔宅邸的宏伟模样在我眼前出现了。真壮观!现在我们站在大门前面了,但是主建筑物实在是太远了,简直远到快看不清楚的程度。暗灰色的天空低矮地压迫着大地,哈修泰尔宅邸的建筑物正好像是贯穿了天空的模样,耸立在前方。 卡尔以一个精力充沛的动作,下了马匹。 他的样子可真够瞧的。卡尔的衣服在个性比较直爽的人看来,都会直接称这是破烂衣服。为了要做成这件衣服,今天早上买了一件旧衣之后,杉森就把它拿来当球玩,先揉成一团之后,又是踢又是踩的。然后艾赛韩德还擤了一把鼻涕,吉西恩则是拿着衣服去了一趟厕所。可以想见那件衣服是什么模样了吧?卡尔用一副受不了的表情穿上了那件衣服。再加上卡尔的脸上轻轻地抹了一层炭灰,做了一番化妆,整个腰都弯着,看起来像是当场就要从嘴里流出口水似的。 接着,杉森也下了马。 杉森看起来好多了。今天早上杉森跑去旅馆的马厩,跟在他身旁的吉西恩则是努力地帮他打气说着“你可以做得到!提起精神,杉森!哦!我们的希望杉森!展现贺坦特男人的真气概吧!男人不是用容貌,而是用行动来表现自己!”等等没啥意义的话,杉森就这样勇敢地把头塞进马饲料的桶子里,直接洗了一遍头发。在一旁看着的马僮,眼睛差点跳出一肘之远。杉森以这种状态一进到旅馆,独角兽旅店的老板黎特德就一副想杀了杉森的模样,所以杉森只好在外面吃早餐。虽然没有糟蹋到衣服(杉森很宝贝衣服,因为很难买到符合他尺寸的衣服),但取而代之的,他采取打破常规的穿法。裤子的一边塞在靴子里,另一边露在外面,并且解开了皮带,改用绳子系着裤子。他的一条斗篷则是慷慨地用艾赛韩德的斧头弄得破破烂烂的,然后围在身上。 可是,哦!该死的!再怎么样,他们两个人也比我好。我还无法下马。呃!我的屁股快痛死了!我以前还不曾侧坐在马鞍上。 杉森看到我的表情,像是要爆笑出来,可是又勉强忍住了。我瞪着杉森,简直像是要把他吃下去似的。杉森则是用过分郑重的动作低头看,对我说:“这趟遥远路途,您辛苦了,修琪莉亚小姐。已经抵达目的地了。” 哦……天哪。修琪莉亚!他也太会取名字了吧! 没错。我在胸部塞了两大团的棉花,用绷带绑紧之后,还戴了一个非常娇艳的胸罩。腰上则是穿了一件束腹,在束腹下面还用吊袜带穿了丝袜。妈的,我在刮掉脚毛的时候还不小心刮伤,到现在都还在隐隐作痛。而且我还穿了一件朴素但很漂亮的白色洋装。洋装!我的天啊!我老爸要是看到现在的我,一定绝对会不认我这个儿子了。这就是卡尔所说的‘竭尽所能’吗? 我,天哪,男扮女装了! 真想一头撞死! 卡尔一站到大门前,就立刻有一个门房跑了过来。那个门房从纱窗般的铁门缝里看了看我们,说道:“请问你们是……” 那个门房还没有把话说完,就一直失神地看着我。哦,不行。 虽然太有魅力是我应该承担的宿命,但是也请不要用这种恶心的目光看我,真是的,那个门房可能是看到我的一头红发才会如此惊讶。很漂亮吧?这可是亚夫奈德千辛万苦才做出来的杰作哟!一头的红发!如火花般妖艳无双且突兀的颜色,煞是迷人吧? 我的天哪!我原本就有这种倾向吗?我低头不语,像是看到门房的目光感到害羞似的表情,低头看着下方。卡尔说:“喂。听说这个家族在找红发的丫头,是吧?” 卡尔的说话声音很粗暴,而且完全都沙哑了。真酷的语气啊……卡尔可以说简直就像是在某条后巷混了很久之后,刚才不久前才出来的语气。那个门房呆愣地看着卡尔,随即,卡尔又再说道:“是吧?不是?我从北方林地把她带到这里,不是要来听你说不是。嗯?” “是,是的。请等,等一下。” 那个门房立刻跑到里面,不久之后又再跑出来,打开了铁门。 “请进来。” 卡尔立刻抓着曳足的马缰走了进去,杉森则是一手抓着流星的马缰。另一手抓着杰米妮的马缰,跟在卡尔的后面。至于我呢?当然是低头不语,窈窕淑女般高高在上地侧坐在杰米妮上面。我完蛋了! 我们横穿过长长庭院的时候,周围的模样尽是秋天的情致,寂静且庄严。庭院两边有二座非常大的喷水池,可能是季节所致,里头都没有水。可是庭院里有许多大树,落叶漂亮地覆盖着地面,铺着石头的路上却不见任何落叶。在落叶之间立足的摆置非常地精巧。铜像大多是龙的模样。虽然不如实际的龙那般巨大,一在当场就要吼叫着朝我奔来,然后对我喊着‘你根本不是女的!’哇啊,不要掐我的脖子。 我们沿着那条路一直走,接着就看到了主建筑物。 我们一到达主建筑物前面,立刻有马僮和其他佣人跑出来。杉森看到马僮跑过来,先是对我投以狰狞的视线,然后到我的马鞍旁边,跪下之后伸出手来。他可真是周到啊!妈的!我小心地踩着杉森的手走下去。那些马僮随即就将我们的马带离开了。他们的速度好快,我想原因应该是卡尔和杉森发出的味道所致吧。 那些佣人引领我们进到里面去。这建筑物真是金碧辉煌!可能是因为建筑物的墙上施了油腻法术,所以建筑物的墙上一尘不染,闪闪发亮着。主建筑物正门上方有一个巨龙脸孔模样的浮雕。 我试着尽量低头走路(却不是件容易的事。真是的,皮鞋太小了啦!)。我一进到里面,就看到大厅宽敞的模样。大厅的地板铺着磁砖,正前方是通往二楼的大楼梯,而两旁则有一些门。我看到天花板的那一瞬间,吓了一大跳。 天花板上有巨龙的头骨所做成的吊灯挂在上面。哇啊!巨龙的头骨!真不愧是三百年间与龙同甘共苦一路走来的家族才有的气势。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强让自己的嘴巴不要张开,可是杉森却一直张大着嘴巴。 有一个看起来可能是执事的人物走了出来,看着我们。他是一个中年的男子,半白的头发全都往后梳去。他虽然对于我们散发出来的那股恶心味道皱起了眉头,但还是很沉着地说:“我是负责哈修泰尔家族事务的魁海伦。请跟我来。” 卡尔很郑重地说:“啊,真是荣幸。我叫卡尔。” 执事魁海伦露出稍微不悦的表情之后,又再严肃地说:“不过,您们是从哪儿听到我们家族在找红发少女的?” “什么?啊,是乔告诉我的。” 魁海伦一听到卡尔乱七八糟的答话,显得有些失去冷静的模样。 “乔……他是谁呢?” “啊。是我的朋友。乔,帅哥乔。那家伙是这么说的,说有一个哈修泰尔家族在找红发丫头的呀!” “那位名叫乔的人是从那里听到的呢?” “叫什么来着?啊,对了,他说他是从玛莉那里听到的呀!” “……玛莉是谁呢?” “我只知道,她是乔这家伙不知在哪儿交到的酒女,还跟她一起睡过。那家伙,实在是很会拐骗女人!功夫好得不得了。不管是哪一个女人,只要是他看上眼的,那天就得解开裙带了。要说到这家伙的功夫……” 魁海伦执事郑重地举起手,阻止卡尔继续念个不停。天哪,卡尔。你真的好厉害呀!执事说道:“请各位先进来这里。” 他引导我们进去的地方是位在大厅旁边的一个会客室。这不太好耶!如果能到二楼去,岂不是很好,可是偏偏却在一楼。不过,卡尔面不改色地,用力迈步跟着执事走了进去。 那是一个满是美丽装饰的华丽的会客室,卡尔很是用力地坐到沙发上,随即杉森更是用力地,像是会压坏沙发似的坐了下来。卡尔还在沙发上用屁股一直咚咚地跳着。 “呵!这东西好软耶!”卡尔……哦,拜托。连杉森也无法跟着他这么做。可是卡尔肆无忌惮地对执事魁海伦不停地唠叨:“在墙上的那个东西是真的金器吗?哇啊,这副肖像画得真好看。应该很贵吧?这窗帘很白耶!比丫头的内衣还要白吧!咦?你的内衣是不是也是白色的?” 执事魁海伦以超人的自制力忍了下来。就连他看到卡尔把刚才和茶一起端进来的银茶匙藏到袖子里之后又掉出来的模样,他也依旧保持温和的态度。坦白说,我真想拍手称赞他呢!卡尔表情尴尬地把茶匙放到桌子上。 “请问这少女的来历是怎么样的呢?” 魁海伦如此郑重的问话却得到全然不郑重的解答。 “噗哈!来历?问来历干嘛这么郑重?嗯,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是我在做牛只生意的时候。喂,杉森!你还记得吧?唉,那时候是我意气风发的时候呀!我赶着牛,如果经过北部林地,每家酒店的酒女都会为我痴迷!个个都翻开裙子欢呼不已!你刚才是问什么来着?啊,对了。是在我从北部林地的委拉姆特村赶牛上来首都的时候,那是多久前的事呢?反正来这里之后就捡到这丫头了。幼小的她在市场地上哭哭啼啼的模样,叫人看了觉得实在是太可怜了。所以我就把她带回我们家,给她吃给她穿的,把她养大。” 卡尔的这番谎话好像让执事魁海伦极受感动的样子。虽然魁海伦因为那股臭味不敢接近卡尔,但他还是用很真诚的态度问道:“那正确的时间是在什么时候呢?” “我不知道!喂!修琪莉亚!你几岁了?” 我很文静地回答:“我今年十七岁。” 执事魁海伦对于我的答案好像非常满意的样子。十五到二十岁、红发、孤儿出身,条件全部都符合。哈哈哈。 “请各位稍微等一下。” 魁海伦带着十分担心茶匙的表情走了出去。卡尔一等到他走出去,就立刻露出严肃的表情,说道:“费西佛老弟,没有时间了,立即行动。” 杉森不发一语地点了点头之后,立即站起来。他打开会客室的门,走了出去,随即在外面大声喊着:“喂!喂!我尿急,要撒在哪里好?” 天哪,他可真敢讲! 杉森一走出去,我们就很轻松地看看天花板和四周墙上的装饰,鉴赏一下挂毯。挂毯的花纹大多是龙的模样。如果可以让我帮这个宅子取名字的话,我会取名为龙之神殿。 不久之后,门被打开了。我以为可能是杉森,结果一看不是杉森,而是执事魁海伦。在他后面站着另一个人。我在那一瞬间赶忙把头低下来,可是我怕他起了疑心,所以我眼睛往上睁着,头往下低垂,用这个姿势偷看他。 那个人正是哈修泰尔侯爵。虽然他还是像上一次看到时的凌厉脸孔,但是现在是伪装之后见到他的,所以我一看到他的目光之后,不禁让我想拉肚子。我今天早上吃了什么呢?他可真令人害怕! 卡尔以呆愣的目光看着侯爵。执事魁海伦虽然用眼神表示,请卡尔站起来,但是卡尔还是一点儿也没察觉到的样子,很轻松地说:“我的名字叫卡尔,请问您是?” 侯爵用冰冷的脸孔盯着卡尔,执事魁海伦赶紧跟我们说:“这位是哈修泰尔侯爵。请起立吧!” 然后,卡尔便缓慢地起身。侯爵打量了一下卡尔,随即皱着眉头,然后转向我这边。卡尔像是有些不满似的嘀咕着说道:“嘿。小姐的香味好像比较合你的意哦?” 天哪,卡尔。你真的……你真的酷毙了!魁海伦听到这句唐突的话,脸色都变了,可是侯爵并不理会卡尔,他看了看我。 “就是这个女孩吗?” 魁海伦赶紧点点头。接着侯爵大步向我走来。哇啊,瞬间感受到天大的危机!我试着努力让脸变红,可是我的脸色却变成苍白的样子。侯爵凝视了我一下,说道:“把头抬起来!” 死,死定了!我稍微抬起头,看了一下侯爵之后,又赶紧低下头。侯爵正在看着我,像是要把我看穿了似的盯着我看。突然间侯爵伸出手来,抓了我的手! 不,不行!槽糕。如果摸我的手……哇,哇,幸好。因为我有一阵子都戴着OPG,我的手很少照到太阳光,所以变得很白。不过比起少女的手,还是太粗糙了。然而如果我把手抽回去,恐怕会被怀疑少女的力气太大,所以我不敢太用力做出想把手抽回去的动作。 侯爵握着我的手站了一会儿之后,把手放下。接着,他突然拿出手巾,开始擦拭他自己的手。这是什么意思?今我觉得很不高兴!我看着侯爵的脚,咬牙切齿。侯爵冷淡地对魁海伦说:“把我屋子里这些发臭的东西清掉!” “咦?” “还要我说第二遍吗?” 接着,侯爵就转身走出去了。卡尔的脸色变得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看着发出砰一声的门。接着,魁海伦说道:“好了,各位请出去吧。还有一个人到哪里去了?” “喂,喂!你们这是在干嘛?我们从那么遥远的北部林地来到这里,你们居然这样就要把人赶走?” “有谁说过要邀请你们来吗?请赶快出去吧。” “他妈的!你们简直是在玩弄人嘛!不行!我们不能这样就出去。至少要给我们旅费才对!我从那么远的地方来这里耶!” “请不要开玩笑,请出去吧!” 卡尔开始在那里耍赖,随即,魁海伦就开始提高嗓门。卡尔开始凶狠地胡乱说一些下流的话。随即,魁海伦生气地叫进来一些佣人。 那些佣人紧抓着我们往外拉出去。卡尔不断大声高喊并且尖叫,这其中的百分之九十以上掺杂着骂人的话。大约被拉到大厅中间时,杉森跑了过来。 “咦?怎么了,这是在干嘛?” 杉森用糊里糊涂的表情说着,想叫住那些佣人。可是佣人们一看到杉森就开始连他也抓着拖出去。杉森他开始不断破口大骂了起来。 “你们是在开什么玩笑!把人叫到这里又赶人走!” “谁叫你们来?是你们自己找上门来的!” “你们不是说在找红发少女!我们快累死了才把她带来的!为什么这样赶我们走?妈的,像那种货色就算只是放在床上看也不错,不是吗?” “你这家伙嘴巴怎么这么不干净!” “那个丫头已经长得不错了!该翘的翘,该凸的凸!而且又是你们要的红色头发,不是吗?你们侯爵到底还想要什么呀!” 杉——森——,你,你死定了呀……!佣人们个个都觉得很荒唐似的喊着:“这个家伙!你以为我们侯爵大人是在寻找随便跟人上床的丫头啊!” “是你们大人喜欢,才叫我们来的,所以我们才把她带来的呀!” 杉森和卡尔两人很露骨地把事情说成是以为侯爵喜欢女孩子,才会去寻人。你们可真爱闹。可能也有在戏弄我的成份吧!然而知道侯爵是在找女儿的那些佣人听起来,却是非常啼笑皆非的话。 他们只差还没有出拳头而已,就在双方几乎快打起来的时候,我们被赶了出来。我们的马也被一起赶到外面,卡尔和杉森两人还摇着铁门破口大骂了好一阵子,我则是离他们远一点儿,只是低头站在那里。 卡尔和杉森两人一边骂一边后退去骑马,连我看了都觉得很夸张。我趁机会悄悄地靠近杉森,小声地耳语说:“回去之后……杉森,你给我小心!” 杉森却只是一直在微笑。走着瞧!我很文雅地上马侧坐之后,低着头,双手紧握在一起。我简直快要忍受不住心里头的那股怨气了!可是卡尔好像不怎么关心我的惨痛遭遇,对杉森投以询问的目光。随即,杉森稍微点了头。很好,也就是说顺利放好了喽? 我们回到了独角兽旅店。 “嗯,尼德法老弟。不要再掐费西佛老弟的脖子了……” “那我勒脚好了!” “呜呃!” 卡尔看见我坐到趴在床上的杉森背上,勒他的脚,他叹了一口气。杉森一面惨叫着,一面用力捶着房间地板。 “不要装模做样了!我现在又没OPG,我会勒得多痛呢?” “那换你躺!我来勒你的脚!看看会不会痛……” “谁会笨到把脚交给食人魔!” 卡尔用很费力的表情对我们说:“两位。你们继续吵闹的话,亚夫奈德先生就无法开始了。” 我不甘心地把杉森的脚放下,杉森咯咯地笑了几声。他确实是不怎么痛的样子。 “对了,什么时候可以再看到那副模样啊?嗯,修琪莉亚小姐。回故乡后再打扮成那副模样游街的计划……” 我立刻冲向杉森,我们两个同时失去平衡,跌落到床铺后面。 砰!随即艾赛韩德大声喊道:“你们两个真吵,给我稍微安静一下!” 我们嘟嚷着,上到床铺,呆滞地坐着。亚夫奈德叹了一声,然后准备好施法的事前准备。他表情焦躁地看了看吉西恩,随即吉西恩点了点头。 “如果是贵族家,一个小时后应该就是用餐时间了。” “呼……很好。那么我要开始了。大概会花一个小时的时间,可是我不曾试过,所以不知道是不是正确。” “你没有试过?” “伊露莉小姐曾经好心地教过我,之后我成功地召唤过我的巫师随从。但是还没有试着和它心灵同调感应过。” 卡尔笑着鼓励说道:“既然你曾经成功召唤过,那么也一定可以感应成功的。” “那么我要开始了。” 亚夫奈德看起来神情很紧张,但他还是用巫师那种沉着并且熟练的动作开始准备。首先,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些铁棍,组合了起来,在我们房间中央立起一个像是大三脚架的东西。他把旅馆老板借给他的锅子放在三脚架上面。嗯,确实是三脚架没错! 杉森从一旁准备好的桶子里把木炭倒到锅里。装满木炭之后,亚夫奈德用虔敬的动作在木炭上面覆盖一层香,然后点了火。 木炭一面发出微弱的火光,一面烧了起来。紧接着,亚夫奈德命今把房里的蜡烛全都熄灭掉。灭了烛光之后,房里只剩下从炭火之中发出的微弱红光。 所有人的脸孔全都变成淡红色的。亚夫奈德举起形状奇怪的铁棍,开始横向搅动在炭火上面冒着的香的烟雾。他嘴里念着我所听不懂的奇异的起动语。 他念了很长的一段咒语。偶尔传来像是要结束了似的喃喃自语声,但是却又一直不结束。铁棍随着说话声的高低节奏,奇异地被移动着,有时候亚夫奈德用激烈的动作捏起一把香,像是用扔的动作,撒在炭火上。每次都会溅出火花,烟雾弥漫。 艾赛韩德他那张矮人的脸孔,在暗红色的火光之中看起来更像矮人。紧双又小又圆的眼睛正闪闪发光着。卡尔的脸就好像是堆着深沉苦恼的人类模子做出的一些很是暗沉的阴影。杉森正张着嘴巴,吉西恩则是紧闭着嘴。他并没有吵嚷——是端雅剑也没有在吵嚷。 不知不觉间,喃喃自语声已经停了。 声音已经停了吗?我看了看亚夫奈德的脸。在那一瞬间,我倒吸了一口气。 他的眼睛往上翻,正在凝视上方。其他人都不安地看着他,可是没有一个人懂魔法,所以不知道他到底是处在什么样的状态。施法失败了吗?有没有危险性? 突然间,他的嘴角往上轻轻地移动。 “看到了!” 卡尔的脸色一下子亮了起来。所有人都安心地吁了一口气的时候,亚夫奈德像是在呜咽似的继续喃喃自语。 “天花板冷冰冰的……下去吧。对。往门那里……悄悄地推开……不要发出太大的嘎吱声……注意脚指甲。看看四周围……确实是用餐时间没有错……” 那是吉西恩所建议的。他主张不管平常佣人如何来来往住,在用餐时间是绝对不会走来走去的。他并且说,贵族家里在用餐时间是不会去制造吵杂的脚步声的,当然,一方面也是因为佣人也要吃东西,所以才不会走来走去。因此,吉西恩主张用餐时间移动,以免引人注意。当然啦,如果是像人那么大的东西移动,一定会引人注意,可是现在我们的情报员并不是人类。 “这是楼梯啊……很好。轻轻地……做得好。” 亚夫奈德像是要飞上去似的把腰身往上抬。可能现在他已经和宅邸里的巫师随从完全合为一体了。他像是下到地上的,弯着身体。 “很好……没有人……好,去中央的房间……对……” 亚夫奈德仿佛是在悄悄走路似的做出要往前走的动作。吉西恩紧张地抓住他,才没有发生踢到炭火的事。被吉西恩这么一抓,亚夫奈德摇了摇头,然后又再低声说道:“差点就错过了。没错。对……不要慌……就是那一间。对……感觉到一股刺痛的气息。确实施有魔法……这是永久魔法的力量……推开。嗯?真是的……好。挂在天花板。” 亚夫奈德做出往上飞,挂在天花板的姿势,这又再一次让吉西恩吓了一跳。被吉西恩扶着的亚夫奈德摇了摇头。他的眼睛转为正常的眼神,亚夫奈德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擦干额头上的汗珠。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开心地微笑,并且简短地说:“感应过程很顺利。”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可以做得到!” 卡尔大声地拍了拍手。其他人也跟着拍手,随即,亚夫奈德不好意思地说:“现在那只蝙蝠挂在那个房间前面的天花板。应该可以清楚听到房间里面的说话声。蝙蝠的听觉是很不错的。” 卡尔嘻嘻地笑着。一副很满意的表情。 这是伊露莉在雷诺斯市教亚夫奈德的法术:寻找巫师随从。亚夫奈德拜伊露莉所赐,把那个法术变成了自己的东西。他所选择的巫师随从则是蝙蝠。 现在,亚夫奈德已经跟我们今天白天藏在侯爵宅邸的蝙蝠成功地做了完美的感应。我们高兴地互相看了看,艾赛韩德甚至还竖着大姆指,表示他很满意。 “他真不愧是个巫师!哈哈哈!我一直都相信他这次一定会成功!” “谢谢。可是还没有结束。我还不确定侯爵吃完饭是不是会上三楼。” “那么,需要一直和那只蝙蝠做感应吗?” “是的。不过,既然成功过一次,现在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做感应了。可以拜托伊露莉联络……” 亚夫奈德说到一半怔了一下。我惊讶地圆睁着眼睛,问道:“蝙蝠的名字是伊露莉?” 亚夫奈德的脸都涨红了。他一面犹豫着一面说:“啊。有感激的含意……才取那个名字。” 杉森惊讶地张大嘴巴,马上又闭上嘴巴,然后噗嗤笑了出来。 “把蝙蝠取名叫伊露莉,好像有点奇怪。” “噗哈哈哈哈!哦,真是,对不起啊,亚夫奈德,可是你竟然把蝙蝠取名为伊露莉……噗!” 艾赛韩德开始抓着肚子爆笑了起来,亚夫奈德的脸也就因此涨得更加红了。 我们一直处在紧张的状态下,而且非常地饥饿。可是,我们又不知道侯爵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进那个房间,所以我们慌忙地吃完晚餐之后,赶紧再回到房间里。老板黎特德对于我们的吃饭速度好像相当地感动。 亚夫奈德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用这种姿势继续不断和他的巫师随从,也就是蝙蝠伊露莉,一直在做感应。我们怕会妨碍到他,连呼吸都没办法正常,但还是得无聊地等待下去。 杉森低声地说:“好长的一夜!”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接着吉西恩就拿着酒瓶和杯子,要大家喝酒,艾赛韩德则是拿出烟斗抽着。所有的人都以静悄悄的动作,或者喝酒,或者吸烟斗,或者像杉森那样地,单调嚼着从厨房要来的面包。 我们因为安静等待而在无聊透顶,可是亚夫奈德才辛苦呢!他必须持续,就是说,必须一直施法。所以他才会那样躺着等待! 杉森把面包全都吃完了,还喝了好几杯酒,最后无聊到拧我的鼻子,然后让我咬手背,无声地惨叫了一声,在卡尔的瞪视下做出尴尬的表情,还想从桌子底下踢我的脚,结果踢到艾赛韩德的膝盖之后被用斧头柄打了一下,就在他无声地惨叫第二声的时候,“有人上来了……” 亚夫奈德说道。如果是在平常时候,他说得这么小声,大概不会有人听到。但因为我们全屏息静待着,所以都听到他这句话了。 大家表情紧张地看了看躺着的他。 “好像是侯爵……栗子色的头发,有些斑白,对吗?” “没错。” 卡尔答道。 “好……他从楼梯走上来了。嘿嘿。人们通常都不知道自己家的天花板挂着什么东西……嗯。好。原来门是锁着的。转动钥匙……嗯,进去。全部安静!现在要说起动密语……” 我们一听到“全部安静”,紧张得几乎要停止呼吸了。亚夫奈德好像也非常紧张,他甚至以躺着的姿势,上半身稍微抬了起来。 他闭着眼睛,咬紧牙齿。 他就以上半身稍微抬起的姿势紧握拳头,整个人绷在那里。过了一会儿,他整个身体摊在床上。此时,四名男子和一名矮人的大口呼吸声简直要把天花板给掀开来。 亚夫奈德缓慢而且用无力的声音命令着:“很好……从窗户飞出去吧,对。直接飞出去。去休息。你辛苦了。” 亚夫奈德睁开眼睛并且起身。我们个个都望着他的脸。亚夫奈德说:“我听到了。” “起动密语是什么?” 亚夫奈德摇着头说:“唉,我太过虚脱,连话都快讲不出来了……起动密语是‘移动吧’。” 大家都用呆愣的表情,像在合唱似的说道:“移动吧?” “是。那些施法的龙可能相信越是平凡的东西愈难以被想到,所以才用这个起动密语吧。” “是吗?哈哈。很好。那么,我们知道起动密语了!” 卡尔微笑着把那句简单的密语写在纸上。咦?有可能会忘记那句密语?不管怎样,涅克斯给的那张地图的二楼上面被写了“移动吧”这几个字。 “咦?各位要在深夜里开会?” 卡尔表情温和地说:“是的。可能会花费不少的时间吧。” 大暴风神殿的那名祭司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可是,我们是已经接受高阶祭司托付任务的人物,并且高阶祭司也答应提供开会所需的房间,所以他没有拒绝我们的要求。 “好的。” 第七章 今晚是一个夜空笼罩着云层,而且没有月光的漆黑夜晚。一连好几天都是厚云密布。亚夫奈德点点头,伸长脖子往围墙里面看。 我对他说:“你还好吧?” “嗯?哦,我很好。别担心。” 亚夫奈德虽然是这样回答,但是他的肩膀却正在抖个不停。他并不是因为冷才在发抖的。是因为他现在非常紧张的关系。他抚摸着他骑的那匹移动监狱的脖子。原本不知该怎么处置温柴骑的那匹移动监狱,今天晚上的这次行动,刚好让亚夫奈德骑着它。 围墙并不是很高,而且再加上是这种暗夜,所以不会引人注目就能翻墙过去。然而问题是,那面墙的后方有从异次元来的幽灵犬正在监视着。哼。那些家伙连透明的东西都看得到,所以黑暗根本一点用处也没有。 亚夫奈德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看着艾赛韩德,说道:“艾赛韩德先生,请您小心。” 我也回头看了艾赛韩德,差点没爆笑出来。 艾赛韩德现在正骑着伊露莉的马,理选。哇哈哈!艾赛韩德说他绝对不能骑马,但是今天的计划却不得不让他骑在马匹上面。艾赛韩德一边抱怨、嘀咕、咒骂自己很倒霉之后,就骑到了理选的背上。 我们会选择理选给他骑的理由是因为那匹马最为温驯,而且曾经是精灵的坐骑,所以可能具有不让骑士落马的智慧与关怀的心……这是我们毫无根据的说法。可是艾赛韩德根本不信这种说法,反而想出一个维护自身安全的装置。那就是把自己的身体绑在马鞍上。 他以这种绑在马匹上的姿势,昂然地说:“不要担心!你自己才要小心。巫师一向都是因为缓慢行动屁股挨一刀,你可不要变成那副模样哦!” 亚夫奈德听到之后噗嗤笑出来,他好像不再那么紧张了。 艾赛韩德一说完话,就开始雄纠纠地沿着墙壁走去。当然啦,雄纠纠是指理选,而他则是在紧紧捆绑之下,身体还是稍微在打颤着。 接着吉西恩和杉森也开始动作了。两人向我们做出很有信心的手势,便各自走远了。 艾赛韩德是负责建筑物的东边,杉森负责西边,吉西恩则是负责北边。大门所在的南边剩下我、卡尔和亚夫奈德。站在我旁边的卡尔点了点头,说道:“小心,亚夫奈德。还有尼德法老弟,你也小心。你要谨记你已经没有OPG了,所以连一个平凡的战士都打不过。我很担心你负责的那个任务……” “请不要担心。再怎么说也是我最会跑,不是吗?而且我已经想好了要怎么个死法,不要为我担心。” “死法?你是想到哪里去了?” “我会一面死一面想着大陆上最美的一百个大美女云集,争相要摸我的衣角,而我就在这极度的混乱之中,充满幸福地死去。” “……那你可能永远都死不了哦!” 卡尔这样回答我之后,开始站好位置。我和亚夫奈德则各自站在大门的两旁,准备随时行动。亚夫奈德一直在不停地深呼吸,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其实我也是紧张地要命,甚至觉得肩膀有被压痛的感觉。我把手放在肩膀上,握着首次觉得沉重的巨剑剑柄。虽然没有OPC,我也不会因此就丢弃自己的剑,好,我一定可以做得到。 我们的计划是从艾赛韩德那边开始。 “呀喝!” 从建筑物的东边爆出了一声大吼。随即宅邸里就有狗吠的声音震耳欲聋地传出来。这狗叫声简直是到了天地为之震动的程度(这句话好像有点奇怪)。 艾赛韩德用他宏亮的声音开始吟唱悲伤的矮人歌谣。 我当然记得,昼夜最初交替的时候, 低头望着湖水之中你的倒影,你是天空最深邃的露天矿场里,星星点点镶嵌着的宝石。 星星啊,美丽的你,神秘的你,在我眼前闪烁吧! 我开凿大地,坚硬的岩石当床铺。 我挥动锤子,用凿子挖掘,仔细察看,细心探寻。 在大地的怀抱里,寻找我的星星。 宝石啊,降落到地上的星星啊! 在我眼前闪烁吧! 可能是因为这首歌充满着矮人他们无限的欲望,所以艾赛韩德的歌带有沉重强烈的节奏,但同时也有着无限的凄凉。然而这歌对哈修泰尔宅邸那些幽灵犬而言,可以说像是一堆胡言乱语。艾赛韩德每次唱到“在我眼前闪烁吧!”这一句,它们就更加大声地狂吠。汪汪汪! 嘈杂的脚步声传来,同时,庭院里开始有提灯的灯光闪动,可能是那三十名战士已经开始出动了的样子。灯光往宅邸的东边围墙方向移动之后,我立刻听到这些战士大声叫道:“你这个矮胖的矿工混蛋!你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在乱叫什么呀!!” “三更半夜的,这是什么行为呀!你以为这里是你们的地洞啊!” 这一类叫骂的话不断传到我们的耳边,真是可怕,但是艾赛韩德却因此更加提高他的歌声。他可真厉害!随即,那些战士们就更大声喊叫。就在这一刻。 “呃啊啊啊!是幽灵犬啊!” 一声凄惨的叫声从远远的地方传来。是从宅邸的西边传来的。 随即,战士们立刻惊愕地喊道: “有人擅自闯入!” 哼嗯。杉森真的很会叫耶!杉森他并没有进到里面去,而是在外面喊叫的。可是战士们以为有人闯进去被忠诚犬攻击了,所以惊吓地往他那个方向跑去。我还听到杉森仍不断喊着:“呃啊!救命啊!是幽灵犬啊!真是的!呃啊!” “在我眼前闪烁吧!” 宅邸的东边和西边都有非常大的喊叫声,此起彼落。忠诚犬好像对于一直喊着要宝石来照亮自己的艾赛韩德相当不满的样子。另一方面,那些战士以为忠诚犬全都在东边,但是西边则是有入侵者被幽灵犬追赶,他们就以绝对不是要去救人的那种步伐跑去西边。那一瞬间,在远远的北边,吉西恩开始行动了。 “小偷啊!” 战士们一听非常慌乱。 “什么呀?天啊,连宅邸后面也有人闯进来!不对,这是声东击西的手法!” 就在这一刻,亚夫奈德和我很快地开始爬上铁门。 可能是因为爬上去的速度太快,我听到裤子被刮破的声音。嘶! 我们几乎像是用滚下去的似地,跳落在铁门后面,然后翻滚了一圈,再往前跑去。呀啊!战士们未免也太快就察觉到我们声东击西的手法了吧!我们必须在很短的时间内,从大门跑到主建筑物那里。 亚夫奈德和我可说是拼死拼活地跑了过去。左边有狗群的吠声,右边则有战士们的大喊声,而在这中间,我们像是快把腿给跑断了似的狂奔,好不容易才跑近主建筑物的入口。好,现在轮到我了! 我二到那里就立刻回转身体,然后稍微深吸一口气之后,奋力地喊道:“哎呀,该死,门打不开!” “呃啊啊!在主建筑物!” 从我的左边传来战士们慌乱的大喊声。我想也不想,就立刻开始往前跑出去。我开始在心里喃喃自语:“我疲惫灵魂的安息地啊!” “你是谁?给我站住!” 你们叫我站我就站吗?我又不是疯了!连狗群也开始对我狂吠起来。妈的!“在我眼前闪烁吧!”虽然艾赛韩德的歌声听起来几乎是在拼命地高亢,可是那些狗现在都不理艾赛韩德了。狗群的叫声渐渐愈来愈大。我死命地全力奔跑。 “我现在要奔向你了。” “给我站住!该死的,马上停下来!” 你们应该郑重一点请我停下来,这样或许我还会想停! 妈的,我可不想被你们的牙齿碰到! “我美丽的高贵仕女!” 我终于看到大门了。可是战士们的脚步声实在是近得恐怖。真该死!忠诚犬怎么都没有脚步声,可是叫声却近在咫尺。是因为它们是幽灵犬,所以才没有脚步声吗?我听到从我左后方传来了大叫声。 接着,我就听到战士们的慌乱喊叫声。 “这,这是什么东西?!” “是弓箭,呃,有人在射弓箭!我的手臂被箭射中了!” 那好像是卡尔射了一箭的样子。很好,那么战士这边就会暂时先落后一点,可是忠诚犬呢?这时候,我听到我的右后方有咆哮声。 这是什么呀?可恶,我被咬了一口!眼前就是铁栏杆,我拼了! 我的身体整个飞跳上去,可以说是很勉强地成功攀住铁栏杆。 我几乎是没有踏铁栏杆就爬到门上面了。从我后面跑来的幽灵犬扑了个空,结果还来不及减低速度,就这么撞上了铁门。砰!哎唷,幽灵犬好像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哦!我非常快速地越过铁门,接着滚落到地上。在地上滚动的我耳边听到马呜声。咿嘻嘻嘻! 卡尔他骑着曳足,而且还拉着杰米妮来到我身边。我翻滚一圈抓住马鞍,连气也没喘一下,就骑上马了。随即,卡尔向宅邸里面用力喊道:“失败了!赶快逃吧!呀啊!” “他妈的!竟然失败了!怎么会失败?为什么会失败?太不甘心了!” 我非常强调“失败”这两个字之后,还加了几句脏话,就用飞快的速度跑掉了。在我后面宅邸那里,有些战士破口大骂着,说抓到我们一定要痛打我们一顿之类的话。可是我们根本没有往后看,只是一直努力地逃。因为我们企图闯入的这件事必须用这种失败来落幕才可以。 我跑到小巷道的时候,就和卡尔以及吉西恩会合了。过了不久,惊惶失色的艾赛韩德也出现了。我们全都称赞艾赛韩德的骑马技术很好。因为他吓得没办法好好奔驰,却也能正确地和我们会合,真是不简单。不过,艾赛韩德精神尚未镇定,没有余裕接受我们的称赞。 不管怎么样,我们跑了很远一段路之后,确定没有人追过来,然后卡尔松了一口气之后,说道:“很好。各位都没事吧?” “是的。应该是没有人追过来。” “好。那么现在就靠亚夫奈德一个人了!” 呼,呼。我简直快喘不过气了,脸颊烫得辣乎乎的。不管怎么样,现在才要真正地开始呢! 警备兵们如果要报告有关入侵者的事,主建筑物的门就会被打开来。至少里面的人也会想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而把门打开。然后呢,就在报告和调查引起一阵骚乱的时候,使用了隐形术的亚夫奈德就可以通过开着的门,悄悄地上去二楼。我们用的策略其实是另一种声东击西的手法呀!亚夫奈德已经知道启动密语了,所以当然也就可以悄悄地上去三楼。 到此为止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会有问题的是,亚夫奈德对三楼的情况全然不知!艾赛韩德虽然绑在马上,但还是紧抓着理选的马鞍,回头去看后面。 “唉,亚夫奈德他的本领并不是非常强。” 卡尔像是要让他心安似的,用很温和的语气说道:“他说他有自信。您就相信他吧。” “哼嗯。说的也是,我们就是因为相信他才开始进行这个计划的。也只能这样了。对了,真的太高了!现在可不可以下马啊?” 卡尔摇了摇头。 “我们还不能确定是不是没有人追上来。我们知道您这样很不方便,但是请您再等一下吧。” 艾赛韩德嘟嚷着,把头抬得高高的,以免看到下面。呵,走路走到首都的矮人敲打者竟然在首都骑马!我喘完气之后看到他的模样,想要爆笑出来,结果居然开始打嗝。嗝!嗝! “时间好像差不多了。” 一直望着天空的杉森说完这句话之后,卡尔表情诧异地说:“云层厚成这副样子,你看得到星星吗?” “我不是用看星星来判断时间。我是从刚才一直在心里唱歌。唱五遍了,应该时候也到了。” “是吗?真是有意思的方法。很好,那么走吧!” 藏在黑暗巷道里观察动静的我们悄然地走了出去。哈修泰尔宅邸那里可以说是热闹滚滚。宅邸全都亮着灯,庭院里也到处有人拿着火把走来走去。远远地就看到这副模样的卡尔诧异地说道:“呵。他们好像不认为我们已经失败逃跑了的样子哦!” 那么我们的手法失败了吗?可恶!我们那样拼死逃跑的理由就是要让他们觉得我们已经失败了,可是这些人居然到现在都还在骚动着。有一些人走出门外,到处跑来跑去。他们是在做什么呢? 就在这时候。 “当当当当当……!” 突然间,建筑物的三楼正面传来了很大的钟声。宅邸里面则是传出吓人的惨叫声。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三楼有人闯进去了!在正面窗户!” “在哪里?在哪个地方呀?” 我们惊讶地互相望了望。哎呀,一定是亚夫奈德!吉西恩大声喊道:“是警报术!那么说来,他是想从窗户出去?” 难道他是想打开三楼窗户跳下去吗?真是的,现在庭院里有很多人在那里。从三楼跳下来,就算还活着也逃不掉啊!杉森做好了突击的准备,随即绑在理选上面的艾赛韩德露出像是把自己的灵魂交给卡里斯·纽曼的表情。杉森喊道:“我们冲上去!一定要救他……” “从后面过去!” 卡尔的喊叫声更是大声。我们惊讶地看了看卡尔,不过,卡尔早就开始骑马往前冲了。 “呀啊,呀啊!” 卡尔奔驰的方向是往宅邸后面。我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跟着跑。宅邸虽说是很大,但是骑马跑的话,一瞬间就到了。我们在瞬息间来到宅邸后面,卡尔很快地说:“吉西恩,杉森!快越过围墙,这是在做掩护!”卡尔一面说一面把马靠在围墙旁边,站在马鞍上面,然后站上围墙。动作竟然如此敏捷!吉西恩和杉森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糊里糊涂地,暂时先越过围墙再说。这时候, “Rope trick!”(绳索戏法!) 是亚夫奈德的声音!接着从宅邸三楼的后方窗户落下了一条绳索,直立在空中。当当当当当!那是我在雷诺斯市看过的法术。绳子像是被绑在空中似的,直挺挺地立着。接着,我又看到从三楼窗户跳出来一个黑黑的东西。 跳到空中的正是亚夫奈德。他拼命紧抓着绳索,而那条绳子已经用魔法直立住了,所以一动也不动。他紧抓住绳子之后,往下骨碌碌地滑下去。他的袍子整个都鼓胀了起来。 远远地,主建筑物前面方向传来了喊叫声。 “我们被骗了!他们在后面!” “到后面!到后面去!” 吉西恩和杉森用很快的速度跑去做掩护,亚夫奈德则几乎是用垂直落地的速度下到了地面。他立刻跑向我们这一边。 就在这时候,他们可能已经在包围宅邸了,从宅邸的两边拐角开始出现火把的火光。吉西恩和杉森跟在亚夫奈德的后面跑了过来。 卡尔开始拉起弓箭。咻咻咻! “呃啊!是弓箭!” 卡尔正在瞄准宅邸的墙壁,用很快的速度集中射击那栋大建筑物。咻!咻,咻!他就这样把那么大的建筑物当做是靶子,随便射了起来。我们还听到玻璃破掉的声音。匡当!每破一扇窗户就发一次警报术,传来骚乱的钟声。当当当当当! 火光突然间变低了。可能是战士们怕在黑暗之中被飞去的箭给射中,所以他们或者弯下腰或者趴在地上的样子。而亚夫奈德、吉西恩和杉森他们继续一直在跑着。艾赛韩德很紧张,但是也没有办法,终于他们越过围墙了。卡尔则是刚好把箭筒里的箭给射光了。一转眼间,大概射了有三十箭之多的样子。 三人一越过围墙,就各自骑马,开始拼命奔驰。这一次肯定会有人追上来了吧?吉西恩大声地喊道:“请跟我来!” 吉西恩开始带着我们在拜索斯皇城的复杂小巷道里穿梭。一会儿弯这边,一会拐那里,就这样绕了好一阵子,我们都已经搞不清楚哪里是哪里了。可是突然问,吉西恩从公牛身上下来,低声地对我们喊道:“请各位都下马。” 我们就先下了马。艾赛韩德因为绑在马上,所以没办法很快下马。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下马之后,吉西恩开始慢慢地牵着公牛走。 他用仿佛像是在散步的步伐。慢慢地走。 我们像这样安静地走了一会儿之后,走进了很偏僻的巷道。那里连一盏路灯也没有。吉西恩干脆停了下来,靠在墙上站着。 “请各位安静在这里等待。” “是。” 然后艾赛韩德开始解开身上的绳子,在杉森的帮忙之下,好不容易才以保持体面的方式下了马。他随即拿出烟斗衔着。亚夫奈德靠在墙上气喘吁吁着,但也是一副不要再走的姿势。我不知所措地问道:“我们不知道有没有人追过来,可以就这样在这里等待吗?” “嗯。我们在这里等待,宅邸的那些佣人和战士们应该会一直追到城门去。” 追到城门?啊哈。原来如此。他们以为我们会逃到城外去,所以会追到城门,因此我们只要在这里静静等待就可以了。同样也已经下马的卡尔看了看亚夫奈德,问道:“你没事吧,亚夫奈德?手有没有怎么样?抓绳子溜下来一定受伤了。” “我没事。呼,呼。我是手拿手帕溜下来的。” “啊,没事就好。” 亚夫奈德等到不那么喘之后,冷静地把手伸到袍子的衣角之间。 再把手伸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像书的东西。太暗了,实在看不清楚,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那本书的表皮是什么颜色的。 “是蓝色表皮的书。” “成功了!” 杉森很高兴地拍了拍亚夫奈德的肩膀。艾赛韩德因为手够不到,无法像他那样做,所以他握着亚夫奈德的手高兴地摇着。亚夫奈德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啊。对了,我很好奇一件事。各位怎么知道我会从后面出去呢?虽然我一直祈求各位能猜得到,但是没想到吉西恩先生和杉森先生真的就跑来了。那时我简直是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听到他的问题,我们都看着卡尔,露出赞叹的表情。卡尔微笑着说:“因为你是巫师啊!” 卡尔说完之后,艾赛韩德放声笑了出来。杉森吓得赶紧用手把艾赛韩德的嘴巴堵起来,他才停住笑声。 “喀喀喀!没错!他是个巫师!可是卡尔你呢?呵呵,你是可以轻松猜出巫师谋略的怪物哦!喀喀喀!” 亚夫奈德也点了点头。他把书交给卡尔。卡尔无法在黑暗的巷道里看内容,所以直接就放进了马鞍上的袋子里。 哈修泰尔宅邸的人向城门警备兵询问之后,就会知道我们并没有出城。那么他们铁定会立刻去每一间旅馆找我们,所以我们早就带着行李出来了。我们大概走了一个小时的巷子路,然后全都分散开来走。我们就这样每组一个人或两个人地,走到了大暴风神殿。 因为白天已经跟他们祭司说好了,所以修炼士们并没有说什么就让我们进来了。我们一进到高阶祭司配给我们的房间,才感到一股很深的疲惫感。 然而还没有人要睡。所有人都揉着眼睛,围坐在桌子周围,卡尔拿出亚夫奈德所偷出来的那本书。他开始用疲倦的声音念书皮上的字。 “书名是。《拜索斯皇城旅客值得一游的酒店》……” 大家都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杉森用呆愣的声音说:“这是不是涅克斯想喝酒的时候会需要用到的书啊?” 可是亚夫奈德看起来并不怎么惊讶。而且卡尔也是,他只是平淡地笑着说:“有秘密在里面的书通常书皮是假的。我看看。” 卡尔翻开书本。他的脸上浮现出困惑。他开始快速地翻着书页。一下子就翻到了最后一页,然后又再从后面翻到最前面的一页:“咦?怎么全部都是酒店的名字?” 我们吓了一大跳,全都看了一遍那本书的内容。是真的。每一页的最上面写着酒店的名字,那家酒店的老板名字,还有引以为豪的酒名这一类的内容。我甚至还找到一页写着纯天堂的名字,而且写说在那里可以尝得到拜索斯皇城最好吃的酥皮浓汤。我们全都愣住了。 可是那本书最后拿到亚夫奈德的手里时,亚夫奈德微笑着说:“这里有秘密书页。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咦?” “有几页插放了几个文件。而且用魔法让文件内容看起来和其他书页一模一样,这就是秘密书页。” “是吗?那么必须用魔法来解开喽?” “不。只要知道哪里有秘密书页,接下来要找内容就简单多了。 可以仔细读内容之后去找出前后不一致的书页,但是这样太花时间了。嗯,艾赛韩德先生?” “嗯?” “在这里,应该是艾赛韩德先生的手最灵巧吧?” 艾赛韩德用自豪的表情点了点头。说的也是,矮人的手当然是最灵巧的。亚夫奈德把书拿给艾赛韩德,并且说道:“请您闭上眼睛摸书页。如果用读的,会被骗。所以请您闭上眼睛用感觉来察看是不是有不一样的书页。” “是吗?知道了。” 艾赛韩德一接到书,就闭上眼睛一页一页地翻,用手抚摸书页,任谁看到了都会怀疑矮人的手上是不是长了眼睛。艾赛韩德好像对自己的感觉很有自信似的,可以说是大致掠过去似的很快地翻过每一页。我们有点担心他未免也摸得太轻了。可是过了不久,艾赛韩德把其中一页折了起来。是那一页吗?艾赛韩德继续翻页,有时偶尔会折一页起来。他以很快的速度摸到最后一页。然后睁开眼睛。说道: “亚夫奈德你说得没错。我折起来的就是感觉不一样的书页。” 亚夫奈德嘻嘻笑着说:“您真不愧是矮人。” 然后,杉森拿出小刀,把书本上的细绳割开,将折起来的书页抽出来。真是令人惊讶的一幕!书本原来一页页的都是密密麻麻列着酒店名字,可是把书页拆开之后,文字完全都变了。今我们看了都个个赞叹不已。 在文件都还没有凑齐之前,卡尔就已迫不及待地看第一页的内容。除了在抽书页的杉森以外,大家全都专心地看着卡尔。 卡尔的脸上浮现出惊愕的表情。他用呆滞的表情说道:“这是……有关拜索斯的军团编制与军长的调查报告书啊!” “咦?”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吉西恩慌张地伸出手,卡尔就把文件递给他看。吉西恩很认真地看文件的内容。 “天哪……这是军方的机密!” 卡尔等到杉森把书页都抽出来之后,赶紧把那些纸张都看过一遍。他面带难以置信的表情,说道:“哎呀,这是军队的补给计划表!补给线以及中间集结地都标示得一清二楚!” 我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所有人都争相去看文件。内容全都是属于军事机密。拜索斯军队补给计划表、人事表、配置图、基本战术与应用、作战短期计划、长期计划!吉西恩实在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虚脱地笑着说道:“天啊,杰彭军队为了这个东西,一定可以不惜一切。” 除了艾赛韩德,其余的人都呆愣住了。艾赛韩德好像对拜索斯的军事机密不怎么有兴趣,可是我们却都屏息专心地看文件。 这时候突然间,卡尔大声喊了出来,并且整个身体都往桌上靠过去,把文件收起来。 “各位!不要看了!” 卡尔很凶悍地喊了出来,我们都被吓得身体一震。卡尔毫不犹豫地。像是要用抢的似的,把我们手中的文件拿走了,而且急促到差点就撕破文件。卡尔赶紧一边收文件一边说:“这些,这些是绝对不可以外流出去的文件!” 我们全都吓了一大跳,把文件丢了出去。所以卡尔得以一下子就把文件都收齐,他一面收着文件,还努力做出自己也不看的动作。 他像是在对自己说话似的,喃喃自语着。 “万一,我们也有可能会说漏嘴,所以,我们绝对不可以看内容。” 大家都赞同他这句话。杉森表情呆滞地说:“那么,我需不需要按原本的样子再放回去?” 卡尔大口深呼吸之后说:“不,不可以。这份文件为什么会在哈修泰尔宅邸,还有为什么涅克斯要偷这份文件,在知道这些事之前,我都不能给任何人了!” 卡尔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文件,叹了一大口气,做出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随即,吉西恩说:“把它给烧了吧!” “咦?” “这份文件不可以流入任何人手中。所以把它给烧了吧!” 卡尔看起来像是在考虑这样做适不适当。可是吉西恩不等他考虑就把自己面前的蜡烛拿起来向卡尔伸出手要拿文件。卡尔一时不知所措,用慌乱的语气,说道:“这样会不会太过性急了?” 吉西恩摇了摇头。 “军队里没有所谓的性急。行动一定要即刻去做才可以。” “不,不可以。这份文件应该交给国王陛下。” “交给国王陛下?” “是的。然后,由国王陛下召见哈修泰尔侯爵追究这件事情。查出为什么哈修泰尔侯爵会有这个东西。” 吉西恩的脸看起来像是很苦恼的样子。他说道:“那么,明天即刻去进行吧。一定要在天亮前到达皇宫。这份文件在我们手中愈久就愈危险。” “您说的很对。” “先救妮莉亚。” 卡尔一说完,我就说了这句话,接着吉西恩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我连忙说道:“请先救妮莉亚。涅克斯如果真的是盗贼公会会长,一定很容易就知道我们去皇宫的事。因为首都布满了他们的情报网。那他大概也会猜出我们已经抢到了文件。这样一来,妮莉亚就危险了!” 我一说完,吉西恩就皱起了眉头。他突然很凶悍地说:“妈的。这份文件关系到拜索斯的安危……” 吉西恩并没有把话说完。我们全都一副很不安的表情。过了不久,吉西恩叹了一口气,说直:“修奇,你的意思是要把这份文件交给涅克斯吗?” “不。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当然不可以把这份文件交给他。可是,我们应该先救出妮莉亚。救出妮莉亚之后再把这份文件呈给国王陛下。” “要怎么救妮莉亚?” 怎么救?那份文件一定要交给陛下,可是救出妮莉亚之前不可以交出去。但如果要救妮莉亚就得把文件交给涅克斯。然而如果给涅克斯就无法给陛下。怎么会这样呢? 卡尔搔了搔下巴,然后就把这复杂的情况给简单化了。 “涅克斯要的是蓝皮书,所以只要把书拿给他就行了。让他在想喝酒的时候可以用得到,就可以了。” 哇啊,卡尔说得可真是简单耶!连吉西恩听了也点点头。可是亚夫奈德说:“如果他知道文件有漏失的地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又不是巫师。” “是,但是我们并不确定他知不知道书的内容。他应该是知道书的内容才会觊觎这本书,不是吗?所以他应该是有办法确定是不是“应该是的。嗯,现在我们要苦恼的就是这个了。亚夫奈德,你会用‘秘密书页’,嗯,你会用这个法术吗?” “我是会用,但是今天我没有做记忆这个法术的动作。” “那么,明天早晨做记忆咒语就可以了,是吗?” “是。是的。” “好。那么你现在去好好睡一觉吧。明天早晨再记忆这个法术。” “那么真的要做一份假文件吗?” “是。我现在开始来制作一份假文件。虽然无法骗得很久,但是至少可以拿来救妮莉亚。” “啊,那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亚夫奈德也赞同这个方法。接着,吉西恩从位子上猛然站起身,说道:“好。那么您来做假文件,我来守夜。这文件在我们手中的时候,即使此处是大暴风神殿,还是不能太过安心。” 随即,杉森也点点头说:“是,我们轮流守夜吧。” 于是我们开始做后续的动作。 首先,把有关酒店内容的书页按原样凑好,然后那份文件另外收在一处。可是要交给谁保管好呢?我们苦恼了一会儿。亚夫奈德说他可以将自己的背包全部清空之后,把文件放进去再施以魔法。他花了一些时间把背包里的所有东西都掏出来,又摇又甩,而且还喃喃自语了一下,然后亚夫奈德擦了额头上的汗水,说道:“除非是很厉害的巫师,要不然任何人没有我的允许是无法打开这个背包的。” 吉西恩沉重地点了点头,然后把亚夫奈德的背包用途转变成坐垫。他就这样把背包垫在下面,表情凶悍地把端雅剑当做手杖拄在那里,以昂然的姿势坐着。看起来仿佛像是在喊着“在我死之前,谁都不可以动我屁股下面的东西!”的表情。卡尔说道:“尼德法老弟?拿出纸、墨水、笔。” “好的。 卡尔立刻坐在桌子前。吉西恩仍然还是一副凶悍的眼神,盯着没有任何人走进来的房门,亚夫奈德则是走向床铺。卡尔对我还有杉森说道:“你们会不会想睡?” 杉森呵呵笑了出来,然后说:“没关系。可是,我们要写些什么呢?” “我们写一些乍看之下像是军事机密的东西。这样你们会写吧?” “这个嘛。要写些像军事机密的东西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不,不用写得很正确。只要乍看之下像就可以了。如果没有自信,那写什么都好,但至少要看起来像是什么文件之类的东西。只要不是乱写的都行!” “我们知道了。试试看吧!” 我和杉森立刻一起参与伪造文书的作业。艾赛韩德说他对写字没兴趣,但是他又不想去睡觉,就索性在一旁看我们工作。而吉西恩仍然还是一副怕世人关心那份重要文件的样子,脸上带着像是要用他坚硬的屁股来守护文件的坚决表情,坐定在那里。呵,在这种天气里坐在地上一定会很辛苦吧! 可是,我们也差不到哪里,我们的头开始痛了起来。妈的,到底该写些什么好呢? 我偷看了一下杉森,可是他像是不让我看似的,用手臂围起来写字。哼,算了!我不看,我不看!那么我想想。我偷偷看了一眼卡尔。 卡尔正在快笔疾书着。 “从上述的例子可以推测出的结论如下:各个军长对于战力配置的差异大致如同贺滋里的著书所提及的,是根据此军长早餐食用的食物的不同而有变异。此乃无庸置疑之真理。然而,军长摄取早餐饮食时所使用的汤匙筷子的形态的多元性以及是否伴随有深奥的考察的结论如果稍微不慎就会……” 我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然后也拿起笔来沾了墨水。好,如果是用那种方式写的话就好办了。我一句一字地用心写,而且是用充满正式文件式口吻的字体写出来。 “因此,主张战略的最优先堡垒是位在贺坦特领地内的沙凡山,此为理所当然不需怀疑之主张。倘若分散于沙凡溪谷的薄荷的形态与其配置为最优先考量的先决条件,则其后可能会伴随出现的条件,是对暗号为巴亚贺洛薄荷采集团的秘密部队贺坦特警备队的完美调查。贺坦特警备队,是由以容易错认为人类的外貌、饮食形态及对饮食的恐怖贪欲推测得知,无庸置疑地分明是个食人魔的战士杉森·费西佛所领导指挥的恐怖部队……” “噗哈哈哈哈!” 艾赛韩德捧腹大笑出来,于是杉森看了看我写的文章。不久之后,我们就在地上翻滚,互相不惜攻击对你的身体,弯折对方的关节。 然后在卡尔的干咳声之中,才以尴尬的表情一面拍打身上的灰尘,一面站起身再恢复冷静地去写文章。 过了不久,艾赛韩德看了杉森写的文章之后,疯狂发笑,于是我看了看杉森写的内容,我不禁惨叫了一声“那天晚上修奇·尼德法将纯真少女杰米妮灌醉之后,拉她至树林间,此等卑鄙下流的……” “杉——森——!” 接着,我们又再滚落到地上,在这种奇怪的气氛之中,独自努力坚守森严气氛的吉西恩的模样,真是令人觉得有点遗憾。 亚夫奈德表情担忧地看了看我们。杉森和我全都累得趴在桌上,卡尔则是用非常红肿的眼睛慎重地在检查我们写的假文件。我的手指头刚才一直握着笔,现在像是要掉下来似的疼痛着。哇!在暮秋夜晚的寒冷之中,那样无精打采地写文章,当然会从头顶到脚底都在疼痛。 “呃,呃呃呃呃……” 杉森稍微移动手臂,发出累坏了的声音。我连移动的力气也没有,以脸颊趴在桌上的姿势看着吉西恩。 吉西恩虽然努力忍着,但是因为我们熬夜写文章而没有和他换班造成了后遗症,他现在是一副很难受的表情。他在亚夫奈德的扶持之下,好不容易从地上起身。他以惊人的自制力,没有发出任何呻吟声,而且依然还是那副谨严认真的表情,他的脚则是难看地抖动着。他看起来像是快要昏倒了,一走到床上就整个人倒了下去。 可是卡尔还是面不改色地在检查文件,还挑了其中几个错的地方。 “嗯,好了。” 卡尔把那份假文件交给艾赛韩德,艾赛韩德则是用手细心地分解书本,把假的那份文件插进去之后,用小刀把外围多余的边正确地剪掉。他那既粗又短的手指头怎么会如此巧妙地移动呢?真令人想不透。艾赛韩德紧抓着书本,手再慢慢移动了之后,现在任谁看来都无法区分原来的纸张和插进去的纸张。 卡尔把那本书递给亚夫奈德。 “现在轮到你了。” “是。” 亚夫奈德把原本放在背包里的其中几个袋子和几罐药瓶子拿了出来,就开始在书上洒一些粉末,把一些东西往上掷、往下丢,打碎之后弄得乱七八糟的。他的脸上一直不断流汗,嘴巴一刻也不停歇地念着咒语。 “Secret Page!”(秘密书页!) 他用很激烈的动作指了书本一下。他哆嗦的手指尖虽然指着书本,但是什么事也没发生哎呀?怎么了?失败了吗?真是无可奈何! 可是亚夫奈德立刻放下手,用平稳的动作翻书。在他的脸上透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把书递给卡尔。 “请您找看看吧。” 卡尔开始翻书,随即露出了微笑。红肿着的眼睛露出微笑,看起来真的不怎么好看啊! “你真是太厉害了!” 卡尔说完之后,也把书拿给我们看。我们一直翻来翻去,怎么看都和昨天一样,看起来只是一本介绍酒店的书。卡尔一面起身一面说:“好了!那么我们出发去盗贼公会……等一等!” 卡尔弯着腰,一副无法伸直的样子,站在那里。他那个姿势既不是站也不是坐,很痛苦的模样。躺在床上的吉西恩说道:“现在……真的没办法去啊!” “我们先休息一下再去吧!” 接着,我们就全都各自倒下。五个小偷在艾德布洛伊的加护之下睡着了。亚夫奈德已经睡饱了,所以他守着我们,还有那份文件。 我躺在床上看到他正在微笑看着那本蓝皮书。嘿嘿。 “你对你的本事很感到自豪吧?” “嗯?哦,你还不睡吗?” “好像太累了反而会睡不着觉耶!” “啊,是吗?” 亚夫奈德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书放回桌子上。我把脸贴在枕头上。有些发音模糊地说:“亚夫奈德,你真的很厉害。” “嗯。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魔法。像秘密书页这种法术是很初级的魔法。” “不管是初级还是高级,需要的时候派得上用场就是最厉害的魔法。” “是吗?谢谢你,修奇。” “哼嗯,你真的愈来愈厉害了。对了,等你厉害到可以取个别号的时候,叫做最顶尖的巫师,你觉得怎么样?说实在的,如果叫大法师,实在是太多人用了。” “你这小子,真是的,好了,不要再开玩笑了。那是我那时年轻的愚蠢,不要再开我玩笑了。” “我不是在开玩笑,怎么样?就叫做顶尖魔法师亚夫奈德。不错吧?” “顶尖魔法师?这样太令人啼笑皆非了。” 虽然他对我说的别号嘟嚷个不停,但是看起来不像是讨厌的表情。我看着他的微笑入睡了。唉,没有了我的OPG,我感觉好像更加疲倦不已。 第一章 ……因此,龙魂使奋然拓起。他是爱龙与爱人类者,然而他亦是爱自己的人。他成为龙与人的媒介,不但是自己与他人连结的媒介,同时也是他自己本身。就像我们所有人改变自己,以做为与他人之间的媒介一样。看啊!你在父母面前呈现的是不同的脸孔,在爱人面前呈现的是不同的行为,不是吗?面对仇人时你的言语会不同,呈给你恩人的谢礼会不同,不是吗?因此,连结你和他人的媒介正是你自己本身。这对龙魂使而言,也是一样的…… 摘自《在风雅高尚的肯顿市长马雷斯·朱伯烈的资助下所出版,身为可信赖的拜索斯公民且任职肯顿史官的贤明的阿普西林克·多洛梅涅,告拜索斯国民既神秘又具价值的话语》一书,多洛梅涅著,七七〇年。第三册五二七页。 大家的生理时钟都乱了,但仍然勉强起床。 我们全部起床是在将近傍晚时分。亚夫奈德告诉我们,高阶祭司曾进来过好几次。 “高阶祭司?” “是的。他说一起床就去见他。” “他要见所有的人?” “没有,他说只要卡尔去见他就可以了。” “是吗?嗯。” 房门被打开来。接着有几个修炼士走了进来。 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已经起床了呢?那些修炼士慌慌张张地拿来脸盆和水,我们很感激地洗了脸。然后修炼士们还拿餐点给我们吃。吉西恩很感激地说:“哎呀,艾德布洛伊的权杖啊,真抱歉让你们这么忙碌。” 一个脸上长了些痘子的修炼士腼腆地笑着说道:“您别这么说。我们还不够资格当神的权杖。” “是,那么,艾德布洛伊的幼苗啊,宗教规程应该有严格规定吃饭的时间吧?” “是的。但那是用来警戒我们这些在寻道的人,要我们不可松懈我们的心,而不是用来拘束客人们的行动。” 吉西恩听完之后歪着头想了一下,但随即适当地做了一番感谢,就把那些修炼士给送了出去。因为现在已经是将近傍晚时刻,他怕耽误到修炼士们奉读经典的时间。那些修炼士们说完“祝用餐愉快”,就退出去了。 吉西恩一面开始吃东西一面说:“高阶祭司对我们真是照顾得无微不至啊!” 卡尔也点点头说:“没有错。我们错过了用餐时间,还这样拿餐点给我们……嗯。我们应该要完成他们的心愿才可以。这样一来我真的觉得很有负担。” 杉森把其他人大概要吞五六口才吃得完的面包,一口全塞进嘴里了,他一面不小心喷出面包屑,一面说:“可是,啧啧,现在皇城里,啧,嗝!应该已经引起一阵骚动了吧?” “嗯?你怎么了,费西佛老弟?” “啊,没事。嗯,我们有必要去盗贼公会吗?” “嗯?这是什么意思?” “消息不会传开来吗?‘没有人进得去的宅邸被抢了’一类的消息或许已经传开了。皇城里有可能会戒备森严吧?所以我们应该要坚持叫涅克斯带妮莉亚来这里。他应该也已经听到消息,知道我们成功地拿出了那本书吧。我们去盗贼公会会不会太危险了?” “是很危险,哼嗯。” 没错。一定很危险。‘各位辛苦了。那你们去死吧!’嗯,以前的故事情节不是常出现这种坏人吗?嗯,虽然涅克斯和那些故事情节里的坏人差很多,他不仅看来很有气质,而且还是在家修行祭司。 卡尔摇了摇头,说道:“虽然我不确定,但是消息应该是还没有传开来。” “咦?那么大的房子被抢了,消息怎么不会传开来?” “费西佛老弟,你好像很想炫耀的样子哦?说的也是,因为我们闯进了盗贼公会的人全都闯不进去约房子!” 杉森听到这句话之后,露出了自豪的表情。真的值得这样炫耀吗?那终究只能算是一桩窃案罢了。只不过因为我们成功做到了近乎不可能的事,所以他才会想炫耀一番吧。但是卡尔摇头说:“可是消息并不会传开来。” “为什么呢?!” “因为被偷走的东西是不能被公开的物品。” “啊!原来如此。” 杉森打了一下自己的头。亚夫奈德听到卡尔的话之后,点头说:“您说得对。可是杉森先生的意见也有道理。” 吉西恩听到这话,也点了点头。艾赛韩德刚才在吃饭上显出了不甘落后于杉森的态度,令我相当地感动,这个伟大的矮人敲打者艾赛韩德一面打了几个伟大的饱嗝,一面说:“那么,嗝呃!嗯,叫那家伙来这里吧!” 卡尔点了点头,说道:“看来非得这样做不可。一方面是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一方面是要交换妮莉亚小姐和文件,应该在安全的地方进行。” 我听到卡尔这么说,笑了出来。哎唷,他还真阴险! “卡尔,你应该说得正确一点。是交换妮莉亚和假文件啊!” “嗯?呵呵。对哦!” 其他人也都嘻嘻笑了出来。我简直就像是在寒冬里挖土时出现的蛇群蠕动的地洞里。呃呃呃……身处在这些邪恶的人之中,我细致纯真的品性会不会受打击啊? 卡尔离开房间去见高阶祭司了。而无聊的杉森则是邀我比赛腕力,想开始欺负我。哼。我OPG都没了,才这样欺负我!我跳起来做出想和他拼命的动作,杉森马上转向吉西恩,邀他比武。吉西恩啼笑皆非地说:“你要在神殿里比武?” 于是,这句话让杉森跑到角落里,做出非常可怜的脸孔。亚夫奈德看到他那副模样,笑了几声,然后就拿起和伊露莉的魔法书一样大本的书开始看。艾赛韩德则是拿出磨刀石,开始磨起他的斧头。嚓嚓,沙沙。 大家都看起来很平静,但是在外表平静之中却隐藏着内心的波涛汹涌。大家都在心里揣测为什么哈修泰尔侯爵会有这一份军事机密文件。突然间遇到这种事,大家一时间都无法理出头绪,正在苦恼不已。结果是艾赛韩德首先停止磨斧头,像是在发牢骚似的说道:“哈修泰尔侯爵怎么会有这种文件啊?” 亚夫奈德停下翻书的动作,把书放好,说道:“简单地想,他当然是在做间谍。” “侯爵是为了什么?” “他是想和杰彭做交易,不是吗?” 吉西恩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很感兴趣,他用沉重但很认真的语气说:“卡尔曾说过,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端雅剑……不要再讲了!嗯,哦,对不起。卡尔曾说过:“在战争中,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侯爵有可能是想和杰彭手牵手转圆圈跳舞……喂,你这把该死的剑!” 吉西恩的认真态度已经消失不见,他开始跳起了剑舞。于是。一直在角落里做出可怜表情的杉森拼命逃跑。因为吉西恩太气愤了,一面胡乱挥剑一面破口大骂,只要稍有差池,可能就会被剑刺死。亚夫奈德接续吉西恩的话:“侯爵想和杰彭携手合作,征服拜索斯,您是这个意思吗?” 吉西恩这才勉强按捺住气愤,说道:“是,正是这个意思。我觉得这似乎是非常有可能的事。” “是,您说得很有道理。那么说来,国王陛下应该会把他逮捕,囚禁起来了。” “他不太可能会这么做。” 亚夫奈德听到吉西恩这句话,歪着头疑惑地问道:“啊,这是什么意思?您的意思是国王陛下无法将叛徒治罪吗?” “如果能论罪行罚就好了。但是哈修泰尔侯爵是惹不起的人物,因为他被侵犯的时候是非常敏感的……不是!嗯,因为他的势力太大了。虽然卡赛普莱战败了,但是他还有别的龙。” 还有别的龙?我问道:“是克拉德美索吗?” “不是。我是指在前线和杰彭打战的基果雷德。基果雷德的龙魂使虽然也是侯爵家认养的养子,但是为了基果雷德着想,还是不要惹侯爵才是明智之举。” 呃,原来这是没办法论罪行罚的事。真是的。亚夫奈德紧皱眉:“啊,是这样子吗?可是这事应该交由国王陛下来决定,我们所需要做的事是把文件呈给国王陛下。” 吉西恩听了之后,点了点头。但他还是面带着犹豫的表情。我看到他那个样子,所以对他说:“您不是说对战争不关心,可是好像还是很担心的样子?” 吉西恩听到我这句话,转过头来看了看我。 “嗯?你的意思是?” “现在您正在担心国家的事,不是吗?可是我还记得有人说过国王陛下旁边有很多专家,可以不用担心。” 吉西恩噗嗤笑了出来,然后又往窗户方向望了一下。他粗大的眉毛温柔地移向窗外的那些灌木。他低声地说:“说实在的,我不得不担心。因为那是我的弟弟,我们的国家。” 他说“我们的国家”,我倒觉得他可以说:原本可能会成为我的国家的国家。总而言之,他不能算是纯种的冒险家。哼嗯。就在我们讲得差不多的时候,房门被打开了。 开门走进来的正是卡尔。 “您回来了!” 卡尔听到杉森这句话,点了点头。然而,卡尔似乎有些急躁地走向我们,并且说道:“真奇怪。消息竟然传开来了!” “咦?” 卡尔一坐到桌子旁边,就叫我们全都集合。大家便以快速动作围坐在桌子周围,卡尔立刻低声地说:“高阶祭司是找我去问话。他首先跟我说哈修泰尔侯爵的宅邸遭小偷了。我像是不知道这回事似地回答他,但是高阶祭司又很怀疑地问我,为什么昨天晚上我们要那么晚才进来大暴风神殿。” “咦?” 大家都是一副觉得不可思议的表情。亚夫奈德斜歪着头,难以置信地说:“侯爵他疯了吗?啊,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如果把遭小偷的事说出去的话,那一定得说出遭窃的是什么东西,不是吗?” “没错。真是奇怪的事!不管怎么样,反正我们现在可以肯定的是高阶祭司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艾赛韩德用力搔了搔头,说道:“哼嗯……唉!真令人头痛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卡尔点点头并且说:“我们一定要尽快把文件呈交给国王陛下。那么我们就得先赶紧救出妮莉亚才可以。尼德法老弟,尼德法老弟!” “是。” “你带我们去吧。我们去盗贼公会把书……不对,如果说消息已经传开了,那盗贼公会那边应该也已知道了。我们带着那本书,嗯,吉西恩?首都里最多人来来往往的地方是在哪里?” “嗯?当然是中央广场喽。那里有一座路坦尼欧大王纪念馆。” “我知道了。今天天气还不错,尼德法老弟和费西佛老弟,你们去跟涅克斯说,我在中央广场等他,请他带妮莉亚出来。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要听,要他务必一定要马上去中央广场。知道了吗?” “现在马上?” 卡尔点了点头,站起身,然后把放在房间角落的亚夫奈德的背包拿起来,说道:“好。然后吉西恩,请您拿着这份文件即刻前往皇宫。您应该可以直接见得到国王陛下吧。亚夫奈德,请打开背包拿出文件。” 亚夫奈德打开了背包。吉西恩接过文件,说道:“如果涅克斯知道那本书是假的,一定不会放过你们。如果我也在场是不是比较好?” “没关系。在人多的地方,他不会轻举妄动的,而且在那种场所,他应该是无法翻书确认那些纸张的。我们一接到妮莉亚小姐,就会赶去皇宫。这是我们的请求,虽然我们可能也可以向国王陛下请求在皇宫接应,但是请您去准备好在皇宫接应我们,可以吗?” 吉西恩点了点头,说道:“是,我知道了。” 此时,亚夫奈德用犹豫不决的声音说:“嗯,我们一定要去皇宫吗?” “是的。还是你觉得有什么地方比那里安全吗?” “嗯,好吧,我知道了。” 亚夫奈德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慌张,点了点头。怎么了?难道巫师不喜欢去皇宫? 不管怎么样,我和杉森立刻就出发前往盗贼公会。然后卡尔、亚夫奈德和艾赛韩德则是拿着书到中央广场。吉西恩带着他们到达中央广场之后,会直奔皇宫。 大路上并不如预期般骚动。但是我们还是引来了周围一些令人不快的目光。特别是杉森,仍然用他那凶悍的表情和过分有力的动作,让周围的人们不敢说出什么不满。当然啦,那些人在我们走远之后,一定会说一些耳语,但那其实是首都市民的自由。“他们应该不会说什么吧。” “你这个……脑袋里面只想着女人的家伙!你当然看不出来啊!” 我瞪了杉森一眼之后,不管他,径自弯进下一条巷道。马匹踩着轻快的脚步,我配合着这个步调轻快地用鼻子哼着:“城外水车磨坊的……” “不要再唱了!不要再把马转来转去了!” “可恶。我人也在转啊!我只跟着妮莉亚去过那里一次。真是的,这里的巷道怎么这么复杂呀?这里很像那里,那里又很像这里,到处都看起来很像!” 讲了那么多个这里那里,我的下巴都痛了。杉森才不管“人类很健忘”这个事实,一直说“可是你还是得记起来,笨蛋!走过一次的路,当然应该要认得出来,你要是从悬崖掉落过一次,那下一次你还会走去悬崖吗?”这一类有点没道理的话,而且他还以很大的说话声音吼道:“你这样找太慢了啦!” “在那里!” “呃?哪里,在哪里?” “那里,就在那里!就是在那里呀!你需要的东西!你去那里降一下火气吧!” 杉森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在干草商店前面有一个喂马的饲料水桶,他猛然跳起来,开始咆哮大声喊道:“喂!你这个混帐家伙!” 杉森好像叫得太大声了,连流星也有些被吓了一跳的样子。杉森站着的位置旁边的布匹店老板,可能是受不了这么大声,还拿着剪布的剪刀冲出来看,喊道:“喂!你再不住口,我就用这个把你舌头给剪下来!” “什么?你说完了没?喂!你给我剪看看,来剪看看啊!” 杉森气得火冒三丈,下了马,开始走过去,要和那个年轻的布匹店老板用拳头较量。哎呀,再这样下去就糟了!我赶紧从杰米妮身上下来,抓住杉森。妈的,我都快被拉着走了。我一面使尽全力试着拉住杉森,一面代替杉森向那个布匹店老板道歉,说道:“对不起!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好像很正常,其实他是个会说话但不会听的智障。我是正常人,我来代替他道歉……” 咚!哦!好久没听到头被打的声音了。可恶。 奇怪,我记得明明是在这附近啊!杉森拉着我的耳朵,说道:“喂!你不是说怎么样都一定可以找得到?你是说什么来着?过了布匹店,转到干草商就会看到了,闭着眼睛也可以找得到,啊,啊,呃……?” 等等,布匹店和干草商? 杉森和我互相对望了一眼,然后抓着缰绳,又再往回走,经过刚才停留过的布匹店,往它后面的干草商走过去。随即看到它后面的皮鞋店。 杉森用可怕的声音说:“你这个脑袋像史莱姆的家伙……” 杉森竟然把我的头脑比喻成史莱姆!而且还不是别人,是被杉森说成这样!想要一头撞死的心情,竟然是这么容易就感受得到的。 呃呃。不过,我也实在是无话可说啦。 我们把马绑好之后,走进了皮鞋店。 没错,我记起来了。就是这里没有错!那个年迈的老人贾克正坐在那里拿着皮鞋缓慢地缝制皮鞋。老人贾克瞄了我一眼就立刻认出我的脸孔。我都还没开口说话,他就起身,拉了一下挂在墙上的其中一只鞋,说道:“下去吧。” “谢谢。” 我不知道这样说有没有什么不妥的,不过,反正我就先这样回答他了。老人贾克用怪异的眼神看了看我,就又再回到他的位子上,手拿槌子敲打皮鞋。杉森看到墙上的皮鞋一拉,角落那面墙就开了的景象,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但是没说什么就开始往前走。 我一进到里面,就看到那条通往下面的螺旋阶梯。杉森用很慎重的步伐走下阶梯,而我也跟在他后面走了下去。杉森一走到下面,就立刻敲门。应该是我去敲门吧? “谁呀?” 杉森稍微愣了一下,随即用从容不迫的表情回答:“是我。” 哎唷我的天啊!我把头稍微摇了一下,帮他答道:“我们按照约定来带妮莉亚。把门打开吧。” “进来。” 门被打开了。杉森开了门之后,只是站在外面不进去,观察着里面的情形。里面有好几名男子,有一些围坐着桌子,有一些倚靠着墙壁站着。我也看到了涅克斯·修利哲。他坐在上一次我来的时候,青年贾克坐着的那张桌子后面。涅克斯看了看我们,说道:“是你们啊!” 杉森摇了摇头,说:“他妈的。原来你就是盗贼公会的会长!未免也太荒谬了,哼!” 里面那些男子一听到杉森这番话,个个表情变得很凶悍。可是涅克斯面不改色地说:“嗯,你们要一直站在那里说话吗?” 杉森并没有走进去里面。可能是因为他怕进去里面会被包围住。 “那是我的事。妮莉亚在哪里?” “她很好啊。东西呢?” “你们应该是已经听到消息了吧?” 随即,角落的一名男子高兴地说:“我们听说了。你们真的大闹了那间宅邸……” 他还没把话说完,因为涅克斯狠狠地瞪了那个男的一眼。涅克斯用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说道:“不要给我插嘴!” 那个男的脸色苍白地退到旁边。涅克斯又再回头看着我们,说道:“恭喜你们了。你们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小偷?” “嗯?” 我们两个都一副糊里糊涂的表情,可是还好,因为是站在昏暗的外面,他们好像都看不到我们的表情。涅克斯说道:“看来那个小偷是我不认识的人,应该不是公会的成员。能够闯进哈修泰尔宅邸的小偷竟然是个无名小卒,真令我大吃一惊。我真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 杉森微微笑了笑,我也咯咯地笑了出来,我对他说:“你没有必要知道,反正我们已经替你拿到那本怪书了。不过,我很好奇你干嘛要那种书?” “你看了内容了?” “是啊。你为什么需要介绍酒店的书?” “我有必要告诉你们有关我要那本书的理由吗?” “是没有必要。而且我们也没兴趣知道。不过,妮莉亚在哪里?” 涅克斯突然间站了起来。 我不知不觉地往后面退了一步。可是杉森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前方。涅克斯站在房间正中央,背向着灯光站着。所以他整个人看来黑漆漆的,只看得到他那双炯炯发亮的眼睛正盯着我们。我屏住呼吸,看了看杉森。 杉森处在外面的黑暗之中,看着里面的涅克斯。杉森也一样,在黑暗之中只看得到他那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睛。如果说涅克斯是炯炯发亮的眼神,那杉森的就是燃着熊熊怒火的眼神。温柴!我现在好像可以理解你是怎么做到的。杉森的眼神就是杀气吗! 涅克斯说道:“我当然有见识到你那天早上比武的模样。” “我知道。” “你那时一直在让吉西恩那个废太子。” 什么?杉森被吓得身体一震,但又再嘻嘻笑着说:“你的眼力蛮好的。是啊,要找个实力相当的对手来比武确实是很难。可是我不是来这里听你这种赞美的。妮莉亚在哪里?我已经问你几遍了,嗯,呃,修奇?” “第三遍了。” “好。第三遍了。快回答我们。” 涅克斯突然间看了一下旁边,随即站在一旁的其中一个男的打开旁边的门走了进去。过了一会儿,他抓着妮莉亚的手臂走进来。 杉森用担心的表情看了看妮莉亚,正要说话的时候,妮莉亚张大了嘴巴,说道:“呵啊啊啊……哎呀,干嘛把我叫醒啊?真是的。” 杉森用啼笑皆非的表情,对她说:“呵,真是的。你看起来好像过得还不错!” 妮莉亚揉了一下眼睛之后,听到杉森的声音,表情惊讶地环视周围,随即发现到我们站在门外。 “嗯,好困,咦?哎呀!喂!修奇!你怎么又来了?” “哎呀,我要疯掉了!我跟大家说你现在被当人质扣留在这里。然后大家都拼了命去拿那本蓝皮书,结果你现在居然说这种话!” 妮莉亚圆睁着眼睛,说道:“什么呀?你们真的偷到那本书了?” 妮莉亚一面说话一面往我们这里走来。可是这时候,涅克斯的手快速移动。他抓住妮莉亚的手臂。 “啊啊啊啊!” 妮莉亚发出一声惨叫,就在原地一屁股坐了下来。这个混帐家伙!杉森先大声喊道:“你这算什么行为啊!” 涅克斯嘻皮笑脸地看了看杉森。而在同时,妮莉亚挣脱着想要甩开他的手。我看到她的眼睛滴出了眼泪。 “啊,呃啊!拜托你小力一点,喂,你这个狗崽子!呃,呃!你,你怏放开我!” “你这个混蛋!” 我想要往前冲过去。如果不是杉森抓着我的肩膀,我早就冲进去了。我被杉森抓得紧的,怒视着涅克斯。该死的混帐东西!他竟然戴着我的OPG! “那是我的东西!还我!” “不要。” 真是荒谬的回答。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他。他既无耻又无情而且残酷地回答,根本一点也不讲道理。我表情呆滞地看着涅克斯。 他噗嗤笑了出来,说道:“这么好的东西,我干嘛要还你?我又不是笨蛋!” “你,你!” 我实在没办法和他沟通,好,那我改变攻击方向吧!我向着他旁边的那些男的喊道:“你们怎么跟着这种像乞丐、拿人家东西的头目啊!你们真的是狐群狗党。呵!你们吃到嘴巴里的东西,也分一点给那个家伙吧。你们的老婆或者情人是不是也分给他用啊?没话说了吧?” 我也觉得我说得太过分了,那些男的表情当然是变得极度凶悍。 其中一个人爆出了一句话:“这个兔崽子!抓住他!过来,你这个兔崽子!” “你过来啊,只要把头伸出门外就好,我会让你的肩膀凉爽一点!” 这时,涅克斯吼道:“你给我闭嘴!”而同时,杉森则是抓着我的肩膀,说道:“不要再说了,修奇。” 涅克斯用的是比杉森还要激烈的方法,他骂了他的部下。他放下妮莉亚的手臂,立刻走向刚才喊话的那个部下。其他男的都纷纷慌张地往旁边避开的时候,涅克斯则是很快地走向那个男的。那个男的表情恐惧地看着涅克斯,踌躇地往后退。啪!涅克斯一脚踹进他的肚子,他抱着肚子倒了下去。 涅克斯继续踢着他,嘴里还嘟嚷着:“你怎么会中了那种小鬼的圈套?嗯?你还算不算得上是公会的小偷啊?” 啪,啪啪!那个男的吐出了呻吟声。涅克斯踢了那个倒在地上的男子好几下,最后用力一踢,把他踢往墙的方向,那个男的就这样滚到墙边。周围那些男的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站在那里看。 坐在地上的妮莉亚看了,惊慌地赶忙跑过去。她用身体挡住那个滚落在墙边呻吟的男子。涅克斯眼神凶狠地看着妮莉亚,但是她眯起眼睛瞪着涅克斯。一副死也不避开的表情。涅克斯怒不可遏地举起脚,妮莉亚紧闭着眼睛。就在这时候:“你敢踢下去,就死路一条!” 杉森低沉的声音阻止了涅克斯的脚。他回头看了看门外的杉森,杉森则是表情僵硬地盯着涅克斯,低声地说:“你敢试看看,我就要你死!” 涅克斯迟疑了一下之后,站直了身体。杉森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他看。涅克斯深吸一口气之后说道:“我们应该说说我们交易的事。书拿来。” 杉森用一种像是喉咙哽着什么东西的声音,说道:“跟我来。” “嗯?” “你以为我们的脑袋是稻草做的呀!我们怎么可能把书拿来这里。那本书现在在我们其他的同伴那里。我带你去,你带着妮莉亚跟我来。” “你们真是准备充分啊!” 突然间,杉森大声喊道:“这个混蛋!我跟你说过我不是来听你赞美的!带着妮莉亚乖乖地跟我来。还有!” 杉森先平息了一下,然后低沉地说:“跟我来,可是你不可以再碰妮莉亚一根汗毛。” 杉森他用岩石般坚硬的语气说道。我吞了一口口水。 涅克斯长吁了一口气,看了看挡在那个男子前面的妮莉亚。妮莉亚的手臂泛红,她正在低头抚摸着手腕。但是她仍在倒地的男子面前,不想退开。 我觉得脖子在发烫。妮莉亚虽然没有让我们看到她的脸孔,但她的肩膀正上下抖动着。她正在哭。涅克斯再次转过头手,冷静地说:“看来你是认真的。好了,走吧!” 杉森不说二话就转身,开始爬上阶梯。我稍微再看了妮莉亚之后,慌张地跟着杉森走了上去。我们一走出外面,就各自骑上马。 在马匹上等待涅克斯的时候,我问杉森:“真的吗?” “什么?” “你真的有让吉西恩?你真的会杀了涅克斯吗?” “你不可以跟吉西恩说我让他的事。第二件事,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可是我很有可能会冲进去。” 我呆愣地看了杉森好一阵子,可是杉森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皮鞋店的大门。然后过了不久,我就看到旁边的干草店里有人骑马出来。 第二章 我一回头,看到了五匹马。马匹上面坐着涅克斯,四名男子跟随在他的后方。四名男子里有一名是肩上背着长剑,看起来沉默寡言的那个马夫,妮莉亚便坐在他的背后。在亮处,我看到妮莉亚的脸上满了泪痕。可是勇敢的妮莉亚毫不在乎地擦去脸上的泪痕,投给我们一个笑容。 涅克斯往我们这边走来,说道:“准备好要出发了吗?” 哦?换了一种口气了哦?是因为到了外面,才换成这样的口气吗?这也难怪,每一个经过的市民看到了这么多骑着高大马匹的男子聚集在此,不免会投以异样的眼光。 因为看到杉森一时回不过神来的表情,于是我就先开口回答了。 “我们准备好出发了,涅克斯先生。但是我们要去中央广场,可不可以请涅克斯先生帮我们带路呢?”去,涅克斯心里一定在这样臭骂着。哈,中计了吧?但是涅克斯却一反常态,用冷静的,甚至有些温和的口气说:“要到中央广场是吗?我知道了。跟我来吧!” “那就劳驾您了。” 我、杉森还有涅克斯开始慢慢移动脚步。妮莉亚和另外四名男子也用平稳的步伐跟在我们后面。 后方一行人的步伐较为缓慢地行走着,可是涅克斯依旧是一脸的平静,他开口对杉森说:“天气很好吧?我觉得还是秋天比较好!” 杉森眼神呆滞地望着前方,慢吞吞地回道:“我喜欢冬天。” 涅克斯嘻嘻笑着,接着又说了一些话。不管是谁看到这幅景象,都不会认为是两群敌对人马走在一起的模样。他妈的,这个叫涅克斯的混蛋。 在涅克斯的带路下,我们一路走到了中央广场。涅克斯不断地和杉森或我说话,都是一些礼貌性,温和的谈话。我真想对他吐吐舌头,做个鬼脸。杉森呢,根本就是懒得理他,不然就是慢吞吞地说几句应付他一下,我则是毫不留情地和他对答。 “修奇?你说你是蜡烛匠?” “是啊。我是蜡烛匠。您想想看。职业是不分贵贱的。从这个观点来看,我是非常以身为蜡烛匠自豪的。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职业叫盗贼。啊,真是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跑去做这种丑陋的职业呢?啊,当然这其中有些人是逼不得己去做小偷的。但是那个靠再次从这些小偷身上掠夺来维生的盗贼公会会长,根本不够格当一个人,应该说他是胡作非为、令人作呕的卑鄙小人。涅克斯,您认为呢?” “……你是这么想的啊。嗯,好吧。我们姑且不谈这件事,你看太阳己经快下山了啊!” “是啊。太阳快下山了呢!这代表着接近小偷开始活动的时间了。这样说来,盗贼公会会长当然会看着下山的太阳,开心地咧嘴而笑。我的小偷们啊,看着红色的夕阳,磨亮你们的刀锋吧!现在出发把填饱我肚子的宝物偷回来吧!我不知道是不是有这种歌在传唱着。说不定比红色的夕阳更红的舌头,正在咕噜咕噜地滴着口水呢。您难道没有那么想过吗?” 杉森开始咯咯笑了出来,涅克斯依旧一脸平静地说道:“嗯……当然也是有那种可能的。啊,看到那边那栋建筑物了吗?那是路坦尼欧大王的纪念馆。” “是啊。所有的市民看到路坦尼欧大王纪念馆,都会想起并赞颂让我们有一个国家的称号,也就是在这块大陆上建立我国的路坦尼欧大王。但如果是盗贼公会会长看到这栋建筑的反应,大概只是把它当成是一栋毫无用处的废建筑吧。因为他会认为一栋屋子里没有可以偷取的东西,是不配称做屋子的。本来嘛,他那种丑陋的本性,怎么可能会有景仰欧坦尼欧大王纪念馆的孺慕之情油然而生?所谓的盗贼公会会长这种人,是绝对的低贱人种,而且如果说有本目录记载着除掉也无妨的人物,盗贼公会会长应该第一个被登上去吧。对于我的想法,您认为如何呢?” 不知道涅克斯是否对其他人笑了,不过他倒是对我做出露齿而笑的表情。而杉森却是一副快要变形,想大笑而强忍住的表情。 我由于要和涅克斯胡诌一番,事实上根本没精神观赏那座纪念馆。但是在我狠狠地瞪着涅克斯之时,也顺便用视线浏览了一下。 我看到了宽大的广场,以及在广场正中央的一栋小型建筑物。 像巨型的三层大蛋糕一般的阶梯呈圆形环绕着,建筑物则是耸立在上面。阶梯又大又宽,但是它上面的建筑物并不那么大。它的大小大概容不下四间大房间。 但这却是一栋美丽的建筑。屋子的外观是呈巨大的八角型,在八根柱子上,每一根都装饰有带刀的骑士雕像,好像代表着这建筑物是靠着这八位骑士而存在,那就是俗称的八星吗? 还有,柱子和柱子间的墙壁上也有浮雕装饰。那些浮雕看起来,像是将路坦尼欧大王的功绩分阶段地画出来。现在正面看到的浮雕像,描绘着一位巨人正举起大石头,而且人前面有一名紧紧握着剑的骑士。那个应该就是指当时与深山巨人的战斗吧。这么说,那个小小的骑士浮雕像应该就是路坦尼欧大王吧。可能是雕刻家的鬼斧神工,将想象力发挥到极致,虽然巨人和路坦尼欧大王的浮雕像,是按大小比例所制作,但是路坦尼欧大王看起来却也不渺小,真是太帅了! 在迎接着夕阳余晖的中央广场上,有坐在阶梯上正在闲话家常的人们,也有不知和谁有约,正在等待,站着四处张望的人们,到处是忙碌的人们来来往往。这里的确有相当多的人潮! “下马吧。” 涅克斯一面说,一面下了马。什么?他妈的,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涅克斯接着说明了情况,“不可以骑马经过纪念馆的前面。” 啊,是这样的吗?杉森一副无法相信的模样环顾了四周。可是他看到原来骑着马的人们,经过纪念馆前时都下了马,牵着缰绳走了过去,于是他也下马。 往后一看,跟着我们走的四名男子也下了马。那个马夫拿着妮莉亚的三又戟,像恋人一样地紧紧抱着妮莉亚的双臂,妮莉亚虽一脸的不屑,却也没有挣脱而逃的胆量。而另外三名壮汉则几乎是围着妮莉亚站着。 涅克斯突然说:“这里可真是个好地方!你们真的做得很彻底哟!” 杉森只顾着缓缓往前走,并没有回他的话。我也不太注意他的话,而是环顾着四周。就在此刻。 “嗨,涅克斯先生!真高兴见到你。” 是卡尔的声音。卡尔站在位于中央广场的第一格阶梯上,正俯视着我们。站在卡尔身旁的艾赛韩德,用刀剑射出的光芒般的眼神俯视我们。卡尔牵着曳足和黑夜鹰的缰绳站着,艾赛韩德则是牵着理选的缰绳。矮人牵着缰绳站着的模样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奇景啊。 咦,亚夫奈德哪里去了? 涅克斯一点怔忡的样子也没有,很亲切地说:“啊,让您久等了,不好意思。” 两边的人马似乎都各怀鬼胎。哼嗯。 杉森突然间加快了脚步,我也紧跟在杉森后面走去。我们在阶梯前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涅克斯。我们两个没有说什么,横字排开,就像是要保护卡尔和艾赛韩德般,挡在涅克斯前面。 卡尔笑容可鞠地走向涅克斯。但是卡尔没有超出我和杉森站的位置。艾赛韩德也跟在卡尔后走过来。涅克斯二话不说走向卡尔,向卡尔伸出了手。可怕的家伙。卡尔的表情虽有些不悦,但也随之放松了脸上的肌肉,伸出了手。怎么会这样,千万不可以和他握手! 果不出我所料。卡尔握了涅克斯的手之后,出现了畏惧的表情。 我感觉卡尔在咬牙忍耐着。该死的家伙。涅克斯紧紧握住卡尔的手,低沉地说:“我听说一群土包子的脑袋瓜变聪明了……我想一定是你们的脑袋瓜吧?而且我也听说了你们在皇宫里让国王震惊不已的事!” 我突然一股电流在全身流窜。涅克斯不再是之前一路骑马走来时既沉着又温和的模样,而是用邪恶的声音在说话。 卡尔的脸因惧怕而涨红起来,前额直冒汗。他被涅克斯握着的手,变得苍白无血色。杉森表情险恶地怒视着涅克斯,随时要拔剑的样子。可是对方还抓着妮莉亚。我和杉森下巴颤抖地怒视着涅克斯。 此时艾赛韩德站了出来。 “哟哦,真高兴见到你!你叫做涅克斯是吧。” 艾赛韩德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如此一来,涅克斯不得不放下卡尔的手。卡尔多亏有艾赛韩德而得救了,他虽是松了一口气,但马上就很紧张地看着艾赛韩德。涅克斯则是握起了艾赛韩德的手。 “在下涅克斯·修利哲。老早就听高阶祭司提起过您的大名,敲打者大人。” “啊,你说你是在家修行祭司是吧?艾赛韩德·爱因德夫,就是……在下。” 艾赛韩德拖长了尾音地说完了话。涅克斯也将艾赛韩德的手紧紧地握住。艾赛韩德胡须在抖动着,手臂暴出了青筋,和涅克斯面对面握着手。艾赛韩德似乎全身都在发抖。现在随便说一句什么都好。艾赛韩德正在使出生平最大的力气,可是涅克斯却是一脸他那种举世无双的温柔表情。该死的家伙。偷用别人物品的家伙! 一直到不论是谁看了都会起疑心的程度。涅克斯才松了手:艾赛韩德咬紧了牙根,瞪着涅克斯。他妈的,艾赛韩德的手都变白了。 杉森虽因愤怒而肩膀在颤抖着,涅克斯却是一副悠哉的表情说:“啊,对了。你们带来了要给我的书吧?” 嗯?他妈的,现在不可以交出那本书!先放了妮莉亚!我应该怎么跟他们说才好呢?卡尔把一直在发抖的右手垂放了下来,说道:“是啊,带来了。妮莉亚要是拿到这本书也会很高兴的。哦?一起来了嘛!妮莉亚!” 卡尔在涅克斯回答之前就先大声叫了妮莉亚的名字。这样一来,在对方手中的妮莉亚也就可以对着卡尔举起手来大喊:“卡尔叔叔!卡尔叔叔!哇,好久不见了!” 妮莉亚故意大吵大闹地喊叫着,抓着妮莉亚的马夫不得不放开了她的手臂。不管马夫一脸的惊恐,妮莉亚就像是看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般,挥动着双臂跑了过来。妮莉亚什么也不怕地死命跑向卡尔,一把抱住他。卡尔连一点惊慌的眼神都没有,很高兴地说:“哎唷喂呀,让我看看,你长高了呀?你现在己经完全是个美少女喽?” 真是令人敬佩……比起我和杉森,他们两个更是天生一对,配合得天衣无缝呢。我和杉森一脸的恍惚,看着大口喘着气的妮莉亚和卡尔,涅克斯则是一副恨恨的模样。妮莉亚把脸靠在卡尔的胸前,大力地一边撒娇一边大叫着:“您知不知道我有多想您啊?您实在太过分了!难道您不想看看美丽的妮莉亚吗?至少也该给我写封信啊!” “知道了知道了,对不起嘛。我这不是来了吗?” 在周围的人,不管是谁都会认为这是一幕洋溢着温暖的亲情,感人肺腑的画面。看到的人们都是看了一眼,知道是这么一回事之后就离开了。涅克斯正想要开嘴说话时,卡尔决定先下手为强。 “太感激您了!涅克斯先生。啊,对了。那边那位亚夫奈德说有东西要交给您,于是和我们一起过来了。” 涅克斯看了看卡尔手指着的方向。亚夫奈德突然出现在广场的另一边。 亚夫奈德牵着移动监狱的缰绳,站在广场周围的某栋建筑物前。 亚夫奈德的脚边放了一个类似背包的东西。亚夫奈德看到了卡尔举起手,用手势示意,轻轻地指着他身边的背包。涅克斯讶异地轮流看着卡尔和亚夫奈德。 卡尔和妮莉亚彼此紧握着手往后面退了下去。涅克斯皱着眉头往前跨了一步。此刻杉森跟我在他前面挡了下来。涅克斯狠狠地瞪着我们两个,露出了牙齿。这个时候,广场另一边的亚夫奈德用颤抖的声音喊着:“啊,涅克斯!您好!” 亚夫奈德一边大叫着一边再次指了指身边的背包。涅克斯虽然恨恨地看了亚夫奈德,亚夫奈德却没有往这里走过来。卡尔想快刀斩乱麻,于是说道:“谢谢您,涅克斯。那在下告辞了。” 卡尔已趁着空档将黑夜鹰的缰绳交到了妮莉亚的手上。妮莉亚接过了缰绳,以凶狠的眼神瞪了涅克斯好一会儿。这一瞬间,涅克斯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走下一步。但是他要的那本书很明显地就放在另一边亚夫奈德脚边的背包里。涅克斯快速地举起手,做出手势示意站在身后的马夫。 “快去把书拿过来。” 那位马夫立刻走向亚夫奈德。他妈的!卡尔的脸上浮现出尴尬困窘的表情。 我大概知道了。若涅克斯一行人全部向亚夫奈德走了过去的话(因为在这里没办法骑马),我猜想卡尔原本是要趁这个空档逃离此处,然后亚夫奈德不用去管背包,骑上马匹迅速逃离即可的样子。可是涅克斯并未如卡尔所愿,依旧站在我们面前,他的部下们也是一佯。只有那个嘴巴紧闭的马夫走向亚夫奈德。卡尔吃力地开口说道:“那,我们另有要事……失礼了。” “别这样说,您这样说我很难过呢。许久未见,怎么才刚见面就说再见呢!再多留些时间叙叙旧吧。” 涅克斯一口气流利地说完挽留的客套话,卡尔的脸僵硬了起来。 可恶,另外一边的马夫几乎已经走到亚夫奈德面前了。此刻亚夫奈德大声喊叫着:“喂,喂!” 亚夫奈德虽然声音是颤抖的,却是用清楚的语气在喊叫。然后亚夫奈德立刻拉着马匹向我们这边奔跑过来。马夫因为考虑到周围的人群目光而未制止亚夫奈德的行动。亚夫奈德的袍子衣角在风中强劲地飘扬,他往我们这里快速跑来。 可是亚夫奈德是放着背包跑过来的。 涅克斯因为畏惧,身体有些倾斜向亚夫奈德来的方向。亚夫奈德毫不犹豫地跑来,而同时另一边原来走向亚夫奈德的马夫,在亚夫奈德和背包之间,选择了往背包的方向走去。在这段空档,亚夫奈德已经跑到我们这边来了。涅克斯的部下们虽摆出了凶狠的姿势,仍未阻止住亚夫奈德走向我们这里。 亚夫奈德走到卡尔身边,慌张地抓住卡尔的手臂说:“快,是紧急事件!大家都在等您!” 卡尔一时间不知所措,不过马上就恍然大悟一般,一边点头一边对涅克斯说:“那么,无论如何,必须要先走一步了。那就告辞了。” 接着卡尔二话不说,一转身,往亚夫奈德反方向走了过去。亚夫奈德拉着卡尔的手臂在走,并且似乎在拼命加速。艾赛韩德和妮莉亚也照着他们两个人的样子走了过去。我和杉森则在他们后方,以防范涅克斯跟着走过去。涅克斯一时间在另一边的背包和渐行渐远的我们之间,不知该选哪一边而傍徨不已。就在这短短的黄金时段,我们已经走了相当远的距离。因为亚夫奈德一边制造了些骚动,一边拉着卡尔走的关系。 走在最后的我,不时地轻轻撇过头去察看另一边的马夫。马夫拿起提包,向背包内做了一个确认的表情,立刻向涅克斯点了点头。 而后涅克斯马上做出了一个安心的表情,向我们投以一个微笑,那种丧心病狂的微笑!该死,我现在的心情根本不想逃,甚至想狠狠地打那家伙一巴掌。 就在我们走到广场末端,正准备要骑上马鞍之时。 原来在广场另一边的马夫,不知何时已走回来将背包拿给了涅克斯。涅克斯急忙撕破了背包将蓝皮书拿出,翻着书页的模样,从远处看来有些模糊。喂,你这混蛋。书还是那本书,只是资料不见了! 咦?那边在干什么? 涅克斯突然把书一丢,大叫大喊着。整个广场都是他的刺耳呐喊声。 “该死,把他们给我抓起来,把东西抢回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了?涅克斯读得到我的心里在想什么吗?我们立刻飞快上马。杉森几乎是用丢的,把艾赛韩德丢到理选的背上,艾赛韩德像是要掐死理选一般,紧抱着它的脖子。 然后杉森自己骑上流星,妮莉亚则是身手矫健地跨上了黑夜鹰。但是亚夫奈德因为跑得太快,有几次险些跌倒。他妈的,急忙要骑上杰米妮的我往后一看,那几个男的正拉着马,快步向我们疾走而来。好啊,是谁说在广场内不可以骑马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时间对我们来说应该是够充分的。)但在下一瞬间看到骑上了马,正在急速飞驰的涅克斯,我才恍然大悟自己是多么天真被他摆了一道。涅克斯对他的部下们大叫着:“你们疯了不成!干嘛拉着马跑!我看你们干脆背着马跑算了!” 他们被这突来一喝给吓到了,不知道应该要遵守在广场内不可骑马的规定,还是该得令于主人大声呼叫的命令。但是看到自己的主人早已用飞快的速度骑马奔驰,他们也就快速地骑到马背上。市民们的哀叫与骂喊声,此起彼落。 “哎呀!救命啊!” “那群人疯了吗?” “这群混蛋!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哦,呃啊!” 其中一位也在高声大骂的市民看到涅克斯拔起长剑的模样,吓得赶快逃跑。这算什么跟什么啊,那个混球!我们走到哪,你就全程跟到哪是吧?广场内的市民向左右一致避开。空荡荡的广场中央瞬间充满了恐怖的气氛。那个时候,听到后面有人高喊:“修奇!快跑!” 是杉森在喊叫。我一回头,看见亚夫奈德正很吃力地要骑到移动监狱的背上。而卡尔已做好立刻出发的动作,杉森和妮莉亚也已出发了。我也骑上杰米妮。 “呀啊,哈啊哈啊!” 该死,没想到那家伙竟然就这么横冲直撞了起来!那份文件真的有这么重要吗?就算是份很重要的文件,但他怎么敢这样直冲过来呢? “让开!请让开!” 杉森在前面一边嘶喊着喉咙大叫,一边往前跑。我往旁边一看,艾赛韩德的脸像张白纸。我第一次看到脸孔如此白的矮人。妮莉亚也正全速前进着。流星和黑夜鹰这二匹大型马匹的体积几乎是占满了整个巷道在奔驰着。然后亚夫奈德和艾赛韩德跑在流星和黑夜鹰之后,卡尔和我则跑在最后面。 “呃啊啊啊啊!” 周围的市民都在马匹奔来前死命地逃跑。五匹马在巷弄中奔驰可不是常见的光景。为了避开我们,整个人都贴在墙壁上的人还算幸运,我还看到一些为了要急忙躲避而摔到泥地上,滚来滚去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 前面那条巷子裹不知为何有一个小孩呆望着坐在地上。大约是五岁大吧?还是六岁?小孩子一脸茫然地坐在地上看着正骑马匹飞骑而来的我们。真该死!巷道实在太狭窄,根本来不及紧急煞车! “呀啊啊!” 旁边传来的一声悲惨的尖叫。是小孩子的妈妈吗?周围的人虽然强力地抓住她,不让她冲入危险地带,但是毕竟是孩子的妈妈,她用那惊人的力气挣脱了所有人的拦阻,跑进巷道里。 “请不要动!” “咦嘻嘻嘻!” 咻——!流星就这样飞跃而过。在那女子的背上,有太阳光映照出流星一跃而飞驰的身影。流星轻轻地飞越了女子和小孩。那名女子惊吓地抬头一望,又看见后面接着飞驰而来的黑夜鹰,再次赶紧低下头来。 “黑夜鹰跳吧!跳不过就用飞的!” 妮莉亚宏亮的声音配上黑夜鹰高大的身躯,合作无间地轻轻地跃过了那名女子和小孩。周围一时赞叹声四起。接下来是亚夫奈德。亚夫奈德是闭着眼骑马跳过的。移动监狱也是轻轻地跃过,真是让人捏了把冷汗。哦,艾赛韩德! “我向卡里斯·纽曼发誓,如果你跳不过,我就把你杀来吃了!飞也要飞过去!”理选,那匹曾经载过精灵的马,即使像艾赛韩德那种烂技术,理选就像按照自己的意识般,轻易地就跃过去了。艾赛韩德接着嘶声大喊:“你们看到没!世界顶尖的矮人骑乘术!唔哈哈!” 这句话还没说完,曳足已经跃过了那名女子和小孩了。等等,曳足跳过后下一个是谁?那名女子根本不敢想要抬起头来。他妈的! 这个我连练习都没有练过呢!反正人生是无法先预演一遍的。杰米妮!一切都交给你了! “哈啊!” 杰米妮!你办到了! 杰米妮很轻柔地跳过了。我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还正觉得周围的屋檐都快掉到我跟前,杰米妮一落地,马上屁股就感到一阵剧烈的冲力。好啊!就算屁股裂了也没关系!四周马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那名女子抬着头,流下了所谓劫后的眼泪。这个时候,周围突然又传来了惨叫的声音。 “喂,快低下头来!” “把头低下来,大婶!” 那名女子害怕地低下头。另一边奔驰而来的是涅克斯和他的随从们,人们都紧张地流了手汗,期待再一次地成功演出高超的骑术。 大家都等着看到那名女子快速低下头后,马匹们一跃而过的场景。 但是那个期待破碎了。 “呀啊——!” 匡咯,匡咯! “呃啊——!” 我再也无法忍受了。我把马头转向。你这个该死的混蛋!滚落在巷道上的尸体已经不成人形,血水流向四处。该死,该死的混蛋! 下十八层地狱的混蛋!涅克斯竟让马匹踩踏在女子和小孩的身上跑过!他后面的部下们又接着在被涅克斯踩死的尸体上,再度踩过。 他们被杀了两次,两次啊!周围的人们吓得脸色苍白,绝对无法相信自己眼里所看到的是活生生的场面。女子的衣裙和血肉模糊的孩子像碎布一般散开在地上。我的眼睛瞬间红肿了起来。 “你,我要杀了你!” 我拔起巨剑的手冰冷而僵硬。他妈的,被寒气所冻僵的手因为太冷差点把巨剑给滑落掉。我擦了一下眼睛。再把巨剑握紧。涅克斯,我要取下你的人头! “我要杀了你!” 我踢了一下杰米妮的腰,杰米妮开始向前跑。离涅克斯愈来愈近了。王八蛋!嘴角还挂着笑意!涅克斯拔起长剑往前一挥。我也举起巨剑以突击的方式挥砍出去。全身已精疲力尽的马和全身痉挛的我快要不支倒地。所有的东西都在晃动。但是,在这浑沌之中只有一样东西是绝对不动之物。那就是冰冷地瞄准我的绝对不动之物——涅克斯的眼睛!那不是人类的眼睛。那不是人! “Magic Missile!”(魔法飞弹!) 这是亚夫奈德使劲全力的高喊声。一道白光之箭从我背后飞来。那道白光从我身旁穿过飞向涅克斯。慌张的涅克斯虽然急忙挥剑,但是那道白光直接穿透长剑,命中涅克斯,不,是命中了涅克斯的马。受到刺激的马立刻疯狂飞奔起来,然而这样对付涅克斯,已经绰绰有余了。马儿疯狂地胡乱狂奔,把涅克斯抛到空中,摔到旁边的屋子,应声跌落到屋里。匡!匡咯!木造的房子墙壁破了一个大洞,刚才一直紧跟在他后面的那几个部下被扬起的灰尘和木屑阻挡住视线,紧急地拉住马儿的缰绳停了下来。杉森突然说道:“快掉头!你这家伙,快掉头!” “我要拿下他的人头为止!” “一定要杀了这个该死的混蛋!” 那时和杉森一道回来找我的艾赛韩德,急切地说道:“快将马掉头!” 我看了一下艾赛韩德。坐在理选背上,一张苍白的脸,艾赛韩德正看着我。他的眼睛不是在命令我,而是请求我。 “真该死!” 我把杰米妮转了向,身后扬起了厚重的灰尘,还有人们呼天抢地的悲惨哭声。我将身体转了过去,骑着杰米妮离开了。 我感觉脸颊一阵冰冷。被泪水沾湿的脸颊一碰到冰冷的风,正如同刀割般地刺痛着。我茫然地流着眼泪。我为什么要流这么多眼泪?我们要是不往这里逃过来的话,那名女子和那个小孩就是应该不会死。那个小孩会长大,然后应该会幸福地生活,甚或为爱痴狂吧。 他一定会长大成人。长大后那个小孩会做什么职业呢?他会成为一名什么样的人物呢? 然而,现在所有的可能性,那个小孩来不及成长的未来,所有一切都烟消云散了。留下的就只是在冰冷的大路上渐渐冰冷的血块残尸。苍蝇会不会一拥而上?灰尘会不会覆盖上去啊? “啊啊啊啊啊!” 第三章 “国王有令,依战时特别命令第八十九条逮捕涅克斯·修利哲。必须不择手段将其紧急收押,并逮捕到案。若有任何人保护或藏匿涅克斯·修利哲,即视为国王的叛徒。即刻前往修利哲伯爵家,扣押所有文件及财产,并无期限冻结伯爵家及其旁系家族之所有不动产及权利。立刻行动!” “是!” 这是皇宫警备队分队长们竭力嘶吼的命令声。但是我依然无精打采,在阳台上一脸茫然地俯视这一切。 到了秋天依旧百花盛开的皇宫,景色真美。随着秋风飞舞的花朵和叶子,将皇宫的灰色石壁点缀得更加美丽。但是面对这些迷人的景致,我内心所想到的竟都是一些杀风景的事! 在赶往皇宫的路上,触目所及的瞬间光景,仍在我脑海里发昏发涨。 杉森焦急的脸孔、看着我们看到连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市民们、奔驰的马匹、刺痛地刮过我脸的大风,然后直接引领我们进去的吉西恩,还有我们被带到二楼来的景象,那些在耳畔又急又快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传来,但是我却什么东西、什么话都不记得了。在那样的每个瞬间当中,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被马蹂躏过的凌散尸体、被血溽湿的大地、还有那铺在道路上的石块间留下几何图形般的血水、笔直地流下再呈直角般弯折流出的血水、在血水上映照着涅克斯奔驰而来的模样,他那狰狞的面孔,还有他那不属于人类的冷酷无情的笑。除了这些以外,我什么都看不见了,天空洁白得刺眼,啊,不,是一片模糊的乳白,只看到涅克斯的脸。他在笑。他在笑? 有人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发。 “你这头乱发!” 是妮莉亚。我转过头望着妮莉亚,妮莉亚笑得好灿烂。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看到这种微笑,不过我也马上可以做出一样的微笑。 “因为我是用跑的……” 妮莉亚听了我的回答之后点点头,将手指头张开呈耙子状,替我梳理头发。我静静地将她的手抓了下来。 “没关系,妮莉亚。” 妮莉亚把双手合握在一起,抬头看着我的脸。她突然抓起我的手臂说:“进去吧,修奇,哈修泰尔侯爵说他会说明一切。” “好吧!” 我从阳台上转身进了房里。这里是皇宫三楼的会议室,会议室里的一行人各自用不同的姿势坐着。周围有一些房间的门。我好不容易记起来了,那些房间是刚才分配给我们,用来当做我们寝室的房间。我环视着坐在桌子前的每个人。 卡尔一脸严肃,直挺挺地坐在会议室中央的桌子前,杉森和艾赛韩德也围坐在靠近桌子的位置。但是亚夫奈德因为刚才骑在马上施展魔法而精疲力尽,坐在有扶手的摇椅上,好像快要不支倒地似的。 卡尔对他说道:“你没关系吗,亚夫奈德?” “啊,是,对不起,是我的能力不够。” “你千万别这样说。如果不是你的话,还有谁能够阻止涅克斯呢?” 亚夫奈德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转过头看了看桌子的另一边。吉西恩和哈修泰尔侯爵坐在一起。吉西恩一看到我,就举起手,向我挥了挥。我向他行了注目礼后,在桌子前坐下。妮莉亚也在我旁边坐下。 哈修泰尔侯爵开口说话了。 “对于各位的辛劳,我非常地感激。” 卡尔听到这句话,尴尬地笑了一下。我们为哈修泰尔侯爵立了什么功劳?只不过把他的家给毁了罢了。哈修泰尔似乎想展现一下幽默感,但是从丝毫感受不到幽默感的脸上说出这样的话,我们大家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哈修泰尔侯爵继续冷冷地说:“虽然说你们辛苦了这句话有些奇怪,但不管怎么说,多少还是对我们有些帮助。” “您可以解释给我们听吗?” “当然可以。” 侯爵首先拍了拍华丽袖子上的皱摺,接着将手轻轻举起,一面做手势一面说明。 “就如同各位所知,涅克斯·修利哲一直都在操控着盗贼公会。他对于恢复失去的家族光荣一直充满着渴望。在他叔叔卡穆·修利哲死去之后,克拉德美索对中部林地造成的危害是不可言喻的。” “我们知道。” “没错。不管怎么说,修利哲伯爵家因此丧失了许多的地位与权利。好在他们家族在过去的岁月中,一直对拜索斯王国忠诚不二,国王陛下感念于此,御赐隆恩,才不至于丧失伯爵的地位,但最后罗内·修利哲的下场却和军队中的平民没什么两样。这个可以从他们名门后代的战将竟然被派到像你们那种领地,而不是杰彭战争最前线的领地,便可略知一二。” 你们那种领地?哼!我们贺坦特领地又怎样了?国王陛下也曾经如此看不起我们领地,而现在哈修泰尔侯爵也是语带讽刺。喂,你们这些人没听过路坦尼欧大王的话吗!国王就是骑士中的骑士,是万人的仆人!国王不是单纯只服从一名高贵仕女的骑士,而是要服从于万人的骑士,至于国王理所当然的随从,也就是贵族们,和我们百姓比起来岂不就是很下层的人了!但是卡尔仍面无表情地听着哈修泰尔侯爵的说词。 哈修泰尔侯爵继续用他那毫无感情的冷峻口气说着:“但不幸的是,叛逆的性格大概是他们家的传统吧。涅克斯·修利哲竟然开始装出一副艾德布洛依祭司的样子,这是当时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事。可能也是因为这事,罗内·修利哲伯爵看出自己的孩子没什么好期待的,才会想用自己的力量将家族的荣誉再找回来,所以他参加了阿姆塔特征讨军。” “原来如此啊……” “就是这样。但是虽然涅克斯让他的父亲非常的失望,成为艾德布洛依的在家修行祭司,但在我看来,他内心似乎仍有无法释怀之处。所以我一直注意着他。他并不合适做祭司这样的人,也许旁人看不出来,但是我很清楚知道他是一个比他父亲有更强烈的野心的人。说不定他当艾德布洛依的在家修行祭司是为了要掩饰他的野心……我当时就有这种想法。” “是吗?” “是的。所以我刻意特别地留意他,不巧的是,我的眼光精准无误。他的父亲肩膀上扛着刀枪直奔战争前线,是为了要寻回家族的荣耀,是一位应该受到尊敬的战士。但是涅克斯寄望的却是一个比恢复家族名誉还更大的目标,他大大不敬,竟然好像在觊觎国王的宝座啊!” 所有的人似乎都在同时听到了哈修泰尔侯爵提高嗓门的声音。 他继续着冷淡的语气:“虽然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悄悄进行的,但涅克斯确实是已经在操控着拜索斯皇城的盗贼公会。当然他们的力量还不足以成立会做出反叛行为的一支军队,但对于正与敌国交战的拜索斯来说,是一股相当危险的势力。” 从杉森那里传来了沉重的呼吸声。难道说在与敌国交战的拜索斯王国里,光是一个盗贼公会就可以一举打倒这个国家吗?嗯。他这番话似乎别有用意。卡尔也曾经这么说过:“在战争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还有第二点,涅克斯曾企图与杰彭通力合作。” “果然没错!” 吉西恩说话了。曾经有一次,在雷伯涅湖边,卡尔也这样猜想过。卡尔又再次一语中的。在外可与杰彭联手出击,对内则可透过盗贼公会掌控内部。这就是他的叛乱计划啊!我们都屏气以待凝视着哈修泰尔侯爵。侯爵依旧是一脸地冷酷说道:“还好我已经抓到了涅克斯派遣至杰彭的密使。涅克斯是艾德布洛伊的在家修行祭司,他委任的人选当然可以轻而易举地通过国境。但是他可能不知道会有谁在怀疑他,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吧。不晓得各位是否听过,我的儿子托尔曼正在战争前线和基果雷德一起作战。” “有,我们听过。” 啊啊!这个叫托尔曼的人,好像也和迪特律希一样是哈修泰尔侯爵的养子吧?他现在正和名叫基果雷德的龙一起参加杰彭之战吗?哈修泰尔候爵继续说:“嗯。我儿子在收到我的密令后,就将涅克斯的密使抓了起来。从那密使身上搜出的书让我吃了一惊。还记得吧!就是你们从我家带走的书。” 我们又点了头。哈修泰尔侯爵脸上第一次浮现了似有若无的笑容。哇,那种脸上也会出现笑容呢!但却是一种冷冷的笑。 “虽然你们听了会不太舒服,我可不是在责怪你们啊!” “对不起,侯爵大人。” “别这么说。我已经从吉西恩王子殿下那里听到事情的经过了。听说你们是为了救同伴?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不管怎么说,资料是拿到手了,但是那密使却不肯吐露半句实话,最后他自杀了。” “自杀……” “是的。当时我真是进退两难,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因为资料虽然在我手上,却无法证明这份资料是涅克斯要转交给杰彭的。对涅克斯心存怀疑,持续跟监的人就只有我啊,也没办法向他人提出什么证据来。” “那么,鱼饵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卡尔的话有点怪异。但这时哈修泰尔侯爵眉毛却微微上扬了一下。 “是啊!你真是一位有智慧的人士。我把这本书在我家的消息散出去了。这只是小事一桩。因为想隐瞒盗贼公会任何事情是很困难的,但要泄漏消息给他们却很简单。所以说不管哪一个小子跑来找这本书,我都打算把他抓起来,逼他说出涅克斯是叛徒的实情。” 就在此时,哈修泰尔侯爵脸上浮现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那一次你们白天来找我的时侯,我就认为你们说不定是涅克斯的同党。” 卡尔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不过比起我来要好得多了。哈修泰尔侯爵对我抛了一个让我全身起鸡皮疙瘩的笑容。呃啊,我的天啊! “你的男扮女装让人印象很深刻哦!美少年。” 妮莉亚惊讶地圆睁着她的眼睛,而我则是紧闭了双眼。哎呀,优比涅啊!哈修泰尔侯爵又转向卡尔说道:“可是卡尔你的演技才是一流的,让我误以为你们只是一群流浪者,甚至还让我觉得非常不高兴。你的演技真的很好。” “这样我实在是没办法对您的赞美说声感谢。” “我想也是。还有啊,你们还到我的宅邸去大闹了一番。” “再次向您郑重道歉。” “算了吧。还不是多亏你们,才让涅克斯不得不露出他的真面目来。因为那份资料对他太重要了,涅克斯只好在大马路上就引发了那阵骚动。” “重要的资料……” “是啊。看来涅克斯是为了要与杰彭建立完全的信赖关系,才把那份资料当做礼物来呈送给杰彭的吧。反正就是让杰彭赢得这场胜利,然后再由他们家族来统治这个国家。这样解释应该可以理解了吧?” “原来如此。” “好了。不管怎样,我必须来表扬一下各位的功劳。谨代表国王陛下所有的官员大臣们致意。” 哈修泰尔侯爵还慎重地行了一个注目礼。我们急忙地点头回礼。此时,卡尔开口说道:“那涅克斯·修利哲会被怎么处置?还有大暴风神殿呢……” 哈修泰尔侯爵一边点头一边说:“涅克斯当然会被判刑,以叛乱者罪名将他逮捕。至于大暴风神殿任用那种叛乱者当祭司,照理说应该要接受处罚,不过不知者无罪,政治圈在传统上一向都尊重神权领域的。而神权领域的人也不会过问政治。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处罚吧。” “这样啊。但是我还有一件事非常好奇,是关于罗内·修利哲的事。国王陛下曾经说过要帮忙筹措宝石给阿姆塔特,但是罗内·修利哲就是叛乱者的父亲,不是吗?” “虽然如此,但是阿姆塔特抓的俘虏,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而已。所以你们不需要太担心这件事,陛下他自然会做定夺的。” “是这样子吗?我们知道了。” “那就请各位去休息吧。国王陛下过不久就会通知你们,当面向各位致意的。” 哈修泰尔侯爵从座位上起身,我们大家也站了起来。侯爵轻轻地行了注目礼,没说什么就一径往外走了出去。我们又再度坐下来讨论。卡尔一坐下就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真是的!” 吉西恩点点头。 “就是啊,那份资料原来是涅克斯……” 跌坐在椅子上的亚夫奈德接着说:“啊,原来如此。难怪那么快就识破我们的骗局。那是他亲自完成的书嘛!” 大家都点了头。卡尔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插在腰间。 “是啊。涅克斯的事终究是解决了。现在该好好想想我们的事了。” “我们的事?” “是啊。就是去寻找红发少女啊。虽然我们意外地抓到一个叛乱者而有些收获,但是却没有因此更接近我们原本要寻找的目标啊!” 吉西恩点了头。可恶,这么看来,这次不小心又做了只对国王陛下有好处的事。什么时候才能进行我们自己的事呢?妮莉亚满面忧愁地说道:“会比现在加倍的困难了,唉……”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妮莉亚?” “我听说盗贼公会的人个个目露凶光,想把我们抓来吃掉呢,卡尔叔叔。” “他们当然一定会很生气,可是那也实在是没办法的事啊!” 这时妮莉亚一面傻笑一面走向卡尔,突然一把抱住卡尔的脖子,卡尔吓坏了。 “呃呃呃?” “尽管如此,我还是真的非常谢谢您。我还没跟您说声谢谢吧?为了我您受了不少苦了。嗯!” “哦,呃,你怎么……” 妮莉亚亲了卡尔一下。卡尔圆睁着眼睛,尴尬地笑了。然后妮莉亚转过头来看着我们其他人。 “那下一个是……” “我好想看看外面的天气怎样了!” 砰,一声关门声。杉森先跑了,我赶紧跟在他后头,从房间里跑了出来。“我也要去看!”从身后传来妮莉亚大笑的声音。 宫中仆人们用惊讶的眼光打量着我全身。我一路跑到庭院里。 杉森坐在庭院一角的树下。我也在他旁边坐下。 杉森面露愠色地说道:“喂,我们被卷入不寻常的事件里了。” 我打量着他,杉森的话像是在发牢骚。 “我没有傻到以为首都的人都是心地善良的人,可是我以为他们至少会觉得生活已经很丰裕了。他妈的,谁知道会遇上这么严重的事情。这些生活富裕的人们,干嘛这样作贱自己呢?” 我听了杉森的话,点了点头,突然想起卡尔的话。 “要不要把阿姆塔特引到这里来?” 杉森听到我这句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话,眼睛张大了起来。 “你说什么?” “我是说这样一来,至少就不会有互相纠缠斗争的想法了嘛。” “呵呵?这是那门子的歪理。真有你的。” “没道理吗?” “不管是互相纠缠斗争,或者是跟阿姆塔特对峙,都没道理。” 是这样子吗?正当我还在不断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杉森已经整个人卧倒在地了。他一面露出一副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的表情,一面搔着头皮,然后他突然噗嗤一笑。 “真是太好了。” “什么东西?” “在这种季节还可以躺在草地上呀。” “哎唷。你这个食人魔呀!但说起来也还真不错!我们该感谢黛美公主。” “知道了。那!感谢黛美公主殿下……嗯,修奇呀,你来说说看。” “好啊,这有什么难的?我要开始喽。夕阳下山前的西方天空,凉爽的风轻轻拂过湖面,佳人的纤纤玉手弹拨着的弦音,绕梁于耳,在高高的树叶上,滚动着发亮的夜露,将这所有的美景献给黛美雷娜斯公主殿下。” “不错咧。哈哈哈。那你正式吟唱一遍吧。” 我靠坐在树边,望着皇宫石壁。十一月的天空下,绿意盎然如昔,将石壁染上一抹浓绿,每当强风吹起,在空中翻飞的花瓣,像极了在下一场粉红色的暴风雪。美呆了。但是,可恶!我才不要为这种首都的这种人们献唱呢。我可是为杉森而唱的。我要唱关于真正人类的歌。听听看吧,人类到底是什么。 我用轻柔的声音唱着: 剑会锈,书会旧,春天里新芽发枝头,落叶在微风中飘舞,那些发光的东西,全都失去了踪影。 歌曲如水纹般,传说如疾风般。 佳人柔软的双唇,任凭光阴亲吻,仍是未留下任何痕迹。 在此暂停了一下,终究还是离去,过去了就不再回头,茫然地走在没有里程标记的路上,我们都是这世界的过客,但请回头看看吧! 看看当时经过的荒凉路径上开着的花朵! 摘下它欢唱吧! 献给五十个小孩与大法师费雷尔! 星光渐淡的拂晓时刻。 大法师费雷尔睁开双目, 就算在漆黑的空虚里他也看得见吧。 比魔法更神秘,比神话更凄美,他所挚爱的五十个小孩。 太阳发射出最美艳的光芒时刻,大法师费雷尔笑了,跳着,跑着,又哭,又笑,歌唱着,喊叫着,孩子们回来了,他们吊在臂膀上唱歌,那歌声在耳边回绕。 夕阳与黑暗相约,交界不明的时候,大法师费雷尔就会招手,孩子们跑着回去,黑暗覆盖了大地,暗夜的风充满着孩子们的笑声。 隐隐地传散开来,慢慢地渐行渐远。 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隐隐地传散开来,慢慢地渐行渐远。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过客转身再次向暗夜走去。 每天无数的步伐虽然永无止尽,但那歌声仍在耳边回绕。 五十个小孩的优美歌声。 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杉森疯了吗!不对,杉森怎么会发出女孩子的声音?那声音好像是黛美公主的。杉森慌忙地站起来,把头顶上的矮树枝给撞断了。 当然他的头没事。他果然是食人魔吗? “黛,黛美公主殿下,您好。” 我也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在我的眼前是一位穿着一身破旧的工作服,衣服口袋全部塞满了五花八门的杂物,手里还拿着修剪花草的剪刀,又瘦又高的公主。黛美公主殿下笑嘻嘻地看着我们。 “这是我在皇宫里,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歌呢!” “事实上,不瞒您说,公主和杉森都是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人。” “什么,是这样吗?真是荣幸。那这首歌是?” “我刚刚才作好的歌。真是抱歉,在这里吵闹……” “不会。没关系的。我刚才是说,没有任何伴奏也可以尽情地欢唱,这样的歌我可是第一次听到呢。您听过宫庭音乐吗?真是很容易让人无聊到想要打瞌睡。” “会让人无聊到想要打瞌睡吗?啊,是。” 杉森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我。那是一副你怎么天不怕地不怕和公主肆无忌惮地这样谈话的眼光。呃啊!这么说来是我疯了不成?公主笑嘻嘻地向杉森走了过去。杉森慌张地向后退,公主则弯下腰,把杉森弄断的树枝捡起来。 公主从工作服口袋里拿出布料和绳子,接着将树枝接回断掉的地方,用布包起来,再用绳子绑好。杉森有此不好意思地说:“啊,对不起。我看那,那样子做也不会愈合的。” 公主一面绑绳子,一面开心地笑着。绳子牢牢地绑好后,公主合起了双手,她在祈祷吗?公主嘴里念念有词,两只手中间开始发出光芒。 我和杉森吓得合不拢嘴地看着公主。 黛美公主殿下将发光的手放在包着树枝的布上。黛美公主轻轻地一摸,手一移开,那道光芒就从公主的手里消失,而树木就在此时发射出光芒。不久后,那道光芒就渐渐地微弱了下来。 对了,公主是亚色斯的在家修行祭司。真令人大开眼界呢。 “现在应该没事了。” “啊,是的。还好没事了。” 黛美公主两只手插在工作服的口袋里,站在那里看着我们。真的一点儿也没有公主的架势。公主笑着说: “谢谢你们。” “啊?什么?” “托你们的福,我才不用嫁人了。” 杉森张着大嘴,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表情。但是我受不了爆笑了出来。 对了。尼西恩国王陛下曾说过要将黛美公主嫁到海格摩尼亚,以确保北部大道的商路畅通。这是为了降低盐的价格。可是卡尔那时曾告诉国王陛下,说那是行不通的事。 “对不起……破坏您的婚姻了。” “没有。我本来就不想嫁人的。要我嫁给一个没见过面的人,实在是很残酷的事。” 黛美公主张开手臂手指着周围。 “还有,离开这个庭园到远方的北部大地,简直会把我吓得全身发抖。真是谢谢你们。” “是这样吗?呃,这么说的话,您没有必要向我们道谢。那是与我们同行的卡尔所提出的建议。” “这样吗?那么我应该向卡尔先生道谢才对。他应该也到这儿来了吧?” “是的。” “就算他不在这儿,我也打算去找他。你们愿意帮我带路吗?” “啊?是,遵命。” 黛美公主步伐缓慢地走过来。我实在是无法想象她如果穿上洋装,用这种步伐走路的话,会是什么模样。公主拖着最合适工作服的步伐,消沉迟缓地走过来。 一些皇宫内侍也慌慌张张地跟着我们走。在短短的时间内,一整小队的皇宫内侍员都跟随在黛美公主后面。这怎么回事?杉森和我惊讶地看了一看黛美公主的身后。啊,原来是公主的随从啊!黛美公主转过身来,皱着眉头说:“我的口袋牢固得很。” “咦?”其中一个皇宫内侍愣愣地应答了。黛美公主气到快要结巴,慢慢地回答:“没有东西会漏掉的。所以你们跟着我,也不会捡到东西。” 杉森跟我为了忍住快要爆开的笑声,死命地捂住嘴巴。那个皇宫内侍则是嘴巴张得大大地,看了公主一眼,用非常冤枉的声音大喊:“殿下!” “快走开,去忙你们自己的事。” 但是他们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仍然还是跟在黛美公主的后面。黛美公主噘着嘴,安静地跟着我们走。等一下,那这成了什么样的景像了?皇宫内侍是公主的随从,而公主却是随从着我们走的,不是吗?呵呵,真好玩。 一到房间,那些皇宫内侍立刻急忙地跑到房门前站开,替我们开门。这当然不是为了我们,而是为了公主殿下。哼嗯。公主耸耸肩膀,走进房里,我们也跟着走进去。 房里的卡尔仍旧一副头痛的表情看着天花板,艾赛韩德看着卡尔,也一副很烦恼的样子。妮莉亚则正在吵着跌坐在扶手椅上的亚夫奈德,吉西恩是第一个听到了开门声的人。吉西恩原本就知道我们会回来,很自然地向我们点一点头,然后眼睛突然张大了起来,很开心地叫喊着:“啊,这是谁?黛美!” 黛美公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傻呼呼地看着吉西恩。她似乎不知道吉西恩和我们在一起。对呀,怎么可能有那么巧的事嘛。黛美公主马上尖叫了出来。 “哥哥!” 黛美公主冲到前面抱住吉西恩。吉西恩一口气就把黛美公主高高举起,不过马上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呃。跟六年前不一样了啊。” 黛美公主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脸窝在吉西恩的胸前,拼命地磨蹭。她说:“就是啊,嗯。我都长大了。哼,是你太过分。我长这么大,竟然连一次也不露面,真是太过分了!我的成长过程你一点也没看到,不是吗?” 吉西恩面带温暖的笑容,顺着黛美公主的头发呵护着她。 “要是我有参与的话,也许就不会这么惊讶了。你突然一下子长这么大,令人大吃一惊咧?哈哈。真的变漂亮喽。” “嗯……哥……” 黛美公主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镇定下来。但是她一直待在吉西恩身边没离开过。黛美公主紧握着吉西恩的手,向卡尔打了招呼。 “我听过各位的故事了。国王陛下要我代他向各位致意。” “是吗?” “是的。本来国王陛下应该亲自致意,但因忙于涅克斯的后续处置,不克前来。” 哼。所以她这句话的意思好像是说,我们做的事情,只有皇宫贵族的元老候爵和高阶皇族的公主陛下前来致意就够了的样子。因此国王陛下指派的不是别人,而正是公主殿下。我们真是伟大。但仔细想想黛美公主才更伟大。她明明知道国王陛下的用意,竟然还穿着工作服摇摇晃晃地走来呢。 卡尔开心地笑着说:“我们只是尽了百姓应尽的义务。” 黛美公主以甜甜的一笑接受卡尔的谦让,表示再度称赞,并没有接着回应一些客套话。 “国王陛下将于明日,在庄严大厅接见各位。” 卡尔吓了一跳。 “是,庄严大厅吗?哇,我的天呀。那文武百官们不就……” “大家都会穿着正式服装前来吧?” 我们一行人全都是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杉森却是一脸的无意识状态。好像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对战士而言,可以在庄严大厅屈膝下脆谒见国王陛下,乃是至高无上的光荣。卡尔面带惶恐的表情说:“我想没有这个必要吧。” “所谓时势造英雄,国家需要勇士。” 黛美公主简短的回应,卡尔的脸面带愠色。 “这样啊……真是的。” 不,不,不是!什么真是的!卡尔在公主面前又犯了!亚夫奈德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但是黛美公主还是甜甜地笑着说:“虽然会让各位觉得不舒服,但请千万不要见怪。各位的义行一定要公诸于世。大路上的骚动一定要公开说明……所以请各位暂且忍耐,时间不会拖得太长的。” “我们知道了。呃。可是没有礼服,怎么办?” “明天一大早就会准备好送给各位了。王妃殿下还未进宫,所以皇宫内部里的内务事都是由我来负责。” 我噗嗤笑了出来。皇宫的内务不是皇宫内侍们负责的事吗?卡尔点了点头。黛美公主接着说道:“这虽不是正式公开的事情,但是我以个人名义谢谢您。” “什么?” “谢谢您。托您的福,让我不用离开这个国家。” “是什么……啊,您是指海格摩尼亚?” “没错。谢谢您。” 卡尔愉快地面带微笑回答:“不用客气,公主殿下。那件事,不过是为了保护我国的商业利益所提的建议。并不是特地为了公主殿下而做的建议。” 第四章 黛美公主突然睁大眼睛,过了一会儿,她笑着说:“卡尔先生,您和亨德列克太像了。” “什么?” “那一天国王陛下对您所做的事,您还一直念念不忘吗?” “……我不想再回想起那件事。” “可是你简直就是亨德列克的翻版。亨德列克也曾经救过妖精女王达兰妮安。而且他也对妖精女王达兰妮安说了同样的话:“这只是为了我们的国王路坦尼欧殿下所做的事。并不是特别为了妖精女王您而做的事。”卡尔做了一个不知所以然的表情。哇!好久好久不曾见到他这种表情。咦,不对,我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他这种表情?卡尔和我们这帮人一样,竟然都是一副全然不知的表情。 “那个,我真的不晓得您在说什么?” “是呀,我想您可能也不知道这个故事。这是只有在皇室的记录中才看得到的小故事,因为亨德列克是个不写自传,也几乎不曾留下任何自己的相关记录的人。” 卡尔他那读书人的眼睛,正闪烁着光芒。他说道:“他确实是这样的人。举凡他的一言一行、功勋伟业,只有在路坦尼欧大王的传记里录下来。虽然我还不到可以自吹自擂的程度,但我真的是读过非常多的书籍,可是在任何记录里都找不到有关直接论述亨德列克的字句。通常我们只能在别人的记录里零星地发现到一点点有关他的凤毛鳞角的事迹。” “没错,就是这样。他一直努力当一个隐身在国王身后的影子。” “那么,公主您是在什么地方看到这些内容的?” “嗯。我是看了留在皇室里的亨德列克的日志。那说不上是日记,是小小本的,嗯,是类似手札之类的东西。” 吉西恩一脸的恍惚。 “有那种东西吗?” 黛美公主的眼珠子漂亮地一转,看了看吉西恩。 “哥哥你该读的书不读,成天往宫外跑,尽看一些怪异的书……” “哎唷喂呀!喂,那是我还是年轻小伙子的时候的事耶!” 嗯。吉西恩被妹妹放冷箭,急得大呼小叫,所谓的王公贵族们,原来跟我们也没什么不一样嘛。这时我们只好转移注意力,不好意思地对皇宫的外观东瞧西瞧,吉西恩则涨红着脸看着桌子。黛美公主一面微笑一面说:“对呀,刚才我说的是我小时候读过的故事。我记得那是我非常喜欢的故事呢。” “她呀,她这个小丫头本来就很喜欢读书。是啊。呃哈哈哈!你们知道吗?她小时除了书跟花以外,其他什么都不懂唷!喀喀喀!” 吉西恩开怀地捧腹大笑,我们也只好尴尬地跟着微笑一下。只有卡尔,他用一副内急时的表情看着黛美公主。黛美公主看到他那种近乎哀求的表情,于是娓娓地道来。 “是啊……那是在光荣的七周战争时,第二周所发生的事。” 卡尔立刻像是知道黛美公主要讲的那段历史似的,说道:“你是说连续三次战斗都遭受战败的神龙王,最后终于忍无可忍,直接现身在战争前线时的这件事吗?” “您对这段历史相当熟悉哦?嗯,那可不可以再说明得更详细一此。” 卡尔握起双手放在膝盖上,然后用和缓的声音开始说:“嗯,所以说呢,那前面的三次战斗是亨德列克为了要引出神龙王,一个很成功的心理战术。这一点是大部分的战史学者都认同的事,在势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要一举逆转战势,必须下定决心,一口气全力攻击神龙王……这是亨德列克的作战策略。亨德列克采用全然不顾拜索斯军队损伤,这种完全毁灭与欺骗性的战后处理方式,致使神龙王勃然大怒,并决定亲自出征。贺兹里的书上也承认,到此时为止,亨德列克的战略是非常优越的。亨德列克让神龙王放弃自己的优势,也就是庞大的后备支援军力,以及光防守就可以充份打赢对方的坚固补给线,将神龙王直接引到战争前线来,亨德列克的作战手腕是应该获得称赞的。” 啊啊!连杉森也是听得津津有味!我真听得难过死了。要是亚夫奈德或吉西恩喜欢听这种战争故事,那也就算了,怎么连杉森也一头栽进这么令人听了头痛的故事里咧?可能因为他是战土,所以会喜欢听这种故事吧?所以妮莉亚、我还有艾赛韩德三个人都只有一脸茫然地听着卡尔说故事的份。可是卡尔的故事慢慢地越来越精彩。“但是,这个时候却发生了一场大陆战史上最为迅雷不及掩耳的闪电战。” 吉西恩拍了一下膝盖骨,说道:“没错。那真的是史无前例、迅雷不及掩耳的闪电战术。” “是的。亨德列克运用他的深谋远略,引出神龙王亲征,这位智慧之士亨德列克他命令散落在战场各处的八星,即路坦尼欧大王的八名骑士,集合到细美那斯平原来。这是亨德列克的优越战术中最光芒闪耀的一刻。但其实是神龙王欺骗了亨德列克。把部队集中到细美那斯平原,无疑是会曝露了部队的行踪。神龙王假装自己中了亨德列克的圈套,然后再成功地引出八星的行踪,但是神龙王并未赶去细美那斯平原,而是将正要前往集合的八星各个击破。神龙王怎能如此迅速进击,到现在还是个谜,但这八星之中三颗星的部队被消灭掉了。我还记得,在细美那斯平原接到厄报的亨德列克那时所说过的一句话。” “‘我以为它的牙齿都掉光了,没想到它还有力气撕咬东西呢!我们被咬得痛死了!’是这句话。” 吉西恩滑稽的话跟表情,逗笑了我们。亨德列克说过这句话吗?呵呵,真是的。卡尔也一面笑一面说:“是的。但是八颗星里还剩下五颗,亨德列克没有受困于挫折,而是将剩下的势力机动地集结起来,好不容易撤退成功。这次作战在贺兹里的书里得到‘虽不是撤退的模范对策,但绝对是最厉害的对策’的评价,真是场杰作。” “是啊。那次作战实在是太帅了。在那种状况下,大概没有疯子会相信对方会撤退吧。神龙王放弃继续追踪也是情有可原的。” 听了吉西恩的话,卡尔点了点头。黛美公主开心地笑着说:“您真是学识渊博啊!把七周战争的战史全都背下来了的样子。但是关于第二周战斗的撤退战术,您应该不晓得神龙王被计划暗杀的事件吧。” “什么?你说什么暗杀?” “这故事说来话长……各位有时间吗?” 卡尔看了看周围,全是肯定的表情。今天一整天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可以好好享受,听听从前的故事也是不错的。看到大家关心投入的表情,卡尔当然欣然同意了。 所以,我们开始听黛美公主用轻柔的声音说故事,那是有关光荣的七周战争里最紧张的场面,而且几乎是不为人知的故事。 残破的枪和剑,呻吟着的士兵,和不得不为其进行安乐死的同伴的眼泪,祭司的袖子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血水与汗水混杂凝固,到了血水滴在袖子上,也看不到湿痕的程度。为了照料伤患而奔忙的祭司们,已无余力准备食物和水。还好亨德列克有先见之明,一直极力保护着补给线的安全,伤兵的食物和水才得以获得补给。但是,战士的勇气是无法补给的。 亨德列克忧心地看着持续不断送达,成行成列的伤兵们。 他们是在赶往细美那斯平原途中,遭到各个击破的三颗星的军队。此时此刻的集合地点是在细美那斯平原,决不能将他们遗弃,必须要等到伤兵军队都到齐之后才可以进行撤退行动。但是等待的时间越久,神龙王的魔掌就越接近他们。 战败的三颗星中,有一位叫做堪德里,他的全身上下都插满了箭,就这样跪在他的主君的面前。他的最后一声疾呼是:败将只求一死,即将死亡的身躯是不需救治的。路坦尼欧大王紧抱着他,泪流满面。在主君的胸前,因激动过度而昏倒的堪德里被交到祭司们的手上。 莱恩伯克则是一副满脸倦容,但仍强打起精神,向君主做了简洁明了的战败报告:今日日出的前一刻,我们在褐色山脉白杨岭与敌人发生遭遇战,我们推测该部队为神龙王大本营的主力。历时一小时的战斗,我们损失了四成的军队,决定撤退。莱恩伯克等待着君主的处份。他的脸连死硬的表情也做不出来,什么表情都没有。但是路坦尼欧大王看到了他的血泪,不是从脸上,而是从内心深处涌现出的血泪。连路坦尼欧大王看了也哽咽着喉咙,只简单地命令他退下:下去休息吧。并没有追究战败的责任。 剩下的一颗星,乌塔克,现在再也没有人会说他的箭术很差劲了。他自称除了射中红心以外,什么事都不会做,所以对于他的箭术,路坦尼欧大王还曾经开过这么一个玩笑。喂,你不要射中红心,稍微射偏一些看看吧?那个,很困难耶。路坦尼欧大王紧握住乌塔克已经毁损的弓,眼前浮现出乌塔克嘻笑着回答的脸孔。这是他的遗物吗?是的。结果路坦尼欧大王高喊了一声没有任何意义的怪声后,就昏倒了。亨德列克舌头发出啧啧声,下了指示,将大王抬到帷幕里休息。虽说战败后的处理比战胜后更加困难,就是因为有亨德列克随侍在侧,路坦尼欧大王才未丧失昏倒的权力。 亨德列克一个人站在营地的外围,一下子看着满乌云的天空,一下子看着惨不忍睹的军营,长吁了一口气。 八星中最年长的杰洛丁向亨德列克走去。 “真出乎我意料之外啊。” “你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您竟会等待受伤的士兵。” 杰洛丁他那武人的黝黑脸庞和亨德列克苍白的脸庞正面对着面。他那厚重的眼皮下闪烁着冷冷的目光,说道:“我以为您会立即做出准备撤退的命令。” “撤退?撤退是为了下次的胜利而做的。然而若要为了下次的胜利,就要救出所有的伤兵并加以治疗,才可以好好利用啊。比起新兵募集训练的费用,治疗伤兵的费用要低廉得多。” 杰洛丁的太阳穴恶狠狠地抽动着。亨德列克随意瞧了杰洛丁一眼,又将视线转到了布满乌云的天空,说道:“我讨厌淋雨。” 这是亨德列克脱口而出的话。他看起来不像是担心这么多的伤兵会被大雨淋湿,而像是担心约会因雨泡汤了似的。杰洛丁终于说出来了。藏了许多年一直未曾说过的话。 “我好想揍你一顿。” 亨德列克纹风不动地看着天空。 “我更讨厌挨拳头。” 杰洛丁的喉结抖动了几下,强忍了下来。 “我判断全部伤兵到齐要花掉半个早上的时间,要不要准备驻扎野营?” “当然要了。我们要好好地活下去呀。” 八星中,有最年长者作风的杰洛丁只握着剑柄,没有拔出剑来。 杰洛丁转身跑掉了。 亨德列克在思考。 如果要花半个早上,神龙王可能会一面拍手叫好,一面向拜索斯军队进攻。而且在正常的状态下,如果换做是其他任何人,在当天已经打败了三支军队之后,就应该不会继续袭击敌人大本营了。但是看过了神龙王之前那次迅速的军队运用,亨德列克坚信神龙王一定会在当天挑起战斗。 此外关于这次的闪电战,神龙王从一开始就已经全面掌握了亨德列克的欺骗战术,因此当然做好了万全准备。神龙王今天来了,现在路坦尼欧大王这一方就只剩下五颗星的五支部队。依照原来的计划,如果能将八星的八支部队全部集合在一起,就有信心能够得胜。但现在的状况是,如果和神龙王遭遇,就只能打无谓的消耗战,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但是消耗战对路坦尼欧大王这一边是绝对性地不利。他们的补给线太细了,像绳子一样细。亨德列克也是因为这个弱点,才决定对神龙王使用欺骗战术。 “我以为它的牙齿都掉光了,没想到它还有力气撕咬东西呢!我们被咬得痛死了!可恶,我等于是在帮它铺好胜利宝座而且甚至还替它拍了手叫好呢!” 现在神龙王可以照自己的意思来打这场仗。它打算直接全面决战。对神龙王来说,八星只剩下五颗星,进入全面性决战的话,它的胜算是非常大的。神龙王决不会让这些人逃走,给予他们重新整顿战力的时间。亨德列克有些惋惜自己为何没留胡子。有留胡子的话。没事还可以摸一摸,拉一拉。所以亨德列克因为没有胡子,只好拉起头发来。那个样子不管谁看到,都会爆笑出来。 “妖精女王?” 达兰妮安从天空的另一边向他飞来。 在飞的时候,妖精的翅膀几乎是看不到的透明。如果是在阳光炫得刺眼的天气下,翅膀会反射出美丽的光芒,但是现在是乌云密布,看不到任何的反射光线。所以达兰妮安像是用飘浮的方式来到亨德列克的面前。 亨德列克看着飘浮到他面前的达兰妮安,说:“有何贵干?” “我是来看你打胜仗的。不过好像和我期待的完全不同。” “我们可不是为了要提供你一个观光景点,才打这场仗的。” 听到亨德列克的回答,妖精女王的表情僵住了。 在远处的士兵们连忙转过头去。像亨德烈克这种人,有一些传闻缠身,也是理所当然的。对那些单纯的士兵来说,看到亨德列克有时候三更半夜站在平原中央,和飘在空中的妖精对话的模样,会非常害怕。更何况现在是乌云密布的白天。士兵们连看都不敢看,非常地害怕。所以他们现在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妖精女王用轻声细语的口吻说:“你好像要这样等下去,好让我观赏你灭亡的样子。” 亨德列克冷淡地说道:“你的兴趣真低级,一点都不像妖精。既然这么想看,就耐心等着看好戏吧。” “你会战败吗?” “不会。” “那你要怎么打赢这场仗?” 亨德列克看了看那些暂时将头转过去的士兵和更远处的伤兵们。妖精女王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拜索斯军队惨不忍睹的景象,皱了皱眉头。 亨德列克说话了。 “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是赶快逃走为上策了。 “我猜想神龙王正在等着你逃跑呢。” 亨德列克苦笑了一下。 但我们还是会继续战下去。拜索斯军队必须正面开打。如果害怕战败而逃走的话,神龙王必会紧跟在后,袭击拜索斯军队。如此一来,神龙王的野心可能不只是要消灭拜索斯军队,一定还会引发它其他的欲望。但是正面开打并不一定可以战胜。若要说正面开打有什么意义的话,只不过是让我们战败的时刻稍微往后拖延一下吧。不管运用什么方法都很难获胜的。亨德列克又一次为了自己不留胡子而感到可惜。 妖精女王说:“要不要给你一些建议?逃走是最好的方式。” “你在说什么?” “请你解散军队,赶快逃走吧。” 亨德列克用令人害怕的眼神看着妖精女王。 在亨德列克眼前的妖精女王竟然说,要他放弃将自己的生命交给路坦尼欧大王之后,与大王一起度过共患难的岁月,以及不断地编织的梦想与希望。如果现在解散军队的话,就只能回到原点再重新开始。不,会比之前更加困难。大概再也没有方法可以实现他们的梦想了。 但是亨德列克保留了他的回答。他的眼睛一转,再次看了传来伤兵们呻吟声的拜索斯军队。要将他们都害死吗? 亨德列克下定了决心。 “不,我不会逃走的。” 妖精女王冷眼看着亨德列克,夹带着直接了当的责声,说:“难道你们全部要和无法完成的梦想一起葬送在这块士地上吗?” “不,国王将和完成的梦想一起统治这块土地。” 妖精女王一脸的惊讶状。 “你为什么不说国王陛下和你一起统治,而却只说国王陛下呢?” “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妖精女王目不转睛地看着亨德列克的脸。可是亨德列克的脸上只看到一闪而过,下定决心的光芒,其他什么表情也没有。他突然跨起坚定的步伐,走向军营。只留下妖精女王达兰妮安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离去。 黑暗所无法掩盖住的东西只有一个,那就是黑暗。 亨德列克此刻正化身黑暗,穿越平原。仔细地察看,亨德列克他是在飞行。他骑在黑暗神驹上。神驹黑色的身躯与黑色的鬃毛在暗夜的风中飞舞。肉眼几乎看不到,若隐若现的马蹄在空中奋力地踩踏着,而神驹白色的眼球内并无任何的瞳仁。 在巫师的意志下,被召唤到现实世界的灵幻骏马,正以吓人的速度穿越平原的上空。可以站立在吹拂着流血气味的细美那斯平原上的勇者,若看到了现在的景像,会认为在空中飞行的亨德列克,是半兽人和复仇的拥护者华伦查正在寻找报仇的对象,而在一面奔走,一面发出无声的悲呜。但是在战云密布的细美那斯平原上,任何有知觉的生物全都不敢靠近,所以亨德列克其实是奔驰在无人之境中。 亨德列克想起那天晚餐的谈话。 “你说要我负责策划逃走吗?” 杰洛丁惊讶地说。 “因为国王现在受到很大的冲击,无法正常指挥作战。” “可是,你是我们的参谋长,不是吗?” “你说的是什么话。拜索斯的军法中,并没有明确表示参谋长的指挥权。” 杰洛丁做出非常讶异的表情。 “但是,你是……” “你是真正的总指挥官,不是吗?”杰洛丁想说而没说的是这句话。亨德列克微微地笑了。 “这些日子以来,你一定很想揍我一顿吧?” 愈来愈渐入佳境了。杰洛丁完全一副不知所以然的表情看着亨德列克。 “所以你是认为,讨厌你的部下们就是不会负责任的人吗?你,你的想法就这么狭隘吗?” “不是,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要说的是,如果想揍我的话就趁现在吧。因为再来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猜得出来,这种情况下,是不可能逃得掉的。” “我也是个有骨气的使剑武夫啊。我大概猜得出来。” “所以想要逃避的话,就必须去阻止敌人。” “阻止敌人……你!” 杰洛丁踢开椅子站了起来。亨德列克却仍然坐在桌子旁说道:“在优比涅的秤台上,我们的锤子太重了。一直在往下垂。要是没有贺加涅斯的帮忙,秤台是不可能上扬的。但我却是一名巫师啊。” 杰洛丁看了看亨德列克。和他一起过了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看到那种眼神。亨德列克保持相同的语气接着说:“我要偷改秤台的刻度。” 杰洛丁长长一声叹息,亨德列克拒绝。杰洛丁对着亨德列克呼喊‘撇开多年的心结不谈,无论如何我们都需要你啊!你不可以那样做!’杰洛丁引用了所有人情的攻势,各种劝戒,努力地要证明自己是多么善辩。对于有骨气,使剑的杰洛丁来说,这可能是他一生当中所做过最令人感动的一场演说,但是亨德列克一点也不为所动。 “你一次也没有说服过我吧?” 杰洛丁闭上了嘴巴。 “请你不要让国王知道这件事。” “好的。” 杰洛丁的眼角流下了男儿不轻弹的眼泪,杰洛丁自己却一点也没发觉。 亨德列克正在穿越细美那斯平原。 他确定神龙王将进行一场暗夜袭击,与黑暗一起攻击拜索斯军队。但是亨德列克不可能在夜幕低垂前只身前往神龙王的军营。这是一场与时间的竞赛。亨德列克将自己的意识传达给灵幻骏马,而灵幻骏马则乘着北风的猛烈,却又带着南风的宁静奔驰而去。 终于远远地看见了神龙王的军营了。 它们看起来正在忙于准备暗夜袭击而奔走中。虽然它们没有使用火把或其它的照明设备,亨德列克却可以感受得到。在它们口中不知不觉便流露出因为确定战胜的预感所伴之而来的低沉笑声和粗鲁的高喊声。那是能够提高士气的高喊声。它们真的是昨天和今天凌晨接连打败了我们三支部队的军队吗?亨德列克内心里有很深的感触。它们竟没有一点疲劳的模样和懒散的态度,就好像是还未出征的军队,干净,整齐,又有规律。 他感受到数百年后龙可能支配这块土地的潜力了。 亨德列克安静地降落在地上。 亨德列克远远地降落在离神龙王军营好一段距离外的山坡上,送走了灵幻骏马。亨德列克坐到草地上,露水的湿气把他弄湿了。 他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嗤嗤笑了一下。 抛开生死,深入敌营的亨德列克,竟还是注意到了衣服弄湿这件事啊! 亨德列克坐在静谧又黑暗的丘陵高处,远远地向下俯视神龙王的军营。不一会儿,亨德列克眼睛向上,仰望着天空。 乌云密布,连一颗星星都看不到。 亨德列克张开双脚。大地又硬又湿的感觉传到了两条腿上的每一处。亨德列克有些慌张,再次把双脚并拢,靠到胸前来。会不会看起来一副苦哈哈的模样?管他的,没有人看的到才对。亨德列克双脚合拢,手臂抱紧膝盖。亨德列克就用这个看起来有一点苦哈哈的姿势,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蟋蟀虫鸣声。 吹上山坡的风,杂草摇曳的声音。 亨德列克闭上了双眼。 时光倒转。和国王相遇以来的日子,与其说是同志的革命感情将他们羁绊在一起,不如说是一段掺杂着爱恨交织的岁月。但是随着野心逐渐实现,两个人也变得更现实。路坦尼欧大王就是路坦尼欧大王,而亨德列克就是亨德列克。两个人一点改变也没有。但是这个世界变了,他们都很艰苦地在爬往世界的顶点。可是现在…… 早知道应留些支字片语给国王陛下的。 亨德列克张开了眼睛。 神龙王军营的门打开了。先锋和从前一样是翼龙部队。它们的黑色翅膀在乌云密布的暗夜天空下,几乎是很难辨别出来的。但是其实只需要看到它们充满敌意的红眼就可以清楚地发现它们。亨德列克目送翼龙向空中升起,消失在天际里。 接着从军门走出来的是半兽人的部队,男子气慨般的呼吸声在山坡上听得一清二楚。亨德列克就好像是在巡视军队的出兵典礼,很泰然自若的长者一般,向下俯视着它们。半兽人的队伍好像没有尽头一样。亨德列克还想着要不要替它们拍个手。 在半兽人的队伍中间,夹杂着巨魔的巨大身躯在移动着。可以听到巨魔走路砰!砰!的脚步声。真是令人意外啊!亨德列克干脆以冷眼旁观的第三者角度看它们。如果要进行暗夜偷袭的话,能让那些吵人的家伙们当先锋吗?亨德列克苦笑了一下。谢谢你了,神龙王。你相信我会预测你们今晚进行夜袭,对吧。这么一来,这就不是夜袭,而是要展开全面战争了。 神龙王并不相信亨德列克会在暗夜中被偷袭。所以它要正正当当地攻击。但是它一定想不到亨德列克会有这样愚蠢的举动。它应该连做梦也不会想到亨德列克会在即将面临神龙王的攻击之际,离开军队,只身前来神龙王的军营。而且它更无法相信的是亨德列克竟要暗杀它,亨德列克居然有在成功机率最低、彩金却最多的赌盘上放手一搏的赌博大师的气度。 对不起了,老人家。 半兽人的行军仍然在进行着。那些家伙热哄哄的气氛,兴奋到可以当场彼此捉对撕杀的样子。但是亨德列克对半兽人又臭又长的行军已经感到厌烦,他举起手臂,伸了伸懒腰。 快出来吧。对生命还有所留恋的,不是吗。 此刻,亨德列克感到了一股异常的气氛。亨德列克想要查出这异常的气氛是什么导致的,所以再一次仔细观察神龙王军队的行军排列。现在出现在军门前的是手里拿着半月刀,骑在巨大野狼身上的半兽人。看起来很普通,却有一点奇怪。 骑乘野狼的半兽人,为什么会排在步兵的后面出现呢? 若是为了夜袭,也说得过去。骑乘野狼的半兽人吵闹多了。所以以步兵做先发攻击,然后趁着敌军一片混乱当中,骑乘野狼的半兽人再一跃而出……不对,它们不会那样做的。不会单单为了安静而放弃骑乘野狼的半兽人的突袭力,而且这样一来,就不算是夜袭了。 亨德列克的脊椎涌上一股凉意。就在同一刻,“吱吱,把他抓起来!” 骑乘野狼的半兽人不偏不倚地朝向亨德列克所在的山坡突袭而来。狼群张牙舞爪,与尖锐刀锋磨擦的声音,加上令人全身起鸡皮疙塔的刺耳咆哮声,在抽打着亨德列克。亨德列克马上站了起来。他转身一看,原本做先锋攻击的半兽人和巨魔已经在山坡后方摆好了包围的阵式。要施展飞行术吗?不行,就算他飞起来也是逃不走的,翼龙会在上空等着他。 亨德列克噗嗤一笑。我一个人要你们这么多个来对付,太好笑了吧? 随即,亨德列克的嘴开始念念有词。骑乘野狼的半兽人正以惊人的速度奔驰而来。杂草在狼群的爪间挥舞着。但是亨德列克却一动也不动。快速地完成了咒语。 “time Stop!”(时间停留术!) 一瞬间,正在疾驰的那些骑乘野狼的半兽人便硬生生地停留在半空中。 连因为夜晚的大风和狼群恣意踩踏的步伐而随之舞动的杂草,也像坚固的雕像般僵硬掉了。亨德列克让时间成为使毫无阻碍的流砂也静止下来的主谋。 亨德列克走着。他走向在骑乘野狼的半兽人中,跑向最前面的半兽人,亨德列克看了看那家伙,噗嗤一笑,开始施法:“朋友,‘Lamentable Belaborment(无意义讨论术)!’主题是半兽人为什么要吱吱叫?” 亨德列克又经过了几只半兽人身边,然后施展下一个法术。 “Polymorph Self”(变身术!) 亨德列克的模样慢慢地改变了。身高缩短了,脸孔变成猪的样子。他现在变身为一只半兽人了。 时间再度走动了。沙漏里的流沙开始掉落。大风再次扬起,绿草也随风摇摆起来。变身为半兽人的亨德列克嘻嘻地笑着。 在后方,因为亨德列克施展的魔法而拥有强大主导力的半兽人,立刻点起了一场热烈讨论的火花。 “吱吱!想想看!我亲爱的半兽人同伴们!” 开头起得很好哦!“吱!表达我们的意思,吱!有必要吱吱叫地吵闹吗?吱!我们打算丢掉半兽人的自尊心吗?吱吱!吱吱叫的吵闹声音把我们变成和猪一样的下等动物,不管是人类还是我们,只把它当成食物而已,吱吱!你们不会认为我们是人家理都不想理的下等动物吗?吱吱吱!” 马上得到热烈的反应。 “吱!我们不是猪!吱!” “没错!吱!我敬爱的兄弟们啊!吱!呃呃,我对你们的爱,吱吱!我现在很激动,无法用言语形容,吱!但是请你们想想看,我的兄弟们,呃,我的孩子啊!乌鸦会吱吱叫吗?鲦鱼会吱吱叫吗?蚯蚓会吱吱叫吗?吱吱吱!大家都不会吱吱叫。为什么只有我们要吱吱叫呢?” 半兽人感人肺腑的演说,已经达到高潮。以人类观点来看的话,这时候应该会有人站出来反驳,果不其然,有一个叛逆的半兽人站了出来。 “你说的没错。吱,但是压抑我们的本性,吱!是残忍的事。我们半兽人,吱!半兽人吱吱叫的时候,是我们半兽人最崇高的境界,吱!感受我们的满足与快乐!吱!这是对自我的肯定!吱吱吱!” 要还击到招架不住才行。 “吱!喂!低劣的本性和自我,不要混淆在一起,吱!那种说法根本让人想吐!吱吱!不要对在陋习欲望中的自我肯定给予赦免权!吱!” 亨德列克摇了摇头,跑开了。 在他身后的山坡上,马路旁的大型讨论正在持续加温中,周围的军队也黑鸦鸦地整片集合起来,加入热烈的讨论阵营。但是亨德列克在想:它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 我的行动决不是在合理的范围内。那么,这样不合理的行动是怎么猜到的呢?使用魔法来确认我的所在位置吗?不是,我没有感量到那种魔法的运行,如果它发现我的话,我应该可以感觉的到。 亨德列克决定停止猜想。不知不觉间已来到大本营的入口。军营里的半兽人士兵眼睛盯着山坡上那一带的骚动,然后把他挡了下来。 “吱!发生什么事!” “吱吱。紧急事件!巫师使用的魔法,吱!把军队陷入一片混乱!紧急事件!” 半兽人听到亨德列克用半兽人的语言,急迫地说的那些话,吓了一跳,赶忙帮他开了栅栏。亨德列克快速地向军营里跑去。还好平时有在练习半兽人的跑步方法。不然的话,突然变短的腿跑起来会很吃力。 亨德列克可以说是用慌慌张张的动作匆忙跑走。 神龙王的帷幕在哪儿?使用魔法恐怕会被发现。还是干脆在这里自我引爆摧毁一切算了?但是巫师的精神是不允许这样做的。不会仰赖不确定的方法。即使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得到真正的报偿才行。神龙王到底在哪里? 亨德列克很幸运,正好看到一个上校级的半兽人急忙地跑开。 它这样急忙的样子,想必是为了赶往某处通报。亨德列克紧跟在后。 这里就像一般的军营,每个地方都点上了火把。但是和我们人类不一样的是。这里的火把,火非常的小。这是因为这些家伙大部分都讨厌火的关系。所以亨德列克可以悠然地一路在黑暗中跟着那个半兽人上校,而没被发现。 穿着厚重甲衣的半兽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着,不一会儿就跑到了中央的巨大帷幕。亨德列克小心翼翼地慢慢接近帷幕。帷幕里传出半兽人上校高喊的通报声。 “报告,神龙王。吱!那名巫师……” 亨德列克毫不迟疑,接下来的话没有听下去的必要了。只要知道神龙王在这里就够了。亨德列克开始施法。 啪! 帷幕的帐布撕开一道裂缝,亨德列克觉得侧面一股滚烫感袭击而来。接着从头到脚像是被重重一击般,疼痛贯穿了全身。亨德列克没有发出痛苦的呐喊,只一径往撕开的帷幕袭缝向内察看。 “你说过不会杀死他的。不是吗?” 是妖精女王达兰妮安。原来是她呀。她奋力地拍动的翅膀,透过朦胧的烛光,显得更刺眼。亨德列克将视线的焦点往前推了一下。 可是却看到一名要将他的腰连同帷幕一起砍下去的男子。 白色的胡子,长长的白发,满是皱纹的脸上还有一对大大的白眉。白眉下的眼睛非常深邃。如果要画巫师的肖像,他一定是最顶尖的模特儿呢。但是那位有巫师气质的老人用巨大的长剑往亨德列克的腰际一刺,亨德列克倒了下来。 老人用轻蔑的眼光看着倒下去的亨德列克,说:“我这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你。你的能耐就只有暗杀的方式吗?真是让我难以置信,我实在是对你非常失望。” 这个老人是神龙王。大概是它使用了变身术后的模样吧。当然喽,原来的庞大身躯怎么进得去这种矮小的帷幕呢。亨德列克突然笑了起来。 妖精女王达兰妮安急急忙忙地飞过来。她痛哭地说:“对,对不起。亨德列克。我……” 话都说不清楚的她,飞到亨德列克受伤的地方,企图用她的手来止血。亨德列克又笑了。这就像是用整只手去抵挡瀑布一样。达兰妮安一面哭干了眼泪,一面怒视着神龙王。 “你不会杀他,我们约定好的,不是吗!” 神龙王二话不说,用剑刺向达兰妮安。达兰妮安虽然想要急速地避开,但是即使是以妖精的速度和娇小的身体闪避,在神龙王的长剑下,最后仍失去了她的翅膀。达兰妮安痛苦地喊叫出来,就像失去翅膀的蝴蝶一般,慢慢地,缓缓地,掉落在地。 神龙王用冷峻的口气说道:“跟苍蝇没两样的妖精族,竟敢对伟大的龙族下今。” 神龙王依旧举着手,这时才像打苍蝇一般在追打达兰妮安。不,是要踩扁她。翅膀受伤的达兰妮安根本就动弹不得。 “啊啊!” 亨德列克用尽了全力把手伸出去,紧抓住神龙王的脚,然后往上拉。瞬间失去平衡的神龙王向后摇晃着身子,亨德列克趁势将身体一卷,砰一下站起来,马上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你绝对无法相信这是从一个重伤者的嘴里念出来的话,他念出又快又正确的咒语。 “Gate!”(异次元门!) 才又抓回重心的神龙王这会儿眼前看到的是……悬在半空中的异次元门,和在门前弯着腰,将达兰妮安一把抓起的亨德列克的模样。神龙王发出愤怒的长啸,挥舞它的长剑,亨德列克看着尚未扩张开的门,毫不迟疑地将达兰妮安丢进去,自己则往一旁翻滚过去。 “亨德列克!” 达兰妮安嘶喊的叫声在被丢进异次元门后,渐渐地听不到了。 亨德列克一心一意躲避神龙王的长剑攻击,没去注意刚才在帷幕向神龙王报告的半兽人。突然飞来的半月刀将他的脚划了一道。半月刀染红了天空,是因为从亨德列克眼睛里弹迸出来的血珠,还是因为四处疯狂燃烧的烽火呢? “呃啊!” 一口气从神龙王的军营通过异次元门飞到数百肘之外的平原,达兰妮安一弹回到空中,马上就感受到失去翅膀的极尽苦痛,再次跌落到地上。对达兰妮安来说,即使是一颗小石子也足以有大石块般的杀伤力。达兰妮安撞击着地上的小石子和泥块,身受重伤,在地上翻滚着。 “呃呃……嗯……” 达兰妮安非常吃力地站起身子。虽然顶着全身快要散掉般的痛苦,达兰妮安还是咬牙站了起来。处在高过自己身高的杂草堆里,什么也看不到。达兰妮安瞬间浑身颤抖。 达兰妮安在担心她最害怕的事情,那个她最惧怕的动物,青蛙,说不定现在正在向她靠近。因为青蛙一看到在蠕动的东西,就会一口吃掉。可是不到一会儿功夫,达兰妮安心中的石头马上就放下来了。没有湿气的山坡上,怎么可能会有青蛙出现呢?达兰妮安一面苦笑。一面直挺挺地站着,杂草把眼前的视野完全覆盖掉了,让达兰妮安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咕咕!” “呃啊啊!是青蛙……!” 达兰妮安赶忙将身体蜷缩在一起。一不小心,妖精轻盈的身躯便在原地打滚了几圈,不是重量而是离心力让她咕噜咕噜地滚动。 达兰妮安倾倒在地,从两腿中间往后一看。 “哈哈哈!” 是亨德列克在嘻嘻哈哈地笑着。 “亨德列克!” 亨德列克一面笑着,一面身体向前倾,重重倒下。 “嗄呀!” 砰!达兰妮安赶紧闭起眼睛。结果她被吹走了。亨德列克倒下所引起的风把轻盈的妖精吹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所以达兰妮安才没有被压死。达兰妮安吃力地爬到亨德列克的身边。 达兰妮安看着亨德列克的脸。那是没有血色,苍白冰冷的脸。 散发出好像濒临死亡的气息。 “亨德列克!小亨!小亨!你快醒醒!” 达兰妮安用力地打着亨德列克的嘴,拉着他的鼻子。亨德列克的鼻子愈来愈痒了。 “哈啾!” 咕噜噜……达兰妮安又一次全身内伤。亨德列克说:“我还没有死。” 一个腰部受伤流血,整张脸埋在地上的男子说的话,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达兰妮安泪眼汪汪地爬到亨德列克的身边。 “小亨……” “你可以使用空间传送术吗?” 亨德列克说话时的尘埃,对达兰妮安来说是像是一场灰尘的风暴。可是她尽力忍耐下来,又问了一次。 “你说什么?” “我是问你可以使用空间传送术吗?” “啊……可以呀。我有做了记忆咒语。” “那么请在我身上施展吧。” “啊,好的,嗯,对了,谢谢你。小亨。谢谢你救了我。” 亨德列克嘻嘻笑了。大概他认为就算要死,也要在死之前笑一笑,才算是个男子汉吧。 “这只是为了我们的国王路坦尼欧殿下所做的事。并不是特别为了妖精女王您而做的事。” “什么?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既然托你的福,让我暗杀失败,我活着会对国王陛下有所帮助的。” 达兰妮安听到前半段的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接着听到后半段的话,马上做出讶异的表情。 “所以呢?” “想要存活下来的话,当然要好好利用在那个军营里,惟一站在我方的生命体才对。” “为了救你自己?” “为了救我自己。” “那……你活下来的理由是为了国王?” “我活着是为了国王。” 达兰妮安静默下来,看着亨德列克。她突然脱口而出,说:“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活下来!” 达兰妮安发出宏亮的声音。当然实际上没有很大声,只不过正好在亨德列克的面前说,听起来好像雷声隆隆。亨德列克脸颊贴着地面,望着似乎站立着的达兰妮安。 “为什么,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一百年都活不了的生命,为什么不为自己活?” “达兰妮安……” 达兰妮安的眼里燃烧着怒火。 “我,我为什么要把事实告诉神龙王,你知道吗?” “当然是要叫神龙王逮捕我。” “没错!这样做你才不会死!下午和你见面的时候,你的心意都已经写在脸上了。你要决一死战。我想过这样做也许会好一点。你如果被逮捕,这个死气沉沉的战争,你们那些超级伟大的梦想都会消失,你就可以好好为你自己活下来了。” “你是这样想的吗?” 达兰妮安突然握起亨德列克的手指头。她用低沉但却深情的口气说:“小亨。还来得及。现在才开始也还来得及。请你为自己活下去。你也可以协助国王,建立王国。你一手建立的王国可能会繁荣数千年也不一定。可是你并不会活到那个时候。也不会有人替你活到那个时候。你建立的王国不会永远长在。你为什么要让自己最宝贵的生命为那些没有用处的东西牺牲呢?” “没有用处的东西……” “是啊。你搞不好可以建立大陆上最大的王国,不,也许能统一大陆呢。可是,可是如果为了那种原因而欺骗自己,你真正活过了这句话,你难道说得出口?” 亨德列克慢慢地站起身来。因为剧烈的疼痛而不时发出呻吟声的亨德列克在山坡上静静地坐了下来。晚风吹拂着他那既滚烫又冰冷的脸颊。 亨德列克张开手掌,把达兰妮安放到手心上。然后再将手放在腿上,一面看着达兰妮安,一面说:“你曾经爱过吗?” 达兰妮安对这冒失的问题,吓了一跳。亨德列克并没有急着要她回答,只是看着她。达兰妮安满面通红。她用坚定的语气说:“我已经遇到我爱的人了。” 这次换亨德列克吓了一跳。他茫然地看着在她手掌心上的妖精女王。 “是我吗?” 达兰妮安点点头。亨德列克张着眼,视线飘过达兰妮安,仰望夜空。空中的乌云不知在何时散去了,留下露米娜丝的月光在闪耀着。 亨德列克看着月亮,说:“如果你爱的人是我,那么请你爱我的全部吧。” “爱你的全部?” “我是人类。我不是妖精或协调的精灵,更加不是独断独行的矮人族。我是人类。”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是没办法独自生存的生命体。我是国王的臣下亨德列克,路坦尼欧大王的朋友亨德列克,拜索斯军队的参谋长亨德列克,九级魔法功力的大法师亨德列克,神龙王不共戴天的仇人亨德列克,还有……” 亨德列克咽了口口水,说:“被高贵的妖精女王所爱的亨德列克。” 达兰妮安涨红着脸仰望着亨德列克。可是不识情趣的亨德列克却没有看着她。亨德列克依旧看着月亮在说话。夜晚的气息很冰凉。 “这所有的一切组合起来,才是我亨德列克。” 达兰妮安忍不住说话了。 “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人类是……同时接受优比涅与贺加涅斯的宠爱的,原本就是处于不稳定状态。我们人类是以关系而形成出来的生命体。虽然我们会羡慕精灵,妖精和矮人,但不是说我们羡慕你们就不是人类了。” “我听不懂。你到底说什么?” “妖精应该很难理解吧。我是说在人类里面,我是没办法一个人存在的。‘我’不是单数型的名词。所谓的‘我’原本就代表多样多面的意思。所以为自己而活这句话在我们人类里是行不通的。” “为什么?为什么行不通?不论是小鹪鹩还是巨海妖,不管是妖精还是恶魔,全部都是为自己而活的。为什么人类就是不行呢?” “所以才是人类呀。” 达兰妮安面无表情地望着亨德列克。亨德列克面色沉重地说:“你若是爱我,就该爱那个和国王一起实现伟大梦想的亨德列克,和路坦尼欧大王一起走过患难岁月的亨德列克,为求拜索斯军队战胜不惜一命的亨德列克,全心全意首创魔法十级的亨德列克,为求杀死神龙王早已抛开生死的亨德列克,你必须要爱这全部的我。” 达兰妮安激动地摇着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就是我眼前的你,小亨,这样不就够了吗?我只需要爱你一个人就够了,不需要其他的亨德列克。就是这里,就是坐在这山坡上的亨德列克,捧着我的亨德列克就够了。神龙王要杀的也是一个亨德列克,而不是一个一个去杀死每一个亨德列克!神龙王只要杀了现在这里的亨德列克,一切不就结束了!我也是一样,我也没办法爱那么多个亨德列克,我只要爱现在这里的亨德列克。” 亨德列克终于将头低下来看着达兰妮安。 “你这样想的话,你是没有办法永远地爱我的。还有,我也没有办法……” 达兰妮安受到刺激,说不出话来。但是亨德列克也没有接着说完话,再一次往前倾斜倒下。达兰妮安大叫:“小亨!” 第五章 在不知不觉间,太阳已将西下,阳光从窗外阳台斜照了进来。 呈方形的阳光在房间里,如游丝般飘浮在空中。阳光照射到的地方非常明亮,没有照射到的地方就显得黑暗了。三百年前的故事,隐身缠绕在略呈红色的光线和黑暗的角落之间。 “我以前完全没有听过这些故事。” 我听到卡尔感叹哽咽的声音,清醒了过来。 哇,哇噢。连妮莉亚和艾赛韩德都在不知不觉间,身子往前倾着,完全融入在黛美公主诉说的故事中。亚夫奈德也一样挺起身子,往黛美公主身边靠过去了。历史故事一般都很沉闷无聊,但是黛美公主的故事却很有趣呢?以后对历史稍微关心一下也不错哦。 卡尔说话了。 “亨德列克后来怎样了?” “妖精女王达兰妮安将亨德列克送往拜索斯军营,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就离开了。亨德列克是被祭司们使用神力救活的。可是神力会严重影响魔力。亨德列克在被救活后,数周内都无法施展魔法。但是他还是卧床指挥拜索斯军队作战。” “那最有名的撤退战术是亨德列克躺在床上完成的?” 杉森的声音非常讶异。吉西恩也咋舌表示惊讶,黛美公主微笑着说:“亨德列克曾说过:思考的时候,把所有的事情和魔法联想在一起,然后再把魔法的部分去除掉,这样一来,脑筋反而会更清楚。” 我们大家脸上都浮起了浅浅的笑容。哼嗯。我突然想起几天前光之塔的那场骚动。卡尔用握起双手放在膝盖上的姿势说:“亨德列克的话,有很多是发人省思的句子。” “哼嗯。独断独行的矮人族。” 艾赛韩德用不满的口气嘟嚷着。他的胡子在夕阳余晖照映下像金色的柳丝。卡尔笑了,他的睫毛在黄金般的光线下闪烁发亮着。 “我的国王”这句话这句话一直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的国王,是这样说的吗,那么我是放在前面,国王是放在后面的喽。国王,是因为有我的存在才得以存在的人物吗?我真会胡思乱想。 哎,别管这么多了。 晚餐时间是个噩梦。 被带往华丽餐桌的我们一瞬间变得意志消沉,无精打采。当然喽,艾赛韩德和吉西恩,还有杉森例外。我们其他人,坐在上面铺的桌巾比我们的内衣还干净的桌餐旁,觉得拘束而不习惯,宫中仆人们则是一副对自己的专业,如此训练有素的模样感到骄傲的表情,优雅又轻柔地陆续将餐点端进来。啊呃,啊呃!我竟然能在皇宫里用餐! 实在是太荣幸了。可是,所谓在皇宫里用餐,享受光荣这事儿,就是在餐桌上除了放些必备品,像盐巴、调味料这类东西之外,还会放上一大堆根本就用不着。碍手碍脚的东西,就是这么一回事,我没有花太多时间就发觉到这一点了。哦唔,真是的! 托杉森的福,丢脸丢到家的事情先替我做了,我才不至于跟他一样,差点去喝到洗手水。但是餐桌上的菜色也是让我们一个头两个大,不知该如何是好。 “该吃些什么好呢?” 我小心翼翼,谨慎地向卡尔提出求救讯号。我并不是希望他连菜色名字是什么都告诉我。而是只要他告诉我,什么是用手撕开来吃的,什么是用叉子戳来吃的,什么是用汤匙舀来吃的,就非常庆幸了。卡尔用认真的表情,喃喃说着:“参考吉西恩殿下的吃法就是了。” “您真是智慧过人啊!” 亚夫奈德却是比我们聪明多了。他是巫师,所以比较聪明吗? 亚夫奈德只选择他知道吃法的食物。所以他就只碰汤和面包二种食物而已。杉森和艾赛韩德则是完全与亚夫奈德背道而驰,让我和卡尔快要抓狂。那两个人将应该依照礼仪进食的餐点,用像在滔滔雄辩的夸张动作扫到嘴巴里。还好有吉西恩慢慢地用餐的动作可参考,稍具常识的我和卡尔、妮莉亚,此时非常疲困的这三个人,才可以一边看着吉西恩,一边用毕晚餐。 可是……这件事实在让人忍无可忍了。 就是宫中仆人们为什么要观看别人进餐时的模样呢!我向他们发出无言的抗议。真是该死!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要站在正在用餐的人旁边呢。当然可以猜得出来他们是为了要在我们用餐当中,做端送的服务,可是再怎么说,有个人站在旁边怎么吃得下饭呢。再加上这些菜都是生平第一次看到的料理,不让我抓狂才怪。 我像是进行艰困任务似的用毕晚餐。几乎是一面发抖、一面逃出餐厅。刚才到底吃了什么东西,什么味道,都不记得了。妮莉亚和卡尔紧跟在我后面,吉西恩和亚夫奈德则是缓缓地跟着走出来。只有杉森和艾赛韩德仍旧占据在餐厅里,阿谀奉承着皇宫的首席大厨。 妮莉亚实在看不下去,严肃地说:“我们别管他们吧。” “好,赞成。” 所以我们就将他们丢在那里,径自往三楼走上去了。 我们的卧室紧临在早上集合的那间大型会议室旁。我和卡尔,杉森同一间,吉西恩和亚夫奈德,艾赛韩德用同一间,妮莉亚则独自使用一个房间。我用脚试了一下皇宫豪华床垫的弹性如何,然后就马上离开房间了。因为读着书的卡尔不断地在干咳个不停。 走出会议室,我看到妮莉亚和亚夫奈德坐在桌子旁。吉西恩好像还窝在房间里。另外两个贪吃鬼八成在巴结着首席大厨,还没上来的样子。妮莉亚则是用一副惊叹的表情环视着四周。 “我的天呀……现在才有一点真实的感觉了。夜鹰妮莉亚竟然来到皇宫,见识到王公贵族的晚宴,然后正悠闲地坐在这里呢。” 我坐在桌子旁,问妮莉亚: “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被关在盗贼公会的日子苦不苦,没有被欺负吗?” “嗯。还好。虽然我在那里是个俘虏,但再怎么说也都是同行的人,不会被欺负的。” “那一次你救了我,把我送回来是这个原因吗?” 妮莉亚听到这句话,视线移到我这儿来。她的眼睛闪着微笑似的光芒。 “是啊,丢下你这个小鬼头,自己离开,怎么会心安呢?” “原来如此呀,我知道了,老婆婆。” 妮莉亚喀喀笑着,张开手指头捏住我的鼻子。呃,呃呃! “乖。你来说说看。到底你们是怎么偷到那本书的?我这只夜鹰的面子都快挂不住了。” 我马上很开心地滔滔不绝,告诉妮莉亚有关我们的计划。当时我是男扮女装。妮莉亚止不住地捧腹大笑,对我的装扮表示了极大的兴趣。然后提到我们是偷偷地带着亚夫奈德的巫师随从进去的。 妮莉亚啪地拍了一下手掌。接着我们用感应的法术听到了起动密语。妮莉亚几乎停止呼吸般地点点头。然后我们还引发了一场盗贼骚动,亚夫奈德趁机偷偷地用隐形术潜入了宅邸。妮莉亚用惊叹的眼神点点头再转过头去看亚夫奈德。真是个表情十足的女孩子呀。 “然后呢?” 亚夫奈德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没什么啦,不是什么厉害的事。我偷偷潜入侯爵家,发现所有的人都在一楼左顾右盼,注意四周变化。所以我很容易就偷偷溜到二楼,然后念了起动密语往三楼上去了。三楼的房间很多,让我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侯爵的房间。事实上我每个房间都去检查过,发现有个房间里摆了书架,我就猜那应该是侯爵的房间了。我很轻易地找到蓝色表皮的书。我本来还担心会有什么机关或陷阱,由于是侯爵自己经常使用的房间,当然我是多虑了。侯爵大概以为使用空间传送术,以及在每个窗户附上警报法术就足够了。” 亚夫奈德接着说,后来他打破前面的窗户,再从后面的窗户逃出来。然后我补充说明了有关卡尔对当时行动的判断力等,说得天花乱坠的,亚夫奈德和妮莉亚都做出了赞叹的表情。 “好聪明啊……真的,大家都好聪明啊。嗯。自从遇到你们修奇这一行人后,我常常觉得自己是个好差劲的小偷哦。” “哎,你不要这样想。我们只是运气好罢了!” “修奇说的没错。这次的计划非常仓促,大家都是生手,我们是运气好才成功的。” 妮莉亚嘻嘻笑了出来。然后我接着说:“那,这次换你说给我们听听看。你被捉进去,没有听到什么风吹草动的事吗?” “嗯?听到什么?” “就是涅克斯啊。他是不是对什么不满,所以才发动叛变之类的,难道你没有听到什么值得参考的情报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听到。我几乎都被囚禁在监狱里,根本见不到涅克斯。我有试图想从待在那里的小偷打听一些消息,可是都没什么下文。” “这样啊?哼嗯。他到底有什么不满要发动叛乱呢?” “就是说啊。” 这时通往下面的楼梯,传来用鼻子在哼唱的愉悦歌声。我们往楼梯间瞧了瞧。 杉森和艾赛韩德横排成一线,是的,这么怪异的构图实在说不过去……杉森和艾赛韩德横排成一线,正在爬楼梯走上来。两人一面剔着牙,一面摸着肚子,一副酒足饭饱的表情。而且这两个人每只手上各拿了一只酒瓶,共四瓶酒,提着走过来。妮莉亚高兴地说:“哇啊!你们看,有酒耶!” 杉森笑嘻嘻地把牙签弹到空中。 “首席大厨好像很喜欢我们呢?他说这是给我们的礼物。” “呵呵呵呵呵。你们要是再多待一会儿就好了。那就可以多带一些回来。” 我觉得不对劲,一脸狐疑地质问他们。 “等一下。你是说因为你们把食物清得一干二净,所以送酒给你们?” “嗯?哦,当然是拜托了一下喽。我们是说吃了这么好吃的食物,该不该配点好酒,然后首席大厨说他知道了就马上送了酒给我们当礼物啊?” 礼物……我看应该说是抢来的物品,或者说是战利品还合适些。 有常识的客人都离开了,那些可怜的宫中仆人们和首席大厨不得不应付没有人去阻挡的那二个带着礼貌,威胁交出美酒的食人魔和矮人,我心中为他们默哀一下。 然后我就开始试喝看看。噗哈哈! 我为了要忘掉很烦人地浮现在眼前的那张杉森的脸孔,而喝得很急。所以隔天向卡尔一问,才知道昨晚我抱着酒瓶,钻到桌底下睡着了。我问他们为什么不阻止我,每个人都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很正常。大概那时候大家都醉了的样子。 隔天早晨,我又经历了一件真的令人感动的事。 “杉森……你相信吗?” “相信什么?” “我第一次用热水洗脸耶!”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耶。吓我一跳……” 这经验将成为我这辈子的一次愉快的回忆。但是宫中的早餐又另当别论了,跟之前一样痛苦。为什么宫中的晚餐和早餐的菜色完全不同呢?我只好又留了一大堆烦死人的菜在餐桌上,吓得腿软发抖,跑回房间休息。没多久,皇宫内侍部长里菲·特瓦里森带了五名宫中仆人,拿着我们每个人的礼服来找我们。 卡尔用不甚愉快的表情看了看里菲·特瓦里森和那五名官中仆人。吉西恩则是叹了一口气。里菲·特瓦里森看到我们不是很欢迎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里菲·特瓦里森清了一下喉咙:“这是国王陛下御赐下来的礼服。” 卡尔虽然一副怀疑是不是要我们穿这种衣服出去的表情,他还是不动声色地回话了。 “谢谢您。” “那么,请妮莉亚小姐跟我来。” “我吗?为什么?” “那个……黛美雷娜斯殿下会向您说明的。黛美公主要和侍女们一起帮忙准备妮莉亚小姐的礼服。” “真的吗?嗯。” 妮莉亚跟着里菲·特瓦里森走出了会议室。里菲·特瓦里森和宫中仆人还有妮莉亚出去之后,我们看着各自拿到的衣服。 杉森张大了嘴巴。不晓得衣服是怎么配的,他们给杉森一件超大件的衣服,杉森微微笑了。艾赛韩德也吓了一跳。他们给的是适合矮人体格的衣服。 “呵,真是神奇呢。” 艾赛韩德一说完,马上把衣服丢得远远的。吉西恩讶异地说:“你不穿吗?” “我干嘛穿?我是矮人的敲打者。请不要干涉独断独行的矮人所做的事。” 听到那句话,亚夫奈德笑了。他们给亚夫奈德的袍子是雪白色,看起来很有品味的衣服。亚夫奈德面有难色地说:“这件衣服太华丽了。” “是礼服嘛,有什么关系。又不是要穿着它在大马路上走,不是吗?而且你穿上这件衣服,看起来一定很像顶尖魔法师。” 亚夫奈德谦逊地笑了。没错啊,穿上那件衣服看起来一定像某位贤者。 然后我看了他们给我的衣服,哎,叹了一口气。肩膀的地方有绒毛,粉红色的衬衫上一定会出现的白色蕾丝。我的天呀,快抓狂了! 你看看连袖口,都刺上了刺绣! “这是小孩子穿的嘛。” 吉西恩笑了。 “那不然你是老人不成?” 听到他说的话,我巴不得自己是老人。卡尔看到他的蓝色礼服,也跟我一样,叹了一口气,所以我看了我的衣服,笑了一下。我把衣服丢开,宣告说:“我决不!我绝对不会穿这件衣服出去的。” “你打算这样做吗?那我也要。” 吉西恩看着给自己的衣服,烦恼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把它丢开了。 “我跟你做伴,修奇。我没有必要答应妹妹遵守礼仪。” 不久之后,里菲·特瓦里森把妮莉亚带到公主那边之后,就又回来了。他看到了我们的模样非常讶异。杉森和亚夫奈德及卡尔三个人都换上了新衣服,很有礼貌地等待着,而我还有吉西恩、艾赛韩德则还是穿着原来的衣服。里菲·特瓦里森非常惶恐地质问我们:“那、三、三位呢?” 艾赛韩德很严肃地说:“我现在穿的衣服是矮人族里最好的服装了。即使是你们人类国王御赐的衣服,也比不上我这件衣服更有品味,更有礼貌的。” 听完矮人敲打者的话,里菲·特瓦里森呆愣着无法回话,然后看着吉西恩。 “那,殿下您……?” “你不记得我在宫中的时候,都是怎么穿的吗?” 里菲·特瓦里森几乎快哭了出来地看着我。我没等他问就先说了:“因为我知道国王陛下是一位不喜欢虚伪做作的人,所以我决定要穿平凡的衣服谒见国王陛下。我上一次在书房就这样子谒见过了。” 里菲·特瓦里森原本快哭出来的表情,马上就变了。他看了我好一会儿,用另一种口气说:“国王陛下的圣恩虽如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水流过之后也可以不留下痕迹的。” 什么话?啊,是这句啊。‘你不管立了再多的功,一旦轻举妄动,那就什么都不是了。’是这个意思吧?哼!随便你怎么说。就算你这么说,也无法让我穿上那件幼稚的衣服。我没有回答他,挺起了肩膀,里菲·特瓦里森二话不说转身替我们带路。 我们离开会议室,走在通往大厅的走廊上。那是一条又长又华丽的走廊,换句话说就是一条走起路来很不方便的走廊。我一脸无奈地走着,杉森突然问我一句话: “喂,修奇。你帮我确认一下。” “要确认什么?” “那边那个人是妮莉亚吗?” 在我们走的步道另一边,有一个和侍女们走在一起的女孩子。 你说那个人是妮莉亚?哎,杉森也真是的。胡说八、八、八、道……我的天呀。 “我可能没有资格做确认。” 哎唷喂呀,我的天。现在轻轻地在地板上拖着洋装裙摆走来的人是妮莉亚?妮莉亚害羞地笑了。 露出肩膀的洋装,衬托出妮莉亚的肤质。略微晒黑的健康肤色和红色的洋装非常相称,红洋装和妮莉亚的红发也很相配。虽然早就知道妮莉亚很瘦,但是穿上那件洋装,走在步道上的妮莉亚,纤细的腰身更加明显,几乎可以感受得到腰部在呼吸的律动,真是太神奇了。裙子上有装饰性的线条,还有一点很特别的是,在裙子的下方用线条花纹做出了黑色渐层的效果,愈下方颜色愈深。所以妮莉亚的整体模样,看起来像是:下方为黑色,腰部为又细又明亮的红色,肩膀和脸庞因为洋装颜色而显得白皙,再往上头发部分又为红色。所以就像黑色的山群上方,升起了朝阳一般,让人不得不将视线集中在她身上。真是少见的高明配色手法啊。 “唔,妮莉亚小姐吗?真是美丽呀。” 听到卡尔的赞美,妮莉亚抿嘴一笑。看到我的模样,妮莉亚露出讶异的表情。 “修奇,你?” “嗯。早知道我也去找黛美公主。如果是黛美公主的话,一定会做更好看的衣服给我。” “你不喜欢你的衣服?” “是啊,没关系的啦。妮莉亚你真的很漂亮耶。” “嘿嘿嘿。整张脸都扑上了厚厚的粉底。喷嚏打个不停,差点要害死我了。” 杉森做了个严正的评定。 “现在可以以……太美丽的罪名将你逮捕。” “什么?我的天啊!连杉森也开这种玩笑?呵呵呵。” 和妮莉亚会合后,我们又开始继续往前走。 走在皇宫中的华丽走廊上,我们一行人愈走愈没自信。只有两个人除外,就是把皇宫当自己家的吉西恩和艾赛韩德。 为什么?你想想看就知道了。 在我们行走的一路上,宫中的人员在旁边一字排开,对我们行接近一百八十度的鞠躬,最后走到庄严大厅前。一走进去,两旁整行成列的士兵一致地发出“嗒克!”并起后脚跟向我们致意。声音非常响亮,大门向左右拉开,瞬间看到在中央撒下了花朵,我们非常害怕地跨出步伐走到里面,喇叭声马上叭啦叭啦地响起!耳畔尽是响亮刺耳的声音,伫立在眼前的便是庄严大厅了。呃啊!不可以!没有人说是这样的场面嘛!我真想现在跑回去换衣服再来! 这还真不是开玩笑的……庄严大厅的设计师不知道是谁,设计得带有些恶癖。中间诺大的走道比大厅的地板还高,凸起约一肘左右,所以排列在左右的文武百官可以自然地抬头看到在走道上行走的人。虽然不知道那一边是文官,那一边是武官,只看到有一整列的男子穿着蓝色的礼服,而他们对面的一排男子则是穿着黄色的礼服。 大概是在谒见国王陛下的关系,无法随身携剑,所以区别不出文官和武官。 大厅上方的设计更是有得瞧了。左右两侧墙壁的四角,都装饰了看起来像是高贵仕女的女子人像,有的则是穿着不同礼服的男子人像,好似站在角落,正向下方看着我们。到了使人的视线既不敢往下看,也不敢向上瞧的地步。只能看着前面再前面的人的后脑勺往前走。怎么说是前面再前面的人呢?因为走在我前面的不是别人,是艾赛韩德。不晓得走在最前面的吉西恩和卡尔在看哪里? 我们走的步道最前面,有一排高高立起的阶梯,上面放了一张好像是王座的椅子。尼西恩国王陛下端正地坐在王座上。因为左右两侧皆站着威风凛凛的百官们,杵立在中间的我,身上穿着混合了灰尘和汗水味的衣服,看起来简直像抹布。左右衣着端正的文武百官看到了我这身打扮,不免小声地议议纷纷,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连呼吸都加快了。该死,他们在干什么啊?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抓到间谍(当然还拿到了重要文件),他们竟敢对我们指指点点。我们无精打采,鱼贯地往前走着。因为不走的话可能会跌倒。 我们走到中央一半的时候,喇叭又开始吹奏起来。叭叭叭叭啦叭啦。不知道有什么特殊含意,正在行走的我们一时停了下来。旁边的文武百官一听到喇叭的呜声,则是面朝前方,屈膝下跪。啊,原来是这个。我们也都赶忙跪了下来。啊呀!我的膝盖!只有艾赛韩德没有下跪,既使他不下跪也大概只到我眼睛的高度罢了。我往旁边偷瞄了一下。妮莉亚看来有些吃力,红着脸跪在地上。好像是要将裙子往旁边散开来,摆好下跪的姿势,所以力不从心的样子。 “请平身吧。” 坐在静穆的庄严大厅中,尼西恩国王陛下的声音听得非常清楚。 低沉的声音却意外响亮地传开来。可能是设计得不错哦?我们过没多久就站了起来,周围的臣下们也都站了起来。一阵起立骚动声之后,马上又回复到了之前的安静。 “拜索斯国王,骑士中的骑士,我,尼西恩·拜索斯欢迎各位。” 我们要怎么回礼呢?大家一时慌了起来,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站在国王前面,穿着华丽的男子用非常优雅的动作,拿起文件,开始朗读起来。 “那极恶,奸邪,暴虐,残酷,无道的杰彭恶民,以天人共怒的邪恶之手,在我们至极,至尊,至高,至仁,至爱的国王尼西恩陛下以无限圣宠隆恩来统治充满福报的拜索斯之土地上,发动无道的加害战争,时至今日,可怜的百姓们皆恐惧不安,人心惶惶,民众不安之心与日俱增,无尽之暴力及不忠的叛乱行为在各地甚为猖獗,这是既定之事实。请看涅克斯·修利哲。在这样的现实环境中,恶行的诱惑无论地位高下,连以过去历代名门之声,子子孙孙庇阴在国王陛下恩惠之下,绝伦的世家后代,将圣宠的恩惠置之度外,与极恶,奸邪,暴虐,残酷,无道的杰彭恶民勾结,酿成了悲惨事件。但是惟有正义之士可以反刍无限的圣宠之光,以无形的力量对抗历代名门的他们,以至极,至尊,至高,至仁,至爱的国王尼西恩陛下之手,共同开启了如此惊异,正义,光荣的……” 不行,现在不行!现在绝对不能打瞌睡!但是我现在跟睡着没两样。虽然我紧张得不得了,仔细听着那些朗诵的话,可是我一句也没能听懂。他说的那些话对我来说,就是一些声响罢了。啊啊啊。 快受不了了! “……因为……因此……因而……或者是……可是……因为如此,故以上之事实相当明确。” 我不晓得到底是什么东西很明确。说了那些又臭又长的话,就算是明确的事也会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一点也不明确了。 “……因为是……因此是……虽然是……或者是……正因如此,更令人深感讶异。” 没错,没错,可以说出那一长串的话,真的是令人深感讶异,无可取代的。 我虽然脚底痒得抓狂,在众目睽睽,视线集于一身的情况下,我惟一能做的事只有死命地转动眼珠子。就在我正在想这种煎熬的时辰说不定会永远地持续下去的时候:“赞扬这些英勇的子民!” 手持文件朗读的奉读者,突然迸出这句话,着实让我为之气结。 要大家赞扬?知道了。那些英勇的子民是谁?哦唔,该死!早知道就热烈地举手。哎呀,不管三七二十一,赞扬就赞扬吧。在我举手举到一半之时。 “赞扬他们吧!” 从左右传来了热烈的掌声和喊叫声。原来是我们啊!我举到一半的手,不好意思放下就顺势移到脑子的后面,好像为难地抓着后脑勺,此时连尼西恩国王陛下都站起来为我们拍手。尼西恩陛下慢慢地往我们这里走过来。周围的掌声愈来愈热烈,尼西恩陛下走到我们面前,一一向我们握手致意。 “卡尔·贺坦特。他就像是为了给我惊喜而来到拜索斯皇城一样。” 卡尔没有因此特别回应国王的话。他只是点了头表示回礼。但是尼西恩陛下却是用力地握紧他的手,然后干脆抱住他。卡尔满是受宠若惊的表情。 接着尼西恩陛下紧抓着吉西恩的手。 “大哥。即使您是一介平民,对微不足道的弟弟我来说,实在是受益良多啊。” 吉西恩咧嘴一笑,简单地回说:“殿下。您的话是让我愧不敢当的光荣啊。” 尼西恩陛下挪了一下身体,抓起艾赛韩德的手,“伟大的矮人族敲打者,艾赛韩德·爱因德夫。您对人类给予无限伟大的友情,倾力相助,我尼西恩永志不忘。” “您别客气。拜索斯国王。” 艾赛韩德就是这样简短的回答。尼西恩陛下接着向亚夫奈德致意,亚夫奈德因为太紧张,双腿一直发抖,回答的时候也结结巴巴的。 然后尼西恩陛下走向妮莉亚,双膝微屈,轻轻地亲吻了一下妮莉亚的手背,妮莉亚一时脸红起来,从不晓得该说些什么的嘴里,喃喃地随口回答了什么。最后尼西恩陛下握起我的手。 “贺坦特领地的蜡烛匠候补人,修奇·尼德法。年纪虽小,却知如何效忠国王,我所爱的亲爱子民啊。” 你爱我?哦,真对不起。我并不爱你。我不爱男生。还有,我们所做的事不要轻易就把它拿来当做对你的忠诚。我们只是为了我们的妮莉亚才做的耶。我开口说:“这真是我的荣幸,殿下。” 去他的! 我们全部从国王那里得到了好像有那么一回事的称呼,奖牌跟勋章。哎唷喂呀,头痛死我了。这些仪式中间是如何进行的,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惟一记起来的是一大堆的人群,还有从人群中传来的拍手声。 好不容易结束了复杂的仪式,我们逃离了受礼的仪式场。管他庄严大厅还是什么的,只一昧感到头快炸了。妮莉亚跑去找黛美公主,我们其他人则到三楼的会议室聚集在一起。坐没多久,我们从跑来的里菲·特瓦里森那里听到了可怕的消息。 “舞会?” 里菲·特瓦里森说是为了要庆祝我们的功劳,特来转达晚宴过后要举行舞会的事。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我要马上离开。卡尔这时却是一副完全认命的表情。 “在晚宴的时候吗?” “是,在晚宴过后举行。” “一定要参加吗?我们都已经参加了勋章颁发典礼了……” “所以现在要在轻松的场合向臣子们介绍各位。” 卡尔一副快睡着的表情。 “知道了。什么时候开始?” 到了晚餐时间,里菲·特瓦里森又把我们带走了。我陷入一片苦恼当中。难不成这次才是真的得闭上眼睛,穿上那件幼稚的衣服吗? 我决定了。决不! “要穿那种衣服参加舞会吗?” “反正不会跳舞。我在角落站一下就要回来了。” 卡尔点点头。 “其实……我也是那样想。” 我们一边说,一边往下走。 大厅到了。新粉刷的白色墙壁上,华丽的装饰品点缀其间,大厅里有一群衣着光鲜的人们。四方的桌子上叠满了丰足的食物,中央则是宽敞的舞池,沿着墙壁摆放着坐椅,负责伴奏的乐师则聚集在另一边。真是豪华啊。我张大了嘴巴,但努力着不让口水流下来。 致意,自我介绍,答礼,我的妈呀,快抓狂了。要跟成堆的人致意,从大厅南到大厅北,从大厅东到大厅西,等我和所有人致意完,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向我们做过自我介绍的人虽然一个也不记得了,卡尔仍是一径地有礼貌地微笑,所以我也尽量保持着和卡尔一样的风度。杉森和艾赛韩德方面,则没有特别去向其他人致意。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场暴风般的致意式,我特别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引起别人注意。那时我才像失了魂一样地靠着墙壁站立。两个臭味相投的杉森和艾赛韩德往放满食物的餐桌方向走去,亚夫奈德不知为何被带往王公贵族的女儿们的那一角。亚夫奈德一脸绝望的表情,向王公贵族的子女们解释自己如何不善舞技,但他的话却被当做了耳边风。吉西恩和卡尔相当有品味地,手里拿着酒杯浅酌,看着亚夫奈德无奈的模样。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呢?”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我转头一看,妮莉亚接着又吹了一个口哨,然后低沉地叹了一口和她不甚相称的口气。 “妮莉亚,你真美。” 妮莉亚这次换上了深黑色的洋装。用金线精巧地绣制的花纹,在黑色洋装上如花朵般美丽地绽放着。妮莉亚不知怎么一回事,半边的脸颊红了起来。她说:“嘿嘿嘿。这是黛美公主的衣服。为了要让我穿上,那些侍女们可是下了一番苦功。” “因为黛美公主身高很高的……可是修改成相当合身的样子,穿起来很好看呢。” “是吗?谢喽。” 接着,一位端着银盘的宫中仆人擦身走过时,妮莉亚顺势就拿起了一杯酒。妮莉亚靠着我,望着在跳舞的人群。她把酒一口气喝了下去,说:“啊呃……我的手好痒啊。” “拜,拜托你!” “不是啦。我没有办法再忍受了。喂,我们走吧!” 说完,妮莉亚快速地将酒杯放回去,一把抓住卡尔的手。突然遭到偷袭的卡尔,完全搞不清状况,被拉了出去。不久后,我和吉西思看到妮莉亚和卡尔在跳舞。原来是这样,我放下了心,吉西恩则微微笑着评判着两人的舞技。 “很不错耶。卡尔的舞步高超,令人意外呢。” 我边笑着,妮莉亚接住了我传过去的酒杯。过了一会儿,音乐停了下来,侍从长用嘹亮的声音告知大家国王即将驾临。 我急忙地弯下腰,差一点把酒弄翻。咻。还好。酒杯是空的。 然后我抬起头来。啊啊,还没驾临嘛?看到旁边的人都还没挺起腰来,我赶忙再次弯下腰。可是突然有人偷偷拍了拍我的背。 “修奇?可以起来了。”是吉西恩。嗯。现在就可以挺起腰了吗?我抬头一看,国王陛下和黛美公主正走入大厅。国王陛下高贵地牵着黛美公主的手,走到大厅中央,然后音乐马上再度响起,两人开始跳起舞来。 “因为王妃殿下尚未进宫,所以国王陛下才和公主一起跳舞的吗?” “嗯。是啊。那小子怎么还不娶老婆呢?” 吉西恩简短地回答。我观看了一下国王陛下和黛美公主跳舞的样子,突然笑了出来。呵呵。真是的。黛美公主比尼西恩陛下长得还要高呢! 然后在距离国王和公主跳舞的不远处,亚夫奈德依旧一副对人世已绝望的表情,被王公贵族的女儿们拉着到处跑。我看来看去只有妮莉亚和卡尔这一对跳得最好的样子。不论身高,体型,两个人的样子非常速配,卡尔高雅的舞步,妮莉亚有模有样的舞姿,相当令人称羡的一对。虽然看起来像一对父女,不过并不会影响到他们速配的感觉。我询问吉西恩,他也认同我的看法。 不久后,音乐结束了,卡尔和妮莉亚又走了回来。 “呜哇!卡尔叔叔的舞技,实在高人一等呢。” “那里,我还比不上妮莉亚小姐,让你辛苦了。” 卡尔温柔地回答。过了不久,亚夫奈德一副好像死过一次的表情走了过来。亚夫奈德头也不回地问我:“修,修奇。那个女孩子还在看我吗?” 我看了看亚夫奈德肩膀后方,在另一边的女孩子。我告诉他那位王公贵族的女儿正用一脸惋惜的表情看着他。然后亚夫奈德一副下定决心要在下一首曲子开始演奏前消失不见的模样,他瞧了瞧四周。可惜这里没有可以逃跑出去的地方。我献上了一些鬼主意,譬如说:要不要躲在桌子底下之类的,亚夫奈德正有这种冲动的时候,妮莉亚过来救了他。 妮莉亚的手往下一摆,弯着腰,说:“我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顶尖魔法师?” 男女角色一下子调换过来,亚夫奈德有些惊慌的表情。可是他回头看了一下那位王公贵族的女儿,马上就下定了决心。 “我很乐意,妮莉亚。” 然后两人就一起走掉了。哼! 我环视了一下,有两个依然故我的贪吃鬼,流连在餐桌前。好强啊……宫中仆人们哭丧着脸,正在尽全力补充餐桌上的食物,希望维持不致被扫光。我再转向另一边。正好看到黛美公主向我们这里走来。黛美公主仔细地瞧着吉西恩,然后吉西恩嘻嘻笑了起来。 “我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黛美公主轻轻地拉起裙摆的一角,说:“这是我的荣幸。” “你现在还是会踩到对方的脚吗?” “你试试看吧。” 我笑笑地观看这一幕。哪有踩到对方的脚这回事,两个人很有默契地跳着相当好看的舞呢。这就是舞技高超吗?我也想给卡尔这样的评价,回头望了望他。可是卡尔和我有些距离,正和尼西恩陛下站在一起。 两个人不知在小声地谈论着什么。会是在谈什么呢?我本来想偷偷地走过去看,不让他人注意到我。不过后来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偷听了又能怎样呢?以后再去问卡尔好了。 我再次靠着墙壁,环视着四周装饰富丽堂皇的景观,把手里空了的酒杯还给宫中仆人,拿了一个新倒好的酒杯。 我的心思突然又飞出了窗外,胡思乱想起来。如果把阿姆塔特带到这里来,会怎么样呢? 哎呀,这是什么邪恶的念头。现在一片和乐融融的样子。 啊啊啊。杰米妮。如果你在这里的话。现在那里优雅地跳着舞的吉西恩和黛美公主,还有轻快地跳着舞的妮莉亚和亚夫奈德,我都可以把他们通通抛到一边,和你跳着最迷人的舞了。 “你跟他谈了什么?” 之后离开大厅到会议室时,我问了卡尔。卡尔很绅士地看了我。 “和尼西恩陛下的谈话吗?” “是啊。” “啊,不是什么大事。” “我就是喜欢听小事嘛。打击比较小。” 卡尔开心一笑。 “殿下要求我担任伊斯公国使节。” 我怀疑是不是听错了。什么?使节,什么使节?卡尔表情相当平淡,我想确认一下是不是听错了。 “你可以再说一次吗?” “国王陛下是说伊斯公国的使节。他要我担任这个职位。” 我绝对没有听错。我一脸迷惘地看着卡尔。 “所以你怎么回答?” “我跟他说我不擅长外交。” “等一下。我不懂。” “那里不懂?” “为什么他要你做外交官?国王陛下这样不就是要把你当做宣传用的吗?把你塑造为一个战时英雄,将你纳入旗下,同时也可提高国王的威望。” “虽然你说的是皇宫里的人不喜欢听的话,可是你说得没错。” “还有,什么使节团?不是要往军事方向走才对吗?” “你是说像亨德列克一样吗?你是问为何不是担任参谋之类的职位?” “是啊。” 卡尔咧嘴一笑,他用看着一副还未受到老师教化薰陶的弟子的眼神,看着我说:“原来你也希望我成为像亨德列克一样的人物。” “我是那样想过。” “路坦尼欧大王和亨德列克是乱世英雄啊。但是现在的拜索斯王国在体制完备的社会下,无法随意任命我重要的军事职位。军人也会有强烈反弹,还有贵族院也一定不会轻易通过。话说回来,如果是使节团的使节,国王可以任命我,而内部不会有太多的反对声浪。而且可以让我在政治圈立足,巩固地位,再渐渐把我提升到军事阶层,国王是这样计划的吧。” “咻。你已经洞察一切了嘛。那你为什么拒绝?” “我们还有事情要办,不是吗?” 我开心地笑了,看着卡尔。卡尔拿到会议室来的酒杯里的酒,已经渐渐空了。反正手里拿着一杯酒,就可谈天谈到天亮的。 要做外交官。嗯,卡尔? 卡尔说他要稍做休息,所以我只好离开会议室。真是个令人精神恍惚的夜晚。我也不想再回到舞会的现场,嗯。那到庭园去看看好了。一面努力地回想,一面找到了往庭园的道路。皇宫内的宫中仆人们全都集合在舞会会场附近,所以我没有看到半个宫中仆人,走到了庭园来。 夜晚的风,好凉爽啊。 在这个季节里,可以闻到草地的气息是很棒的。国王陛下想错了。虽然有一点凉意,应该在花园里开舞会才对。这种香气多美好啊。我深吸一口气把草香味全吸到身体里。哇呼。整个心胸都敞开来了。 我在一个人影也没有的庭园里晃来晃去。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好好观赏星空一番。可是就在我走过去的时候。前面的树木旁传来悉悉索索的谈话声。 “亚夫奈德?” 嗯?这是怎么回事?我小心翼翼地,不出声地,走到树木附近。 晚上很黑,树木又挡着,看不太清楚。可是接下来另一个人说的话,那声音是我熟悉的声音。 “对不起。老师。” 这不是亚夫奈德的声音吗?那老师是? “你既然回来了,怎么没有来找我?” 等一下,这声音是谁?唉,唉……啊!皇宫守备队长乔那丹·亚夫奈德?亚夫奈德又接着说话:“我有想过要回去见您……只是还没有下定决心。” “你这没用的家伙。” “对不起。” “那你为什么回来?” “我……我是个巫师。” “你是说你想再接触玛那?” “是的。老师。请您原谅我。” 等一下。这样一来,亚夫奈德说的那位老师就是皇宫守备队长乔那丹·亚夫奈德?我屏息听着两人的对话。乔那丹慢慢地说了:“你回来就好了。” “老师!” 乔那丹的声音有些哽咽。 “你这小子。你难道不知道天下父母心,天底下的老师皆疼爱学生的吗?你回来了就好了。我不再追究了。” “老师……” “好了,你的房间还空在那里。你什么时候搬回来吧。” 对话停顿了一会儿。亚夫奈德接口说了:“老师。很对不起您,但是要我马上……” 乔那丹咆哮了起来。 “什么?你还对过去的生活有所留恋吗?你是不是还没准备好的意思?” “那个,那个,不是那样的。我现在有在一起的同伴的缘故。” 乔那丹语气缓和了下来。 “是吗。原来你是和那群厉害的冒险家在一起啊。” “是的。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需和他们同行。” “这样吗?是什么事?” “那个,如果没有询问过他们的意思,我无法禀报老师。” “这样吗。我知道了。和他们一起同行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是我对他们有帮助。” “……你说什么?” “我们一行人中有一位少年。” “我知道。那个叫修奇的小鬼头。” “是的。您知道那个小鬼给我取了什么外号吗?是顶尖魔法师。” 乔那丹轻轻地笑了出来。我的天啊,我的脸怎么这么烫?亚夫奈德又说了:“如老师您所知,我的天份不高,可是他们给了我让我不高的天份可以发挥到极致的机会。还有那位少年也说过,不论是高阶魔法还是初级魔法,只要有帮助的魔法都是最有用的魔法。我……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第一次感觉到有人需要我的帮助,我不要求回报,只求在纯正的善意下,可以使用我的魔法……” 亚夫奈德的声音渐渐地变小声了。然后两人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这时候,乔那丹说话了。 “你的房间会空着,随时搬回来吧。” “老师!” “完成魔法是一项技术。但是巫师必需超越技术者的层次。你虽然一直未能领会我时常叮咛你的事,不过你离开我遇到他们之后,已经完全领悟了。那些人现在才是你的老师。你要全力协助他们。” “我知道了,老师。” 第六章 我们在皇宫待了好几天,今天总算晒到温暖的太阳了。这是进入冬季后,难得一见的好天气。不对,应该说是晚秋的天气吧? 在接受国王陛下授与的名誉称号,陛下又为我们举行了一场喧哗的庆祝舞会后隔天,我们就离开皇宫了。因为那天早上我们拿到了一份文件,致使我们决定要离开。那时,里菲·特瓦里森先生用很谨慎的态度将文件交到我们手上,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从今天起一个月内有关我们必须参加的行程,有舞会、演讲、音乐会、狩猎大会等等,小至社交集会,大至国家正式活动,无一不足。 我们一收到那份文件,马上摇摇头,快速地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我们告诉里菲·特瓦里森先生准备要离开皇宫时,他一副非常惊讶的模样。 “怎么回事,你们有什么要事吗?” “是的。我们有非常紧迫,急待处理的要事。” “到底你们有什么样的急事呢?国王陛下朋友的事,就是我皇宫内侍部长的事,有什么事情你们就说吧。” 我们是国王陛下的朋友?哇,终于出头天了。卡尔笑笑地回答:“啊,这件事情是这样的。这是我们私人的事情,实在对不起,我们无可奉告。” “是要离开首都才能处理的事吗?” “搞不好是要离开首都才行。” “这样的话,让皇宫警备队员们来保护各位的安全,以免……” “不用了,不劳您费心安排了。就是我刚才提过的,这是我们私人的事情。” 这位里菲内侍部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是我们用“这是我们私人的事”这句话来当挡箭牌,他也就无法逼问我们,来得到更详细的理由。向来极为重视礼仪的里菲皇宫内侍部长,当然不会在当事人面前做出想要打探个人隐私的行为,因此,他在无法对我们的私事判定轻重缓急之下,也就不能理直气壮地不放我们走,所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悠哉游哉地走了出来。哈哈哈。 里菲哭丧着脸,一路跟着我们走到庭园,在路上仍是尽力在挽留我们,说我们怎么可以不向国王陛下打声招呼,就一声不响地离开等等的话,可是那位国王的哥哥,吉西恩王子殿下一句‘我是国王的哥哥,现在他们和我同行。兄弟是彼此的化身,所以现在他们就如同和国王陛下同行一样。’就把他的嘴给堵了回去,根本留不住我们。咦,有吉西恩在还真方便呢,所以我们慰问了一下表情已经完全僵硬的里菲,就穿越了庭园。 黛美公主也在庭园里。 黛美公主如同往常一样,在照顾着庭园内的花草树木。我们已经走到了黛美公主的附近,而她还是没有注意到我们。她的手里拿着一根小小的细棒子,棒子上面还插了一团软软的棉花球。黛美公主全神贯注地用那根棉花棒在触碰着花朵。她在做什么?难不成她在学蜜蜂采集花粉吗? 不久后,黛美公主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这时她抬起头来,才发现了站在她附近的我们。她先是对我们笑了笑,然后看到我们一行人都骑在马上,神情才转为讶异。黛美公主用她修长迷人的双腿走向我们,问道:“你们要离开了吗?” “是的,公主殿下。”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就要离开?” “我们已经在这里停留两天左右了。现在是该离开的时侯了。我们也还有要事要办。” “啊,是这样啊。” 黛美公主突然转头看了一下吉西恩。黛美公主用很舍不得的眼神看着吉西恩,问说:“那你下次什么时侯回来?” 吉西恩以灿烂的笑容代替了回答。黛美公主凝视着吉西恩好一会儿,害得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开始有些尴尬了起来。黛美公主过了一阵子才开口:“那就不用说再见喽?” “嗯。” 吉西恩马上就应了一声。黛美公主的脸开心了起来,然后低下了头,往刚才正在检查的花草树木的方向走了回去。我们也呆呆地一下子看吉西恩,一下子看黛美公主,看来看去了好一会儿。但是吉西恩一句话也没再说就走了,黛美公主也只是将心神全投注到她的花革上。所以我们也静悄悄地跟在吉西恩后头离开。 卡尔说:“看来公主非常敬爱她的大哥吉西恩。” 吉西恩笑笑地回答:“大哥比二哥还更疼她,她当然喜欢大哥喽。特别是大哥离家出走,和禽兽没什么两样……你现在不要胡闹!是呀,而且离家出走的大哥看起来比较令人怜悯,所以她才会难过吧。” “是啊。就算是为了你妹妹也好,没事就多回去皇宫看看她吧!” “要过冒险家的生活,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皇宫警备队员们看到准备要出宫的我们,吓了一跳,他们对于这一次不是要挡住从外面来的人,而是阻止从皇宫出去的人。皆感到讶异不已,但他们听到吉西恩王子殿下的一声令下,吓得赶紧退避。然后我们就顺利地离开皇宫了。 “现在终于呼吸到一口真正的空气了!” 卡尔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外面空气的同时这么说着。杉森轻轻地把流星的缰绳垂放下来,笑嘻嘻地说:“真的吗?贤明的骑士。” 什么贤明骑士?哈,那个是国王陛下刻在给我们的勋章上的字句。卡尔说:“不要再闹了,费西佛老弟。对了,你的是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呢!” “我的吗?唔哈哈。他说我是先锋骑士。” 杉森对国王陛下御赐的名誉封号根本不当做一回事,所以我们就闹哄哄地把这些东西拿出来讲。国王陛下赐给亚夫奈德一个智慧骑士的伟大封号,而对于吉西恩,因为他是王子,并没有授与封号,艾赛韩德也是一样,因为是矮人的敲打者,所以也没有封号。然后给我的是…… “你们看,修奇拿到的是弱冠骑士!” “你没听到卡尔叫我们不要再讲了吗,乘夜风的仕女?” 妮莉亚对着我笑,脸色看起来好极了。妮莉亚换回原来的服装后,相当泰然自若地骑着黑夜鹰。 乘夜风的仕女?这算什么称号呀?还好,经过卡尔解释我才知道,这个可笑到到极点的名词据说只被记载在国家正式的档案上。 上面会写着“国王为了报答他们的忠诚,所以御赐了这些封号”这一类的句子。卡尔加了个可怕的但是,他说,万一尼西恩国王陛下要师法路坦尼欧大王,也制作本丰功伟业的传记的话,那么我们的封号将会被传记学者们拿来大量引用也说不定呢。 “像是路坦尼欧大王身旁的八星吗?” “没错!尼德法老弟。” 艾赛韩德有模有样地骑着理选,一面用一只手摸着他的胡子。 他现在完全是认定了自己是矮人族里,骑马技术最顶尖的,所以他骑上理选的时候,一点迟疑的样子都没有。当然我们大部分人都知道,艾赛韩德能骑得这么好应该归功于理选,但是为了顾及敲打者的自尊心,我们并无意揭穿这个事实。 这位伟大无比的艾赛韩德缓缓地说:“不管怎样,还好我们总算是离开皇宫了。要不然按照那份行程表参加大大小小的舞会的话,我可能差点儿就会被贵夫人们邀舞呢!” 艾赛韩德话一说完,我和杉森同时哈哈大笑了起来。噗哈!配合着优美的音乐,艾赛韩德和贵夫人一起跳舞的那种场面如果真的发生了,应该是很值得一看哦!可是照昨天的情况看来,艾赛韩德根本不会去邀请别人,也不会有人邀请他跳舞。嘿嘿。卡尔说:“我也觉得很庆幸。我们所剩的时间不多了。虽然待在皇宫里并不会让人急着想离开,但总觉得是在浪费日子。总之,我们又可以开始进行手上的计划,这让我心情好多了。” 吉西恩笑嘻嘻地,有些语带嘲讽地说:“那么你的意思是,国王陛下御赐封号是在浪费时间,毫无价值的事喽?” 只见卡尔淡淡地回答:“这当然是至高无上的光荣。不过除了这光荣以外,可以说是毫无价值的事。” 这时候妮莉亚接了话:“说是这样说啦。但对我来说可不是毫无价值哦。” 妮莉亚一面说,一面手指着挂在黑夜鹰背上的箱子。那个箱子装着妮莉亚那些美丽的洋装,鞋子,手套等等。看来黛美公主把她的那些衣服全都送给了妮莉亚的样子。杉森噗嗤一笑,丢出一句“你也会喜欢女孩子的衣服吗?”手还指着箱子的妮莉亚听了,差点就跟他翻脸。还好,骑在马上的妮莉亚没有办法很快接近他。妮莉亚嘟着嘴说:“嘿哼!那些是可以换钱的,不是吗?” “难,难道你是要把那些东西卖钱来填饱肚子的吗?” “是啊?我不卖掉,留着它们做什么用?” 杉森做出一副懒得再理她的表情,亚夫奈德则是轻轻地笑着说:“妮莉亚小姐,你穿上这些衣服的时候非常美丽。你把这些衣服留下来,以后偶尔看看自己美丽动人的样子,不是挺好的吗?” 妮莉亚睁大了眼睛,走到亚夫奈德身边。骑在移动监狱上的亚夫奈德马上警戒了起来。 “你比较喜欢我的衣服,还是喜欢我的人?” “当,当然是妮莉亚小姐……” “那你不要拿衣服当借口,就承认自己是单单被我的魅力给迷住的吧。” 亚夫奈德张着嘴点点头。真是哑巴吃黄莲,有口难言啊! 我们一回到独角兽旅店,马厩的马僮又一次吓得嘴巴张得老大。 自从上一次他看到吉西恩骑着公牛来之后,应该是第二次这么惊讶吧。马僮直接用凄惨的声音说:“还不只有骑公牛的骑士,现在连骑马的矮人都出现了……!” 艾赛韩德非常优雅地下了马(我看到艾赛韩德下马的时候是在咬着牙),动作敏捷地把缰绳交给马僮,并且说道:“喂。好好喂饱它,记得帮它冲洗干净!” 矮人敲打者一副骑术高超的骑士在说话的口吻,我们赶忙转过头,忍住不笑出来,马僮则是接过艾赛韩德手上的缰绳,一脸地错愕。 我们才刚踏进旅馆,就听到旅馆老板黎特德忍不住大笑出来的声音。 “你们这几位到底打算怎么订房啊?” 难怪旅馆老板会这样问,因为我们三天前才退房现在又要订房了。三天前,正是我们去把哈修泰尔侯爵的宅邸搞得天翻地覆的那个晚上,呵呵。那不过就三天前的事吗?好像隔了好长的一段时间,竟然只过了三天而已啊。旅馆老板看我们又再次回来投宿,很高兴地帮我们带路。旅馆里的佣人和女佣们,看到再度回来的杉森和吉西恩,也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我们回到各自的房里把行李放好后,下了大厅,黎特德就端了啤酒出来,问我们:“各位这三天都在做什么呢?” 卡尔笑笑地回答:“什么事都做了。呵呵。” “是这样的吗?哈哈。这就难怪了。有人要我传消息给你们。” “有消息要传给我们?” “是的。他们交代如果你们又再回到旅馆,就要转告你们。他们是大暴风神殿的修炼士,请你们务必要回一趟大暴风神殿呢!你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冒险家,可以让贵族们接二连三地来找你们,连大暴风神殿都在屏息等待你们的归来呢?” 卡尔听完他的话,一面笑笑地回答。 “你是说我们吗?我们大概是一群正进入了魔法之秋的旅行者吧。” 卡尔的答案似乎没错。黎特德会了意之后,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瓜,说:“啊,对了,还有一名奇怪的男子要我把这封信拿给你们。” 黎特德马上不知往哪跑去,过了一会儿,拿了一张摺得好好的纸过来。卡尔接过之后问道:“拿这封信过来的人没说他是谁吗?” “是啊。他说要我把东西交绐你们就行了。” “我知道了。那谢谢你了。” 卡尔打开了信。我们傻傻地看着卡尔,从他愈来愈奇怪的眼神看来,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卡尔吁了一口气,把那封信传给我们看。坐在桌子旁看完信的人,一个个表情都变得很凝重。艾赛韩德用鼻子呼了一大口气,亚夫奈德则是倒抽了一口气,在发抖着。妮莉亚在深思,杉森却笑了出来。吉西恩也同杉森一样哈哈一笑,最后那封信总算传到我这里了。 上面的字句很简洁。 “后会有期。N·h。”(注:涅克斯·修利哲的名字缩写) “真是个让人受不了的浪漫主义者。” 吉西恩虽然是一如平常地说笑着,卡尔却是满脸愁容,他说:“忿怒的浪漫主义者是没有威胁的。真是的,他竟然这样公开地留了这封信给我们,看来他大概还没有被逮捕吧!” 吉西恩点点头说:“他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抓到的。而且他既是盗贼公会会长,又是个企图推翻国家政权的人,大家行动要小心一点。因为他现在没有其他的事做。” “说得也是。那么,大家要出发前往大暴风神殿了吗?” 高阶祭司一脸的倦容。 “真不愧是你们这群冒险家啊?你们侵入了哈修泰尔侯爵的家……” 不过几天的时间,高阶祭司竟一下子老了许多。他现在的模样看起来是由于疲倦,使得他原来隐藏的老态龙钟的样子都显露了出来。卡尔深表歉意地说:“让您操心过度了。” 高阶祭司沉重地点点头。 “是啊。呵呵。是我太傻了啊。我竟然一直到前不久,还不知道他有这种不可原谅的的野心。” 高阶祭司当然指的就是涅克斯。卡尔接着说:“皇宫里追究大暴风神殿责任的声浪一定会很大。” “是啊。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他只是一名在家修行祭司,他的阴谋和我们没有太大的关连,虽然他以艾德布洛依之名派遣密使出去的问题会被讨论,不过没有关系的。大暴风神殿不是一日造成的。” “是的。国王陛下对于贵神殿处处施予恩惠之事实,他应该是很清楚了解的。” 听了卡尔的话,高阶祭司点了点头。然后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天空。我们也跟着做了一样的动作。天空布满了乌云,而乌云下的大暴风神殿比起以前过去的任何时候看来更为灰暗沉重。 “各位找寻红发少女有任何进展了吗?” 高阶祭司突然一问,卡尔顿了一下才回道:“还没有……由于半路发生了涅克斯的事件,找寻红发少女的事还没有任何进展。” “我想也是。嗯哼。你们应该会继续进行这件事的吧。” “这是当然。所以我们才赶紧逃出了皇宫。” 听到卡尔这样说,高阶祭司笑了起来。他忧郁地看着桌子说道:“现在的时机相当不好。绵长的战争使得民心惶惶,危机四伏。涅克斯的事虽托各位的福得以圆满解决,但是他这种叛逆的行为,不知道会不会让其他的野心者也群起效尤。” 卡尔听了高阶祭司的话点点头,说道:“没有错。” “各位必须要加紧脚步了。希望你们可以尽速找到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在此惨淡时期,为了大陆和平而奔走的各位是众人的希望啊。” “我们知道了。还有……大暴风神殿的名誉要如何恢复呢?” 卡尔说完,高阶祭司突然颤抖了一下。卡尔一脸和善地看着高阶祭司,说道:“我们是接受大暴风神殿的委托,才进行这个行动的。发现到这个危机的是高阶祭司,把我们组织起来去寻找龙魂使的也是高阶祭司,如果说到因涅克斯·修利哲而使大暴风神殿蒙羞的话……” 高阶祭司茫然地看了一下卡尔,马上就微微地一笑。说:“我一点也不在乎。” “什么?” “大暴风神殿只要继续安稳地服侍艾德布洛依,就会恢复名誉的。” “这个我们可以理解,可是……” “不用说了,这样就已经够了。” 高阶祭司斩钉截铁地一说,卡尔只好点点头。他们两人的对话每次都让人很难理解。我不安地摸着茶杯的托盘。高阶祭司刻意用宏亮的声音说道:“好了,各位,接下来的计划会如何进行呢?”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计划。我们虽然到处打探了红发少女的消息,可是目前为止一点进展也没有。” “这样子吗?嗯。这样说来你们现在是放手不管的状态喽?” 卡尔头低低地说:“是……很抱歉。” “没关系。我是相信你们的。只有你们可以找到红发少女。我对你们有绝对的信心,不会改变。对了,我想到了一个不是很聪明的办法。” “您说您想到了办法?” “可能是有点愚蠢的想法,不过亚夫奈德也来了,所以……” 亚夫奈德吓了一跳,拍了桌子说道:“什,什么?您是在说我吗?” “是的。我有一件事想要请教亚夫奈德,希望你给我建议。是否可以请你帮我看看,我这个想法有没有实现的可能?” “啊,这个,我只是个半调子的初级巫师而已……” 艾赛韩德听到亚夫奈德这么说,就大喊大叫地反驳他:“烦死了!不管你是什么东东,你的魔法都会比这个拿着摇晃的神权杖的阁楼鬼要来得好。哎呀,你不要担心。喂,阁楼鬼,你倒是快说说看啊!” 亚夫奈德显得不知所措,高阶祭司听了艾赛韩德的话,笑着说:“你说的一点也没错。敲打者。好,我要问你了,每个巫师是不是都会有一个叫做巫师随从的朋友?” “什么?是啊,没错。” “那你也有喽?” 亚夫奈德当然也有。我和杉森一起做出了有些嗯心的表情,亚夫奈德则不好意思地回答:“是的,没错。我的巫师随从是一只蝙蝠。” “而且它还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哦。” 杉森马上就替亚夫奈德做了注解,大伙开始咯咯笑了出来。高阶祭司表情转为讶异,他说道:“那么老鹰也可以成为巫师随从吗?” 亚夫奈德吓了一跳,说:“老鹰吗?万万不可,这是不可能的。老鹰是鸟中之王。它不是一个依附一名人类的巫师而存在的生命体。” “那猎鹰呢?” 高阶祭司热烈地向亚夫奈德发问。亚夫奈德歪着头说:“我想想。猎鹰的话……啊,高阶祭司您是要……” 亚夫奈德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高阶祭司接着说:“你说说看吧!” “您是要把拥有老鹰般锐利眼睛的猎鹰送上天空,来寻找红发少女,没错吧?” “没错。那正是我的想法。” “哦哦,那么亚夫奈德你的意思是可行喽?” 连卡尔也以满怀希望的脸孔说道。但是亚夫奈德摇着头说:“不,那是不可能的。” “你说说看为什么不可能?” “即使是传说里的大法师亨德列克,恐怕也是办不到的。万一你要让猎鹰来搜查拜索斯全国的话,那可是需要上百只的数目才有可能。” “不是的,你听我说。拜索斯的都市数目并不多,你难道不认为每个城市放一只猎鹰来搜查是有可能的吗?” “你说在每个城市放一只猎鹰来观察吗……猎鹰当然要在天空飞行才能进行搜查。但是要等确定的结果出来要花好几天的时间。问题是即使是巫师的巫师随从,也是要吃饭的。而且一名巫师顶多配一个巫师随从。” “只能配一个?那样的话……” “是的。若要实行这个方法必须要有上百名的巫师才行。如果要用这种方法的话,倒不如……” 亚夫奈德突然张大了嘴。我们讶异地看着亚夫奈德。亚夫奈德握着拳头,击了一下手掌。说:“精灵!” “什么意思?” 高阶祭司代表所有人急切地质问亚夫奈德。亚夫奈德非常兴奋地说:“巫师的巫师随只有一个。可是精灵是所有生物的朋友。对精灵来说,不只是一只猎鹰,而是可以拜托所有的飞禽走兽!可以拜托拜索斯全国的动物们!而且我们也认识一位精灵不是吗? “你是说谢蕾妮尔小姐吗?” 卡尔说道。亚夫奈德兴奋地比着手势说:“没错。伊露莉小姐是精灵,因此她可以向无数的生物体求助。虽然这种求助不若巫师和巫师随从之间,可透过那种紧密的从属关系来做追踪的动作,但是另一方面,伊露莉小姐却可以拜托数量可观的动物们啊!” 没错,没错。伊露莉在卡拉尔领地的时候就和乌鸦说过话,也常常和我们的马讲东讲西的。就是这样。不管别人怎么看,艾赛韩德能够成为矮人界的骑术高手,当然是归功于由伊露莉一手调教出来的理选。亚夫奈德看着卡尔说:“伊露莉小姐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卡尔屈指一数,说道:“谢蕾妮尔小姐和我们约定的时间是两个礼拜,那,今天是……” “第十天了。所以再过四天她就会回来了。” 卡尔高兴地说着。 “是这样吗?这样一来,嗯。谢蕾妮尔小姐回来的时候,请各位帮忙询问一下。哼嗯。这好像是个不错的计划吧。如果所有飞行的动物都可以成为我们的朋友的话,那么搜索就更容易了。” 高阶祭司做了一个满足的表情。嗯。他说的没错。由在空中飞的鸟儿来找寻红发少女,是比人类要来得快多了。但是杉森微微颤抖地说:“哦,那个,可是克拉德美索苏醒的时间还剩下几天呢?” 我们大家都看着亚夫奈德。亚夫奈德惊慌地说:“我之前是说还有一个月。现在大概只剩下三个礼拜左右了。” “那么时间真的非常急迫。即使得到了谢蕾妮尔小姐的帮助,发现那名少女,然后再去找她,把她带到褐色山脉的话……哦哦。关键在于我们会在哪里发现到少女。” “的确是。” 第七章 在回去独角兽旅店的途中,我们为了不浪费时间,就在路上讨论起是不是应该再去商人或冒险家那里探听红发少女。亚夫奈德持着反对的意见说道:“不行。我只要一想到涅克斯·修利哲警告我们的那封信,就觉得我们分散行动一定会很危险。” “哼嗯。涅克斯那家伙真是个大麻烦。不只是他,还有首都的所有变态狂都对我们……你不要说那种话!嗯,首都盗贼公会的所有成员都在对我们虎视耽耽,我们应该这样想才对。” 大家顿时都陷入了苦恼的深渊之中。我们总共七个人,如果分两边行动的话,各是三人和四人。这样的人数确实是很不利。然而要是七个人这么一大群一起行动,也是很伤脑筋的事。我低头看着我的手,脸色变得很不高兴。 “我真想去抓涅克斯那个家伙。” “嗯,什么?啊,你是为了拿回你的OPG。” “是的。我一定要把它找回来……亚夫奈德你怎么了?” 亚夫奈德整个脸都亮了起来。 “对了!涅克斯·修利哲带着你的OPG!各位,我们去光之塔吧!” “咦?” “那里可以帮我们抓到涅克斯·修利哲。抓到他的话,既可以拿回修奇老弟的OPG,而且也不必再担心受怕。我们到光之塔买一个卷轴……呃,可是价钱有一点贵……” 吉西恩随即露出一副不必担心的表情。冒险家好像多的是钱的样子。 “只要是需要的东西都可以买。不过,您要的是什么东西?” “到了那里,我再向各位解释。” 于是,我们又再去了一次光之塔。 可能因为亚夫奈德是巫师,所以他并不怎么惊讶,但是妮莉亚和艾赛韩德则是露出非常讶异的表情。他们一看到“光之塔——2F”的招牌,也和我们上一次来的时候一样,一副张口结舌的模样。 “光之塔是在二楼吗?啊,大概是因为高度稍微高一点,所以才称做塔!” 我听到妮莉亚这番呆头呆脑的话,微笑着说:“塔在那里面。” “在里面?” 妮莉亚和艾赛韩德看了看我们其他人,露出了非常疑惑的表情。 不管怎么样,我们走上那条吱吱作响的楼梯,到了二楼,仍旧还是那个好像会对我们说“已经有几千年没有人类和矮人找来这里了”的老人坐在那里。那个老人会不会一直都不曾起身过啊?他怎么和上一次我们来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姿势呢?老人环视我们每个人,然后面带讶异表情,说道:“各位是想进光之塔吗?” 这一回,亚夫奈德开口对他说:“我是公会成员之一的巫师。” “证明呢?” 亚夫奈德做出了某个手势。虽然不是什么困难的手势,但是奇怪的是,亚夫奈德一做完手势,半空中就出现了手指的轨迹。发光的一条线在空中画出了好像文字之类的东西。随即,老人点了点头,说道:“很好。请进去吧。” 妮莉亚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很怀疑,看了一眼老人之后,又看了一眼老人身旁的门。我们上一次也曾经是这副模样。所以我和杉森决定要跟在妮莉亚后面看她的反应。 卡尔、吉西恩和亚夫奈德往那扇门走进去之后,妮莉亚回头看了我们,然后犹豫地走到门边。她走近门边之后又再回头,对我们说:“真是奇怪!三个人都进去了耶?门后面有这么大的空间吗?” “嗯。是很大。” 妮莉亚开门走了进去,然后就没有再出来了。咦?我们那时候还曾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呢!我和杉森互相对望了一眼。这时候,忽然传来妮莉亚的笑声:“我的天哪……咯咯咯咯!” 我和杉森互相送给对方一个沉重的表情。然后,我们开始寄望艾赛韩德。艾赛韩德看到我们两个站着不进去,露出十分狐疑的表情,走向那扇门。他也走进去了,可是也同样很安静。我和杉森又再度互望了对方。 “好奇怪耶?” 此时,老人大声吼道:“你们为什么每次来都在拖时间啊?” 我们赶紧开门跑了进去。 我们一跑进去,仍然还是看到那片粉红色的天空,粉红色的天空底下有白鹭鸶群呈一条白线飞翔着,而这一次,不知为何,太阳和月亮竟在同时间圆圆地挂在天空。我一往下看,在金黄色的花朵之间,可以看得到妮莉亚正在放声大笑,蹦蹦跳跳着。她喊道:“这里实在,实在是太漂亮了!” 我和杉森都觉得很气馁。而艾赛韩德呢?他正用谨严的姿势站在草地中间等着我们。他的后面则站着卡尔、吉西恩及亚夫奈德。 呵,真是的。为什么他们两个人都不怎么惊讶呢?我问道:“艾赛韩德,你不觉得很惊讶吗?” “惊讶什么?” “面对如此梦幻般的景致,你不觉得惊讶吗?连妮莉亚看了也这么高兴,不是吗?” “这种骗术,有什么好高兴的?” 骗术?虽然这是种幻象,嗯,我也不太知道,总之这不是现实世界……虽然如此,但不管怎么样,我尽管知道是幻象,但我还是不得不惊奇啊!亚夫奈德笑着解释:“矮人为何会看不惯魔法呢?” 哎唷,我不知道啦。我没有回答。卡尔则是跟着解释说道:“就我所知,矮人的深邃眼睛是不会被虚幻假象所骗的,尼德法老弟。而我们人类对于眼睛所看到的,甚至还会心动。然而我听说,矮人们即使是眼睛看到了,如果他们无法置信的话,就一点也不会为之心动。我说得对吗?亚夫奈德先生?” “没有错。这是当然的,不是吗?!头脑是要拿来思考的,所以才会生出头脑的呀!” “你说得没有错,可是人类却很难做得到。” 亚夫奈德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嗯,可是人类这样也是有好处的。” 艾赛韩德一副觉得很可笑的表情,向亚夫奈德问道:“带着一双不理性的眼睛,会有什么好处?” “像文学,就是我们可以向矮人炫耀的东西。” “文学?那种东西可以用来做什么?” 亚夫奈德只是微笑着,并没有回答,卡尔听完他们的对话,点了点头。吉西恩则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往那个乱七八糟塔走了过去。 妮莉亚在我们不知不觉间,已经跑到我们快看不到的远处,接着她大声喊叫了几声之后,才又跑回来。 回来的时候,她那副模样可真够瞧的!她满抱着花朵,简直都快看不到她的胸部和头部了,红着脸气喘吁吁着。每喘一口气,胸前的花朵就像雪花般飘落下来。她用沙哑的声音说:“真的,真的好棒,太漂亮了!修奇,你看这些。这些都是金子耶!花瓣也是金子,花蕊也是金子呀!” “嗯,是哦!” 突然间,妮莉亚用害怕的声音说:“嗯,我把这些花摘了,那些巫师们会不会生气啊?然后将我关到黑暗的监狱,只给我吃他们吃剩下的饭菜,不然把我当做实验的材料,或者用来做为禁忌仪式中的祭品,或把我嫁给怪物……” 她丰富的想象力被亚夫奈德的一句话给制止住了。 “想拿多少就拿多少。没有人会说什么的。” “真的吗?真的?” “是的。” 我努力了老半天才抓住杉森。因为他听了之后,竟然立刻做出一副热情年轻人的模样,想去为他故乡的女友摘数万朵的黄金花。 我对杉森耳语说道:“杉森!这种东西只有在这个空间才可能存在,你不记得了吗?” 杉森的脸上满是失望神情。我决定等一下才告诉妮莉亚。妮莉亚继续把她怀里的花朵凑到鼻子前,看起来很是高兴。 我们经过一头正在摇摇晃晃跑来跑去,努力抓蝴蝶的龙的身旁(地面被震得轰隆作响),然后还对一位用手帕专心擦拭太阳表面擦得闪闪发光的男子打招呼(妮莉亚用近乎精神错乱的表情喘着气),她往那座乱七八糟塔走了过去。她问道:“那就是光之塔?” 我们进到了里面。如果我预料得没错的话,从上次到现在应该有好几处天花板和墙壁已经变动过了。虽然我不是记得很正确,但是感觉上好像真的有改变。亚夫奈德把手放在中央的水晶球上,说道:“我是公会会员。我想买一个卷轴。” “您想要什么样的卷轴?” 这声音即使是久久才听一次也是……令人听了起鸡皮疙瘩。妮莉亚惊讶地看了看四周围。亚夫奈德沉着地回答说:“我需要一个侦测位置的卷轴。” “啊!” 卡尔吐出一声叹息声。利用这种卷轴就可以找到物体的位置吗?这是什么东西?卡尔说:“原来如此,如果找到OPG,就可以找得到涅克斯!” 啊?这是真的吗?我又再度听到那个不知是男是女的阿露说道:“请告诉我您的修炼程度。” 亚夫奈德突然间犹豫了一下。然后他低声地说:“……我现在是级数三的学徒。” “您是级数二的高手吗?” 亚夫奈德的头低得更低了。 “不是……我只是级数二的专家。” “那您是级数一的高手吗?” 亚夫奈德用最为低沉的声音回答:“是的。” 可能是他觉得很丢脸吧。我们每个人都努力做出“那有什么好丢脸的?”的表情。虽然我们不知道他们在说的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儿,又传来了阿露的说话声音:“柯基先生将会与各位会面。” “是。” 杉森和我立刻专心地盯着天花板看。要是那个人在我们附近掉下来,我们应该要去帮忙接住吧!因此我们两人全身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就在那一瞬间! “各位好!” 嗯,那位名叫柯基的巫师,从大厅旁边墙壁之间的裂缝里探出了他的头。但是他用力想从房间之间的缝隙挤出来,却就是挤不出来之后,他怒吼道:“怎么这么窄啊!真是的!” 于是,我和杉森紧抓住那位老巫师,把他往外拉。柯基哼哼呻吟了一会儿,甚至连鼻头都红起来了,不管怎么样,我们最后成功地将他弄出来了。他拍了拍他的衣服,并且说:“哼,真是的。可恶!我要是稍不注意,搞不好会被关在连门都没有的房间里。对了,各位是要来买卷轴的吗?” “是的。” 这位名叫柯基的巫师是一个身材修长,看起来很严肃的老人,但很稀奇的是他没有留胡须,下巴刮得很干净。我们觉得很神奇地看着他的下巴,他立刻稍微干咳了几声,说道:“哼嗯。你们在看什么呀?我实验到一半的时候不小心把胡须给烧了。” “啊,是……对不起。” 卡尔连忙点头,我们转过头去,想隐藏我们的笑脸。柯基又再干咳几声之后,弹了一下手指头,嘴里不知念了些什么话。半空中随即就出现了一个看起来很是坚固的箱子,并且咚的一声掉了下来。我们吓得往后退,但是柯基面无表情地说:“请问你们要买什么样的卷轴?” “嗯,我们想要寻找某样东西,所以希望能用侦测位置的法术来找那样东西。” “你的修炼度到哪里?” 亚夫奈德干脆从最低的开始说:“我是级数一的高手。” “你学到哪里了?” “我学到级数三……” “级数三?嗯,那么有效距离是不会很远的。” “可以到多远呢?” “这个嘛……大约两三百肘,如果超过这个距离,应该就几乎会测不出位置。” “两三百肘。唉,真是的。”亚夫奈德看起来像是很困扰的表情。如果是两三百肘的话,有可能会在这么近的地方吗?亚夫奈德点了点头。 “没办法了。我就先买二个吧。拜托您。” 我们在走出来的路上引起了一阵骚动,妮莉亚想跑过去抓一只长着翅膀的青蛙,我赶紧去抓住她。她放声大笑着想去抓那只噗通噗通跳的青蛙,我们因为这样才心情好转了一些,可是要抓住妮莉亚,却费了我们一番功夫。 妮莉亚满抱着花朵,还把鼻子凑上去,咯咯地笑着说:“真的好漂亮啊!呵,黄金花耶,黄金花!如果我把花种子拿来种的话,会不会生出这种花呀?嗯,问黛美公主,她应该会给我一些专业的答案吧?” 我一面耸耸肩,一面回避着不回答。我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我们走完了楼梯。 大家一个个走了出来,妮莉亚还站在楼梯顶端,惋惜地看着那神秘的光景,然后才最后一个走出来。好了,现在她出来了,那些花应该会消失了吧?嘻嘻嘻。 果然妮莉亚走出来之后,花就消失不见了。 “哎呀!” 妮莉亚突然跳了一下。我笑着对她说:“哇哈哈。在那里面的东西都是幻象……妮莉亚?” 妮莉亚茫然若失地看着自己的空手,一动也不动,真是的一动也不动。我惊讶地走近她的身旁,看到她的眼角正噙着泪水。 “妮莉亚?真是的,妮莉亚!” 她纹风不动,只是一直看着原本都是花而今是空空的两手。然后她眼里的泪珠又变得更加大滴了。我很紧张地说:“真是对不起,妮莉亚。你一定很失望。我应该早一点跟你说才对。” “虚有的……” “咦?你,你说什么?妮莉亚?” 她并没有回答我,她把手垂下之后又再举起来。然后头往后仰,像是阳光刺眼似地用手遮住眼睛。 “哈哈哈……” 她笑了,但只是嘴巴在笑而已。眼睛被遮掩住,根本看不到。接着她就跑掉了。除了坐在书桌前的那个老人以外,其他人都惊讶地张着嘴巴。我看了一眼那个老人,只有他正浮现出浅浅的微笑。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慌张下楼去看妮莉亚。我们一走出大路,就看到妮莉已经骑上黑夜鹰,用无精打采的表情看着我们。 “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肚子好饿。”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人能说点什么话,那我真的会对他敬佩万分! “我们来比赛看谁最先到旅馆!” 我该敬佩杉森吗?杉森一说完,妮莉亚就笑着骑黑夜鹰出发了。 “好!” “喂!你太卑鄙了!” 杉森也立刻出发。我当然也不能输!我很快地骑着杰米妮出发了。不对,我正要出发,这时候,要不是有听到这句话,我老早就出发了。 “噗哈哈!在如风疾驰的矮人面前,谁敢超前!” 我笑得无法出发,所以我让艾赛韩德骑在前面。不过,我看我们一定会被人叫成拜索斯皇城的暴走族,而声名大噪吧? 回到独角兽旅店的顺序仍然还是黑夜鹰排第一。听马僮说,流星和黑夜鹰的胜负差距可以说只隔一片薄冰,黑夜鹰险胜。 距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大家决定各自轻松一下。所以我就偷溜出旅馆了。虽然我对首都的路还不是很熟。但还是可以勉强找到我要买的东西。 我一回到旅馆,果然杉森和吉两恩已经兴高采烈跑到后院去了。 佣人和住宿客好像也有很多人兴高采烈地跟着跑去。所以大厅很安静,卡尔和亚夫奈德各自在采光良好的位置读书,偶尔还会聊一些话。艾赛韩德则是坐在一个好位子,衔着烟斗喝啤酒。他看起来很是满足地眯着眼睛,几乎像快完全闭上似的。而在他旁边,是妮莉亚正在喝着啤酒。 “杉森和吉西恩他们是不是又在比武了?” 虽然光是听到后院传来的拍手和击剑的声音,就可以知道,但我还是问了这一句。妮莉亚一面点头,一面像是配合拍子唱歌似地说道:“战士们真是勤奋不懈!” 然后她又温柔地接着说:“只要一有时间就比武,比武,比武。” “也不来听一听小姐的叹息声?” 我也像唱歌似地接着说出这句话,并且坐了下来。她圆睁着眼睛,笑着说:“也不来看一看小姐的眼神?” 这样好像是吟唱比赛哦?吟唱比赛就是指一些吟游诗人互相以即兴歌来比赛。当然,并不是像我们这样简单的句子,而是唱很长的一段之后,对方必须很流畅地把它接唱下去,吟唱自己的歌。然而我现在是很放松心情在接唱。我把从外面买来的东西递给妮莉亚,并且接着吟唱:“比起我来,战士更喜欢剑啊!” 她一看到我递出去的一束花,眼睛睁得好大。她面露微笑把花凑到鼻子,唱了一句:“拿起剑来,和我跳舞吧。” “你说得如此果决,是心中有怨吗?” “有怨又奈何。看啊,阳光多么温暖。” 艾赛韩德微笑着开始叩着他的烟斗。我感到愈来愈有节奏感,我吟唱着。 “春风轻轻搔弄耳畔的三月来临时。” 妮莉亚抽出一朵花,插在耳际,唱道:“迎春节庆里,到处可见耀眼的笑脸。” “落叶乘风飞旋的十月来临时。” 妮莉亚从位子上站起来,走向卡尔,唱道:“秋收节庆里,处处听到愉快的农歌。” “三个月亮升起照耀世上时。” 妮莉亚把一朵花插到卡尔的耳际。亚夫奈德转头笑了出来,我则是捧腹大笑了起来。 “双月节让我鼓起勇气。” “来和我跳舞吧。看啊,多快乐呀?” “来和我跳舞吧。一,二,三。” 卡尔很生硬地笑着聆听我们的歌。他好像不忍将耳际的那朵花拿下来。 “一点也不难,战士们,看看我。” “握住我的手。放开你的刀柄。” “一点也不难,战士们,尽管跳吧。” “快乐地踏步,不要太在意,这才是跳舞。” 我们一直唱到天黑。吉西恩和杉森也一直比武,直到太阳下山看不见对方时为止。 吃完晚餐之后,亚夫奈德开始进行他的计划。 他站在房间正中央,我们都闭嘴安静地注视着他。他为了要集中精神,将房里的照明降到最暗,所以现在房里只有一根蜡烛红红地燃烧着。 他的脸孔有时会因他激烈的手势而被手的影子遮蔽住,忽隐忽现地,他的瞳孔因烛光反射而闪闪发光,黑漆漆的房里,亚夫奈德沉郁的声音像是要结束了,可是却又迟迟地不结束,而在他周围的,全都是过去一个小时内,犹如灵魂被紧抓住的人坐着看他。所有人在这种奇的光线之下,个个看起来都极度无生气。不知为何,我因为亚夫奈德的那种激动且阴郁的施法动作,而觉得心情变得很沉重…… 过了不久,一只蝙蝠从开着的窗户飞了进来。我们用惊叹的神情看着这只蝙蝠。 亚夫奈德伸出手臂,蝙蝠立即温和地挂在亚夫奈德的手上。亚夫奈德用另一只手抚摸着蝙蝠,对它说话。哼,这一只就是伊露莉吗? “我忠实的朋友。不论何时,只要我一呼唤你就飞来,真是谢谢你!” 我们也一齐感受到像是如获重生般的感觉。真是的。亚夫奈德的施法动作总是让我们的心脏快要停止跳动。他施法时,是用非常认真的动作,倾注所有的力量。可能是因为他还不是熟练的能手吧! 如果是能手,大概随便施施法就可以了。 亚夫奈德附在蝙蝠的耳边说了一些话。接着他走到窗边,让蝙蝠飞走。那只蝙蝠啪哒啪哒地,就像一只黑手帕似地飞走了。然后亚夫奈德用很谨慎的手势拿出在光之塔买到的卷轴。我们准备好再次屏息,并且安静无声。 亚夫奈德一面撕开卷轴一面念咒语。 “Locate object!”(侦测位置!) 亚夫奈德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他紧闭着双眼,甚至还咬紧牙关。他的手臂很生硬地被举起,慢慢地在原地转了起来。 “在这里……是OPG。没有错……” 我咽了一口口水,看着亚夫奈德,他则是转了几圈之后手指着墙壁。我们全都看着墙壁,然后互相露出努力看能不能看到什么东西的表情,随即立刻灰心丧气。既然亚夫奈德是说那个方向,那就应该是那个方向,可是距离有多遥远呢?一百肘?一千肘?数十万肘? 啊,当然是不可能到数十万肘远,但是一定是在那个方向。 亚夫奈德紧皱着眉头,说道。 “可恶……距离……我不知道距离多远。” 亚夫奈德已经集中精神好一段时间了,他叹了一口气,并且睁开眼睛,说道:“我已经确定方向了,可是无法知道距离。” “连大约的距离也不知道吗?” 亚夫奈德低着头说:“是。正如下午的时候柯基先生所说的,我能确定位置的极限是二百肘,我现在知道位置是在比二百肘还远的地方,但是我不知道是大约二百五十肘还是数千肘。” “是吗?那么,那只蝙蝠还可以帮我们做什么呢?” “可以让它监视那个方向的都市,但如果涅克斯是在房间里面,我就会无法知道位置。” 卡尔的表情变得很惊讶,他说道;“是吗?那么为什么不在白天试而要在晚上试?” “涅克斯是个被通缉的人,应该不会在白天活动。而且他说过要报复我们,所以我认为他比较可能会在晚上活动。” “嗯。你想得很有道理。可是你为什么要买两个卷轴呢?” “我是要在伊露莉找到对方时用来确认位置的。但是我现在联络不到伊露莉。” “那么等一下你再试一次,如果还是不知道距离,那我们就轮流守夜吧。这样是不是比较好?” “是。好的。” 我们决定要先等一会儿,互相聊天讲话,就这样过了一个小时之后,亚夫奈德又再次念咒语,撕开了卷轴。他歪着头怀疑地说道:“方向不一样了……嗯?在动了。” 在动了?我们屏息望着亚夫奈德。他摇摇头,睁开了眼睛。然后紧接着就又再念起咒语。 “伊露莉……是这个方向。一直飞过去吧。力量的强度变得不太一样……我是看移动的速度……如果有骑马就应该会走大路,到大路上留意马匹或马车吧……傻瓜!那是堆肥车呀!把苍蝇轻轻赶走,赶快飞走吧。对。不要犹豫,是这个方向……” 亚夫奈德像是很焦急地跺脚,说道:“再找一找……马匹,马匹……他不是在什么房间里面或室内。而是骑着马……没有错……我们可以找得到。” 他突然间惊讶地张大嘴巴,说道:“在那里!一百五十肘!” 他指着窗户方向喊道。我们一听到这句话立刻站起来。什么?一百五十肘?亚夫奈德害怕很沮丧地说:“什么呀?怎么回事?伊露莉!为什么看不到马?一百肘?怎么可能?” “呀啊啊啊!” 吉西恩的动作最为快速。他很快地跑到窗户,猛然打开阳台的门,将端雅剑伸向前去。他惊慌地说道:“大路上没有任何人!” “五十肘!没有吗?” 我们全都跑了出去。因为是晚上的关系,大路上只看得到走路的人们。不管怎么看,都完全看不到马,难不成这马会在天上飞…… 在天上飞? “在天上!” “什么?” “啊啊啊啊啊!” 我们的喊叫声可能连路上走着的人们也听到了。尖叫声从大路上传来。 在漆黑的夜空里,可以看到背向月亮,在天上飞着的马和人的模样。总共有三个人。这美丽的都市拜索斯皇城的夜景上方,他们的黑影带着凶恶敌意,在天上飞着。亚夫奈德挤出了一句话:“是灵幻骏马!在天上飞!” 第八章 灵幻骏马的颜色几乎和暗夜的天空没什么分别,黑色鬃毛上没有任何反射光线,马蹄在空中踩踏着,它那微徽露出乳白光晕的瞳孔,像是没有聚焦似地茫茫然地看着前方。是灵幻骏马!有三个人各自骑在三匹灵幻骏马上,他们正飘浮在夜都的上空。 “呃啊啊!幽灵来了!” “他们是复仇之神华伦查的三骑士!快跑呀!不要抬头看!” 路人们的意思是指空中的三名骑士是华伦查的时间骑士、空间骑士和意义骑士吗?管它的,说不定空中的那些骑士在市民们眼里看来就像是他们所想象的样子吧。我们是被吓了一跳,不过,骑着灵幻骏马的那三个家伙,看到我们夺门而出的样子,好像也有些讶异的模样。可是他们现在的位子占尽优势,所以是态度从容地俯视着我们。 而位在中间的那个人竟然在冷笑。他妈的。那张脸我一辈子都忘不掉!即使身处在这幽暗深夜,景象诡异的相遇里,我也绝对不会忘记那张混蛋的脸! “是涅克斯·修利哲!” 看到涅克斯的脸便令我咬牙切齿。涅克斯的两边各有一男一女,但是我看不清那名男子和那名女子的脸孔。我差点忘了自己是站在阳台上,一度想要冲向涅克斯,好不容易才强迫自己克制了下来。涅克斯冷峻地说道:“好久不见了,各位。真不愧是厉害了不起的朋友啊!本来要给你们一个惊喜的,没想到你们竟然先跑出来迎接了。” 涅克斯的意思是他的突袭没有成功,觉得可惜的意思吗?什么嘛,当然要盛大地欢迎你啊。我们一行人全都上了武装,拔出武器,准备迎战。我咬着牙,吃力地拿着手里的巨剑。 “我要摘下你的人头。要不然我也会和你同归于尽!” 涅克斯轻轻地笑了。这时妮莉亚接着说道: “那是我的三叉戟,还给我。” 在涅克斯左边的男子是那名马夫。可恶,不知道他是马夫还是什么玩意儿,反正那个混蛋就是涅克斯身旁那名沉默寡言的心腹,他手里拿着妮莉亚的三又戟。那名男子轻轻地举起手中的三叉戟,马上往我们所在的阳台丢了过来。 妮莉亚讶异地张开了嘴。 “哦?” 真的就还给我们了呢?呵,什么跟什么嘛。妮莉亚头歪歪地监视着天空,一面小心翼翼地捡起了她的三叉戟。我虽然看到了那名马夫的脸,不过他仍旧还是面无表情。如果这种情况下我会乖乖地一句话都不说,那我就不叫修奇! “随从比主人要好太多了呢。要服从一名有偷窃惯癖的主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 涅克斯咬着牙,马夫则仍是一号表情。可是在我旁边拿着长剑的杉森突然不知看到了什么,吓得愣住了。杉森瞪着涅克斯旁边的那名女子。那女的是谁呀?此时杉森嘶裂了声音大喊:“你……就是那个时候的……!” 那名女子看了看杉森,突然领悟了什么的表情。 “你们还没死啊?” “你是在发问,还是在做确认?” “当然是在做确认喽。你们怎么活下来的?啊,因为优比涅的幼小孩子救了你们吧。” 她在说什么?那名女子是谁?只是一名有着一头又黑又焦的头发。还有黑得不得了的衣服,配上一张白苍苍的脸,手里拿着细剑的女子而已呀,哎,哦唔!可恶!卡尔用低沉的,近乎呻吟的声音说:“她是那时在卡拉尔领地的吸血鬼!” 她就是在卡拉尔领地要置我们于死地的吸血鬼。可恶!那名吸血鬼女子过去是在帮杰彭当间谍的吧?这样一来,她和拜索斯的叛国贼涅克斯·修利哲在一起行动,好像也说得过去的样子——吉西恩非常岔怒地说道:“涅克斯·修利哲,你实在太令人失望了!你们修利哲家历代以来,皆受泽于伟大圣恩,你难道还嫌不够,竟然做出这种通敌叛国,藐视圣恩的滔天大罪!” 我和杉森都很惊讶地看着吉西恩。不,不——我们是在看吉西恩手上拿的端雅剑。吉西恩也对于自己可以讲出一段毫无干扰的话,吓了一跳,他看着手上的端雅剑,说:“咦,可以不被干扰地讲完话,还真有些奇怪……” 在我们上方,飘浮在空中的涅克斯,冷冷地笃着回答:“你说我们历代皆受圣恩吗?所以这就是你们的对待方式,不让我父亲安详地饴养天年,而是把他赶到边境的村庄角落吗?我父亲半辈子以来,不知为国家征战多少次,取下多少敌人的首级,这些数字应该在皇室里都有详细的记载。结果他的下场竟是被派去照顾看守一头龙?” 吉西恩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是卡赛普莱吧。我对这个事件不是很了解。但是我认为你叔叔卡穆·修利哲因为不守道德羞愧而死,所以圣恩赐予你父亲挽回自家名誉的机会,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不守道德羞愧而死?哈哈哈。中部林地差点被毁灭,是因为那只叫克拉德美索的龙发了疯所造成的。这种原因为何还要逼迫我们家族来承担责任呢?” “你的意思是说,就一个为国效劳的公职者而言,你叔叔的那种死法是对的吗?” “公职者?公职者中的公职者,骑士中的骑士,你们这些拜索斯的王公贵族,任意将百姓派去战场送死,这你又应如何解释?” “混蛋!闭上你的狗嘴!看我把你的嘴巴给缝起来!” 涅克斯咯咯地笑了。 “笑死人了。那个,卡尔、杉森还有修奇,你们三个都是从很远的边界赶来这里的吧?我们来确认一下。卡尔,你对拜索斯和杰彭的战争了解有多少?” 怎么突然把话题转到我们这里来呢?我看着卡尔,不知他会如何回答。他说:“你要讨论这场战争的理由是什么?” “我是想要讨论对于必须听从于国王命令,前往战场送死的我们的权限,还有讨论国王有权限把我们送上断头台的这个混蛋拜索斯王国。” “所以呢?这样又有什么好讨论的呢?” “你们不觉得自己是委屈受冤的人吗?” 涅克斯突然语气转趋平淡。我们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 “你们不觉得很冤枉吗?从小呱呱落地那一刻起,我们就必须肩负所谓应尽的义务,这样合理吗?路坦尼欧大王和亨德列克他们两位是靠自己的力量去追求远大的理想,进而建立了拜索斯王国,所以说他们同时完成了兼具威严与权限的力量。但是他们那些懒散成性,手无缚鸡之力的后代子孙们,只不过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他们碰都没有碰过大地的土壤,却可以很堂而皇之地叫他的老百姓们到战场上去送死。这种惨无人道的战争已不知是第几年了!” 我觉得这些话很耳熟,不知在哪里听过。卡尔的表情有些错综复杂,他说:“你是个梦想还停留在乱世出英雄的年轻人啊。原来你是要模仿路坦尼欧大王来成就一番作为的啊。” “怎么样,模仿路坦尼欧大王就不行吗?不愿接受神龙王支配的路坦尼欧大王,结合了亨德列克的力量,反抗神龙王,而建立了拜索斯王国。我则是不愿接受拜索斯皇族的支配,我痛恨拜索斯的皇族。所以我要消灭拜索斯皇族后,再建立一个新的国家,一个人人不需背负上代的错误而受死的国家,建立一个真正属于人类的国家!” 卡尔默默地看着涅克斯,嘴里发出好像在喃喃自语的声音,他说:“路坦尼欧大王是不会去踏过一个杵在马路中央的小孩,自顾自地往前走的。” 涅克斯紧闭着双唇。卡尔用小而有力的声音说道:“我是个对国家的永续性,恢复世袭的权限等一点兴趣也没有的人。一个有远大志向的人,如果想要建立一个国家当然是有可能的。没有一个国家可以永远屹立不倒,所以每一个人都有成为国王的可能。但是,但是不管你建立了什么样的国家,那个国家会是个用所有的小孩的鲜血所建立的国家。你说人人不需背负上代的错误而受死吗?这样的话,你加诸在那名小孩身上的死亡,又做何解释呢?” 涅克斯磨着牙狰狞地说道:“天底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如果没有少数的牺牲,革命只会沦为梦想家的口号罢了。我没想到你是个那样不切实际的人。” 卡尔脸上终于出现了卡尔独特的生气表情。他说:“是这样吗?这样的话,该牺牲的人是你吧?目前在国家这种纷扰的局势下,你是最适合牺牲的人选呢。你说你要接收这个已因战争而满目疮痍的国家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先考虑和平的问题,而是把个人的权利欲望摆第一呢?” “我最期盼的事就是和平,所以我要一次解决掉这个国家的战争以及这个国家的存在。然后我会在这块和平的土地上建立新的国家。” 卡尔的眼光直射在涅克斯旁的吸血鬼女子身上。 “是啊。所以你的意思是和杰彭联手一起来解决战争的问题喽。” 吸血鬼女子静静地没有说话,冷眼看着我们。那名女子的锐利目光向四周围各个角落快速地扫射着。卡尔情绪激昂地向涅克斯说:“请你不要再说一些没有道理的话。你现在已是一无所有,再也不能替杰彭做些什么了。你原本要交给杰彭的资料已经回到国王陛下的手上了。所以杰彭也没有留你的必要。因为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涅克斯咯咯发笑。 “你太可笑了。你根本完全不了解我这个人。” 卡尔摇摇头。 “你到底还能做什么呢?我是说你到底对杰彭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可言?你想尽办法要转交出去的资料,我们已经呈给国王陛下了。而且你也更别妄想得到大暴风神殿的帮助。你还有盗贼公会吗?嗯。盗贼公会能帮你多少忙还不知道。当然你现在是更不可能运用你们家族原来的势力了。我真是不知道你还能做些什么。” “你多虑了,多虑了。我是个精通许多事的人哦。” 妮莉亚一听到这句话,就皱起了鼻子。妮莉亚突然向前站出去,开口说:“喂,涅克斯?” 妮莉亚说完这句话,把她的三叉戟在空中转了几圈,然后立在她的腰旁,说道:“不要再说废话了。看谁会赢。出手吧!” 妮莉亚一说完,杉森和吉西恩也拿起剑,站到妮莉亚的身边。而我和艾赛韩德站在略微后方,亚夫奈德和卡尔则站在最后面。涅克斯嘻嘻地笑着说:“我不是来打架的。我如果想消灭你们,是轻而易举的事。” 卡尔一脸狐疑地看着涅克斯。涅克斯状似诚恳地接着说道:“我是个会记恨的人。但是我还有眼光去判断什么样的人是和我不相上下,能力及力量相当的人。”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不打算和我合作吗?” “我们为了什么……要和你合作呢?” “如果你们要的是赌上性命才能换取的东西,我会给你们那东西。如果你们要的是牺牲生命才能完成的理想,我会为你们实现理想。说说看你们想要的是什么吧。” “你好像没有值得我们要的东西吧。” 涅克斯嘻嘻地笑了。飘浮在暗夜天空中的三个人的样子,以及位在中间位置正冷笑着的涅克斯的模样,有种令人害怕到发抖的神秘诡异气息。涅克斯冷冷地说道:“听我说说看吧,卡尔。这个国家的历史已经超过三百年了。路坦尼欧大王驱赶走神龙王,建立新国家已不知不觉过了三个世纪了。 崇高的理想一点也没留下,早已化为乌有,只剩下人类的惰性而已。 骑士中的骑士,现在的国王陛下要的是人民来服侍他,而非他去服侍人民。贵族们只会追逐名与利,奢侈浪费,成天想的只是如何将人民的民脂民膏,饱入私囊罢了。卡尔,你认为现在的国王,也就是骑士中的骑士,是在服侍人民吗?” 卡尔的脸突然垮了下来。吉西恩回头看看我们,皱起了眉头。 “好吧!你的表情,是你没有办法拒绝你内心的真正想法时出现的表情。卡尔!你也已经感觉到了。你再想想!竟然还有一个名门家族,为了延续自家三百年来的繁荣,做出指使人民交配出他们所要的优良品种这种恶劣行为!我想你不会说你不知道这件事吧。” 这一回,我们全部的人脸上都蒙上了一层阴影。涅克斯继续自信满满地说: “已经太久了。像这些所有惰性的恶形恶状不可以再让它们充斥下去,我们没有更多时间了。拥有权力的人是浸湿于权力世界的,他为了保有自己的势力,会排斥并极力反对所有的改变。而他要的不变性,只会造成我们被强迫接受不平等待遇。你都知道吧!你一定都知道的!从遥远的西方夕阳余晖中,奔驰来此,让国王大为震惊的你一定都知道的,卡尔!太阳把在天空中周转一天后所照见的拜索斯所有景物,都告诉了站在西下夕阳前的你了吧。你一定都知道的。” 卡尔的下巴在抖动着。卡尔用叹息的口吻说:“你要我做什么?” 涅克斯放开摆在马鞍上的手,两只手臂往左右两边张开。 “和我一起联手吧。我为那个小孩的事郑重道歉。但是你想想看。刀子必需要具有危险性地锋利,所以有时不得已也会伤害到别人。我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子。但是我要请你帮我,当我的刀柄。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手联手,就像路坦尼欧大王和亨德列克一样,在此地再一次重现他们两人的事迹,闯出一番作为吧!” 我吞了口口水,往后看了看卡尔。卡尔一动也不动,面带忧愁地看着飘浮在空中的涅克斯。他慢慢地开口说话了。 “你可能不知道尼西恩陛下让我生气的原因是什么吧。” 涅克斯表情转为讶异。在他想说什么之前,卡尔抢先了一步。 “尼西恩陛下也希望自己成为路坦尼欧大王再世,而我是他的亨德列克……和你一样。” 涅克斯表情僵硬了起来。不过他马上就笑了一下,说:“这些话和我没有关系吧。尼西恩那样说当然会让你生气。他是为了要巩固自己的王权,才做出这种要求的。他和我完全是不同的……” “你们没有什么不同。” “你说什么?” 卡尔长吁了一口气。 “你们没有不一样。你为了你个人的私欲,使用欺瞒、威胁、欺压的手段,没什么两样。为什么你不将真实的自己表现出来,为什么你不想让对方知道真正的你呢?为什么你只想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伟大、强势、有威胁性的人物呢?” “你说什么?” “路坦尼欧大王就是路坦尼欧大王,亨德列克就是亨德列克。所以尼西恩陛下也要活得像尼西恩陛下,涅克斯你也应该要活得像你自己啊。而且你们当中没有人可以命令我不去过我自己卡尔·贺坦特的生活。” “喂,喂。卡尔,我的意思是……” “你说通行于天空的太阳每天看见的万事万物都告诉了我,我是拥有如此丰富知识的贤者……这真是太好听了。看来你花了不少心思在想我的封号的样子。但这也是欺瞒的行为。” 涅克斯闭上了双唇。卡尔继续说道:“我这一路的旅行途中,遇见了一位年轻人。他虽然将他自己交给了玛那成为一名巫师,但很可惜的是他学习的时日太短,技巧无法很熟练。所以他为了保护自己,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位伟大的大法师。” 我和杉森实在是太不会察言观色了。我们马上就看了一下亚夫奈德。亚夫奈德的脸一下子涨红了起来。可是卡尔仍激动地继续说。 “他最后终于知道了。知道佯装成大法师根本不是自己的真实模样。然后他为了充实自己,放弃了所有的一切而离开。虽然说起来那位年轻人会不好意思,但是换做是我,我恐怕会做不到。” 泪水在亚夫奈德的眼眶里打转,他看着卡尔。但是比起我和杉森,真的最会察言观色的卡尔没有往亚夫奈德的方向看去。卡尔仍然在看着空中的涅克斯。 “还有……你的革命理论,虽然有部分让我产生共鸣,但我是反对你的理论的。” 涅克斯的表情开始狰狞了起来。但是卡尔不为所动地继续说道:“我所遇见的另外一位年轻人的作为,或许可以成为我给你的答案。那位年轻人也可以说他建立了自己的王国。他为了五十名孤儿,中断了他自己的旅行,把他的人生奉献给了五十名小孩。这五十名孤儿是他的王国的子民,他们长大后会知道如何分享爱,如何去宽容别人,知道什么是慈悲为怀的道理。” 杉森的眼睛红了起来。这只食人魔,他现在眼泪一定一颗颗掉下来了。 “然而如果是在你建立的国家中,那些子民会认为彼此都是可以牺牲掉的少数份子。只会变成一个百姓互相猜忌欺瞒的国家。” 卡尔像是做出结论似地说:“我无法认同这样的国家存在。” 涅克斯冷峻地俯视着卡尔。他说:“我看错人了。原来你只是个梦想家,十足浪漫主义者。” “你说得对。” 卡尔笑笑地点头。里克斯转过头去,说道:“这样一来,我就有充份的报仇理由了。希欧娜!” 他在叫谁?不一会儿,那个吸血鬼女子就举起了双手。那名女子就是希欧娜?亚夫奈德害怕的惨叫起来。 “她在施法!” “火……” 哔咻!卡尔不知存何时射出了一箭、希欧娜受到惊吓。中断了施法,她虽然弯下了腰,但是箭却掠过了她的脸颊。我也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卡尔低沉地说道:“在空中的人可以不怕箭的攻击吗?” 希欧娜勃然大怒。她说:“你,你!” “Magic missile!”(魔法飞弹!) 亚夫奈德抓紧了时问及时施了法术。三支附着白色强光的箭飞了出去。各自飞向三个飘浮在空中的人。然后卡尔马上开始不断射出弓箭。 砰砰!咻咻咻咻! 除了马夫外,另外两个人都被魔法飞弹击中了。涅克斯和希欧娜被击中后,重心不稳地往后退,吓到的马夫拿着剑挡在胸前,为了抵挡住魔法飞弹,用剑向四方狂乱挥舞着。真是的!飞出去的箭都被挡了下来。从下方传来了悲惨的叫声。 “呃啊呃啊!” 但是这三个人并没有还击。他们仍旧飘浮在空中,这样一来,由于我们不能飞上去,根本无法攻击他们。而且他们为了躲开卡尔的箭,飞到了更上空的地方。卡尔几乎是垂直地射出弓箭。但是弓箭射不到那么远的地方。他们越来越渺小,到了在暗黑的夜空里很难看到他们的地步。亚夫奈德突然忧心忡忡地说:“怎么会这样,他们竟然在施展法术!” 怎么会这样,完了,卡尔一声高喊:“大家快进屋里!” “啊啊啊!” 艾赛韩德在后面沙哑地嘶喊着,我们大家都全速地跑进了屋子里。艾赛韩德的腿短,跑慢了些,不过全部的人还是都跑进来了。但是他们堵在通往阳台的门的两边。怎么会这样,这下子该怎么办才好? “你们进来啊!你们这些混蛋!涅克斯你有种就从马上滚下来,进来跟我厮杀一场!” 杉森也无计可施,只好对着外面大声喊叫。但是杉森一喊完话,马上就得到了希欧娜挑衅似地回应。她也大喊了一句:“Cloud kill!”(毒云术!) 什么啊?突然瞬间从窗边渗入了淡绿色的云气进来。怎么回事,那种云气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亚夫奈德大声叫喊:“停止呼吸!那是有毒的云。” 这时,淡绿色的云气已经沿着窗边直线式地流了进来。怎么办,要怎么躲避云气呢?人矮所以鼻子也较低的艾赛韩德非常惶恐地向后退了几步。亚夫奈德马上快速地做出了对应的法术。 “Gust of ind!”(狂风术!) 从亚夫奈德的手中瞬间开始掀起了一阵强风。妮莉亚的红发在风中狂烈地飞舞着。亚夫奈德手上的狂风形成一股强劲的旋流,往窗户的方向转了过去。刚刚沿着窗边流进来的紫色毒云就被强风吹散到下方去了。亚夫奈德充满惊吓地喘了一口气,身体开始不自主地摇晃了起来。 “连,连续施展太多……” 亚夫奈德看起来是施展了太多次法术而精疲力尽的模样。艾赛韩德为了要抓住快要跌倒的亚夫奈德,抱紧了他的大腿,两个人差点一块跌倒。杉森及时费力地抓住了亚夫奈德。然后过了不久,我们就听到了从下面传来了悲惨的叫声。 “呃啊!救,救命啊!” “没办法呼,呼吸……呃啊!” 卡尔咬牙切齿地说道:“怎么会这样,毒云向下飘散了!” 哦唔,这些狗娘养的!被亚夫奈德阻挡住的毒云似乎往下面的道路飘散过去了。怎么会有这么惨的事?我们当场都慌了手脚,不知道该怎么办。可以攻击飘在空中那三人的,就只有卡尔一人而已,而且如果往阳台跑出去的话,马上就会被希欧娜的魔法攻击。卡尔似乎准备要冲出去了,不过马上被吉西恩挡了下来。 “你现在出去只有送死的份f” “那,那到底该怎么办!” “卡尔!请你留守在这个地方。我出去引开他们,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亚夫奈德,你还有魔法可以施展的吗?” “还,还有几个……” “那你待在这里协助卡尔!” 吉西恩一说完,就往外面跑去。我和杉森也跟在他后面跑了出去。一下到旅馆的大厅,就看到了把头埋在地上的男仆,女仆们,还有那位为了安顿他们不受到伤害,忙到快要疯掉的旅馆老板黎特德。 我们没有时间解释什么,只一径地往外跑去。就在我撞到吉西恩的时候。 “Lig!”(闪电术!) 吉西恩使劲全力地往旁边一跳,闪了过去。从空中一劈而下的闪电正巧击中在吉西恩刚刚所站的地方,现在已经焦黑一片了。地面上有一大块烧焦的痕迹,尘土和烟雾四处弥漫。原本跟在吉西恩后面的我和杉森还未踏出旅馆,双脚便已经僵硬地立在原地无法动弹了。怎么会这样,真是的!吉西恩在地上滚了一圈之后又站了起来,杉森则是马上再往窗户的方向跑过去。杉森往窗户的左边瞄了一下,然后开始破口大骂:“那个混蛋女人!只会躲在后面偷击别人!” 突然一口气冲出去的吉西恩现在看起来情势很危急。但是吉西恩仍是非常稳健地举起端雅剑往空中一挥,大声吼叫着。吉西恩虽然对着希欧娜大叫他早已置个人生死于度外,尽管向他攻击等等的喊话,可是那个希欧娜吸血鬼好像也不能无止尽地使用魔法。我们趁着这档空隙跑了出去。 一跑出去就看到了到处都是躺在路边的人们。不知是不是吸入了毒云的关系,所有的人都七孔流血,倒卧在血泊当中。连呻吟的声音都听不到,四周一片寂静。也就是说已经没有存活下来的人了。 我们将充满了怒火的眼神投向空中那三人的方向。他们一副堂堂正正的样子俯视着我们? “他妈的,你们这群恶魔! “你们是要制造一个尸体王国吗?” 我和杉森发疯似地对着空中大喊大叫。可是这一阵乱吼乱叫对他们来说,似乎有某种暗示的意味。飘在空中的希欧娜狂笑了起来。 “你们的想法真是不赖呢。……Animate dead!”(操纵尸体!) “什么?” 我们的后脑勺突然击来一股凉意。我、杉森和吉西恩慌张地转过身。难道,不会吧?不会是那个吧? 尸体一个接着一个地站了起来。 瞳孔出血的尸体现在看起来,就像在流着血滴般的泪水。这是一个多么容易引发怜悯之心的情景啊。可是这个怜悯之心的代价实在太大了。因为在感受这怜悯之心之前,会先感受极大的恐惧及必须攻击的战意。 尸体们先是滚动了一下,然后再硬梆梆地站起来。死人就算是躺着也够恐怖了,更何况现在是一个个站起来,摇头晃脑地向你走过来,不被吓死也只剩半条命了。 “他们还要再死一次吗?不要污辱死亡的人。” 杉森几乎是嘶破了喉咙大喊的。我也大声吼叫着:“这是不可能的!这些尸体如果还没有过了相当于本身年纪的天数……” 吉西恩咬牙切齿地说明:“那并不是祭司的神力,而是巫师运用了玛那的力量。那些如同僵尸般,一点理性也没有的尸体,只是一具具被操纵的傀儡而已。真是的,只能击倒他们了!吵死了!没办法了。就算我再怎么讨厌攻击不死生物,现在这种情形也实在看不下去了。” 我一面发抖,一面看着那些死尸的模样。我现在已经没有了OPG,少了OPG不只丧失了我的力量,连我的勇气也一起消失了。双腿只不住地发抖。真是的,难道我只有这种程度吗?我一直引以为傲的自信,原来不是源自于贺坦特式的自信,而是来自于拥有OPG所得来的自信?不会吧! 杉森突然做了先发攻击。他高喊着:“吉西恩!保护修奇随时注意上面的动作!” “杉森这小子!一个人去是不行的!修奇,你快进去屋里!” 吉西恩一边大叫着一边把我推了进去。我被吉西恩一推,往后退了好几步,为什么我觉得我自己好可耻呢? 杉森拿着镀银的长剑猛力挥砍,被砍到的僵尸不像是被剑砍到,反而像是被钉头槌敲打到,啪啦啪啦地碎裂了一般倒下。没多久,那些四分五裂,到处飞散,还活着的尸块,就在地上抖动着,鲜血喷出一片狼藉的惨状,令人好想吐。可是吉西恩被血溅满了全身,发疯似地大喊:“吵死了,吵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妈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在保卫我自己。别烦我!” 那不是吉西恩的真心。他流下了眼泪。为了这些他们也不晓得的阴谋,在某个宁静地散步的夜晚,遭受到意外身亡的人们。他们正要去赴约吗?还是有些人是正要赶回家吃热腾腾晚餐的爸爸呢?他们就这样毫无意义地死去,而且还变成了流着血水眼泪的僵尸,吉西恩却成为一名不得不砍杀这些无辜市民的荒野王子。端雅剑在吼叫些什么大概可以猜得出来。 我好像全身快散了一样,嘴唇发抖着看着天空。 可是我的视线也带到了下方的杉森和吉西恩,他们已完全是砍杀僵尸到无法自制的地步。然后上方传来了亚夫奈德凄惨的高喊声:“Magic missile!Sleep!”(魔法飞弹!睡眠术!) 亚夫奈德好像使尽了所有的法术。但是亚夫奈德的法术几乎没有对空中的三人构成任何杀伤力。希欧娜哼哼地笑了起来。由于卡尔不断地射出弓箭才使得希欧娜一时间无法施展法术,因为希欧娜没有充份时间为了施展法术来集中精神。但是有战斗力的战士都在下面,上面只剩下妮莉亚和艾赛韩德在抵挡涅克斯与马夫的攻击。 艾赛韩德几乎帮不上什么忙。因为要打中在空中盘旋的二二人,他的斧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武器。剩下了妮莉亚,她用三又戟的长柄也打不到他们,只好偶尔用匕首丢向他们。 “危险!修奇你这小子!” 什么呀?啪! 就在我关心着上面的情形时,有一个僵尸往我这里走了过来。我的下巴突然遭到一股重击。呵,被实实在在地打了一拳下巴,那种痛苦是不用说也知道的。我一下子就火冒三丈。你打我? “他妈的,我宰了你!” “你这小子,还不快进去!” 真是的,吵死人了!你敢打我?像这种动作慢吞吞的对象,我应该应付得来。我奋力地挥砍我的巨剑。但是这是怎么回事?巨剑完全发挥不了平时的速度,所以我的腰和手臂都变成了慢速回转,抓不到重心。我努力不让自己跌倒,向后退了几步。 他妈的,我没办法全力挥砍巨剑!我试着不让巨剑落下,费力地将它握在腰际间的位置。我挥不动巨剑。真是的,真是的!我该怎么办?刚刚打我下巴的僵尸现在一步步地向我靠了过来。那是一位嘴角和鼻子都流出血水的叔叔。还好他的眼睛是向上翻的。万一他可以直视我的话,我一定马上就昏倒。 “呀啊啊啊!” 我站开两脚,用双手把巨剑刺了出去。呃咯,巨剑只有尾端一点点的部分刺了进去。然后僵尸挣扎摆动的力量,几乎让我快拿不住巨剑了。僵尸发出了怪声,手臂胡乱挥舞着,我快速地往后一退。刺了僵尸身上一小部分的巨剑应声落地。僵尸的胸前在流血,不过那种程度的小伤对僵尸一点威胁也没有。真是的。 上面传来了亚夫奈德绝望似的呐喊声。 “现在,我没办法再帮得上忙了,呃呃呃!” “振作一点!亚夫奈德,你这小子,振作起来!” “艾赛韩德……对不起。我的确是一个没用的……” “你闭嘴!” 艾赛韩德大叫着。我好像也听到了妮莉亚的惨叫声。我要不要上去呢?但是那个僵尸一直不断向我逼近,一步步靠过来,不知不觉间已经离旅馆入口的地方一大段距离了。怎么会这样,真是狼狈至极了!就在这个时候。 “咦呀呀呀!” 旅馆老板黎特德,拿着一把椅子往我这里跑了过来。黎特德先生疯了不成?黎特德从远处用椅子丢中了我面前的僵尸。僵尸匡当地应声倒地。黎特德先生! “呃啊啊啊!” 我向上一跳,用尽全身吃奶的力气把巨剑刺向了僵尸的喉咙。 脖子断掉的话应该就没有危险了吧?从刺下僵尸颈部的巨剑传来一股不悦的冲击。我闭上眼,僵尸的头就飞了出去。 “哦,晤哦哦哦!” 那是黎特德的惨叫声。真是的,僵尸的头往他那里飞了过去吗? 我极力地不看下面,一径地往旅馆正门走去。我的脚趾头是不是都快断了?我一拐一拐地跑了过去。黎特德呆坐在地板上。我察看着四周。 杉森和吉西恩像两头食人魔一样,和僵尸在疯狂地厮杀着。吉西恩用盾牌袭击对方,胡乱地敲打,杉森则是一次对付一个,砍断对方的手脚。被杉森的长剑刺中的僵尸,它们的肉好像烧焦了起来,连血水都在滋滋作响。下面在两人猛烈攻击之后,几乎没有太大危险了。但是上面的情形不知道怎么样了? “呃啊啊啊!” 妮莉亚的惨叫声。我忍不住往上一看,看到妮莉亚挂在阳台边,卡尔为了救她上来,弓箭丢到一旁,紧抱着妮莉亚的情景。卡尔丢开了弓箭之后弯下腰身,紧抓住妮莉亚,但是妮莉亚却撕开喉咙,破口大骂:“你这个笨叔叔!你想死啊!你疯了吗?” 空中的马夫正静静地拔起长剑,向他们靠了过去。不可以!卡尔看了看上方,再往下一看。卡尔无法松手放开妮莉亚,妮莉亚也在死命地挣脱。这个时候,艾赛韩德一声怒喊:“奉卡里斯·纽曼之名!” 突然听到了一声巨响。阳台边不知有什么东西在转动着,射出了无数道光线。啊啊!我听到嗖嗖地转动声。艾赛韩德将斧头奋力一丢。飞出去的斧头正朝向那名骑着灵幻骏马的马夫,马夫用长剑抵挡斧头,发出了惨叫声。 “呃啊啊!” 长剑被斧头折断,断掉的剑身刺过了马夫的脸。马夫踉跄地再度往高处飞去。丢出了斧头的艾赛韩德马上跑到阳台边,抓住了妮莉亚的手臂。但是这个时候,涅克斯正在逼近。涅克斯毫不犹疑地向他们快速飞了过来。 “怎么回事,不可以!” 现在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涅克斯了。我要丢出巨剑吗?真是的!我根本不知道可不可以丢到那样的高度去。我以决一死战的心情,把巨剑举到了肩膀的位置。不行,这根本是以卵击石的行为! “伊露莉!” 亚夫奈德传来了凄惨的叫声。正在逼近他们当中的涅克斯突然停顿了一下。啪嗟啪嗟!好像有什么东西飞到涅克斯的脸上。是那只蝙蝠。那只蝙蝠飞到了涅克斯的脸上。但是涅克斯那个混蛋带着我的OPG。那个混蛋抓开了蝙蝠,把它像纸一样地撕裂了。 “呃啊啊啊啊!” 亚夫奈德再次凄惨地叫着。可能是巫师随从的死,巫师本身也会感同身受吧。还好这个时候卡尔和艾赛韩德已经把妮莉亚抓了进去。卡尔大叫:“我们下去吧!亚夫奈德,亚夫奈德!真糟糕!” “你们给我站住!” 这是涅克斯大叫的声音,他已经跑进阳台里来了。从旅馆大厅往上看,艾赛韩德在前面,后面是卡尔和妮莉亚扶着亚夫奈德正往下面跑来。亚夫奈德几乎是无法行动的模样。 “修奇,你这个笨蛋家伙!” 有谁在大叫,然后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的肩膀,把我推了出去。 是杉森吗?突然一个火球火速地降到我刚才站的位置。大概是刚才不受到打扰的希欧娜集中精神使用了法术。匡匡! 我一直不断地往前跑。跌了再跑,跑了又跌。在地上打滚了好多次。 全身的骨头都要散开了。砰!我跌倒在地,听到了火球打到铺路石上的声音,杉森突然掉到我的面前。 “杉,杉森……” 我完全是嘶哑的声音在叫他。杉森的样子不忍卒睹。他一定是为了救我,用自己的身体去挡住火球。他全身都在冒烟,血流了满地。但是杉森还是眼睛张得开开的,试着要坐起身来。手臂一滑,杉森再次重重地跌躺在地上。匡! “呃呃呃……” “杉森,杉森!” 我怎么起不来!这是我的手吗?这是我的脚吗?我努力试着要站起来,却是力不从心啊,不管我怎么使力就是没办法动。从旅馆里跑出来的妮莉亚,一面呐喊着,一面扶起杉森。她看看我,又大叫了。 “修,修奇!” “我没关系,杉森,杉森呢?” 杉森在妮莉亚的帮助下,站了起来。 “你没关系,我也没关系。” “那就是差点进鬼门关喽……” 我很勉强地托着下巴抬头一看。是艾赛韩德往我这里跑来,用他强而有力的手臂把我扶了起来。无可言喻的苦痛。我费尽了力气支撑着,靠在身高不到我一半的艾赛韩德的胸前。另一边的亚夫奈德则是完全倒在卡尔的怀里。 涅克斯与希欧娜,还有那名马夫,三个人都飞到地上来了。希欧娜不知在喃喃自语些什么,那些灵幻骏马就消失不见了。然后那三个人就各自拔出了他们的剑。那名马夫虽然脸上有一个大伤口,但他似乎毫不在乎地向我们走过来。他们现在要开始刺杀我们了吗? 我的牙齿在霍霍地磨着。 第九章 “你们不要过来!” 吉西恩横挡在他们三个人前面。 他不知何时已经把僵尸全部都击退了,但却换来浑身的血迹。 他的脚微微颤抖,气喘吁吁着。然而,他还是举着盾牌昂然地横挡在我们前面。傻王子。还不赶快逃!他虽然是很够感性,但是还不够理性。 那三个人虽然听到他硬挤出来似的威胁声之后停住了脚步,但是那只不过是让他们三个嘲笑他。他们心里好像也想着和我一模一样的想法。希欧娜第一次开口,她说道:“首先,我真想对你们致上敬意。” 吉西恩不说话,只是瞪着她。涅克斯虽然不高兴地皱起眉头,但是希欧娜并不在意,她说:“后面那三个人啊,我当然认识喽!你们竟能从倒塌的洞穴里逃了出来,真是令人敬佩啊!” 吉西恩仍旧沉默地看着她。可是希欧娜突然指着吉西恩说:“而吉西恩王子你也是,你可真有韧性。但是如今你就要死在这里了。真是奇妙啊!” 吉西恩低声问道:“什么意思?” “能够逃脱八名刺客追杀的人,竟然就要这样死了,真是令人不解啊!” 什么意思?啊,八名刺客?她是指在雷伯涅湖旁遇到的那八名刺客吗?我努力从模糊的意识之中理出一点头绪。吉西恩咬牙切齿地说:“那些家伙……是你派去的?” “没错。” “听他们几位说,你是杰彭的间谍,是真的吗?” “如果你想这么说,那就是了。” “可是你怎么有办法以国王陛下之名把我杀死?” 希欧娜立刻爆出冷笑,说道:“哦哈哈哈!当然是以国王陛下之名,他们说的是在场的这位涅克斯。修利哲国王啊!是这一位知道敬拜杰彭之伟大的,真正的国王的人材涅克斯·修利哲,他们呼喊的是他的名字吧。” 吉西恩的手微微颤抖着。涅克斯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看着希欧娜,希欧娜则是抬起下巴,说道:“以后这个国家的名字将从拜索斯改为修利哲。” 改为修利哲?可恶。连国名也想改掉?真该死。人在极度痛苦之中,好像反而更能快速思考的样子。吉西恩说:“原来你是所有事件的元凶啊!卡拉尔领地的恶梦,还有派人暗杀我,以及信仰虔诚的在家修行祭司成为叛徒,这所有的事都是你造成的!” 希欧娜像是害臊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对于最后那一句话,您怎么想啊?陛下?” 涅克斯噗嗤笑着说:“那是我自己的意志。我不是那种任人摆布的人。” “修利哲是绝对不可能成为国王之名的。” 吉西恩咬牙说了这句话,但是只引来希欧娜的一阵嘲笑。然后,突然间希欧娜锐利地瞪视着吉西恩。 “你以为不可能吗?王族的血是什么味道呢?” 吉西恩把盾牌往前伸去,猛烈地握紧端雅剑。 “你认为可能你就试试看!” 可是希欧娜并没有冲过去,而是摇了摇手。 “我不是那种意思。吉西恩王子。反正你都已经要死了,我不会威胁将死之人的。我没那种癖好。只是我想说的是,你以为你血管里流的血和别人的不一样吗?” “……是不一样。” “你以为和别人不一样,是因为你的是王族的血?” 希欧娜凶狠地问着,但吉西恩一脸沉着地回答:“因为我流的是吉西恩·拜索斯的血。” “吉西恩·拜索斯的血……是吗?” “我的血是因为我的意志而脉搏跳动,是因我的梦而流动的。和其他任何人的血都不一样,那是我自己的血。” “是吗?那你的血现在救不了你自己了。恐怕你得因为那血的关系,在这里死掉哦。” 吉西恩在夜晚巷道的漆黑昏暗之中,露出白牙笑道:“死亡也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没有必要分开来。像你这种吸血鬼,用其他人的生命来逃避自己的死亡,是无法体会的。” 希欧娜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张着嘴巴,像蛇一样发出嘶声。 她露出闪闪发光的尖牙。 “好。那么你就流着你的血死吧,吉西恩王子。如果把你们那些王族的血统除掉,那修利哲的血就会成为新的王族血脉。” 吉西恩摇了摇头,说道:“我的正式名称上面总是会附加一个头衔,你是间谍,应该知道那个头衔吧?” 希欧娜像是觉得很可笑似地笑了出来。 “所以呢?那个头衔‘废太子’,代表你是一个放弃王位,被降为百姓的人,不是吗?” “没这回事。我从未被降为百姓。” “你说什么?” “我从来不曾为了什么而放弃什么。我放弃的都是不属于我的东西。而且因为我放弃了,才得以只剩下我吉西恩——冒险家吉西恩。” 吉西恩的声音变得有些忧郁。我可以感受到埋藏在他声音里的那股时间的重量。这一位仰望乌云密布的天空,从尘土飞扬的道路上走来。此时站在此地的废太子。他正站在我们的前方。 “可是那仅只于是我自己的想法吧。第一次见面的女子竟然要取我的性命,而且还不是因为我是冒险家吉西恩,而是要来取我丢弃了的身份——太子吉西恩·拜索斯的血。” 希欧娜的嘴角上扬,她说:“你知道你们国家的亨德列克对妖精女王达兰妮安说了什么话吗?” 吉西恩点了点头。 “没错……人类确实是这样。” 但是吉西恩突然把端雅剑往前一伸,直指希欧娜。希欧娜好像剑尖要抵到她的胸部的样子,愣怔着往后退了一步。 “可是废太子吉西恩·拜索斯还是要坚持自己是冒险家吉西恩。而且坚持要以冒险家吉西恩的身份守护自己的同伴和喜爱的人们。 黑暗世界的女子啊,在你面前站着的人看起来像什么?是不是很像蛮干蛮勇之人?好了!你看我是谁!” 吉西恩暂时停止说话,然后像要吐出所有内心事似地激烈地大喊:“你看我是谁啊!” 有股刺痛的感觉传遍到我的全身。我想到了!什么呢?我从嘴里说出一句话。是我听过的一句话。 原来吉西恩是我的国王。 我身上的极大痛苦、一直模糊不清的视线、还有涌现出来的情感的呜咽全都消失了。他是为了我站在那里的骑士中的骑士,他很清楚他是谁,他是个创造出他自己的人物,所以堪称是我的国王。夜的黑暗、痛楚的昏暗、以及这残酷现实所带来的黑暗中的黑暗,都不能遮掩住我眼里的我的国王。哦,可恶!我觉得耳边热呼呼的。原来是这样子啊。哈哈哈。 “你是……我的国王?哈,哈哈哈……” “你说什么?修奇。真是的,不要说话!” 艾赛韩德的粗犷声音从我的耳边传来。不行!放开我。我的国王正站在那里。我应该要奋然起身。我不是为了起身来奉拜服侍他,而是要起身和他站在一起。我应该要和我的国王站在一起并肩作战才对。我突然感觉到自己越过三百年的时间隔阂,情感与传说中的大法师成为一体。真该死!我找到国王了,可是我却如此躺在地上。如果我不认同,那他就不是我的国王。就算是拜索斯国王,也不是我的国王。现在我应该要奋然起身才对。 然而,身体却只是一直往下垂躺。 希欧娜一面稍微举起两手,一面看着吉西恩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而且我也没有必要知道。我没有这种低级的兴趣去到处调查将死之人的一切。” 接着,希欧娜拔出锐剑。涅克斯说:“希欧娜,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希欧娜答道:“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除去吉西恩·拜索斯。” “好吧。我知道了。” 希欧娜向前走了过来。吉西恩则是一动也不动。他在原地站着,掩护着我们。 “我希望你死。吉西恩王子。” “可是,我现在不能死。” 希欧娜咯咯笑着,手拿锐剑在半空中挥了几下。在黑暗之中愈显冷冽的剑影,就这样被凶狠地划了出来。但吉西恩像铜像般坚立在那里,只是一直看着她的模样。这种背影我看得太多了。这是在我们故乡常有的画面啊!最伟大的人是让人看到背影的人啊!站在我面前掩护我的这身背影,不行,我厌倦了。我再也不要躲在背后。 我要起而奋战。 “我要起来……!” 可是我的身体无视于我的意志,又再度无力地倒在艾赛韩德的怀里。吉西恩仍然还是僵硬地站在那里。真该死!你是我的国王!我不是已经认定了吗?赶快回头逃走吧! 希欧娜用斩钉截铁的声音说:“现在,在这里,受死吧!” 吉西恩摇了摇头,用力将盾牌举起。而希欧娜正要往前跑去——就在这时候。 “请刀下留人。” 这是谁的声音呢? 希欧娜面带惊吓的表情,不再往前跑来,反而后退了好几步。这说话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声音乘着夜风消失了。那是很细小而且温柔的声音。我勉强咽了一口口水到干渴的喉咙里,再转头看是什么人。可是只有一片漆黑。周围很是昏暗。我闭上眼睛了吗? “我无法容许这种行为。” 希欧娜收起了锐剑。吉西恩仍旧还是纹风不动地站在那里。然而听到这声音之后,两人已经不可能打起来了。希欧娜咬牙切齿地说:“我正在觉得奇怪呢!怎么没看到你的人影?我想你一定躲了起来,可是你一直不出现,我还以为你不在这里。优比涅的幼小孩子。这已经是你第二次妨碍我的事了!” “真是对不起。” 原来是伊露莉! 伊露莉安静地走了出来。 她仿佛像是劈开阴暗巷道的黑暗而出现似的,意外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她的背上背着背包,仍旧还是只在左边插着两把剑,她那随夜风飞舞的黑发正丰沛地飘逸着。从一趟远程旅行归来,她是不是面带着平安的微笑呢?但是她并没有面带笑容。她以悲伤的眼神看着我们。不是人类的她远远地看到我们人类之间的打斗,她脸上正露出悲伤的表情。 “谢,谢蕾妮尔小姐!” 卡尔几乎是用哭喊的声音说道。他的声音充满无限的欣喜。我听到艾赛韩德充满惊讶的呻吟声,我也在不知不觉间起身坐了起来。 我正眼直视着伊露莉。妮莉亚也用兴奋的语气说:“伊露莉!伊露莉!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伊露……莉小姐……” 被妮莉亚扶着的杉森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伊露莉点了点头,向我们走来。她对我们行了一个注目礼,随即立刻对希欧娜说:“你对我的朋友们做了非常残忍的事。” 希欧娜笑了出来。她把锐剑转了一圈之后,开始用锐剑拍打着自己的手掌。 “他们是你的朋友?哼,你到底是不是高贵的优比涅之子啊?” 伊露面稍微低下头,眼睛往上睁着看了看希欧娜。 “对不起,你做的事使我觉得很悲伤,所以我不得不妨碍你的事。” “没关系。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你的出现让我觉得很高兴。” “是吗?” 希欧娜好像全然没有要后退,她站在那里说:“这样一来,我就可以一次解决掉你们。” 伊露莉摇头说道:“请你离开吧。” “要是我不要呢?” “我无法和你成为朋友。我不想和非友之人长久待在同一个地方。这就像是愤怒的江越流,憎恶的谷越深。我要让你走。” “你试试看呀!” “好。” 伊露莉轻轻地说完之后,在胸前合上双手。希欧娜根本都还来不及愣怔,伊露莉就已经开始施法了。她的平稳动作让所有人都没能注意到,所以这种不怎么快速的动作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妨碍就开始进行了。 “承载万物的力量……” “施法!你竟然在施法!” 希欧娜挥着锐剑冲过去。但是伊露莉自己开始往后走。希欧娜的锐利攻击虽然截断了夜风,却切不断伊露莉的动作。虽然涅克斯和马夫也喊着怪声跑过去,然而伊露莉仍然自己不断往后移动,一直到完成施法。 “在万物之下方,却在最美丽的事物之上方的您啊!经由破灭歌颂余生的力量,以破坏获取生存的力量啊!在混沌之中燃烧吧!完全消失吧!” 噗哗哗哗哗! 我整个人都昏厥过去了。 是一片森林。 我正走在一片森林里。杰米妮从我前方的树木探出她的头。“修奇·尼德法?” “杰米妮?” “嘿嘿。” 杰米妮从树木后方往前猛然跳了出来。然后她踩到落叶滑了一跤。砰!我大声笑了出来。她则是涨红着脸,坐在地上直接抓了一把落叶,就往我这儿丢过来了。可是落叶乘着风飘散,落到她的肩膀和头上。 “哈啾!” 杰米妮的鼻子被落叶搔痒搔得打出了一个喷嚏。我咯咯笑着走近她。她紧抓住我的手,站了起来。她的头发上面还沾着一大堆落叶,对我说:“你找到国王了吗?” “嗯。” 我帮她把头上的落叶拍下来。她颤抖了一下,看着掉在地上的落叶,耸耸肩,说道:“好了。国王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并没有笨到去描述尼西思陛下的模样。我对她说:“国王就是让人看他背影的人。” 杰米妮圆圆地睁大她的眼睛。 “背影?” “背影就是……走在我前面的人的模样。那个人不会对我虚伪作假,而且我会跟着他的背后走。” “呵呵呵。” 杰米妮笑了,当场转了半圈。她的裙子轻轻地扬起,又再垂下。 她只让我看到她的背,我听到她说:“那么我就是女王喽!” 我笑着抓住她的肩膀。 “那不行。因为你转了过去,我就没办法亲得到你了。” “嘎哈哈哈!” 我将杰米妮转身。她笑着转过头来。 面对着我的竟是希欧娜!她一头的黑发配上一个苍白脸孔。我根本还来不及惊愕,希欧娜就已经冲向我。她的尖牙咬住了我的脖子。 “呃啊啊啊!” 砰!咦?我的脑袋瓜感受到的是什么感觉呀? “哎唷,我的鼻子啊!喂,你这个混蛋小子!” 艾赛韩德捂住鼻子跳来跳去,接着立刻就要用斧头柄把我捶下去。不过,一只白皙的手立刻阻挡了艾赛韩德。 “请住手吧。艾赛韩德。修奇现在是病人啊。” 那只白皙的手的主人正是有着一双长耳朵,配着白皙脸蛋的美人。她缓慢地向我靠近,握住了我的手。 “伊露莉……伊露莉……?” “修奇,你没事吧?” 房间还是很昏暗,但我总感觉应该是清晨时分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伊露莉的乌黑头发在蜡烛光影照耀下,像是红色瀑布般飘逸着。而在这昏暗的空虚之中,我的眼睛仍然无法集中焦点,只见一张透明模糊的脸孔正在看着我。 “伊露莉?真高兴见到你。你回来了!” “是的。修奇。我也很高兴再见到你。” 我不知不觉紧握了伊露莉的手。要不是伊露莉稍微皱了一下眉头,我可能差点就没有察觉到。我赶紧放开她的手,问道: “啊!其他人呢?其他人怎么样了?” 我慌忙地环视我周遭附近。我看到房间的一头躺着杉森,妮莉亚在他的旁边。妮莉亚对我眨了眨眼睛,然后帮杉森拉好毛毯盖好。 可是亚夫奈德呢? 伊露莉用冷静的声音对我解释:“其他人都痊愈了。只有亚夫奈德先生,他有些令人担心。” “亚夫奈德?他怎么了?” “巫师随从的死会给予巫师非常大的打击。从某方面来说,巫师随从因为是以精神直接和他连结的生命体,这可以说是比父母或兄弟还来得更为亲密的关系。” “所以……涅克斯把那只蝙蝠……” 突然间,我想起刚才那场激烈的打斗。后来怎么了? “涅克斯呢?那个吸血鬼呢?” “他们逃掉了。” “你把他们赶走了?” “是的。” 伊露莉如此简短地回答。好像一副没有什么好说明的样子。反而是艾赛韩德,他开始兴奋地对我说:“啊,那真是太壮观了,修奇。地面一下子裂开,像是地里水脉涌出似地,火焰直冲了上来!那个吸血鬼的头发被熏黑之后,可能是太烫了,就逃掉了!呵呵呵。” “啊,是,那么除了亚夫奈德以外,其他人都没事了喽?可是亚夫奈德怎么办?” “因为他是受到精神上的打击,所以不需要另外的治疗。必须靠他自己来克服才可以。” “原来如此。” 我又再看了看伊露莉。 “伊露莉,真是谢谢你。” “说什么谢谢,不要这么客气。” “我们有性命危险的时候,你出来解救我们。” 伊露莉的脸色变得有些惊慌。她说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笑了出来。我坐在因黑暗而显得狭小的房里,看着有些慌张的精灵脸孔,让我觉得很是愉快。 “没错,我们当然是朋友!你把我当朋友,我把你当朋友,我因为这件事而觉得感激且幸福。” “啊,是这样吗?我也有同感。” 伊露莉的表情看起来安心多了。而在一旁听我们对话的艾赛韩德开始搔着额头说:“真是的!你这种脸孔,居然也会说出这种让人听了脸红的话哦!” 妮莉亚从房间另一头走了过来。她圈起艾赛韩德的脖子,说道:“嘿。矮人叔叔。让你听了脸红又怎么样?所有人都平安了是多么丰福啊!” 艾赛韩德惊慌地甩开妮莉亚的手臂,妮莉亚则是嘟着嘴。艾赛韩德一面干咳一面说:“咳呵!呃哼,咳嗯!嗯,我当然也是很感激你,伊露莉。” “谢谢。艾赛韩德。” 我那时才感觉自己疲劳不已,又再躺了下来。伊露莉还帮我盖上了毛毯。我用快睡着的声音说:“解除紧张之后觉得非常地累。嗯。伊露莉?” “你说吧,修奇。” “事情都顺利办好了吗?你提早回来了哦。” “是的。一切都很顺利,所以我才能提早回来。嗯,其实是想早一点看到你们……” 伊露莉对她自己说的这句话愣怔了一下。 “啊……是。我想念各位,想早一点看到你们。所以脚程就加快了许多。” 艾赛韩德听到之后搔抓着全身,还在床边抖了起来,妮莉亚则是遮着嘴巴咯咯地笑。我温柔地笑着说: “幸好你回来了……你不在的那段时间,一切事情都乱七八糟的。” “是。你刚才睡觉的时候,我都听妮莉亚小姐和艾赛韩德说了。” 接着我像是在半梦半醒之间说了一些话。第二天艾赛韩德的表情像是觉得很肉麻似地告诉我,我对伊露莉说我真的好想念她,没有她的日子实在是好难过,一副很可怜的模样。哎呀,是真的吗?我看一定是艾赛韩德夸大其辞吧。 “亚夫奈德的情况很令人担心。”卡尔用沉重的表情说道。可是我没有心思回答,因为我一望向窗外,就被市民看得我都觉得很是尴尬。 从旅馆大厅里的窗户,可以看到首都的市民们正三五成群地站在那里看我们。我们深夜里在这旅馆发生的大事,好像已经迅速地被传开来了。吉西恩告诉我们,昨晚首都警备队就已经来了很多人。 他们听到事情的始末之后,就派遣了一个分队来保护我们这些名誉骑士。所以独角兽旅店的老板黎特德变得很是愁眉苦脸。因为旅馆都被首都警备队员形成一个戒备森严的警戒网,对旅客造成很多的不便。 所以吉西恩就以王子的命令把首都警备队员全都赶走了。大概也只有在吉西恩以王子身份活动时,才觉得有他真方便啊。嘿嘿。 还说自己是冒险家吉西恩呢!不过这都是善良心意的表现,老板黎特德非常地高兴。 首都警备队员虽然面露难色,但因为那项已经传开来的消息的威力,他们不得不撤离。那项消息主要是有关伊露莉的夸张消息。 总之,旅馆前面的大路上留下了昨晚剧烈打斗的痕迹,所以怪不得消息会传得这么快。我今天早上看到那幕景象,确实吓了一大跳。 大路上原本坚固地铺着铺路石,但是现在出现了一个深度达到五肘以上的巨大坑洞,在它四周的铺路石因为受到高热,都融化了。 而且距离坑洞边缘稍远的铺路石已经变成粉末散落一地,附近几建筑物也因昨晚的炽热火花,石壁被融化,甚至还留有很明显的痕迹。 所以现在在外面聚集了一大堆的市民,惊叹不已地看着这幅光景,甚至于有几位看起来很高明的光之塔巫师,还一面检视痕迹一面在路边讨论了起来。我们听到外面那几位巫师在激烈讨论,但是我们决定不要再去在意那个坑洞了,老板黎特德则是正在运用他高超的生意手法,在外面大卖啤酒。 “你在胡说八道嘛,柯基!这个痕迹怎么可能是陨石群落术造成的!” “你这个糊涂铁匠菲力札尼渥思!那么你倒说说看是什么魔法造出这惊人痕迹的!” “你说什么?你说够了吗?你这个没胡子的别脚老头儿!” “呃啊啊啊!混蛋!我不是叫你不准再提胡子的事!” 嗯……原来那些高明的巫师是我认识的人啊!他们其实可以用最简单的方法,也就是进来旅馆问伊露莉,可是他们并不是没有想到这个简单的方法,而是伊露莉现在正忙于治疗亚夫奈德。 杉森因为缠着身体的绷带而发痒难受。他看起来一副极想抓痒的表情,但是妮莉亚正无时无刻在监视着他。一直想要偷偷刮搔伤口的杉森被妮莉亚打了一下手背之后,他用很低沉的声音说:“伊露莉小姐说亚夫奈德是受到精神上的打击,那么说来他会没事吧。” 可是卡尔摇摇头说:“这个嘛,巫师他们的精神心理层面是很细腻的。他们受到精神上的打击,和我们受到精神打击是全然不同层面的。亚夫奈德先生不是还曾经开玩笑说‘最有可能成为精神病患的职业是高阶巫师’吗?” “嗯。真的会这样子吗?” “这是有可能的。我们不是都听到龙失去了龙魂使而发狂乱奔的故事吗?巫师和巫师随从的关系也是一样的啊!在精神上强烈连结的两个体之中的一个如果毁灭了,另一个会因此大受打击。” “啊……原来如此。” 杉森一面说一面企图又想去刮搔伤口部位,这一次是被妮莉亚拧了手背,他的表情看起来实在是很可怜。吉西恩搔着太阳穴,带着疲惫的声音说:“可是,这回又让涅克斯·修利哲给逃跑了。他会不会又再回来呀?” “这个嘛,昨晚他是来劝诱我们的,不是吗?我们已经明确地传达了我们的意思,他应该是不会再回来找我们了。” “他会不会来报仇呢?” “我们只能希望他不是一个会为了报仇,而忘记他现在是在被追捕中的笨蛋。” 吉西恩一副有些烦恼的表情,然后又点了点头。 “是,希望如此。其实,他除了报仇以外,应该是没有必要一定得把我们收拾掉。只要他没有贪图端雅剑……谁要贪图端雅剑啊!只要有人贪图就杀死他!什么呀?哎,咳嗯。那么我们现在可以拜托伊露莉小姐进行我们的事情了。” “是。可是我们得担心亚夫奈德先生的问题。” 这时候,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不!我没事。” 我们一转头,看到亚夫奈德在伊露莉的搀扶之下正要下阶梯。 大家全都露出了高兴的表情,亚夫奈德则是无力地笑着走过来。 艾赛韩德从位子上站起来,赶紧走过去扶他。嗯,虽然只能抓得到他的大腿,但他的用意是要去扶他,所以也算是有扶着他了。一等到亚夫奈德坐到椅子上,艾赛韩德就拍拍亚夫奈德的肩膀,高兴地说:“太好了!现在都没事了吗?” 亚夫奈德对于艾赛韩德有些过于关爱的表现,摇头摇了好几次之后,用沙哑的声音说:“是。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伊露莉坐在他旁边,说道:“亚夫奈德先生现在暂时是稳定下来了,我认为采取一些措施会比较好。我听说人类的精神打击,再发作的可能性很高。” 卡尔点点头说:“是。没有错。而且很难确定是否已经痊愈。” 艾赛韩德面带惊讶的表情,说:“真是的。这种精神打击有这么危险吗?” 艾赛韩德马上露出担忧的表情,亚夫奈德则是不好意思地露出微弱的笑容。卡尔点点头说:“亚夫奈德,寻找红发少女的事就交给我们吧,你尽量休息。” “对不起……没有帮上忙。” “别这样说,没关系的。” 此时,伊露莉面带好奇的表情问道:“你们在寻找红发少女?” “啊,是。这件事……” 卡尔开始向她说明事情原委。伊露莉一听到克拉德美索已经要苏醒的消息,表情十分地惊讶。然后她听到为了要找到龙魂使,就必须找到红发少女的事,她点了点头。卡尔花了好长一段时间说明之后,做了结论:“所以,我们想请谢蕾妮尔小姐拜托动物来帮忙寻找红发少女。” 伊露莉随即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想拜托动物。” 我们全都吓了一大跳。卡尔张大着嘴巴,说不出话来,只是望着她。伊露莉用冷静的脸孔继续说道:“冬季已经近了。我不想对动物们做过重的付托。这个季节对动物们而言,是它们自己的艰困时期。” “可,可是如果找不到龙魂使的话……” 卡尔勉强说了这句话。但是伊露莉还是一副冷静的脸孔,说:“而且,我认识一个红发少女,所以更不需要拜托动物了吧?” “什么?” 卡尔几乎差点就站了起来。我们都神情讶异地看着伊露莉,她说道:“各位都知道我去了戴哈帕港吧?” “啊,是?是。” “我去到戴哈帕港之后,遇到一位那样的少女。” “你有遇到这样的少女?” “是的。” “等等,那么,伊露莉小姐你说过是去戴哈帕见某个人,那个人就是那个红发少女吗?” “不是的。她是在戴哈帕港的酒店里工作的少女。她和妮莉亚小姐一样有头红色的头发,所以印象很深刻。但是我没有对这位少女仔细问过什么,所以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哈修侯爵的女儿,不过她确实是红发,而且看起来大约是十五到二十岁的少女。” 我们茫然地互望着。这时候,妮莉亚拍了一下手掌。 “好!伊露莉真是太棒了!不仅拯救了我们的肉体,还拯救了我们的精神。哈哈哈!” “咦?啊,是。” 伊露莉疑惑地歪着头,但卡尔点头说道:“好了!我们终于找到第一个那样的少女。我们似乎有必要去确认。” 吉西恩也点点头说:“是。那么我们应该要出发去戴哈帕港!可是……” “咦?您怎么了?” “戴哈帕港是伊斯公国的土地。身为精灵的伊露莉小姐或许可以,但是我们不可能偷越过国境……不是的!我是说我们应该要获得越过国境的通行许可才对。” 卡尔随即点点头说:“如果是这件事,可以不用担心。” “咦?” 卡尔信心十足地笑着。而我也在那一瞬间想到同样的事。我高兴地看了看卡尔,他点了点头,说道:“我有办法。好,各位去整理行李吧。我们去戴哈帕港见见那位港口的少女吧!” 第一章 ……大海不断地向着陆地靠近,而陆地却是不断地离海愈来愈远。资历最深的船员身上带有的那份神秘,反而是在于他对陆地的渴望吧。但是人类中有一种人是完全相反的,他渴望大海。那就是渔夫。他们今天又将自己的身体奉献给大海,而渔夫的妻子是将思念渔夫的眼泪流向大海。在浑沌初开时,世界上的第一位渔夫就是消失在大海中,渴望与海鸥之神的格林·欧西尼亚。他的太太施慕妮安因悲伤而流下眼泪,经历了数亿年的时间,泪水形成了大海。到了今天,血流般的海水仍静静地抚触着埋葬在海底深处的格林·欧西尼亚,并以波涛涌向陆地上的施慕妮安…… 摘自《在风雅高尚的肯顿市长马雷斯·朱伯烈的资助下所出版,身为可信赖的拜索斯公民且任职肯顿史官的贤明的阿普西林克·多洛梅涅,告拜索斯国民既神秘又具价值的话语》一书,多洛梅涅著,七七〇年。第三册五二七页。 “现在惟一的办法……只有小心地撤离这个地方吧,大家觉得如何?” 卡尔十分郑重地提出这个意见,但是护卫队长的脸上马上就出现了为难的表情。卡尔静静地把手指向在我们前面排成一长条成群结队的,半兽,该死!半兽人。 “它们的数目实在太多了。” 护卫队长苏凯伦·泰利吉的语气有些不太赞成。他说:“我们如果走回头路的话,绕一个大圈子很浪费时间的。” “那么您认为我们要如何对付这么多的半兽人呢?” “把它们全都歼灭不就好了。” 卡尔摇了摇头。把它们歼灭掉?哎,说点有建设性的话吧。啊,虽然他是国王陛下钦点的使节团护卫队长,是名门武将泰利吉家族第十一代子孙,有骑士素养与实践精神的苏凯伦·泰利吉,我没有资格去批评他什么,但是这也太夸张了吧!怎么会说出把它们歼灭这种话来呢!我方人员一共不过才三十个人左右,他难道不知道吗? 但是卡尔并没有数落他的话毫无意义,而是很有礼貌地回答说:“没有必要做无意义的流血牺牲。” 苏凯伦·泰利吉严肃的表情加上没有感情的声音,他说:“我的职责是保护卡尔先生和各位的安危。我无法接受他人侵犯到我的职权范围。” “我当然没有侵犯泰利吉大人职权的想法……” “杉森!” 妮莉亚大叫着。 “呃啊啊啊……” 听到了杉森惨叫声的卡尔,当然也没把话说完。我吓了一跳,转头一看。 在我们所站着的山坡下方的平原上,杉森突然跌倒在地。满山遍野的枯萎杂草和沙石灰尘快速地翻滚着,弥漫在秋天的平原上。然后在这片风暴前,一名身着白衣,美到令人屏息的女子舞动着一双翅膀升起。她升空后翻了个身,以向下倒插着的姿势,想用她尖锐的手指按住杉森,杉森就这样倒在地上,用长剑狠狠地挥砍着。噗噗噗嗡! 那名女子好像是被推回去一样,顺着杉森挥砍长剑发出的气势,张开翅膀,再翻了一次身子,升上了天空。那名女子为了躲避杉森的长剑挥砍回到了空中,杉森也趁这个空档,身子一滚就站了起来。挺挺直立的杉森用凶狠的眼光瞪着那名女子。然后,然后,没两下,杉森的眼神就柔和了下来。这个没用的食人魔! 妮莉亚再一次急得跳脚地高喊着:“杉森!你这个大笨蛋,拜托你快醒醒吧!” “哦,哦啊!” 杉森一听到妮莉亚气得跳脚的高喊声,马上就醒了过来,千钧一发地躲过了往他胸前飞来的那名女子的尖锐手指。杉森差一点就没命了。所以为了不看到对方的眼睛,他只好垂下眼皮往下看,用一种奇怪的姿势站立着。那名女子一看,马上集中火力,向前一刺。 “呀啊!” “嗯?” 杉森不经意地抬头看,就在那一瞬间看到了那名女子的眼睛。 真是的!杉森的嘴角又轻轻地往上扬了。那名女子马上用手指抓破了杉森胸部。 “咯呃呃!” “啊啊啊!” 妮莉亚一边惨叫,杉森也一并倒了下来。如果换做是别人,肋骨一定断了好几根。杉森倒下之后,在地上打了几滚,就站了起来。虽然杉森的胸前,有三道可怕的血痕在汩汩地流着鲜血,但更让他生气的,似乎是他没办法专心和对手对决这件事。 “他妈的,不要猛送秋波频眨眼,你跟我好好地打一场吧!” 那名女子看到杉森被她击倒后又再站了起来,而且还能那样高声地大喊,感到有些讶异,不过她还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把手插在腰际,抬头看着在山坡上的我们。 “我看这个家伙不行了。还是怪物蜡烛匠出来现身吧?” 那名女子的后面马上传来了上百只半兽人的呐喊声。半兽人拿着大刀,向空中大喊大叫:“哇啊!吱吱吱吱吱!好啊,打啊,打断他的鼻梁!” “怪物蜡蜡匠!吱吱!躲到哪里去了?快给我出来!” “吱吱吱吱!嘿嘿!怪物蜡烛匠也是个男的!他输定了!” 那群疯掉的混球。它们是说因为我是个男的,会打不过这个狱魔女,其实那只能算是第二个理由,重点是我现在没有了OPG,所以我绝不是狱魔女的对手。我只能拼命做出看起来非常冷酷,严峻的表情。 在稍早之前,护卫队员中有两名在前方侦测的侦察兵告诉我们,草原上挤满了半兽人的军队,摆好了阵式,就等着我们过去。所以我们非常小心地绕过半兽人聚集的地方,跑到更高的山坡上,以便可以在高处察看半兽人的情形。可是半兽人的数量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多。看到了排成一列的半兽人军队,我和杉森还有卡尔瞬间爆笑开来。 “这一次真的来了很多呢……?” “嗯嗯……没错啊。呵呵呵。” 就在我和杉森像个乐观主义者哈哈大笑的时候,护卫队长苏凯伦·泰利吉还说出自己总算找到可以报答国家大恩大德的机会等等的话,令我们和护卫队觉得很是作呕。奇怪的是,那些家伙明明发现了我们在山坡上,它们却仍旧停驻在弓箭发射距离以外的地方,没有攻进来。我们正讶异地看着它们的时候,半兽人中的一个家伙走了出来,提议让我们进行一对一的对决。 “一对一的对决?” “没错!吱吱!我们的数量是你们的三倍以上!但是一旦打起来,两边一定都会受伤。吱吱!” “所以说呢?” “一对一的对决!吱吱!所以我们输的话就撤退!吱吱。但是要是你们输了的话,吱吱吱!你们要交出怪物蜡烛匠和另外二个人类。” 我这只怪物蜡烛匠和杉森、卡尔彼此看了看,互相叹了一口气。 然后杉森抬头望着天空大笑两声之后,就威风凛凛地走下山坡。 苏凯伦护卫队长有着优先保护我们安危的职责所在,所以他硬是要自己先出去迎战,不过卡尔只是摇了摇头,把弓箭举了起来。这是因为一对一也没什么太大的危险,或许一次就可以冲过它们去也说不定。苏凯伦看到卡尔举弓的模样,也指示属下准备好弓箭射击。不过半兽人却仍是杵在射箭距离之外,一动也不动。 已经下了山坡的杉森拿出了长剑,说道:“我先来吧。喂,你们派谁出来?” 杉森一下到平原地,半兽人个个慌张了起来。 “为,为什么不是,吱吱!怪物蜡烛匠先下来?” 杉森怔了一下,然后大笑说:“什么?干嘛,你们想和怪物蜡烛匠对决啊?” 杉森一说完,半兽人之中就起了一阵骚动。什么嘛,那些家伙们?他们以为我会当代表出去迎战吗?反正过了没多久,突然就有一只半兽人从同类堆中走了出来。 走出来的是一只比其它同伴身材都来得矮小,体型瘦弱的半兽人,杉森非常地讶异。然后那只半兽人回头扫视了一圈;随后紧咬着牙,瞬间拔起了匕首往自己的心脏刺了下去。 “它,它在干什么?” 不只是杉森,在山坡上的我们看到了这一幕,全都吓呆了。那只半兽人刺了自己的心脏,不知在喃喃自语些什么之后就倒了下去。 半兽人们看着它们的同伴自戕的样子,一点惊讶的表情也没有。这一瞬间伊露莉双眉深锁了起来。 “这股气息……?” 然后这只自戕的半兽人身体开始陷入了地底。就好像丢了一块铜版在泥地上,土地像流动的液体般,把半兽人的身体给吸了进去。 土地染成一片血红色,在这片血红土地的中间破了一个大口。杉森紧握着长剑,目标瞄准了那个洞口。而从那个洞口里升起了一名如同巨型飞鸟正要起飞一般,有着蓝色翅膀与红色翅膀的女子。 那位出现在我们眼前,有着一对漂亮华丽翅膀的女子正是地狱之女,狱魔女。 半兽人们八成是为了要抓到我,才提出一对一对决这种提议。 它们一定是以为我会代表出战!然后让狱魔女先击退我这个可怕(呵嗯,嗯!)的怪物蜡烛匠,再采取立即突击战,把我们一举歼灭掉。 半兽人们的想法大概是,怪物蜡烛匠毕竟是个男的,在可以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的狱魔女面前,一定也会变成像个废物一样。实在是太高明的战术了。以半兽人的水准,居然能想出这样的战术来看,真的可以称它们为天才。那些半兽人要是知道我早就没有了OPG,不会气得槌胸顿足才怪,想到这里不禁暗自窃笑起来。 我是如何猜出半兽人的战术的呢?因为如果事实不是我猜想的那样,它们那副模样也不像是在旁观一对一的对决。所有的半兽人都在舞弄着大刀,举起来旋转着,一副准备突击的姿势;为了提振彼此的士气,半兽人们把它们心里想的话,像是“吱吱!加油!吱吱!集中精神!等怪物蜡烛匠出来就动手!”都大声呐喊了出来,我即使没有卡尔的聪明才智,这种程度的战术也大致猜得出来。 “啪!” 就在我的脑子还沉浸在刚才那些想法的时候,杉森又再次被狱魔女打了一拳。杉森近乎发疯似地乱叫,一面往后退。这实在是件令人头痛的事。虽然杉森打算无论如何,都要以不看对方的方式来进行这场对决,但是天底下哪有不看对方还能打赢的道理呢。 所以伊露莉才会站了起来。 刚才杉森因为害怕路太滑,小心翼翼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走下去的山坡路,伊露莉只走两三下(应该说飞了两三下)就走完,落到平地上。狱魔女看到伊露莉,吓得向后一退,而杉森看到了伊露莉,就像见到了十年未曾谋面的母亲一般痴望着她。而连伊露莉也是一副看到儿子在夕阳西下时风尘仆仆归来的样子,深情地望着杉森。 她对杉森说:“你休息吧。杉森。这种对决一点也不公平。” “伊,伊露莉小姐。那么……” 杉森的脸上似乎写着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算了。他对着狱魔女做了一个非常令人害怕的表情,然而看到狱魔女之后,马上又转为高兴地微笑。伊露莉摇了摇杉森的肩膀,他才好不容易神智清醒一点,然后退了下去。 半兽人们此时开始群情哗然。伊露莉是一名女子,而且还是一个精灵。这样一来引起了半兽人们的公愤。 “吱吱吱吱!怎么可以逃跑!要打就打到底啊!” “吱吱吱吱!胆小鬼,胆小鬼!” 伊露莉面无表情看着狱魔女,说道:“所谓的一对一对决,是要对决的双方都使出全力才行。你的战术是让男性的对手没有办法完全发挥他们的实力,这是不公平的。所以现在由我代表出战。” 伊露莉真有两下子。妮莉亚佩服得张开了嘴。可是接下来还有一件更令人惊讶的事。狱魔女喘着气,用从喉咙里硬是挤出来的声音说:“精,精灵!精灵!” 现在和刚才的情势完全对调了过来,伊露莉带给狱魔女很大的威胁感。哦?这真是神奇呢?狱魔女之前那种自信满满的态度已经消失不见,虽然她咬着牙,相当凶猛地地挥舞着手臂,但是完全没有往前跨出一步。伊露莉慢慢地拔出穿甲剑和左手短剑,两手持剑垂放在两边,缓缓地看着狱魔女。狱魔女就像碰到了猫的老鼠一般害怕。她甚至发出了像笛声般塞塞搴搴的呼吸声,全身都不停地发抖着。半兽人们也慌了起来。 “吱吱吱吱!黑暗之女啊!” “吱吱!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半兽人们见到了这光景,全都慌了手脚。我把刚走上来的杉森一把拉了过来,用放心的感叹口气说:“卡尔,没事了。我们现在不必担心怎么逃跑了吧?” 苏凯伦和讨论中的卡尔再一次走向山坡边上。他们两人讶异地看着下面的情况,不久后卡尔点了点头。 “没错。精灵是优比涅的幼小孩子。那个既不协调也不合理的产物狱魔女看到精灵,哪有不害怕的道理。” 苏凯伦那副表情像是完全陷入了感动,直视着下方。伊露莉虽然一直冷冷地盯着狱魔女,但是狱魔女终于受不了大叫出来:“啊啊啊啊!” 狱魔女突然向天空升起。 唰地一声,狱魔女把翅膀全力张开,在空中开始奋力地旋转她的身体。不一会儿,从狱魔女红蓝色的美丽翅膀里,涌出了如暴风雨般的羽毛。啪啦啪啦。 伊露莉开始向旁边闪了过去。羽毛几乎像下雨一样,一直落个不停,要是我的话绝对早就没命了。可是伊露莉轻轻地跳开,一面开始施法。狱魔女的周围马上开始吹起风精带来的大风。那阵风吹开了狱魔女的羽毛。就在这个时候。 “呀啊啊啊啊!” 狱魔女趁着羽毛暴风混淆了视线之时,紧抓住时机,往伊露莉的方向俯冲过去,就像老鹰看到小鸡时,自空中俯冲下去捕捉的样子。 由于快速的移动和风精带来的强大风势,迅速在空中形成一个漩涡,漩涡吸附了狱魔女的羽毛,卷起如巨大的帷幕一般。伊露莉己不见踪影。 “啊啊!” 妮莉亚和我几乎同时发出了惨叫声。不久后,羽毛慢慢地坠落下来,才让我们看到了狱魔女和伊露莉。 “我的天啊!” 在我听到苏凯伦这句严谨的评语之际,眼里看到的是伊露莉站得直挺挺的侧面,还有被甩得远地,落在地上的狱魔女。脸埋在地面上的狱魔女,美丽的翅膀血迹斑斑,血水凝固在羽毛上。这是一副凄惨得令人无法卒睹的景象。伊露莉赢了!我和妮莉亚开心地活蹦乱跳、手足舞蹈起来。 但这一瞬间,狱魔女开始笑了。 “哈哈哈哈,你们以为我输了吗?” 伊露莉慢慢地把头转了过去。这个时候,我们才看到了伊露莉另一边的肩膀上有一处很大的伤口。那凝固在狱魔女翅膀上的血是……?伊露莉跪了下来,将自己的脸颊用手蒙住。 “伊露莉!” 妮莉亚一边叫着,一边打算要跑到山坡下去看看伊露莉的伤势。 但是卡尔快速地一把抓住了妮莉亚的脚。 “千万不要跑下去!半兽人们会一涌而上!” 妮莉亚眼眶里充满了泪水,一面看着卡尔一面猛摇头,可是卡尔为了顾及情势,紧咬着双唇,非常严厉地不让妮莉亚下山。杉森虽也气愤地大叫,但他的呐喊声早被半兽人们的叫喊声给淹没了,根本就听不到。伊露莉跪在地上,就像铜像般动也不动。你们这群混蛋! “吱吱吱!你看到了没!给我出来,怪物蜡烛匠!嘿嘿嘿!” “怪物蜡烛匠!快滚出来!吱吱吱吱!” 好啊,我就听你们的话出去,我说我会出去的!只要苏凯伦放下抓住我肩膀的手,我当场立刻飞奔下去!狱魔女从地上站了起来,看了看伊露莉,马上就抬起头,朝我们山坡上看了过来。 “不要再派一些不起眼的家伙来了!怪物蜡烛匠倒底是哪一个?伸出脖子受死吧!” 卡尔对忿怒地直发抖的我们,很快速地说! “现在那些混蛋仍然对尼德法老弟有所恐惧,不敢随便出手。但是我们当然也不能送尼德法老弟去对决的,泰利吉大人。” 苏凯伦用沉重的眼神看着卡尔。卡尔语气坚决地说:“男子是无法和狱魔女对决的。我们必须要逃走。你能理解吧?” 苏凯伦用像是有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好不容易才清掉的表情说: “让我出去对决吧!” “您也是一名男子啊!拜托您,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呢?” 苏凯伦一听,咽了一口口水。山坡下狱魔女和半兽人们对着我们喊骂与嘲讽的声音仍旧不断传来。苏凯伦摇了摇头。 “但是,就算我们现在逃跑也不能解决问题。那些混蛋一定会追着我们不放的。而且我的使命就是将使节团安全又迅速地送达伊斯公国,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绝对不能耽误时间。” 接着苏凯伦用手指着下方。 “而且下面的伊露莉·谢蕾妮尔小姐怎么办呢?” 卡尔很惋惜地看着下方的伊露莉。苏凯伦语气坚定地说道:“让我出去对决。” “一定得出去吗……您也是一名男子。说不过去的。” “要去做了才知道。” 就在这个时候。妮莉亚突然大叫起来。 “让我们派他去吧?” 妮莉亚一面说一面把手指向了我们的后方。卡尔吓了一跳,苏凯伦也不例外。妮莉亚说:“他虽然是一名男子,但是有些地方有点奇怪。而且如果是要用眼神对决的话,那不是他最拿手的吗?” 卡尔一时搞不太清楚状况,但看了一下妮莉亚之后,马上啪地击掌,领悟了什么似的。 “对呀!我们有他啊。泰利吉大人。” “不可以!” “您别误会了,妮莉亚的话绝对没有错。我以人格担保。我们没有其他办法了。” 苏凯伦就是一副绝对不肯妥协的表情。卡尔也等不及了,就即刻转身下了一个手势。但是护卫队员们都很惶恐地看着他们的直属长官苏凯伦。 “卡尔·贺坦特先生!” “我不是在跟您开玩笑。我比您还要了解他啊。而且就算他要逃,在这个荒野上,也会遭受到半兽人的攻击,逃不掉的。算我求您吧,泰利吉大人。” 苏凯伦看了卡尔好一会儿,又看了看山坡下的伊露莉。他的脸上虽然闪过了异常担忧的表情,但马上就显现军人的果决,不再担心。苏凯伦向护卫队员们点了点头。 护卫队员们马上就跑向了马车。那辆马车为了运送罪犯,构造非常坚固,护卫队员们拿出了钥匙,把门打开来,发出嘎吱声。 “快下车!” 马车的铁门打开了,护卫队员大声高喊着,不久后,一名为了遮阳把手放在眉毛上方的男子下了马车。男子表情郁闷地看着护卫队员,护卫队员把手往我们所在的方向指了一指。所以男子就往我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温柴。除了你以外别无他法了。” 温柴面无表情地看卡尔说:“刚才你们说的话,我在马车里都听到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杉森以信赖的动作将长剑交给了温柴。温柴拿着长剑挥了几下。将武器拿给罪犯,苏凯伦的脸色非常地难看,但是他仍然严格坚守着自己的威严,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只是用严厉的眼光观察着温柴每个动作大大小小的细节。 温柴向我们点了一点头,马上就轻快地跑到山坡下去了。 一直在嘲讽着我们的狱魔女,这个时候看到了一名男子跑了下来,马上就警戒了起来。狱魔女立即转身向半兽人问道:“那个就是怪物蜡烛匠吗?” “吱,吱吱?不,不是怪物蜡烛匠啊!” 狱魔女用失望的表情看着温柴。我们其他人全都紧张地咽着口水,聚集到了山顶来。 下了山坡的温柴,正瞪着狱魔女。狱魔女一副认为温柴没什么看头的表情,对着他说: “喂!你回去,叫那个怪物蜡烛匠出来,听到没?难道你想死吗?” 温柴理都没理她,走向了伊露莉。伊露莉当时还是一动也不能动地跪坐在地上。温柴看了看伊露莉,用非常低沉的声音说话。在山坡上的我们要非常仔细地聆听才听得他低沉的声音。 “原来是麻痹了。” 麻痹了?是说中毒了吗?卡尔皱着眉头,自言自语着:“没错。狱魔女的羽毛会引起极大的麻痹效果。” 温柴将伊露莉留在原地,走向了狱魔女。在适当的距离停了下来,慢慢地深呼了一口气。然后温柴开始大声地喊叫。 “喂,修奇!你告诉她,我对她的美貌赞叹不已,但对她伤人的手段不敢领教!” 苏凯伦惊讶地看着我,我也回给他和他差不多讶异的表情。我用真的一副想去死的样子,对着山坡下大喊:“他这么说!” 杉森开始打隔,妮莉亚对他投以心有戚戚焉的视线。于是两人彻底发挥了同袍爱,一起打起嗝来。嗝,嗝! 狱魔女现在的表情是有些超乎纸笔可以形容的。狱魔女无力地垂下肩膀,嘴巴惊讶得大开。她看了一下温柴,再看了一下山坡上的我。狱魔女手指着自己的胸前,问说:“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修奇!你告诉她我是在跟她说话!” “他这么说了!” 狱魔女后面那群吱吱喳喳爱乱叫的半兽人,半句也不敢吭声,现场一片寂静。那些半兽人全都张开了嘴,露出了尖锐而闪闪发光的犬齿,连口水都流了出来。狱魔女大呼了一口气,镇定下来之后,说道:“那,等一下。你是不是不和我面对面说话,而是要透过那名少年来传话?是这样的意思吗?” “修奇!你告诉她,我本来一直很好奇,为何一位地狱之女会去答应半兽人的要求,而我现在才终于知道原来是她的眼光太差,不论是谁叫她,她都会应声好,跑出来捣蛋。” “他这么说!” 狱魔女开始慢慢有了愤怒的表情出现。本来就是嘛,遇到了这样荒唐的事情,也不能责怪她不马上生气的啊。 “你这家伙!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 “你告诉她,开玩笑是要和彼此水准相当的人才会开的!” “他这样说了!” “呃啊啊!什么呀,哪有这种事!” 狱魔女一阵狂怒,马上向温柴的方向走去,而温柴也立刻拿起长剑对准了狱魔女。狱魔女看到了长剑上反射的银光,停顿了一下,但是马上就嘻嘻一笑,看着温柴。想用眼神把他给看穿。两个人如此地互看,对峙了一阵子。 狱魔女突然往后一跳,向后退了。几步。她讶异地说:“怎,怎么会这样?” 温柴笑得非常冷酷。狱魔女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狱魔女想要再次用眼神将温柴看穿,而温柴依旧是眼光锐利地与她对看,丝毫没有被她影响到。狱魔女万分恐惧,几乎喘不过气来。狱魔女说道:“你,你!” 狱魔女用真的非常害怕的神情,说:“……是女的吗?” “噗哈哈哈!” 最后妮莉亚拍了一下杉森的肩膀,爆笑开来。温柴则是淡淡地笑着,放下了长剑,说道:“你跟她说,她的眼神模糊而让人感到迷惑,我真的知道她的眼力非常的糟糕。” “他这么……” “够了!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我现在没有心情和你们开玩笑!你,你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 我还没说完,狱魔女就扯着喉咙大喊大叫着。温柴没有回答她,而是闭上了眼,慢慢地调整他的呼吸。 第二章 突然间,温柴睁开了眼睛。狱魔女随即露出难以呼吸的表情,一屁股坐在地上。温柴像是觉得恶心似地看着狱魔女,用咆哮的声音低沉说道:“Ahn choudarii。Nanysanchee ama Reki Jarklapi……Peeaii!” 狱魔女好像还没察觉到自己已经被吓得坐在地上。她的姿势像是介于坐着与躺着之间,一直维持着这种姿势,用苍白的惊吓表情看着温柴。突然间,温柴举起长剑指向她的胸前。狱魔女露出像是被剑刺到的表情。 “Ahe choudarii!” “呃啊啊啊啊啊!” 狱魔女开始刮着地上往后匍匐前进。我的天啊!她明明有翅膀,竟然会没想到用飞的!温柴立刻往前跑去,凶悍地挥舞着长剑。 从银制的长剑闪现出杀气腾腾的剑光,使狱魔女感受到更加强烈的恐惧感。温柴看起来像是为了让她害怕而挥剑,反而要让她中剑的意味不大,不过这样对这个早已被惊吓到的狱魔女已经很足够了。 她无神地往后爬了一会儿,就跌倒在地,整个人滚了一圈之后站起来,疯狂地开始逃跑。她在翻滚的时候羽毛乱七八糟地散落了一地。苏凯伦惊讶地张开嘴巴看着这一幕。 那些半兽人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还尚未反应过来,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狱魔女一看到半兽人的大军挡在她前面,这时她才展开翅膀边跑地飞了起来。她好几次都没能顺利飞起,然后才岌岌可危地拍着翅膀,好不容易才没有冲撞到那群半兽人,飞上去之后立刻消失在天空远方了。 那些半兽人呆愣地看着飞走消失的狱魔女,然后一面感到一股新的恐惧,一面看着温柴。温柴已经是长剑垂在旁边的自然姿势,有些歪斜地站着,用歪斜的眼神瞪视着那些半兽人。我可以听到就站在我身旁的苏凯伦,声音低得像在呼吸似地说:“路坦尼欧大王和罗克洛斯海岸的……” 嗯。他好像是在说路坦尼欧大王的著名冒险事迹。可是在罗克洛斯海岸与三百多只半兽人对峙过的路坦尼欧大王,当时是处在背后有亨德列克这个强大势力支援的状态。如今却是温柴独自面对一百多只的半兽人。 他的脚步移动了。 温柴自己走过去,他并不是朝向敌人走去,只是像散步似地轻松走着。他就只是这样走着。但是他的可怕眼神却让那些半兽人退后。半兽人刚才看到逃跑掉的狱魔女的模样,而现在则是看到让狱魔女逃跑的人走向他们。 接着,就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声。 “吱!眼,眼珠怪来了!” 那些半兽人惊慌地往后退了几步。护卫队员们发出很大的赞叹声。虽然半兽人们向温柴伸出颤抖着的大刀,但是根本不敢往前走。 其中的一个半兽人终于忍不住大喊:“吱!只有一个人!打倒他!” 可是没有一只半兽人敢动,而且还有另外一只半兽人喊着:“不行,不行!吱吱吱!怪物蜡烛匠都还没,吱,出来!吱吱!” 随即,那些半兽人就用敬畏与恐惧掺半的眼神(虽然这只是我自己的猜想),抬头望着站在山丘上的我。我尽可能看起来很凶恶,用力发出鼻息声,肩膀使力之后抬头挺胸昂然地看着那些半兽人。妮莉亚一看到我的模样立刻闭嘴捂住往后跑掉了,但是其他的护卫队员则是一动也不动地紧拉着弓。 如果说半兽人比较怕的是我,而不是山丘上这二十多把瞄准半兽人的弓箭,那一定可以增强我的自尊心。我实在是不了解半兽人内心的想法,但不管怎么样,那些半兽人因为对于怪物蜡烛匠和眼珠怪有心理上的恐惧,再加上对二十把弓箭有现实上的担心,所以不敢扑上来。那些家伙开始缓缓缓地、慢慢地后退了。就在那一瞬间,温柴大声吼道: “Peca!” 那些半兽人叫出怪声,就都很勇猛地往后转身跑走了。 “吱咿咿咿!” 苏凯伦·泰利吉护卫队长应该要对他押送的犯人致以最高的敬意才对。因为这个犯人独自一个人只用眼神,就把一百多只的半兽人给击退了。虽然这种情形有些奇怪,但苏凯伦还是不失风度地郑重向温柴道谢。真是一个有风度的军人啊! 那时,尼西恩陛下一听到卡尔说他决定担任前往伊斯公国的使节,非常地高兴。可能他是以为他已经让卡尔变成自己的人了。卡尔并没有说他是为了要去戴哈帕港见红发少女才答应出任,只是说他不想违逆陛下隆恩。 接下来进行一连串新任证书授与、任命权状授与以及感谢祈求亚色斯的祈祷仪式,叭叭叭!叭叭叭!有些吵吵闹闹的,甚至是有些轰动,闪光耀眼,然后我们才得以在稍微阴霾的天气里从拜索斯皇城出发了。 我们的成员很简单。根据卡尔的说法,不对,是费雷尔说的,我们拜索斯一定要守住卢斐曼海岸直到十二月,所以与伊斯公国的会谈务必要尽快才可以。而且我们自己本身也很急,克拉德美索的苏醒期限一天天地逼近。所以暂时先不讲究体面和礼貌,只求尽速行动,所以很简单地就成行了。卡尔对我们解释:“本来国家使节团不只有商人、学者、留学生,还要有音乐家、美术家、作家等各种具备艺术涵养的人员随行。这样可以提高使节的体面,同时负责促进两国之间的文化交流。但是现在的事态使我们无法这么做。” 我们的成员,首先,是一位名叫苏凯伦·泰利吉的护卫队长,以及二十名的护卫队员随行,担任我们的护卫。然后当然还有拜索斯使节卡尔,以及杉森、我、伊露莉、妮莉亚。 亚夫奈德因为巫师随从死去,心理受到严重打击,需要休养,所以无法和我们一起去。而艾赛韩德则是留下来看护亚夫奈德。卡尔也劝吉西恩一起去,但吉西恩坚守自己说过的话,他说过他一离开首都就会有人暗杀他!所以在首都以外的地方他就无法和我们一起同行。因此我们只好跟吉西恩分开了。 为了能够到伊斯公国之后做证言,杰彭间谍温柴也与我们同行。 其实正确地来说,虽是押送温柴,不过那只是苏凯伦的想法而已。我们则认为他是与我们同行的伙伴。 现在是晚餐时间,杉森和温柴还互相干杯,由此可知我们把他看成是同行的人。苏凯伦看起来像是忍不下那口气,带着僵硬的表情。 虽然无法招待温柴好好吃一顿晚餐,但是杉森用酒替代,拿着酒杯走到马车递给温柴,就在铁窗前干杯了起来,让苏凯伦快看不下去了。 “对犯人……不可以给他喝酒。”苏凯伦如此说道,但杉森耸耸肩,说:“喝醉酒的人怎么可能会逃跑?” 苏凯伦简直快气炸了。 老实说,我、杉森、妮莉亚和伊露莉都没有正式的职衔,只是统称为随行人员。所以苏凯伦对杉森根本没法确定他自己的地位,才会气成这样。苏凯伦严格说来是随行武官,但杉森的言行举止也是随行武官(嘿嘿,我好像也是哦)的样子。但是苏凯伦是正式的护卫队长,因此他也应该要护卫杉森才对。于是乎,这位军人,苏凯伦对于这种模糊不清的关系好像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他企图想去接近那些上下关系非常明确的护卫队员。嘿,嘿嘿。 当然啦,可怜的苏凯伦先生不久就确定他这个长官是不可能插得进士兵们的谈笑,只好回头来找我们了。所以现在他愁眉苦脸地坐在我们围坐着的火堆旁边。 除了伊露莉,其他人的脸都是暗红色的。 从火堆里迸出的火花,在空中刻画出短暂的自由与极度的热情。 火花诞生、飞扬跃动、发出热情、烧尽。如果那也堪称是一个生命周期的话,那么火花应该会认为我们人类动作慢吞吞且令人不耐烦。我一边想这些东西一边喝茶,结果这个笨想法的代价就是让茶从嘴边不小心流出来了。 “你需不需要一个围兜兜啊?” 妮莉亚突然爆出这一句,呵呵。妮莉亚甚至还拿出手帕帮我擦了下巴。我怎么觉得我好像一个呆子。卡尔正在喝着炊事兵端给他的咖啡,他首先开口对苏凯伦说话:“泰利吉大人,您去过伊斯公国吗?” “是的。我去过那里。” “那里风景美吗?” “是的。凡是海风吹拂的地方,都感受得到船员的那股神秘,但伊斯公国却是那股神秘色彩特别深刻之地。” 卡尔听到如此高深的、文学式的回答,先是吓了一大跳,呵,呵呵呵。这个军人叔叔何时变成这样的?不过,我立刻察觉到他是在背他看过的句子。因为我看他脸上没有任何感动的表情,我才知道的。 卡尔微笑着说:“泰利吉大人您的感想如何呢?” “咦?” “您喜欢那个地方的什么呢?” “我……您是说我吗?” 苏凯伦立刻沉思了起来。 我们很有耐心地各自喝着咖啡、酒、茶,等他回答。而在另一头,杉森和马车里的温柴不知在聊什么有趣的话题,我可以听得到杉森的大笑声。哇哈哈!在我们附近的怪物一定都逃走了,所以我们现在很安全了。妮莉亚因为编不成头发,结果手指把头发弄得纠缠在一起,就在此时,苏凯伦说:“我很喜欢他们的渔夫。” 卡尔睁大着眼睛问道:“渔夫?您是说钓鱼的渔夫吗?” “是的。他们是一群和最巨大的敌人交战的人。而且他们忘记自己是在战斗,一点都不认为那是种战斗,我对这种沉默的人印象很深刻。” “是吗?嗯,那农夫不也是和巨大的敌人交战吗?” “除了老死的农夫以外,大地是不会吞噬农夫的。” 卡尔对于苏凯伦意外地出现有才气的回答,露出了高兴的表情。 “说得也是。哈哈哈。” 原来苏凯伦也不是那种一定得冠着军人称号的人物啊!看看杉森,他像个警备队长吗?分明是怪物嘛。看看我,我……哎……我实在是无话可说。 “噗哈哈哈!眼珠怪!” 杉森倚靠着马车,和马车里的温柴有说有笑,他又大笑了一声。 我看到他那副样子,不禁笑了出来。卡尔拿毛毯披在身上,然后拿出了书。伊露莉立刻召唤出光精,帮卡尔照明。 “啊,哎呀,真是谢谢你。” “在昏暗的地方看书有害眼睛。” 伊露莉因为白天受了伤,在肩膀上缠了绷带,手臂则是固定着。 但她仍然像是面无表情之中带着温暖的微笑。我想即使她被挂在悬崖峭壁,或者快被送进龙的嘴里,她也会带着近似无表情的微笑吧。 对她而言,人生到底是什么呢?数百年的故事……不对,她说过她是一百二十几岁。那么一百二十年来有些什么回忆呢? 对于拥有十七年的回忆的我来说,我就算问了应该也无法理解吧。东想西想了好久之后,我用稍微笨拙的语气随口问伊露莉:“对了,伊露莉你是去戴哈帕港做什么呢?” 伊露莉转头面对我。我会不会问得太冒昧了? “啊,对不起,我太失礼了。” “不会,没有什么好失礼的。我是去那里寻找某个人的形迹。” “形迹?” “是的。” 她好像不怎么想说的样子!我作罢,决定睡觉。要是不睡明天早上一定又会痛苦万分,所以赶快去睡比较好。啊啊,好累哦!我一躺进毛毯里,不一会儿就看到杉森回来。卡尔把杉森叫去。 “喂,费西佛老弟。” “咦?” “我跟你说一下以后你要做的事。你听好不要忘记。” “啊,是。” 然后卡尔继续说了一些话,但是我已经呼呼大睡了。呃呃。我深怕早上的到来。 “你一定要欺负我的脚吗?” “哎唷,你是用屁股在跳舞啊,摇摇摆摆的。眼睛不能睁亮一点吗!” 实在是太过分了!为什么人类向食人魔学剑术,还得听它斥骂? 护卫队员表情糊里糊涂地看杉森示范之后,立刻对我投以觉得我真是可怜的那种眼神。而苏凯伦则是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对杉森投注充满好胜心的眼神。 我们扎营的地方是在一片树林里面。在这弥漫着晨雾的十一月树林里,每踩一次落叶,就听到薄霜碎裂的嘎吱声音。妮莉亚像是被冻到了的小猫,在毛毯里只露出一个头看着我们,伊露莉则像平常一样,在稍远的地方看书,做记忆咒语的动作。卡尔表情认真地看着炊事兵。炊事兵有什么好看的?事实上,卡尔站在炊事兵旁边的位置,可能是因为那里最为温暖。虽然如此,你也来这里劝劝杉森吧,卡尔! “这是什么呀?我说过几次了?我叫你好好转!” “低!高!不对,更轻一点!不是,更用力一些!” 我到最后害怕地大喊:“呃啊!拜托教我简单一点的啦!我是人啊!” 我是人类。所以我没办法做出像食人魔那样的动作。不对,怎么可能用相同的力量上下左右地刺、切、拍打,一下子连做八次?就算有OPG也只能勉强做到,以现在的我更是不可能做到的。 杉森对我说“你没了OPG,不可以让杰米妮还没嫁人就守寡”这一类不像话的话,还拉着我的耳朵叫我练剑。还是在故乡时向透纳学剑那时候比较好,这一回我可是死都做不来。但杉森把我所有抗议的话都当成是耳边风,继续威吓我:“接连做三次,连续动作再做一次!” 好,我做!我来做!首先准备从肩膀上面拔剑,往前跳起来打击,往右劈,往左劈,右劈,左劈,往上之后跳起来打击,脚抽回来,再把剑拉到肩膀上端阻挡,从这个姿势,变到这个姿势,再从这个姿势……砰!哎唷,挨了一拳,他妈的。 “反方向转过去,往后!” 嗡嗡嗡!是杉森的示范声。是卡尔发出的声音吗?不对,是马车里面的温柴正在笑着。护卫队员则是出神地看着杉森。我狠狠地挥了剑。咦?为什么我的剑比较大,却一点也没有声音? 我又反复做了好几次,终于好不容易可以从头到尾很平顺地做完动作。杉森随即用很平淡的表情说出不得了的话。 “你叫我做一百遍?” “对,做一百遍。” “那今天不继续前进吗?” “当然要。你如果想跟我们,就赶快做一百遍!要是不行,就丢下你不管了。” “五十遍!不管有什么事发生,我也绝对只做五十遍!” 杉森根本不听我说,但是我又动用了所有卑下的手段之后,才好不容易达成五十遍的妥协。我在冰冷的冬季早晨,汗流浃背地做着那个生硬的连续动作。 苏凯伦的表情像是在沉思什么似地,看着这幅光景,他沉稳地点了点头之后,立刻大声喝斥那些在看我的护卫队员,说他们怎么这么闲着没事做,于是那些护卫队员也全都开始做枪术训练。所以我和二十名护卫队员可以说都一条心对杉森投以憎恨的眼神,我可以感受得到和他们之间的同志情谊。 “要不要我喂你?” “如果可以的话,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妮莉亚随即笑嘻嘻地舀汤给我喝。我喝了之后感觉悲从中来。 爸爸,我想到你那时候的枪术训练了。呜呜。手臂痛得都拿不起汤匙了。妮莉亚还很亲切地撕面包送到我的嘴边……结果就在我要咬下去的那一瞬间抽走了。呃。我被玩弄了,真是悲惨。妮莉亚咯咯笑着继续捉弄我,伊露莉的表情变得很讶异地看着她的模样,说:“妮莉亚,你要是不打算给修奇面包的话,为什么装做要给他面包的样子呢?” 妮莉亚没有说什么,把面包丢到我的嘴里。我赶紧接住嚼了起来。 我们横越过东部林地,朝着绵延在东部林地外围,广大的红色山脉前进。听说越过红色山脉之后,便是夹于山脉与海洋之间的伊斯公国了。 卡尔对我说明关于伊斯公国这个国家的一些事。 伊斯公国位于山脉与海洋之间的狭小地带,或许是因为位在战略性低落、无需并吞的地点,因此以没有军事价值这个理由而得以存活。不过还好,听说伊斯国人民是说拜索斯语的。但是听说他们也有不少人会说杰彭语和海格摩尼亚语。 “他们是说拜索斯语的?” “是啊,尼德法老弟。事实上,是一些祭司和巫师不断往返,用我们很难想象得到的手段去促成,才使整个大陆大致上可以使用同一种语言。嗯,你有没有听过‘方言’这个名词?” “方言?那是什么呢?” “就是同种语言,但是因地方不同而稍有差异。” “同种语言也会有差异?” “是啊,例如在有些地方,妈妈是说‘阿母’,笨蛋是‘憨人’,这样应该可以懂了吧。” “咦?那不是很奇怪吗?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那是因为人们生活在相隔很远的地方,日子一久就会形成方言。你想想看,两个地区如果相隔着海洋或山脉而无法互相往来的话,是不是语言会变得不同?” 这是什么意思啊?我皱起眉头说:“真是奇怪的一句话。小孩子不是直接跟父母学语言吗?那语言怎么会变不同呢?” 卡尔点点头说:“当然会变不同啊!只要日子一久,一点点的差异就会变成很大的差异!” “可是……在我们国家没有这种情形,不是吗?”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尽管距离非常遥远,一些巫师还是能够互相对话。祭司也是一样。而且巫师和祭司们大概都扮演着以学问或其他方式来传递文化的角色,所以我们国家才会没有方言。可是听说在魔法发达之前是有方言的。从路坦尼欧大王的传记里就可以看到有关方言的故事。” 卡尔这番话真是怪异。竟然有方言这种东西。呵呵,真是的。 不管我再怎么费脑筋去想还是想不通。有方言的时候,人们到底是怎么沟通的?哼嗯。会不会就互相不把对方当成人?卡尔继续说道:“事实上,有好几次,一些巫师和祭司都曾提议创造大陆的共通语言。我们虽然没有机会到外国去,但是他们却常需要用语言沟通,所以他们知道有共通语言会很方便。” “哦,好像不错!然后呢?” 卡尔瞄了一下伊露莉,然后笑着回答:“结果只是发现到学问上的要求,是很难突破政治上的障碍的。” “咦?” “祭司们是为全体人类服务的人,和一般人不一样,一般人都比较喜欢使用和外国人不一样的语言,也因此才能感受得到民族情感。” “嘿?这个我就比较懂了。哼嗯。可是伊斯公国为什么使用三国语言?” “因为他们的人民尽量不想和三国中的任何一国起纷争。” 现在的伊斯公国君主虽然向拜索斯、杰彭和海格摩尼亚三国朝贡,但是朝贡的数量并不是非常多。三国都对伊斯公国不作干涉,因此伊斯公国可以对贡物有少许埋怨,或者对三国的商人偶尔课关税课得很重,他们国家对这一类事情是有其自尊心的。啊,当然三国之中的任何一国都不可能占据伊斯公国,所以伊斯公国对任何一国都显示伊斯公国的自尊心,可是会明智行动,不会触犯到对方国家的自尊心。 “是吗?” “是啊。” “嗯,那么伊斯公国既然是没有价值的一块土地,那他们人民是靠什么过活的?” “靠三角贸易啊,尼德法老弟。他们买进三国各自盛产的商品,再卖给生产不足的地方。也因此他们能通三国语言。特别是最近几年,他们从海格摩尼亚和杰彭的贸易之中获得很多的利益。我们和杰彭战争,因此海格摩尼亚的商人无法通过我国到杰彭去,好像都经由伊斯公国去杰彭。” “哼嗯。是哦。嗯?等等。那么在伊斯公国也能遇得到杰彭商人喽?” “当然啦。要是真的遇上了,我们可得小心一点。那里不是我们国家,所以要小心行事才可以。” “哼嗯。是,我知道。” 我和卡尔在马匹上愉快地聊了这些话。在我们旁边的妮莉亚把身体倾靠向卡尔,问他:“可是,我们还剩下多少路程要走呢?” 妮莉亚身体倾斜得太夸张了,卡尔惊吓地说:“啊!危,危险啊!” “没关系的,卡尔叔叔。不要担心。我们还有多少路程呢?” “啊,明天就可以到了。” “咦?伊露莉不是花了十几天往返吗?可是我们骑马三天就到了?是因为我们骑马比较快的关系吗?” “啊,明天早上可以到达伊斯公国,如果要到戴哈帕港,还需要再花一些时日。” “嗯。那么时间就差不多喽。哇!伊露莉用走的,竟然和骑马花费的时间一样!” 在后面跟着的伊露莉听到这句话微笑着说:“因为我是在森林中奔跑的关系。” “好厉害啊。” 这时候,从马车那边传来杉森的大叫声:“喂,眼珠怪!” 温柴并没有马上顶回去。事实上,他现在应该是在比较轻松的立场。即使他还是被监禁在马车里,但马车里既可以坐又可以躺。 跟同杉森绑着脚踝的那时候相比,现在确实是很幸福,所以在马车里面传来了温柴有点闷的声音:“干嘛?” “你的那个专长,教我一下吧。” 马车里面发出了沙沙响声,随即,温柴从铁窗探头出来。他看了看杉森,说道:“什么专长?” “会让人害怕的那种眼神。是不是叫杀气呀?” 温柴冷冷地笑着说:“像你这么迟钝的家伙,是做不来的。” “什么呀!” 杉森虽然瞪眼看他,但随即垂下眼皮。他是想对谁瞪眼啊? 马车发出喀啦喀啦声,马匹发出喷叭喷叭声。东部林地在我们的脚下不停息地向后飞逝,接着我们讲入了红色山脉。 第三章 “是海大耶!” “你说什么?” “不,不是啦,是大海海!” “修奇……” “呃啊,是大海耶!” 是海呢。那个就是大海啊。哇啊,好神奇哦。海里有好多好多水哦。多得不得了。在水平线上向着港口航行的小小帆船,远远看来就像许多的小白点洒在海面上一样。实际上的小小帆船当然不小。但是从山边看下去,宽阔的海平面和点缀在其中的点点帆船,就好像在草原上开满了娇巧的小白花一般。跟在船后面,绵延不断的水痕像在水上开了一条白色道路。但是航行在这条白色水道尽头的船只,小到几乎都看不见了。朝阳升起于海平面上,阳光尽情地洒落,随着波涛翻滚,掀起阵阵浪花。呃啊,美丽的海洋! 迎面而来的风,掺杂着一股奇怪的味道,那好像是种腥味似的浓烈味道。真是奇怪了。为什么淡水鱼就不会有这种味道呢?闻到腥味,感觉好像是鱼发出来的,但却又不是。那到底是什么味道呢?这里吹着和草原完全不同的风。 我和杉森对这股味道好奇地东闻闻西嗅嗅,而伊斯公国的国境守备队长和卡尔很沉着。他笑着说道:“您的随行人员们好像是第一次来到此地的样子。” “是的,您说的没错,这真是一幅美丽的风景啊。” “啊,请您说话不用太拘束。您是贵国的使节团代表,而我只是一个负责守备国境的人员而已。我已经得到上级的指令。请跟我来。” 这虽然是山中一间小小的房子,不过仍然可以看得出来国境守备队的纪律森严。屋子里有马厩,兵器库,以及接待使节的餐厅等等,设备相当完善。简单地用过早餐后,我们在国境守备队长的带领下,进入了伊斯公国。 从山上看到的海边,觉得距离不是很遥远,不过就是怎么走也走不到。不断地翻山越岭到快要不耐烦的时候,才终于到达了平地。 “那里就是戴哈帕港吗?” 伊露莉对我提出的问题摇了摇头。 “不是的,修奇。要延着这条海岸线走到更远的地方才是戴哈帕港。这里只是靠近国境的一个小海港而已。” “啊,是这样子的吗?这里只是小港口而已吗?” 这么大的港只称得上是小港口吗?啧啧。 “是的。这里虽然也很大,但戴哈帕港才是更大的港口。” “呵呵。” 这个渔村的名字是赛多拉斯。 一到了村子口,就看到为了欢迎使节团,成群结队、夹道欢呼的村民们。虽然村民的人数不是很多,不过这还是一件挺有面子的事。 村民们顶着十一月份吹得人刺痛的海风,全身裹得紧紧地,只露出冻红的鼻头,站在路旁为我们欢呼喝采。哎唷,真是承受不起呀。 村民们好像也对我们这个国外来的使节团如此独特的模样,而感到好奇不已。使节团一行里有一位美丽的精灵,和一位骑在高大马匹上的娇小女子,这种景象当然是有点奇特了。所以村民们纷纷用惊讶的表情看看我们,然后交头接耳地在讨论着。 “拜索斯王国好像有很多女骑士的样子。” “可是,精灵骑士这倒是连听都没听过啊。” 我听到村民们的说话腔调与发音,吓了一大跳。 刚才国境守备队长说话的时候,操着一口完美无缺的拜索斯口音。但是这些村民们讲起话来,却和我们的发音有些高低不同的腔调。啊啊!那个就是所谓的方言吗?但是其实也没什么太多相异之处嘛,反正使用的单字和文法都一样,感觉不出有任何的差异。 村民们个个感动莫名的表情,使得整个欢迎队伍的情绪升高许多。伊露莉还是面无表情,而妮莉亚则是开心地笑着向群众们挥手。 杉森要不是因为想要贯彻到底,坚守着他的面子,大概也早就挥起手来了。 在赛多拉斯村民的夹道欢呼下,我们一路行走到村中大路的尽头,国境守备队长引领我们参观了赛多拉斯村一座很大的公会堂。 不知道称不称得上是公会堂,反正就是一栋大型的两层楼建筑物,盖在沿着海边大马路再往上走一点的海岸断崖上。建筑物有一面是完全向着海而建造,内部的视野也相当不错,钉在墙壁上的厚木板抵挡住了强劲的海风。我刺一下杉森的腰,问他:“屋顶上为什么绑着绳子啊?” 杉森也是一副不解的表情看着屋顶,然后他回说:“就是啊?啊!一定是拿来防止台风或海风把建筑物吹倒用的。” “啊,是这样吗?” 这也难怪,风势真的大到吓人。我甚至觉得连狭窄的巷子里,都会有三种以上不同气流的风在窜流着。把这里叫做风之城,应该也不为过吧? 带我们参观公会堂里里外外的国境守备队长说话了。 “等用毕午餐后,我会带领各位前往那吴勒臣。从首都来的迎接团正在那吴勒臣等待各位。” “啊,是。谢谢你。” 卡尔一脸疑惑地回答了。用午餐?哼。这是另一种客套的说法吧。你讲吃午饭我们也听得懂啊? 公会堂的一楼是宽敞的大厅,现在整个大厅都排列着整整齐齐的桌子。我们表情不是很愉悦地在桌子旁坐了下来。因为桌上各式各样的料理,虽然很丰盛地排放在桌子上,不过第一个抓住我视线的料理是置放在桌子正中央的巨型怪物。那是一只头长得像蜥蜴的怪物,看看它的脚,哇,那么大的脚要怎么走路啊?而且它的背上还背着一个坚硬的盾牌。我不得不再戳了一下杉森的腰。 “那,那个是什么啊?” “不知,不知道耶?为什么要把怪物放在桌子上呢?” 接着我看了一下坐在对面的妮莉亚,不过我马上就把头转了回来。妮莉亚一脸的苍白,张着大口,屁股没有紧贴着椅子的坐姿,是为了防止那只怪物万一起身攻击时,可以抢第一时间跑掉。苏凯伦的一句话解救了大家。 “那是海龟。” “海龟?” “嗯。伊斯公国的有名料理之一。” 伊露莉一脸非常难过可惜的表情,看着那只海龟。我们整只都要吃掉吗?过了一会儿,服侍我们用餐的年轻女仆们都到齐了之后,我才知道那只海龟的吃法。女仆中的一位轻轻地剥开海龟背上的盾牌,里头冒着热腾腾的烟,全都是烹煮过,调了味的海龟肉。可是,可是……这种吃法实在太奇怪了。为什么要保留食物完整的原形呢? 伊露莉脸色凝重地从头到尾没看那只海龟一眼,直到用餐结束。 不久后,女仆们端出下一道菜,把盘子放在我们每个人的桌前。 哎唷,我的天呀!这个地方的人是不是认为,吃东西一定要很有把握地知道自己在吃些什么?我眼前的鱼,几乎是被完完整整地保留住它的原形躺在盘子里,还看得到它眼睛突起的白色部分。当然这是一道鱼肉已事先切割好,放了调味料,烹调得非常美味的料理。可是这只大鱼的头和尾巴都还是完整地被保留着,让我不得不去想,为什么我要和食物先来个眼神的对决才能享受美食呢?真是奇怪的癖好!被这样吓了几次之后,接下来盘子上放了一只巨大(我以优比涅和贺加涅斯之名发誓!真的非常超大!)的龙虾被端出来的时候也不怎么讶异了。那只龙虾虽然已经成为桌上佳肴,但它的外型一点也没有被破坏到。 “这个国家的人……大概很不喜欢用嘴巴去尝味道吧。要马上看,马上知道那是什么料理吧?” “嗯。很有可能。” 苏凯伦认真地为我们介绍这只海龙虾料理有多么珍贵稀有,营养价值有多高,而且特别强调其与众不同的极品美味,但是我们只能用一副快要晕倒的表情,瞪着那只龙虾瞧。妮莉亚听苏凯伦说这是一道昂贵的料理,胆怯地沾了沾味道,就开始吃了起来,伊露莉则是白着一张脸,小心翼翼地说道:“这里的人们,不只是喜欢食物本身的美味,连原生物的外观也爱不释手啊。” “好像是这样子。” 杉森慎重地点了点头,说:“这也没什么嘛,我们不是也有烤乳猪这道料理吗?” “那个至少没有保留太多原来猪的样子了,不是吗?而且我们是整头猪都吃的吗?当然是撕下可以吃的部分来吃的喽。” “这有什么,他们大家都吃得那么健康,我们当然也可以吃呀。” 杉森不愧是杉森,只简单地说一句,表示他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然后就埋首在食物堆里了。我则是想尽办法,尽可能让别人看起来以为我不是因为食物不合胃口,而是我原本的食量小所以才剩下食物,并且很有礼貌地离开餐桌;尽可能看起来不像是吓得发抖而逃跑,而是很有礼貌地离开大厅。 一走到外面,就是一阵猛烈的海风打在我的脸颊上。哇啊!通体舒畅,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哈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呵。”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是盖在断崖上的建筑物的关系,房子前面有一个宽阔的广场,从那里环视周围所有的景物,都成了水平线一般地笔直。再加上天空的乌云好像没有尽头般地恣意洒开来,看起来更像是无限宽广的天与地,令人叹为观止。我被周围的景象给震慑住了,身体因而稍微晃动了一下。我向停在广场另一边的马车走去。 马车那里坐了两名士兵。他们为了监视温柴而没能参加宴席,正坐在马车的马夫位置上吃饭。不知道是不是村民们带来的食物,他们两个吃着面包,一些蛋糕,一盘烤肉,手里拿着一瓶酒,很开心地互相把酒言欢,逍遥自在地用餐。他们看到了我,笑着问道:“哦,您这么快就用完餐了吗?” “请您说话不用这么客气。我是修奇。修奇·尼德法。” 那两位并没有对我也自我介绍一番,只是一径地笑。但是他们把喝过的酒拿给我,我很感激地接过酒瓶,喝了一点。 “你们二位还是进去用餐吧?反正马车是锁着的,不是吗?” “啊,这是命令啊。” 护卫队员简短地回答,我也无言以对点了点头。把酒瓶还给他们以后,想起温柴不知道怎样了,于是绕到马车后面,透过门窗的格子往里头瞧了瞧。温柴拿着面包、一瓶酒和一盘菜,随意地吃着,突然发觉窗户黑了一边,他才看到了我。 “让开一点,很暗,我看不到。” 我耸了耸肩膀,就在马车后门的踏板上坐了下来。马车冷冰冰的铜铁外壁,让我的背凉飕飕的,而我的眼前是一片广大无垠的浩翰海洋。还有从水平线尽头开始,延伸到我触目所及的天空,一层叠的乌云泼洒无止尽的灰色,任它漫延着。 “你还在那里吧。” 在我背后,从马车里传来了温柴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的?” “你每动一下脚,马车就会发出声音。” 嗯哼。这么看来,我是坐在踏板上,抖着脚的喽。 “马车里,不冷吗?” “当然没有母亲的怀抱那样温暖。还有外头的乌云满布,光线很弱,很暗。” 我把头一转,耳朵靠在马车门上,茫然地望着另一面海洋。 “外面也不亮,暗暗的。” “好像快下雨了!” “什么?” 温柴可能是换了一个姿势,马车晃动了一下。然后温柴的声音从上面传了过来。 “等一下你就会看到一幕很壮观的景象。” 我抬头一看,温柴把头挤出窗户的格子,双手则是靠放在窗沿边。会看到什么很壮观的景象呢?不过,不久后我就知道是什么了。 嘟嘟嘟嘟下雨声、我听到了坐在马车前面的护卫队员在嘟嚷说话的声音。不过是毛毛雨嘛。然后我坐在马车踏板上,晃着脚,看到了温柴所说的壮观景象,真的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场面。 这是冬季里,一场在海边下的雨。 唰唰唰唰!…… 在我头上,雨水从马车屋顶,嘟!嘟!一滴滴地滴下,不过我根本没有时间去在意它了。真是太令人惊讶了。那是滂沱大雨下在汪洋大海上的景像。起初像是从海面上升起了白色的雾气一般。涮咧涮涮……周围的景物全都糊掉了,灰蒙蒙地一片。然后雨水开始拍打海平面。海平面虽然被雨水打得涟漪不断,但是远在此处的我,看到的只是一阵阵朦胧神秘的灰色和灰色间,水乳交融般的天旋地转。 在浓灰色的雨水之间,瞥到一眼早已没有焦聚,朦胧一片的海洋,在那宽广的水平面上,任由滂沱大雨不断坠落。数也数不清的雨水。 触目所及之处都是白丝和银丝般的雨线,把所有的景像都笔直地切开来一般。 掉落在海面上的雨水声整个混杂在一起。但就像是无数的竖琴,同时拨动琴弦一般,从很远的地方隐隐约约地传来涮涮咧涮……又畅快又忧郁的雨水声啊。下在冬季泛着灰色光影海洋上的一场雨之旋律。不知不觉间水平线已经越来越模糊,消失不见了,周围一片乳白光线的世界。我好像超脱了现实,飞到另一个有着舒适轻爽的空气晶莹的雨水坠落的世界。 嘘嘘嘘,嘘嘘,嘘嘘嘘。 温柴把脸挤在窗格子中间,吹着口哨,而坐在下面踏板上的我,则是看着还在下着雨的天空。温柴说道:“我的故乡是沙漠。今天这样的光景,是在我的现实世界范围以外的。” “你觉得幸福吗?” “现在觉得幸福。” “除了现在,不想别的吗?” “想了也没用。” 唰唰唰涮…… “我要重头开始,重新生活。” “是这样子吗。” “你的话对我有很大的帮助。虽然不知道未来会过得怎么样,但是要努力去看看。” “去看看什么?” “我的人生。” 唰涮涮涮…… “昨天晚上我看着营火,有了一个想法出来。如果一个火花也堪称是一个生命周期的话,那么火花应该会认为我们人类动作慢吞吞,且令人不耐烦。不知道如果比喻成雨水会怎么样?” “那比喻做海呢?” “什么?” “比喻做神怎么样?” “我无话可说了。” “怎么可以无话可说呢。你是人类啊,有话就要说出来。不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你和国王陛下约定好了吧?只要肯配合做口供,国王陛下会放了你的。” “除了我的命以外,很多事都约定好了。我一旦到了伊斯公国的首都巴拉坦以后,我只能说我的祖国是一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罪恶渊薮。然后可以得到一些代价。我会把它当成是祖国给我的最后礼物吧。” 脚的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积了一小池的水洼。马车车轮滚过的辙痕,也积满了水。然后雨滴在那些水面上画起了一圈圈小小的波纹来。掉落在水面上的水滴再胡乱地往四处飞溅出去。下在铁皮做的马车车顶上的雨滴,坠落时发出当,咯当,当当的声音。 “还有,我会到一个不是杰彭也不是拜索斯的地方去过下半辈子。” “欢迎来我们的故乡。” 温柴突然低下他的头来,俯视着我,我也将头倾斜了一下,抬头看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头发被水淋湿了,所以我一面拨着淋湿的头发,一面说:“我们的故乡虽然是在拜索斯,不过没什么关系的。是个生活还过得去的村子。而且你到了那里之后会成为一个有用又受到欢迎的人。” “为什么?” “因为我们村子里有很多怪物。” 温柴突然笑了出来,抬起头直视着前方,所以我现在只看到他的下巴。我也低下了头,盯着脚边的雨水。温柴缓缓地向我再做了一次确认:“你是邀请我到你们家乡的意思吗?” “是呀,如果按照卡尔所说的话,因为有这些怪物的存在,我们的村子才会是个不错的村子。” 温柴的表情看起来很讶异,但我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了。这场大雨下得很好,模糊了原来的视线,村子看起来有些透明,又有些不太透明。 涮涮涮涮…… 温柴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说了话,那些话传到我耳朵时,我已经全身都湿掉了。 “反正,我会考虑一下那个有很多怪物的地方。不过最凶猛的那只怪物现在应该还在餐厅里吧?” 这个时候,有人打开了公会堂的大门。我和温柴同时转头望了过去。 “哦哦?下雨了呢?” 原来是那只最凶猛的怪物呆头呆脑的说话声音,于是我和温柴同时一起窃笑了起来。 雨停了。天空放晴了。白云些许,如棉絮散了几块,飘荡在午后的天空。 国境守备队长又再次带领我们一行人出发了。赛多拉斯的村民也出来为我们送行。这不是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事,只不过送从其它国家来的客人走是一件礼貌性的欢送仪式。村民们认为这种欢送的方式是在适当的范围内的,他们送行之后会回到自己原来的岗位上认真工作。 离开赛多拉斯村后,我们便一直沿着海岸线走。我回过头,往港口的方向看去。 雨停了,一些船只马上做出准备出航的模样。那些都是一两个人就可以打理一切的小船,他们只带了必要的一些钓鱼工具。啊哈,大概是要去捕捉拿来当晚餐的鱼吧?嗯。这里的村民家门口,就有一个享用不尽的食物仓库啊。他们踏着符合拥有丰富财产的人的步伐,用满足的神情驾着小船,向大海航行而去。白云片片,往水平线的方向静静驶离远去的那些小船,现在已经变成在海面上移动的小点点了。 我们继续沿着海岸线走,这是一个令人感到疲倦的午后。 “啊啊……” 妮莉亚打了一个哈欠,动了动身体。 “吃太多了才会想睡觉。嗯呀。” 虽然风中带着咸咸的味道,不过微风徐徐吹来,很是舒服。下过雨之后,上午和下午的天气竟然有这么大的差别。妮莉亚伸了一个懒腰,骑着黑夜鹰,往温柴的马车靠了过去。然后她一下子就跳上了马车车顶,她在车顶上对着黑夜鹰说:“你、自己也可以好好走吧?” 坐在马夫座位的士兵们苦笑一番,妮莉亚在车顶上的行李堆里找到了一个位置,就开始打起盹来。黑夜鹰好像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不过伊露莉笑笑地吹了一下口哨。 “哔。” 然后黑夜鹰也没有发出任何嘶鸣,就乖乖地走到伊露莉身边,和她一起行走。 杉森和苏凯伦,他们两个人一起和国境守备队长走在我们的前面。苏凯伦·泰利吉仍旧是板着一张脸(他大概以为自己表情严肃的时候最有魅力吧),眼神锐利地直视着前方。对苏凯伦来说,现在这段护送国家使节的旅程,不仅会在他的经历上添上一笔新记录,和自己的自尊心也有很大的关系,如果要说这会是他的一项既创新又会令世人印象深刻的事也不为过,可是现在正被护送当中的使节团一行人散漫的态度,把所谓的国家使节团该有的庄重气氛都给稀释掉了。苏凯伦大概对这种情况很不满意,所以既使是自己一个人也坚持要严守着庄严正直的表情吧。 可是这毕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现在和苏凯伦一起骑在前方的杉森,一只手抓着缰绳,另一只手在把玩着穿了线挂在脖子上的戒指。那是在拜索斯皇城买的那只戒指。用充满着神秘又幸福的眼神看着戒指的杉森,他那种高兴的神情和苏凯伦严正的表情恰好成了对比,把苏凯伦的心情弄得非常沉重。 为什么我感觉这么疲倦呢? 我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尽管有二十多名的护卫队员和我们随行,我们竟然完全放松了紧张的情绪,这真是有些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我们会这么地疲累,燥热,还有一点点厌倦的感觉呢? 我问了卡尔。 “我觉得很疲倦呢?” “嗯?啊,因为海风吹拂的关系。” “是这样的吗?” “因为大海是永远的父亲。” 是伊露莉从后面传来的回答。 一直跟在后面的伊露莉,突然快步地跟了上来,骑在我们的旁边,黑夜鹰也随即优雅地跟过来。我很确定这匹巨型黑马随便走走也一定是很优雅的。因为现在妮莉亚没有骑在马上,所以这一点我非常肯定。 卡尔笑笑地说了:“是啊。你说的是世界上第一位船员,也是第一位葬身于海底的格林·欧西尼亚吧。” “因为大海流着格林·欧西尼亚的血,它以无止尽的爱在声声呼唤着施慕妮安的儿子们。” “所以也可以说,这世界上最严格又最令人害怕的东西在向我们靠近。” 我虽然不想打断卡尔和伊露莉极富情感的精彩对话,不过应该可以问一下他们在说什么吧。 “施慕妮安的儿子是指什么呢?” “是指船员,尼德法老弟。” “船员?” “没错。不过这个称呼并不只是意指实际坐船的那些船员。因为所有人都是航行于人生这个大海上的船员。所以船员其实是一种概括性的说法。” 这种比喻很奇怪。可是卡尔接着说道:“船员抛弃了他们的母亲施慕妮安,而奔向父亲格林·欧西尼亚。这世界上所有的儿子们都是如此的。但是一旦太阳西下至水平面时,所有的儿子没有例外,都是要回到母亲施慕妮安身边的。他们和严格又令人畏惧的大海父亲搏斗之后,心底深处的故乡还是不论何时都张开温暖怀抱,等待他们归来的大地母亲——施慕妮安啊。但是因为太过温暖,使他们无法一直待在大地上。” “……请你偶尔想想和你对话的人的年纪好吗?” “嗯?” “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卡尔笑了一笑。 “那换成这种说法好了。这世界上所有的儿子,对母亲是又撒娇又爱,对父亲则是又惧又爱。在母亲面前是虽然不听话,却还是乖乖照着做的儿子,在父亲面前则是处处反对他,却又模仿他的儿子。” “我没有母亲,我没有办法体会。” 卡尔愣住,看了我一眼。可是他没有对我说一些没啥用处的安慰的话,他只是微微笑着说:“对你来说呢,你就把史麦塔格小姐当做你的母亲一样……”差一点!我差一点就从马背上跌落下去了。怎么可以,你这个叔叔! 你现在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卡,卡尔!你告诉我这种还未厘清事实,深度妄想性的奇怪言谈的意图是什么?” “你如果要我再说一次的话……” “我当然不会要你再说一次。” 伊露莉歪着头听着我们的对话,卡尔又笑了。伊露莉表情变得很专注,她说:“是的。反正所有的人类,不,所有踏在大地上的被造生物体,都具有船员的性格,他们走向大海的父亲,觉得没有气力是理所当然的。” 她在说什么?我把头转向伊露莉。 “等一下。你说在父亲的身边会变得没有气力?” 在另一边的卡尔回答了我的问题。 “她的意思是说,因为父亲是儿子第一个遇见具有神格的对应物吧。” “啊啊啊!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时间会让你了解一切的。”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好吧,那就等吧。伊露莉往水平线方向看了看,自言自语地说着:“永远的父亲……踏在大地上的我们,永远又惧又爱的大海。爱它却又害怕得不敢靠近它的大海啊。” 真是的,连伊露莉都说了一些让人摸不着边际的话。我鼓起了脸颊,问她:“伊露莉。” “怎么了?” “你之前是去戴哈帕港看你大海的父亲吗?” 伊露莉把头转向我这边。 “不是的。我记得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不是吗?” “啊,你说过你是去见某个人。还有,前几天你还说,你是去寻找某个人的形迹?” “是的。我是为了寻找某个人的形迹,才去见某个人的。” “是这样啊。那么那个你要找的正是大海的父亲吗?你到底是去找谁啊?” 伊露莉一时间什么话也不说,所以我也不大好意思,正打算要跟她道歉。当我正要开口的时候,伊露莉说话了。 “我是去寻找大法师亨德列克。” 因为只有我和卡尔听到伊露莉所说的话,我们两人的表情都很茫然。卡尔说:“你是去寻找亨德列克的形迹的吗?” “是的,没错。” 卡尔稍微皱了一下眉头,接着说:“去寻找亨德列克……我十分好奇你为什么要去寻找三百年前的人物的形迹。你愿意告诉我们吗?” 伊露莉看了看卡尔,又再一次转过头,往水平线的方向望去。我们三人的三匹马,加上第四匹的黑夜鹰,当然对我们人类三百年前的历史漠不关心,马儿们正在写着它们自己的历史,而骑在马上的我们暂时脱离了现实世界,纵身一跃到三百年前的历史大海中了。 “你非常了解亨德列克是怎样的人物吗?” 伊露莉一面看着水平线一面说。所以卡尔是看着伊露莉的脸颊回答她:“是的。我对他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这样的话,你应该知道他是在大陆上的巫师之中,惟一一位绝无仅有,修炼到第九级魔法的大法师。可以使用到第九级魔法的大法师过去虽有几位,但是却没有一位是可以纯熟运用第九级魔法的。” 卡尔深思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说:“是的。曾经击退过一百名死亡骑士的那位彩虹的索罗奇,他虽然也使用第九级的魔法,但是他一次也没有说过自己是可以纯熟运用第九级魔法的大法师。敢这么自称的只有亨德列克一人。” 伊露莉用小心翼翼的口吻说:“是的。而且,可以纯熟运用某一等级魔法的人,就能创造下一个等级的魔法。” “你是说……创造?” “现在所有的人类都还不知道这件事。不,正确地说,应该是即使知道了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在亨德列克之后,没有人可以纯熟运用第九级魔法,所以巫师们只对前辈们已经创造出来的魔法,加强其使用的纯熟度,也就没有办法去创造新的魔法了。” 卡尔想了一会儿,说:“这是只有爬到梯子最顶端的人才可以做出下一格阶梯的意思吗?” “是的。你比喻得很好。现在的巫师只有在类似的魔法等级里稍做改造,或做变化的动作,并没有创造出一个完全不一样的魔法出来。当然,相关的研究有很多人投入。因为他们一直持续不断地在研究新的魔法。可是所谓那些新的魔法,只是在既有的魔法上做了再加工的处理罢了。完全创造出一个全新的魔法,已经是太久以前的事了。” “是这样的吗?” 伊露莉点点头说:“所以可想而知的是,亨德列克知道自己可以再创造出下一个第十级魔法。” “是的。我听说过他努力钻研创造第十级魔法的故事。可是并没有听到他创造成功的故事。” “但是也没有听到创造失败的故事吧。” 卡尔点点头说:“是的。有关他的记录太少了,这是很难任意去推断的事。” “是啊,在清楚地调查相关资料之前,是无法知道亨德列克到底有没有创造了第十级的魔法。” 卡尔一脸迷惑的表情,说:“这样的话,谢蕾妮尔小姐寻找亨德列克的形迹,是要确认他有没有创造第十级魔法的吗?” “是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确认第十级魔法有没有被创造出来呢?你是好奇还是为了学问上的需要?” “都不是。我是想要学习第十级魔法。” “什么?” 卡尔又问了一次,伊露莉没有回答。她说要学习第十级魔法? 卡尔歪着头用激动的声音对伊露莉说:“你说过不要过问精灵所做的事情背后的含意。” 伊露莉笑了笑。卡尔也是笑着说:“我知道。你有需要使用第十级魔法的理由。你好像说过什么新的魔法对巫师来说是非常珍贵的东西。我好像可以理解。啊,当然喽,如果真的有第十级魔法存在的话,那些魔法你都能使用吗?” “我知道你的意思。要创造出新的魔法,是纯熟运用魔法的大法师才有办法做到的,但是已经存在的魔法,是可以直接学习后再来使用的。” 伊露莉轻轻地点了点头。但是卡尔满腹狐疑的表情,说:“可是……你如果需要第十级的魔法……这真是奇怪。” 伊露莉对卡尔的话很有兴趣似地看着他。 “哪里奇怪了?” 卡尔做了一个很专注在思考的表情。他开始喃喃自语似地说了:“亨德列克是个努力不让自己的记录留在世上的人。即使不是如此,以现有极少的资料,再加上经历了三百年的残酷风霜,还会有什么关于亨德列克留存下来的记录吗?难道会有值得去确认亨德列克是否创造了第十级魔法的资料留下来吗?” “可能性当然是很低喽。” “而且……亨德列克即使创造了第十级魔法,我们也可以确定他没有传授给任何人。谢蕾妮尔小姐刚说过,即使能力不足以创造出魔法,但却有可能学习过魔法之后再去运用的吧?因此亨德列克如果想要将它传授给即使资质比他低的人,他是多少可以传授一些魔法下去的。但是如果传授给了某人,那个魔法应该会流传到今天才是啊。” “你说的当然没有错。但是第十级魔法并没有流传下来。” “是啊。所以那是因为亨德列克没有传授给任何人的缘故。这么说来,即使他创造了第十级魔法,结果也还是失传了,不是吗?” “是有可能这样没错。” “那样的话,亨德列克创造的第十级魔法还有必要去做确认吗?亨德列克没有创造第十级魔法的话,第十级魔法当然就不存在。还有万一他创造了第十级魔法,也会因为没有传授给他人的关系而失传,就跟第十级魔法不存在是一样的意思。谢蕾妮尔小姐你说过不是要确认第十级魔法的存在与否,而是需要学习第十级魔法。那么你有没有想过第十级魔法不存在的话,要如何学习呢?” 啊,怎么会变成这样?伊露莉微笑着点点头。 “你的见解很正确。正是因为这个理由,没有任何的巫师会去留意亨德列克的第十级魔法这件事。不管亨德列克有没有创造第十级魔法,他们也会觉得不可能有机会学习。因为亨德列克奔驰过的原野和今天我们所奔驰的原野中间,有一道三百年的时光之河,横亘在我们和亨德列克之间。” “是的。这么说来,确认亨德列克有无创造第十级的那些神秘魔法,这件事虽有其意义存在,但在实质上的意义……” “但是如果第十级魔法真的被创造了的话,即使亨德列克没有传授给任何人,也学得到这个魔法的。” “即使没有传授给任何人?你是说可以期待留下的魔法符文吗?” 还没等伊露莉回答,我就抢着说:“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我突然插了进来,卡尔很惊讶地看着我。我看着伊露莉说:“伊露莉不是常常那样说吗?只知道符文是不够的,魔法所运用的,那个,什么,复杂无比的什么,反正你不是说还有很多要传授的?” 伊露莉点点头。我继续说:“那样的话,只有符文是不够的。万一亨德列克没有传授给任何人,那必须要有巨细靡遗,记载详细的使用方法之类的东西,伊露莉才可以学得到。如果有那样的记录本存在的话,应该就会有人把它学起来了。但是因为第十级魔法不存在,也就不会有那样的记录本了。 “没错。” “那么你到底打算如何学习第十级魔法呢?” “向创造第十级魔法的本人学习。” 卡尔睁大眼睛看着伊露莉。等一下,她说仟么?她说要向创造第十级魔法的本人学习?意思是说要向亨德列克学习第十级魔法吗?我吃惊地笑了笑,说:“那个,那个,伊露莉。哈,哈哈哈。你不能用精灵的角度想,要用人类的角度想才对。我们人类是没有办法活那么久的。” 伊露莉轻轻地笑了笑,卡尔却仍是一副非常讶异的样子。他用发抖的声音说:“巫妖……你是说,亨德列克是巫妖吗?” “啊?” 我也不自觉地吞了一口气。巫妖?伊露莉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们。卡尔非常惊讶地说:“当然,亨德列克是第九级魔法的大法师,如果他愿意的话,也是可以把自己变成不死的巫妖。但是看看他生活的态度,他所流传下来的一些话语……啊,当然,人类有时会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可是亨德列克变身为巫妖这件事我无法相信。你是说他放弃了他自己本身的人性了吗?” 伊露莉回答了。她说:“他希望他还保留着自己的人性。” “什么?” “必须这样做才……” 伊露莉停了一下,先抚摸着她骑跨的理选的鬃毛。我和卡尔静静地等待着。但是伊露莉隔了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她在想要怎么说吗?一会儿过后,伊露莉很快地接着说完刚才的话:“亨德列克一直希望自己永远是个人类,永远不放弃自己的人性。希望自己还记得无法遵守的约定。希望自己还记得在绿色的山里头形成一池黑色湖水的原因;还记得倒塌的塔上覆盖了苔藓的原因;也还记得和神龙王之间的盟约。” 一口气把话通通说完的伊露莉没有一点喘气的样子,她接着把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她说:“他希望自己永远是亨德列克。” 卡尔脸上充满了强烈的疑问表情。我心里想问的事,多到数不清,连喉咙都在发痒。她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伊露莉的话里有强烈暗示拒绝回答任何其它疑问的感觉。结果,我喉咙痒到最后忍不住咳了一声出来。 第四章 我觉得卡尔既然要说话,就应该正面看着对方说,这样会比较好。但其实我现在也无法正面看着对方。对方是从伊斯公国首都巴拉坦来到那吴勒臣这里,等着要来欢迎我们的迎宾团。卡尔无法让这个迎宾团的人觉得他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 他仍然还是一副侧着头看旁边的姿势,说道:“各位不辞辛劳……不辞辛劳地前来此地……愚昧的在下……嗯……深觉高兴而且感激……不尽……在阳光的普照之下……祈愿两国的未来……建立于更加诚实与善意的……” 然而,来到那吴勒臣等待迎接我们的迎宾团团长并没有责怪卡尔的无礼。卡尔虽然没有专心跟他说话,但他依然还是对卡尔露出了微笑。他面向卡尔的脸,说道:“很漂亮吧?” 卡尔吓了一大跳,正面看着他,说:“什么?啊,真是对不起。我失礼了。” 迎宾团的团长微笑着说:“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先看日落再说吧。住在此地的人,也很少能在如此晴朗的天气里,观看到这么美的日落。” 这位团长说完之后,就先行走向悬崖的方向。卡尔随即尴尬地笑着走向悬崖边。我们一行人跟着站在卡尔旁边一字排开,而迎宾团员们也笑着从团长旁边一字排了开来。 天空真的是一片火红。 天空犹如烧了起来,波纹极像是黄金丝线织成的绒毛毯。所有人的脸孔全都变成暗红色,每个人脸上轮廓都变得更深了。我们在那吴勒臣白色悬崖(现在就算是称做火红悬崖也不夸张)的顶端排成一列,看着即将要下沉的太阳。在东方的国家伊斯公国,能观看到落向地平线的日落景象是很稀有少见的事、不过,我们却在那吴勒臣的大湖锡奇安湖的东边山麓上观看到了。 迎宾团的团长用柔和的声音说:“我们看到的是由海上升起、向湖面落下的太阳。也就是说,它是由水面升起、向水面落下的太阳。我并没有意思贬低其他地方,但是,我确实对于我们拥有大陆最美的日出和日落,感到自豪不已。” “贵国有如此美丽的日落,确实值得为此自豪不已。望着这从黄金之海升起,朝黄金之湖落下的太阳。这种生活想必一定很棒吧。” 真的好美!我往后看了一下。后方是一片海洋。而前方则可以看到锡奇安湖的宽广的水平面。我们站着的白色悬崖是位在海洋与湖之间,仿佛是一面围墙般矗立着。在湖的这一边,悬崖四面都是白色的扁柏丛生,而海的那一边,四面则都是白松树。真是漂亮极了!我大概知道为什么要叫做白色悬崖了。 我吞吞吐吐地说:“真是奇观……要是没有出来旅行的话……” 杉森也是一副感动的表情,他点点头,看着朝向西方地平面落下的太阳。在这个只见得到红色的世界里,妮莉亚的头发随风飞扬,像是一团火一样。妮莉亚的眼睛美丽地眨着,她的嘴唇很自然地张开,两手紧握在一起。她对我说:“修奇?实在实在是很漂亮吧?” “是啊。嗯,这景象真的好漂亮。” 迎宾团团长咯咯笑着说:“我很高兴能让西方来的客人看到我们故乡的壮观景色。好,现在我们进去吧。太阳完全落下之后会变得非常冷。” 我们是西方来的客人? 我的心脏突然间猛跳了一下。为什么呢?西方,如火般的太阳。 像是连水都快被燃烧掉的火红。 ……真是的。 我们表情焦急地想要再看一眼那个几乎已全部落入地平面的太阳。不过,可能因为是在悬崖上,海风和湖面的风同时吹来,真是有够冷。不对,是快冻死了。 我们进入伊斯公国后看到的第二座都市是那吴勒臣,同样也是个一直刮大风的都市。有趣的是,都市里几座突出的尖塔上面都挂着风向计,没有一座例外。我还看到有些房子,在长长的柱子上立着风向计。坦白说,柱子上面立个风向计在我眼里看来真是奇怪不已。 “卡尔,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柱子上要挂着一个袋子呢?” 杉森很快插嘴说道:“哎呀。那个会不会是要用来抓鸟的?” “那么这里的鸟可能都活得很无趣喽!才会把自己的身体塞到那样的袋子里啊!” 卡尔微笑着说:“啊,那个是风向计啊!风从那里进去的话,袋子就会鼓起来。它同时也是风速计。风愈强就会鼓得愈挺。” “然后有时候盲眼鸟也会飞进去?” “哈哈哈。” 说的也是,这里的人一定得时常注意风的动向吧。这一回,因为现在是傍晚时分,都市里的人没有聚集夹道欢迎,这样反而比较好。 但还是有一些准备晚餐的妇女们,以及被那些妇女拉着耳朵进城的男孩子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我们。 天空在刹那间变成紫色之后,马上又转换成暗蓝色。 我们跟着迎宾团到了那吴勒臣的领主城堡里。杉森和我稍微靠在一起,开始批评城堡。 “哼嗯,你看,贺坦特警备队长。你觉得那吴勒臣城堡怎么样?” “原来你也感觉到了。就陆路来看,是座不堪一击的城堡。但是我不太清楚海军战术,说不定就水路而言就不会很弱了。” “可是它三面临海,只有一条陆路而已,不是吗?所以就陆路来看,应该不会很弱吧?” 那吴勒臣城堡像是挂在海岸悬崖似地,城的三边城壁都一直连结到海里,剩下的一面是和陆地衔接在一起。通向城门的那一整条路两旁种满了海松树,很是雅致。这条路并不是很窄,如果要由陆路攻击城堡的话,就一定会由这条路正面攻击。其余三面都必须从海上进攻。但杉森只是嗤之以鼻地说:“只有正面一条路,而这条路又这么容易被攻下。左边的那座山也有问题……如果从山丘上面射箭下来就伤脑筋了。站在守备的立场,它根本没有所谓高地的优势。贺滋里他曾归纳出理想的城堡需具备三要件:垂直面要高水平面要窄、自给自足。可是这座城堡首先就已经不符合垂直面要高的这个要件了。” “什么是水平面要窄啊?你的意思是城堡必须盖得窄小一点吗?” “不是。是通往城堡的路必须要窄。可是这一条简直就是大路啊。从弓箭射程外到城门,不到一分钟就可以跑完。要是我的话,士兵……” 杉森没有说完就打住了。我跟随他的目光看去,也吓了一大跳。 不知什么时候,那个迎宾团的团长已经在我们旁边,一直以感兴趣的目光静静听着我们在七嘴八舌。他说:“嗯,士兵不用很多就可以攻下这座城堡了,是吗?” 杉森慌张地回答:“啊,不是,真是对不起。我是在开玩笑的。请原谅我的失礼。” “不,没有关系。您不会丢下大陆战士的自尊心吧?请您以一位战士的立场继续说。我不会做任何追究的。” 杉森差点就讲了。我要是稍微再慢一点就大事不妙了。呼!我精神恍惚地说:“我们并非前来从事间谍或暗探军情之事。我们乃是为了和平使节的任务而来到这光荣的国家。希望我们这些无知者的戏言不会破坏更加充满善意的两国关系。我们在此郑重道歉。请阁下您原谅我们的失言,请不要再追究而让我们愚蠢的嘴巴造出更大的罪过。” 我的额头都快流汗了。杉森要说话的前一刻,我竟能一下子讲出这么长一段话。哎唷,呼!迎宾团的团长用奇异的眼神看了看我,然后郑重地接受道歉之后,就走了。卡尔一听到我这么快速反应,点了点头,随即笑着说:“好了!杉森。你欠我这一次。给我准备好好地还债吧。” 杉森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一苍白。他结结巴巴地说:“呼。真的不管你要我做,做什么,我都无话可说。真是的。我都忘了这里是在别人的国家。喂,混蛋,你干嘛提城堡的事啊!” “好啦,是我提的,可是一直批评个不停的人是谁呀?”。 “唉!可恶。” 杉森嘟嚷着走进了那吴勒臣城堡。 我们首先把武器和马交给城堡佣人,然后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整理好服装仪容之后,被引导到大厅里。大厅里有穿着正式的骑士,和家臣们排成两列,还有一位看起来像是城主的人,坐在一张高高的椅子上。嗯,我见识过庄严大厅之后,现在对于这大厅虽然不觉得很是壮观,但也算是不错的了。 我大概都是在观察墙上挂着的蜡烛。这里靠近海洋,应该会使用鱼类的油脂吧?鱼类油脂就蜡烛材料而言,算是较低级的。当然啦,最高级的油脂是那个叫什么来着?鲸脂!除此之外,其他鱼类的油脂都不怎么好。不过,在这里墙上挂的蜡烛火光竟然都十分漂亮。 哼嗯,一定是进口的东西,应该是吧。 我们一行人,也就是卡尔、我、杉森、妮莉亚、伊露莉和苏凯伦一走进去,城主大人便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我们该不该下跪呢?不对,等等。这里是在外国,所以我们没有必须表达忠诚的义务吧。果然,我们没有一个人跪下来。 那位城主行了一个注目礼,说道:“欢迎拜索斯的使节团来到此地。我卡米安·那吴勒臣谨以友谊与信赖欢迎各位。以遍及正义之处的蔷薇祝福各位。” 卡尔先是露出讶异的表情,但随即优雅地回答:“城主大人的温馨欢迎不仅使我卡尔·贺坦特已经忘却旅途的疲惫,更令我对贵国与拜索斯的光辉未来感到无限希望。以犹如热情花瓣般的温暖之心祝福您。” 卡米安领主听了之后,脸上浮现出高兴的表情。那种表情就好像是从意想不到的人身上发现到友谊的样子。他走来和卡尔握手,并且说: “蔷薇红得令人喜爱,犹如正义受万人尊崇。拜索斯的山川确实宛如一座智慧的宝库啊!” “伊斯的海洋,堪称是深远智慧日复一日波涛来往之处。城主大人的福德浩翰无垠。” 卡米安城主欣喜地看着卡尔,兴致勃勃地说:“好,能够认识拜索斯各位贤士真是太高兴了。我想认识一下各位光荣的名字。” 于是,我们就一个接着一个自我介绍。每当有人介绍完自己,卡米安城主就会适当地给予回话答礼。可是对于使节团的成员里有少年、精灵、还有一个活泼的短发小姐,他的神情像是看不出我们是什么角色。不过,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亲切地笑着说:“各位远道而来,在此消除一下旅途的劳顿吧。想必在拜索斯一定听说伊斯的食物很怪吧?今天我就来打破那些不实的传闻。请跟我来。” 幸好,宴会里有许多拜索斯的食物。我本来已准备好要面对在赛多拉斯吃过的那种完全伊斯风味的食物,但这里的食物让我得以高高兴兴地走向餐桌。 在用餐的空闲时候,卡米安城主对卡尔说:“我想明天送各位到首都巴拉坦。要是还很疲惫的话……” “不。我们顺着美丽的海边一路走来,一点也不会累。我们明天就可以出发了。” “是。其实我们君主陛下也很急着想见各位呢。” “是吗?” “是的。贵国与杰彭国的战争已经打太久了,我们身为诚实的邻国,焦急企盼两国早日结束战争。而今拜索斯既然有使节团亲临,我们君主期待此次会谈能够促成大陆和平。” 卡尔的眼神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同时苏凯伦的眼睛有点在兴奋地闪烁着。嗯,这就是外交吗?对我来说,我不知道到底什么是重要的话,什么是有隐含其他意义的话,但是由他们两人的态度可以看出,现在卡米安城主说的这番话是有重要涵义的。卡尔温和地说:“和平乃是非常珍贵的。可是杰彭国竟不知其珍贵,实在是令人遗憾。” 这一次,卡米安城主的眼角稍微上扬了一下。这个呀,真伤脑筋。我来到这个国家好像很难好好享受食物哦?我和妮莉亚都用紧张的表情集中精神听着两人的对话。伊露莉还是面无表情,至于杉森则是忙着吃。卡米安城主说:“是。所以您不认为现在正是诚实的调停者出来协调两国意见的时机吗?” “是。如果不能为了和平而牺牲正义的话,我认为那样的调停者是不会受两国欢迎的。虽然为了维护正义,有时不得不牺牲和平,可是绝不能为了和平而牺牲了正义。否则和平就只是建立于假象与虚伪之上,等于是海市蜃楼。” “所谓正义……您说得没有错。但是正义不可沦为自我满足的工具吧?” “没错。所以在我们国家,尽管战士们的母亲和情人悲伤,他们的知己哀痛着,我们国家也不能放弃正义。” 卡米安城主露出有些别扭的表情。他们两位后来还继续聊着,看起来像是很和气地在谈话。但其实这顿晚餐并不是吃得很温馨。 真是的。我觉得消化不良耶! 苏凯伦微笑着说:“我终于了解为何国王陛下一定要派您这位从荒野村落来的贺坦特大人了。坦白说,我以前护卫过的使节,都是性格温和的使节,但我认为他们都很难算是有能力的使节。” 说得也是。他会这样说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卡尔平常都只是一副呵呵笑脸,只要一有时间就像现在这样拿着书不放,这样一个中年人,谁会认为他是一个有能力的外交官啊?卡尔仍然还是一副呵呵笑脸,他合起书本,答道:“我听了觉得很庆幸。但是一个官吏有没有能力,这是很难在当代就评断出来的。” “不,您太谦虚了。今天晚餐,卡米安城主隐约提起调停问题的时候,您回答得非常好。而且您还在蔷薇与正义之神欧雷姆的追随者面前,以正义为回答的主轴,真是太妙了。” 我们现在正坐在那吴勒臣城堡内的一间卧房里聊天。伊露莉两脚平直地伸着,坐在地板上的地毯,她的表情一副很困惑不解的样子。她也和我一样,听不懂苏凯伦和卡尔说的是什么意思。其实,趴在暖炉前摇着双脚的妮莉亚也是一副糊里糊涂的表情。我把她的脚摇得更快,而且像是要把她的脚塞进暖炉似地捉弄之后,说:“卡尔。” “嗯?什么事,尼德法老弟?” “刚才晚餐时,那些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谈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卡尔笑着拿起放在桌上的茶杯。他突然说出毫不相干的话:“这茶真香。是伊斯产的茶吗?” “卡——尔!” “好啦,我知道。哼嗯。其实我们并没有说到什么重要的事。不过在外交关系上,那种不是很重要的事有时候却可以演变成重大的问题,很可笑吧。” “哎呀!我喜欢听可笑的事。请您说吧!” “咯咯。嗯,我要怎么说明好呢?” 卡尔用手敲了敲放在桌上的书本,说道:“我这样比喻吧。在某个村子里有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吵了起来。两个年轻人都势均力敌,难以分出胜负。一开始不知是为了什么而吵了起来,但是吵久了,却变成是为了自尊心,怎么也要战胜另一方。” 妮莉亚开始好奇了起来,聚精会神地听着。她用趴着的姿势,慢慢地爬近我们坐着的桌子附近,那位严谨的苏凯伦护卫队长看了则是皱起眉头。不过,卡尔继续说道:“好了。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再继续吵下去,两个人恐怕还得再痛苦好几个月,说不定还可能会有一方丧命。但是两个人都有自尊心,不可能会有人先认输。那到底该怎么办呢?” “当然要有个够份量的人出来阻止他们喽!” “没错。有人出来阻止的话,两个青年就应该会在无法打赢的情况下接受和解。” “好。我听懂了。那么说来,你的意思是,伊斯公国想在拜索斯与杰彭的中间做那个有份量阻止的人,是吗?” “好像是吧。” “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要接受那种和解调停呢?” 苏凯伦听了,用啼笑皆非的表情看我,可是我不在乎。他用低沉但有力的声音说:“你这个不懂事的小子……和邪恶的杰彭有什么好和解的?我们惟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打赢他们。” “你的意思是,即使会弄得两方千疮百孔、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吗?” 苏凯伦听了我的话,真的生起气来了。他像是针对我说话似地说着:“我们会打赢的。虽然你年纪小,但是身为一个拜索斯国民怎么可以说那种话呢?” 我又想再说话的时候,卡尔很快地说:“尼德法老弟,你听我说,这其中有好几种理由。而且,泰利吉大人请你不要责怪这个小孩子。” 我事实上是气得脸颊涨鼓鼓的,苏凯伦则是看起来像是很火大的样子。卡尔对我说:“如果双方和解了,当然是可以暂时解决燃眉之急。而且在前线作战的士兵们也可以回到企盼他们的家人身边。但代价就是,我们国家等于是欠了伊斯公国一笔债。伊斯公国就是贪图这个,所以想要担任调停者。伊斯公国原本便是不会做那种充满爱心与慈悲之事的国家。” “可是,只要把它想成是一种心理上的负债,就可以了吧?” “是没错。但是在外交这种你来我往的办家家酒游戏上,那种心理负债却是很沉重的。简单地举一个现实的例子,他们可能会趁着拜索斯和杰彭的战后混乱而侵吞两国的商权,这或许是他们的目的之一。” “侵吞商权?” “没错。战后会需要许多物资,说不定会形成一个新的经济圈。伊斯公国会在混乱之中侵吞掉两国的经济圈。因为两国不能亏待调停国的商人,只好善待伊斯的商人,如此一来,伊斯的商人就可以从中获得很大的利益。” 我点了点头,但同时又摇了摇头。结果弄得我的脖子疼痛。我说道:“我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可是我听起来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努力不被侵吞到商权,不就好了。重要的是,在前线的人可以平安无事地回家,光是这点就很值得了吧?” 苏凯伦好像又想说什么,但是卡尔先开口说:“你说得是没错。但是我们如果放弃可以打赢的战争,这样也是很奇怪的事,不是吗?你想想费雷尔的那些建言。” “嗯。说得也是哦。” 苏凯伦露出惊讶的表情,看了看我们。他吞吞吐吐地说:“您,您的意思是确定可以打赢?” 啊!他应该是不知道我们说的那些建言吧。他只是我们的护卫队长,因为费雷尔的没航路战略是最高机密。卡尔静静地点头说:“是的。我们拥有能够确保战争胜利的战略。而且我就是因为这个战略而出使伊斯公国的。因为这个战略需要伊斯公国的帮忙。当然,这是机密事项,无可奉告,请您谅解。” 苏凯伦面带喜悦的表情,点头说道:“是,我知道。我现在才知道我护卫着如此重要的使节团。我一定不惜牺牲生命护卫贺坦特大人。” “啊,够了。没关系。我们明天就会抵达巴拉坦了,不用太担心。” “是。可是我还是不会松懈警戒的。” “可以不用太过警戒。只要照目前做的方式就可以了。对了,泰利吉大人你是说你没有听说我此行是负有什么任务吗?” “是。” 苏凯伦简短地回答之后,好像还想再说些什么。 “军人是不必问为什么的。我们要做的是一接到任务就执行。” “是。应该要这样才对。因此只要照目前所做的来做就可以了。” 卡尔微笑着说完之后,苏凯伦点了点头。这时候,我觉得脚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碰我。我低头一看,妮莉亚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爬来刺一下我的脚。 “修奇——啊——?” “不要这样!你刚才听到了吧?机密,这是机密啊!” “哼嗯。原来真的是那时候在大暴风神殿你们指的那件事。咦,我真是好奇耶!” “我知道你为什么好奇想知道。所以请你了解我为什么不告诉你。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妮莉亚看了看我,说道:“知道了啦。” “很好。还有,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在地上滚来滚去啊?” “什么话!如果小孩子在地上滚来滚去的话,会被大人骂。我又不是小孩子,所以可以随我的意思翻滚。” 我向妮莉亚伸了伸舌头,然后很快地跳起来。因为她想抓住我的脚踝。苏凯伦看到我和妮莉亚闹得这么疯,干咳了几声,一面走出去一面说:“夜深了,我去找费西佛先生回来。” “啊,可以不用去找他……” 但苏凯伦还是径行往外走去。干嘛找杉森呀?他现在这个时候应该是高高兴兴地与那吴勒臣城堡的大厨在一起,要不然就是在威胁酒库的负责人吧?这时候,妮莉亚一个空翻,站了起来。她差点就踢到桌子,让卡尔吓了一大跳。 “修奇,修奇。我们也去找杉森吧?” “干嘛找他啊?他才不会去什么危险的地方呢!” 妮莉亚把头往两边摇晃,说道:“不是不是,我是怕杉森会对别人怎么样。” “那赶快走吧!” 我赶紧站了起来。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我们是使节团,不能在外国的城堡制造骚动。呵。而且我又想起今天白天和迎宾团团长的那段惊险对话。真是的,要赶快找到那家伙才可以。卡尔又一心意在读书了,我想问伊露莉要不要一起去,不过我看算了。她正陷入沉思当中……一副完全呆滞的脸孔。可能她是在苦思刚才不久前我们的那段对话吧。精灵懂不懂外交是办家家酒的游戏呢? 妮莉亚和我各自在硬皮甲上面披了一件斗篷。冬天确实是到了,天气冷得不得了,只要一离开有壁炉的房间就觉得脖子后面都冻僵了。妮莉亚把斗篷拉到下巴,说道:“他会在哪里呢?” “第一个可能,占据厨房。第二个可能,偷袭酒库。” “他会不会在那吴勒臣城主的独生女房间窗户下面唱求爱小夜曲啊?” “你是说谁会做这种事?” 谁会在十一月这种天气里唱求爱小夜曲啊?嗯,杉森应该是做得到啦。但杉森不可能会去做那种事的,他挂在脖子上的戒指可能都被手垢弄得黑黑的了吧。我咯咯地笑着走向厨房。 果然不出我所料!可是场面比我想象的还更奇怪耶! “怎,怎么可以不经上面的人允许就把犯人从押送马车里放,放出来啊!” “这个嘛……喂,温柴,你会逃跑吗?” 温柴沉默地指了指自己的脚踝,露出无辜的表情。苏凯伦看了一眼圈圈缠绕捆绑着的那条绳索之后,才稍微安心了下来,杉森则是张嘴笑了起来。 那吴勒臣城堡的厨房里聚着这里的一些佣人和女佣,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见习骑士的人,他们都在和杉森、温柴一起喝着酒,苏凯伦摇着头说:“喂,杉森·费西佛!就算你有绑着绳索,但你这样做,还是侵犯到了我的权限!” 杉森把酒瓶靠到嘴边喝了一口,然后搔着后脑勺,说道:“哎呀。泰利吉大人是护卫队长吧?” “什么意思啊?” “所谓的护卫队长就是要保护我们使节团的每一个人,不是吗?而温柴也算是某种的使节,是吧?温柴是我们拜索斯的战俘,所以现在他的安危应是由拜索斯来负责。我们并不是要把他带来留在伊斯公国的吧。所以说,在伊斯公国里即使是温柴,你也应该负起护卫责任,是吧?” 苏凯伦睁大眼睛看了杉森一眼。杉森嘻嘻笑着说:“简单地说,有句话说:男人在喝酒的时候,连国王也不能干涉。传说路坦尼欧大王去见乌塔克和查奈尔时,看到两人在喝酒,然后就等了他们一整天。我会道歉的,你不要站在那里,过来一起喝酒吧。你在这里的话,温柴如何能逃跑呢?” 苏凯伦面带一点固执的表情盯着杉森看,但这时候在他旁边的妮莉亚悄悄走近勾起了他的手臂,说道:“去吧,队长大人。” 苏凯伦吓得甩开手,然后有些腼腆地笑着,最后还是被拉到餐桌那里。那吴勒臣城堡的佣人、女佣和见习骑士们都欢呼着欢迎苏凯伦。杉森高兴地笑着说:“哎呀,你们也来了呀?来这里坐着。” 我只好摇摇头,走了过去。 这样真是不错。比起刚才和城主的那场宴会,现在一些做属下的在一起开这种宴会确实比较适合我。杉森甚至还把脚翘到桌子上。而温柴因为杉森的关系,也不得不跟着一起翘脚,有个女佣干脆踢开椅子,直接坐在桌上,涨红着脸,用两手拿起酒杯一直喝着酒。 结果那些佣人和见习骑士都鼓掌叫好。妮莉亚咯咯笑了起来,而苏凯伦那家伙则是用严谨的表情稍微皱了眉头。不过他在这种场合当然是不至于笨到会说这是不合礼仪、没有礼貌之类的话。 我走近温柴的身旁,想要敬他一杯酒。 “温柴,你是不是被杉森拉来的?” “是啊。这个王八蛋。他想喝酒就自己喝嘛。” 当场,杉森用手肘撞了一下温柴的腰,温柴发出呻吟声。杉森说道:“这家伙,你这么会喝酒,就不要再罗嗦了。我把你带到这里……” “我知道,我知道啦!妈的。谢谢。这样可以了吧?” “好。知道我这个人好就要说嘛。” 杉森在那边高兴嘻笑着,温柴则是使用脸部所有的肌肉,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喝着酒。妮莉亚向苏凯伦劝酒。我一面把手伸向刚才宴会的那些丰盛剩菜,一面说:“可是那些看守马车的士兵为什么会开门呢?” 苏凯伦队长诧异地看了看杉森,说道:“对哦,是他们开马车门的吗?” 杉森笑着回答:“是啊。他们每个人手抱一瓶酒,然后确定温柴捆绑了绳索之后,当然也就没说什么了。” “这些个混蛋!” 苏凯伦队长马上就往外跑去了,我们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然后我问杉森:“是真的吗?” “假的啦。我是趁着那些兵暂时离开位置的空档把温柴拉下来的。” “你真是恶劣……那些可怜的看守兵。” 杉森他像食人魔般地笑着,妮莉亚则是捧腹大笑着。温柴噗嗤笑着,一边倒酒一边说:“我是看守我自己的兵。我要是不想逃,我就绝对不会逃跑。” “其他人可能很难以相信吧。” “或许吧。” 温柴轻轻地点了点头。妮莉亚从刚才就一直在玩着饼干,把饼干往上丢,再用嘴巴接起来,她一听到温柴的话,惊讶地说:“为什么你不想逃呢?” 温柴稍微转头瞄了一下妮莉亚之后,对我说:“修奇,你跟她说逃跑对我来说没有好处。” 我都还没有说话,妮莉亚就说:“如果回到故乡可以见到亲人,要是有情人或老婆在等他,他应该会想见他们吧?” 温柴内心里那股难受的感觉都在他脸上浮现了。可是他苦涩地微笑着说:“你跟她说,我回去了只会对他们更增麻烦,修奇。” 这一次也是我还没开口,妮莉亚就先说了:“喂!不要再这样了。既然你都放弃祖国了,就该连习惯也放弃才对呀!我的意思是请你直接跟我说话。” 温柴看了看妮莉亚。他叹了一口气,干咳了几声,握了手又摊开手之后,整张脸都红了起来,然后他转头对我说:“跟她说习惯需要慢慢地改过来才行。” 杉森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我觉得我没有必要在中间传话了。妮莉亚跳着跳着跑来,弯着腰站在温柴前面。温柴赶紧转过头去,但是妮莉亚跟着他转的方向移动身体,一直面对着他的脸。温柴转头转了好几次,想要避开妮莉亚的目光,结果索性把头往下低垂,说道:“修奇!问这个女人为什么要这样子!” “看着我说话,看着我说话,看着我说话。” 妮莉亚像是在念什么咒语似地喃喃自语着,温柴开始变得坐立焦躁不安。他生气地想站起来,但杉森不让他把脚从桌上放下来。 不知何时起,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看着妮莉亚和温柴。温柴可以说是脸红到耳根了。他慌张地说:“修奇,只要你叫这个女人走开,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跟我说话,跟我说话,跟我说话。” “我好像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我其实也是蛮恶劣的人。温柴随即转头对杉森说:“你不是想学杀气吗?我教你。只要你让她走开。” 杉森的眼睛立刻闪闪发光。妮莉亚惊吓着,赶紧冷酷地瞪着杉森。杉森的嘴角突然上扬,他说道:“真是奇怪耶!” “什么意思?” “用你那个杀气把她赶走,不就行了?” 温柴弹了一下手指头。然后他开始瞪起妮莉亚。妮莉亚嘻嘻哈哈地对看着温柴。 哼嗯。真是奇怪的一幕。温柴坐在椅子上用可怕的眼神瞪视妮莉亚,而妮莉亚则是弯着腰微笑对看温柴。两人的表情完全不一样,然而鼻子相隔不到一肘距离,他们互相无言地看着对方。 砰! 结果妮莉亚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一面颤抖着,一面慌张地躲到我背后。温柴得意扬扬地笑着,厨房其他人都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我的背后传来妮莉亚颤抖的声音:“可,可怕死了……哎唷!” “温柴好像很难改掉数十年来养成的习惯。你不要再刁难他了。” “可,可是也实在是太吓,吓人了。呼呼。” 妮莉亚就连坐在椅子上也无法挺直身体。而且手还不断颤抖,根本无法拿起酒杯,只能紧握着双手。 “真是的……可能是你对抗太久了。” “嗯,嗯。就算可怕,我也一直,一直撑着……” “你真是太固执了。温柴那双眼睛让翼龙昏过去,还让狱魔女吓得逃跑,你以为你有办法对抗得了啊?” “不要再说了。我现在都没对抗了,还是颤抖,抖得很厉害。” 那吴勒臣城堡的人们都一副惊讶的表情,个个不敢再看温柴一眼。温柴噗嗤笑着拿起酒杯,并且说:“修奇,你跟她说我很抱歉。但我觉得她太固执也有错。” “听到了吧?” “这个……讨厌!你这个家伙。” 温柴以更深邃的眼神做出一个笑容。四周围好安静,所以酒变得很没味道。 “为妮莉亚干杯。” “为了我?为什么?” “你唱一首歌吧。爱亚·伊克利那的鞋匠米德比。” “咿呀嘿咻!” 过了不久,大家全都站了起来,尽兴地唱着这首歌,还有人把酒倒在别人的头上。其中一个见习骑士和女佣跑到桌上,把盘子清到一旁,就开始跳起舞来。 一阵狂乱结束之后,大家的衣服都被酒淋得湿透了,就在酒杯渐渐都空了的时候,有个那吴勒臣城堡的见习骑士不知从何处拿来了一个诗琴。那吴勒臣的人都给予欢呼,连我们也笑着拍手叫好。 “今天我们很荣幸地欢迎从遥远西方国度来到这个太阳升起的国家伊斯的美丽之城那吴勒臣的宾客们……” “哦!哦!” “哈哈哈。很好。我要开始了。” 见习骑士轻轻地拨弄诗琴的弦,并立刻唱了起来: 古老的大地上吹着新扬起的风。 宛如随风飞扬的草籽般的人生里, 只会出现一次的神秘之风。 那正是魔法之秋啊! 大法师亨德列克的秋天是多么短暂,妖精女王达兰妮安的秋天却无穷无尽。 这是什么歌呀?还提到亨德列克和达兰妮安呢!我又再集中精神听这首歌。 细美那斯平原上,连风也迷失方向,一颗星落下。两颗星升起。 但是在唱着歌的歌手记忆里,有一颗逐渐暗淡的星。 大法师亨德列克的目光是多么高昂,妖精女王达兰妮安的脚步却消失无踪。 妖精的歌,再也听不到,他们翅膀上的闪亮光芒渐被遗忘。 在波涛荡漾湖水下的城堡里,回忆是美好的。 往前行进的是人类的背影。 妖精却在影子下停住脚步。 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可不可以解释一下!我满怀紧张地等着,可是那个骑士只是继续唱一些我听不懂的内容。一颗星落下?这应该是在说神龙王吧。那么升起的两颗星铁定是指路坦尼欧大王和亨德列克喽?而逐渐暗淡的星星是不是指妖精女王?她是一颗逐渐暗淡无光的星星吧? 失去翅膀的女王也失去了光辉,失去光辉的女王背负爱情的锁链也太沉重。 不再回头的目光,甚至连胸口的温暖也失去了。 岁月在树上添加的是年轮。 被遗忘的名字却只能渐渐冰冷。 冰冷的冬风刮尽了树上的树叶,落在大地的枯干落叶之中。 可以感受到稀微萌芽的气息里,被置之不理的爱情。 亨德列克弯腰看了大迷宫。 神龙王的刀刃却转为暗红色。 突然间,厨房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凄凉。那种气氛是带点严肃而且悲壮,甚至是有点恐怖的气氛。有个女佣害怕地想捂住耳朵,另一个佣人突然干咳了一声,结果被自己的咳嗽声给吓了一跳。神龙王的刀刃却转为暗红色? 此时,突然间传来诗琴的声音。见习骑士嘻嘻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接下来的我忘记了。” “噗哈!真是的!” 所有人都爆出了笑声。见习骑士尴尬地笑着,其他人大都对他嘲弄又斥责了一番,可是好像没有人因为歌曲没唱完而觉得可惜。 为什么呢? 我想问那个见习骑士,正想走过去的时候,突然间在厨房门那里跳进了一个黑黑的东西。那个黑黑的东西正是苏凯伦队长。他一进来就指着我们大喊:“有眼睛的就给我看这边!你们这些笨蛋!” 随即,他身后就出现了两名看守温柴马车的士兵。他们一看到从他们手中脱逃的犯人竟坐在厨房喝酒,都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 但是他们根本没机会表达难堪。因为苏凯伦很凶狠地说:“出去我再跟你们说。现在马上把犯人带回原来的地方,集合!” “是!” 护卫兵甚至还对他敬了礼,于是厨房那些人都对他们投以糊里糊涂的目光。温柴叹了一口气,解开脚上的绳索。杉森则是无奈地让护卫兵把温柴带走。护卫兵一带走温柴,苏凯伦就走近杉森,说道:“听说,你是在那些护卫兵暂时离开位子的时候把犯人带走的?” “嗯。是的。” 苏凯伦像是气得说不出话来的表情,看了看杉森,然后沉重地说:“我不容许再有这种事发生。” “我知道。我会注意的。” 杉森简单地点头道歉,苏凯伦不再说什么,就往外走出去了。杉森叹了一口气,跟厨房里的人说抱歉:“好了,真是对不起!我们这样一搞,把这里的气氛都搞坏了。我要走了,各位继续待在这里吧。托各位的福,今晚过得很愉快。” 第五章 “他到底打算讲到什么时候啊?” 这是妮莉亚的抱怨声。杉森一副看不顺眼的表情,正弯着腰往下看。 苏凯伦是刻意要让我们看到这一幕才那样做的。苏凯伦正把所有的护卫兵集合起来,进行一场演说,从我们房间的阳台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们现在站的位置。再加上苏凯伦铿锵有力的高喊声,站在阳台上的我们和在他前面排成一列的士兵一样,只好低着头,一副畏怯的样子。士兵们在三更半夜被叫起来集合在国外某个陌生城里的练兵场,个个都感到荒唐不已,但是在苏凯伦恫吓演说之下,也不敢有所怨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 “懂了吗?这里不是拜索斯!你们快给我清醒过来!马上打起精神,张大眼睛,随时都要处在备战状态!你们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军人该有的态度?你们应有的战战兢兢精神,都被大海的气息给冲掉了,完全放松警戒,你们到底能做什么呀!” 我将苏凯伦对他们的喊叫声抛诸脑后,转身进了房间。 “哎唷。他真是令人头痛呢。” “你们不要怪他。这其实是费西佛老弟你的不对。” 杉森歪着头问说:“是我的错吗?” “是啊。不管怎么说,这里是别人的国家,护卫队长的神经当然会绷得像织布机上的丝线一样。然而由他负责押送的温柴,竟然出他意料之外地不在马车上,他当然是会很不舒服,且不高兴啊。这是你的错呀!” “是,我了解了。可是这里又不是拜索斯,是在别人的国家的城市里,他这样教训那些士兵们实在是……” 卡尔抽了一口气后说。 “是啊。希望他尽快结束掉。这多丢国家的脸啊。” 伊露莉一副越来越迷糊的表情。她坐立不安地陷入了沉思。不久后,她小心地问了一句话:“那个,我这样问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照你们说的话,苏凯伦有做错什么事吗?” “什么?” “温柴就是拜索斯王国的俘虏,而身为武官的苏凯伦先生有护送战俘的责任在。因此我可以理解杉森在这件事情上的错误,但是我不了解苏凯伦在这件事情上做错了什么。” “啊……苏凯伦先生有没有做错不是很重要的事。我们是在谈论他现在在其他的国家,公开责骂他的属下这件事。这对身为同胞的人来说是有些丢脸的事。” “他的属下做错事了,不是吗?因为他们怠忽职守。” “是,没错。可是他可以小声地责骂,并不是非要让其他国家的人看到这种尴尬的场面啊。再怎么说,天底下也没有父母愿意让家丑外扬的吧。所以小声地说也……” “这不是做表面功夫吗?” “什么?” “这不是让坏事只在自己内部解决,而好事才大肆向外界宣扬的手段吗?” “从某些角度来看,你说的没有错。” “可是不管是好事,坏事,这两个都是真实的,不是吗?为什么一定要做表面功夫呢?” “因为他那样做,只会让他的属下更加难堪而已。难道一定要这样伤害他们吗?不管是谁,被骂了一定心里多少会不舒服的。而且如果是在外国人看得到的场地被这样骂的话……” 卡尔说明到这里,做了一个微笑。 “呵呵呵。真是的,我竟想为不需要说明的东西做说明。对于优比涅的幼小孩子来说,将好的一面呈现给外国人或其他人,或是……恐怕你是不会懂的。” “我真的不懂呢。” 伊露莉点了点头,卡尔只好开始抓头皮,一面看着妮莉亚一面点头说:“可能我怎么说,你都无法体会的。因为这根本不是可以用话来解释的。” 伊露莉凝视着卡尔一会儿,静静地说:“我会再详细地观察,好好思考一下的。” “谢谢你的体谅。” 卡尔再一次打开了书本,而伊露莉也是安静地翻开书本。到底这两个人是怎么做到温和地结束一场激辩,然后再马上打开书本阅读起来的呢?比伊露莉更奇怪的是卡尔,他根本不像人类呀。我眼神呆滞地伸直双脚坐在椅子上,杉森则在沉思中。 卡尔突然合上书本,说道:“费西佛老弟,你还记得我告诉你的话吧?” 刚才在沉思的杉森被卡尔的突来一问,吓了一跳,他回答道:“什么?啊,是啊。我记得很清楚。” “嗯。那样就好。” “那,祝你们一路顺风!” 卡尔挥了挥手便启程了。苏凯伦护卫队长仍然有些犹豫不定的样子,失望地说:“真的不需要护卫队员护送你们吗?” 杉森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没有关系的。我们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不过称得上是某一类的旅行家罢了。真正的使节是卡尔,不是吗?请您好好照顾卡尔。” “可是我的职责也包含了保障各位的安全。” “您不用担心的。” 苏凯伦摇摇头退了下去。最后我们走到押送温柴的马车那里。 “喂,温柴啊!” 温柴探出头,看起来永远都是一副沉默寡言,冷淡无比的表情。 杉森笑笑地说:“到了巴拉坦要小心行事,注意你自己的身体。” “不用你操心。” 我也笑了笑,向温柴打了招呼,伊露莉要我代她向温柴问候。妮莉亚则是用鼻子呼了一大口气,跟温柴说“祝你在旅行的路上最好得到眼疾算了”这种咒骂式的祝福。温柴冷冷地笑了笑,叫我帮他传话,向伊露莉和妮莉亚答话,然后再次整个人定坐在马车的底板上。 在锡奇安湖边,我们为要离开的卡尔和温柴,还有原来的护卫队员们、以及到了那吴勒臣市才加入的护卫队员们送行。太阳从东边的海上升起,准备开始要为旅行者照射一整天不知尽头的旅途,而西边的神秘湖水泛着蓝色水光。卡尔一行人在锡奇安湖边出发,已经走得好远,消失不见了。他们离去的身影,在林子里忽隐忽现,最后消失在松林树影间。 杉森稍微挥动了一下臂膀,轻轻地说道:“来吧,出发吧。往神殿前进!” 妮莉亚一面笑,一面拍了一下黑夜鹰的屁股,轻盈地跳上了马儿。面对巨型大马,妮莉亚竟可以那样毫不费力地一跃而上?真不简单。其他人也全都骑上马后,妮莉亚问道:“要花多久时间?” 伊露莉回答:“如果今天骑一整天的话,大概最晚在晚餐时候可以到达。” “好吧。那沿着海边奔驰吧!咦呀啊!” 妮莉亚立刻开始从山坡边骑下山了。杉森摇了摇头,跟在妮莉亚后面,我和伊露莉则按照顺序接着跟上。妮莉亚骑着黑夜鹰,冲进了海水浪花不断来去的白沙海湾。在黑夜鹰狂奔的马蹄下,沙滩上白沙飞散,水花四溅。妮莉亚又是尖叫又是笑地喊着:“呀啊哈哈哈!” “哈啾!” “湿着身子,一面吹寒风,一面骑着马儿跑,不感冒才奇怪昵。” 妮莉亚想要回说些什么,不过马上就打了一个喷嚏。杉森一边念叨,一边还是把放在背包里的斗篷拿出来给妮莉亚。妮莉亚不断地打喷嚏,用眼神谢了杉森的好意,接过斗篷。 “啊呃呃……好,好冷,哈,哈啾,哈啾。” “反正已经在往神殿的路上了,你就忍耐一下吧。” “嗯!如果走进神殿里一次的话,三,哈啾,三个月的运气都会不好耶。” “那你坐在神殿外面等好了。” 妮莉亚没有回答,瞪了我一眼,又开始连续不断地打喷嚏。哈啾!哈,哈啾! 正是接近黄昏薄暮时分,我们按照在进入伊斯公国前,所调查的资料一路找来,最后终于看到了德菲力神殿。那是一间座落在那吴勒臣往戴哈帕港半路上的美丽神殿。 德菲力神殿建造在山脊上稍微高一点点的地方,夕阳暮色将神殿正面染上一片红光。刚才我们走过的平原已经渐渐暗黑下来,而位置在较上方的德菲力神殿仍是红光一片,看起来像是飘浮在半空中的光之建筑。 妮莉亚用敬畏的表情抬头观看着建筑物。 “好像是只会发生好事的建筑物……哈啾!” 杉森摇摇头,沿着通往神殿的小路走去。 夕阳斜照在山腰的神殿之时,大概也正是结束了午后的经典颂读,开始晚餐的时间吧。烤面包的香味飘散开来。虽然越往神殿的上方飘去越淡,但是从高耸坚固的烟囱里依旧不断冒出香气四溢的白色烟雾。这座神殿不像大暴风神殿那样壮观,外观看起来并不起眼,会给人一种错觉,以为只是一栋在山村中的长老宅邸一样的建筑物。伊露莉开心地笑了,说:“这神殿一看就知道是德菲力神殿。” “什么?” “因为有两个门啊。” 伊露莉的好眼力,好像已经看到神殿的正门了。她说神殿有两个门?啊,真是的。这样的话,两个门之中有一个是假的喽? 伊露莉说得没错。小路的坡度逐渐变缓,靠近了神殿才确定看到了在正面墙壁上的两个门。因为这里是岔道之神德菲力的神殿,所以才会有两个门吧?两道门都以结实的木门板关着。 “我总觉得有一道门是开不了的。” “真是的……拿着神之权杖者所做的事,怎么有时看起来好像在开玩笑的感觉。是吧?” 我和杉森一边闲聊,一边看着那两道门。来猜猜看吧。 “哈,哈,哈啾!是右,右边啦。” 我们全都回头看了妮莉亚。妮莉亚一面捂着鼻子一面说:“从,从附在门上的把手就可以看出来了吧,哈哈啾!” 杉森耸耸肩,从马上跳下。然后去推右边的门,发出了嘎吱声。 “吓我一跳呢?” 那个时候伊露莉笑了起来。她从马上跳下来,走到左边的门。 我们正看着她的时,伊露莉就跑去推门。嘎吱。打开了呢? “有一边是对的,并不表示另一边是错的吧。” 杉森和我一副郁卒的表情。妮莉亚讶异地说道:“好奇怪。右边的门比较常使用,使用,哈啾!” “因为右撇子比较多啊。” 伊露莉简单地回答,牵着缰绳走到门内。杉森惊叹地看看左门,再看看右门,然后自言自语地说:“真有趣啊。我想他们不是故意要做了两个门,是有什么含意才这样做的吧?” “有什么含意?” 杉森认真地在思考着,然后用了然于胸的口吻说道:“有一个门故障的时候,可以用另一个门比较方便。” 一走到里面,便看到一个宽敞的庭院,修炼士们从建筑物里跑了出来。他们看到我们开了两个门站在那里,觉得很好笑的样子。然后在他们后面有一位祭司走了出来,上臂有点粗的祭司摸着胡子说道:“欢迎从神殿大门进来的客人。以必要时所需之小幸运祝福各位。” 杉森顿了一下,看了看伊露莉。伊露莉马上站到前面回答:“随心所行之路即是正路。我们是过路旅行者。太阳下山后,风冷露水寒,我们在想是否可借住贵神殿一宿。” 那位长得像山寨头目的祭司,轻轻地点点头告诉修炼士们:“带这几位客人入殿,用餐及梳洗。” 此时杉森慌张地跑到前面。 “啊,那个,等一下。呃……” 然后杉森敲了一下脑袋瓜,突然在流星的马鞍上东翻西找。一团线球,纸张碎片,咬过剩下的面包块和一小片火腿,因为懒得洗随便乱洗一番的杯子之类的食器,几个断掉的弓箭头,沾到了油渍的肮脏小袋子等等,全都摊在祭司的面前,修炼士开始窃笑起来。我觉得太丢脸了,只好抬头看着天空,妮莉亚一面打喷嚏,一面在咯咯发笑,结果竟然开始打起嗝来,变得更严重了。 杉森终于拼命地找到了在卡拉尔领地,莎曼达给我们的介绍信,杉森看到了介绍信上沾到了面包粉和油渍,不好意思地脸红起来,畏惧地走到前面。 杉森一呈上介绍信,祭司先是一副很失望的表情。杉森愣住不知该怎么办,祭司没说什么,接过了介绍信开始读起信来。 读信读了好一会儿的祭司,这时脸上才有了不一样的光彩出现。 “原来是我们姐妹教友的介绍信啊。” “是,是的。啊,那个,对不起。旅行真的是会让人愈来愈不注重体面,把介绍信给弄脏了……” “啊,没关系。信只要能传达到心意就够了。各位是我们教坛的朋友,我们要好好接待各位。请先入殿稍做休息。有事我们再慢慢谈吧。” “好。谢谢您。” 在修炼士们带领下,我们进入了建筑物内。 简单梳洗了一下,他们分配了两个房间给我们。杉森和我一个房间,然后伊露莉和妮莉亚到另一个房间。我们把背包行囊卸了下来,脱掉甲衣,放下武器,等了一会儿后,修炼士们就来找我们了。 “请跟我来!一天中最重要的活动现在开始了!” 看了看杉森的脸,我想我的脸可能也跟他没两样。我们两人一脸茫然地看着那名修炼士,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站了起来。修炼士们笑了笑带着我们出来。一出来往女孩子住的房间望去,没见到妮莉亚,只看到伊露莉走出来。 “妮莉亚呢?” “她说她没有胃口……躺在床上。” “啊,是这样吗。嗯。不舒服才要多吃点啊。” 带我们出来的修炼士听到我们的对话,说道:“啊,刚刚那位小姐,看起来脸色很不好呢。是感冒吗?” “是的,好像没错。” “嗯。那么用完餐后,我会拿药给你们。如果吃了我们给的药,大概明天早上就会像春天的小马一样健康了。哈哈哈。” 杉森很勉强地表示了一下谢意。春天的小马?这神殿的人使用的语汇好低级哦。春天的小马在我们拜索斯就是指喜欢红杏出墙的女人,在这里也是吗? 餐厅里的感觉和山上神殿的气氛差不多。四方墙壁上,看得到用松木做的柱子,墙壁虽然厚,却不华丽。可以把它看做是巨大的茅舍。可是非常地舒适。 但是祭司们看起来却不怎么舒服。他们全都在喧哗地大吵大闹用餐中。带我们进去的修炼士,果然一到餐厅也笑笑地高声喊起来:“喂!让开让开!哈哈。客人们到了。” “哦!请各位快入座!” 一时间欢呼声四起,使得我们必需向各处行礼致意。不久后,我们以神殿朋友的身份被带到和高阶祭司一起用餐的桌子坐下,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了高阶祭司。 “我看过了女祭司莎曼达的介绍信了。我是林格司特。” 还好杉森还算机伶,不至于会说出像“您好。林格司特先生。”这种话来。所谓经验,跟所谓时间累积的历练,真是种很可怕的东西。 “是的,高阶祭司。我们非常感激贵神殿对荒野中的流浪者雪中送炭,伸出友谊的手。” 高阶祭司笑了笑,拿了食物给我们,彼此简单地打了招呼。当然了,连简单地打招呼也要用高声嘶喊的方式才听得到。这里真的是神殿吗?我看到那些开怀大笑,拿着叉子和刀子勇猛无比地玩起刀叉大赛的修炼士们,都傻掉了。在那旁边有一位年轻祭司,一边笑还一边帮他们加油。呵呵,真有一套。 在略远的另一边,有一名修炼士跳到桌子上,被其他修炼士追着跑,一脸严肃的祭司看到这一幕,严谨地举起手,把修炼士绊倒。修炼士跌在桌子上滚,再掉到地上翻了好几个筋斗,周围的修炼士们开始捧着肚子,爆笑开来。我问杉森:“我们什么时候逃跑?” “我想一吃完饭……马上闪人……” 杉森一个箭步,立刻开始把面包往嘴巴里塞,他的模样就是要把放在他眼前的食物一股脑地吞下去。高阶祭司看到我们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非常开心。然后他向四周大喊:“喂!你们给我安静点!我正在讲话!听到没!” 高阶祭司喊完后接着对我们说:“好了,各位来到我国是有什么事要办吗?” 杉森快速地吞下面包,心跳有些紧张。他说:“啊,是的。我们是和拜索斯王国的使节团一起来到贵国,但是其实我们有个人的任务要办。我们要在贵国找寻某个人。” 高阶祭司听到我们是和使节团一起来的话,表情有些惊讶,他再一次问我们:“你们说是来找某个人?哼嗯。” “是。正因如此,希望德菲力神殿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有我们可以帮得上忙的事吗?请说来听听吧。” “希望德菲力的圣职者中有一位可以与我们同行。” 这是卡尔交待杉森的计划。 因为我们并不是龙,也不是龙魂使,我们当然不可能知道那名红发少女是否真的是哈修泰尔家族的女儿。但是如果有一位德菲力的圣职者与我们一起走的话,就能够用神的力量来确认红发少女是否为哈修泰尔家族的女儿。因此我们会向随行的德菲力圣职者提出问题。那就是看到那名少女后。只要回答像“这个孩子是龙魂使,或不是龙魂使。”那样二择一的答案给我们就可以了。卡尔果真聪明。 高阶祭司歪着头说:“你们是说需要一名冒险的同伴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们打算明天向戴哈帕港出发,在那里需要德菲力的权杖帮我们做确认,所以才做了这样的要求。一旦做完确认,完成我们要办的事后,我们会再次将与我们同行的圣职者护送回德菲力神殿的。所以最晚在后天左右就可以完成。” “啊……是这样吗?我尽快帮你们问问看。” “那,太感激您了。” “你喝下这服药吧。是祭司亲自做的药。听说喝了这服药以后,就可以像春天的小马一样,活蹦乱跳起来喽。” 妮莉亚用奇怪的眼神看看我,又看了看那碗汤药。 “啊……(吸鼻子的声音)。哈啾!冷得我牙齿直打颤。” 裹在毛毯里的妮莉亚一面发抖,一面坐了起来。她先探头看一看碗里的药,马上皱起鼻头来。 “这个颜色怎么这么怪?味道也不对劲……” “不然药看起来都很好喝的吗?赶快喝下吧。” 妮莉亚一手捏住鼻子,一口气喝完那碗药。然后整个脸颊鼓了起来。我焦急地说道:“快吞下去!” 咕噜。妮莉亚艰辛万分地吞下那口药,放开了鼻子。她马上伸出舌头,在哎哎叫着:“呃啊,啊,哎,好苦哇。” 接着杉森笑笑地说:“哦?这样表示药效很好啊。” 伊露莉微微一笑,在背包里东翻西找的,掏出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拿给妮莉亚。妮莉亚一阵欢呼:“是砂糖耶!” “不要吃太多哦。小心吃坏肚子。” 妮莉亚点点头,把手放到砂糖袋子里,然后拿出手来开始舔手指头。杉森嘻嘻笑着,坐在椅子上,说:“看她这个样子,明天马上出发是没问题的。” 忙着舔手指头的妮莉亚做了一个甜得受不了的表情,手抓着袋子,回头看看伊露莉,问道:“那,怎么样了?哈啾!他们愿意派一名圣职者帮我们吗?(吸鼻子——)” “嗯。我们见到高阶祭司了。他说会帮我们询问一下。”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复我们?” “他没有说呢。” 这个时候听到了门外叩叩的敲门声。妮莉亚说:“请进……哈啾!” 门一打开,是高阶祭司和一名年轻祭司走了进来。这名年轻的祭司年纪大约在二十四,五左右,有一头黑发,是个看来很爽朗的年轻小伙子。水汪汪的眼睛好像很调皮,嘴角一直挂着微笑,不过除了这些以外,看起来就像一名普通的年轻人。如果他不是穿着祭司的服装,而是穿修炼士的服装,应该会更合适他。 高阶祭司一进来先向妮莉亚行了一个注目礼,然后说道:“啊,这一位是身体微恙的同伴吧。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妮莉亚马上把沾着砂糖和口水的手,迅速地藏到下面,轻轻地点点头说:“已经好——很多了。谢谢你。” “好很多了吗?真是太好了。” 高阶祭司说完话,马上指了指站在身旁的年轻祭司。 “这个小伙子下过功夫学习成为德菲力的权杖,我想你们带他去的话,会有帮助的。就算你们没有提出要求,他也每天吵着要下山去看看别的地方,真是太巧了。可能要麻烦你们了,愿意带他去吗?” 呃。好奇怪的开场介绍。可是那名年轻祭司为什么很面熟的感觉呢?啊,原来是这样。他就是那个刚才吃晚餐的时候,在修炼士们的刀叉大战旁,加油打气的那名祭司啊。 杉森一副不知到底该怎么回答才好,很尴尬的表情看着高阶祭司。但是他的烦恼很快就消失了。那名年轻祭司先是用失望的表情说:“真是的!你们是两个男的,两个女的嘛。我加入不就是落单的那一个吗?” 啊啊!这一幕好像在哪里常常上演。高阶祭司拳头一挥,往那名年轻祭司的后脑勺,轻快地敲了下去。年轻祭司抱着头,在屋里窜来窜去,高阶祭司用一向严肃的表情向吓到的我们解释:“他的德行就是各位现在看到的样子。如果你们觉得他这样也可以的话……” 杉森非常担心地说:“啊,那个,不好意思,这位祭司真的拥有德菲力的权能吗?” 然后这位年轻的祭司嘻嘻笑着说:“当然啊。嗯。要不要我猜猜看?你呢,没错,一定是个男的。而且未婚,有女朋友,还是个习惯用右手的人。” 杉森在听到他说“是个男的”时,心脏快要停了下来,等到说到后面的时候,表情渐渐地讶异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的?” “是不是男的看了就知道,没有戴结婚戒指就代表未婚,不过在脖子上挂了一个戒指就表示有女朋友了,插剑的吊环挂在左边的皮带上就知道你是习惯用右手的人。” 杉森表情又更为讶异地看着高阶祭司,高阶祭司大大地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妮莉亚快速地接上话。 “喂,那你来猜猜看这个吧。哈啾!你看到那个靠在墙壁上的三叉戟了吗?那三叉戟是这里这位年轻人的还是那名少年的?” 年轻祭司想也不想,很快就回答:“我不知道呢?” “答对了。因为是我的。” 妮莉亚嘻嘻笑了一下,从口袋拿出一枚铜板。她把钱往上一丢,再接住它,用手盖住。 “是正面,哈啾!还是背面?” 年轻祭司仍是笑笑地,很快就回答:“我不知道呢?” 什么?然后妮莉亚嘻嘻一笑,把手放开。手里没有铜板。好快的手法。铜板藏到哪里去了?年轻祭司点点头走向妮莉亚。妮莉亚仔细地瞧着他的时候,年轻祭司合起双手在祈祷。那位年轻朋友连祈祷都在笑呢?突然间,他的手上发出了光芒。我和杉森正惊讶地看着这景像的时候,年轻祭司把手伸向妮莉亚。 “请不要害怕。” 他按住了妮莉亚的前额。过了不久,他手上的光芒就消失不贝了。妮莉亚眨着眼睛,脸上满是欣喜的表情。 “不会再打喷嚏了!也没有流鼻水了!” 我和杉森非常赞叹地看着那名年轻祭司。伊露莉静静地说:“他拥有德菲力的权能。” 高阶祭司严肃地点点头。他说:“就是啊。真是德菲力的不幸啊。” 我们应该同意点头吗? 第六章 被说成是‘德菲力神的不幸’的那个年轻祭司介绍他自己,他的名字是杰伦特·钦柏。杰伦特不停地笑着,并且还说:“啊,就算没有各位,我也早就因为厌倦了神殿如此节省饭量,正想离开这里去做宗教巡礼的旅行。现在能和这么厉害的冒险家一起出发,真是太好了。” 杉森微笑着说:“那个,我们并不是什么冒险家。我们只是想请你到戴哈帕港去确认一件事。然后我们就要再回去我们国家了。” “是吗?真是太棒了!我也正想到拜索斯去看看。拜索斯是一个蕴藏着妖精女王和亨德列克的传说的国家,一个富有魅力的国度。 虽然有些像是我在低头哈腰求各位,但有我在确实是可以帮助各位的。可以让我一起旅行,直到拜索斯为止吗?到了拜索斯之后,我会借着教会活动去游览各地。拜索斯的风景很漂亮吧?我已经对于带有咸味的海风厌倦了。拜索斯那里应该是充满草木的香味吧?” “咦?啊……是。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去。至于拜索斯,我觉得那是个很美丽的地方。” “谢谢。真是太高兴了。我终于可以去看雷伯涅湖,简直像在作梦一般!在山林里的海洋,传说那是一片落到地上的天上明镜。我真是期待。拜索斯有很多德菲力的信徒吗?我是不太清楚当地宗派的情形,但是对于那边的教会活动时有所闻。” “是。我们就是经由德菲力的祭司介绍才找来这里的。” “太好了!德菲力的权杖将各位引导到我这里,而你们将我引导到冒险之路!” “啊,我们只是……” “哇!你的剑看起来真漂亮。对了,冒险家们都会随身拿着武器吧?我想想看,我带着什么武器好呢?我不会使用任何武器。啊,杉森你是战士吧?你可以帮我选一样武器吗?” “咦?啊,我是可以,但是要在那里选?” “仓库里好像有几件看起来像是武器之类的东西。那时候我是跑去那里躲着喝酒,所以记忆很模糊。请跟我来!” 然后杰伦特就立刻拉着杉森走了出去。真是的。这位杰伦特祭司可真是太夸张了!妮莉亚看到他那副模样,咯咯笑着说:“要是和这个人一起旅行的话……我以后可能就会少说很多话了。” “哈,是啊。那你好好保重身体。我要回我房间去了。” 我向伊露莉及妮莉亚道晚安之后,就回到我和杉森的房间躺着。 这个神殿的床铺倒是有点像在故乡的我家床铺。它下面是用坚硬的木板铺做的,上面是用稻草做成的床垫,然后还覆盖一层布,完全是乡下风味的那种床铺。我真的已经好久没有睡过这种床铺。这下子一定可以做个好梦了。 可是,就在我要进入梦乡的那一刹那,传来一阵吵杂声,杉森和杰伦特进了我们这间房间。杰伦特一进来,就对我说:“你的名字是修奇吗?你看,这个适合我吗?” 我揉着眼睛站起来,立刻爆笑开来。杰伦特在这黑暗的神殿房间里制造出一股荒野的气氛,也就是那种荒野之中与龙对峙的战士的那种气氛。这未免也太厉害了吧。他拿着这种武器,居然能营造出此种气氛来?杰伦特两手各拿一个闷棍,气势宏伟地张开手臂,营造出这种气氛。想拿闷棍来和龙对峙,应该是没有什么不好的吧。 不过,旅行途中拿那个来当作保命的武器,好像有些不切实际。杰伦特换了好几个姿势,并且问我:“怎么样?我这个闷棍杰伦特看起来怎么样?” 我姑且不说这个荒唐的绰号,我问杉森:“杉森,你怎么会帮他选了这个呢?” “拿钉头槌或链枷之类的东西是比较恰当,可是杰伦特先生完全都举不起来。” 我吁了一口气,告诉杰伦特我的意见: “这个,是很不错,但不太能派得上用场。” “可是其他的都太重了,我无法使用啊,不行。” “你如果用这种武器,必需速度很快才可以。杰伦特先生你有自信可以快速接近怪物身后,然后用这东西击打它们的后脑勺吗?” “啊!说的也是!这东西很短,必须接近对手之后才能打击是吗?杉森,走吧!” “啊,是……” 杉森很无奈地又被杰伦特拉走了。现在我已经睡不着了。我想去看一看杰伦特是怎么挑武器的,所以就跟在他们背后走了。 果然,杰伦特带我们去的地方,是位在神殿角落的一个仓库。那里地上堆放着一大堆看起来像是谷物袋的袋子,还有,天花板上悬挂着一捆捆的各式药草,以及各式各样的小袋子,透出一股仓库特有的味道。杰伦特在提灯上点了火,跟我们走到有农具和几样武器挂着的地方。 杉森说:“正如同我刚才说过的,这个是最不错的东西。” 我和杰伦特同时摇了摇头。杉森他轻轻举起的是一根重量少说也有二十磅的钉头槌。啧,真是的。我伸出手想要接过杉森拿的那个钉头槌,结果差点就砸到自己的脚。 “杰伦特先生,你没有像杉森那种食人魔般的力气……所以还是找个长的武器比较适合你。这一根手杖怎么样?” “这个?我拿看看。” 杰伦特气喘吁吁地举起长长的手杖,挥了几下,结果就把悬挂在天花板的药草给打落了下来。于是我们赶紧把药草捡起,又再捆绑好,悬吊到天花板上。这么一弄下来,引来外面有人在喊道:“是谁在里面呀?” “啊,是我。杰伦特。” “你是不是又在那里喝酒跳舞啊?” 我和杉森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看杰伦特,而杰伦特则是用尴尬的表情说:“我没有常常喝酒。我只是偶尔为之而已。” “是。” 我们一推开仓库门,便看到一位年老的祭司。他看到我们,很是惊讶,听完我们解释之后立刻笑了起来,说道:“杰伦特这家伙连农具都不会用。没想到他竟然会想用武器。你们实在是太好心了。我实在应该真心祈祷你们与德菲力神同在。” 杰伦特面对明显针对自己的指责,也只有尴尬地笑着。这个……我们好像找了一个非常奇怪的人做同伴。 隔天早上,高阶祭司为了杰伦特以及我们一行人举行了特别的祈祷会,这使得我们用更加忧郁的心情坐在礼堂里。 祈祷的内容大致是祝福我们的旅程,并祈望杰伦特成为优秀的德菲力权杖这一类教诲性的、有修养的内容,但是杰伦特却笑着和教友一起聊天,让我们看了非常不安。 “喂,杰伦特。你要去冒险了啊?” “是啊,小子。过几年后就会有我的诗歌被流传开来了。” “嗯,歌名应该会是这样吧。‘杰伦特的破坏’,要不然就是‘大陆的厄运杰伦特’。” “你羡慕我就坦白说一声,哼,混蛋!” 在这严肃的祈祷时刻,杰伦特不停地在和教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所以高阶祭司用发怒的表情很快地结束了祈祷。杰伦特连祈祷结束了都不知道,还在不停聊天,接着就受到高阶祭司一次神圣的惩罚。啪! 修炼士和祭司们送我们送到前院。他们的表情像是在说‘和杰伦特一起旅行一定是你们的不幸’那样地悲伤,但又像是带些苦笑,所以营造出来的反而不太像是送行的气氛。不过,怎么不见杰伦特的踪影呢?高阶祭司环顾四周之后,说道:“杰伦特到哪里去了?” 此时,传来一声喊叫声:“这里,我在这里!现在可以走了!” 我从喊叫声传来的方向一看。看到杰伦特从马厩牵出了一头骡子。高阶祭司面带啼笑皆非的表情看着他,但他还是很坚决地拉骡子出来,然后语气昂然地对高阶祭司说:“请把这个送我,谢谢您!” “你这家伙,你带着这头骡子要怎么载行李啊?” “我冒险成功之后,应该会被称做‘大迷宫的掠夺者杰伦特’,或者‘深渊魔域的胜利者杰伦特’。要不然‘炎魔的厄运杰伦特’,这个名字也不错。然后我会将那些古代的宝物全部都奉献给教坛的,所以送我这么一头骡子应该不会有问题吧?要有投资才会有所得哦。” 杉森发出一声怪异的呻吟,妮莉亚则是突然低头一直盯着黑夜鹰的马蹄。她应该是想忍住不笑才会这个样子。这个杰伦特好像真的把这次出发当做是古老诗歌里出现的那种冒险的开始。他完全无视于我们找他,是对他有非常现实性的要求,而是把我们当做只是一群冒险家。他说他会被称是“炎魔的厄运”?我的天啊!这让我想起了进去过深渊魔域迷宫,差点没死掉的特克他们一行人! 高阶祭司面带着头痛的表情说:“带走吧。你带走吧。我想错了。我让你走的代价如果是一头骡子,那真是太便宜了。你带走吧。” “谢谢您!” “傻瓜。我还有一样礼物要给你,怎么可能仅仅只有骡子。你就把骡子带走……” “请赶快给我。” 杰伦特很快地伸出手,高阶祭司则是狠狠地瞪了他那只手。不过杰伦特还是一直微笑着。高阶祭司用气馁的表情把手伸进袍子的衣角里,随即拿出了一枚圣徽。杰伦特睁大他的眼睛。 高阶祭司很有力地把圣徽递给他,并说道:“拿着这个走吧!” 杰伦特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圣徽。这枚圣徽虽然和莎曼达的那枚模样很相似,但是比较精致漂亮,甚至还用宝石加以装饰。杰伦特突然间开始哭丧着脸。哦,我的天啊! “呃,这一枚是教坛本部送给高阶祭司您的……谢谢您。” “不要啰嗦了。赶快走吧。” “是。嗯,我会努力做一个不违背德菲力旨意的权杖的。” “只要不引发德菲力的愤怒就很好了。你这家伙。” 连高阶祭司的眼眶也开始红了起来。这些人真是令人受不了。 是不是因为他们常年居住在山上,而且再加上宗教理由而比较乐天,所以才会如此?其他修炼士们也是表情感动地看着这一幕,于是,接近庸俗之人的我、杉森和妮莉亚都不禁露出了非常别扭不习惯的表情。当然啦,伊露莉则是面带着洋溢温馨的微笑。 终于,杰伦特骑上了几乎是半强迫得来的骡子,和我们一起出发了。真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冬季早晨,我们就在这么一场奇怪的送别之下出发了。 “不要再回来了!” “你要是回来,我们一定不会放过你。” “如果你一定要回来,那你回来的时候,就反穿袍子,脱下鞋子咬在嘴里,背后挂上写着‘请打我吧’的木牌子!” 杰伦特对于这种送别的话都一一回应,所以花了不少时间。不管怎么样,我们好不容易出发了。杉森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对于往后我们旅行的黯淡未来陷入了很深的苦恼之中。 多了一头骡子,使得我们无法像昨天那般快速奔驰。杰伦特骑在骡子上,手持一根手杖,想要装出一副枪骑兵的模样,如此一来骡子就不跑了。这头看起来很固执的灰色骡子,不论骑在它上面的人做了什么,也不管走在它旁边大它两倍大的巨马,总之就是走它自己的,坚决保持它自己的速度。 杰伦特嘴巴不停地说话,我们就算不想知道,也知道了他许多事。 他原本是一个港口的普通少年,常常都得望着暴风雨来袭的大海,看着脸色苍白害怕的母亲,曾是一个过着这种岁月的港口少年。 母亲总是担心出航的父亲会回不来。结果有一天父亲真的就没有回来了!母亲则是躺卧床上,没多久就进到坟墓里去了。杰伦特看了一眼大海之后,就往山里走了。所以他可以说是在山中的德菲力神殿里长大成人的。 他的人生经验,大致就是借由在德菲力神殿里读的书和小说得到的间接经验。所以他认为男性就该像小说里面的那种充满正义感勇猛不屈的男性,而女性应该都很美丽善良而且优雅。每天一成不变的宗教生活,使他这些朴素的情感更加稳固扎实。因为他有很多思考的时间,所以更容易使他这些想法稳固扎实下来。 难得的是,因为信仰独特的关系,他对于自己内心的世界观和与其不同的现实,并没有感觉很痛苦。他的想法简单地说就是: “总之,人性本善,我不论何时都已准备好要助人。一有机会,我随时会帮助他人。” 这种信仰虽然很朴素,却坚定不移。妮莉亚虽然微笑了,但是骑在骡子上的杰伦特却只看得到妮莉亚的腰,无法看到她在微笑。他接着说:“对了,我要去确认的到底是什么呢?我实在是很好奇。” 杉森转过头去看了杰伦特一下,开始苦恼了起来。好像是在烦恼是不是该告诉他的样子。杉森看了看我,说道:“怎么办才好?” “当然要说啊。我来说吧?” “哼嗯,好。你要是有说错,我就纠正你。” “好啊。” 杰伦特听到我们这么说,眼睛一直在打转着。那种眼神看起来像是在期待着非常有趣之事的顽童眼神。真是的。我开口说:“是这样的……嗯,杰伦特先生。你听过克拉德美索这头龙的故事吗?” 杰伦特的脸变得很苍白。 “德菲力神啊!你们是要去杀那头龙吗?想要当屠龙者……” “不是的!你到底想到哪儿去了?” “哦,不是吗?啊,请不要为了担心我而说谎。在深远的地底下,恐怖变成掠过皮肤的风,在龙的洞穴里刮起时,也有德菲力的加护与我同在。事实上,我是不会因为害怕就丢下同伴不管的。” 杰伦特的庄严脸孔可还真是好看。我说道: “……你可能不担心,但是我们却很担心。嗯,你好像知道克拉德美索的事。” “嗯,就是把你们国家弄得都变成了废墟的那头深赤龙,是吧?” “是的。那么你也知道什么是龙魂使吧?” “当然知道喽。就是使唤龙的人,是吧?” “咦?嗯……你要这么说也是可以。不管怎么样,你一定也知道没有龙魂使的龙是很危险的吧?” “是啊是啊。嗯。这好像是不怎么轻松的话题!” 杰伦特的脸完全不是害怕的脸孔,所以他这句话在我听来实在是很奇怪。不管怎么样,我喘了一大口气,对骡子上的祭司解释着:“我们经由某个管道,得知克拉德美索即将再度进入活动期。” 杰伦特用糊里糊涂的声音说:“不可能的!” 杰伦特发出如尖叫般的喊叫声。我点了点头。 “是啊,这真是一件令人焦急的事……” “不是的!克拉德美索怎么会苏醒呢?难道克拉德美索像人类一样得了失眠症吗?” 这一回变成是我和杉森糊里糊涂了。杉森表情慌张地问杰伦特:“这是什么意思啊?杰伦特先生是觉得睡眠期太短了,是吗?” “是的。它才进入睡眠期没多久,竟然就要苏醒了……啊!所以你们才会去寻找龙魂使,是吗?我知道了。我懂了。嗯。因此我要去确认的是……” 我赶紧挥动着手臂,阻止杰伦特继续说下去,我说道:“等等!请等一下。杰伦特先生能够理解实在是太好了,但是我们却有一点不懂。” “什么?” “你刚才是说,克拉德美索已经苏醒是不可能的事吗?” “嗯。当然是不可能的。克拉德美索怎么可能这么快又要进入活动期呢?如果是真的,那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它感受到龙魂使的存在,才会苏醒。” “感受到……龙魂使的存在?” 杰伦特看了看我们每个人的脸孔,歪着头疑惑问道:“各位好像不知道的样子?” “更糟糕的是,我们还是不知道我们不知道的是什么事。到底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没有什么难的。克拉德美索在不该苏醒的时候苏醒,表示龙魂使正在呼唤它啊!” “龙魂使呼唤它?那你的意思是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已经存在于大陆了?” “应该是的。咦?难道各位不是要去找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吗?” “是,是没错,但是顺序反过来了。” “顺序相反了?” “我们是先知道克拉德美索苏醒,为了要使它镇定,我们才会开始寻找它的龙魂使。” 杰伦特很高兴地说:“啊,是吗?虽然顺序相反了,结果却还是一样啊!这正是德菲力的岔路之道理啊!岔路它本身是岔路,但不是终点、结果啊。如果因岔路而忘记结果,才应该要烦恼呢!各位还记得我们神殿有两个门吧?” 杰伦特露出他万事太平式的笑容,不过杉森随即紧张地问道:“等一下,杰伦特先生。这么说来,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早就知道自己是龙魂使,然后呼唤克拉德美索这头龙的吗?” “应该不是这样吧。龙魂使本身应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吧。反而是原本正在睡眠之中的克拉德美索它感受到那个龙魂使的存在,才苏醒过来的吧。” “啊,是吗?” 此时,伊露莉说:“问题变得更加复杂了。” 我们全都望向伊露莉。她思索着,然后说:“如果说克拉德美索的苏醒一定是因为它感受到龙魂使的存在……那么它一苏醒就应该会去寻找龙魂使。如此一来,我们就没有必要去找了,不是吗?” “啊?” 杉森吃惊错愕了一下,把缰绳都给放掉了,可是我却在惊讶之余。竟踢了一下杰米妮。结果它跑了好一阵子,我还得再折返回去。 杉森试着冷静下来,并且说道:“杰伦特先生,请问你是从哪里获得这些知识的?” “这个嘛,我已经记不得是从哪一本书还是哪个文献里头读到的。各位可能很难想像在神殿里可以看到的书籍是多么的多吧。只要提到书,人们好像都会想到巫师,但其实他们反而没有读很多书。只是他们看的都是一些很难的书。而圣职者们在世界上做宗教巡礼时,同时会接触各式各样的书籍,于是就会带那些书籍到神殿来。当然,他们离开的时候就会带那些书离开!所以神殿就像是书籍的十字路口。虽然会有很多书,但是存放得不多。” “那么,对于你刚才说的有关克拉德美索的事,你能够确信是正确的吗?” “嗯……这是很重要的事,我不敢妄做确定。” “看来你并不能确定喽。” “是的,真是抱歉。” 杰伦特点头说道。杉森又再陷入了苦恼之中。他不断点头,并且说:“看来话题只是在那里打转而已。我们还是进行我们原来的计划吧。” “原来的计划好像很好啊。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我直觉上觉得很好。” 杉森听到杰伦特这么说,笑着说:“是。我们打算寻找一位很有可能是龙魂使的少女。如果你帮我们确认那位少女是龙魂使,我们要带她到褐色山脉去找克拉德美索。” “帅毙了!我了解了。” 伊露莉看了看杉森,于是杉森解释道:“如果克拉德美索能自己去找龙魂使,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但是杰伦特先生说他并不确定他所说的。所以与其不顾一切怀着希望,倒不如继续采取可行的办法。” “我知道了。杉森你说得对。” 妮莉亚第一次开口说话了:“嘿,终于说到要奔驰到戴哈帕港的事了!那走吧!呀啊!” “等等!请你想想有人骑着骡子啊!” 我们连午餐时间也省了,就直奔戴哈帕港。于是我们在下午过到一半的时刻,太阳还未下山之前就赶到戴哈帕港了。杰伦特认为他是史无前例、空前绝后,第一个骑着骡子和四个骑士一起奔驰的人。不过他怎么想并不重要。我在一座小山坡上看着眼前豁然开朗的地平面,吸进了一大口咸海风。呼呜呜呜呜! 啪!谁呀?我被妮莉亚拍了一下背,结果害我差点呛到口水。 我怒瞪着一看,妮莉亚正呆愣地指着一个方向。 “修奇,修奇!那里,你快看那艘船!比一座宫殿还大耶!” 妮莉亚指着的是位于港口的一边,正在干燥中的一艘大帆船。 呵,放到地面上来,确实看起来很大!在它旁边缓慢移动的东西,是人吧?哇啊!真是令人惊叹!在它旁边的建筑物屋顶都只不过是到它船身的一半。铿锵,当!铿锵,当!远远地随风传来槌着槌子的轻快铿锵声。在船坞的一边甚至还做了一个露天的熔炉,在那里制造船只要用的各种铁制品。而另一边则是堆着像山一般高的木材和木桶。真的堆了好多好多。 杰伦特笑着说:“有人说,打造一艘船等于是在创造一个世界,一点都不为过。航行中的船只就是一个被大海完全包围的孤立世界。在船里面必须能处理所有船员的生活。如果是一百个人搭乘的船,就必须建造设计成一个世界。” 伊露莉看着船,说道:“真是美丽啊!一个世界的缩小版……” 杉森也正以感动的眼神看着那艘船。如同城堡及宫殿般巨大的东西确实会像一个世界的缩小版,这不怎么奇怪。然而,奇怪的是,这巨大的东西是会移动的物体。如此庞大的船竟能在水上浮着并且移动,我实在是愈想愈奇怪。 “船为什么不会沉下去呢?” 我这句自言自语,有四个人同时回答。 “因为它是船啊。” “因为它是做成可以浮起来的。” “因为它已经稳固地浮在那里了。” “因为有水撑住它。” 我看到他们互相对看着,嘻嘻笑着说:“好了,下马吧!那个少女是在哪个酒馆呢?” 伊露莉带我们朝戴哈帕的港口前进。围着这个港口都市周围的是一道低矮的城墙,这城墙建造在比都市还要稍微高的地方,所以我们沿着城墙走的时候,也顺便欣赏到都市的全景。感觉像是沿着碗缘走着,碗的底部都一览无遗。 我们很容易就通过了城门。可能因为我们一行人里头有精灵,而且还有祭司,所以没有任何人怀疑我们。城门警备兵没有盘问我们,就让我们通过了。确实,这个国家不像我们是在战争时期,所以比较不那么严格管制出入人员。除了我们之外,同时也有许多商人和旅客通过城门。 我们沿着铺有铺路石的道路嗒嗒地前进,往愈来愈低的地形走去。 港口的男人确实感觉就是不一样。天气已经十分冷飕飕了,但是他们只把船员用的厚外套披在肩上,有的干脆只穿一件衬衫。或许是因为这里常年吹着咸海风,都看不到铁制的甲衣。大部分的男人都留了浓密的胡须,头上戴着船员帽或头巾,眼角则是因为迎风看着航道而有很多鱼尾纹,紧闭着的嘴唇给人刚毅的感觉,刚毅得好像当场就能咬开酒瓶盖。至于身材,每个人都不是普通的高大。像杉森这样的块头,竟然只算是普通的体格……所有人好像都是乘风破浪,和暴风与浪涛奋战过,才站在这里的样子,长得都很像是在水里用脚打水之后才上来陆地上的熊。妮莉亚环顾四周围,说道! “这里所有的人怎么都这么高大魁梧?” “因为跑船是需要力气的。” 杉森简单地回答之后,妮莉亚噘起嘴巴。这时候,杰伦特回答说:“因为这些男人把对抗大海的试炼当做是生活的关系。” “这样的回答就比较让人满意了。” 伊露莉看了一下四周围。这里的男人不像拜索斯的男人,他们看到精灵并不怎么在意。精灵是森林里的种族,而他们则是大海的男子汉。 伊露莉随即点点头说:“我记起来了。是这边这条路。” 伊露莉开始在前头带路。 港口的建筑物看起来都建得很坚固。这是我到伊斯公国之后一直感觉到的,墙壁真的很厚。是因为海风的缘故吗?还有,建筑物大多看起来矮墩墩的,这应该也算是一个特色吧。到处都闻得到一股鱼腥味,而且我们还看到让人眼睛圆睁的各种海产。好几个大汉抬着一个长得很奇怪的“鱼”,从我们身旁经过,还让妮莉亚大惊失色。 那个东西是鱼吗?形状长得有些微弯,两边长有漂亮的翅膀,整个像是一个巨大的坐垫,不过后面却拖着一个像长枪的尾巴。妮莉亚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怕这东西会飞起来扑向她,她说道:“这,这是什么鱼……是鱼吗?” 杰伦特嘻嘻笑着解释:“这是大海的恶魔啊。” “恶魔?” “这是红鱼。会被称做大海的恶魔,是船员取的绰号。听说红鱼有时会张着巨大翅膀飞到海面上。这时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围着黑斗篷的大海恶魔。这个季节不好捕得到这种鱼,可能是从杰彭那边的海域捕到的吧。” 杰彭……哼嗯。这里是伊斯公国,当然可以航行到杰彭那边的海域喽。伊露莉也是一副惊讶的眼神,看了看那条叫做红鱼的鱼,然后又再带路。 我们沿着一条充满了风,而不是充满了人的路,走了好一会儿。 嘎吱。 眼前这个酒馆的招牌被风吹得嘎吱作响。这栋只有二层楼的建筑物招牌上面写着“鲸鱼坟墓”。怎么会取名为鲸鱼坟墓呢?杉森下了马,在酒馆前面犹豫了好一阵子,因为没有可以绑马的柱子。杉森往里面喊道:“喂,老板!鲸鱼坟墓的老板在吗?可以把马绑在哪里呢?” “好!请等一下!” 从里面传来清脆的少女声音。在这个有点沉闷的港口都市,这声音听起来竟有些清脆得奇怪。我们都不禁紧张了起来。是少女的声音?那么会不会就是她? 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来,从里面跑出一个看起来像是十五到二十岁左右的少女。她穿着一件样式简单的毛衣裙,围着围裙。少女的头发整个绑在后面,我们一直盯着她的头发瞧个不停。 是火红色的头发! 少女先是看了看我们一行人,然后露出非常惊讶的表情。一定是因为我们是外国人,首先服装就已经和当地不大一样。而且也是因为我们看到那个少女的头发之后都大为紧张。所以就这么静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开口说话。 妮莉亚先开口说道:“你好!” 这一句虽然不是最为恰当的话,但也没有什么不妥的,是一句相当自然的话。这个少女好像这时候才察觉到自己的身份似的,她说道:“啊,你们好!您上次有来过这里。是吧?” 她对伊露莉说道。伊露莉微笑着回答说:“你还记得我吗?” “是的。因为您是一位精灵,我印象很深刻。可是其他几位我以前没有见过。” 杰伦特很快地说:“啊,我是伊斯人,这几位则是从蕴藏着传说的草原之地拜索斯来的客人。 蕴藏着传说?嘿嘿?那个少女随即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我们。然后突然间,她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说道:“啊,请带着马跟我走。这里是港口,没有什么马,不过我们酒馆还是建了一个马厩。马不喜欢风,是吧?马厩是在后面。” “啊,是。” 我们用紧张的步伐跟着那个少女走。一转到建筑物后面,果然就看到一个像马厩的地方。哼嗯。那个少女的眼神像是在问“这个马厩是不是很棒”,于是我们就露出“这真是个不错的马厩”的表情。 我们是不知道马心里是怎么想的啦。 把马系好之后,我们进到建筑物里面。一进去,妮莉亚就张大嘴巴说道:“呃啊啊啊……!” 建筑物里面全都装饰着一些巨大的骨头和牙齿。我大概知道为什么要叫做鲸鱼坟墓了。这些可能都是鲸鱼骨。墙上有一具巨大的肋骨(一看就知道那只鲸鱼一定很巨大)宛如建筑物的栋梁般立在那里。然后我一看吧台,真的说不出话来了。从吧台那边通往餐厅的门,竟然是用巨大的头骨(应该是鲸鱼头骨吧)装饰而成的,通向厨房的入口简直就像是进入鲸鱼肚里的感觉。可还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呢! 里面只坐着两三个客人,蛮安静的。我猜那几位客人应该是船员,他们都喝着看起来似乎十分烈的黑色酒类,全都没有说什么话,只顾安静地喝着酒。就连我们进来了,他们也没有抬头看我们一眼。 那个少女很快地用抹布把一个空桌子擦一遍,让我们坐在那一桌。 “请问各位要点些什么?” 杉森像是不知点什么好的表情,说道:“这家酒馆的招牌酒是什么呢?” “我们这里什么酒都很不错。啊,我是没有喝过,所以不太清楚。不过我们的客人都很喜欢。” “请问有啤酒吗?” 那个少女用一副很好笑的表情看着我们,令我们讶异了一下。 她说:“各位果然是从草原国家来的。在伊斯,并没有出产酿啤酒的大麦。” “啊,原来如此。嗯,那么就给我那边的客人在喝的那种酒。” 伊露莉笑着说:“我就喝我之前点的那个。你还记得吗?” “是葡萄酒吧?我当然还记得。” 接着,妮莉亚和杰伦特也点了葡萄酒。哎呀,他们也未免太没有好奇心了吧。我和杉森一样,点了那个名叫“那边的客人在喝的那种酒”的酒。 那个少女动作轻快地走出去了。这时候杉森很快地用低沉的声音说:“好了,好像就是哦!十五到二十岁,头发真的很红!” 妮莉亚点点头说。 “那么现在只要确定她是孤儿就可以了!” 接着,伊露莉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杉森很快地说:“啊,请不要担心。伊露莉。我们之中有人很适合去问。嗯,修奇?我知道你最行了。” “嗯?什么意思啊?” “不管用什么手段和方法,去确认她是不是孤儿吧?”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我们之中脸皮最厚的——” 杉森为什么会这么怕和小孩子说话呢?而且那个少女已经不是小孩了,是个大女孩了。杰伦特听到我们的对话,露出了糊里糊涂的表情。我对杉森做出一个埋怨的表情,然后点了点头。伊露莉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很伤脑筋的样子。嘿嘿。问人家是不是孤儿当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过了不久,那个少女端着一个端盘走过来,然后放下了杯子。杉森有些夸张地对我送了一个眼神,要我快说,我问那个少女:“啊,嗯,请问你现在忙吗?” “咦?不会。我现在不怎么忙。” “我们是旅行者。对戴哈帕港有许多事想知道一下。请问可以问你吗?” “可以啊,我会很乐意帮各位解答的。” 她一边说一边把椅子拉了过来。随即,在吧台那边,一个像是老板的中年男子就望着我们这一桌,说道:“喂!我不是跟你说过不可以烦客人!” 那个少女马上很大声地说:“好吵哦!爸,你安静一点!是这几位外国客人说有事要问我啦!” 那个老板这才笑着又开始做他自己的事。可是,她叫他爸爸? 杉森一副很泄气的表情。哦,可恶!我们远道来到伊斯寻找她,结果竟然不是!妮莉亚有些不悦地看了看伊露莉,不过伊露莉还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孔。呵,这可真是的。我虽然已经提不起劲了,但既然已经开口跟她说话了,那就不能不说下去。我一副死心的表情说:“我叫修奇。修奇·尼德法。” 那个少女笑着说:“哼嗯。拜索斯人的名字都好奇特哦。啊,我并不是说很奇怪。嗯,是有些不习惯。我的名字叫蕾妮。” “蕾妮,真是好听的名字。那你的姓呢?” 蕾妮轻轻地笑着说:“我没有姓。因为我是孤儿。” 第七章 连我也吓了一大跳,可是杉森却是一副赞叹不已的表情。杉森偷偷在蕾妮的后脑勺那边对我竖起了大姆指,那副不敢出声的欢呼模样,害我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妮莉亚很兴奋地向伊露莉做了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伊露莉回以淡淡的笑容。啊哈!原来伊露莉早就知道蕾妮是孤儿了。所以从刚才就一直想说出来的样子。 我鼓起勇气,向蕾妮问道:“啊,不好意思。你刚才不是叫那里的那位先生爸爸的吗?” “是的。不过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他是领养我、抚养我长大的父亲。所以我叫他爸爸。” “啊,那么蕾妮小姐知道你的亲生父母在哪里吗?” “我也不清楚。我小时候就被带到这里来了。听说是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旅行者把我带到这里的。那位旅行者也不是我的父母,啊,对不起,我说得太多了。” “没有,没关系的。你继续说。” “哦?啊,是的。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故事。那名旅行者把我留在这间酒店,就搭船离开了。而且再也没有回来过。呵呵。很普通的故事吧?” 蕾妮面对自己坎坷的身世,也可以谈笑风生地侃侃而谈。真是一位坚强的女孩子啊。是大海的强风孕育了她这样坚毅的性格吗? “那你的名字蕾妮,是怎么来的?” “听说那名旅行者就是这样叫我的。” 旅行者……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旅行者呢?嗯。无论如何,现在是进行确认的时候了。杉森和妮莉亚紧张的地步,是到了不论是谁看到他们两个现在的样子,都会以为他们要对我和蕾妮进行攻击似的。我特意清了清喉咙,问说:“那个,蕾妮。恕我冒昧,我想跟你谈一下。” “咦?有什么事吗?” “事实上,我们正在找寻一名少女。一名孤儿少女。我们一听到这一位精灵说的话,就立刻前来这里找你。” “是吗?” 蕾妮非常惊慌的样子。我在她可能想太多之前,就紧接着说:“请不要害怕。我们认为你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那名少女。所以才会找到这里来的。” “我,你们要找我吗?” 蕾妮又惊吓又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要怎么让她冷静下来呢? 对啦,就把她带出去就是了。 “我们绝对不是坏人。我们身负一定要找出那名少女的任务。而我们手上掌握到有关那名少女的线索只有红发,年纪在十五到二十左右,而且是一名孤儿。” “和,和我一样呢?” “是呀。所以才会找到如此遥远的伊斯公国来。” “那,你们为什么要找这样的少女呢?” “我们现在没有办法告诉你实情。因为我们还未确定你是不是我们要找的那名少女。” “那么,那么你们要如何确认呢?我对小时候的记忆一点都不记得了。我也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之类的东西可以证明我的身世……” 我手指了指杰伦特,说:“这里不是有位德菲力的祭司吗?” 杰伦特惊讶地看着我,然后再看看蕾妮。蕾妮果然也是看看我,再看看杰伦特。他们这样看来看去的表情,实在是好笑极了,不过我还是装做一脸正经地说:“德菲力的祭司会运用他的神力来对你做确认的动作。” 杰伦特对蕾妮做了一个腼腆的笑容,然后再往我这里看了过来。 “啊,修奇。所以你们是要我做什么样的确认呢?只要确认她是不是你们要找的那名少女就行了!是吗?” “是的,没错。” 这个时候蕾妮很快地说道:“那,应该是不会痛的吧?是不是要准备什么……” 不过杰伦特笑笑地回答她:“不需要。没有要准备的东西。已经确认好了。” “已经确认好了?这么快?” 妮莉亚的惊叫声。蕾妮也是讶异的表情看着杰伦特。杰伦特嘻嘻笑着点点头。说:“我不确定。” “你说什么?” 这一次是杉森的惊叫声。我也吓了一跳看着杰伦特。酒店里其他的客人亦向我们投射了异样的眼光,不过他们一下子就回复原来的状态,谈论着他们自己的事。 杰伦特一面笑一面又很诚恳地说:“我真的不知道。我一点主意也没有呢?可能你们提出问题的方式是错的。” “提出问题的方式是错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应该有确定的寻人对象吧?如果你们要找的是红发少女,十五到二十左右,孤儿,而没有其他再要确认的事情,我可以说就是这名少女没错。这样一来,就没有必要透过德菲力做确认的动作了。” 杉森表情非常地讶异。这个时候伊露莉说话了。 “啊……是这么回事啊。这样的话再问一次好了。” 伊露莉举起手,将手指向了蕾妮。蕾妮慌了一下,不安地看着伊露莉指向她的手指。伊露莉维持着原来的姿势,问杰伦特:“德菲力的权杖啊,我依靠持杖者的神能来询问你,这名少女是否有龙魂使的资质呢?” 杰伦特点点头。 “她有。” 回答太简短了,我一时间好像处在非现实的,意识不清的状态。 就好像是听到了否定的答案之后那种恍惚的感觉一样。可是杰伦特回答得很清楚。“她有。” 我们现在应该欢呼庆祝一番吗?还是应该要高兴地手足舞蹈起来呢?但是杉森只是轻快地点点头。他说:“可以了,好了。” 妮莉亚失了神似地看着杰伦特,听到杉森的话才醒过来。她拍起了手。 “什么呀,这么简单!没问题了耶!那蕾妮就是我们要找的那名少女喽!” 杉森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这样啊。真是太好了。” 伊露莉也笑了,我也开怀大笑。只有蕾妮什么都还被蒙在鼓里,只是一脸的吃惊。看到我们大家都放心地大笑的模样,蕾妮止不住好奇,小心地问我们说:“等,等一下。你们说什么龙魂使?说我吗?” 杉森一面笑一面点头说:“是的。你就是我们要找的龙魂使。” “龙魂使是……呼唤龙的那个龙魂使吗?是我吗?我不相信!” 蕾妮开始异常地惊慌起来。她从位子上站起来说:“我吗?你们说我是龙魂使?” 酒店里的客人再次将异样的眼光向我们投射过来。但是这一次没有再转移视线了。他们听到了蕾妮说的龙魂使,个个都瞠目结舌。待在吧台里的酒店老板也吃惊地看着我们。我有些惊慌地说道:“蕾妮,你等一下。我们会说明给你听的。请你坐下,不要那样站着。你静静地听我们解释就会明白了。” 蕾妮不知如何是好,瞧着我们这几个人看。她似乎要立刻转身逃离的模样。这个时候伊露莉说话了。 “蕾妮小姐。” “是,什么事?” “这件事虽然会让你感到意外,但请你冷静下来,坐下来听我们说。我们会竭尽所能把知道的事都告诉你。然后你再来判断我们的说明是不是合理的。所以你愿意给我们一个说明的机会吗?” 蕾妮盯着伊露莉的脸孔瞧了好一会儿后,身体晃了一下,马上坐回了原来的位子。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客人们随即投以讶异的眼神,然后又把头转了回去。可是我确定他们对我们这边一定是非常非常地感兴趣。 此时,一直待在吧台的酒店老板往我们这里走了过来。 “抱歉打扰了。我是葛雷顿。” 杉森马上站了起来回答:“啊,幸会。葛雷顿先生。我是杉森·费西佛。即使您没有过来,我们也该过去跟您说明。请您也坐下吧。” 葛雷顿果然就拉了一把椅子,紧靠在蕾妮的旁边坐下来。他开口说道:“各位是从拜索斯来的吧?你们刚才说的龙魂使是怎么一回事?” “就和您听到的一样。我们认为这位蕾妮小姐就是一名龙魂使。” 蕾妮就好像碰到了蛮不讲理的醉汉,希望父亲替自己解危般地看着葛雷顿。然后葛雷顿也像父亲要保护自己的女儿般,身体稍微地前倾,他说:“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们的想法?” “我们已经向这一位德菲力的祭司确认过了。” 葛雷顿看着杰伦特。杰伦特点点头说:“我的确认就是德菲力的确认。蕾妮小姐具有龙魂使的资质。” 葛雷顿不安地看着杰伦特一会儿,又看看蕾妮。蕾妮用凄切的眼神看着葛雷顿,而葛雷顿摇摇头说:“我无法相信……我无法相信啊。这种事情怎么会……” 葛雷顿带着挑战性的口吻,看着杉森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杉森点点头说:“我跟您解释一下。我们是受大波斯菊与暴风之神艾德布洛伊的总神殿——大暴风神殿的委托,前来寻找具有龙魂使资质的少女。” 这一次,葛雷顿的表情讶异了起来。杉森沉稳地接着说:“在我们国家,有一个家族被承诺得以拥有龙魂使的血统。” 葛雷顿点点头。 “我知道。你是说哈修泰尔家族?” “原来您知道。哈修泰尔家族过去曾经失踪过一名少女。我们为了要寻找这名具有龙魂使资质的少女,东奔西走,到处走访,最后终于在这里找到并确认蕾妮小姐就是我们要寻找的少女。” 我和妮莉亚用佩服的表情看着杉森。杉森竟是如此地镇定。 嗯。他表现得很不错耶!杉森肯定的语气里没有一丝可让人反驳的余地。葛雷顿拍了一下额头,说道:“那么,你的意思是说蕾妮是哈修泰尔家的女儿吗?” “是这样想的,没错。” 葛雷顿突然一股脑儿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他向坐在另一边桌子的几名男子高声喊:“喂!今天营业结束了。你们快出去吧。” 那几名男子们一副不甘心离开的眼神看着葛雷顿,不过看到葛雷顿不肯让步的样子,他们也就悻悻然地没有多说什么,就站了起来。他们付了酒钱离开后,葛雷顿就把酒店的门给关上,然后再往我们这里走过来。 “现在很安静了,我们就坦诚来谈吧。这样一来,按照你们说的,蕾妮是哈修泰尔家的后代,所以也就是你们国家的贵族的意思吗?” “是的。没错。” “我的天呀……蕾妮。太棒了,是不是?” 葛雷顿茫然地看了看蕾妮,但蕾妮依旧是因受惊吓而失控的表情。葛雷顿眼神凶狠地看着我们,他说:“这到底算什么?” “怎么了?” “你们过了这么久之后才来找蕾妮,这到底算什么?为什么一直没找她,而是等了这么多年后,才跑来找我们呢?对呀,我是说我们。蕾妮和我虽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但是我们是在一起生活超过十五年的父女呀。蕾妮就像是我的亲生女儿一样。” 杉森沉重地点点头。 “我可以理解。” “你可以理解?好啊,你说得简单。你们能理解什么?你们什么都无法理解!” 葛雷顿盛气凌人的气势把我们压了下来,我们好像做错事一样,只能退缩。杉森想再多做解释的时候,葛雷顿叹了一口气,说:“你们什么时候要带她走?” “爸!” 蕾妮向葛雷顿发出不愿意的呐喊。但是葛雷顿握起了蕾妮的手,说:“蕾妮呀。” “我不要!我不要走!我不要!” 葛雷顿默默地看着蕾妮,他说:“蕾妮呀,为什么我到现在都没有给你冠上我的姓氏,你应该可以理解了吧?” 蕾妮看着葛雷顿,泪水快要夺眶而出。葛雷顿说话了:“我是把你当做亲生女儿一样抚养你长大的。关于这一点,我可以像出海的人发最毒的誓之时一样,用令人绝望的可怕海洋来发誓。 但是我把你当亲生女儿对待,并不表示我有自信可以给你幸福的生活。说不定你找到你的亲生父母,会更幸福的。” 蕾妮摇头,开始哭了起来。我们静默地看着这对父女,葛雷顿拍拍蕾妮的肩膀,说:“所以,我决定在你找到亲生父母之前,不让你冠上姓氏。还好,你是贵族的女儿呢。呵呵。我连做梦都没想到。真是太好了呀。” “什么,什么太好了?爸,爸爸,你就是我的父亲啊!” 蕾妮用又哽咽又坚定的语气说。但是葛雷顿摇了摇头。 “我想了很多。我当然也想过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找到你的亲生父母。这样的话,你就是百分之百的孤儿,我也担心过这样是不是将来对你有不好的影响。可是,我的决定是对的。呵呵,大概这是德菲力对我的恩宠吧。” 葛雷顿的眼角,斗大的泪珠就快要滚落下来,却反而不在意似地笑着说:“不对,我现在讲话口气要尊敬一些吧?蕾妮小姐。” “爸!” 蕾妮突然大喊一声,马上站起来,一溜烟地跑掉,在用鲸鱼头盖骨做的厨房入口处消失不见。葛雷顿看着蕾妮的背影,粗鲁地搓揉双眼,看着我们说:“不用担心。她会回到自己的房间的。” “啊,是吗?” 葛雷顿再一次眼神锐利地看着杰伦特,他说:“德菲力的祭司所做的确认,应该是没有什么疑问的。那样的话,好吧。可是有一件事要再确认一下。” 葛雷顿狠狠地看着杉森问道:“为什么现在才找来?你们搁置不理、不闻不问,让我们一起幸福地生活了十五年,现在却又来破坏这分幸福,即使你们是贵族也没有这种权利!” 杉森结结巴巴地回答:“那个,那个,我们不是贵族。” “你说什么?那你们不就是替贵族办事的人喽?” “啊,那个,不是的。就像刚才我们所说的,我们是受了大暴风神殿的委托来找人的。” 葛雷顿整个人慌掉了。他仔细地端详着我们每个人的面孔,说“等一下,那你们是什么意思?你们不是哈修泰尔家的人来找蕾妮的?” “是的。我们和哈修泰尔家的人没有关系。” “那你们来找蕾妮做什么?你们不是说和哈修泰尔家没有关系的吗?” 杉森的表情尴尬了起来。呵,真是的。这样一来,我们的立场就有点站不住脚。和哈修泰尔家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人来找他们失踪的女儿?那理由是…… 因为卡尔并没有告诉我们原因。为什么父亲不能跟女儿相会的理由。 难道是这样的吗?难道卡尔已经猜测出蕾妮在这段岁月中,过得非常幸福,因此若是告诉她有关她亲生父母的事,对她来说是一件相当残忍的事情,是这样吗?不会吧。应该不是。应该不至于如此。 那么理由到底是什么呢? 杉森开始缓缓地说明这一切。就好像是为了要让他信服似的,杉森说话的态度既小心又诚恳。 “我国有一头名为克拉德美索的龙。那头龙曾经带给我国非常大的灾难。万一当时那头龙有更多时间的话,也许我国早就因此而灭亡了。” 葛雷顿突然听到这个好像毫不相干的故事,讶异地说:“这故事我也听过。不过它不是进入了睡眠期了吗?” “是的。它正睡在褐色山脉里它的巢穴之中。不过在褐色山脉的矮人们已经得知克拉德美索正在准备苏醒当中。” 葛雷顿像是喘不过气来地说:“它会再度苏醒过来吗?” “是的。矮人们已经确认这一点。那头龙如果再次醒过来的话,不仅仅是我国的问题,那头凶猛的深赤龙会危及到全大陆。所以要有对策才行。而许多贤能之士意见交换讨论出的结果是,决定让我们去寻找可以成为克拉德美索龙魂使的人,是最安全的对策。” “所以你们找了蕾妮?” “是的……不晓得您知不知道,现在大陆上已经很难再出现龙魂使了。但是我们很确定哈修泰尔家的后代蕾妮小姐是龙魂使,也可以说是资质最强的龙魂使。所以我们才会千里迢迢来这里找蕾妮小姐。” 葛雷顿脸色苍白,口齿不清似地看着我们。然后他突然看着伊露莉,问道:“对不起,请问您的尊姓大名?” “伊露莉·谢蕾妮尔。” “是,精灵是不会说谎的。听说你们是宁可不回答,也不会说谎的吧。他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 伊露莉太过简单的肯定回答,让葛雷顿像泄了气的皮球。他突然搞住了脸,说:“哈,真是的……今天来了一群连吵架也吵不起来的人。德菲力的祭司,精灵……是我最倒霉,最倒霉的一天吗?不然的话是我……是我碰到了最凄惨的秋天吗?……这是我的魔法之秋吗?” 葛雷顿有一段没一段地在自言自语着,我们看着他,无言以对。 葛雷顿击掌一拍,突然走掉。他走到吧台里,拿出一瓶酒来,就这样整瓶咕噜咕噜地往嘴里灌。我们愣愣地看着他灌酒的模样,葛雷顿拿着酒瓶又走了回来。 “这样的话,你们要带着蕾妮这孩子到褐色山脉去找那只龙吗?” “是的。” “疯了……你们全是神经病!这简直就像是亨德列克和妖精女王那个时代的故事情节啊!蕾妮,在我厨房里洗空酒瓶长大的蕾妮,要她跑到草原之国——拜索斯,去见那头龙克拉德美索吗?去见最残暴的深赤龙?” “您虽然很难置信,但是……” “够了!精灵和德菲力祭司都确认过了嘛!他妈的。如果我现在说不可以,那我不是成了疯子了。” 葛雷顿又拿起了酒瓶开始灌,我们都不安地看着他。葛雷顿突然放下酒瓶说。 “会变成什么样呢?” “什么?” “万一克拉德美索不接受蕾妮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呢?” 我们突然哑口无言。杉森眼睛张得大大地。咦,真是的。我们怎么没想过这样的问题呢?杉森合上了嘴巴,不过马上又接着说:“请您不需要担心蕾妮小姐的安全。我会拼了命来保护她的。” “是这样吗?所以是不是有很多像蕾妮一样的女孩子,在你们这些骑士拼了命的保护之下死掉的呢?” 葛雷顿这一番愤世嫉俗的言词,不知为何和卡尔的感觉好接近。 杉森虽然一副愧疚的表情,不过他还是再次开口说话。 “再次向您保证,我们一定会……” “不必了!没必要。那样的话,这孩子还会再回来吗?” “什么?” 杉森不知葛雷顿话里的含意,一脸茫然。真是的。这样要怎么办?万一克拉德美索不接受蕾妮的话……不,这不是接不接受的问题。而是以后蕾妮要回到什么地方去?回到哈修泰尔家吗?不然的话再回到葛雷顿这里吗?我突然有一股冲动想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哈修泰尔家不是要找回蕾妮当女儿的。他们只是在找品种改良下,被当做道具的蕾妮!蕾妮一定要回到葛雷顿的身边。这是非常确定的。 这个时候妮莉亚首先发言。 “我们都没有权力决定蕾妮未来的去留。” “你说什么?” 葛雷顿看着妮莉亚,我们大家也看着妮莉亚。妮莉亚冷静地说道:“我认为这是蕾妮自己要决定的问题。她毕竟不是孩子了嘛。不,就算是孩子也可以做决定的吧。再怎么说,孩子会不知道谁才是更爱她的人吗?” 葛雷顿呆呆地望着妮莉亚。妮莉亚对自己说的话,同意般地点点头继续说道: “是啊。蕾妮会知道的。我们会尊重她的决定。所以您已经掌握了很好的机会。呵呵呵。” “你的意思是什么呢?” “我们说过,我们来找蕾妮是和侯爵家一点关系也没有的。因为我们和侯爵家没有关系,我们会尊重蕾妮的意愿。蕾妮如果愿意回到这里,我们当然会负责护送她回到您这里。但是蕾妮如果愿意回到贵族家的话,您也必须要尊重她的意思。我想您应该懂我说的话。这就是您独自担心了十五年,也没有给她冠上姓氏的原因吧。” 葛雷顿的脸上出现了欣喜的表情。妮莉亚没有停顿下来,她接着说:“可是蕾妮必须和我们一起离开这件事是不变的。克拉德美索实在是太危险了。这是关系到大陆的存亡问题,这一点不管是您或是蕾妮,甚或是哈修泰尔家都没有逃避的借口。您可以理解吧?” “啊,哦,我知道啊。那么蕾妮如果成为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的话呢?” 妮莉亚其中的一只眼,轻轻眨了一下说道:“我虽然对龙魂使不是很了解,蕾妮说不定会骑着克拉德美索回到这一里来也不一定。不过仅限于万一她想要回来的情况下。” 杉森惊叹地望着妮莉亚。我也着实为妮莉亚的表现大为赞叹。 妮莉亚的口才竟然这么好。葛雷顿下定了决心的模样。 “我知道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这是有关大陆的存亡问题。呵呵!听起来真像是从前的故事情节啊。简直就像是出现亨德列克和妖精女王的那种故事情节啊。” “您的意思是答应了?” “可以不答应吗?蕾妮那边我会去跟她说。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妮莉亚看看杉森。杉森快速地回答:“当然是越快越好。明天就立刻出发也……” 葛雷顿斜眼看着杉森说道:“我知道了。那么就这样决定吧?呵,至少你们还给了我们最后一个晚上相处的时间。” “啊,是的……” 葛雷顿再一次投射出严肃的眼神,他说:“你们很确定吧?你们确定只会尊重蕾妮的意愿吧?” “我以我的荣誉发誓。” 杉森以坚定的口吻说着。即使是路坦尼欧大王的八星复活排成一列在此宣誓,也比不上现在信念如此坚定的杉森吧。 我们从“鲸鱼坟墓”酒馆走了出来。当然蕾妮没有出来,葛雷顿也没有出来。我们把马牵出来骑上,再一次回头看着这间鲸鱼的坟地。我们商量好今天晚上让他们父女俩好好静静地秉烛夜谈,到明天早上再来接蕾妮。 杉森对妮莉亚说道:“喂,妮莉亚。你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呢。” “嘿嘿。真的吗?可是不要再说那件事了。我心里头会不舒服。” “是吗?嗯。可是你表现得很好呢。我也对你说的话十分赞成。” 妮莉亚瞧了杉森一会儿,又继续望着前方说:“我说的话?当然是好的话喽。是非常,非常正确的话呢。但是我说让那个小孩自己做决定,难道你们不认为这个本身就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吗?”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啊。” “对,是无可奈何的。还有,这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也是无可奈何的。” 妮莉亚冷淡地回应,令杉森的处境相当地尴尬。 骑在骡子上的杰伦特一脸非常虔诚的面容,将头低了下来。好像在祈祷什么似的表情。而伊露莉则相反,她是面无表情地望着天空。我呢…… 我再一次回过头看着那间鲸鱼坟墓。说不定这就是他们父女俩的最后一夜。 这让我突然想起了我爸。 爸爸在最后那一天,就像是要到朋友家去拜访一样,没有什么负担地就离开了。然后我也跟爸爸一样地离开了拜索斯。但是我们会再见面的。把蕾妮带去见克拉德美索,让它镇定下来后,准备好宝石再交给阿姆塔特,爸爸就会回来了。 但是蕾妮呢? “你说没有海景的房间!我们是特地找这种房间才会进来的耶!” “二楼都客满了。” “那三楼呢?” “那是我和家人使用的房间。” 听到旅馆老板说的话,妮莉亚气得说不出话来。杉森嘻嘻笑着说:“再去找别的地方已经太晚了。就在这里睡吧。看不到海景夜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哼。我不要!走吧。” “什么?喂,妮莉亚。” “我们什么时候会再来这里!不可以,我们快走。” 妮莉亚丢下这句话就走了出去。所以杉森和我向旅馆老板说声对不起才走了出来。一出来就看到妮莉亚踮着脚尖,在寻找着有面对海景的建筑物。杰伦特叹了一口气,伊露莉则是笑笑的,杉森虽然在做无言的抗议,妮莉亚却是一副非找到那样的旅馆不可的样子。 后来我们走进了一家叫做“青旗鱼之歌”,名字有点怪异的旅馆。 位于港口的一侧,长长的海岸线上,这样的旅馆一定有夜色迷人的海景,不过就是建筑物老旧了一点。哼嗯。而且距离市中心很远。但是妮莉亚兴奋地走进这家旅馆,我们也因为懒得再找其它的旅馆,不说二话就跟着走了进去。 不过,旅馆内部倒是看起来是建造得很坚固的建筑物,还有,老板也像这间旅馆一样,是外表看似邋遢,眼神却相当坚毅的一位老人。老人看着我们说话了:“要几间?” 好利落。杉森在订房间的时候,我流览了一下四周围。在某一面墙壁上,挂着一个巨大的车轮,抓住了我的视线。哼嗯。这个老板年轻的时候大概是名马车车夫吧?可是那个车轮相当奇怪。为什么在那个轮子的外围圆周上还有一个个好端端的把手在上面呢?那样不就不能转了吗? 杰伦特看到了我的眼神,说道:“那是舵轮。老板年轻的时候大概是一名操舵手吧。” 呃。还好我没有大嘴巴乱说话。 总之我们订了二间房间,妮莉亚拉着伊露莉要去沐浴,两人就消失了。我真是受不了她们。 “怎么会有人这么兴奋想要看夜晚海景呢?” 杉森抱怨着,然后开始对厨师固执己见。厨师虽然对杉森点的食物份量感到荒唐,不过杉森一副无论如何他一定会吃光的表情。要厨师准备超过四人份的食物,杉森向厨师大力保证他一定会扫光所有食物,一丁点儿也不剩。 不久后,一些酒醉的船员一块拥进了旅馆。船员们都是逛遍了市区,又轮流喝了几摊的酒,现在才在找睡觉的地方的模样。我们因为大厅很吵闹,于是就带着一瓶酒和几个杯子上楼进了房间。 房间里有二个床,不过却是上下铺的床。呵呵,真是的。有什么床像摆架子一样这样叠在一起放的?杰伦特看到了我们狐疑的表情,马上在房间内察视了一番,看看是那里的问题。然后他拍了一下头,说:“啊,这个是模仿船上使用的床。船里因为空间狭小,没有办法放下很多床位的关系。所以才会做成上下二层叠在一起的床。” “啊啊,是这样的啊。” 杉森点点头,马上做势要往上铺爬上去。我为了把他拦下来,和他耗了好一段时间。他这种大型体型怎么可以睡在上铺嘛! 把杉森拦了下来后,我脱去了甲衣,走到窗户边。 “因为妮莉亚,累垮我们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事的样子。” 杉森马上走到我背后,和我一起俯视着夜晚海景。 我们看到黑色的墨黑海水,不对,是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的无尽大海,还有月光的影子闪闪发光地浮在海面上。月亮之神露米娜丝和雪琳娜虽然高挂在夜半的空中,隐约地发出蓝黑色的光芒,但是除了海面上反射的闪闪月光以外,什么也看不到。而且闪闪发亮的月光也在那一片包围着大海的广大黑暗之下,变得黯淡,褪了色。就像是到了虚幻的空间境界。漆黑的海水打破了远近距离层次,空间的界限已是晦暗不明,像不存在了一样。挂在夜空中的星星好像就在我们的面前盘旋一般。 “景色不错嘛。” 这真像是杉森的口吻……!啊,对哦,因为讲话的人就是杉森。 杉森把放在房间角落的桌子拉过来靠在窗边,把床当做椅子坐在上面。杰伦特就只是坐在床上,而我为了满足自我追求独特事物的倾向,当然就爬上了上面的床铺,看着窗外的风景,喝起酒来。完美的房间,完美的夜晚。应该可以做个好梦吧? 窗外突然有个黑影子一闪而过。是海鸥吗? “嗯?蝙蝠!” 杉森探出窗外看着说道。我打算在床上转个身子,一探究竟,却差点滚到地上。是蝙蝠吗?杉森鬼鬼祟祟地往窗外观望一番,自言自语地说了起来。 “不晓得亚夫奈德怎么样了。” 啊,对啊。亚夫奈德。因为巫师随从蝙蝠之死受到莫大打击的亚夫奈德。那只蝙蝠…… 伊露莉。 杉森开始嗤嗤笑了起来,我也在床上苦笑了一下。杰伦特虽然一脸的讶异,杉森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把酒杯传给了我。这个时候听到了敲门声。叩叩。 “是谁?” 开门进来的是妮莉亚和伊露莉。杉森突然爆笑了开来。妮莉亚和伊露莉一副无辜受惊的表情,连我看到她们的样子也止不住笑了起来。 “噗哈哈哈!” “你们在笑什么?” “啊,哈哈哈。就,就是很想笑。嘻嘻嘻嘻!” 妮莉亚生气到前额都堆起了皱纹。她说:“笑什么笑成这个样子?不管你们了,晚安啦。” “啊,好哇,晚安。嘻嘻嘻。” 妮莉亚在向我们道晚安的时候,杉森还是笑个不停。伊露莉只是笑笑地走了出去,完全不知道我们在笑的就是她。我和杉森一面笑一面喝酒,所以杰伦特一脸不安的表情,看着我们俩个像疯子一样的行径。 第八章 “匡匡匡匡!”是有人在敲门吗?还是在敲我的头呢?我猛力地甩甩头,打算要起床,差点撞到了天花板。呃啊。我是睡上铺的吧。所以离天花板当然近了。往窗外一看,眼睛被光线刺得快张不开来。好毒辣的阳光啊。已经是早上了吗?哦?可是刺眼的阳光放射的角度却很低。冬天快到了吗? “匡匡匡匡!” “喂!你再敲,门就要裂掉了!” 我生气地大叫,从床上跳了下来。杉森一脚悬在半空中,还在呼呼大睡着,杰伦特则和杉森的睡姿完全相反,是缩着身子在睡的。这个时候听到门外急喘吁吁的声音。 “喂!醒醒啊!你们是拜索斯来的那几位客人吧?” 咦?怎么会是那名少女的声音呢……这不是蕾妮的声音吗? 我把衣服一件件捡起来穿上,跳开地上散乱的酒瓶,走到门口。 杉森和杰伦特也揉揉眼睛,起床了。 一打开门,蕾妮冲了进来。她一看到我,就不停地摇动着我的肩膀。哇!我的宿醉好像更严重了。 “我求求你们,我求求你!我会和你们一块去的!请你们救救我爸爸!” 呃啊,头好痛。可是蕾妮在说什么啊? “喂,等一下。伊斯公国里可能没有这项法律条文,但是我认为。在一大早被人挖起来的人,应该有权利听事件的前因后果吧,这一点你认为如何呢?” 杉森挥了一拳,要我停止胡言乱语,他问蕾妮:“蕾妮小姐。你是说葛雷顿先生出了什么事吗?” 蕾妮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爸爸变得好奇怪,他病倒了,没错,就是生病了。他全身发热却又说他冷得不得了。而且不断地在发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杰伦特站了起来,被阳光刺得皱起眉头,披上了抱子。他打了个哈欠说道:“为什么不找医生呢……?” “医生也病了!” “什么?” 杰伦特吃惊的表情。蕾妮像发了疯似地飞快地解释:“拜托你们!快一点!求求你们帮忙,嗯?我已经去找过医生了。但是医生也生了重病!这个村子里只有惟一的一名医生。拜托你们!你们不是冒险家吗?还有这位祭司也在……” “啊,好吧。我们知道了。走吧。” 杰伦特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我们也拿起甲衣和武器。这时,妮莉亚和伊露莉也走到外面来。妮莉亚揉揉眼睛说道:“我们在隔壁都听到了。我们快出发吧。” “嗯。走吧。” 托蕾妮的福,我们像是跳楼似地,下到了一楼。大厅里只见到老板趴在桌子上动也不动。真是的,怎么从忙碌的早晨就开始打起瞌睡来了呢。 杉森摇摇老板的肩膀,说:“你早啊,我们要出去了。旅馆的费用……” 匡当! “呀啊啊啊!” 是蕾妮的惨叫声。什么呀?杉森才碰了一下,老板就整个从椅子旁跌落下去。蕾妮吓得浑身发软,跪坐在地上,吃了一惊的杰伦特急忙地扶住她。伊露莉和我慌慌张张地走到老板躺下的地方。老板昏厥在地,并不断地在发抖。牙齿不停打颤的旅馆老板,脸上出现了红黑色的班点。这是怎么一回事?此时伊露莉紧急大叫:“杰伦特!马上做Protect from divine power!快!快!”(防护神力效果!) “什么?啊,是。” 杰伦特一脸讶异状!把蕾妮交到伊露莉手上,立即进入祈祷过程。杰伦特祈祷之后,马上就形成了一道泛着蓝色光的薄膜,把我们围了起来。杉森用失魂丧胆的表情看着伊露莉。 “难道是……?” 伊露莉点点头说:“这个景象似曾相识吧?” 我气极败坏地看着窗外。我从刚刚就一直被强烈阳光照射着的窗户望出去。 窗户外的都市景象里,看不到任何影子。 杉森先将旅馆老板背了起来,移到房间里。我们到旅馆的每个房间巡查看看投宿客人的情形。虽然投宿客人不是很多,但是全都各自患了不同的病症。我真是快疯掉了,这里又不像卡拉尔领地,可不是一个小领地啊!是一个非常大的港口都市!杉森虽然面带着恐惧的表情,但还是很快地指示大家:“将他们都移到同一个房间去。不对,大厅比较好。修奇,把床垫、被子都拿出来。杰伦特先生,请你用神力将这整个旅馆都保护起来。妮莉亚和伊露莉,你们和我一起来搬病患吧。” 伊露莉摇摇头说:“不行。我们必须立刻出去。” “咦?” “这里是个很大的都市!可是我们才只有五个人。今天早晨开始发生这种事,由此看来,可能是在昨天晚上进行仪式的。然后今天早晨太阳一升起,就开始有人发病。到目前为止,病患还不是很多,但是我们如果只是治疗,消耗掉时间,那病患可能会愈来愈多。所以,我们应该赶紧去找出圣徽比较好。” “啊,是。” 杰伦特看着我们,表情看起来像是不懂我们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对他解释道:“你是祭司,应该知道神临地吧?” 杰伦特的脸整个转为苍白,说道:“天啊,这里变成神临地了?我冒险的开始也太过激烈了吧?” “现在不是谈冒险的时候。时间拖得愈久,就会有愈多的人死亡。快!你是德菲力的祭司,请你指引我们。要赶快找出神临地的证物,并且将它回收。” 杰伦特点了点头说:“好,我知道。可是你们怎么对这种事这么了解?” “我们几个星期前,经过了一处这种神临地。” 杰伦特的眼睛浮现出羡慕与憧憬,可是我现在却无法得意洋洋。 我们催促着他往外面走出去。妮莉亚害怕地环顾了四周,说道:“影,影子……!” 港口城市特有的那种厚实石材建筑物现在却是灿烂明亮、无阴影的灰色。灰色竟能如此灿烂明亮!可是,没有阴影的那股怪异,让看到的人简直快疯了。杰伦特也是一副吓坏了的样子,在看着四周围。就在这时候。 “呃啊啊啊!” 我很快地转头看了旁边。有一个男子从距离我们稍远的建筑物里跑了出来。不过——我怎么看都觉得他好像已经疯了。他口吐白沫,头发散乱,手则是疯狂地挥舞着。他看了看四周,随即朝我们这个方向跑过来。杉森拼命大声喊道:“可恶!他患了癫病症!” “呜哦哦哦!” 杉森本想拔出武器,但随即摇了摇头,剑在剑鞘里,就这样举起了他的剑。并且立刻用惊人的速度挥着剑鞘。啪!那个男的被打中之后就整个人倒下,昏过去了。 “真是对不起,没有时间,所以只好如此了。” 杉森对这个已经昏过去的男人道歉,杰伦特则是用很敬佩的表情看了看杉森。杰伦特舔了一下嘴唇,说道:“这,这是真的冒险啊。” 杉森用鼻子哼了一声,接着从马厩把马牵出来,并且对我说:“修奇!找小柴棍给所有的人。不可以用武器。也给我一根小柴棍。” “知道了。” 我很快找来一些小柴棍,递给每个人,蕾妮一面颤抖着,一面接过棍棒,伊露莉也是带着一副不太想拿的眼神,接了过去。妮莉亚把三叉戟反拿着,杰伦特用力紧握他那根手杖。杉森骑上马,然后说道: “蕾妮!你……不,你得跟我们在一起,这样会比较安全。” “咦?” “我没有时间解释了!你一定要紧跟在我们身旁才可以!” 妮莉亚随即把蕾妮拉上去,让她坐在黑夜鹰上头。蕾妮好像是第一次骑马,不知道该怎么拉好裙子,费了一番功夫才坐好。所有人都坐上马之后,杉森说:“杰伦特,不对,蕾妮!请问这个城市的正中央在哪里?” “咦?什么?” “正中央!也就是城市的中心位置!” 蕾妮的眼眶里泪水汪汪地,根本就慌张得无法说话。 “等,等一下。你们不是要去我爸那里……” “不是!可恶。我们现在就是为了要救你爸爸!请相信我们所说的。” 蕾妮整个人完全六神无主,心乱得很。杉森则是一副焦急的表情。这时候,伊露莉静静地说:“你暂且先跟我们走吧。我们现在是在城市的外围,所以那边应该是中心的方向。” “呀啊!” 杉森焦急地出发了,不过立刻就察觉到我们之中有人骑的是骡子,无奈地咋舌,减低了速度。我们虽然心里焦虑,但还是只用马匹疾走的速度跑着,并且环顾四周围。 真是令人惨不忍睹的景象。 没有影子的建筑物里,传出阵阵的惨叫声与呻吟声,我还看到有些人苦喊着干热口渴,跑进海里面去。可能是因为高热引起的精神错乱。我也看到有些人朝建筑物的门摇摇晃晃地爬出来。他们这样爬出来之后,喊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然后就倒下去了。杉森一面跑过去,一面向其中一个情况比较好的人,那个人得了恶性脚气病,杉森对他喊道。 “拜托!你跑去市政府,叫他们快点集合所有的祭司!跟他们说这个城市已经变成神临地了。” 那个男的听不懂杉森的意思,用糊里糊涂的表情看了杉森好一阵子,说道:“什么?你在说什么?什么地呀?” “神临地!” 虽然他还是一副很怀疑的表情,但还是挺机灵的,立刻转身跑了起来。杉森咬牙切齿着。这时候,杰伦特心急地说:“你知道这是谁下的诅咒吗?” 杉森点了点头,但随即用惊讶的眼神看了看杰伦特,说道:“杰伦特!你跟我们说话的时候,是如何继续形成防护膜的?” 哎呀!我一看,我们一直被淡蓝色的一层保护膜给包围着,但是杰伦特都没有继续祈祷。那时候艾德琳在祈祷期间,不是都无法做其他的事吗?我也表情惊讶地看了看杰伦特,他随即说道:“咦?啊,是。我是拜这个东西所赐。” 杰伦特把手伸进袍子衣角里,拿出那枚散发着灿烂光芒的圣徵。 所有人都感觉耀眼得不可思议。特别是杰伦特,他一副非常惊讶的表情,说:“哇!怎么变得这么闪闪发亮?” 我们觉得有些怪异地看了看杰伦特。嗯,这个,啊。德菲力的高阶祭司送给他的正是这个东西。杉森表情惊讶地说:“这个东西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杰伦特笑着点了点头。杉森看起来像是觉得很幸运,他又再往前行进。 戴哈帕是一个很大的城市,但在心急之下行进,竟变成是短时间内就能横越过去的距离。杉森环视周围之后,说:“应该是在这附近。那么杰伦特……可恶!” 杉森话说到一半就生气了起来。我一看,我们站着的地方是周围有五条岔路的广场。德菲力的祭司只有在出现两个选择时才能使用她的权能。真是的,竟然有五条路!我们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四周围。此时,伊露莉说:“应该是埋在土里面。这里都铺着铺路石,我们赶紧找出铺路石被挖开,露出泥土的地方。” “啊!你说得对!那么……” “呃啊啊啊!” 怎么了?我们很紧张地看了看妮莉亚。她正看着某个方向尖叫着。怎么了?那里有什么吗?我们望向妮莉亚看的方向。 “哦,我的天啊。德菲力啊!” “可恶!” 在远远的港口方向那边,有一股水势正在移动着。可是并不是波浪。从水面下方有一大堆东西正在移动着。而且这些东西正朝向海边走上来。 “是被水葬的尸体!都变成不死生物了!” 杉森大喊着。对了,这里是港口城市。人们都是怎么处理尸体的呢?他们对于那些终生与大海为伍、既爱又恨大海的船员们,最后是把他们送往何处呢? “哇啊啊!” 从港口那边传来了很大声的惨叫声。伊露莉皱起了眉头,说追:“请你们在露出泥土的地方找一找。快!” 接着,她把理选调过头。杉森惊讶地喊道:“你在做?……不行,你如果离开防护膜的范围,就会染上疾病!” 伊露莉摇了摇头,说:“我不会有事的。请你们赶快回收那个圣徽。” 伊露莉说完之后就骑马跑了。杉森生气地说:“真是的!傻瓜!你怎么可以一个人跑去!” “你生气,我也可以生气,你如果为伊露莉着想,就赶快找泥土。” 是妮莉亚尖锐的大喊声音。然后我也喊道:“没关系!伊露莉在卡拉尔领地也没有染上疾病。那时候艾德琳并没有祝福伊露莉,不是吗?” 杉森这时候才点了点头,但又再摇了摇头,说道:“可是那么多不死生物,她怎么有办法?” 我们全都慌张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可恶。要是有卡尔在就好了。我们就像一群没有领导者的老鼠,不知该怎么做。这时候,我看了一眼蕾妮。她费力地想说什么的样子。妮莉亚看到我的目光,随即低头看了一下坐在她前面的蕾妮。 “你说什么?喂!大家都安静一下!” 妮莉亚把身体倾向蕾妮。蕾妮吃力地说:“泥土……那边公园里有泥土……” “快走!” 我们开始奔向蕾妮所指的方向。杰伦特深怕我们会离开防护膜的范围,死命地跟着跑。我们经过一些建筑物和巷道之后,果然就看到一个很大的公园。它是位在包围着这个碟状城市的环形道路的中央,是个稍高的地带,往下方看可以远眺到港口。这个公园也有铺着铺路石,但是树木和草生长的地方则是露出了泥士。不过,这么大的地方,要怎么找呢?我们用茫无头绪的眼神环视四方。这时候,我看到杉森的脸孔,吓了一大跳。 杉森的眼里正迸出火花。 我吓得循着杉森的目光方向看去。早晨,在这个快燃烧起来的大气里,袅袅上升的游丝之间,公园的另一头站着一个人。那个人坐在公园一边的岩石上,一副很悠哉的脸孔。 “涅克斯·修利哲!” 涅克斯·涅克斯!这个该死的混蛋。这混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涅克斯抬头瞄了一下炽烈的太阳,然后转头看向我们,说道:“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啊!你们来得很快嘛。” 我大声嘶喊着:“你到底在这里做什么?是你把这个城市变成神临地的?” 涅克斯微笑着站了起来。杉森哆嗦地抖着下巴,下了马。我下马之后,做手势要妮莉亚继续骑在马匹上,因为我担心蕾妮。妮莉亚点了点头,杰伦特表情讶异地下了骡子。杰伦特悄悄地问我:“这个人是谁?” “我们国家的叛徒。他想要串通杰彭叛乱,结果事迹败露,就逃走了。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杉森拔出剑来,阴沉地说:“你在这里干嘛?” “当然是在等人喽。” “等我们?你跟踪我们来这里?” “不是。不过怎么这么巧,看到你们在这个城市。” 我心里头突然想到昨晚在窗外看到的那只蝙蝠。 “那只蝙蝠!” 杉森表情诧异地看我。我咬牙切齿,喊着:“原来那个吸血鬼也来了,可能因为现在是大白天,所以无法出来。原来如此。原来这个城市的疾病又是她的杰作!” 杉森眼睛睁得大大地,凶悍地瞪着涅克斯。涅克斯歪着头说:“真令人惊讶。你们未免也太厉害了。好像无所不知哦!”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个和杰彭拜索斯之间的战争毫无关系的国家做出这种行为?” 涅克斯嘻嘻笑了起来。然后慢慢地拔出剑来。 “我没有义务要跟你们解释。” “什么?” 这时候,杉森往前站了出去。我看到杉森握着长剑的手臂都爆出了青筋。强烈的热气和强烈的情绪激荡,使公园看起来很是怪异,所有的东西都是炽热地冒出游丝热气,在这些游丝之间,两人互相对望着。 杉森说:“你应该知道圣徽的位看吧?你说了,我就不杀你。” 涅克斯噗嗤笑着说:“你们妨碍我好几次了。我也曾经想过要对你们报仇,我是想在更庄严高尚的场面杀了你们。没想到会是在这种小地方。不过,机会既然来了,我就该报仇。” “那就不用再说什么了。” 杉森往前冲了出去。杰伦特害怕地大声喊道。 “杉森先生!你出去会染上疾病的!” 可是杉森没有往后看,直接挥舞着剑。 锵锵! 涅克斯这个该死的家伙仍然一直戴着我的OPG。他用可怕的力量向杉森挥剑。但是杉森并没有正面抵挡那带有巨大力量的剑。杉森轻轻地移动脚步,避开涅克斯的剑。然后杉森开始使出看起来平凡不已的刺击动作。 涅克斯惊慌地往后退。杉森的攻击看起来虽然极为平凡,可却是难以躲避的攻击招式。是单纯的中段刺击。然后又一个轻轻的上下段砍击招式。涅克斯表情非常惊吓地往后退。而杉森则是轻轻地往前移动脚步,他的手臂一直不断在挥动。好像在赶苍蝇的那种轻挥动作。可是涅克斯却对这轻快的剑的形影惊慌不已,继续在后退着。 妮莉亚不禁赞叹着:“真了不起……” 我根本没空去擦掉额头冒出的汗,只是一直盯着杉森和涅克斯的对决。杉森仍旧像是在驱赶烦人苍蝇的老人一样,用剑东挥西砍着。面对这种攻势,涅克斯却只能一步一步地后退。涅克斯有好几次都像要反击似地移动肩膀,但每次都放弃,只能后退。妮莉亚吞了一口口水,说:“杉森挡住了涅克斯的所有进路……可是杉森只是简单地随便挥剑而已呀。” 因为杉森已经是个剑术能手了。他现在是在随便攻击涅克斯。 他可以说是按照他经常练习的教本里的招式照本宣科而已。可是光这样就已经让涅克斯招架不住了。 一直被逼得往后退的涅克斯突然喊了一声:“呃啊啊!” 涅克斯一边喊,一边往后迈开一大步。随即往后迈步的那只脚直接又再踢了一下地面,就冲向杉森了。他好像打算纯粹用力量来冲击。杉森犹豫地退了一步。呜嗡嗡! 我感觉脖子后面一阵毛骨悚然,在这炽热的太阳底下,突然感到一股寒气。从涅克斯挥出来的剑上传来难以置信的呜声,杉森一面紧咬着下唇,一面往后退。没办法用剑格挡住了。要挡住这粗暴蛮横的力量是不可能的事。杉森一面后退还一面为了牵制而劈击下方。然而,涅克斯无视于此,继续挥砍他的剑。 “呃!” “啊啊啊!杉森!” 是妮莉亚的尖叫声。血!流血了!涅克斯的大腿被刺了一个很大的伤口,但他还是朝杉森的肩膀挥了下去。这个家伙完全疯了! 因为是往下深深地劈砍下去,所以杉森的脖子才没有被整个切砍下来。而是肩膀负了重伤,他往后退了几步。杉森紧抓着肩膀,说道:“什么呀……你不想活了吗?” 涅克斯微笑了起来。腿上的伤口使他的裤子被血沾湿,但他还是笑着。在白炽的火热阳光底下,他的笑容锐利地闪耀着。 “伤口只要治疗就行了。如果担心牺牲的话,就不会得到结果。” “牺牲……是啊。这种行为正是你的风格。随时都把小牺牲的话挂在嘴上。那个小孩也算是小牺牲,是吧?” 杉森表情轻蔑地看着涅克斯,涅克斯的脸都皱在一起了,变得很难看。涅克斯大声吼着:“去死吧!” 涅克斯开始无情地挥剑。我再也忍无可忍了,正想冲出去。可是在那一瞬间,杉森突然吐血,往后退去。 “喀呃……喀!” 杉森急忙掩住嘴巴,妮莉亚和蕾妮同时尖叫了出来。杉森脸色苍白地说:“我好像得了肺病?可恶。偏偏在这个时候……” 杉森冷冷地笑着。他妈的,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跑出去了。杉森回头一看,面带惊讶的表情说:“修奇!你这小子,不要出来!” “不要再说了!嘴里都吐血了,还讲一些傻话!你快后退!” 我稳稳地横握住巨剑,挡在涅克斯的面前。可是杉森粗暴地抓住我的肩膀,想把我推开,我摇晃了一下。他妈的,这种时候我也得和杉森斗吗?然而,就在那一瞬间,涅克斯冲了过来。真是的,可恶! “轰隆隆隆隆!” 大地撼动了。 马匹的嘶鸣声,咿嘻嘻嘻嘻!我被杉森推了一把之后,步伐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而冲向我们的涅克斯因为大地摇晃而无法再冲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妮莉亚回过头,看了一下,便喊道:“海上面!” 海上出现了巨大的漩涡。 好像我在卡拉尔领地看到的那幅景象。不同的是,此时不是火旋风,而是水漩涡。是伊露莉!伊露莉在海上卷起了巨大的漩涡,将那些不死生物给席卷了起来。从海上直伸到天际的那漩涡,看起来直径有数十肘之大,即使是从这个距离看,也感受得到那股压迫感。杰伦特被那幅景象吓得发抖。连涅克斯也表情呆滞地看着这一幕,说道:“那个精灵。真是令人惊讶。她好像跟那时候一样,召唤了那两种……好像是风精和水精?” 我很快地站起来喊道:“没错!现在她就要来了。那么你铁定完蛋!现在是大白天,所以那个吸血鬼也帮不了你!一向紧跟在你身旁的那个……咦?” 那个马夫呢?总是跟在涅克斯身旁的那个沉默不语的马夫到哪里去了?突然间,涅克斯的眼里闪着异常的光芒。什么意思? “啊啊啊!” 我被尖叫声吓得往后看。我看到妮莉亚从马匹摔了下来。而且换成是一个男的骑上黑夜鹰。是那个马夫!妮莉亚的手臂受了一个很深的伤口,杰伦特慌张地挥着手杖。可是那个马夫一挥剑,就轻而易举地打掉了手杖,随即想骑马跑掉。杉森喊道:“你,想带走蕾妮?” 这个该死的家伙原来是在觊觎蕾妮!涅克斯嘻嘻笑了起来。不过,此时传来了妮莉亚的虚弱声音:“失策啊,失策。” 什么意思啊?接着,下一刻就传来蕾妮的惨叫声。 黑夜鹰,这匹勇猛的马不认同这个新主人。它前脚一抬,就把马夫和蕾妮都给甩了下去。我和杉森互望了一下,立刻跑向蕾妮。此时此刻蕾妮最重要。她是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绝对要保护到底! 在我身后,涅克斯吼着:“不要动!” 真可笑!即使杉森的肩膀和嘴巴都流着血,他还是费力地跑过去,而我,我一面胡乱喊叫一面跑了过去。马夫因为从马上摔下来,受到撞击,所以一时无法起身,我们趁机紧抓住蕾妮。蕾妮几乎已经被吓得快昏过去了。我和杉森挡在她面前,而杰伦特和妮莉亚则是围在她的两旁。涅克斯跑了过来,摇头说道:“真是一群很会撑的家伙!” 当然啦!我们可是纯种的贺坦特男人啊!杉森全身血迹斑斑地笑着。哈哈。我也冷冷地笑着看涅克斯。涅克斯歪着头对我们说:“笑?有什么好笑的?” 我噗嗤笑了出来,说道:“虽然有时会遇到一些令人不高兴的家伙,但我的人生是很快乐的。” 杉森咳嗽着,但还是笑着说:“喀,喀喀。是啊。死在这种情况下也不错啊。喀。我的人生散发着蔷薇光芒!” 涅克斯好像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这时候,那个马夫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走向涅克斯,低下头。涅克斯说:“算了。这是意料之外的事。” 涅克斯说到一半,突然身体摇晃了一下。马夫赶紧扶住涅克斯。 这家伙!腿上的伤一定不轻吧? 涅克斯咬牙切齿地怒视了我们一眼之后,在那个马夫耳边不知说了什么耳语。马夫随即把手伸到怀里。他想拿什么?那个马夫从怀里拿出一个卷轴。什么呀,一个卷轴?涅克斯被马夫扶着,他说道:“今天真令人惋惜,又得说再见了。”什么意思啊?那个马夫一只手扶着涅克斯,用牙齿和另一只手撕了卷轴。随即,霎时问,在炎热的太阳光底下,又再出现那道可怕的光芒。等到我再睁开眼睛,就已经不见涅克斯和马夫的踪影了。 杰伦特无力地说:“是空间传送术……” 杉森突然跪了下来。蕾妮和妮莉亚都吓得赶紧跑去扶他。可是杉森静静地挥着手臂,说道:“杰伦特先生。这伤可以治疗得好吗?” “啊,是的。” “那就好了。修奇,你在这里找一下圣徽。” 我无法看着像是全身流着血的杉森,所以我转过头去,说道:“我知道。” 但,但是要到哪里找呢?可恶,我开始像发了疯似地跑来跑去。 到底在哪里呢?只要有泥土的地方,我全都跑去看。可是都得一一挖开吗?他妈的!到底该怎么寻找可能在地底下的东西啊? 就在这时候,远远地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我一转头,看到奔驰而来的理选和伊露莉的模样。伊露莉在马匹还没有完全停下之前,就跳下来,说道:“刚才这里怎么有亮光?哎呀,杉森!” “涅克斯……那个狗崽子刚才在这里。” 妮莉亚的回答让伊露莉的脸整个暗沉了下来。她很快地环顾四周围。 “这里有泥土。会是在这附近吗?” “是,好像是。” 伊露莉环顾了四周之后,也跟我们一样不知该如何是好。公园都是一些树木,所以到处可见泥土。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在卡拉尔领地,圣徽只是埋在一个不大的十字路口。可是这里的范围实在是太大了! 此时,杰伦特对我说:“修奇,我们是在找圣徽吧?” “咦?啊,嗯,是啊。” “那你早该告诉我呀!” 杰伦特咋舌说道。接着他立刻举起他自己的圣徽,说:“请各位暂时忍耐一下。一下子就好了。” 杰伦特随即让蓝色防护膜消失不见。他两手举着圣徽,开始祈祷。我们全都屏息以待,他结束祈祷之后,喊道:“Detect divine power!”(侦测神力!) 他举着圣徽举了一会儿,然后表情慌张地说:“哎呀?怎么会是这种感觉?” 伊露莉耸肩说道:“这里整个城市都是神临地。所以当然到处都有神力存在。用侦测是无法找出圣徽的。” 我头一次察觉到,原来伊露莉的说话声音里也是会有烦躁感的。 不对,会不会是因为我很烦躁的关系?杰伦特赶紧又再形成防护膜。 我们无言地看了看四周围。时间很急迫,可是却没有方法。我又再到处跑来跑去,检视泥土。 “修奇!真是的,赶快回来!” 杰伦特高喊着。但是要赶快找到才可以!不论如何一定要找到。他妈的!但是这样找,何时才能够找得出来?这个城市会不断有人死掉的!我疯狂地跑来跑去到处找。 “喀,喀呵!” 突然间,我觉得难以呼吸。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才跑了一会儿,怎么就喘不过气来了?我按着晕眩的头,弯下腰。 “喀呵,喀呃!喀喀!” 真是的,是气喘病吗?这是什么病呀?难以呼吸。连我也得病了。我喘息着一屁股坐到地下。伊露莉跑来扶起我,可是我还是呼吸不顺畅。 “呜……喀!喀呃呃!呼呜,呼。” 从我的喉咙里发出了哮喘声音。可恶,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得病了?不行,我要赶快找到圣徽!可是眼前怎么一片黑暗啊? 第九章 我头痛欲裂。现在眼前除了一片昏暗外,更令人无法忍受的是这股热气。我喘着气想努力张开眼睛。可是怎么努力,就是张不开。 我的头还在吗?我的脚还在吗?我已经分不清上半身和下半身了,连我的手臂在哪里,也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修奇?修奇呀。” 这是妮莉亚的声音。我还感觉到妮莉亚的手在抚摸着我的额头。我是凭着这股感觉,好不容易才感应到我的头部的存在,然后再经由头部位置推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张开了眼。 我看到了妮莉亚的脸。 “妮,莉亚。这里是?” “这里是临时救护所。是市政府搭建的。” “临时救护所。真是的……那么圣……徽呢?” 妮莉亚抚触着我的脸颊说道:“不要担心。现在市政府召集了许多祭司和都市警备队员在找寻当中。有大批人力投入在那座公园里搜索,很快就可以找到的。” “还没……找到啊。那么……一定死了很多人了吧。” 妮莉亚没有回答。我极力睁开快闭上的眼睛,说道: “杉森……?” “嗯。杰伦特已经帮杉森做了治疗了。现在是杰伦特在守护着这座救护所。” “是吗……杰伦特也……使用了相当多的神力啊!” “还不至于吧。可能是杰伦特所持有的那枚圣徽,力量相当惊人吧。不过,也不可以因此就抹灭了杰伦特的辛劳才是。现在杰伦特正在全力投注于照顾病患。伊露莉也是。我也该去照顾病患了。修奇。好好睡一觉吧。” “好的……” 我再度清醒的时候,已是晚上时分。 四周一片漆黑。大概这里没有人留意照明设备吧。耳边传来的尽是呻吟的声音,偶尔掺杂着刺耳的哀鸣声和哭泣声。我感觉好像张开眼睛看到世界未日了。 我起身。 坐在铺于地板上的床垫上,这里不晓得是不是公会堂之类的地方,反正就是一个有着很大的天花板和宽敞室内空间的地方。这个宽敞的室内空间,到处都摆满了床垫和病患。 我虽然差一点就因为手臂无力而躺卧在地,不过还是努力地不让自己倒下。我们其他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我看到了不远处有一群人聚集在那里。里面有一位有着一头红发的人转过了身子。是妮莉亚。我摇头晃脑地站起来往那边走去。 用不像是我自己的脚走过去的。 “修奇?” 这是伊露莉的声音。然后马上有很多人在看着我。妮莉亚起身跑到我这边来扶我。 “真是的,你干嘛起来?怎么不躺着呢。” “不是的。没关系。半夜里疾病果真不会蔓延开来吧?” “什么?你怎么会……对了。你说过你之前也经历过这种事。” 妮莉亚扶着我,把我带到人们坐在一起的地方。在那里看到肩膀缠着绷带的杉森,也看到伊露莉,还有满脸憔悴的杰伦特。杰伦特费力地对我挤出了一个笑容,我点点头坐了下来。其余的人都不认识。我猜想大概是这个城市的市政府相关人员吧。 在这群陌生人里面,有一位干咳了几声后,说道:“所以,照你们所说的话,只要找到那枚圣徽就可以让这所有的疾病都痊愈,消失不见吗?” 杉森点了点头。他用无奈又无力的口吻说道:“是的。您说的没错。就像我们刚才所提到的,现在必须持续进行搜寻行动。晚上虽然很暗,但如果到了白天,疾病会蔓延得更加严重。所以说今天晚上一定要找到圣徽才行。” “我了解了。” 然后刚才说话的人和其他的人就一块起身离开了。这里只剩下我们一行人。我很辛苦地挺住一直不断快要倒下的身子,说道:“原来还没找到啊。” “嗯。” “蕾妮呢……葛雷顿呢?” “蕾妮在照顾葛雷顿。杰伦特费了很大劲儿治疗他,现在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杰伦特再次对我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我为了要强打起精神,用力地甩甩头,说道:“那么……为什么他们要在这个国家进行这种恶行呢?并不是杰彭和伊斯公国在战争,不是吗?” 杉森非常疲倦地苦着脸说道:“可恶。我怎么会知道。” “我们该怎么办?” “嗯?” 我一直努力不让我的头往前倾。可恶。我紧按住膝盖,说道:“虽然我们说要留下来,却不能保证可以把圣徽找出来给他们。在卡拉尔领地是因为有费雷尔和莎曼达的帮忙才轻易地找到的,但是这里是大都市啊。我们一点忙也帮不上。” 杉森没有接话,默默地直视着地板。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我们要不要明天就出发?” “蕾妮有可能答应吗?” 她应该是不会答应。要她放下病危的父亲和我们一起离开,她一定不会答应。我一面点点头一面说:“我正想说的就是这句话。我们是不是应该说服蕾妮?” 杉森再度默默地注视着地板,不说一句话。我的眼前又是一片晕眩了。我试着阖上了眼睛再睁开。但是视野仍是蒙胧一片。我的口气非常急躁。 “蕾妮在哪里?” “喂,修奇。现在先稍安勿躁吧。” “杉森。” “暂时……暂时先等待寻找圣徽的人找出圣徽为止吧。如果找到了圣徽,葛雷顿先生也会好起来,就比较好跟蕾妮说了。现在先等等吧。” “嗯……” 到了隔天早晨,昨晚出发前往公园的人终于找到了那枚圣徽。 从他们的谈话中听到,好像是几乎把整个公园都翻了过来才找到的样子。我们一行人全放下了心上的一块大石头,吁了一口气,市民们向我们撇了一眼,然后就马上不安地看着东方的天空。即使在极度的紧张感之中,最后当然东方还是升起了太阳,身体健康的人们都急忙地奔向自己的亲戚或家人。 人们发出了抱怨的声音。他们大概以为太阳一升起,那些病患的病就会痊愈的样子。杉森虽是一脸的无力感,不过仍是做了一个有条理的说明。他向人们解释说,如果回收了那枚圣徽,是不会再有疾病蔓延开来的,因此病患们只要好好治疗,就可以痊愈了。他们虽然眼神里还是有些不满,但都点了点头。 我们拖着疲累的身体,向蕾妮说明天要出发的事。但是蕾妮猛力地摇着头。她说:“以爸爸现在的情况,我不可能离开他。” 我落寞地俯视着葛雷顿,然后再看着杰伦特。杰伦特虽是筋疲力尽的模样,不过他仍是咬着牙开始祈祷。 蕾妮很惊讶地看着杰伦特,杰伦特手里发出了光芒,然后马上就替葛雷顿做了治疗。杰伦特感到一阵晕眩就坐了下来。我们在观察让杰伦特累倒的葛雷顿。 葛雷顿的呼吸更加地平稳了。我们看了看蕾妮。 “爸爸现在已经好了吗?” “是的。” “……爸爸说过了。他说我不跟你们去的话,大陆会有危险。” “他说的没错。” 蕾妮难过地看着天空。她对着天空说话:“好吧。我知道了。我会和你们一道走。但是千万不要拆散我和爸爸。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我们会尊重你的意愿。” “谢谢你们。你们要赶着上路吧?” “是呀。” “那么,现在就要出发了吗?” “如果你可以配合的话,是最好不过了。” “我知道了。……有没有特别要准备什么东西?” “只要带几件换洗的衣服就可以了。” “好的。那我得先回家一趟。” 蕾妮说完了话,还是没有改变姿势,看着天空好一段时间。我们很替她担心,虽然在看着她,不过我们都没说什么话。不久后,蕾妮弯下了腰,亲了一下葛雷顿的脸颊后就站了起来。 “我们走吧。” 我们一行人之中,一位是接近昏睡状态的杰伦特,一位是受伤的杉森,另外两位是因熬夜照顾病患而全身无力的伊露莉和妮莉亚,最后还有得病后现在已几乎痊愈的我。非常狼狈的一行人。真是狼狈到极点了。不过这一行人之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会被人误以为是带了一副假面具,板着一张脸在行走的蕾妮。 我们为了不带给戴哈帕的市政府或者其他单位麻烦,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行李后便出发了。蕾妮和妮莉亚同骑一匹马。她的行囊真是小得可怜。 “我没有什么外出的机会,所以没有像样的衣服。只有一些家居服。” “什么?哦。” 如果再拖下去的话,好像会有什么麻烦事发生。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座城市会发生这样的事。当然我们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不过这是一件国际案件,因此我们也没有办法谈论这个连我们自己也不知全貌的事件。 所以我们是仓惶地离开戴哈帕的。虽然大家都很疲累了,但是我们决定要完全离开戴哈帕之后才休息。杰伦特有好几次差点从骡子上掉下来,杉森则是因着受了伤的关系,似乎十分吃力的样子。我也是处于神智不太清楚的状态。 也不知到底哪来的力气,可以让我们克服万难一步一步向前迈进,最后终于远离了戴哈帕港。 蕾妮是第一次离开自己的故乡。她的脸上充满了对四周景物不安的表情。高山也是,森林也是,野草也是,树木也是,对蕾妮来说全都是陌生而不熟悉的东西,如果现在让她做一件自己最想做的事,恐怕就是当场掉头,跑回去找她的爸爸吧。蕾妮紧紧抱着妮莉亚的腰,头是任意垂着的。 妮莉亚的表情虽然看起来也是非常疲惫的样子,但她还是偶尔试着和蕾妮说话。可是没多久她就放弃了。不论妮莉亚说了什么话,蕾妮的反应都是异常地冷淡,很没有礼貌。妮莉亚神情相当不悦,拉着缰绳,不说一句话地坐在马背上。 伊露莉没有什么改变。她只是偶尔有些不舍地看着蕾妮而不发话。疲劳到极点的我们已经无法再向前行走,大约是在下午的时候就不得不停了下来。大家的心情已经累到谷底,根本就忘了什么午餐之类的事了,所以没有人有力气说话,只是一径地用沉重的手拿出了垫子随便铺在地上,就地睡了起来。杉森虽然说了他要负责守望,不过后来是伊露莉轻轻地让不敌睡意的杉森躺下,她自己代替杉森靠在树干上守望了起来。 我把自己的身体裹在毛毯里,一直努力想让受到天气影响,又尚未痊愈而颤抖的身体,无论如何要振作起来。不过后来我的耳朵里听到了伊露莉说话的声音。伊露莉似乎一些疲倦的气色也没有,她轻柔地说:“蕾妮小姐。你不累吗?” 然后过了一会儿才听到蕾妮说话的声音。 “什么?哦。我不累。只是……” “只是什么?” 蕾妮过了好一段时间才接着说:“我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不过我觉得我们不像是要去拯救大陆的人,而是像一群邋遢的游民。” “你是这样想的吗?” 嘻,嘻嘻!我们是游民?就算我们不是游民,也是全身病痛、精筋力竭又突然逃走的一群人。我们现在这副德行,别说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地方了,连一点接近悲壮的气氛都没有的。我们现在的样子,像是在护送拯救大陆危机的重要少女的英雄们吗?噗哈哈哈! 突然听到杰伦特说话的声音。 “人生中不会有什么了不得的事,也不会有像英雄叙事诗里的那种事。特别是在自己的人生里。” “是这样的吗?” 这是蕾妮的回答。我包裹在毛毯一隅的身子,只露出了眼睛向外窥探。杰伦特虽然看来一副疲惫的表情,他仍在做睡前的祈祷。 他微笑地说:“即使你要拯救的是整个宇宙,你的人生和其他难以计数的人生比起来,并不会有特别的价值存在。因此大部分的人们认为只要平凡地过日子就可以了。可是他们错了。” “他们错了!” “因为每一个人的人生都是非常可贵,所以没有人特别优秀,而不是每个人的人生都很平凡,而没有人特别优秀。” “像这个游民般的旅行也是吗?噗哈。” “哈哈。我们现在的情况反而像是冒险中的英雄在受苦受难一样,不是吗?亨德列克败给神龙王而逃走的时候,比我们现在还可怜呢。” 我差点笑出了声音来。杰伦特啊,杰伦特。我真是受不了你。 这样受苦受难,你却可以沉浸在冒险的幻想中,苦中做乐啊。我可以放心地睡个好觉了。 叩叩叩,叩叩叩! “啊,天啊,我的骨头呀。” 蕾妮一副怎么会有这种声音从人体内发出来的惊叹表情。完全被蕾妮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的妮莉亚正噘起了嘴。然后妮莉亚挥舞着手臂开始准备吵醒大家。 杉森睡了一觉后,醒来的气色好了许多。杉森对着还在香甜睡梦中的大伙笑了一下,不一会儿马上就对着我大叫:“我要吃饭!” “啊!啊!啊!” 我一边抱怨一边翻找水桶,收集石头。蕾妮走到我这里来。 “那个,我虽然不太了解野炊的方法,不过我很想帮忙……” “你要帮忙?谢谢啦。你到那里坐着看我怎么做,然后下一次煮饭的时候照着做就可以了。” “什么?哦,我知道了。” “啊,你说话太客气了吧?我也不过十七岁而已。” 蕾妮和善地点点头。她说:“嗯。那好。我的年纪是……” “应该差不多吧?你不用说了。” 然后蕾妮把下巴靠在并拢的膝盖上,好像很有兴趣地看我在煮饭的样子。 把大石头堆放在一起,点火后再煮开水,拿出平底锅,一面吹口笛一面擦拭。妮莉亚相当正确地表现出她应有的态度。她对料理不会特别去注意,而只了解一个单纯又明快的道理:那就是找个可以用餐的好位置,安详地躺在她的毛毯里。伊露莉笑笑地走去看顾马儿,好似要让我们知道,我们这一行人里的生命体不是只有人类而已。杰伦特窝在我旁边,不停地吞口水,一点也不像祭司的样子。要怎么说他呢,哎,他把手伸到平底锅打算偷走煎饼,不过被油烫到之后,痛得哇哇大叫,一面呼喊着德菲力,一面把手指头放到嘴巴里吸吮着……我的天呀。他真是有制造料理气氛的本事啊。 一个小时后,我们每个人手里拿着一张大煎饼(我是以让大家吃到喉咙哽住的心情制作了比平底锅还大的超大型煎饼),骑上马匹,由杉森带路出发了。 “走吧。向锡奇安湖出发。向全是水的那吴勒臣出发。” 我们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杉森好一会儿。妮莉亚首先吁了一口气说道:“全是水的……难道你没有一些比较有格调的形容词吗?” 然后我接替杉森,做了回答。 “就是说嘛。让我们迈向银色的大地,傲立在泛蓝湖面上的那吴勒臣。” “还有这一句也可以。让我们迈向终日照射在由水面升起、朝水面落下的阳光之下的美丽都市——那吴勒臣。” 杉森一大口把煎饼放到嘴里,鼓着脸颊说道:“所以喽?我说了没格调的话,就不去了吗?” “当然还是得去的嘛。” 哼。果真就像杰伦特所说的,人生并不会有什么了不得的事。 不过人生还是要向前出发,开拓自己的视野。走吧。 “向全是水的那吴勒臣出发!” 向伊斯公国的首都巴拉坦出发的卡尔一行人,谒见完伊斯君主后会再回到那吴勒臣和我们会合。所以我们也向那吴勒臣前进。 虽然蕾妮因为对旅行还没进入状况,看来有些疲倦,但除此之外,我们一行人没有发生其他什么特别的事。如果真要说有什么事的话,就是杰伦特毫无戒心地说出自己持有的圣徽有多么昂贵之后,妮莉亚的眼神就不时在闪烁这件事吧。 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找到龙魂使少女,任务圆满地完成了。至于前往巴拉坦的卡尔,我们也应该不用担心。现在我们只要把蕾妮带回到褐色山脉去,便大功告成了。哎唷喂呀,真是一段好长的旅程啊。 我们沿着海边走,今天吹起了和昨天不太一样,有些冷飕飕的风。绕着山脊往上走的时候,感受到进入冬季的森林那股死气沉沉的气息。然后从山上向下俯视,可以看见在远方无止尽地泼洒开似的湖水。 “是锡奇安湖。” 听到杉森说的话,靠在妮莉亚背上的蕾妮,抬起头来向前望去,眼睛圆睁了起来。 “那个是湖吗?那个,不是和那边的海水连在一起的吗?” 妮莉亚耸耸肩膀说道:“是一座湖。是你们国家有名的湖呢!你不知道吗?” “我没有离开过家。” “嗯。好吧。那你好好地看,把它记住哦。等你老了,孙子孙女在你膝下承欢的时候,才有故事讲啊。” 蕾妮把嘴噘了起来。 “我不会嫁人的。” 噗呃!我吓得差一点从马上掉下来。什么跟什么呀?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说出这种幼稚又可笑的话来呢。杉森也是吃惊地看着蕾妮。你看看,连那只食人魔都吓到了嘛。 妮莉亚晃动着手臂,一面笑一面说:“那么:你要和爸爸一起生活喽?” “你怎么知道?” 蕾妮眼睛睁得圆圆的,我们大家都爆笑了出来。 目的地出现在眼前以后,我们的脚步渐渐地加快。就在湖面的阳光反射得愈加刺眼的时候,我们已经一路走来,到达那吴勒臣了。 站在城门守卫的守门人,认出了我们,走来向我们打了个招呼。 “你们回来了啊。卡尔大人已经在等待各位了。” “什么?卡尔已经回来了吗?” 哦?好奇怪。听说从这里到巴拉坦的距离和到戴哈帕港的距离是差不多的,虽然我们多滞留了一天,不过据我所知,卡尔谒见伊斯君主应该会花更长的时间的啊? 我们非常不解地走进了城里。蕾妮用赞叹的表情环顾着城内,为了可以让她参观一下,于是留下她和妮莉亚,我们其他人先行进去会见卡尔了。 我们进入了城内,就在仆人们的带领下回到我们原来的房间。 卡尔和苏凯伦坐在那间起居室里,正在等着我们一行人。 “你们回来了啊?” 卡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非常欢迎我们的样子。卡尔一看到受伤的杉森,表情很讶异。然后看了看其他的人,发现了杰伦特。卡尔好像一眼就看出他是谁,点了点头,说道:“这一位就是德菲力的祭司吧?” 杰伦特点点头,说道:“久仰大名了。您就是卡尔·贺坦特大人吧?我是杰伦特·钦柏。以必要时所需要之小幸运祝福您。” “从心所行之路即是正路。幸会了。快请进吧。” 苏凯伦·泰利吉也稍微打了招呼。这时卡尔是以不安的表情环视四周说道:“那个,妮莉亚小姐呢?还有那名少女呢……没有找到吗?” 杉森笑着手指向阳台。我们全部走到阳台边,朝下面一看。是和妮莉亚走在一起的蕾妮,正惊叹地到处看着城内每个东西的模样。 卡尔看了看蕾妮,又看着杉森。杉森点点头回答道:“那名少女的名字叫蕾妮,是杰伦特先生确认过后的龙魂使。” “太好了!” 卡尔非常地高兴,又再度看着下面的蕾妮。此时妮莉亚发觉到上面在俯视她们的视线,抬头一看,朝我们挥了挥手。 “哈啊!卡尔叔叔!” 蕾妮吓了一跳抬头一看,马上又低下头来躲在妮莉亚的背后。 妮莉亚放声大笑着不知和蕾妮说了什么,我们听不见。我们还是笑笑地俯视着下方。这时杉森说话了:“可是,这是怎么回事?您怎么这么快就返回了呢?” 卡尔的脸上掠过一层阴影。但是卡尔仍是一面笑着一面说:“啊,这件事我会再慢慢地向你们说明。大家看起来都是经过一番长途跋涉了吧?还有这些伤口是怎么回事?好像有不少话可以说来听听,不然先好好休息再来聊吧。” 杉森歪着头,又点了点头说:“是。知道了。” 我们梳洗了一番,换上干净的衣服,吃过饭,睡了一觉,然后在用完晚餐后再一次回到了起居室。妮莉亚和蕾妮两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关在房间里聊天,根本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妮莉亚好像是担心蕾妮对不熟悉的陌生环境会害怕,一直跟在蕾妮身边。所以现在在起居室的人只有卡尔、我、杉森、伊露莉、苏凯伦和杰伦特。卡尔先发言了。 “好吧,先听听你们的事。” 杉森点点头开始说道:“好的。我们首先先去了德菲力神殿,见到了杰伦特先生,然后到戴哈帕港找到了蕾妮。杰伦特先生确认了蕾妮就是龙魂使,所以我们得到了蕾妮的监护人葛雷顿先生的允许后正打算要折返回来。 啊,那位葛雷顿先生是养育蕾妮十五余年,把蕾妮当做亲生女儿一般对待的人。但是他可以理解克拉德美索的危险性,所以答应我们让我们带回蕾妮。关于蕾妮往后的去处……不,这件事以后再慢慢说。 是的,在那个出发的早晨,我们才惊觉戴哈帕港已经成为一块神临地。” “神临地!” 卡尔和苏凯伦同时发出了惊叹声。他们突然彼此互相对看了一眼。杉森以沉重的口吻继续道:“是的。我们判断原本要离开的那天早晨,正是戴哈帕港被神临地化的第一天,所以我们去找都市的中心点。为什么呢?因为那个时候在卡拉尔领地也是如此的,不是吗?” 卡尔又看了看杉森,点点头说:“没错,是这样子的。然后呢?” “是呀。但是我们在位于都市中心点的公园见到了涅克斯·修利哲。” “你说什么?” 卡尔的反问非常的低沉,好像声音快要发不出来的样子。杰伦特不知是不是想起了那天早晨的事,脸色很难看。我也是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 杉森握紧了拳头,说道:“我虽然和他展开一场战斗,但是在神临地里是没有办法全力攻击的。很可惜我只能打到让他受了伤向后退的程度。可恶。那个家伙戴着OPG,在我身上留下了这个难看的伤口。可是最后是不分胜负,那家伙就逃走了。” “怎么会这样……我的天呀。他竟然在伊斯公国。好吧,你的伤势怎么样?” “是的。没有什么大碍。总之在戴哈帕市政府的帮助下,找回那枚圣徽后,就带着蕾妮回到这里来了。” “啊。很好。真是辛苦你们了。谢谢你。杰伦特。” 杰伦特一副无论何时都开心地笑着的表情,说道:“请别这么客气。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冒险是要和英雄们在一起才安全。我只不过是努力地跟在这几位后面随行罢了。哈哈哈。” 然后换杉森问道:“那么,卡尔你们为什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呢?” 卡尔吁了一口气。他先看了一眼苏凯伦,才开口说道:“我们很顺利地到达了巴拉坦。是座很美丽的城市,不过这不是重点。反正我们是以使节的身份谒见了伊斯君主。然后我就开始向他游说,说明此行的目的,温柴也一五一十地全部招供。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伊斯君主曾经非常地震怒,也对我说的话相当关心。”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吧。那么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听到我说的话,卡尔点了点头。 “就是说啊。就在隔天,伊斯君主突然叫人通报我们中止会谈。 我们非常讶异。到处打听的结果,我们才得知在那天早晨,伊斯公国各地都已经成为神临地了。” 我的头好像被猛然地一击?我觉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似地看着卡尔。杰伦特开始吁着气。卡尔继续说道:“我听了你们的经历,更加确定这件事情。他们说的果然是真的。” “天呀……” 杉森咬着双唇摇头说道。我有一种可怕的预感。我说道:“这样说的话,那个希欧娜的实验可以肯定是成功了……” 卡尔看着我说道:“你继续说,尼德法老弟。” “好的……因为希欧娜在卡拉尔领地的实验成功了……她现在可以在任何地点埋好圣徽,就把那个地方变成神临地……她制造了这样的武器。” 卡尔沉重地点点头,说道:“我的想法也一样。” “天呀,这样的话,为什么选了伊斯公国?” 大家都很紧张地看着卡尔。卡尔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这理由很简单不是吗?当然是要威胁伊斯公国不可以协助拜索斯啊。” 杉森嘴巴张得大大的。 “是这样的啊!” “没错。拜索斯派遣使节前往伊斯公国的事也不是一件秘密。 可以说杰彭非常不高兴我们和伊斯公国联手合作这件事……所以他们使用了那种武器,我们要怎么称呼那种武器呢?可以说疾病武器吗?反正他们是顺便做个实验,开始实行这些恶行的。” 苏凯伦恨恨地磨着牙说道:“一切都完了。如果杰彭开发出了这种可怕的武器……我们快回去祖国,找出对策才行!” “现在问题是有没有对策可想。只要任何一个人偷偷地在都市的中心点埋下圣徽就可以了。这样一来,隔天这个都市就会依循疾病的律法成为一个被设定的神临地了。等到所有的人都病倒后,不需战争就可以开始进行占领,然后再把那枚圣徽挖出来,就可以使这块地方恢复原状了……这真是一个可以进行加工的武器啊。” 苏凯伦沉郁地大叫出来。我的天呀。这是一种非比寻常的武器。大概连苏凯伦这样的战略高手,碰到这样荒唐的武器也听不下去吧。室内的温度突然骤降了下来一般。好冷。卡尔开口说话:“没有办法了。我看我们先回去吧。可以做的对策,就是在都市中央位置做好警戒工作,然后努力找出间谍,此外别无他法了。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回去向陛下禀告这件事吧。” “好。那是要明天就出发吗?” “就这么决定吧。” “好,知道了。我会指示属下们做准备。” 然后苏凯伦走出了房间,但不是雄纠纠气昂昂地走出去的。卡尔深吁了一口气。他像是在自言自语般说着:“就算是亨德列克也没有办法对付这种武器吧。战争的规则已经改变了。” 我们大家的表情都非常地沉重。杰伦特似乎对自己突然卷入了一个极端严重的事件里感到惊恐不已的样子。即使不确定人生是不是一首伟大的诗歌,但却是有可能在一瞬间成为壮烈的悲剧,杰伦特啊。 我看着伊露莉。她紧紧地握住自己放在桌上的双手。伊露莉脸色苍白地说道:“人类……到最后竟然连神的权杖也能拿来当做武器使用!” 卡尔看了看伊露莉,整个头都垂了下来。 第一章 ……哈修泰尔公爵说道:‘从你嘴里说出的话语是你的仇敌。它会抑制你并且压迫你。你永远不可能摆脱你说的话而获得自由。而且话语如同冬季树枝上的雪花,纯白的美丽掩盖住凋零的树枝。那就像是加在尸体上的装饰打扮,绣在寿衣上的刺绣,洒在棺木上的花朵。话语会无止尽地追赶着你。’智慧之士亨德列克随即说道:‘边看实例边听说明,确实是很容易理解。’ 摘自《在风雅高尚的肯顿市长马雷斯·朱伯烈的资助下所出版,身为可信赖的拜索斯公民且任职肯顿史官的贤明的阿普西林克·多洛梅涅,告拜索斯国民既神秘又具价值的话语》一书,多洛梅涅著,七七〇年。第四册第七页。 “今晚的天气真是恶劣!” 轰隆!杰伦特才说完话,就立刻响起一阵雷声。妮莉亚被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而且还紧抱着枕头颤抖个不停。她不久前才抱着枕头,突然从她房间往起居室里跑了出来,就一直这样发抖着。妮莉亚的声音简直像是快哭了,她说: “杉森!快想想办法吧!” 杉森觉得很荒唐地看了看妮莉亚,说道: “你要我把暴风雨怎么样?” 杉森即使身处这滂沱大雨之中,也仍是一副悠哉的神情,正在擦拭他的剑。而且偶尔还用很有格调的动作把茶杯送到嘴边。我实在是无法想象那家伙的神经到底有多粗啊! 说到神经粗的,其实还有另外两个人。 伊露莉正在看着风雨交加的窗外,那眼神就像是在欣赏一幅静物画似地平静安宁。而在她旁边的杰伦特则是以一副全然不同的神情在凝视着窗外。杰伦特似乎觉得这场暴风雨,是大自然所摆设出来的一场稀有且壮观的盛宴。所以他用赞叹的表情看着外面。啧,还真是了不起。 就连卡尔,也对这场海洋性暴风露出了觉得不可思议的表情。 在我们拜索斯国,所谓的暴风就只是刮着凶猛的大风。可是在伊斯国这里的暴风却不是刮大风,感觉根本就像是在挥动什么武器。就在这一刻,风也好像在扑打什么东西似的。卡尔坐到椅子上,努力想念点书,但是雷声和闪电让他无法集中精神。总之,暴风的轰隆巨响让大家都睡不着觉,全聚在起居室里了。 轰隆隆隆!电光一闪! “呀啊啊啊啊!” “咳!咳呃,快放手!” 妮莉亚死命地缠着杉森的脖子。她几乎是在神经错乱的状态下哇哇大叫着说: “我错了,我做错了啦!我是个低贱的小偷。哇哇。我主要只是收一些过路费,我根本不喜欢翻墙去偷东西。啊!是,我是去偷过。可是还不到十次,呀啊啊!不是啦,事实上是大约十二次…… 我已经知道错了,拜托不要再打了!啊啊!” “拜托你不要再念了!这只不过是风而已啊!” 只不过是风?杉森说得可真好听。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想效法杉森,拿出磨刀石开始磨着巨剑。可是每打一次雷,磨刀石就会磨到我的手指甲。我叹了一口气,放下磨刀石,说道: “妮莉亚,你怕打雷吗?” 妮莉亚根本没有听到我说的话,杉森则是正在努力想把她甩掉。尽管妮莉亚的身材又瘦又轻,但她现在正死命地抓着杉森不放,想甩脱如此哇哇大叫的人并不是件易事。世界又再一次变得白亮的一瞬间,妮莉亚尖叫着又拼命挣扎着,想黏住杉森,结果杉森直接往后倒下。砰! “呃……我的头铁定破了。” 杉森躺在那里嘟嚷着。妮莉亚托杉森的福,才不致直接撞到地上,她一边骂杉森该死,一边还缠着杉森的脖子躺在那里。蕾妮看到她那副模样,遮着嘴巴咯咯笑了起来。我问蕾妮: “蕾妮,你不觉得害怕吗?” “我是在港口长大的。我还在我房间窗口看过船只在海里沉没。” “船只在海里沉没?怎,怎么会呢?” 蕾妮举起手,像一艘迎着风摇摇晃晃航行的船只一样摇摆着。 “风大的时候……刚好又碰到不老练的新舵手掌舵,让船失控。就像这样子。” 蕾妮一边说,一边把摇摆着的手撞到另一只手。然后像沉没的船只一样地把手翻过来,慢慢地往下放。 “偶尔会发生这种事。虽然说是在港口,但是刮这种大风的时候,如果不振作精神,可能就会沉船。” 嗯。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竟然是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那,那么船上的人呢?” “嗯?不会有事的。在港口附近的话,所有人都会被救起来。” “天气那么恶劣,也可以救得了吗?” 蕾妮嘻嘻笑着说: “拜索斯是草原的国家,你们当然不会知道这些事。对了,修奇你是不是也不会游泳啊?” “嗯,游泳?这个嘛。我除了在河里游泳过……现在仔细一想,如果把我丢到海里,应该会一动也不动地死去吧!蕾妮,你很会游泳吗?” 蕾妮圆圆睁大她的眼睛,对我说: “哦?只有男人才会去游泳的呀!” 咦?为什么只有男人才会去游泳?如果只有男人……呃,原来如此。游泳时是不穿衣服的。我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说: “啊,抱歉。我不太知道。才会这样问。” “嗯,可是相对地,拜索斯人一定很会骑马吧?!” 马……呃。我想起我刚开始学骑马时的痛苦经验。我敷衍地微笑点点头。说得也是,我们一行人全都很会骑马。我把巨剑擦拭得很光滑之后,插入剑鞘,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我说道: “嗯,我看看这场风雨有多厉害。明天早上应该要出发的……” 今天因为意外地下了一场暴风雨,延误到我们出发。早上的时候,我们在苏凯伦·泰利吉队长的焦急之中做好了出发准备,在马车里的温柴像在喃喃自语似地说: “今天不能走。就快有一场非常大的暴风雨即将来袭。” 我们表情讶异地看了看温柴,苏凯伦·泰利吉用鼻子哼了一声,说: “你是怎么猜测天气的呀?” 我那时说: “等等。温柴?上一次你也成功地预测到会下雨,不是吗?” 大家都看了看我,我才说出在赛多拉斯村温柴曾说过会下雨,结果立刻就下了一场雨的事。温柴点了点头,说道: “杰彭国是个干燥的沙漠地带。所以杰彭所有的动物都对雨很敏感,就连人也一样。而且杰彭的男人个个都跟船夫没什么两样。对于海上的天气,我应该是比起那位穿着甲衣,趾高气昂地对待被关在马车里之人的人士,要来得更能正确预测吧。” 穿着甲衣,趾高气昂地对待被关在马车里之人的苏凯伦马上火冒三丈。那时要不是那吴勒臣的人们来传达暴风雨即将来袭的消息,恐怕苏凯伦真的会把温柴拉出来棒打一番吧。 苏凯伦以“我带着祖国即将危险的讯息,以激昂的忠诚心要奔回祖国,一点小风雨怎可能挡得住我?”的态度坚持出发。而我们对于这分坚持,并无任何适当的应付方案,只好抱着“大不了受点苦”的态度同意出发。但是出城没多久,我们就遇上了那位名叫暴风雨的先生了。在这个伊斯国里,所谓的暴风雨和我所认识的暴风雨是同名却不同个性的先生。大海像是整个要倾覆过来似地在翻腾着,锡奇安湖则好像水沸腾似地汹涌着。马车差一点就翻了,行李也差一点就都被风吹走,当时在一片混乱之中,我们咒骂着这个暴风雨,然后好不容易才回到了城里。那时温柴冷冷地笑了出来,而苏凯伦则是看也不看温柴一眼。 我一面回想一面站起来,随即蕾妮也跟着站了起来。房里的另一头,杉森和妮莉亚仍然还打闹在一起,而在他们旁边,是卡尔摆出一副像是与世隔绝的模样,在看他的书。我站到伊露莉的身旁,望向窗外。 伊露莉见我走近,就轻声地说: “他行事真是鲁莽啊!” 我往窗外一俯望,立刻吁了一口气。杰伦特也看了窗外,然后开始笑。他仿佛在自言自语地说: “他真像是一位以全身抵挡全世界的战土啊!” 苏凯伦站在昏暗的庭院正中央,正默默地承受着这场暴风雨,眼睛正望向遥远的地方。他全身一定都湿透了,但他好像还是不介意,只是望着他满腔热血所向着的西方,也就是他的祖国。我在想,或许现在他的脸上正流着热泪,和冰冷的雨水一起混合着落下来吧。 他的护卫队员们努力想把他拉到房里去,但是苏凯伦仍然一动也不动。他的样子像在对这场阻挡他奔回祖国的暴风雨,不断骂出无言的诅咒。我说道: “他那个样子与其说是鲁莽,嗯,倒不如说是在抗拒暴风雨吧。” “抗拒……?他那样站着,暴风雨也不会停歇啊!” “是啊,当然啦。他只是在内心发出抗拒的心情而已。” “他为何要做出这种毫无用处的行为呢?” “事实上,人类的行为之中有用的又有几项呢?只不过人类自己在思考之后,把其中几项说成是有用的,如此而已。” 伊露莉脸色暗沉地说: “杰彭国的人制作出那种可怕的武器,也是有用的吗?他们是这样想的吗?” “坦白地说,应该是吧。” 伊露莉以黯淡的表情看了看我之后,就又再看着外面。杰伦特和蕾妮都各自用不同的表情在听我和伊露莉之间的对话。哼嗯,我对这种对话早已经很熟悉了。我再看了看窗外,然后说: “不过这样实在是夸张了。看来应该要有人出去跟他说一下才可以。” 我转身走出房间。杰伦特跟着我后面走了出来。走在城堡里的走廊上,他说: “喂,修奇。你为什么要跟精灵那样说呢?” “为什么?我说的是事实,还有必要解释是为什么吗?” 杰伦特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我。他摸着下巴对我说: “人类是常会有不安感的种族。人类可以追随优比涅和贺加涅斯两者,但有时却是同时被优比涅和贺加涅斯丢弃的小孩。身为优比涅的幼小孩子的精灵,有可能会理解那些话吗?” “这个嘛?我听到难以理解的话就会头痛。现在我们应该关心的重点,是去把苏凯伦队长拉进来吧?” 杰伦特微笑着露出赞同的表情。我们一起走出了正门。 呼呼呼呼! 我一打开门,就被突然袭来的大风给吹得差点往后跌倒。我突然觉得难以呼吸,无法睁开眼睛。我举起手臂掩住脸,身体稍微往前倾。 “哇啊,这个,我觉得能不能走到那里还是个疑问哦。哈哈哈!” 杰伦特笑着说出了这句话。可是在我听来却不像是在开玩笑啊!风吹的方向和力道一直不断地改变,所以我和杰伦特才得以蹒跚地走出去。苏凯伦在那边一动也不动地站着。 “喂!苏凯伦队长!” 虽然风雨还是非常地强劲,但我的大喊声应该可以听得很清楚。但是苏凯伦并不想回头。这时候,杰伦特喊道: “喂,泰利吉大人!” 随即,苏凯伦转过身。他把贴在他脸上的头发往后拨,然后好像刚洗过脸似地露出他整个脸孔。他一看到我们的模样,就惊慌地说: “杰伦特先生,你怎么出来了?” “你这是,在这里做,什么呀?” 杰伦特在狂风之中费力地说道。他宽松的袍子淋到雨之后,让他变得非常难以行动。苏凯伦沉默地摇了摇头,然后说: “你不要管我,赶快进去吧。” “真是的,你先让我们不要担心你,你再这么说吧!” 苏凯伦又再摇了头之后,转身看着西方。他的目光落在强风来袭的锡奇安湖,但是他的心可能是在想着拜索斯吧。苏凯伦说道: “真是令人焦急。” “咦?” 苏凯伦的拳头哆嗦地颤抖着。他的手已经紧握到发白了,就像是淬炼过的钢铁般,把雨滴给弹开。苏凯伦说: “我实在是,实在是心急如焚。我的祖国处在危机之中,我却在如此遥远的土地上寸步难行。而且我有必须向祖国呈报的紧急报告,可是竟然被困在这里无法前进。我的心真是悲痛啊!” 苏凯伦好像想要说得很感动。不对,他的企图明明是要人一定要很感动地听完而且觉得肃然起敬。可是我们因这狂风摇来晃去的,不但没有先深受感动,反而心里先涌上厌烦。可恶! “要是因为淋雨而生病的话,接下来的路途会很辛苦的!” 苏凯伦根本不理会我说的话。他怎么能够一直站着呢?啧。他的脚力好像很不错的样子。无情的雨滴打在我的脸上,我抹掉雨滴,又再喊道: “苏凯伦队长,你现在这样就叫怠忽职守,你不知道吗?” 苏凯伦表情讶异地转头看我,杰伦特则是终于忍不住,开始抓着我的手臂。因为比起杰伦特,我当然是比较健壮。我扶着杰伦特大喊: “队长是国王陛下派来负责护卫任务的啊!如果你扔下护卫的工作不做,如此站在暴风雨之中,这当然就是怠忽职守!” 苏凯伦的脸色变得很僵硬。他脸上流着雨水,把整张脸弄得更像是种无生命的东西。我喘了一口气之后,继续喊道: “已经是晚上了!即使暴风雨停止,现在也无法出发!我们应该去为明天早上的出发做准备了吧!” 他说: “我知道了。我们进去吧。” 啊哈!成功了。苏凯伦扶着杰伦特走进了城堡里面。一走进去,护卫队员就拿着毛巾跑了过来。 结果我们就头上披着毛巾,直接走进了我们的房间。我一开门,就看到杉森刚好甩掉妮莉亚,恢复到原来的姿势。而妮莉亚则是发出怪声,转而跑向蕾妮。蕾妮跌倒在地,还一边喊着:‘放开我!’。卡尔仍然翻着书页,看起来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其实,每打一次雷,他翻书的手指就稍微颤抖了一下。 杰伦特和我正在愁着没有人可以和我们说话,所以我们走向伊露莉。她一看到我们就笑着说: “你们是怎么让他进来的呢?” “当然是用说服的喽。” “说服……?啊,是。这是人类试图达到协调的特有词语吧?” “呃。是。是的。” 精灵应该是不需要互相说服吧?因为他们全都已经很协调了。 “蕾妮,蕾妮!帮我挡一下,让它停下来,卡尔叔叔!不要看书了,快想办法让它停下来……啊啊啊!呃啊啊啊!我错了……!呃啊!不是我,不是我!比我坏的人还多的是啊啊啊!” 杉森紧抓着妮莉亚的后脑勺,想要把她弄昏。伊露莉赶紧阻止他,然后叹了一口气,召唤出睡精,使妮莉亚睡着。不久之后,妮莉亚在睡梦中还开始磨牙,偶尔喊叫出声音,我们被烦到受不了,把她丢到她房间里,才因此结束了这场闹剧。 夜愈深,我就愈感觉不对劲。 狂乱的风声和打雷声,还有令人快迸出眼珠子的一道道忽然发光的闪电,一刻也不停息地在震撼这个世界,闪电的亮光、夜晚的漆黑、打雷的断断续续声、风的连续响声,总而言之,整体的声音加上不协调的声音,简直让人震耳欲聋,视线模糊。我躺在床上,用被单把头整个盖住,但是薄薄的被单实在是无法保护我不受世界的撼动影响。 其实不只是因为这个,令人感觉不对劲的理由不只是因为这个。 一种莫名的不安感让我睡得很不安稳。睡在被子里就好像处在一堆刚洗好的衣服里,既潮湿又令人觉得不舒服。吹打着墙壁的风雨声,仿佛像是吹打到我的身体。就在这时候,“什么声音啊?” 杉森说道。我和杉森住同一间房间。我把头探出被子外。这时正好闪现了一道闪电,我看到杉森迅速从床上坐起身。 “你说还会有什么声音?外面的声音可多着呢。” “安静!等一下……” 杉森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寻常。到底怎么了?我闭上嘴巴,并试着安静倾听在打雷声与雨声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声音。可是根本没有办法听得到什么其他的声音。 “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哎呀,真的有!” 我和杉森同时冲出被窝,没有空穿甲衣,只各自拿着剑就奔出去了。真的有尖叫声。而且是女孩子的叫声。我开门的那一瞬间,一阵大风将我们吹得向后退。杉森扶着墙壁说: “哎呀,怎么回事?阳台的门被打开了!” 起居室里的器物、桌子和椅子等东西全都被弄得乱七八糟、凌乱不堪。我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往阳台跑去。这时候,杉森又喊了一声: “蕾妮!” 我惊讶地转过头去。蕾妮的房门是打开的,现在那扇门正被风吹得开开合合。杉森冲进蕾妮的房门,进去一看便喊道: “蕾妮不见了!” 那么是谁从阳台闯进来的呢?我走向阳台,不是去关阳台那扇门,而是跑到阳台外面去。我想往下查看,但是因为大雨倾泻,而且四周又一片黑暗,根本看不到任何一个人。此时,一道闪电打下来,全世界都变成白亮色。 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下面有一个骑着马离开的男子。而且还看到那个男子掳着一个女孩子,就仿佛像是穿越狂风而来,掳走小少女的华伦查骑土。红发在闪电的亮光之下闪现着异常的红色。是蕾妮! “在院子里!有人闯进来了!” 我大声喊叫,并且跑向门的方向。杉森也拼命地跑了出去。可是我的喊叫声被暴风雨的声音给盖了过去,根本没有任何人醒来。 杉森和我继续拼命跑下一楼。 “他正要骑马跑走!” “可恶,我倒要看看这种天气他能跑多远!修奇,到马厩去!” 我踢开门跑了出去。我被狂风吹得都挺不直身体。而且因为下了一整天的大雨,城堡的院子里积着很多的雨水。座落在海岸悬崖上的城堡居然也积了这么多的水。我们噗通噗通地踩着水,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马厩。不过这狂风暴雨还不算什么,比较麻烦的是上了锁的马厩门。杉森不说二话就拿起长剑挥砍了下去,砰砰,我也在旁边用巨剑挥砍。 不久,门被我们弄坏了,我们跑进马厩里面。没有时间找马鞍,我们就直接骑上马。我们两个都没穿甲衣,仅各持一把剑,就这样骑着没有马鞍的马冲了出去。此时风雨疯狂倾泻。 我们横越过城堡的院子之后,杉森开始不停地咒骂。那吴勒臣的士兵们倒在雨中,从他们身上流出来的血随着雨水流了一地。他们应该是被那个入侵者杀死的大门警备兵。在如此漆黑的夜里,这些警备兵们一定是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被杀的。杉森拼命冲过大门。我为了不从没有马鞍的马上摔落下来,用脚紧紧夹住杰米妮奔跑着。杉森停了一下,大声喊道: “太黑了,什么都看不到!” “等一下!等等我,呼呼,等闪电的时候……” 轰隆隆!轰隆! “在那里!” 远方马匹奔驰着的背影在眼前出现之后,又消失不见了。我们立刻死命地开始追。两匹马可能是被惊吓到的关系,噗噜噜地发出鼻息声,但在这倾盆大雨之中,它们的反抗动作并没有让我们停止步伐。过了一会儿,我听到马匹奔跑的马蹄声。地上都是积水,所以可以很清楚听到哗啦哗啦的涉水声。我们现在听到声音了,便开始正确掌握方向地奔驰。 从天而降,打在我全身的雨点简直和棍棒没有两样。而且阵阵令人难以呼吸的强风,吹得我都没有办法好好聚精会神。头发好像都被拔光,湿透了的衬衫则是被雨淋得哗啦哗啦响。我每吸一口气,便觉喉咙疼痛不已。就连睫毛都刺痛着眼睛。 那个挟持者正跑向那吴勒臣的市区。可恶,我们对这个城市的路根本完全不熟悉!我们奔跑着,只求我们的马不要滑倒,同时希望我们不要从马上滑下来。可是,突然间听不到马蹄声了,我们只好停下来。 “呼,呼。怎么会这样?听不到声音了!” “等一下……呼。他在这里。” “嗯?” 杉森极度压低他的声音。咧啊啊啊!在雨声里轻轻地传来了杉森的声音: “那家伙也停下来了。在这里的某个地方。” 我不禁觉得毛骨悚然!刚才一直在跑,而今停下来了,雨开始打着我们的头。可能是因为在市区的关系,风已经稍微有些减弱了,但雷声还是打得人震耳欲聋。轰,轰隆隆!我们紧张地环顾四周。那个挟持者可能是察觉到有两个人在追他,所以才想把我们收拾掉再逃走。雨水从脸上一直流下来,几乎快窒息,但我还是瞪大着眼睛。突然间, “救命啊……” 从我们前方的十字路口方向传来了高喊声。 “蕾妮!” 我喊叫着,想要跑过去。这时候不知是谁紧抓住我的肩膀。我一回头,竟然是骑在马上的苏凯伦。 他好像也没有时间穿甲衣,就只穿平常的服装,拿着一把剑就跑出来了。他和我们一样,都湿得一遢糊涂,他在我和杉森惊讶地要说出话之前,就把一只手指头放在嘴唇前,要我们不要出声。然后附在我耳朵旁说: “他是故意让她尖叫的,如果你跑去,可就上了他的当。” 我闭上了嘴巴。杉森用锐利的眼神看着前方。苏凯伦安静地拔出剑,说道: “我绕路过去,你们小心走到前面去。” 接着,苏凯伦就走进旁边的巷道。杉森和我互望了一下,点了点头,然后往前走去。我一面走,一面大声喊着: “蕾妮!你在哪里?” “……不要过来!” “什么!在哪里呀?” “啊……不要过……不要……” 这时候,锵锵!响起了剑互相碰击的声音。我和杉森跳下马,往前走过去。噗通噗通踩水声响起。我们差点就滑倒了,不过还是勉强走到十字路口。 我一看旁边,苏凯伦正和某个人打斗,而旁边有另一名男子正紧抓住蕾妮。两个人全都蒙面,所以我们看不到脸孔。我和杉森同时想要悄悄地跑过去,可是在这滂沱大雨之下,是不可能不发出声音的。紧抓着蕾妮的男子一看到我们跑来,就把剑抵着蕾妮的脖子。蕾妮脸色发白尖叫一声后,就昏过去了。 “不要过来!” 我和杉森的脚步停滞下来。正在和苏凯伦打斗的男子把剑用力一挥之后,往后退去。苏凯伦很快地走来和我们站在一起。唰唰唰!雨疯狂地下着。 拿剑抵着蕾妮脖子的男子将湿透了的面罩拿了下来。在面罩之后,竟出现涅克斯·修利哲的脸孔。 “他妈的!你这个混蛋!” 我和杉森忿怒地说道。苏凯伦则是更加紧握住他的剑。眼前突然一片白亮,轰隆!雷声响起。杉森吼道: “没想到你竟然跟到这里!” 涅克斯微笑着往后退,他这么一退,我们三个就跟着往前进。 涅克斯随即把视线投向那把抵着蕾妮脖子的长剑,要我们停下脚步。他说道: “因为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来伊斯啊!” 我们都不发一语地看着他。唰唰!狂暴的大风里,不断下着的豪雨像是要破坏全世界似地倾泻下来。涅克斯眨了眨眼睛,说道: “而你们那天早上带着这个丫头,我那时就觉得很奇怪。事实上,这是很显而易见的事嘛。因为你们带着一个红发少女……所以我就这么跟来了。” 看到他脸上沾满雨水,我突然有股冲动想撕下他的脸皮。这个该死的家伙!涅克斯从容地笑着说: “这个少女应该是哈修泰尔家族的继承人,嫡系所生出的最后一个龙魂使。我说得没错吧?” “你既然都知道了,干嘛还问?” “喂,不要对我这样啊。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不过在这段短时间里,我们却奠定了深厚友谊,不是吗?” 友谊?呵,真是莫名其妙的话。就在我们啼笑皆非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苏凯伦低声但坚决地说: “涅克斯·修利哲!你胆敢阴谋企图推翻国家,罪行足以凌迟处死。你已经无从洗刷你的罪过了。不过,如果你现在放下这个少女,我们就不追捕你。” “喀哈哈哈!要我放下这个少女?为什么?我又不是疯了!” 苏凯伦凌厉地怒视着涅克斯,涅克斯则是咯咯笑着说: “有了她,不管是杰彭或拜索斯,甚至是海格摩尼亚我都能统一。连路坦尼欧大王和亨德列克都无法做到统一大陆,我却做得到!既然我可以做得到,我干嘛要把她交给你们?” “这是什么话!” 轰隆!又是雷声响起。在这白色亮光之下,涅克斯的脸庞发出怪异的银色。他笑着说: “最强的龙!克拉德美索!它曾是我们家族的龙,现在又将回到我们家族了。修利哲的龙,克拉德美索!” 我使劲地吼道: “笨蛋!龙魂使是不会做任何事的!是龙和人类在对话的啊!克拉德美索是不可能会实行你这种疯狂计划的。” 涅克斯冷冷地瞪着我,说道: “你这样认为吗?” “是啊!这是当然的。克拉德美索不会依从善的律法,也不会依从恶的律法。它追求的只是协调而已!它不可能会听从将大陆统一为一个国家的愚笨计划!” “龙会记得的。” “什么意思?” 涅克斯咯咯笑了起来。那个忠心的马夫把马牵过来,拉住了涅克斯的手臂,但是涅克斯凶悍地甩开,反而向我们走近一步。他咬牙切齿地说: “龙会记得的。有几个种族是绝对不会忘事的不幸种族。而其中之一就是龙族啊。龙是绝对不可能享受到忘却的祝福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克拉德美索当然会记得它以前的龙魂使,卡穆·修利哲的死。” 他停顿了一下。这家伙!他真的想要唆使克拉德美索!涅克斯继续说: “克拉德美索应该会很想报仇吧?而且我也一样。当然我并没有兴趣去替我叔叔报仇。不过,我要拜索斯被毁灭,克拉德美索应该也这么希望。你们不觉得我和克拉德美索应该可以沟通得很好?” “真,真是一派胡言!” “怎么会是一派胡言?我看应该是可能性很高哦。哈哈哈!” 此时,马夫又再次拉了一下涅克斯的手臂。涅克斯生气地回头看了看他,不过马夫却摇了摇头。涅克斯紧咬牙齿,随即笑着说: “没办法了!我不能再跟你们多谈了。啊,对了,我留了一个很不错的礼物要给你们哦!” “什么礼物?” “明天早上太阳一升起,就会发生很有趣的事情。” 杉森听得一脸糊涂,可是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这里会变成神临地?” 涅克斯微笑着说: “杰彭人知道要怎么制造出有意思的东西。好了,我要走了。你们不要妄想跟来。” 接着,他把不醒人事的蕾妮轻轻放到马匹上,然后骑上马。我们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涅克斯又再看了我们一眼,便笑着骑马跑走了。 这时杉森火冒三丈地说: “可恶!我们骑马去追!” 我和苏凯伦赶紧跟在杉森的后面。杉森一骑上流星就喊道: “修奇!去带大家来!记得帮我收拾行李!我跟着他们两个家伙,我会留下记号。还有苏凯伦先生,请你去跟那吴勒臣领主说,这个城市快要变成神临地了!其他细节卡尔或杰伦特会说!” 杉森如此说完之后,就立刻骑马跑走了。这个傻瓜!他只拿着一把剑,而且又没穿甲衣,居然说要去追他们?竟然有这么搞不清事情轻重缓急的家伙?可是我喊他的时候,他已经不见踪影了。我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大声叫骂,接着立刻骑上杰米妮之后,和苏凯伦一起跑向城堡。 卡尔一听到我的话,随即动手收拾行李,并且说: “泰利吉大人,虽然我有点像是在对你下命今,但请你听好。去转告那吴勒臣领主,请他到都市的中心位置有泥土的地方,去回收埋在泥土里的圣徽。也请你转告他,如果今晚不回收那个圣徽,这个城市的所有东西都会得病,渐渐死去,死了的人也会变成僵尸。” 苏凯伦害怕得脸都白了,似乎想说些什么话,但卡尔不停歇地说: “你可以按照你自己的意思,看是要在这里帮助那吴勒臣领主,还是今晚离开这个城市,都由你自己来决定。不过,我认为你现在马上离开会比较好。你对这个都市的路并不熟悉,没有办法帮上什么忙,而且,你必须尽快告诉国王陛下,杰彭已经开发出神临地这种武器了。” “贺坦特大人你打算怎么办?” “请你向国王陛下说,我知道我不该背信。使节的任务失败了。只要事情结束之后,我一定会回拜索斯皇城的,要追究罪过,请那时候再追究。我丢下使节职位,现在起我要和我们一行人一起去追涅克斯,以救出蕾妮小姐。” “救出蕾妮小姐?” “是的。因为比起杰彭拜索斯之战的胜败,还有更加重要的事,而她是关键人物。我们一定得把她找回来。” “是。” “还有,拜托请你帮我说温柴的事。即使任务失败了,但你也有看到,在巴拉坦的时候,他按照我们所希望的,很诚实地回答。所以我希望你能拜托国王陛下善待温柴。” 苏凯伦看了卡尔好一阵子,然后点了点头。接着,卡尔很快地转头,说道: “钦柏先生,你打算怎么办?你说过要去拜索斯,那么似乎是可以和泰利吉大人一起走,但是……” 杰伦特连想都不想,就说: “我想和各位一起走。如果我说你们这一边好像更有意思,你会不会生气啊?” 卡尔微笑着说: “对于德菲力的祭司所决定的事,我是不能生气的。” 于是,卡尔看了看伊露莉,还有靠在她身上抖个不停的妮莉亚,她们两个人全都点了点头。卡尔很快地拿起行李,走近苏凯伦,并伸出手来。苏凯伦茫然地低头看着卡尔的手,然后才握了他的手。卡尔说道: “虽然与你相处的时间很短暂,但是我很高兴与你同行。” 苏凯伦似乎想对卡尔说些什么,但试了好几次,最后终于放弃了。他放开卡尔的手之后,立刻行礼致敬。 “护卫贺坦特大人,我深觉光荣之至。” “你辛苦了。” 接着,卡尔马上跑出去了。我还背了杉森的行李,然后吃力地嗯嗯叫着,跟在卡尔的后面。伊露莉让妮莉亚靠在她身上,看起来走得很辛苦。 我们走到外面,跑向马厩的那段路真是艰辛。呼呼!可怕的风雨竟然还是没有停息。我们非常艰辛地走到马厩,把马牵出来。妮莉亚还是颤抖着,每次闪电一打,她就一副想跑进城堡里的模样,所以伊露莉和她一起骑上了黑夜鹰。伊露莉坐在妮莉亚的背后,对杰伦特说: “请骑理选吧。” “嗯,我不太会骑马。” “它不会让你摔落马下的。” 杰伦特用惋惜的表情和自己那头骡子道别之后,骑上理选。真不愧是精灵的马,它安安静静地接受了杰伦特。卡尔立刻出发了。 “呀啊啊,哈啊!” 我和卡尔骑在前头,我们后面则是妮莉亚和伊露莉共骑着黑夜鹰,以及杰伦特骑着理选跟着。在狂风暴雨以及黎明前最为漆黑的黑暗之中,我好不容易终于带大家到了刚才和杉森分开的地方。然后我们朝着杉森最后奔驰的方向跑去。 然而,知道那个方向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帮助。那是往那吴勒臣外围的方向,于是,我们勉强穿越那像是要把整个城市给掀起来的暴风雨,出到那吴勒臣之外,就开始变得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才好。卡尔举起手臂遮着自己的脸,像是想用自己的手掌来挡住大风似的,他沉思了一会儿之后,随即点了点头,对我说: “你如果带着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你会往哪里走?” 这个问题很简单! “往褐色山脉!” 卡尔开始奔驰了起来,每次雷声闪电交加,都会听到妮莉亚放声尖叫,我们就这样从整片水面仿佛在啜泣着的锡奇安湖旁边经过,奔驰而去。 第二章 我仔细地瞧了一番,说: “这是杉森留下的信号吧?” “看来也没办法做其它的推测了。但是实在很难猜出它代表的含意。” 卡尔点点头观察着那棵树木。树木上留有急忙用刀子刻下的人为记号。于是我们马上沿着这条路往山里走,在山上的岔路口,我们正想询问杰伦特该往哪一个方向走的时候,伊露莉用她那双在夜晚也能清楚看见的眼睛,在树木上发现了一个刻痕。 树上的刻痕写着“S,R”。这会是什么意思呢? 伊露莉点了点头,说道: “它的意思好像是说,杉森在露米娜丝月神下沉的时候,经过了这里吧。” 我们讶异地看着伊露莉。呵呵?好像真的是那个意思呢?卡尔点点头,说道: “现在是将近黎明时分……这么说来,杉森是一两个小时前经过这里的喽。很好。那我们继续前进吧。” 早已是精疲力尽的杰伦特一听到卡尔的话,马上就点点头接着说: “是呀。因为杉森什么装备都没有准备就出发了,我们要快点跟上他才行。” “呀啊!” 随着我们越往山里面走,风雨也开始渐渐地停歇。但是整夜冒着风雨赶路的我们,已不敌天亮前的寒意,大家都冷得直打哆嗦。因寒冷而骤降的体温一直没有得到任何的补充。如果早晨的太阳升起后,会不会好一些呢?但是冬季的夜晚是特别漫长的。 我们越过了高原,沿着蜿蜒的山脊行走。举目所及是一大片无边无尽的低矮山丘。而山丘的周围,有一些粗到超过好几个人合抱的巨木像柱子一般伫立着,就如同天上有宽阔的屋顶四处延伸一般。 但是在那一大片森林里,雨珠却是毫不留情,拼命地急速落下。 疾风拍打着落叶的声音相当刺耳。我们走过了森林,登到更高的地方。眼前出现了一望无际的高原。我们大概是爬到了树木生长线之上的地方。我们延着绵延不断的山脊开始奔驰。 视线变得模糊了。周围的树木、野草、山脊都已和夜空融在一块,轮廓完全消失不见了。耳畔传来的是略过耳际的风声,和踢踏不断的马蹄声。 啪哒,啪哒,啪哒,啪哒,啪哒,啪哒…… 手和脚渐渐地不听使唤,我再也感觉不到自己存在于世上任何一个角落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恐怖暗夜从我身旁流逝,四周一切景物犹如脑海中浮现出的幻象。除了我们以外,全世界都在天旋地转,在这浑沌的世界里,我们在暗黑的虚空中,没有气息地缓步跑着。 啪哒,啪哒,啪哒,啪哒,啪哒,啪哒…… “修奇!醒醒呀!” 妮莉亚尖锐的高喊声使我猛然地精神一振,幸好我在险峻的峭壁前停了下来。真是会令人抓狂的夜晚啊。 妮莉亚大声喊叫着: “卡尔叔叔!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在这里停下来吧。我们已经淋着雨走太久了。” 卡尔停了一下,但随即摇头说道: “我们走到那道山脊再休息吧。就算是为了要看清楚四周,也必须走到那儿。” “不行的,以我们现在的状况……太勉强了。” “涅克斯和我们的情况是一样的。他可能也会走不太下去。费西佛老弟也是如此。所以我们再怎么不行,也要勉强试试。费西佛老弟在这种环境下很难撑得到早上的。” 妮莉亚哑口无言。这和平时的卡尔差太多了。他不接受任何人提的意见,一径地向前走去。我们在卡尔坚决的带领之下,奔驰在飘着毛毛雨的暗夜森林中。我的全身都已经僵硬起来了,湿气不再是湿气,原本不由自主地发抖着的身躯,也因僵直而停止了颤抖。 我们努力地爬到了比周围略高的山脊上。虽然大家都很吃力地从马背上下来,但是卡尔和伊露莉仍然骑着马在四周察视着。过了一会儿,卡尔在地上拾起了一颗石头。 “这个是什么意思呢?” 卡尔说话的声音不是很清楚。我费力地抬起头看着卡尔,卡尔歪着头看拿在手里的石头的模样,好像把我从极度的浑沌之中抽了出来,我的头无力地垂了下来。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伊露莉焦急的声音。她说: “我们升火吧。” 我听到卡尔接着说: “什么?” “大家丧失了太多体温了呀。” 接着伊露莉也没等卡尔的回答,就开始收集附近的木柴。因暴风雨而折断的树枝到处散落在地面上。妮莉亚坐在地上,全身直打哆嗦。杰伦特则是面色苍白,喘着气靠坐在石头上。我则是连坐都没办法坐,弯着腰,手抓着膝盖,快要倒了下去。所以只有伊露莉和卡尔两个人在捡拾树枝。卡尔一面收集树枝一面说: “涅克斯如果在附近的话,我们升火是很危险的。” “如果不升火,我们会更危险的。” “……我知道了。” 两个人把收集起来的树枝堆在一起,伊露莉召唤出火精点了火。在浸得湿透的树枝上能点着火是相当神奇的。我即使已使不出劲,还是勉强扶着妮莉亚,把她移到火堆旁后坐了下来。 卡尔坐在火堆旁,看着刚才自己发现的那颗石头。那个表面平滑的石头上,留有用刀尖凿过的痕迹,上面写着‘Sh’杉森也真是令人不解。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费西佛老弟并不是使用军队的暗号。他可能以为我们看不懂那种暗号吧。可是这个暗号更令人难以理解呢。” 我的头好像快要炸开来一般。我一面按着前额一面说道: “这应该是指‘杉森曾在这里(Sanson here)’的意思。” “这样解释也蛮恰当的。” 此时我听到了另一种解释。 “那个是指‘此处留人(Stop here)’的意思。” 我们慌张地望向说话声的方向。杉森正在那里嘻嘻地笑着。 “杉森!” 妮莉亚无气力地笑了笑。杉森正从较低矮的山脊那头往我们这里走来。这个时候太阳正好升起,四处明亮了起来。杉森在阳光的照耀下向山顶爬过来。 杉森的衣服湿透了,而且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刮得破破烂烂的。 大概因为他急忙地在山上奔跑才变成这样。他手脚上也全是伤,还沾了不少的泥土。可是杉森假装自己只有一点点的疲倦,全速地向我们这里奔来。我们站都站不起来,只能这样坐着迎接他。 “杉森?你没怎么样吧?” “我好得很。” 杉森开心一笑,坐了下来。我们也很高兴地看着他。杉森开始向卡尔做说明: “涅克斯和他的随从正在前面的山头另一边扎营。蕾妮看起来相当疲累,不过没有什么大碍的样子。我是在探查过他们的营地后回来的路上发现了你们。” “好厉害呀,费西佛老弟!” “哪有什么。虽然我非常疲惫……大家看起来也相当疲倦呢。” 卡尔好像想再多问些什么,不过他克制了这个冲动,说道: “你先换一下衣服吧。把行囊里的干净衣服拿出来换吧。还有其他人也把身体擦干净,换上干净的衣服吧。” 不久后,拿着衣服到另一处林子里换好的伊露莉和妮莉亚一回来.卡尔马上就正式地向杉森发问。妮莉亚和我裹在毯子里,只露出头来听着卡尔和杉森的对话。 “好吧,劫持蕾妮的人只有他们二个人吗?涅克斯和他那个不说话的随从?” “不是的,不只是他们两人而已。” “不只他们两个?” 杉森点点头说: “是的。我跟着涅克斯和那名马夫越过了前面那座山头,看到了其他正在等待他们回来的同伴。大概有二十几个人,他们已将帐篷全都搭建好了,在等着涅克斯和那名马夫回来。” “怎么会有这种事……” “涅克斯把蕾妮丢给那群家伙后就去睡了。那名马夫也是。他们两个人都是因为冒着雨在山里赶路而疲惫不已吧。我看到了蕾妮也在睡,就先回来,在路上留下刚才你们看到的那个记号。我是怕你们从后面跟来,说不定会接近那里并且被发现,所以才留了那个记号。” “啊,是这样的吗?” “是的。然后我又跑回去查探那些家伙,看看有没有一些蛛丝马迹。不过他们并没有别着任何明显的勋章、阶级章或装饰品之类的东西,穿着也都各随己意,大概不是什么正规军。恐怕他们连一点团队生活的经验也没有,也看不到有任何指挥体系,相当散漫。那群家伙除了准备那里的驻营事宜外,也没有在做其他的活动。可能等涅克斯醒来之后,他们才会开始展开某种行动吧。” “这样啊?嗯。真是辛苦你了,费西佛老弟。我们来推测一下吧。虽然他们不是正规军,再怎么说也是跟随着涅克斯的一群人。因为他是拜索斯皇城的盗贼公会会长,有可能是公会里的成员也说不定。” 在毛毯里趴着睡的妮莉亚,费力地把头靠在手臂上说道: “啊……那由我去查看就可以了。嗯,离这里远吗,杉森?” “要越过一座山头,距离蛮远的。” “那我要有赴死的决心了。” 卡尔烦恼了好一会儿,说道: “好好休息再做打算吧。那群人除了涅克斯以外,应该都不至于很疲倦。而且他们人数多达二十几个,我们根本无法轻易接近他们。” “那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费西佛老弟,依你的判断他们那些家伙会在今天之内开始行动吗?” “我也不确定。他们没有什么行李,全都只带着个人的物品而已。所以一旦他们要展开行动,是可以马上出发的。” “这样吗?嗯。真是头痛呢。” 我费力地抬起头说: “虽然不知道他们的下一步行动会是什么,不过他们不是会往褐色山脉的方向走的吗?” “应该是这样没错,尼德法老弟。” “这样的话……我们知道他们的方向,就可以尾随在后,趁暗夜偷袭他们了。也可以救出蕾妮。因为不管怎么说,如果是在白天进行攻击,要营救蕾妮是很困难的。” 卡尔点了点头,说道: “这样做的确比较好。因为从这里到褐色山脉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好吧。反正我们本来也是要带蕾妮到褐色山脉去的,方向也没有不对。我们就一直跟着他们,看准机会下手吧。可是如果他们往褐色山脉以外的方向走的话,我们也得想想对策。” 伊露莉接着说: “我应该有办法监视他们的行动。” 然后杰伦特用着虚弱但愉悦的声音说道: “德菲力的祭司虽然没有像骑警般快速,却是比骑警更能正确把握方向的追踪者。” 卡尔笑着说: “是啊。精灵的眼睛即使在微弱的星光下,也可以分辨出在数千肘之外的鹳鸟和山雀。而且再加上德菲力的加护,我们就不必担心走错路了。嗯。我们暂时先在这里充份休息,消除疲劳后再继续追踪吧。但是我们太急忙就跟了过来,旅行的准备实在是不够齐全。” “我去检查看看。各位先休息吧。” 杉森说完后,马上就走到摆放行李的地方。真是铁打的身体啊。我虽然有些过意不去,但还是无法抵挡袭击而来的睡意。我颤抖了一会儿,马上就进入了梦乡。 泰班在仰望着天空。 “您在看什么?” 泰班噗嗤地笑了出来,揪着我的耳朵往前拉。他把我的脸贴到他一边的脸颊,让我们看的方向一致。 “喂,看到天空了没?” “看到了啊。” “我看不到。但是不能说我看不到,就代表天空不存在吧?” 阿姆塔特听到泰班说的话,点了点头。它优雅地将尾巴放在地面上坐着,细长的脖子优美地在靠在泰班另一边的脸颊上,也和我们的视线方向一致。 “看到了啊。” 所以我和泰班、阿姆塔特的脸,是整齐一致地朝着天空的方向望去的。 变身为蝙蝠的希欧娜飞到空中,向下俯视着。 “你们在干嘛?” 希欧娜用奇怪的眼神瞧着茫然地看着天空的我们。泰班望了望希欧娜之后,说道: “我看不到蝙蝠。但不是因为这样,就没有蝙蝠的存在了吧?” 阿姆塔特深深吐了一口气,把希欧娜击落了。希欧娜变成了一只烤熟的蝙蝠掉落下来。我说道: “可是我看不到蝙蝠啊!” 泰班惊慌了一下,又再一次用他乳白色的瞳孔望着天空。 “喂!我说我看不到的东西,不代表它就是不存在的。蝙蝠不就在那里吗?” “我没看到。” 泰班搔了搔下巴,然后点点头。 “果然没错。” 阿姆塔特歪着头,又再度望向天空。所以我和泰班,还有阿姆塔特又是井然有序地排成一行,朝向天空望去。 “呼隆隆隆!” 克拉德美索的鼻息发出了一阵巨响,它飞到了天上。泰班只把脸望着天空。 “克拉德美索飞上天了?” 我一说完,泰班就摇了摇头。 “看不到就是不存在的东西。” “不存在的东西?” “无法认知到的东西,就是不存在的。” “我看不到我爸爸。那么我的爸爸也不存在吗?” “是呀。” 阿姆塔特嘻嘻一笑,又再吐出一口气息。但是克拉德美索却动也不动。 “呼隆隆隆!” “呼隆隆隆!” 我一张开眼,原来不是克拉德美索,而是杉森在打鼾。杉森跑到我的毛毯里,用热烈的动作抱着我,和我相拥而眠,我努力挣脱,才从他的怀抱里脱逃而出。呃呃呃!不管怎么样,我往后大概会有三天倒霉日子了。 妮莉亚看了我的样子,咯咯笑了出来。然后我看了一下四周,卡尔靠在树干上睡着了,其余的人也都还在睡梦中。我望向天空,现在已经是太阳西照的午后了。 “你起来了?” “在那种状况下,换做是你,你也可以睡得很好吗?” “我?当然可以睡得很好啊。呵呵呵。杉森也是个不错的男子嘛。他昨天晚上的表现不是很帅的吗?” “啊,我承认杉森的表现是很帅啦,不过我是个男的耶!” 妮莉亚嘻嘻笑了笑,把放在炉火上的茶壶拿了起来。 “你要喝茶吗?” “好啊。” 我和妮莉亚手拿茶杯,观赏着周围绵延不断,浩瀚无垠的高原和群山。山顶上吹着酷烈的风,我抓住了衣角。周围皆是光秃秃的或是树木遍布的高原,以及许多分水岭。举目望去,触目所及的除了高山还是高山。我们的海拔位置似乎相当高。我拨了拨凌乱蓬松的头发,说道: “在这里很难弄到水吧。不知道水桶里还有多少水。” “哈,别担心。杉森把水桶都装满了才去睡的。” “这样啊?嗯。杉森果真很帅呢。” 我用充满温情的眼神看着熟睡中的杉森。不过我当然是没一会儿就板起了脸冷眼看着他。因为看着在咯咯磨牙沉睡中的杉森,要引发一股带有美感的情绪,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我看了看燃烧中的火焰,突然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啊,真是的。在山顶上升火,就算不是精灵,谁都可以看得到的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么寒冷的天气,如果不升火,身体会无法忍受酷寒而冻死的啊。” 的确是这样。我穿上甲衣,把剑拉到身旁。身体每动一下,筋骨就痛得要命。我摇摇头,拿出了料理的器具来。 “大家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好好吃过一顿,也没能好好休息,一路追赶……” “嗯。我好期待哦。赶快做吧。” “就算是空话好了,难道你就不能说要来帮我一下?” “我?做饭?我才不要。让会做料理的人做就好了。” 妮莉亚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地说道。我在揉面团的时候,妮莉亚在看着远方飘过高原顶端的片片白云。昨天的恶劣天气已经烟消云散。天空是一片刺眼的浅蓝,给人的感觉就像冰块般。 啪啦。咕噜噜。 我不小心踢到一个碗,妮莉亚捡起了滚过去的碗之后看着我。 我压低了声音说: “我在担心蕾妮。” 妮莉亚点点头,把那个碗丢了回来。我一接到后,她便接着说: “没办法啊。对涅克斯来说,蕾妮也是很重要的。所以蕾妮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现在的蕾妮不晓得会有多么地不安,多么地害怕。” 妮莉亚没有回答,只是耸了耸肩膀。我又接着说: “虽然这样讲有点可笑,在我们找到蕾妮以前,那才是她曾经有过的幸福日子。世界对她而言很单纯,应该过得很愉快吧。” 妮莉亚皱起了眉头,再次转过头去,看着那一片无垠的山峦。 “在混乱的世界中,每个人都不可能幸福的。” 匡当。 “真,真是的,我在打瞌睡呢……” 这是刚刚靠在树干上睡着的卡尔的说话声。我和妮莉亚把头转过去看看卡尔,对着他微笑。我说: “什么打瞌睡?你根本就完全睡着了嘛。” 卡尔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抬头一看天空,慌张地说道: “真是的!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呀。这样下去不行,把大家都叫起来吧。” “不,等一下……吃过之后再走吧。在我煮好以前,让大家好好地多睡一下,不是很好吗?” 卡尔揉了揉眼睛,看着我的平底锅,烦恼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点点头说: “那请你快一些。尼德法老弟。” 卡尔说完话站了起来,望着远处的山头。他稍微眯起眼,看着远方。在他脚边的妮莉亚抱膝坐着,也用相似的视线向远处望去。 滋滋滋。 “嗯?好香哦。” 杉森在说话的同时坐起身来,只是不停地笑。不久后,伊露莉也起来了,满是睡意的脸上挂着笑容。她说: “嗯嗯。大家都睡得好吗?” 但是因为杰伦特一直窝在毛毯里,没有起来,我们摇了他好一会儿才把他弄醒。杰伦特霍霍地磨着牙齿说道: “真是太棒了。一张开眼睛就可以准备用餐了。然后吃完饭后,大概就要开始一场激烈的追逐战吧?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呢。哈哈!这一餐一定好吃得不得了。” 卡尔歪着头开始吃饭,杉森则是呼噜呼噜地将食物扫到他的肚子里。 这一餐与其说是为了享受,倒不如说着眼点是实际填饱肚子。 用餐之后,我们彼此都没说什么话,马上就快速地收拾行囊,跃上马匹。杉森元气旺盛地走在最前面。因为我们爬到了树木生长的临界线之上,周围只看到短小的草和露出地表的泥士,我们就这样走在高原上,缓缓地向前行进。马儿们好像还没有恢复体力,而周围的草不适合当马的饲料也是个问题。马儿们要是像牛一样只吃草的话该有多好。在这里像吉西恩一样骑乘公牛的话,是不是比较好呢? “我们迟早要进入村子的。” “救出了蕾妮后再说吧。” “那是当然的啊。” 我们很吃力地走了约三十分钟。右手边远处可以看到广大荒原,左手边也可以看到崇山峻岭伫立在远方。我们从中间越过小丘陵,杉森没有说话,用手势告诉我们放慢脚步。 “前面是非常没有屏障的地形,如果有侦察兵就糟糕了。” 我们下了马,慢慢地用走的过去。一越过了丘陵的山顶,马上就听到杉森从舌头里发出的啧啧声。他说: “可恶!原来他们已经出发了。” 然后杉森立刻又跳上了马,往山下奔去。我们也跟在他后面,不久后我们沿着一片广大的针叶树森林一路追赶下去,最后在溪谷里的空地停了下来。 杉森看了看周围,伸出了舌头。我们也心情沉重地环视着四周。 地上有一些被火烧过的痕迹,一些除掉了杂草的地方,还有我们猜是搭帐篷的木桩痕迹。妮莉亚走到被火烧过的地方,摸了摸地上的石头。 “还有点热度呢。看来他们并没有离开很久。” “他们会往哪儿去呢?” 伊露莉眨了眨眼,向前面某个方向走了过去。是和我们来时相反的方向。 “杂草被割除了,又下了雨;所以他们留下了离开时的足迹呢!” 往伊露莉所指的方向一看过去,在湿地上果真留有印下的足迹;那是一条通往森林间的路,崎岖到像是野兽走的。那条路崎岖是崎岖,不过整片森林的底部并没有生长如灌木或矮木等等的东西,所以应该可以轻易地通过。这时卡尔问道: “费西佛老弟,他们是骑马走的吗?” “不是,只有涅克斯和那名马夫是骑马的。” “很好,这样的话我们一定可以抓到他们。走吧,各位。” 我们再度开始行走于森林中。森林里的路出乎意料地平坦,简直令人难以相信是在山林里面,马儿们当然也就得以健步如飞地奔跑。我们又再一次开始了没有交谈,只有喘息声的追捕行动。 除了从如屋顶般的树枝和叶子细缝间,洒落下的些许光线外,森林里是一片漆黑。阴暗森林中的黑色树群无声地伫立着,正在俯视骑马奔驰而过的我们;像布幕般倾泻而下的光线,又直又利地将黑暗切成一块块。我感受到森林中分泌出特有的清爽物质,以及断断续续传来的马蹄声。我们用一成不变的速度前进,没有任何的交谈,已经麻痹而不知奔驰的速度感了,甚至分不清楚是在向前疾驰亦或是静止于原地不动。我们到底走了多远呢? “好奇怪,先暂停一下吧!” 卡尔这么说着,我们全都安静地停了下来。卡尔看了看四周,说道: “虽然现在看不到阳光……但是这个方向实在是很奇怪,我们从拜索斯翻山越岭到这里来的时候,有看到这片树海吗?” 树海?卡尔这么一说,我才惊觉这片树海真如同没有尽头一般。 刚才在山顶用餐的时候,看到的还是光秃秃的山头啊,可是我们不知不觉走入了广大无边的森林里。我们几乎全都在同一个时间里油然升起不安全感。卡尔简洁地表达出他的不安,他说: “这里到底是哪里呀?” 我的天啊! 我们竟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地,摸不清楚方向,也搞不清所处方位。杉森开始努力唤起回忆,说道: “我们明明是从那吴勒臣往西边出发的,难道现在不是在往拜索斯的路上吗?” 妮莉亚不安地回答说: “不是,不是。阳光照射的方向不对。” “阳光照射的方向不对?” “如果说我们现在这个时间往西边行走的话,阳光应该照射在我们的正前方才对。” 哦?我们抬起头看着射入树林间的光线角度,光线全是由左上方向右下方直泻而下,这么说我们是…… “我们是在往北方前进吗?” 大家陷入了一团混乱之中,杰伦特急忙说道: “等一下,刚才一路上也没看到别的岔路啊?我们是一路不断地向前行进的……” “啊!我们根本没看到别的岔路,最重要的是,我们只是沿着脚下的足迹往前走啊?” “也就是说,涅克斯是在往北边走喽?” “他不是往褐色山脉的方向走?” 我们每个人都各自嘟嚷着,一人一句,着急得东跑西跑。就算我们能一直跟着涅克斯走,既然我们不知道目的地,也不能就这样无止息地一路跟到底。这次离开那吴勒臣的时候,本来就是非常仓促,没有带足够的补给品在身上。这时候伊露莉说: “伊斯公国的北边是什么地方呢?” 我们全都闭上了嘴,看着伊露莉。伊斯公国的北边是什么地方?然后我们又回头看着杰伦特,杰伦特在众人目光集中之下,有些惊慌地回答道: “啊!哦,伊斯公国的北边是海格摩尼亚,只是要穿过永恒森林!” 杰伦特突然张大了嘴巴,他像是被惊吓到,面露恐惧地看着四周;妮莉亚瞪着圆滚滚的眼睛说道: “永恒森林?” “哦?等一下,你刚才说北方是吗?那就是说我们正朝向永恒森林前进……?” 杰伦特面带丧胆的表情说道。卡尔问他: “什么是永恒森林?” 杰伦特只是呆呆地望着周围,没有回答。所以卡尔又问了一次,杰伦特依旧是一脸地不安,环视着四周,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什么?啊!是的,那,那是神龙王和亨德列克之间所订的盟约,一座永远,永远不会消失的森林。是亨德列克为了救治达兰妮安,而向神龙王所付出的代价……” “等一下,你说什么?” 卡尔几乎是嘶吼地叫了出来。我们大家也都和卡尔一样。正当我们一脸错愕地看着杰伦特时,他才回头看了我们大家。他用非常惊慌的表情,点了点头说道: “等一下,各位并不知道这件事吗?” “什么?啊!是啊,我们不知道这件事。你说那是亨德列克和神龙王的盟约?” 杰伦特一副无法置信的表情,突然开始嘻嘻哈哈笑了出来。 “呵呵,真是的,现在是拜索斯的国民向伊斯公国的国民询问有关亨德列克的事迹吗?这件事真是太好笑了,各位竟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么说,各位并不知道有关大迷宫的事喽?” 卡尔脸色苍白地说: “啊!大迷宫就是在光荣的七周战争最后一天,神龙王被路坦尼欧大王击败后藏身的地方,不是吗?当时哈修泰尔公爵可能就是把神龙王带往大迷宫吧?” “没错。可是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并不知道大迷宫是在哪里,是吗?” 卡尔满脸地困惑,回答道: “咦?啊!听说是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杰伦特开始咯咯笑了起来。 “就,就算所有人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大迷宫就在永恒森林里。” “什么?” 卡尔相当地错愕,好似自言自语地说道: “等一下……明明哈修泰尔家族归属于拜索斯这件事情,是发生在拜索斯第四代耶里涅夫大王征伐北方之时。对了!哈修泰尔家族原本是北方的豪族。” 杰伦特看了看四周,好像怕被人偷听到似地,压低了声音说道: “正确地说,应该是这座,永恒森林原本是哈修泰尔家族的领地。” “就是这里吗?” “是的。没错。所以他们把神龙王藏在这里的大迷宫……等一下,你们真的不知道这个故事吗?” “完全不知道。今天是第一次听到。” 杰伦特的头歪得很厉害。杉森讶异得合不拢嘴。这时伊露莉说: “这个故事好像很长,我们再赶一点路,等太阳下山后,再来听这个故事如何?现在蕾妮小姐是离我们愈来愈远了。” “啊,是啊。那我们就先追赶一段路吧。” “不可以。啊!不,可以的。” 杰伦特慌慌张张地说着。我们讶异地看着杰伦特,杰伦特好像也被自己的语无伦次惊吓到。卡尔惊讶地问他: “请问你的意思是什么?” “这……这件事真的有些不寻常的地方。” “啊,是吗?” “真是的,对不起。永恒森林是因为神龙王和亨德列克的盟约而存在的……这个地方是禁止进入的。如果是伊斯人的话,谁也不会进去的。可是……我们必须要进入森林!” 杉森讶异地问道: “你到底是说我们应该进去,还是不该进去?” “一进入森林的话,就大事不妙了;可是,可是我们一定要进去。” 我们用狐疑的眼光看着杰伦特,杰伦特自己也是一副怀疑的表情。这时,卡尔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 “钦柏先生的意思就是德菲力的意思吧?” 我们再一次惊讶地看着卡尔,然后看看杰伦特。杰伦特一脸困惑,不知所措的样子。 “这里是禁止进入的……可是我却有非进去不可的强烈欲望涌上心头。真是的,可恶!” 杰伦特开始生起气来。妮莉亚用不安的眼神,环视着四周,然后又看了一下杰伦特。杰伦特像是不耐烦地说道: “这件事根本没道理呀!” “钦柏先生?” “这件事情,这件事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然后杰伦特突然慌张地合上双手,开始祈祷。我们不知该怎么办,只是在一旁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杰伦特用坚决的语气说道: “我是德菲力的权杖。”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板起脸孔,卡尔虽然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但杰伦特犹如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因此.若是我依照德菲力的意志来做的话,即使是迈向死亡之路,我也了无遗憾。但是这对各位是行不通的!” 卡尔脸色苍白地看着杰伦特一会儿,然后马上就微笑地说道: “我这样问好了。我们是不能进入森林的吗?” 杰伦特没有回答。那么这代表什么意思呢? 卡尔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钦柏先生大概认为,如果我们一进入森林就只有死路一条。可是将钦柏先生引到此处的德菲力却认为我们应该要进入森林吧?” 杰伦特此时一脸的凄惨,他看着卡尔说道: “卡尔先生……” “没错吧?” 我们其他人默默地看着他们两个。杰伦特点了点头。可是他语带不安的口气说道: “德菲力……搞不好是透过我将各位引向死亡之路也说不一定。” “这是无法预知的。说不定德菲力是将我们引向光荣之路呢。” “在永恒森林中,没有所谓光荣这回事。” “请你换个说法:到目前为止没有所谓光荣这回事。” 卡尔的神情坚决而不容改变。杰伦特深吁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卡尔看着杰伦特说道: “钦柏先生认为这里潜在着异常恐怖的危险吗?” 杰伦特郁闷地看着卡尔,喃喃自语似地说道: “危险?当然危险喽,呵呵!我们连是什么样的危险都搞不清楚,就已经对永恒森林开始害怕起来了。” “你是说,我们连是什么样的危险都搞不清楚吗?” “是啊!就像人们常说的:‘进入永恒森林后,就再也无法回来了’,但也不是真的就是那个意思,因为有人没回来,有人却回来了。去其他地方的人情况也是相同的。就这一点上来说,永恒森林也没什么两样。” “那么到底是什么事令人如此害怕呢?” 杰伦特缓缓地回答: “回来的人会消失不见。” “什么?” 杰伦特沉郁地说道: “这可说是至极的恐怖。进入了永恒森林的人们之中明明有人回来了。他们毫发无伤,健康平安地归来。但是他们却都会消失不见。” “消失不见……” “是被遗忘了!哈哈!你们无法相信吧?” 杰伦特痛快地大笑,但是他的眼神里流露出恐怖的感觉。他快速地用闪烁的眼神往四周扫射一番,像是要将周围一切都燃烧起来,有一股极强烈的热气升起似的。杰伦特用非常快速的语气说道: “消失了,被遗忘了。甚或连自己的父母也认不出自己的儿子。有的孩子也认不得他们自己的父母了。周围的人们慢慢地遗忘一切从前和他们在一起时的记忆。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是站在旁边,视线也不会停留在他们身上。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也几乎没有人会去看到他们。但是那又不是代表身体消失不见的意思。对了,各位还记得房间里的柱子上的纹路吗?平常根本不会去注意到它,所以也不记得吧。这种事就发生在从这里归来的人身上。” 我开始颤抖起来。哪会有这种事啊?根本不可能! “你们大概无法理解吧?可是这是真正存在着的事实。有一名从永恒森林回来的男子。他有一个爱人。回来之后两人当然就叙旧了一番。一时之间并无异样,但是不知不觉间记忆开始慢慢地消失了。那名男子问说:‘你还记得我们当时一起走过的路吗?’女子回答道:‘不记得了,我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那是什么时候的事?’这种程度的健忘,无论谁都有可能发生吧?哈!没错,就是从这些微的记忆开始的,然后记忆会愈来愈少,开始愈来愈严重。” 杰伦特渐渐地提高了声调,我们的呼吸渐渐地和缓下来。 “他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他喜欢什么呀?第一次见面是何时的事?还有其他一些重要的事对这名女子来说全都停滞住,不复记忆了。不知为何,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愈来愈短。即使是如此,却一点也感受不到。从原来的每日相会,到后来一周见一次,再往后减少到一个月见一次。最后就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他是谁呀?’看到他的时候,甚至会发出这样的疑问出来。那名男子身边所有的人都会发生这样的反应。甚至连他自己都会变成那个样子!” 卡尔瞪大了眼睛看着杰伦特,杰伦特嘻嘻笑着说: “是呀!就是这样,他自己也忘了自己是谁。小时候的朋友长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了,然后慢慢地也忘了身边的人们,到最后也记不起自己的名字,甚至感受不到自我的存在了。明明就活着的人,却什么也不知道。这样的话不就和不存在是一样的吗?就这样消失不见了!没有人知道他,甚至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了,要怎样说他是个存在的人呢?后来有一个非常弥足珍贵,几乎不可能发生的幸运降临了。有某个人艰辛万分地想起了那名男子。‘喂,我曾经有一个朋友,就是他嘛!不过,我记不得他的名字了’。‘你在说谁呀?’到了这种情况的时候,也可以说这名男子就是完全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了。” 卡尔一脸地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杰伦特: “不,这是合乎逻辑的事吗?” “当然是不合乎逻辑的,一点都不合乎逻辑,但就是这样发生了。” “等一下,有点奇怪,如果说没有人知道他的话,那么又是如何知道他消失不见的这件事呢?” “因为记录并没有消失。” “什么?” “记忆消失了,可是记录是保存下来的。再举一次那名男子的例子吧,要是说他的爱人有写日记的习惯呢?那么那本日记会留下记录的。在他完全消失之后,他的爱人有一天翻了自己的日记本,她读到了第一次看到的名字,还有怎么样也想不起来的一些事情,非常地惊讶,觉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直到这个时候,我们才了解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又有某个人消失了呀!说不定那个人就是我的父母,或是兄弟,或是自己的孩子;可是我们都绝对无法想起这个人。” “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 杰伦特开始发出咯咯的笑声,他说道: “哈哈哈!我们连这种事多久发生一次,第一次发生之时距离现在有多久都不知道。说不定在三百年前,永恒森林生成之时就有了也说不定。不过,自从知道了这个真真确确,奇怪又无法置信的事之后,我们都不再进入永恒森林了。也许不断地有某些勇敢的人进入过也不一定。可是,我们还是不知道的!因为我们身旁说不定就有一些我们不知道是否曾经存在过,可是我们绝对不认识的亲朋好友。哈哈!” “这种事……这种事为什么其他的地方都没听说过……” “因为不知道啊!” “什么?” “因为不知道!我们不知道有谁消失了,连原来他有没有存在过都不知道啊!有人消失了,这是千真万确的,可是却无法得知是谁。所以我们伊斯公国的人彼此也不愿意提起有关永恒森林的故事,根本完全不去靠近;所以其他国家更是无法得知这件事的。可是伊斯公国的人民全都知道这件事情,也许有些他国的旅行者来到我国听到了这个故事后,就进入了永恒森林也说不定。可是他们也是会消失不见的。所以,会有谁知道呢?连我们自己也是依照那些已不存在的人们所留下令人讶异的陌生记录里,费尽心力来了解事情的原委,又如何能让其他的地方知道这件事呢?” 我们全都感受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午后的阳光散发出的凉意,和杰伦特说的话里所发出的寒气一并来袭。卡尔陷入了沉思。他说道: “不管怎么说,德菲力还是希望我们进入永恒森林吧?” 杰伦特又再次静默不语。卡尔板直了脸说道: “没错吧,这样的话我要进去。” “什么?” “钦柏先生当然也会进去的吧?你们其他人怎么样?” 其他的人彼此观望了一番,在还搞不清楚杰伦特到底在讲什么的状况下,卡尔要我们决定什么事?此时伊露莉说道: “反正自己都无法相信的事,那就是不存在的事。” 我们都看着伊露莉。伊露莉沉着地说道: “我们并不需要依据其他人残留的记忆来确认自己的存在,我们自己是要靠自己来肯定的。我很清楚我自己想要救出蕾妮小姐。我会加入。” 卡尔一面苦笑,一面问道: “搞不好自我会消失,这样你也要加入吗?” “在时间之下,没有永恒的事物。” 就是这句话成为了我们的行动指标。杉森拍了一下手掌说道: “哈哈!反正我们死了后,过了一百年、两百年,就跟不存在是一样的。有关我们的记忆都不会留存下来了。这么一来,我决定要做我现在想做的事情。” 然后我接在杉森后面说道: “因为我们活在当下。我也加入。如果我消失了,我爸,我爸……” 我的话没说完。泪水突然在眼眶里打转,流了下来。杉森默默地搭着我的肩膀,就是这个时候,我大叫了出来: “我爸的一个酒鬼儿子就完全消失不见了!” “噗哈哈哈!” 杉森大笑了出来,我也擦去了泪水,笑了一下。卡尔面带笑容地说: “是的,至少我们还有德菲力的引导做担保呢。好像满值得一试,不是吗?既然有人将神的权杖当做武器使用,让我们也把神的权杖当做担保品来好好干一场吧。哈哈哈。” 杰伦特张大了嘴看着卡尔,但是卡尔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我们看着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表示意见的人。 妮莉亚果然是在环顾着四周。卡尔看着妮莉亚,脸上浮现着不希望勉强她的表情,妮莉亚耸了耸肩膀。 “加入就加入嘛。就算我死在某处野地里,也不会有任何人会记得我,没有人会知道我在这世界走过一遭,曾经深爱过,还有我爱死了那些闪闪发亮的东西。这样的话,倒不如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消失还比较好。” 我们彼此笑了笑。杰伦特一脸讶异地说道: “就算从这世上消失了也没关系吗?” 卡尔一面微笑一面回答: “反正每个人到最后都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什么东西也不会留下来。可是在消失之前,应该要好好地认真过日子才是。” 杰伦特一副感动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一会儿看看我们,一会儿看看四周的景物。不久后,他突然一下子低下头,又立刻抬起头,并且给了我们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他突然大喊: “好吧!” “啊?” 卡尔虽然怀疑了一下,杰伦特当做没听到似地继续大叫着说: “这么说,这就是拿自己生命当赌注的冒险之旅了!太帅了。这是史上最危险的冒险之旅哪!对于置个人生死于度外的人来说,没有比这次行动还要危险的冒险了!哈哈!这是在我们的理智判断下,最后的冒险之旅!” “啊,是啊。就如同你说的一样。” 杰伦特突然举起手,向前一指。他极力大喊: “我们别管其他人曾留下了什么样的回忆,就照自己的意思向前出发吧!向永恒森林出发!” 然后杰伦特就奋力向前奔驰而去。 “呀啊,嘻哈!啊啊啊啊!” 我们一脸茫然地看着发了疯似地奔驰而去的杰伦特的背影,突然爆笑了出来,然后马上就跟在他后面出发了。 “呀啊啊!” 第三章 夜深了。 我们一直跟在涅克斯一行人后面大约一个小时的距离。他们的人数很多,所以留下了很多的奔驰痕迹。要跟在他们后面并不是件难事。 他们晚上应该会停下来睡觉吧。那么只要我们不睡就可以去救出蕾妮了。 我们以非常小心的动作绑好马匹,各自拿着自己的武器。可是此时却发生了一个很困扰的问题。 因为我们是在一个树木十分茂密的森林里,所以当然一点儿月光或星光也照不进来。虽然我们已经做好每晚都会做的事,也就是把木柴都充分准备妥当了,可是我们怕会被涅克斯他们那边的人看到火光,所以我们并没有点火。因此,现在周围是一片漆黑,黑到我们都看不到彼此的地步。这么一来,不用说是偷偷接近涅克斯那群人去救出蕾妮,就连我们自己要走个几步,也都有问题呢! 于是,伊露莉率先站了出来。 “我去探看一下就回来。” 伊露莉只留下说话声音,就轻快地消失了。 虽然我们极力想要察看四周围的情况,可是这里黑得连身旁的人都看不到,所以终究还是一动也不能动。我们只能静静地坐着等待。四周围极度地黑暗,坐着不能动弹,实在是非常无聊难耐。但要是稍微移动,说不定就会和我们一行人走散。而且我们甚至不能发出声音,所以令人觉得万分无聊。 四周围就连茂盛森林里特有的声音也听不到。真是的,真搞不懂怎么会有这种森林。周遭一片寂静,真的很像是进到人类所建造的巨大建筑物里面的那种给人压迫的寂静。就连点风声也没有,也听不见在我身旁之人的呼吸声,甚至于连自己脉搏跳动声也好像听不到了。 “请你讲讲有关亨德列克和神龙王的故事给我们听吧。” 哇啊!呵,哈。吓了我一大跳!卡尔突然冒出一句话,害我差点往后倒了下去。我突然听到周围到处都是很大的喘气声,看来其他人也大概都和我差不多,好像都被吓了一跳。 可能是因为在黑暗之中感觉时间特别漫长,杰伦特似乎是过了很久才应答的。 “请问您是在跟我说话吗?” “是啊。我很想知道这片森林是怎么形成的。” “啊,是。呵呵,啧。看不到说话的对象,我感觉好像在对空气说话呢!” “哈哈哈……” 杰伦特或许是在换个姿势的样子。我听到沙沙响声,过了一会儿,杰伦特开始说话了: “啊,是这样的,路坦尼欧大王和神龙王的战争,嗯,是被称为光荣的七周战争吧?在战争初期,被那位天才人物亨德列克逼得连打败仗的神龙王,曾经以非常手段把亨德列克的情人妖精女王达兰妮安当成人质留了下来。” “咦?人质?” 卡尔这句话明显表示出他的讶异。这到底是什么故事啊?杰伦特继续说道: “是的,没错。妖精女王成了人质。当时神龙王被逼急之后,它把妖精女王达兰妮安当做人质抓了起来,来阻止亨德列克的进攻。亨德列克于是乎陷入了进退两难之中,他怕会因为自己的关系导致拜索斯军队的溃败,但他也想顾及心爱的达兰妮安的性命。啊,各位可能不太知道这个故事吧?因为这个故事并没有传开。” “然后……然后呢?” “啊,是。后来亨德列克决心自己单枪匹马去救达兰妮安。他可能是认为,如果成功了当然是很好,如果失败了,由于因妖精女王而被抓到弱点的人只有他自己,那么他自己一个人死掉就算了。这样听起来,似乎有点像通俗的故事,是吧?嗯,其实通俗的事物中,有时也存在着许多真理的。” “啊,是……所以后来怎么样了?” “虽然亨德列克救出了达兰妮安,但是在脱逃过程中,妖精女王却受到愤怒的神龙王诅咒。为了那个诅咒,听说神龙王还牺牲了一百只的半兽人。不管怎么样,那个诅咒使妖精女王丧失了象征的翅膀。妖精女王的权能好像就是从那对翅膀而来的。” 这,这是什么故事呀?怎么完全不一样呢?这和黛美公主说的那个故事完全不一样,啊,结局是很像,但是情节也未免差太多了,到底哪一个故事才是真的呢? 杰伦特继续娓娓道来: “可是对于妖精而言,女王丧失了权能是整个种族的悲剧,是很有可能渐渐把整个种族带向灭亡之路的。人类把国王当做是他们的代表人,而妖精也是。不过,人类只是在表面上说国王是他们的代表,国王要是死了,不,甚至只是被更换掉,不管怎么样,人类这个种族还是会永远存在。不是吗?嗯,会改朝换代,但人类这个种族却是永恒的。所以人类的国王只是代表国家而已,并不是人类的代表。然而,妖精它们并非如此。它们可以说是把妖精女王当成是它们自己的代表。所以如果失去了妖精女王,妖精整个种族都会变得很危险。” “我的天啊……” 是妮莉亚的感叹,杰伦特像是很兴奋地说: “再回到刚才原来的那个故事,嗯,后来神龙王没了人质,而且又因那个有些勉强的诅咒仪式,而耗损了很多的力量,以致于在光荣的七周战争后期兵败如山倒。结果最后那一天,下起那年初雪的日子,那场凄惨战争的最后一刻,神龙王就倒在路坦尼欧大王的剑下了。可是路坦尼欧大王那时没有力气把神龙王杀死,所以哈修泰尔公爵当时才得以有机会收留神龙王。” “是,这是我们国家里众所周知的故事。可是这片森林呢?!” “啊,是。嗯,然后路坦尼欧大王就建立了拜索斯王国。亨德列克当时曾经没有告诉任何人,就只身起程到北方来旅行。” “旅行?他原本就常去旅行……” ”是的。他原本就是一位常常旅行的巫师。有时是为了修炼魔法及采集材料,有时就和一般的巫师一样,去寻找一些魔法宝物或古书籍,可是处于建国初期,国家到处都还很纷乱的时候,他旅行的主要目的都是去视察。那时候他常去做一些公务性质的旅行。而那次的北方之行,在名目上是去视察北方国境地带。但实际上,嗯,其实是有另外的目的。首先是他只身前往,而且没有人知道他正确的行程和探访地点,都证明是如此。他事实上是去见神龙王。” “去见神龙王?” 杰伦特停顿了一下之后,继续说道: “是的。他为了拜托神龙王解除对达兰妮安的诅咒,而到北方去见下诅咒的人——神龙王。” “啊……怎么可能?” 卡尔吃惊地喊出声音。真是可恶!太暗了,根本就看不到任何人的表情啊!我皱起眉头听杰伦特说这故事。这个故事也未免太……嗯,该怎么说呢?嗯…… “在当时,北方荒野全都是哈修泰尔公爵的势力范围,不过大法师亨德列克像是走入无人之境,不受任何阻碍就找到神龙王所在的地方了。见到哈修泰尔公爵的亨德列克单刀直入地说他想见神龙王,但是足以堪称是骑士之楷模的哈修泰尔公爵当然不会答应亨德列克。哈修泰尔公爵是个守着龙的骑士,他为了坚守自己的誓言,甚至还变成了人类的敌人。公爵怕亨德列克可能是要来杀神龙王的。” “是,是。然后呢?” “亨德列克好像跟公爵说,如果神龙王死了,就永远无法解除对达兰妮安所下的诅咒,那样一来,妖精族全族可能都将灭亡,所以他不是要去杀神龙王的。总而言之,他用许多理由好不容易说服了哈修泰尔公爵,让公爵引导他进入大迷宫。可是公爵说:‘我希望你能像成功说服我一样,成功地说服神龙王。要不然你就会变成一个在大迷宫失去肉身的灵魂。’嗯,听说他就是这样说的。” 妮莉亚大声地发出了喘息声,她好像听这故事听得很紧张的样子。 “不管怎么样,哈修泰尔公爵说完之后,亨德列克和哈修泰尔公爵两人单独进入了大迷宫。而且经过很久一段时间之后两个人才又再出来。那时,那时亨德列克的脸孔可以说根本是不成人样。哈修泰尔公爵也是一副非常苍白的脸孔。不管怎样,总之两个人没有说任何话就各自走了。” “没有说任何话?” “是的。可是听说亨德列克那天离开哈修泰尔领地之前,曾指着领地说:这块土地上将长出一片足以关住无限的森林,戏弄时间,成为永恒之林。” “关住无限……” “是的。然后就出现了这片森林。” “啊……” 杰伦特用诚挚的声音说: “因此,我们可想而知的是,神龙王听从了亨德列克的请托,而代价就是亨德列克造出一片永恒森林来保护他。亨德列克可能早就预料到哈修泰尔家族终究会归属拜索斯。后来过了几代,哈修泰尔家族果然就归属拜索斯了。不过,因为哈修泰尔家族得到神龙王的承诺,代代拥有龙魂使的血统,所以当然没有受到什么不好的待遇。可以说是三方都得到好的结果吧?因为亨德列克解除了妖精女王的诅咒,而哈修泰尔公爵也荣显了家门,神龙王则是得到了可以永远和平的处所。” “这样的想法确实是很合理。” “是的。” “可是妖精女王呢?如果她被解开了诅咒,她应该会继续当妖精的女王,让妖精族得以存续下去啊?” “啊,各位可能会这样想,但是根据我所听过的故事,妖精女王好像并没有完全解除诅咒。不,应该说是被下了一次的诅咒,副作用是很大的。不管怎样,总之她就不再活动.隐居到永恒的湖水之下了。” 此时,突然传来粗重的声音。当然,这一次是杉森开了口: “可是这故事怎么和我们所知道的差很多?” “咦?” 杰伦特一反问,卡尔立即很快地说: “不,费西佛老弟,这已经是隔了三百年的事。哼嗯。钦柏先生,请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故事的?” “咦,这和各位知道的故事有什么地方不同吗?我是从……嗯,小时候从大人口中听到的。这是伊斯国民大部分都知道的故事啊。而且还流传着几首诗歌呢。像其中一首,开头第一句是:在古老的大地上吹着新扬起的风。” 杉森随即又开口说话: “那首歌我们之前有听过。那首歌讲的就是这个故事的内容吗?” 杰伦特讶异地说道: “咦?你不是说已经听过那首歌,为什么还问我内容呢?” “因为我没有听完那首歌。” “啊,是吗?嗯。那首歌讲的就是这故事的内容。结果最后获得利益的就只有人类而已,嗯,你只要理解这一点,就掌握了大致的内容了。神龙王沉睡在永恒森林里,妖精女王隐居在永恒之湖底下。而亨德列克建了国家,哈修泰尔家族成为龙魂使的家族,继续享受荣华。大概就是这样的内容吧。” “你所说的永恒之湖,指的是雷伯涅湖吗?” “是的。” 这是个听起来很是奇怪的故事。卡尔闭上了嘴巴,杉森也不再说话了。接着,沉默再度开始包围着我们。所有人好像都在反复思索着刚才听到的故事。我也正在想着那个故事。 有个地方和我们之前听过的故事是完全相反的,在黛美公主的故事里头,亨德列克和达兰妮安的关系是单向的,当时是达兰妮安自己独自行动的。而且那也和当时的战事相符合。因为那时亨德列克确实是已经被逼到不得不去暗杀神龙王的地步。 但是另一方面,杰伦特的故事后面那部分和事实则是相当符合。 确实是有这么一个永恒的森林,而且有关哈修泰尔家族的部分也符合事实。那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同样的人物,却在拜索斯和伊斯两地流传着如此不同的故事情节呢?是不是就像方言一样,故事经过三百年之后就会变成各地不同呢?会不会就连路坦尼欧大王的故事,在伊斯国也是流传成很不一样的情节? 我听完这个有些奇怪的故事,脸孔皱了起来,做出奇怪的表情。 我敢这样是因为没有任何人看得到我。我对着漆黑的天空,试着模仿半兽人的脸孔表情。哼嗯,这样挺有趣的。我继续又做出了巨魔的脸孔,然后是杉森的脸……嗯,也就是食人魔的脸孔。 “修奇,你怎么了?” 是伊露莉的说话声。呃,这么快就回来了啊?我对着根本看不见的伊露莉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伊露莉安静了一下,便开始施法: “在自己的敌人当中最为美丽的光精,隐藏住它的黑暗反而是它的食物,请出来吞噬掉黑暗吧!” 啪!因为我已经坐在极度黑暗之中好一阵子了,现在光精的光芒简直让我眼泪都快流出来。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每个人都在揉眼睛,转动着脖子。卡尔很是慌张地说: “啊,谢蕾妮尔小姐,有火光照射也没有关系吗?” “是的。涅克斯他们那一群人和我们之间隔着一座小山丘。他们不会看到火光的。” “呼,那就好。” 光精的微蓝亮光好像是脉搏跳动似地,不对,是像跳舞似地东摇西摆,晃动个不停,不过,仅是那光芒就已经足以让人看到其他人的模样。但问题是这微蓝的光使所有人的脸色看起来变得很苍白。杉森转过头去看到妮莉亚的脸孔,便露出惊吓的表情,而看到他表情的妮莉亚则是无声地笑了出来。伊露莉说: “他们确实是在我们的前方。大约走路三十分钟就到了。虽然有几名哨兵站在那里,不过那只是因为是在野外,所以才派人守望。” “嗯?可是伊露莉你好像没花多久时间就回来了?” 伊露莉听到妮莉亚惊讶的口吻,她答道: “因为我在森林里面走路是很快的。” 啊,真不愧是精灵,他们在森林里面移动的速度真的是非常之快。此时卡尔说道: “可是我们要是点着火接近他们的话,不会被发现吗?” “这样当然会被发现。” “那么我们就不能接近他们了。要想在如此黑暗之中走三十分钟,是不可能的。” 伊露莉仔细想了一会儿,然后说: “那么我一个人潜进去看看吧。” “不,这样太危险了。谢蕾妮尔小姐怎么可以一个人去,千万不可以啊。”” “可是,因为他们也是人类,在这种黑暗之中我是很有利的。那边的营火都熄了之后,我再闯进去,应该是不会被抓到的。” 这时妮莉亚说: “不,可能没这么简单。卡尔叔叔说那些人是盗贼公会的人,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的夜视能力应该会非常不错。根本不可能闯得进去。” 杉森露出沉重的表情之后,说道: “黎明的时候呢?哨兵在那时间是最为松懈的。而且黎明的时候,我们会比较容易接近那里,不是吗?” “你说的是很有道理,可是逃走的时候是一大问题,他们会很容易就追到我们。” “他们没有马。” “啊,没错。如果是全速奔驰,一定是我们这一边会比较有利呢。” 卡尔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就先睡觉吧。然后在日出前一刻开始出发。嗯,可是,谢蕾妮尔小姐,他们那边确实没有处在特殊的警戒状态吗?” “是的,正如同刚才我所说的,他们做的都是一般的警戒。” “那么说来,他们还没有察觉到我们。嗯,很好。那我们就先睡吧。啊,应该先点火才对。这里这么冷飕飕的,我们这样睡,到明天早上恐怕就会永远起不来了。” 于是我们先燃起了火堆。刚才在冰冷的黑暗之中坐了一会儿之后,现在一点起火堆,确实有像是得救了的感觉。必须要做记忆咒语的伊露莉和杰伦特先睡,其余四个人则是轮流守夜。 首先是妮莉亚负责守夜,其余的人睡觉。我整个人缩在毛毯里。 现在我已经很习惯睡在坚硬的地上,在树枝和小石子垫背的这种地上睡着。嗯,我也称得上是经验丰富的冒险家了吧? 我把毛毯盖到头上。可是,我一想到要从漆黑的森林里又再进入黑暗之中,实在觉得不妥。所以我露出头来,把手臂枕在头下,仰望着天空。事实上是完全看不到天空。全都只有树叶而已。而且那些树木因为下面有火堆的关系,树干下半截是暗红色的,愈往上面就愈黑。有时还看得到树叶被火光照耀成红色飞舞着,但上面大部分看起来像个黑色的大帷幕。 这也可以说是看起来令人觉得很安稳。到目前为止,我已经在野外睡过无数次了,可是还未曾在像这片森林般有密闭感觉的地方睡过。冬季的野外森林大部分只剩下稀疏的树枝,我还不曾看过如此茂密的针叶树林。 上面仿佛是黑色坚硬的天花板,四周愈往下面愈红的景象令人感到很是温暖。我眨了一下眼睛之后,转头往旁边看去。 妮莉亚悠然地靠坐在树下,偶尔折一些树枝,放入火堆。 她的脸被火光照得轮廓分明。随着火光摇晃,她脸上的影子也跟着跳起舞来。这样看起来,好像她一直在变换表情的样子。不过,她并没有什么表情。 “看什么看?” 妮莉亚看也不看我一眼地说道。我一时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只是嘻嘻笑了一下,然后说: “我在看美得几乎是罪过的美丽夜鹰。” 妮莉亚笑了出来,仍然还是低着头,说道: “可是为什么都没有男人爱我?” “啊?” 妮莉亚仍旧低着头,咯咯笑了几声。呵,真是的。 “你这么想嫁人啊?” “不。嗯,不嫁人也没关系。我只是希望有男人喜欢我就好了。” “那种男人一个也没有吗?” “嗯。” “可能是你没有仔细留意,才会这样认为。还有,跟你的职业也有关系。” “嗯?跟我的职业也有关系?怎么说?” 她突然间抬头,投射出非常感兴趣的目光。喂,喂!小姐!如果你认为现在你的这句问话可以拿来问一个才过青春期,仍旧还是懵懵懂懂的十七岁少年,那你真的未免也太糟糕了。 “因为这种职业过的是躲躲藏藏的生活。” 妮莉亚的眉间挤出横向的皱纹,她说: “你说的是没错……可是我很少翻墙到人家房子里去偷东西。啊,当然啦,身为一个真正的夜鹰,是要很小心……嗯,不过,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妮莉亚,我冒昧问一下,你有没有和盗贼交往过?” “我又不喜欢盗贼,当然没有和盗贼交往过。” “啊,是这样子哦。” 妮莉亚伸长脖子,看了看睡着的人之后,说道: “嗯!嗯,修奇?” “什么事?” “你们村里的人都跟你们个性很像吗?” “咦?这个嘛……不,等等,你把我、卡尔和杉森都看成同一种人吗?我们有什么共同点吗?” 妮莉亚嘻嘻笑着说: “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共同点。” “那么,嗯,我这样说吧。我从来就不曾认为我们村里的人很怪异。那么这也可能是因为我和村里的人很相像的关系吧。” “嗯,对,你说得对。” 妮莉亚看着突然往天空上升的红色火焰,说: “这次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可不可以去你们村里住下来啊?” “住下来?当然好啦。可是你住下来之后打算做什么事呢?” “做什么事?这个嘛,嗯,我不会耕种,技能方面我只会打斗和偷东西。唉,你也知道,我连煮饭炒菜也不会。” “你不会煮饭炒菜吗?” “嗯。” “哼嗯。真是令人意外。哎呀,没有关系的。慢慢学就会了。我其实也是因为没有妈妈,才被我爸逼得练就出一番料理的手艺。” 突然间,妮莉亚的眼里闪现出一道希望的亮光。 “你爸帅不帅啊?” 我的天啊,不行! “你,你现在是想说什么?” 妮莉亚很高兴地笑着,还点头说道: “太好了,嗯,真是太好了。” “是,我知道你是说什么事太好了,不过重要的是,我并不赞同你说的那件事哦。” “丈夫会做蜡烛,儿子会煮饭炒菜。嗯!太完美了。那我不就没事做了?” “喂,喂。” “没关系,没关系。看你就大概知道你爸多大年纪。嗯,年龄不是问题啦。” “嗯,虽然说爱是没有年龄和国度之别……” “你爸有没有正在交往的女朋友啊?啊,没关系。嘻嘻。我相信以我的容貌,绝对可以胜得过她。” 哦,庇佑精灵与纯洁少女的卡兰贝勒啊!哎呀,真的很久没有呼唤您了。您最近过得好吗?哎唷,我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呀!为什么您所庇佑的女孩都这副模样呢?咦?您说妮莉亚已经不是纯洁的少女了?拜托一下,您是神,不要计较得这么清楚嘛。在我看来,妮莉亚是纯洁的少女,不对,应该是小姐吧?不管怎么样,反正就是这样。如果您说只有像蕾妮那种终生不嫁的少女才是纯洁的少女,那也太夸张了吧。啊啊,我仔细一想,您这是怠忽职守,您没有好好庇佑蕾妮! 我全神贯注地看着天空,专心到即使突然有闪电或陨石之类的东西落下,我也能避得开来。我一面看天空,一面说道: “丈夫赚钱,儿子做饭,那你到底要做什么呢?我猜想你可能连洗衣服或清扫家里都说是儿子的份儿!” “家里因为有母亲在而变得温馨,这是很好的事啊。” “我认输了。” 妮莉亚抬起下巴对着天空无声地笑。我起身,说道: “你睡吧。我的睡意全没了。你好像睡眠不怎么够的样子。你在如此昏暗的漆黑当中,对着一个躺着要睡觉的纯真少年,讲出简直会令人疯掉的荒谬的话,你想想看,那个少年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啊!” “那个少年是谁啊?” “……你去睡啦!” 妮莉亚嘻嘻笑着躺进毛毯里。我走近刚才她靠坐着的那棵树,坐了下来。 妮莉亚一面躺进毛毯里,还一面喃喃自语着: “我是不是无法当个好妈妈呀?” 我用沉郁的目光看了妮莉亚一会儿。可是妮莉亚把脸整个埋在毛毯里,并没有伸出头来。我也像是在自言自语似地说: “你对你的小孩应该会是一个好妈妈。所以就不要再想当我妈妈了。”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妮莉亚像在说梦话似地说: “哈啊……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可以当什么。我只是一个技术不够纯熟的夜鹰,到现在为止还一事无成。我到底可以当什么呀?” “未来还没有来临啊。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说得也是。” 然后妮莉亚就不再说话了。 我为什么会没办法给她一个肯定的回答呢? 坐了一会儿之后,觉得有些冷,我拿了毛毯围在肩膀上,然后慢慢地环视周围。四周仍然还是一片漆黑。有时我感觉黑色的帷幕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移动,但却都没有任何东西移动。如果真要说有东西移动,那可以说是风正在移动吗?夜风好像正在小心地接近火堆周围,然后席卷了火堆的热气涌升上去。 那些低矮的树枝上,生成了一些奇形怪状的影子。树上那些奇怪的影子好像是看着我的人脸,或者经过身边的动物模样。我噗嗤笑着把一根树枝折断。 啪,啪。(断裂声) 等等,太奇怪了吧?我明明是折断了一次,怎么会响两声呢? 啪。 我轻轻伸出脚,踢了踢杉森的肩膀,还低声地说: “不要出声,听好。好像有东西在接近我们。” 虽然杉森没有移动,但他确实是醒过来了。他慢慢移动他的手,拿了长剑。 啪,啪。 现在我确定是有东西在我们周围。我往右边跑,杉森往左边翻滚身子。可是我们依然还是一句话也没说。我们开始无声地紧急将周围的人摇醒。而就在此时,攻击开始了。 锵锵! “有人偷袭!” 有两种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杉森用剑抵挡住攻击的声音,还有一个则是我的喊叫声。大家陆续起身,但另一边攻击我们的人马也陆续来到。在树木之间响起一些快速移动的脚步声,以及沙沙响声。就在这时候, “呃啊啊啊!” 这惨叫声听得我血管都快冻结了起来。杉森发出一声很可怕的尖叫声。吓得我赶紧往后看。 “呃呃呃呃!” 竟有两个杉森! 两个杉森原本正在互相用长剑碰击。他们看清楚彼此的脸孔之后,都被吓得各自往后退了一步。就连呆愣住的脸孔也是一模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这时候,另一边传来了喊叫声: “德菲力神啊!” “我的天啊,这个人不就是我吗?” 杰伦特?我转过头去。两个杰伦特各自拿出圣徽之后,看到对方的脸孔而惊吓住了。这到底是什么夸张的场面啊?这时候一声喊叫声从我的头上响起: “三叉戟的妮莉亚!” 什么呀?可恶,一点都不好笑!我勉强用一字无识的招式举起了巨剑,格挡住从我头上挥击下来的三叉戟。对方被我格挡住之后,往后跳了一步,然后喊道: “呃啊!修奇?你在这里干嘛?!” 我的天啊,攻击我的人竟然是妮莉亚。而她后面又有一个妮莉亚喊道: “你是谁呀?” 刚才攻击我的妮莉亚往后一看,惊愕地吓了一大跳。而另一个妮莉亚也同样是惊吓的模样。 “啊啊!” “这不是我吗?” 卡尔跑到我身后,然后喊道: “这到底是怎么……呃?” 我看了看前方,简直吓坏了。在另一边,我正拿着巨剑看着我。 而且在他后面有一个卡尔紧张地把弓放了下来。我看到我的样子,不禁颤抖了起来。这到底是什么情形啊? 就在这时候,这一边和另一边的卡尔同时喊道: “是复制怪!” 他们听到彼此所说的话,露出讶异的表情。我看了看长得跟我一模一样的家伙,实在是觉得啼笑皆非。那家伙似乎也是跟我一样觉得啼笑皆非。他说道: “这实在是太令人难以相信了!喂,你,真的是我吗?” 那家伙到底是在问谁呀?等等,我应该要冷静下来。 “等等!我考你一个问题,来决定谁是真正的修奇。杉森的情人叫什么名字?” “嗯?如果是你,你就会说出来吗?” “我不会说……那么他真的是我喽。” 那一边的杉森打了那一边的修奇,而这一边的杉森则是朝我打了一下。 “这家伙!” 啪!哎唷我的头呀。就连在这种情况下,我也顾及情谊而没有对杉森说任何的话,由此看来,那个人真的是我。在那边互相呆望着对方的伊露莉应该也是跟我们一样的心情。他妈的!我实在看不出哪一个是“我们”的伊露莉!不管怎样,有一个伊露莉开口说: “你是我吗?” “好奇怪。你真的是我!” “是啊。嗯,这实在是令人惊讶不已。” “是的。我无法理解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我的天啊。两个伊露莉彼此很有礼貌地谈论了起来。我一看到这幅光景,简直快疯了。而卡尔们也慌张地说: “等等,请大家都不要打斗!请不要攻击任何一个人!” “对!我们先理清现在是什么状况吧!” 真的是一模一样的口吻。卡尔们用眼角瞄了彼此一眼,然后歪着头想了一下,说道: “原本睡在火堆周围的人,请到我旁边来!” “对!请各位停一下!原本计划要去偷袭涅克斯一行人的人请到我旁边来!” 那一边和这一边的卡尔一面喊叫,一面对于彼此所说的话露出了啼笑皆非的表情。什么话呀?原本计划要去偷袭涅克斯一行人的人,不就是我们吗? 过了不久,我们变成是以对峙的状态对看着每个人,可恶,这到底是什么怪异的事呀?在另一边的妮莉亚一面看着我们,露出糊里糊涂的脸孔之后,又再看了看她自己那边的一行人,然后一副满脸疑惑的表情。杉森们互相瞪视对方,并凶悍地举着剑,伊露莉们则是冷静地观察着杉森们。我对着面带和我一模一样的迷糊表情的修奇说: “喂,嗯,我就先叫你修奇吧。你要是我的话,就没必要对你客套……哎呀!真伤脑筋!” “哎唷,喂,是谁应该要伤脑筋啊?我跟你说,在我接受你这家伙是真的修奇之前,我的自我意识是非常清楚透彻的。” “这说话的语气……天哪。简直和我相像得快令人恶心肉麻了起来。喂!你是贺坦特村的什么人?” “你该不会也想说,你跟我一样是蜡烛匠后补吧?” 哇,哇!我快疯了。这个人铁定是我。简直一模一样嘛!妮莉亚神情讶异地看着妮莉亚,说道: “那,那个,我,我问你……哎呀,算了。” “咦,啊?你该不会是想问我正想问你的那个问题吧?” “我的妈呀!” “我的妈呀!” 妮莉亚们互相脸红了起来。她们到底是想问什么呀?另一边的一行人呆愣愣地看着他们那边的妮莉亚,而我们一行人则是傻愣愣地看着我们这边的妮莉亚。我们这边的卡尔首先说道: “我看这情形好像……不是复制怪在搞鬼的样子。嗯,我应该叫你贺坦特先生吗?” 另一边的卡尔皱起眉头说道: “这似乎不是很恰当。我觉得以自己的名字来称呼对方,应该不是很恰当吧?” “是,嗯,可是此时我实在是想不出来有什么恰当的称呼啊。” 真是快疯了!另一边的杉森搔了搔头之后,说道: “喂!嗯,你!你刚才在这里是在做什么?” 而这一边的杉森则是咬牙切齿地说: “我们当然是在这里等着要去救出被涅克斯掳走的蕾妮啊!而你是在这里做什么的呀?” “他妈的。我们是要赶着冲去救蕾妮的!” 我们这一边的杉森随即欢呼着: “呀哈!是吗?你这个冒牌货,被我逮到漏洞了。你是假的吧?” “什么呀?你不要胡说八道!” “如果你不是假的,你怎么会说我们赶着冲去有二十个人之多的盗贼那里呢?要是我的话,我是绝对不会这样说的!” “真是可笑!我们是决定由伊露莉先召唤睡精,用睡眠术将他们都弄睡了!然后我们再去攻击那些没有睡着的人,这样就行了!” 我们这一边的伊露莉随即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我们的伊露莉转头向另一边的伊露莉说道: “对啊,可以用这个方法。可是如果要用这个方法,就必须接近涅克斯他们才可以,要如何带着夜视力不够好的人类去接近涅克斯他们呢?” 接着,那一边的伊露莉便歪着头回答: “虽然夜视力不够好,但是你们这样点了火堆,即使是在很远的地方也看得到。” “啊,我懂了。你把我们这个火堆看做是涅克斯他们的火堆了,是吗?” “是的。杰伦特先生说,这片森林里绝对不会有人进来。所以我们没有想到会有其他人进来。” “啊。是。事实上我们也想过要摸黑接近他们,但是涅克斯他们一行人距离我们很远,我们无法在黑暗之中接近他们。所以我们才决定等到视线转好时的黎明时分再行动。” “啊啊……是。我了解了。” 这实在是一番非常奇怪的谈话。伊露莉们甚至还互相对彼此轻轻笑了一下。不过,我们也因此得以按捺住彼此要动起刀剑的想法。 另一边的卡尔用认真的表情说道: “照我们这样你来我往的话语看来,我们是同一个人。这真是奇怪的事。我们对于从伊斯公国的那吴勒臣追到此地的这段期间所发生的事,都记得很完整。可能你们也是吧?” “您说得没错。之前的事想必你一定记得很清楚吧?” “是的。” “是否有理论可以解释现在这种情况呢?” “如果你是我的话?” “我想是没有。” “是。” 杰伦特走到我身边,说道: “等一等,那么说来,我们应该尽量不要做出伤害彼此的事吧?嗯,虽然我们也不可能共存在一起,但我们先暂时把武器收起来再谈吧。” 另一边的杰伦特也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他们那边的卡尔。在两边互相的默契之下,我们把武器全都收了起来。杉森们就连最后面带不甘把剑收进剑鞘里的动作,都是一模一样的。 接着,我们又再彼此瞪视着对方。他妈的!我愈看那个修奇,愈觉得不高兴。眼睛、鼻子、嘴巴,没有一个地方和我不一样,他长得和我一模一样!那个修奇一面双手交叉在胸前,一面像是很看不顺眼地看着我。哼!你竟然敢这样瞪我?这家伙,居然怀疑我!我可确确实实是真的修奇啊!不过依我看,那个修奇也一定正有这种想法的样子。 我们这一边的卡尔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说道: “我们这个样子应该不是复制怪在作祟。因为不可能连彼此的记忆都一模一样。那么这到底是什么呢?” “呃啊啊啊!” 妮莉亚怎么了?卡尔这番话有这么令人惊讶吗?我看了看妮莉亚。可是她却正望向完全不同的方向。我们朝向妮莉亚望着的方向看去。 “呵,呵呵……” 卡尔像是精神异常似地笑着。这也实在不能怪他。 在火堆的微弱亮光几乎快照不到的边缘,出现了一群表情惊讶的人正在看着我们,而他们竟然就是我们! 三个卡尔互相严肃地看着彼此,三个杉森则是互相对彼此叫嚣着。三个伊露莉看起来还是像刚才只有二个伊露莉时一样,很高兴可以遇到和自己讲话的难得场面。嗯,其实她也不是很高兴,只是那种沉着冷静的样子让我看了有这种感觉。 三个妮莉亚像是快看不下去似地发颤地看着彼此,三个杰伦特则是互相怀疑地看着彼此。三个我则是……真是一点也不好玩。就算开个玩笑,但是这些人全部都是我,所以根本就行不通。不,应该说我根本就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某一个卡尔说道: “好,等一下再解释清楚吧,首先我们先不要互相搞混在一起。最后走到这里的那些人请都站到我的旁边。然后请都卷起右手的袖子。” 嗯,这个卡尔好像是最后出现的卡尔。接着,另一个卡尔说道: “刚才睡在火堆旁边的一行人请全都卷起左手的袖子。可是……” 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卡尔接着说道: “竟然要把我和我区分开来,这实在是件非常奇怪的事啊。” “是啊。可是为了便于对谈,这是情非得已的事。” 于是,我就姑且先卷起了左手的袖子。在这种简直让人糊里糊涂的情况下,大家互相用眼角瞄了瞄彼此的袖子之后,随即一群一群地聚在一起。我整个思绪乱七八糟地,朝向卷起了左手袖子的卡尔身旁走去。某个卡尔说道: “我们一定是中了某种魔法。是存在于这片森林里的魔法吗?” “或许是吧。嗯。我们姑且先比较彼此的记忆吧。” “好吧。那么我可以先问吗?” 为什么这些卡尔有办法如此和气地对话呢?他们真是太令人敬佩了。有三群之多的我们开始注意听卡尔们的对话。 有一个卡尔说: “是,那么我要问了。贺坦特领地的领主叫什么名字?” “我当然知道我兄长的名字叫……” 有一个卡尔答话答到一半突然间停了下来。咦?他是卷了左手袖子的卡尔,那么也就是我们的卡尔喽?卷了左手袖子的杉森惊讶地问道: “啊,卡,卡尔!你怎么了?” 我们卡尔以绝望的表情说道: “我想不起来……天啊!我竟然想不起来我兄长的名字!” 其他两群我们开始不停地打量着我们。什么嘛,可恶!怎么可以怀疑我不是我?卷了右手袖子的杉森嘻嘻笑着说: “哈啊!这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吧。卡尔竟然会想不起来我们领主大人的名字?” 我们的杉森当场气得想要冲过去。就在那时候,我喊道: “等一下!你,喂,修奇!他妈的,这是什么跟什么呀!我竟然在叫我自己!不管怎么样,我们爸爸叫什么名字啊?” 没有卷袖子的修奇噗嗤笑着说: “混蛋家伙,开什么玩笑!爸爸的名字是……爸爸是……” 没有卷袖子的修奇的脸孔突然间变得很苍白。我看到那个修奇突然露出烦恼的表情,其实是一件既痛快同时又让我也觉得很烦恼的事。要是现在有人问我疯掉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应该是可以非常详细地说给他听吧。没有卷袖子的修奇很沮丧地说: “等,等等!怎么可能呢?我竟然想不起来我爸爸的名字……” 接着,没有卷袖子的杰伦特向那个卷了右手袖子的杰伦特问道: “那个,请问一下。哎呀,真是的!因为你是我,所以我不应该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吧?你说说看,我们修道院里养了几只鸭子?” 这真是一个了不起的问题啊!卷了右手袖子的杰伦特一面抬起下巴,一面说: “当然是十二双喽。” “不对!上一回那个修炼士……他生病的时候我们杀了一只鸭子!你不记得了吗?不过,等等。那个修炼士是叫什么名字呢?” 卷了左手袖子的杰伦特随即答道: “他叫霍斯。没错,霍斯是生病了。可是,那时我们有把鸭子给杀了吗?” 卷了左手袖子的杉森喊道: “真是的,这实在是太荒唐了!喂!你!我们警备队员总共多少人数?” 被指名的是那个没有卷袖子的杉森。他气得抖着下巴,没劲地说: “这是什么可笑的……我想不起来有几个人。” “这未免也太荒唐了!你这家伙!你居然不知道警备队员总共多少人?” “他妈的,我想不起来!你这家伙,那么你倒是说说看,队员里面有谁拿的是镀银的长剑?” “什么呀!当然是海利和透纳!” 卷了右手袖子的杉森一副不相信的表情说道: “咦?等等。不是贾伦和透纳吗?” 接着,没有卷袖子的杉森按着他自己的头,说道: “我的天啊……这个笨蛋!不对,我这岂不是在骂我自己。应该是海利、贾伦和透纳他们都有拿!” 我们全都糊里糊涂地互相对望着。此时,卷了右手袖子的伊露莉说: “那么说来,大家现在在这里的三个自己都各自记着对方不记得的记忆。换句话说,各自都忘了一部分的自己。” 什么?这实在是令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我们就这样说不出任何一句话地看着伊露莉。这时候,卷了左手袖子的伊露莉点子点头,说道: “好像是这样。那么我们现在应该是已经被分成了三个,彼此拥有的应该是对方所没有的部分吧。” “不要再说了!” 某个卡尔突然大声喊道。而其他的卡尔也随即脸色苍白地互相看着彼此。 “你……好像想到我在想的事?” “真不愧是同一个人,彼此心灵相通。” 卷了右手袖子的妮莉亚表情紧张地向卷了右手袖子的卡尔说道: “卡尔叔叔,到底是什么事?怎么了?” 卷了右手袖子的卡尔咬牙切齿说: “不要再互相问问题了。愈是问问题就忘得愈多。我刚才还有一些记忆,可是每当你们各位互相说话,我就感觉到我忘掉了一些。” “咦?” “各位回想一下你们的记忆。各位应该会有重要的记忆,也有不重要的记忆。不管是什么样的记忆,应该是已经有某些记忆是怎么样也想不起来的。” “没有错。” 回答的人是卡尔。不过,在这里的卡尔们全都个个紧闭着嘴巴。 三群我们简直都快昏倒了,我们望向传出声音的方向。 第四群我们正在朝这里走来。 第四章 第四群我们看到另外的三个自己,也是大吃了一惊。第四个妮莉亚看得昏了过去,第四个杉森则是很用力地在揉他的眼睛。但是第四个伊露莉则是和其他伊露莉同样地一派沉着。 卷了右手袖子的卡尔语带苦涩地对第四群的我们说道: “你们必须要把两手的袖子卷起来。我们现在是用这种方法区分彼此的。” “是吗?好。有三个之多的我要我接受他们的规定,看来我是一定得遵守了。呵呵。” 第四个卡尔把两手的袖子都卷了起来,说道: “谢蕾妮尔小姐,嗯,也就是我们这边的谢蕾妮尔小姐发现了你们,然后把我们带到这儿来。我刚开始以为你们是复制怪,可是哪里会有三群之多的复制怪呢?在我想到这个问题之时,才惊觉到我连什么是复制怪也不知道了。我要问问我自己,你知道什么是复制怪吗?” 卷了右手袖子的卡尔,吁了一口气才回答道: “是一种杀了人之后偷走那个人外貌的怪兽。它会扮成那个被杀的人,做那个人的替身。” “啊……原来如此!” 两手袖子都卷起来的卡尔点了点头。然后他转身开始向自己那群,也就是两手袖子都卷起来的我们做说明。真是的,看到这副光景,不就等于是自己的灵魂出窍吗? “各位,看来我们各自的记忆已被切割开来,分到到另外生出来的我们各自身上了。所以,我们每一个都是真实的人。” “什么?你说什么?等一下,你是说那些东西都是‘我’吗?” 两手袖子都卷起来的杉森一副快要气炸的样子。杰伦特和伊露莉一起扶着妮莉亚向这里走来。 “大家都是我们,没有别人,所以请让开一下吧。妮莉亚昏过去了。” 我们赶忙让开来,让第四个杰伦特和第四个伊露莉把妮莉亚扶到营火的旁边躺下。另外三名妮莉亚看着这个昏过去的妮莉亚,脸上浮现的不是同情,而是恐慌害怕的表情。 两手袖子都卷起来的卡尔对着其他的卡尔问道: “你们就是我,向自己发问实在有些奇怪。不管怎样,你们各位彼此都有交谈过了,有没有发现什么原因呢?” “还不确定是什么原因。现在只知道我们在对彼此提问题的时候,会再分裂出另一个我们来。” “提问题?你指的是什么样的问题?” “也就是在对彼此确认身份的时候,就会发生这种情况。” 然后卷了右手袖子的伊露莉一面发着抖一面说: “也就是说……” 然后卷了左手袖子的伊露莉一面发着抖一面说: “对自己……” 接着另一位伊露莉接着说: “产生怀疑……” 接着最后的伊露莉把话完成了,她说: “的时候。” 啪啊啊! 空间像是被浓缩了一段,我的身体全都失去了重量。时间既是暂时停驻了下来,而同时也飞快似地流逝而去。就如同打从我出娘胎开始活到现在的十七年,在一瞬间从我眼前飞逝过一样。现在既是白天,也是晚上;周围的一切都成了虚空,也成了宇宙;但是四周什么也没有。散布着一些没啥用处的物体。那些物体有着各自的时间流程。但是没有一件物体是在移动的。 而我仍然是我。 我现在是卷了右手袖子的修奇,也是瞪视着卷了左手袖子那个修奇的没有卷袖子的修奇。而且也是最后一个出现看着另外三个修奇的修奇。 我不久前还想起和杉森一面走路,一面计划如何袭击涅克斯的计划的我。然后看到我,也令我想起了一些惊吓的记忆。我听着卡尔的说明,看着另外三个我。 但是我只有一个。 大家都是只有惟一一个的个体。卡尔也是,杉森也是,伊露莉也是,妮莉亚也是,杰伦特也是,我当然也是。 我们茫然地看着彼此。杉森一副无法相信的表情说道: “我全,全都想起来了。我在看我,而我就是我,他妈的!连话都说不清楚!反正那些人都是我啦!” 妮莉亚也是一副呆若木鸡的表情。 “我……昏过去了。不是,我刚才在俯看着昏过去的我……哦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伊露莉冷静地回答道: “已经回到原来的自己了。” 卡尔吁了一口气说: “没错,我们都回到原本的自己了。” 呼!往旁边一看,是一屁股坐到地上去在地上的杰伦特。他用看似相当平稳的姿势坐在地上,眼光空洞无神。他说道: “怎么回事……真是的,我一点没办法理清思绪耶?哈哈,四名杰伦特的记忆合起来就是我呀!真是的,我前后还是连接不上。” “似乎大家都是这样。反正,大家都是自己,没关系吧。” “这么说,我们是在怀疑自己的时候,才会发生自我分裂的事吗?” “好像是这样。” “然后,然后伊露莉小姐看出了这个原因,所以她让我们回复到原来的自己?” “应该是这样吧。多谢你,谢蕾妮尔小姐。” 卡尔向伊露莉点了点头,表示谢意。伊露莉也点了点头。可是伊露莉马上往我这儿看过来,对着我说: “修奇。” “什么事?” “我只是做一下确认。修奇你刚才是在做看守的工作吧。你有没有对自己产生怀疑呢?” 伊露莉这么一问,大家的视线全都集中到我的身上来了。什么跟什么呀?居然说我怀疑自己? “什么?我没有。这个一点道理也没……” 突然间,我和妮莉亚的视线相遇。妮莉亚吓到似地大叫: “原来如此!” 我们全都看着妮莉亚。妮莉亚苍白的脸上泪水快要夺眶而出。 她说: “原来如此,就是我,都是因为我的关系。” “妮莉亚小姐?” “我,我刚才在想我自己有多么糟糕。我在想我不知道来这里做什么。还有,在进入这永恒森林之前,就像我之前所说的,我,就算我现在立刻,现在马上死了,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也没有人关心…… 呜呜!” 杉森眨了眨眼看着妮莉亚。卡尔做了一个大大的深呼吸后,马上露出温暖的笑容,走到妮莉亚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妮莉亚小姐。” 妮莉亚突然一下子抱住了卡尔。 “呜,哇哇哇!” 卡尔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拍拍妮莉亚的背。妮莉亚上气不接下气地嚎啕大哭,卡尔冷静地跟她说: “妮莉亚小姐,我们大家都在一起呀!你怎么会有这种悲观的想法。” “是的。啊,啊,呜。就是这样的。所以,所以我才一起到这儿来了嘛,和,和各位一起,和各位一起的话,消失我也甘愿。这是我的真心话!呜,呜哦!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没人爱,我也不曾爱过别人,呜哦,呃!” 我们静静地望着他们两个。杉森开始搔他的后脑勺,杰伦特则用祈祷般的神情看着妮莉亚。 “妮莉亚小姐,有我们在啊,我们都爱妮莉亚小姐啊。” “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呃呃啊!我,我太喜欢大家了。太喜欢,太喜欢了!所以,呜,呜。所以我才更悲惨。我,我是个卑贱的小偷,也不会煮饭,什么事也不会做,呜,呃呜。而大家却对我这么好。杉森,杉森那天早上还对我那么亲切,那么亲切……呜呜,呜呜。” “我们爱的不是你的才能啊,妮莉亚小姐。” “所以啦!是啊,呜,你们不会以需要,以需要来选人,哇哇!呜呜呜!咯!不会根据你们的需要,即使是很悲惨,很悲惨的人……呜呜呜!” “妮莉亚小姐……” 卡尔静静地拍着妮莉亚的背部,而妮莉亚则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妮莉亚在卡尔的怀里哭了好一会儿,到后来哭得太累而睡着了。 您看吧,卡兰贝勒,我虽然不太喜欢像“我就说嘛”之类的说话语气,可是我现在却不得不说这句话了。我说了什么?我说妮莉亚是纯洁的少女,哦!不,应该是小姐吧?如果您有异议的话,请您当场现身在我的面前说吧! 我现在的心境非常沉稳镇定,就算神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也一点都不会惊讶的。不过卡兰贝勒没有现身,真是好险呐! 卡尔和伊露莉一起扶着妮莉亚,让她躺下。大家都讶异得睡意全消。卡尔没有针对特定的人说: “妮莉亚小姐原来有我们意料之外脆弱的一面。” 杉森嘟起了嘴,看着熟睡的妮莉亚。我也回头看了看她。熟睡的妮莉亚大概是因为身体很虚弱的关系,脸庞看起来相当削瘦,头发也乱成一团。这时杉森说话了: “哈哈!她现在这个样子,真难想象她本来像个泼妇呢!” 杰伦特听到杉森这样形容她,噗嗤笑了出来。我也耸了耸肩膀。 但是我记得一件事。那一天,和妮莉亚一起被关在拜索斯皇城的盗贼公会里的时候,在漆黑中她让我看到的是一个心灵受伤的人。 为什么我会在刚才暂时失去了这段记忆呢? 卡尔看了看四周说道: “虽然大家已经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不过,我还是希望这件事情从今天晚上过后,各位就不要再提起。等到明日清晨,太阳升起之时,妮莉亚小姐就再度回复到原来的妮莉亚小姐。如同往常一般地对待她就好。我不希望妮莉亚小姐为这件事情再度受伤。” “好的,您的想法是非常正确的。” 杰伦特一面笑一面说。我则是摸了摸鼻子,点点头,可是一看伊露莉,我发现她满面愁容。 “伊露莉?” “啊,什么事?” “啊,没什么,只是有些事要请教你:刚才你好像完全没有受到惊吓?” “什么?我当然也吓到了。” “啊,除了吓到以外,有没有感到害怕或是生气的感觉呢?” “什么?为什么会感到害怕或生气……?啊,我懂了,因为各位每个人的情况都不相同吧!” 卡尔插了一句话: “喂,尼德法老弟,精灵是优比涅的幼小孩子啊!” 然后伊露莉接着说: “是的。对你们来说,你们是不会碰到和自己有一模一样的想法和行动的另一个生物体的。但是我们所有的精灵都具有协调性,所以我们是不会感受到像你们所感受到的惊吓的程度。也就是说碰到和自己意见一致的生物体时,不会有那种生存的威胁感。” 什么生存的威胁感?这句话好难理解。 “嗯,也就是说我们人类是因为彼此的相异点,才会感受到自我的存在吗?” “是的,这就叫做个性吗?我不太清楚正确的说法。” “啊,你说的没错,原来是这样,我懂了。可是,我还想再问一件事。” “什么事呢?” “你为什么看起来心神不宁的样子?” 我一说出口,其他人也同时望向伊露莉,伊露莉静静地回答道: “啊……我在担心涅克斯一行人不知怎么样了。” “呃,啊!” 卡尔发出了惨叫般的声音,伊露莉突然站起身子,说道: “你们待在这儿吧,我无论如何非去看一趟回来不可。虽然无法得知他们一行人会不会对自己产生怀疑,不管怎么样,既然知道了在这个森林里会发生这种事,就非去看一下不可。” 卡尔脸色发白,他说: “是啊,完蛋了。” “什么事完蛋了?只不过是心情不太好嘛……” 杉森滚动着眼珠子问道。然后,卡尔烦恼地咋舌,回答他: “喂,费西佛老弟,你刚才看到了另一个费西佛的时候,不会想杀了他吗?” 杉森张大了嘴,看着卡尔。 “什么?啊……不会到那种地步……原来是这样啊。没错,你的推测没有错,我会杀了他。” “当时我也是一样啊。” “卡尔你也是吗?可是,刚才一点也看不出来你有……” “因为我还可以控制自我的行为!费西佛老弟!可是我自己知道有一股非常旺盛的杀意。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还算是人类吗?” 杀意,杀意?对自己本身怀有杀意?是想要杀死自己的感觉吗? 老实说,我没有办法否认这件事。我不喜欢看到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甚至想把他杀死。因为我有一种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感觉。 我想起了我戴着OPG时的记忆。戴着OPG的人要避开食人魔才能行动。真是的,因为会感受到彼此的生存!威胁到彼此个体! 我现在了解了,我完全懂伊露莉所说的生存的威胁感是什么意思了。 杉森也是马上就脸色发白起来。是啊!没错,当我看到另一个我的时候,会有一股莫名至极的恐惧感。同时,还想将另一个我除之而后快。但是我们没有展开一场激烈争斗的原因是,没错,就是我们很幸运有伊露莉和卡尔在我们一行人之中。所以我们才能冷静沉着地应付这件事情。可是,涅克斯那一行人里,有像伊露莉或卡尔这样冷静的人物吗? 伊露莉立即转了身子,丢下一句: “我马上回来。” 然后她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剩下的我们,为了避免看到彼此不安的表情,于是有的看看天空,有的在望着营火发呆、真是的,那一群二十多个的家伙,万一碰到了和我们一样的事情,不知道会不会一下子变成八十几个人出来。 如果这种情况,一定会发生可怕的战斗。那么,被卷入这场战斗的蕾妮会变成什么样子呢?这些混蛋们! 杰伦特忍不住说道: “我们举着火把去吧!如果没发生什么事的话,再逃回来就好。 可是,如果发生了什么事,要把蕾妮救出来才行。没有谁知道在战士们厮杀的时候,身陷其中的蕾妮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可是……如果在这里让他们逃掉的话,以后就更难救出蕾妮了。现在我们的行踪还没有被发现,救出蕾妮的可能性还很大,但是我们的行踪如果被发现的话,他们便会提高警戒,到时候要救蕾妮就难如登天了。” 卡尔慎重行事的回答,让杰伦特露出一副不满的表情。于是卡尔突然用一种小心翼翼的口吻,问道: “等一下,难道你现在是以德菲力权杖的身份在说话?” 杰伦特摇了摇头。 “不,不是的。我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德菲力没有给我任何的指示。我虽然想去,但是我没有得到德菲力的确认。这个我可以分得很清楚。德菲力并没有给我任何承诺。” “这样子吗?嗯,那么虽然有些不放心,不过我们还是等谢蕾妮尔小姐回来再说吧。可是我们要做一下准备。喂,费西佛老弟,尼德法老弟!” “知道了。要做好随时可以出发的准备?” “嗯。” 我和杉森卷起了毯子,整理行李。把马匹们弄醒,装上马鞍。马儿们都发出鸣声抗议,可是现在没有空间去理会它们的抗议了。我们一边安抚马儿,一边整理行李,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过了不久,如同在黑暗中滑行的伊露莉出现了。 “请大家起身吧。发生了很严重的事。” 伊露莉一现身就说了这句话。我们都讶异地看着伊露莉。伊露莉的脸上,该怎么说呢,好像马上就要哭了出来的表情和极度恐惧惊吓的表情各接一半,混杂在一块。虽然是很罕见的表情,但那并不是我所熟悉的伊露莉的表情。我们没说话,叫醒了妮莉亚后,就跨上了马匹。妮莉亚揉着眼说: “咦,怎么了?还是半夜呢……” 杉森立刻回答她: “涅克斯他们那边发生事情了,我们必须快点赶去。” 妮莉亚张大了眼,一下子就跳到马背上去了。大家都上了马之后,伊露莉要我和杉森拿出剑来,然后她马上就施展了法术: “Light!”(光明术!) 施法做了二次光明术之后,杉森的长剑和我的巨剑马上就闪闪发出光芒来。从剑身发出的亮光,让我们可以行走在森林道路间。 伊露莉和妮莉亚骑的黑夜鹰率先出发,然后是我和杉森举着剑开始前进,最后是卡尔和杰伦特跟在后面。 我们一面奔驰,从剑身发出的青白光芒使四周的森林景物变成一幅诡异的模样。而且在这个恐怖的森林中奔驰的我们,看起来并不像是人类在奔驰。前面是举着发光的剑身的两名骑土,跟着的男子及女子都显出阴森可怖的面庞,好像一群亡灵在森林中疾走一般。 但是我们都没有任何交谈,只是尽快地在这黑暗的森林中行进着,喷喷咯咯…… 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不知道走了多久。 好像从远方随着风声传来了微弱的呻吟声。怎么会有呻吟声呢?我们更是加快了速度。然后眼前突然一亮,我们走到了森林中的一片空地上。 “唔呃!” 前面的妮莉亚喊了一声,在我们的面前正是一幕悲惨至极的惨剧现场,凌乱地呈现在眼前。 那是自己杀死自己的惨剧现场。 这到了会让人晕厥的地步。营火虽然已被泥土覆盖熄掉了,但是周围还有许多东西在着火,照亮了这片空地。这其中竟然有的火光是在尸体上燃烧着的。在宽广的空地上到处沾染了血迹,空气中充斥着血腥的气味,到了让人无法呼吸的地步。 但是比这些还惨的是,令人不忍卒睹的数十具一模一样的尸体横躺在地上的模样。 那个模样就好像好几十对的双胞胎彼此厮杀之后的惨状,有一模一样的人,互相用刀插入对方的心脏,倒下而死。有更多对长得一样的人,横死在各处。而且他们都像是就算对其他人也下不了这种毒手;可是却都对自己犯下这种不可原谅的错误。很多尸体的脸都被划得乱七八糟。 是啊,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样,这世界上最可怕又最令人憎恶的敌人模样,真的是会看不下去。但是我现在看到的这一幕画面又算什么呢?有一个人乱刀挥砍对方的脸庞,结果背后中了一刀,然而他倒下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要亲吻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但是这两张脸孔是一模一样的。 妮莉亚从马上跳了下来,立刻转身跑掉。 “唔呕!” 真是的,吐得太大声了吧!我也快要吐出来了。我费力地忍住身体的不适,从马上下来。杉森已经潇洒地向前走了过去。杉森看了看四周,马上将手伸到一个躺在地上的尸体怀中。 我以为杉森要翻找他身上的东西,就在我差点要吐出来的时候,杉森突然大叫说: “还活着!杰伦特!” 杰伦特面色惨白,颤抖着走了过去。他走到杉森指的那个人身边,马上开始祈祷。全身冒汗的杰伦特说: “怎么会这样……我的睡眠不足,所以无法集中精神呢……而且他的情形太严重了。” “你尽力就好了。拜托你了。” 我和卡尔走到杰伦特的身边。果然在那群尸体中,有一名还在喘息着的男子。可是看来救活的希望不大。他是被攻击到心脏部位,到现在还从胸口流出血来。杰伦特将发光的手盖在他的心脏部位,他马上就弹了起来。我们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再仔细一看,原来刚才是施法术而引起的痉挛。杰伦特绝望地说道: “这个人已经没有希望了。” 但是这时,杉森马上对着那个人大叫说…… “喂,蕾妮,蕾妮怎么了?那个红发女孩啊!” “咯咯咯!” 这名男子发出了一阵可怕的咳嗽后,张开了眼。但是他好像什么也看不见,眼睛完全对不准焦距。男子用非常微弱的声音说道: “是……复制怪……呃啊!” “笨蛋!不是复制怪!那是你们自己啊!红发少女,红发少女到底怎么了?” 杉森虽然大吼大叫了一番,那名男子似乎什么也听不到,只是不断地呻吟。杉森正咬牙切齿的时候,男子突然伸出手臂抓住杉森的咽喉。 男子仰起了上半身,身上一面涌出了大量鲜血,一面大叫: “复,复制怪!出,出去,快离开这片森林!这森林是死亡的……” 男子身上涌出的血喷到了杉森的脸上。但是男子没把话说完就倒地不起了。杰伦特放开手,摇摇头。 “可恶!” 杉森一面说,一面握着拳头向地面一击。但是他马上又站了起来,开始翻找其他的尸体。卡尔大大吁了一口气,调匀呼吸之后说道: “我们分散开来找看看吧,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痕迹遗留下来。” 然后卡尔就走掉了。伊露莉也静静地移动脚步。可是我一动也不动。要我在这群自相残杀的巨大尸体堆中寻找什么痕迹呢?真是的! 杉森在嘀咕着,他说: “他们好像很喜欢复制怪呢!这些愚蠢家伙!哪有死了以后,还保有原来模样的复制怪呢?事实摆在眼前,却还是互相厮杀到底!不,是自己对自己自相残杀到底!” “费西佛老弟,你能不能安静点?” 卡尔虽然压低了声音说话,却是带有恫吓的意味的。杉森虽然磨着牙,一副不甘愿的样子,但还是闭上了嘴。大家的神经都绷紧得不能再紧了。 “这些混蛋家伙,全部都要将自己置于死地般地攻击自己……” “费西佛老弟!” 我好像快晕倒了,鼻子一直在呼吸着,但空气里头,好像有一半的成分都是血。连嘴巴都感觉到血的味道了。我呼吸困难地向前走去。 蕾妮呢?港口的少女呢? 什么东西软软的? 脚好像踩到什么东西,我正踩到某个男子的手,但是手上面的手臂却不见了。 我抬起头,吓人的火势好似要将这片森林染上红色。我把头抬得更高了,连俯视着我的树叶和树枝也好似着了火般地红。 “呃啊……呃啊……呃啊!” “尼德法老弟?” 我的脑袋在发昏发胀。我什么话也听不到。天空好似在旋转般。我扯着头发向天空大喊: “呃啊啊啊啊!” “这里有涅克斯的尸体。但是都被彻底地乱砍了一番。” “总共有三具吧?” “嗯,其他的人最多有五具一样的尸体。从这个推算起来,他们应该最少分裂了五次的样子。” 卡尔揉了揉眼,用疲倦的声音说道: “嗯,这么说来,就是至少还有两个涅克斯活着的意思喽。” “但是可疑的地方是马夫。啊,大家记得那名马夫吧?就是那名涅克斯的忠实随从。那名马夫的尸体完全没有被发现。蕾妮的尸体也没看到。” 卡尔回了一下头。我也随着卡尔的视线,把头转了过去。 太阳已经升起。森林如同昨日般,到处都是光束像柱子般伫立其间。清晨时分的太阳比较低,射出的光束斜斜地切开了这虚幻的空间。然而在这美丽森林中的空地上,却堆着我们昨晚熬夜收集起来的大量尸体。 杰伦特站在空地旁,正在祈祷什么的样子。伊露莉则是站在杰伦特旁边,在等着他祈祷结束。不一会儿,杰伦特就结束了祈祷,然后伊露莉马上开始施展法术。 “经由破灭来歌颂永生的力量,以破坏获取生存的力量啊!请接纳他们不幸的身躯,让他们同归在您的生命之中吧!” 唔啊啊啊!就像稻草堆在火柴点燃时,遇上风势的那一刹那,尸体堆突然一瞬间开始烧了起来。杰伦特被火势吓到慌张地倒退了几步,伊露莉则是慢慢地退后。迷漫的烟雾和燃烧腐尸的味道,差一点让人吐了出来。 卡尔看到了这副光景,咋舌说道: “这种烟雾,在附近的人一定都可以察觉得到。不过也没有别的法子了。总比放任着尸体被动物吃掉好吧。” 杉森用感叹的表情看着卡尔,然后再一次把头转过去。他说: “没有发现蕾妮,也没有瞧见那名马夫的踪影,他们两个会不会没有发生分裂呢?” “不是的,费西佛老弟。我们昨天也才经历过了,如果一行人当中,有一个人对自我起了疑心的话,所有人都会遭遇到那样的现象,不是吗?” 卡尔一边说,一边看着靠在我膝盖上的妮莉亚。妮莉亚昨晚整夜都像发了疯似地,又哭又闹,大吼大叫。现在她已经是精神恍惚的状态了。我一边拨开她黏在脸颊上的头发,一边说: “是啊,而且一行人之中,只要有一个人知道怎么回事,就像我们的伊露莉,是吧?没错,就会回复到原来的状态了。” 卡尔点了点头。 “就是啊。这么说来,要怎么推论呢?虽然蕾妮和那名马夫也已经分裂过了,不过到战斗未了的时候,有人知道了原因后,他们就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了吗?” “好像是这样。所以才停止了这场战斗。” 杉森点了点头,我苦笑看着手上戴的OPG。这是从涅克斯手上收回来的。涅克斯的尸体共有三具,其中两具的手套虽然已被拿走,但其中有一具留下来。那一具尸体是躺在空地的最边缘,不太容易发现得到的地方。这个涅克斯的背部中了箭而倒地不起。大概就是因为这样,这具涅克斯尸体手上的OPG才被留了下来吧。我虽然一点也不想戴上它…… 我举起了戴上OPG手套的手说: “两具涅克斯手上的OPG手套被拔走了,这意味着什么呢?” 此时,伊露莉往这边走了过来,她说: “应该是活下来的人拿走了吧。可能不只三个人吧?” 我们看着伊露莉。伊露莉的脸上找不到任何一丝疲倦的神态。 她以一如往昔般的身手,坐到我们旁江的石头上说道: “从战斗几乎已经结束的观点来看,不论是谁都可以掌握这个事件的状况。说不定就如同杉森所说的,他们看到了死亡后的尸体模样并没有改变,也就有可能想到这不是复制怪在作怪,而是他们自己本身。” “说得很有道理。” “好!那么我们可以推测出在他们知道了状况后,于是就不再发生自我分裂了。可能再度回复了单一的原始状态。但是死掉的人是没办法再回复到原状的。还记得在我们到达之前,那名还活着的男子吗?那名男子是单一的个体。” 卡尔点了点头。伊露莉冷静地回答: “也许在当时,除了涅克斯外,还有三个人活了下来,是不是?从找不到蕾妮小姐的尸体看来,我推测蕾妮还活着。还有那名马夫的尸体也没瞧见。所以活着的有两个,可是OPG少了两双。他们是不可能给身为俘虏的蕾妮戴OPG的,所以是那名马夫和另外一个人拿走了OPG。” “没错,但是应该还有其他人活着。” “这样的话,为什么留下了一双OPG呢?” “那个最后的一具尸体是躺在不容易发现的地方。” “嗯……卡尔您认为是因为没被找到的关系吗?” “是的。大概是这个令人打冷颤的景像,让人巴不得一刻也不停留,飞快地要逃离现场,没有心情去收拾残局吧。” “啊,大概是这样吧。” 听了卡尔和伊露莉的对话,好像这世上没有所谓解决不了的事,只要冷静地讨论过后,什么事都可以解决,所有的疑问就会烟消云散一样。 杉森动了动鼻子说道: “嗯,反正他们死了相当多人了,现在我们这边的胜算比较大。我们赶快去追赶他们,救出蕾妮。各位意下如何?” 卡尔点了点头,说道: “说得一点都没错,但是我还有一个疑问解不开。” “什么?是什么疑问?” “涅克斯为什么不是向褐色山脉的方向行进,而是进入了永恒森林呢?” “我这样回答虽然有点没大脑,不过有一个很简单的解决方法,就是把涅克斯抓起来,严刑拷打问他不就得了?” “呵呵,真是的。我知道了,弗西佛老弟。” 我们把从堆积如山的尸体中找到的武器收集起来,放在一个地方。大家都有各自的武器,所以我们并没有多拿其他武器,而是带了一些钱和食物上路。全身无力的妮莉亚起了身,拿了几把匕首和刀子。她拿起一些短剑细看之后,面带愁容地说道: “这些人是盗贼公会的人没错。有一些人还是我认识的人。” “是这样的吗?” “是的。我还记得这些匕首。哦哦,来到如此遥远地方的暗夜绅士们竟遭受到了集体屠杀的事件。而且还是自己杀死了自己。” 妮莉亚突然勇猛地说道: “这个叫涅克斯的混蛋。我要杀了他!” 没有其他人回应她。妮莉亚好像也不期待有什么回答似地,郁卒地上了马。 “伊露莉,我坐后面。我没有力气骑马了。” “我知道了。” 所以是伊露莉在控制缰绳,妮莉亚坐在后面。我们全都骑上马后,不去管还在燃烧的尸体堆,慢慢开始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是这里!” 伊露莉手指着折断的树枝,以及被刀子乱砍过后的灌木丛的方向。我们一致地点头后,往那个方向缓缓地走了过去。 伊露莉走走停停,有时将身体倾斜出马身,看着地上的泥土。真是才能不凡的的精灵啊!伊露莉几乎是将上半身整个弯了下来,察看着地面。她说: “是啊,这些小脚印一定是蕾妮的。看来他们并没有骑马。” “是用跑的离开的?” “是的。我还看到一些穿插其中的几个不同脚印。我判断蕾妮是被几名男子拖走的。” “嗯。虽然我们花了一些时间将尸体聚集起来,不过他们如果是往那个方向用徒步走的话,应该不难抓住他们才是。大家都很疲倦了,不过还是请你们打起精神来吧!” 我们一致向前奔驰而去。 我向后看了一眼,森林的树木群中升起了一片浓黑的烟雾。半兽人和复仇之神华伦查啊,碰上了自己杀死自己,该怎么报仇呢? 对于他们悲哀的死亡,请给予他们一些冥福吧。 在我们追赶的路上,我时时刻刻一直在注意杰伦特。杰伦特的脸上有好一段时间明摆着‘我正在做一项伟大思考’的表情。他最后终于开口说话了。他说: “我想到了一件事。” 卡尔打算让他接下去说完,所以回答: “你说说看吧。” “好,那个,我是指分裂的这件事,就是昨天发生在我们身上,也发生在那些不幸的人身上的那件事。” “是的。那又怎样了?” “是啊!所以说,啊,很明显地,记忆也都被分割了。也就是说,被分裂成几个个体后,每个个体都带着各自的一部分记忆喽?” “没错!” 杰伦特一边骑着马,一边说话,似乎有些吃力的样子。他集中注意力看着前面,无法看着卡尔说话。杰伦特继续说: “那么涅克斯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你的意思是?” “那个,有三名涅克斯死掉了,不是吗?那么对活下来的涅克斯来说,是永远丧失了那死去的三名涅克斯的记忆喽?” 卡尔眨了眨眼。然后不一会儿,他又眯起了眼睛说道: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因为至少分裂了五次,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他应该是丧失了五分之三的记忆了。” “是的。在这种状态下,他还能像正常人一样地行动吗?” “很难吧。” “嗯,总之我们愈早找到他愈好。要快如骑警捕捉驯鹿,老鹰猎捕黄鹂般地迅速。” 杰伦特一面说,一面向前奔驰了起来。啊,这个人真是的。哈哈! 午后的阳光,只有在那一道道强烈的光线底下才感受得到。我们在光束间穿梭奔驰。伊露莉是完全一副非常坚定的模样。她头也不回地一直向前奔驰而去。 “这个方向没错,而且他们是不久前才经过这里的。” 然后伊露莉几乎是用飞的在疾驰。她后面的妮莉亚在喘着气。 杉森和我虽然也在赶路,不过像是骑警在捕捉驯鹿般疾驰的杰伦特的模样才是真的令人瞠目结舌。杰伦特在极度黑白分明的森林之中穿纷,袍子的衣角随之扬起的景像,相当令人感动。如果不去在意他那张苍白的脸色的话。 “真,真是的。为什么我一开始冒险,就碰到了这么困难的事?从神临地开始,到这永恒森林也是,我第一次骑马竟是在森林里开始的。” 他的抱怨也不无道理。在森林中骑马奔驰是很辛苦的事,特别是杰米妮,它吃了很多苦,因为刚找回OPG的我还尚未熟悉力量的拿捏,抓缰绳的手很难掌控得好。 超过一人可合抱的树木群可以说是很大的障碍物,并且地面高低起伏。马儿们喘着大气在奔跑着。黑夜鹰载着两位苗条的女生,不像是太吃力。不,是因为精灵在骑的关系吗?那匹黑马带领着其他马匹前行,似乎还行有余力的样子。 我们在咻咻擦肩而过的粗大树群和闪耀之后即刻消失的林间阳光之中奔驰着。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在哭喊着,像是要插入心窝里一般的疾风,将我的皮肤吹得紧皱,我们就在这种惊人的速度中,向前奔驰了好一段时间。 唰唰唰唰。 传来了一阵阵震耳欲聋的水声,好像连土地都在晃动。犹如天空把大地当做鼓,在演奏着极不协调的旋律一般。 然后伊露莉突然停了下来,她后面的四个人也依序停了下来。 我们停在森林的最末端,高耸的峭壁之上。在峭壁的下方,覆盖了一大片像是绿色绒般绵延至地平线之外的森林。然后在这片树林中,穿插了一条江水横亘在其间。 峭壁上的风咆哮似地吹来。哗哗哗哗! 那是一条溪谷。下面的江水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下的雨而增加了水量。嗯?好奇怪,昨天的雨水会留到现在吗?不,不是的。像这样的巨大森林,应该有很丰沛的含水量才是。不然的话,也许这是一条本来就很澎湃汹涌的河流吧?江水不断发出宏亮的声响。哗哗哗哗。 但是我们并没有看着那一片无止尽的山林,也没有在看水势浩大的江水,而是看着正在我们左手边直泻而下的瀑布。 我们左手边还有一片比我们站着的峭壁还更高耸的峭壁。那片峭壁好似没有尽头般,一直向上延伸。在那片峭壁的中间,有一个洞,瀑布便是从那里倾泻而下。 瀑布大得壮观。可是和后面的那片峭壁相较之下,便显得小了些。就好像从一大片城墙的某个排水口,流出的细长的水流一般,但是实际上是非常壮观的瀑布。 它的宽度,少说也有数十肘,高度也有数百肘吧。往下方的池子倾泻而下的水流像是在敲打着大地。由于从下方溅起了浓浓的水气,像浓雾一般包住我们的脚,在这团云气间,我们突然看到了一潭池子的模样。那潭池子就是江水的源头。 洞穴像是浑然天成,但是洞口处有明显的人为痕迹。两边伫立的巨大石柱和在入口上方像大梁般堆积着的石材等等,一看就知道是人工制造的。但是在这样的峭壁中是如何施工的呢?而且还是在瀑布湍急直下的地方。 卡尔大叫了一声。 “……!” “什么?你说什么?” “……!” 卡尔分明比刚才叫得更大声了。可是瀑布的声音完全把卡尔的声音给盖住了,一点也听不到。伊露莉看了看卡尔,头低下了一会儿,便开始施法。伊露莉念咒的声音也完全听不到。但是过了不久,瀑布声音变小了许多,那时卡尔涨红着脸,大声叫喊道: “我是说瀑布好大哦!” 大叫的卡尔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往后退,而我们其他人也惊讶地看着卡尔。妮莉亚开始咯咯笑了起来,伊露莉则微笑了一下,说: “我请风精帮忙,把瀑布的声音变小了。” 卡尔红着脸说道: “啊,是吗?谢谢。那么我们该往哪里走?” 伊露莉看了看两边,马上就指着瀑布旁边往上走的路。 “这里吧。看到那儿滚下来的石头了吗?它脱离了原位,底下沾满了泥土。” 看也看不到的东西,还要假装看见了,真是去死算了。她是说某个小石子吧?杉森虽然在点头,但我肯定他一定也不知道是哪一块石头。如果不是这样,那他怎么会看着和伊露莉所指的方向完全不同的地方呢?卡尔说道: “好吧,那么我们就走上去吧。” 然后伊露莉送走了风精后,马上又听到了瀑布宣泄的巨响,已经到了会影响听力的地步了。 峭壁边的路非常陡峭,石子很多,马匹们爬坡相当吃力。所以我们下了马,拉着马儿往上走。有时候马匹因为滚动的石头而拐到脚,差点跌落下去,惊险万分。往瀑布方向掉落的石子,就直接消失在那片水气浓雾中。如果是我掉下去的话呢?大概在掉到底之前,就已经魂飞魄散了。 我们一直拉着马匹行走,历经艰难到达了山顶后,全都精疲力尽、无法动弹了。但是我还是可以体会得到OPG回到我身边的感觉。那匹笨马杰米妮,干脆任我摆布,一点劲也没使出来。这匹可恶的马! 第五章 斥骂、尖叫、用力喊叫声。总之,我是什么声音都试尽了,都喊过了,可是却都完全被瀑布声给掩盖过去,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其他人也看起来像是说尽了各式各样的话,而我们的马也像是各自按照它们的意思,在噗噜噜地叫着。只是我们一点儿声音也听不到。 我们一登到瀑布上方的峭壁上面,便全都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动了。 “呼呼。” 杉森粗声粗气的呼吸声很清楚地传来。呼,到这上面来之后,瀑布声音稍微有些减弱了。而我们的马也全都浑身是汗,从身上冒出了热气的白烟。妮莉亚可能是因为身体很轻,所以她甚至是一副不怎么疲倦的表情,伊露莉也是一样。可是杰伦特却干脆整个人都躺在地上了。 “呼,呼!天空的颜色原本就是这个样子吗?” “听说偶尔会转变成这个样子。” “嗯,是吗?呼呼。什么时候呢?” “听说大概都是在快死的时候才会如此。” “不行!呼呼!我连亲吻都还没有亲吻过呢!” “……你不是祭司吗?” “难道祭司就没有嘴唇吗?” 随即,妮莉亚一面笑着,一面弯腰靠到躺在地上的杰伦特上方,目光像是在说“在我眼里透露着很不一样的涵义吧?”杰伦特倒吸了一口气,急忙遮掩住他的脸,于是他就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痛苦不已。让杰伦特陷入这种痛苦地步的妮莉亚嘻嘻笑着环顾了一下四周。她突然间指着一个方向,说道: “你们看那边!” “我不要看!我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杉森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转头过去。 我们现在坐着的地方,是峭壁上面的一片广阔的平地,我看见在与这平地另一头的山顶相接的地方,矗立着建筑物的废墟。在倾倒的围墙和残破的建筑物之间,依稀可以见到一些直立着的柱子等东西。而且还可以看到有几个房间仍旧按原样遗留了下来,不过已经满是藤蔓攀爬在上面了。 即使因为倾倒之后已不见它原有的外观,但是由残留的建筑物看来,我觉得它原本应该是一栋非常巨大的建筑物。我再仔细一看,在地上有看起来像是建筑物地基的几条直线。而且有一条直线甚至还直伸到我们坐着的地方附近。也就是说,这原本是一栋矗立在峭壁正上方的巨大建筑物喽! 卡尔面带着几近于瞠目结舌的表情,说道: “这栋建筑物,原本到底有多大啊?” “这一定是栋非常雄伟的建筑物吧。简直就大得像是座城堡。啊,对了。说不定真的是座城堡哦。这后面被峭壁挡住去路,所以作为城堡是蛮不错的……等等,可是在这种森林之中为什么会建城堡呢?” “在这里确实没有必要建城堡,这里既没有村庄,也没有道路。在这种一望无际的森林里……啊!” 卡尔突然间转头问杰伦特: “钦柏先生,你说过这里本来不是森林,对吧?” “咦?啊,是的,在三百年前是没有森林。” 卡尔随即点头说道: “那么这里很有可能在三百年前,是哈修泰尔家族的城堡!” “啊,原来如此。” 我们突然间笼罩在一股庄严的气氛之中。我突然感觉像是回到路坦尼欧大王和亨德列克疾驰着马匹,吟诵梦想的时代。原来这里正是三百年前哈修泰尔公爵所住过的地方。而且当时被路坦尼欧大王击退的神龙王可能是被带到此地吧。那时候这个地方应该不是森林,受了重伤的神龙王被移到这天涯海角的城堡里。而路坦尼欧大王在过了魔法之秋后,那年的初雪一下,他就无法追踪而来了。然而三百年过去,虽然追踪的对象不一样,但我们却终究还是到达此地了。 我们仔细看着那倾倒的城堡,看了好一阵子。神龙王那个时候身处此地,一定是既痛苦,又充满了无限的报仇心。当时天空可能正在下着雪,神龙王它在这无尽宽广的瀑布上方,凝望着南方,投射出如火般炽热的目光。 卡尔叹了一大口气之后,说道: “好了,我们动身吧。该去找蕾妮了。谢蕾妮尔小姐?” 伊露莉点头答道: “我去找寻他们路过的痕迹。各位请先在这儿喘口气休息一下。” 接着,伊露莉就立刻敏捷地走了。 我看完了倾倒的城堡之后,转头去看它下面那片无限延伸的树海。一直延伸到地平面的另一端为止,全都是树木。既看不到裸露出的泥土,也瞧不见任何一颗岩石。我一眼望去,全是青绿的树叶。 或许除了我们现在所坐的地方以外,似乎都没有看得到天空的地方了。没想到竟然会有如此多的常绿树。这样给人仿佛像是季节颠倒了的感觉。这就是永恒森林! “这里的树木好像都不会死的样子。我完全都看不到有泥土的地方。” 杰伦特起身坐着,答道: “因为这里是永恒森林。啊!对了。” 杰伦特看着卡尔说道: “我想到昨天的事。我不是曾经说过进来永恒森林的人会渐渐消失吗?” “是的,你曾经这么说过。” 杰伦特干咳了好几次,说道: “会不会是这个样子啊?进到这里之后再出去的人,只要每怀疑自己一次就会渐渐被分离。所以记忆就会一个个分散,成为零碎片段,最后消失不见,会不会是这样呢?” 卡尔点头说道: “事实上我也正觉得是这样。” “是。可是我们因伊露莉小姐的帮忙,而得以找回我们自己。这么说来,我们如今即使出了这片森林也不会有什么事发生,不是吗?” “呵呵。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太好了。现在没有确实的证据,我无法说些什么,不过再怎么说,如果德菲力不是要引导我们去送死,那可能就是她考虑到我们当中有一个精灵在吧。” “是,或许是吧。幸好有伊露莉帮忙。” “那时你一定很担心吧。” “是的。因为是我主张应该要进来这里的。” “啊啊……没事了。我们是为了救出蕾妮而自愿进来这里的。你不要太多虑。” “谢谢您这么说。哈哈哈。” 杉森听了他们两个人的对话之后,立即露出了心安的表情。嗯?原来是这个样子啊。我们真是太幸运了。庆幸的是,还好我们有伊露莉在。 这时候,传来了伊露莉的说话声: “我找到他们路过的痕迹了。” 我们站在崩塌了的城墙之间,面带为难的表情看了看下面。我没有自信地说: “要不要我来试看看?” “不要说是你,就算是十只食人魔恐怕也很难移得开。” 说的也是。因为这石头实在是太大了。 我们现在站着的地方,可能原本是城堡的地下室。这里本来应该是比地面还低的地方,如今却因为倒塌下来的石头,以及经过三百年岁月的堆积,地下室等于是几乎整个都被埋了起来的状态。不过,伊露莉就在这里的泥尘中发现到脚印。 沿着脚印看去,随即有非常多的岩石挡住了我们。那些岩石不是只有一两块,看起来像是原本建筑物的一部分的石材满满地堆积着,高度有一个人的好几倍高。这底下一定原本有个大洞,有人进去之后,就想办法让上面建筑物残留的石材和岩石都塌陷下来。 伊露莉点头说道: “是。这些石头应该是不久前才倒塌的。塌陷下来时,在岩石上所刮出的刮痕,这些白色的刮痕都还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一定是涅克斯一行人进到这下面某个地方之后,制造出某种撞击力,让上面的围墙和建筑物残留的石材都塌陷了下来。” 卡尔深皱起眉头,并且说: “真是糟糕!如果下面全都坍塌了,他们存活的希望恐怕不大。” 伊露莉闭上眼睛,开始施法。过了不久之后,她说道: “我问过风精了。根据进去过石头缝里的风精说,这下面的空间似乎非常大。而且下面的空间几乎都没有被破坏。只有上面被堵塞住而已。” “是吗?嗯。这么说来,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应该没有被压死。真是太好了。不过,如果没有出口,那在这下面就等于跟死没两样了。” 伊露莉点了点头,说道: “看来这岩石一定是没办法移开的。如果用魔法破坏岩石的话,下面会很危险。说不定下面整个都会崩塌掉。而且这些岩石又大又多,能不能移得开都还是个问题。” 她说得没有错。这到底算什么呀?可以说简直跟座山一样大了。我们烦恼地瞪着那些岩石。如果要把这些岩石安全移开,恐怕需要叫来数百个工人,花几年的时间才可以哦! 我们不得已,只好绕着周围查看是不是有别的出入口。可是根本看不到有其他出入口。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我们又聚在岩石堆前面,互望着彼此,垂头丧气着。 这时候,妮莉亚弹了一下手指头,说道: “下面的瀑布!” “嗯?” “下面的瀑布不是从地里面流出来的吗?说不定和这底下的某个地方相连结。这么湍急的瀑布应该是会有很大的空间才对。我们进到瀑布的洞里去探看一下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说道: “好,妮莉亚,你等一下。我从现在开始努力练习从山上往下跳。到傍晚的时候,可能我的腋下就会长出一对翅膀吧。变成一只在瀑布上面飞翔的美丽小鸟……” “真是的,我是说去探看一下!看看是不是可以进去!我觉得在那下面的瀑布洞里应该有路吧。我们不是看到有柱子等等人工的东西吗?” 卡尔苦恼了一会儿之后便说道: “可是要如何去探看呢?” 妮莉亚开始很快地翻找她的行囊,不久,我们就全都来到峭壁边上了。 我们站在瀑布涌现出来的洞口正上方。杉森和我争了好一阵子——“应该是再左边一点才对!”“不对!是在这里啦!”“你是眼睛有斜视吗?”“你这是在跟谁说话呀!”最后是伊露莉的一句话:“稍微往右一点”决定了位置。 接着,妮莉亚把绳子丢给我。我将绳子绑在腰上,剩下的绳子卷成圆圈状,拿在我的一只手上。绳子的另一头则是紧紧绑在妮莉亚的腰上。而杉森、杰伦特和卡尔他们则是紧抓着我的身体。伊露莉为了预防万一,妮莉亚如果不小心坠落的时候,她准备在峭壁旁边用魔法。 “可是,为什么是妮莉亚你下去探看呢?” “因为我比较轻嘛!” 妮莉亚简短回答之后,就抓住了绳子。她在峭壁边缘往下看了一下,就噘起嘴唇“嘘”地吹了一声口哨。 随即她紧抓着绳子,悬吊在峭壁上。 “好,可以了。修奇!放绳子。” 妮莉亚被吊往峭壁下方。我紧抓着绳子,一点一点地放掉。幸好妮莉亚的体重只不过像是一个汲井水的吊桶重量。然而,稍有差池就大事不妙了。我很慎重地放开绳子。 伊露莉在峭壁边缘看着下面说: “慢慢地放。是。再放一点……方向很正确。是。就这样继续放,慢慢地,不要摇晃……” 不久之后,伊露莉举起了她的手。我把剩下的绳子缠绕起来,不再放掉。 我就这样站了好一阵子。就在我无聊得想问话的时候,一直往下望的伊露莉又再做了一个手势。 “请拉上来。慢慢地拉。” 我把绳索往上拉。可能妮莉亚是一边收拉绳子一边上来的,所以很快就回到上面来了。她上来之后马上说: “哇啊,我冷得快冻死了。” 妮莉亚颤抖个不停,她的裤子被瀑布涌出的水珠溅湿了。杉森点了点头,说道: “峭壁边风一定很大吧?飞溅出来的水花一定很多吧?” “呃呃,是啊。我都快冻死了。不过我很幸运。” “你的意思是?” “下面有路。在水流出来的水路两旁,有二条稍微高起的平坦的路。里面太黑了,我看不清楚,不过从路的样子看来,一定是一条可以通到深处的路。” “是吗?那就太好了!” 下面的空间到底有多大,尚不得而知。由峭壁的宽度看来,里面应该是大到足以容纳一个城市。我们准备好可以当作燃料的柴棍,要不然,或许我们会在那里面饿死也说不定。 接下来,我们的马是个问题。不过,这个问题被简单地处理掉了。伊露莉到理选旁边,对它说: “把你的朋友们带到安全的地方等着。我一叫唤,就要跑回来。” 理选点了点头,不过我们并没有因此惊讶。只有杰伦特露出非常讶异的表情。 “马竟然听得懂人话!可是我却不懂马话!” 接着,我们准备下去。这是最为困难的部分。要下去一定得绑绳子,可是周围是空地,没有可以绑绳子的地方。如果绑在远处森林里的树木上,绳子不够长。我想了一下,从森林里砍了一根树干,做成绑马的那种马桩,立在峭壁上面。杰伦特看到这马桩好像不怎么牢固,这会儿开始怀疑我的良心。 为了要让马桩牢固,杉森用身体当槌子狠狠地钉了下去,结果还因此惨叫了好几声。然后再把绳子很牢固地紧紧捆绑,再垂到峭壁下。杉森看着绳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如果这条绳子断了,我们就无法上下通行了,他妈的。” 卡尔微笑着说: “既然这条绳子现在还在,我们随时都可以从下面上来啊。” 我们个个都露出了笑容。妮莉亚首先把绳子绑在腰上,然后就下去了。我们顺着峭壁往下看。 妮莉亚轻而易举地下到了下方。她下去峭壁,就好像走平地一样,嗯,真是厉害呀!就在她看起来像是快要掉进瀑布里面的那一瞬间,妮莉亚就消失在峭壁里了。 接着,绳子就松开来了。看来她很顺利地下去了。之后,卡尔、伊露莉、杰伦特都依序下去了。接下来应该要下去,却还坚持不要先下去的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杉森用沉重的表情说道: “要不要丢铜板决定啊?” “算了。我先下去。” 我把绳子系在腰际,剩下的绳子垂到峭壁。然后牢牢地抓着绳子,下了峭壁。我一边踢峭壁,一边换手抓着绳子往下掉。因为地心引力的关系,几乎不用什么力气,很容易就下去了。只是下面湍急涌出的瀑布的巨大声响,使我不禁毛骨悚然,感觉不是很好。 我左手一放,抓着右手下面的绳子部分,再右手放开,抓住左手下面的绳子,并且用脚轻踢峭壁,尽量不要去撞到,过了一会儿,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瀑布声,溅起来的水花把我的裤子都弄湿了。接着,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很巨大的洞口。 在洞口中间,水不断涌出,但是水的两边确实是有路。先下去的一行人在那里向我伸出他们的手。我抓住卡尔的手,很简单地就进到里面了。就在我的左边,流着一道可怕的湍急水流,根本听不到其他的声音。所以我只能露出微笑,然后松开绳子。 绳子慢慢地升上去。嗯。现在只要杉森也下来就可以了。我们用手塞住耳朵等杉森出现。可是等了好久,还是不见杉森的踪影。 我忍不住到洞口伸出头去看上面。杉森好像是这时候才从峭壁边缘下来的样子。我虽然想对他大喊,但是什么也听不到,只好算了。 杉森看起来像是决心让自己确实安全下来。他每踩一步简直花了一分钟之久。换手的时间也是差不多一分钟。拜托,他也太夸张了吧? 在漫长的等待之后,杉森终于出现在洞口前面了。我抓住杉森的手臂,拉往后面。我对杉森露出很生气的表情,不过我随即作罢。 因为杉森已经露出一副惊吓不已的脸孔。 我将事先准备好的柴棍点上了火。然后我拿着火把走在最前头。 那条不断涌出的瀑布水路既笔直又长。我们走了很久还是一直听到瀑布的轰然声响。因为整个峭壁发出了回音,所以在里面的我们一直听到那声音。往里面走了好久,才好不容易得以听到彼此的说话声音。我首先对杉森说道: “喂,刚才你为什么时间拖得那么久才下来?” 我并没有说得很大声,但是却响起很大的声音,使我吓了一大跳。杉森嘟嚷着: “你这家伙,我溜绳索通常都是这样慢吞吞的啦!真是的,我在故乡受训的时候,也常在溜绳索时被部下嘲讽。” 不过,杉森立刻转为自豪不已的表情,说道: “可是他们如果看到现在的我,应该就不会再嘲笑我了吧?他们之中有谁曾经在这么湍急的瀑布上溜过绳索呀?” “这里这么多人都做过。有什么好炫耀的?” 杉森对我做出一个很凶恶的表情。 我们走在长长的洞穴里,走过的时候洞穴在火光下忽明忽暗。 旁边的水流开始逐渐平稳了下来。我一回头,我们刚才进来的入口已经小得像是一根手指头的大小。 卡尔像是在喃喃自语似地说: “这个洞穴好像非常大。” 这句话的回音回荡着,我们又再度无声地向前走。 洞穴的上面几乎都是天然的岩石。可是我们走的路以及两边的墙壁确实都是人工开凿而成的。虽然岩石凹进去的部分是照原样不动,但是凸出来的地方则是加以凿平磨整过。所以即使我们走了很久,洞穴还是一样笔直。 现在水流的流速几乎慢到潺潺小溪的程度。我们好像已经走很久了。不过,黑色的水看起来好像很深的样子。在漆黑的洞穴之中,看到像墨汁似的水,使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不敢再看下去,只能看着前方走路。 我们安静无声,用一定的速度向前走着,我感觉十分无聊。所以当前方突然出现黑色的影子时,我吓了一大跳。路的前方出现了一堆石堆。 “这是什么?” 如果说是石堆,似乎有点奇怪,这看起来像是原本有某个东西,可是后来倒塌了的痕迹。这石堆原本应该是在我们走的这条路上立着的几根小石柱,以及墙壁上突出的几个散落着的原本雕得很好看的一些石雕。不难看出这些原本是什么东西。因为另一边的路,也就是小路左边的路上几乎都还保持着原貌。卡尔仔细看了一下那东西之后,说道: “原来这是石栅栏。” 嗯,这是用石头做成的栅栏。可能原本是用来挡住两边的去路,连水路上也设置了石栅栏的样子。卡尔说道: “不论是多么牢固设置的石栅栏,数百年来一直不断被湍急的水流所冲刷,当然是很难一直屹立不摇。所以先是中间坏损,然后因为撞击力的关系,连边缘的地方也倒塌了。” 杉森点了点头,说道: “幸好我们是从右边的路进来的。不过这么说来,这里原本是不能通行的路喽?” “看起来似乎是这样。既然挡路的石栅栏都塌了,我们就把这条路走完吧。” 越过倒塌的石栅栏,我们继续走着和刚才一样平坦而且昏暗的路。我们又再无言地安静走着。 走了一会儿之后,卡尔开口说道: “真是奇怪。由我们走的距离看来,我们应该早就经过了上面是废墟的入口。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有看到有岔路。” 杰伦特接着说道: “是。而且建造这条水路的技术,实在是非比寻常。当时哈修泰尔家族虽然很强大,但是没想到他们能建出如此了不起的工程。” “最奇怪的是……” 说话的人是妮莉亚。她一面看着洞壁一面说: “这洞穴看起来像是历史超过三百年的洞穴吗?啊,除了刚才倒塌的石栅栏,其他地方的洞壁都非常干净。” 卡尔听了她这番话,点头说道: “你说得没有错。我觉得,这里一定是那个地方吧。” “对。那个地方一定就是这里。” 卡尔听到我这句话,噗嗤笑了出来,然后对杰伦特说: “这里像是大迷宫吧?” 杰伦特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里很像就是大迷宫。在永恒森林里,而且是在哈修泰尔宅邸废墟的下面,竟有如此大的洞穴,这不得不让人联想到是大迷宫。” “呃啊?” 杉森大喊出像是喘不过气的声音。他用了手势又加上脚的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感觉,结果最后他还是用说的把它说了出来。 “那么也就是说,神龙王在这里面的某个地方喽?” 卡尔点了点头。火把昏暗的光芒照在他的脸上,我实在是很难看出他的表情。 “这当然是有可能的。神龙王是一头龙,我们无法得知它的寿命有多长。三百年对人类而言,是已经过了好几代,可是对龙来说,并不是很长的岁月。” 卡尔沉静地说道。杉森看到卡尔这种态度,很困惑地说道: “那么我们这样进去之后就是‘等待被吞噬’,这样说对吗?” “我们哪有什么好吃的?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要先找到蕾妮小姐。” 这时候,伊露莉面带着忧心忡忡的表情,说道: “会不会涅克斯不是觊觎克拉德美索,而是神龙王?” “咦?” “蕾妮小姐是龙魂使。龙魂使让龙和人类之间得以沟通。涅克斯会不会是想利用蕾妮小姐,使神龙王能和他沟通?” 卡尔的表情简直可以说是哭笑不得,他说道: “呵呵。怎么可能!” 但伊露莉还是一副担忧的表情,说道: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为什么不去褐色山脉,而是到这个地方来?” 卡尔随即无话可说了。接着没多久,卡尔转而面带着和伊露莉一模一样的表情,说道: “不管怎么……他不会真的有如此夸张的想法吧?” 妮莉亚圆睁着眼睛,一面看卡尔,一面问: “卡尔叔叔。那个,嗯,有可能吗?” 卡尔摇了摇头,说道: “不可能的。妮莉亚小姐。龙魂使的权能是神龙王所赋予的,现在反过来要把那权能用在神龙王身上,实在是无稽之谈。” “可是神龙王终究还是龙啊。” “话是这么说没有错。唉!这怎么可能行得通呢?你想想看,妮莉亚小姐。各个领地的领主们,事实上都是替国王管老百姓。可是领主有可能以他的权限来管国王吗?” “这样好像不可能。嗯。可是……” 伊露莉接着说: “那是在人类的情况下才不可能。” 卡尔好像又再度哑口无言了。想要比喻恰当,确实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他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并且说: “不行!我再怎么想都还是认为不可能。各位!加快我们的脚步吧!如果涅克斯真的在做那种令人啼笑皆非的打算,我们一定得在他见到神龙王之前抓住他。” 我们开始快速移动脚步。这么一来,长长的洞穴之中便响起了我们宏亮的脚步声。我们惊觉到用这种方式接近涅克斯他们,似乎不怎么恰当。我们在惊慌之余,又再减弱脚步声,慢慢地向前走去……唰——! 前方又开始传来水声。怎么回事?我们因为这水声的关系,庆幸听不到我们的脚步声,并且加快了步伐。杉森一面走一面嘟嚷着: “这到底是什么迷宫啊?怎么一直都是直的路?” “路直你也要抱怨啊?这样子一来就不会迷路了,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你说得也有道理。”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间,大到连火把的光芒也照不尽。 我们进到了地下的一个巨大的洞里。这个非常宽广的黑暗空间,将火把的光芒全都吸收掉了。两旁有呈弧形弯曲的路,正前方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湖。这池湖水好像是经由我们所进来的那条水路流到外面去的样子。 而在湖泊的对岸,有一个规模比较小的瀑布。那是从对岸壁面涌出,流向地下湖,然后湖水再经由我们刚才进来的那条水路流到外面去。我们刚才走近这里时听到的水声,就是这地下瀑布的声音。 伊露莉环顾了四周之后,说道: “各位一定看不清楚周围吧。修奇?将火把拿高一点。” 接着,伊露莉开始施法。 “Affect normal fire!”(增强普通火光!) 噗啊啊啊。一直握在我手中的火把突然间发出非常大的燃烧声,火力变得很强,根本不像是一支柴棍所发出的火光,而像是巨大的柴堆所燃烧出的火花。我被突如其来亮度两倍的火光给吓了一跳,差点就把火把给丢在地上。我觉得头发会被烧焦,所以尽量把火把举到最高的高度。 随即,原本隐藏在地下的神秘境地瞬间都呈现在我们的眼前。 周围几乎呈现一个很完整的圆形,而高到看不清楚的上方则是一个稍圆的形状,像一个半球形的圆顶。而且从圆顶上凸出一些尖尖的钟乳石。周围的壁面到处都有各式各样的钟乳石。它们仿佛像是长时间点着烛火的蜡烛,层层堆积着。 可是到了最下面的地方,也就是我们站着的地面附近的壁面模样就不大一样了。我感觉像是进到一个很宽广的大厅,壁面用砖石装饰着,甚至于在圆形的壁面上,每相隔一定的距离就设有一个火把架。 而且在那些火把架之间有通道。从我们进来的右边开始算起,共有三条通道。在那些通道的位置上,应该要有第四条通道的位置,则是涌现出一道瀑布,接着再朝左边越过去,有三条通道依照一定的间隔。然后就是我们进来的那条水路。所以那些通道的位置是呈八角形排列。不过那可以说是个非常非常巨大的八角形。就算是用跑的,也一定得花上十分钟的时间才能转一圈吧。 位在这宽阔空间中央的湖泊实在是堪称巨大。虽然我这样说对尼西恩陛下有些失礼,不过我觉得即使是把拜索斯皇城里的那座皇宫移到这湖泊,也都能够整个容纳进去。我完全看不清楚湖水下方,根本无法知道有多深,不过这漆黑的湖泊看起来是无限地深沉。如果掉进去,恐怕永远都会沉在里面,这使我不知不觉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我把我手上的火把尽量伸到这漆黑的湖面上。虽然火光的范围很大,但是湖面的范围更大,所以湖面上映照出的火光看起来并不大。 卡尔赞叹地说道: “这里竟然有如此宽广的空间……可是为何峭壁却不会崩塌掉呢?” 卡尔的说话声音很低沉。这空间给人一种无法容纳很大声音的感觉。可以说是给人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吧。而且跟刚才不一样的是,卡尔的说话声音一点儿也没有回音。说话声音就这样在半空中消失了。哼嗯。这里好像真的蛮宽广的样子。 伊露莉看了看嵌在壁面上的钟乳石,说道: “这些整整齐齐堆积的钟乳石,扮演着令人很难想象的牢固的梁柱功能。” “啊,原来如此。听说为了建造大迷宫,矮人敲打者伊斯诺亚·克拉宾花了十年的时间设计大迷宫。而且建造了五十年才完成。实在是非常浩大的工程啊。这个……要怎么评论才好呢?这可以说是将这里天然的优点发挥到最大,而且在空间里加入了完美的对称和协调之美。真是了不起啊!” 杉森环视了四周围之后,摇头说道: “可是应该走哪一条路呢?我们来的是右边的路,所以我们只能选择右边三条通道的其中一条了。” 我仔细一看,确实是没有方法可以从右边越过到左边去。我们走进来的水路中央流势太急,根本无法越过去,也不可能游过这个大湖泊。而且湖泊的对岸也有一个瀑布挡住。所以我我们能去的只就只限于右边的三条通道了。 “真是奇怪。建造出相互不能通行的地方实在是没有道理。既然能辛苦建造出这个地方,应该是不难在这中间造一座桥吧。虽然很难在这个巨大的湖泊上建造一座桥,但这里窄一点的水路上头应该可以造一座桥才对。” 对啊!为什么不造一座桥呢?我们思索着这个问题,不过卡尔像是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似地,毫无顾虑地说: “我们一条条地走进去看吧。” 于是,我们从地下湖泊的最边缘开始沿着圆周走,走进了第一条通道。伊露莉简短地念了几句话,随即,直径十肘之大的火把光芒就又再回复到原来的样子。 我们一走到第一条通道口,便稍微察看了一下通道。通道的高度大约十肘高,宽度也大约是十肘。这算是一条非常巨大的通道。 伊露莉指了一下通道口上方,我一举高火把,便看到上面的字。妮莉亚念出了声音: “回想。” 为什么是回想呢?怎么不是写着什么什么房,竟然只有“回想”两个字?入口上方写着字,这实在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我们耸了耸肩之后,往里面走进去。 走在前面的是眼力比较好的伊露莉、我以及杉森,而跟在后面的是卡尔、杰伦特和妮莉亚。通道很宽,所以可以三个人成一排地走。 这条通道也是和我们一路走来的水路一样,没有任何岔路,是一条很直的路。走没多久就看到前方有一扇很巨大的门。我们在门前停下了脚步。 这扇门的材质看不出来是石材还是金属的。虽然在火光照射之下,像石头般全然没有反射出一点光泽,但是其模样和材质却像金属般光滑又冷冰冰的。这是一扇非常大的门,可是却很难称之为门。 关于这一点,杉森是这样表达出来的: “怎么没有门把呢?” 这扇门没有门把,只是个光滑平坦的长方形物体。这真的是门吗?这看起来像是在墙上挖个洞,然后把刚好可以塞进这个洞的石头塞进去。杉森面带怀疑的表情看了看那扇门之后,说道: “如果不能用拉的,就用推的吧。请各位准备好武器,站在离门远一点的地方。” 接着,我和杉森走近那扇门。即使是走近看,那看起来仍然只像一块滑溜的石板。杉森耸了耸肩,便伸出手来推门。 过了一会儿,杉森所让我们看到的是他像一个努力推墙壁的人。 “这是什么嘛?” “你帮我拿着这个。我来试试看。” 我把火把交给杉森,在手掌上吐了口水之后,用力推门。可是那扇门一动也不动。并不是因为门卡了什么东西才这个样子,而是感觉像是在推一面墙一样。我放手之后,对杉森说: “好了,我们要不要开始讨论是否有方法可以把没有门把的门给拉开来呢?” “大声喊一声:请开门!” “那是在里面有人的情况下啦。” 在我们两人互相讲一些毫无益处的话的时候,大伙儿都走近了这扇门。妮莉亚很仔细地观察了门,但还是看起来像是一块嵌在墙上的石头。妮莉亚嘟着嘴说道: “就算有人说这门后面是墙,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伊露莉也到处查看了一遍,她说道: “我想到的是,会不会这门需要启动密语才能开启?” “啊,你的意思是这门被魔法封着了?” “是的。” 杰伦特随即弹了一下手指头,说道: “哈!没错!很简单!解决问题的钥匙总是在问题的旁边!各位,请让开一下。” 接着,杰伦特清了清嗓子,然后朝着门严肃地说: “回想!” 杰伦特如此说完,门并没有因此轻轻开启,这也实在不能怪杰伦特。门连摇晃一下也没有,不动如山,杰伦特这时表情变得很尴尬。 卡尔像是在唠叨似地说: “这扇门好像不太喜欢贺加涅斯的律法。” 我们又再想办法想了一阵子,然后下了一个结论:我们不需浪费时间。接着我们就毫不眷恋地走回去了。 我们走出那条通道,走向第二条通道。我们在进入通道口之前,全都看了一眼入口上面。果然在上面刻有文字。是‘复仇’两个字。 妮莉亚看了之后,说道: “回想……复仇……嗯,可以联想出什么共同点吗?” 杉森摇头说道: “完全没有共同点。” 妮莉亚随即嘟起了嘴巴。 我们往通道里面走进去。怪的是,几乎是在进到相类似的深度时,出现了一扇和第一条通道一模一样的门。我和杉森抱着或许可以推得动的想法,推了推那扇门,但是门仍然还是一动也不动。杰伦特看了一下大家的眼神之后,小心地说: “复仇。” 然后我们就转身往通路外面走去。 我们愈走近第三条通道,瀑布声音就变得愈是大声。一到达第三个入口,我们像事先约好似地,一致抬头看入口上面。同样也是有字在上面。是“纯洁”两个字。 卡尔皱起眉头说道: “这些字都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关系。回想,复仇,纯洁。我想不出这些到底有什么共同点。” 妮莉亚猛力摇了摇头,像在自言自语似地嘀咕着: “不对不对。应该是有什么关联吧。嗯,回想起被夺去纯洁后的复仇行动……” 我们没有一个人看她,妮莉亚红着脸,只是盯着地上瞧。接着我们沿着通道走进去,在和前两个通道相类似的深度里,发现到一模一样的门的时候,我们反而只是觉得熟悉而已。我们全都看了看杰伦特,他一副不怎么想说的样子,生硬地说: “纯洁。” 接着,杰伦特就转身要走了。大家也都觉得厌倦地转身。就在这时候,我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 “等等,请等一下。” 大伙儿用讶异的眼神看了看我,但我不管,只是转身向着那扇门。虽然我并没有抱着很大的希望,我还是用足以听得到的声音,对着那扇门说: “卡兰贝勒。” 那扇门随即无声地往外开启了。 第六章 “尼德法老弟!我要向你致敬!没错,解决之道往往就在问题的不远处!” 卡尔非常地高兴,杉森也拍了拍我的肩膀。妮莉亚接连不断弹着手指头,杰伦特则是猛敲着自己的脑袋瓜。哈哈。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只不过一句“纯洁”就让我联想到了而已。 大家吵闹了一阵子之后,再度往门的方向走过去。门的后面好像有房间的样子,里面看起来很暗。我和杉森先拿了火把往门边靠近。 一走到打开着的门边,就闻到一股陈腐的味道。杉森马上就做出了嫌恶的表情向后退去。他大声尖叫: “慢着,说不定有毒?” 一说完,卡尔的声音便从后方传来。 “嗯。书也可以说是一种毒素。那是书的味道。” 杉森马上就被妮莉亚当作认为书有毒的家伙。我耸了耸肩膀,走进门内。 啪啪! 突然眼前一片刺眼的光芒让人马上闭上了眼。呃啊!眼睛好像瞎掉一样。我一边流着眼泪,边半睁着眼,察看四周。 光线是从天花板射出来的。这里就像尼西恩陛下的书房一样,天花板发着光。而这个房间,这个地方可以说是房间吗?反正就是一个很宽广的空间,中间有几根支撑天花板的柱子。 然而这个大房间里全都是书架。别说是四面墙壁了,就连房间中间也排满了整排的书架。每一排各有十组书架,每组的两个书架背靠背地排列着,这样组合起来的排数少说也有五十排。也就是说,光是中间的书架就有一千个了。这真是书多到令人晕倒的书库啊。 卡尔发出了赞叹声: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书!” 他马上往书架的方向跑去。我们大家也分开来,在书架堆里东看西看。不一会儿又听到了卡尔的赞叹了: “我的天呀!这本书还留传了下来。葛雷杰的《文明评论》!这本书早在二百年前就失传了。据说二百年前留下来的最后一本在路斯修雷战争时就被烧掉了。可是这里竟然还有!还保持着如此的干净呢。” 然后接着又听到杰伦特在赞叹: “天啊,你来看,卡尔。海特洛彻的《对神的思索性漫步》初版第一刷呢。” 卡尔大叫: “什么?你说什么?” 我也好奇地抽了一本书出来。当然我也是马上惊讶地大叫: “嘻,嘻呀啊!” “嗯?是什么书吗?怎么这么惊讶,尼德法老弟!” 卡尔满心期待的表情往我这里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我一副非常感动的样子,把手上的书拿给他看: 《能让厨房洋溢温暖与欢喜的一百种精选料理》 卡尔看到了书本的标题,马上就变得索然无味的样子。可是我却很高兴地说道: “我也有这本书,这里竟然也有耶!哇啊!” “是,是这样吗?呵呵,你很高兴吧,尼德法老弟。” 卡尔丢下了这句话后就马上跑掉了。然后开始和杰伦特两人一起在书堆里不断地发出惊叹声。我把书本合上放回去之后,便想找找看有没有料理千选或万选之类的书。 杰伦特和卡尔两人皆兴奋地把书一本本地拿出来看。我们其它人为什么没法子参与他们两人如此不断发出的美丽惊叹声呢?嗯。 我看了一下旁边的伊露莉,她也正抽出了一本书,面带微笑地在阅读。我和杉森,还有妮莉亚,虽然用一副已经习惯得不得了的神态在书架堆里拿起书本,翻开来阅读,不过也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把书本给合上的。啪啪啪! 光是以所有这些装饰得美仑美奂的书架来说吧,似乎也是价值不菲的样子。就算有人说这些精致的书架是顶级的工匠花了一年以上的时间所制造出来的,也不会有人不相信吧。而书本还整理得相当完善。每本书的装钉都很华丽,书本的大小,厚度虽不一,不过这些整列排列的方式却是不能再协调了。虽然杰伦特和卡尔疯狂地找书的模样,已经到了有些精神恍惚的状态了。 等到卡尔和杰伦特冷静下来,已经是一段时间之后的事了,所以这段时间里的杉森和妮莉亚就一副非常兴趣缺缺的样子。卡尔用贪心的眼神,扫射着四周的书堆说道: “这里真是太神奇了。几百年前的古书都聚集在这里。没错。而且还如此丰富。” “几百年前的古书?” “没错。你们看看这个。” 然后卡尔就举起了他手上的书。卡尔脸上的表情写着:“你们看看,是不是太神奇了?”卡尔虽然把书本拿给我们看,不过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卡尔为什么不让我们看书的封面,而是让我们看书的侧面呢?卡尔是不是太过兴奋,脑袋烧坏了?看到我们讶异的表情,卡尔咋舌说道: “喂,你们看过这种装订方式的书吗?这可是很久很久以前,年代久远的装订法啊!” “啊,是这样子的吗?” 呃。卡尔原来是这个意思。可是我怎么也分不出书本装订的方式有什么差别。伊露莉静静地说道: “这里看来是间图书馆吧。大概是模仿卡兰贝勒的图书馆。” “是啊。虽然那间图书馆实际上还称不上是藏书的图书馆。不过也很接近了。呵呵,真是的!” “卡尔。那个,我们还有事啊。” “啊,对了。我们走吧。我真是的。” 要把舍不得移动脚步的卡尔拉离那个地方,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卡尔看起来好像想带走一些书的样子,不过他终究没提这个想法。在这个华丽静肃的图书馆里,到底是无法让人动起偷书的念头的。 一走到外面,房内的火便熄灭掉,门也再度轻轻地关上。大概是设定了没有人在房内之时会自动关上房门的吧。我们突然走到一片漆黑的外部空间里,什么也看不到。为了等待恢复视力,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后,我们才又开始往前面的通路前进。 前面那条路是“复仇”。我们站在第二个门前。我看着杰伦特笑了一下,杰伦特自信满满地说道: “华伦查。” 门并没有让我们的期待幻灭。一喊出半兽人和复仇的守护者——华伦查的名字,门就缓缓地开启了。我和杉森再次往前一站。 “走到房间里,就会有光了吧。” “确认一下吧。小心眼睛。” 我把眼睛眯成一条线之后,才把脚往房间内一跨。啪啪! 房间立刻亮了起来。虽然已经预先做了准备,不过眼睛还是被光线刺到,流下了几滴眼泪,然后我才走进了房间。在我后面的一行人紧张得不得了,大家全都挤在一块。 一走到房里,我们的身体全都僵直了起来。可是妮莉亚却飞也似地跳了起来。 “是宝物啊!” 妮莉亚在堆积如山的金币、皇冠、金戒指、宝石手镯、耳环、胸针等等的金饰品、宝石权杖、宝石箱、各式各样的扇子,还有看起来很昂贵的剑、盾牌等组合起来的宝物堆里,作出准备要游泳的样子。当然喽,大多数的宝物都很坚固。妮莉亚心里想当然尔是有过某种妄想,不过似乎还不至于动了什么歪脑筋。妮莉亚跪在这座可称得上是完美的山丘也不为过的宝物堆前,张开了她的手指头往宝物堆里插进去。她毫不费力地就举起了沉甸甸的金币,然后再用欢呼般的表情,让金币哗啦哗啦落下来。 哗哗……当啷当啷。 原来这就是金币的声音。嗯。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金币哗啦哗啦掉落的模样,那当啷当啷的声响也是首次听见。说不定下次我可以跟人家聊“我跟你说,金币落下的声音是什么样的,你知道吗?”之类的话题了。 我们一行人是整排地站在原地不动,呆若木鸡地看着前方。 躺在眼前的这批宝物,如果异想天开要去数它就太可笑了。如果坚持要数的话,大概要用什么大碗或超大型的秤台来当测量单位,去计算它的总重量才行得通吧。不过当然是要在用这些大碗或秤台来测量的时候,保佑它们不会裂开或断掉的条件下才行。不行,还是行不通的。虽然这样做又太可笑了,可是好像也没有别的计算方法了,就是用手推车,几辆几辆地来计算才行得通吧。 另外一边堆积如山的金块也是一样的情况。不消说它的重量达到多么吓人的程度,若把这些金块当做墙壁,就足以建造出一栋典雅的小屋来。杉森像失了魂一样往金块堆的方向走去。他用非常讶异的表情,张开手要拿起金块,不过马上就断定要用两只手才举得起来。他虽用了两手的力量,还是因为太沉重而有些重心不稳。 “这是真的金子吗?” 我的天呀。如果是矮人们的话,不知道会不会为了要看这个旷世奇景而愿意把自己的胡子全都刮掉呢?这些做梦也想不到的宝物!金块堆的对面墙壁更是让人叹为观止。一些大型的架子整列地排靠在墙壁边,架子上摆放着大约数十个装衣箱大小的箱子。箱子有各式各样,数不完的蓝色,红色,黄色,黑色,白色等等,什么颜色都有。杰伦特走到箱子旁说道: “要不要看看里面有什么?” 杰伦特想要拉出了其中一只蓝色的箱子时,脸上马上浮现了惊讶的表情。我走到他旁边帮忙他。但是我虽然戴着OPG,却还是得弯下腰才有办法拉得出来。是什么东西这么重? 匡。我用力一喊才把它给拖到地面上来。箱子没有上锁。打开盖子的一瞬间,耀眼夺目的光芒像是要把眼睛刺瞎了一般。里面全是宝石,数不清的蓝宝石。从箱子里倾泻射出的蓝光,让我们都感染了紧张的气氛。我茫然地看着杰伦特。杰伦特的脸像被染上了蓝色般。这世界上竟会有如此炫丽的光芒! “那是什么光啊?” 妮莉亚走到那个箱子的姿势,谁看了都会认为她原本是一只四脚动物。她往箱子里一探,马上就是一副快要晕倒的表情。她哇哇叫说: “蓝,蓝,蓝宝石!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蓝宝石!” 妮莉亚用可怕的速度快速地转过身子来说道: “修奇啊,修奇啊!亲爱的修奇啊!拜托你!可不可以把那边那个白色的箱子给拿下来?嗯?拜托!” 我按耐住在发抖的双脚,把白色箱子拿了下来。大家全都围到箱子旁边,妮莉亚是一边流着口水,一边打开箱子。 这一次才真的会让人瞎了眼,耀眼到让人以为箱子里射出了闪电。这一次妮莉亚连话都说不清了。她支支吾吾地说: “钻,钻,钻……钻,钻,钻……” 卡尔帮了她一下。说道: “是钻石。” “没错。钻,钻,钻……” 这个东西叫做钻石?它和其它东西不一样,是透明的宝石,看起来几乎是本身就在闪耀着光芒出来一般。哼嗯,这个东西虽然亮晶晶的,但是我觉得刚才蓝宝石发出来的蓝色光芒比较美。反正那个叫钻石的宝石也是塞满了整个箱子。妮莉亚发出了呻吟般的求救声: “谁能扶我一下?我快晕倒了。” 伊露莉马上一把抓住了妮莉亚的肩膀,妮莉亚吁了一口气,看着伊露莉。卡尔则是非常讶异地看着四周说道: “呵呵。竟然有这么多的宝石啊。就算拿来买一两个国家,可能还可以留下一些来当纪念品呢?” “什么?卡尔叔叔,可以拿这些来买国家吗?” 卡尔听到妮莉亚喘着气息的声音,马上就笑了。他把手伸进箱子里,立刻拿起了一颗钻石。卡尔拿在手上的是直径大约两根手指头宽的钻石。怎会有如此炫丽巧妙的手艺啊,钻石的切割面到底有几面,根本连数都数不出来。 “只要这样一颗钻石,就可以买下一座完整的城堡了。” “太好了!卡尔,收起来吧!” “嗯?你说的是什么话,尼德法老弟?” “给阿姆塔特的宝石啊。” “啊,这样啊。可是这些宝石的主人是神龙王呢。” “你不是说拿一颗就可以买下一座城堡吗?!那么我们只要带走几颗,就抵得上要给阿姆塔特的十万赛尔了,不是吗?这里有这么多的钻石,拿走几颗应该不会有人知道的吧。” 我话一说完,妮莉亚马上用恳切的眼光盯着卡尔不放。可是卡尔摇了摇头说道: “‘即使在路上看到了宝石,也必须要遵守晚间的约定。’这句话是谁说的?尼德法老弟?” “是路坦尼欧大王说的。可是我们现在又不是要赴什么约啊。” 我和妮莉亚一副非常惋惜的表情,卡尔却还是一脸义正词严地说道: “那句话不是在说约定的重要性。尼德法老弟。你应该很了解的吧?那是在警告说,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要贪心。” 杰伦特和伊露莉竟也是气死人地在拼命地点头。快把我气炸了!这么一大堆宝石,就算是少掉几个又怎么样呢?在数都数不清的宝石堆前,说些什么不着边际的话嘛。可是卡尔仍是顽固地说道: “在无法正确得知宝石的真正主人是谁之前,是不能够饱入私囊的。喂,尼德法老弟。我可以理解你挂虑着父亲的心情。我不也是在为哥哥的事情奔波吗?但是我们还是就这样决定了吧。” 真是的,非放弃不可了。我绷着脸说道: “如果接受‘就这样决定了吧。’之后的那句话,通常都会有好结果吧。” 卡尔笑着说道: “我们尽可能彻底地探查这个洞窟看看。试试看有没有办法让良心不沾染上半点灰尘地取走这些宝石吧。” “卡尔叔叔!” 妮莉亚大声吼叫他,卡尔还是不为所动。 “妮莉亚小姐。这是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啊。妮莉亚没有发现到,这个房门一有人进入就会发出光来吗?” 妮莉亚突然清醒了一般。然后其他的人也吓到了。就是说啊! 真是的,怎么没想到这点呢?看宝石看到快瞎了眼。但是卡尔在这种状况下,怎么还能保持冷静,观察出这件事情呢?卡尔不疾不徐地说道: “我看到了这么多宝石,心里想到的不是贪念,而是恐怖就近在眼前。我们并无法知道这里除了使用光的法术以外,还用了其他什么样的法术。如果是下了对顺手牵羊的人施以警告或惩罚的法术的话,那该怎么办呢?” 然后妮莉亚马上脸色苍白,把手伸到了上衣里头。这位小姐在做什么啊?不一会儿,妮莉亚从胸前掏出了一大堆可观的宝石和金币。卡尔气呼呼地说道: “马上就据为已有了啊?” 妮莉亚很不好意思地又把手伸进了长靴里。袖子也是,皮带里也是,掏出了一大堆宝石,金币。哎唷,我的天啊!有这么多人在看,她还能藏这么多东西。杉森抛出一句“松鼠爱藏松果”,拧了一下妮莉亚。松鼠是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只顾着收集松果,到最后都忘了存放的地方在哪儿了。这句话是在取笑那些无所不拿的人。反正妮莉亚后来把全身上下数十个宝石都拿了出来,放回到原来的地方了。 妮莉亚惋惜地看着四周,说道: “那……看看总可以吧?嗯,修奇,修奇啊。你把那边那个黑色的箱子拿下来看看。黑色钻石可是昂贵宝石中数一数二的。或者里面有黑珍珠哦?” “妮莉亚小姐,我们很赶的。” “咦咦咦!” 我把箱子放回了原位,等所有人都出来后,妮莉亚还没出来。 “那个,洞窟探查少一个人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我会在这里等你们……” “妮莉亚小姐!” “哦啊啊啊啊!” 结果妮莉亚那副表情就如同精神上被卡尔揪住了耳朵一样,很不高兴地被拖了出来。果然妮莉亚一出来,房间的光源就熄灭了,门也轻轻地合上。杰伦特看着关上的门,摸了摸下巴说道: “虽然我的话有些可笑,你们难道不觉得刚才看到的东西太不真实了吗?特别是那些多到吓人的宝物。”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只要说出了通关秘语就会开的门,以及没有分岔,一条通道的路都很奇怪。在我们面前有看不见的魔法,这一点是愈来愈明确了。” “是的。没错。因为看不到,所以可以更加肯定有着看不见的陷阱。我们没有带任何东西出来是正确的样子。我们要是拿了东西,说不定一走出到这通道来就会死掉也不一定……” “华伦查!” 我们全都转了身子看着妮莉亚。妮莉亚跑进了打开了房门的房间。我们讶异地往房内一看,妮莉亚正在自己的全身上下东搜西搜地跳来跳去。哎唷,我的天啊。过了一会儿,妮莉亚甩了甩手,然后才不好意思地走了出来。杉森气得七孔冒烟地质问她: “这次真的都没了吗?” 妮莉亚把手放在腰际,瞪着杉森说道: “要不要我脱下衣服?” “算了。如果身上还有的话,危险的是你,知道了吗?” “我就是知道了,才把它们放回去了嘛。” 我们一边笑一边又走回通道,然后往第一个通道走去。我们一面走,卡尔一面严肃地说道: “可是如果连这个房间也是仓库之类的房间的话,我们的探查就没有任何意义了。那可真是不妙了。第三次的运气应该会比较好。” 杰伦特笑着回答说: “必要之时会伴随着小小幸运的。” 我们期待着这个必要之时会有小小的幸运出现,我们走到第一条通道的第一扇门前站着。这条通道的入口上方写着‘回想’是吧? 杰伦特胸有成竹地说道: “施慕妮安。” 一呼喊大地与回想之母施慕妮安,施慕妮安马上为她的儿子们开了大门。嗯。我现在渐渐理解了施慕妮安的儿子是代表什么样的意义了。 房门一打开,果然光又亮了起来。我们大家皆踏着小心稳重的步伐走入房间。 这一次是杉森张大了嘴说道: “这些是什么东西?是食物耶!” 天啊!在这超大的空间里,竟全堆满了食物和饮料。堆在墙壁上的桶子大概全是酒桶。然后另一面墙上堆的桶子,大概是存放面粉或其他谷类的地方吧。墙壁上有架子,架子上有各式各样的瓶子。里面装的是果酱,美乃滋之类的吗?一些调味料等都很有次序,声势浩大地摆放着。香草也是一堆一堆地堆在一起。而在天花板上摇摇晃晃的火腿和熏肉等,散发出香得不了的味道。房间的角落有一个类似水槽的东西,可以听到鱼儿在里面跳动的声音。满柜子的蔬菜也是多得我们一行人就算现在全都作出狼吞虎咽般的声音来,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吧。然后我们在房间的其他地方看到了摆着许多食器的橱柜。 杉森慌忙地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把贺坦特的居民全带过来吃,也吃不到一半啊!” “真是令人无法置信啊。如果说是酿了三百年的酒,或许还说的过去,但是这些食物就像是今天早上刚做好的呢?” 伊露莉静静地环视了四周,说道: “可能是施了保存食物的法术吧。” “啊,原来如此。” 杉森走了过去,打开了一只桶子。然后便满怀欣喜地拿出了一颗苹果。要阻止他把手往嘴里送,可是要比他动作还快才行。 “杉森!难道一定要警告你不能碰这些食物才行吗?” “呃?啊,是啊。嗯。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苹果嘛。呵呵!” 杉森不好意思地把苹果放了回去。嗯。先是图书馆,接着是宝石库,那么这里是食物仓库喽? “大地的施慕妮安,我想起了有关施慕妮安拥有取之不尽的食物仓库的传说。嗯。但听说那些东西也会有腐败掉的时候。” 卡尔下了这样一个评语。看到了这些会让人食指大动的食物虽然好是好,但是这样不就表示我们的探查到此结束了吗。这可不行哪。 这个时候妮莉亚说话了。 “你们看那个。” 在二十肘远处,也就是在整个房间的中央,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茫茫的形体。渐渐浮现出的影像,有两只脚和两只手,再来是身体,身体上面是颗头。脸上也有两只眼睛……那是个人类的形体。 我们猛然一退,各自把手放在剑柄上。杉森的手是放在腰上,我则是放在肩膀上。然后妮莉亚把三叉戟向前推了出去。我们的肌肉全进入了绷紧的状态。大家都做好了完全的对应准备了。我们用凶狠的眼光瞧着那个形体。然后那个形体往我们这里走了过来。开口说道: “请问您要点些什么?” 这真是个浇了我们一头冷水的问题啊。谁听到了这句话,都很难继续保持紧张状态的。我也不知不觉地放松了筋骨,手缓缓地放了下来。杉森则是一面磨着牙,一面低声地喃喃说着: “他有可能是要先消除我们的戒心后,马上进行快速袭击也不一定。大家小心!” 我马上打起了精神,再次握住了巨剑的剑柄。此时卡尔站了出来,回答他说: “嗯。我们没有要点餐。现在也不是用餐时间。” 然后那名男子的形体向我们鞠躬点头后,用很热忱又忠实的语气说道: “要不要替您准备简单的饮料之类的东西?多少为您准备一些吧?” “啊,很感谢你,不过不用了。我们比较想问一些问题。” “好的。我们这里可以准备的菜单是……” “啊,不是的。我们不是要问可以准备的餐点是什么。” 然后那个形体歪着头,再一次忠实地回答道: “目前保存中的材料包括……” “呃,不是这个。拜托你,可不可以听我说完再请你回答呢?” “是的,我知道了。” 到了现在这种情况,要持续保持一贯的紧张状态就太好笑了,可是我从头到尾都是紧紧地抓住巨剑的剑柄。但是杉森却已经是在搔着后脑袋,一副轻松的姿势了。 “喂,修奇。放松心情了啦。” 哎呀!我也消除了紧张,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杰伦特好像是忍不住好奇心,往前走去,看着那个形体。 那个形体就像是停在空中一闪一闪发亮的闪光一样。穿着像是制服,线条直挺挺的单纯衣着,一脸善良的模样。再加上很有礼貌地静待着卡尔的指示,那模样简直是…… “是仆人。” 你说得没错,就是仆人,妮莉亚。我们在听到妮莉亚说的话后,一致点了点头,放心地看着那名仆人的形体。杰伦特忍不住先问了个问题: “呃,我叫杰伦特·钦柏,是德菲力的祭司。请问您是?” “……” 卡尔点点头接着说道: “看来你大概没有名字吧,必要时才出现的一个形体,也许没有被特别赋予个性吧。嗯。那么请问你,这个地方的主人是谁?” “这个地方的主人是我。” “什么?” “我是掌管这个厨房的。各位客人如果希望点些什么东西的话,只要下指令给我,我就会立刻……” 卡尔面有难色地微笑说道: “啊,不是的。我是要问这个洞窟和这里所有东西的主人是谁?” 这会儿换成仆人的形体面带难色了。他谦逊地说道: “在这天空之下,大地之上,所有东西的主人不是只有一位吗?” “什么?” “伟大的神龙王就是万物之主啊。” 是神龙王。果然没错!我们皆同时点了点头。杰伦特做了一个深呼吸,说道: “啊,那么这里就是大迷宫吗?” 仆人突然冷冷地看着杰伦特。杰伦特有些讶异,此时卡尔接着说道: “嗯。是这样的。我们要问的是,这里就是神龙王栖息之处,龙之圣地吗?” 仆人立刻点了点头,说道: “以那光荣之名支配此地。” 卡尔点点头,向我们低声说道: “神龙王从矮人手上抢到这大迷宫后,把名字换成了龙之圣地了。那是场丑陋的骗局,我们现在不予置评。仆人看来是神龙王的忠诚部下,大家说话要小心。” 妮莉亚害怕地说道: “呃,嗯。我们会在旁边看,让卡尔叔叔说就好了。” 卡尔认真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对仆人说道: “我们是为了敬拜那伟大的神龙王才来到此处的,就在我们为这些壮观景象叹为观止之时,我们也迷了路了。” 卡尔虽然撒了个超级大谎,不过看到了仆人听了卡尔的话后,脸上浮现了同情我们的表情,就知道这个谎撒得很成功。 “啊,是这样的吗?看来是向导不够尽责的模样。我虽然是这个完美厨房的负责人,却也是常常得赶跑那些半兽人,我也想向神龙王禀报,请他雇用人类或矮人。但是神龙王宽大为怀,他的爱包容了那些丑恶的半兽人……” “啊,这样子的吗?我可以理解你的苦衷。” 啊哈。看来本来是叫半兽人替那些来大迷宫的人类做向导的。 这么说的话,仆人嘴里所说的向导大概已经变成一堆白骨了。仆人继续说道: “是的。在没有向导之下还可以走到最下层,真是厉害啊。我替那些丑恶的半兽人向各位致歉。各位,啊,你们是和德菲力祭司同行的啊。所以才有办法走下来到最底层的吧。” 走下来?呃,对了,没错。我们是因为原本的路被大石头挡住了,所以才走水路进来的。那么我们就是抄近路来的喽。卡尔一脸狐疑地说道: “不会很辛苦啊。嗯,我们是平安顺利到达此处的,难道说上面有什么危险吗?” 仆人带着极致赞叹的表情说道: “啊啊。原来是德菲力的神力加护在各位身上啊。真是太幸运了。听说上面被既贪心又丑陋的矮人设下了许多很可怕的陷阱。神龙王决定把那些陷阱留下来,当做给侵入者警告的东西。我认为这个决定真是明智之举。对于没有得到允许就侵入的无礼之徒,当然要取下他的性命。但是头痛的事情是,那些低能又幼稚的半兽人来来往往,常常就自动让自己掉入陷阱里去。那种时候真的是让龙之圣地整个乱成一团。道路被封锁住,岔路的位置也会改变,真的是很头大。连像地鼠般在地面下窜来窜去的矮人,都称这个地方为大迷宫,也就不足为奇了。” 地鼠?呵呵。我们不知该回答什么,只是一径地笑开来。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艾赛韩德在这里的话,大概会对那个形体大骂脏话,往他身上丢战斧吧! 但是卡尔没有笑出来。他一脸忧郁地很快问说: “那个,是这样的吗?那真是不好了。其实我们一行人中,有一些还在上面没有下来。如果说有陷阱的话那就不好了。不好意思,可否请你告诉我们往上面走的路呢?我们下来是下来了,却不知道是怎么下来的呢。” 我们本来不知道卡尔在说些什么,不过看了一下卡尔,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卡尔是在说涅克斯一行人。我们走进原本不是路的地方,虽然幸好避开了陷阱,但卡尔担心涅克斯一行人是从上面入口进来的,搞不好已经掉入了仆人所说的可怕陷阱。可恶,大事不妙了! 仆人非常非常忧心地说道: “这样的吗?怎么会这样呢?可是我是厨房的负责人,所以离不开这个房间,请你们出去之后,问问在通路两边的石像怪看看。他们会带各位走出去的。” 在通路两边的石像怪?呃,对不起,你说的石像怪早已成了岁月风霜下的历史陈迹了。卡尔面有难色地说道: “啊,不好意思,我们已经很小心地问过石像怪他们了,但是并没有办法沟通。不过我们也问了是不是找得到可以和他们对话的人,他们告诉我们来这里看看。” 他杜,杜撰谎言的功力竟然如此之深!卡尔说得跟真的一样。 那个仆人的形体马上做出了理解的表情。 “哈哈。原来如此。嗯。怎么办?我是出不去的。” “没有办法帮我们做个说明吗?” “是啊。嗯。你们是从中央瀑布后面的通路下来的吧?从那上面的中央大厅,往最左边末端的通路走去就可以了。走过那里之后,随便抓个经过的半兽人来问,他们会告诉你们的。啊,最好用比较威胁性的口气说话。半兽人是教不来礼仪的家伙。我要再次赞颂神龙王,连那种生物也赐予无私的爱啊。” 卡尔认真地点点头说道: “啊。真的是如此啊。感谢你的亲切指点。” “祈望你们可以领受到龙之圣地的所有快乐。” 说完这句话,形体便渐渐地模糊,接着马上消失不见了。 我们看看卡尔,卡尔耸了耸肩膀。妮莉亚眼睛眯着看卡尔说道: “您可真会说谎呢?” 卡尔笑笑地说: “难到你就不能说,我是为了协调对方的意见而很能自我牺牲的人吗?” 我们全都爆笑了出来,走向外面。大家一出来,火光就熄灭,门也慢慢地合上。我再次把火把举高。妮莉亚一面向后看,一面说道: “那个没有名字的形体好可怜哦。出也出不来,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少岁月了。” 卡尔笑了一下。说道: “那只是个影像,妮莉亚小姐。” “就算是也很可怜啊。” 伊露莉用不甚了解的表情看着妮莉亚。哼嗯。人类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伊露莉。 走到外面的我们,沿着湖边往那个中央瀑布的方向走去。他说那后面有通道?我们愈往前走,瀑布轰隆的声响就愈大声,水面的波纹也愈大。照到火把光芒的瀑布,看起来犹如幻像一般,就像难以计数的金银丝线哗啦啦地飞溅而下。 杉森看了看四周,马上往瀑布的方向走了过去。他查看了一下瀑布的后方,马上就向我们挥了挥手。走过去后,果然看到了瀑布后方有一条被瀑布水流藏住的通路。嗯。这是第四条通路了。那么可以确定通路的位置是呈八角型排列没错。 妮莉亚捣住耳朵,大叫着: “不去看看那些房间吗?” 一看才发现,瀑布后面的路,是可以通到左边的那三条通路的。 但是卡尔摇了摇头,也是大叫着说道: “先去找蕾妮小姐。那些房间大概也是仓库吧。没必要进去了。” 妮莉亚虽然就是因为那里是仓库才想进去,不过也没说什么。 嗯。事实上我也会好奇的。在那些房间里又堆放了些什么东西呢? 我们暂时撇开了好奇心,往瀑布后的通路走了进去。走了一小段后,眼前就出现了和先前走的路完全不同的一座大型阶梯。 我们往阶梯上走。不一会儿就出现了阶梯转角,转角左边是往反方向上去的阶梯。我们再往上走,又出现了一个转角,是一座通过左边中央瀑布上方的桥梁。桥的位置是被造在下面看不到的地方。 看着脚下湍急的水流,我们一行继续向前走。过了桥,又有一个阶梯,走上去之后,突然到了一个宽敞的大厅。 大厅四周伫立着整排的柱子。而每根柱子一都有雕刻的图像。 天花板不太高,用火把一照,可以瞧见曾有的图画痕迹,但是已经毁损到看不出是什么图样了。大厅的地板积满了灰尘,木屑,破布,断掉的刀等东西四处散落。到处都结了蜘蛛网。地板上好像有恶心的东西在爬。到处是肮脏的痕迹和分不清到底是什么的腐尸。 “好奇怪。在这里可以确实地强烈感受到经历了三百年的感觉。” 卡尔为了不吸到灰尘,有些吃力地说道。卡尔一说完,就听到了“啪啪啪!”的声音。我们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到了往步道那边飞过去的蝙蝠。 杉森拿出手帕,捂住脸说道: “不对,地底下的洞窟怎么会堆积了这么多灰尘呢?” “大概是有换气设备的关系吧。透过那种通风器具,才把外面的灰尘带进来积在这的吧。而且在地底下,如果没有换气设备的话不就完了。” 我们都和杉森一样拿出了手帕当做口罩。卡尔是最不合适戴口罩的,两位小姐则是戴上了口罩依旧很美丽。杰伦特看着天花板上的画说: “可是那幅画怎么会毁损到如此的程度呢?这下面的食物材料不都还很新鲜的吗?” 伊露莉点了点头。 “下面主要是用来当做仓库用的空间,所以附予了保存的魔法。如果我们不是从水路进来的话,也不会来到这下面大迷宫的最底层,把那里当做保存重要物品的仓库是很恰当的。还有这里当初是居住的空间,不会设下那种魔法。我们恰巧是从最下层倒过来进入大迷宫的。” “嗯。这样子的啊。那个形体说要我们往最左边的通路走吗?” “是的。” 在我们上来的阶梯对面有一条长长的通道。而且左边,右边也都有长长的通道。我们走向左边的那一条通道。 通道的地板本来似乎有铺过地毯,可是现在只利下一些难以辨识的破布块铺在地板上,满是灰尘和肮脏痕迹。再加上踏过的脚印,经过了如此漫长岁月,几乎已成为石子地板了。如果是在夏天来的话,好像会出现各种昆虫和蛇来盛大欢迎我们吧。 “那个是什么?” 杉森低声地说道。我们看到通道前面有某种模糊的白色东西,就开始紧张了。但是伊露莉说道: “是遗骨。” 遗骨?再稍微向前走,仔细一看,果然是靠在通路墙边的一堆白骨。我用火把靠近一照,我们一行人开始检查那些白骨。 不过谁看了都知道那是半兽人的骨头。好像一碰就会卡啦卡啦掉落一地,可是甲衣却仍维持着原型,是半兽人的甲衣。其实只看头盖骨、手或脚的骨头,就可确定那是牛兽人。卡尔低声地说道: “这里是大迷宫,是神龙王的处所,有半兽人在这里一点也不奇怪。可是这个半兽人有些不对劲。” “啊?” “为什么会死在通道上呢?通道不是个死亡的好场所呢。这一点放着先不谈,经过这通道的其他半兽人也应该会看到它才是,怎么会放着不管呢?” “咦?就是呢。嗯。会不会是发生了什么战斗呢?” “说不定是内乱。可是奇怪。神龙王没有理由容许这么一种事情的啊?” 此刻我们大家都顿时战栗不已,东张西望地看着四周。 这里有历史悠久的空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通道,大厅与阶梯,下层的仓库还施有保存的魔法。可是这个地方怎么样也看不出来到底谁会住在这里。杰伦特从这样的光景里快速地推演出结论。 他说道: “我们是不是闯入了神龙王的墓穴了?” “这个,他进入了睡眠期吗?嗯。反正现在这个地方完全是缺乏管理的。而在这疏于管理之际,也是有可能会发生内部斗争的。我们再多看看吧。” 我们再度向前走。通道两边或多或少会看到一些房间,有的房间门都坏掉了。我们往掉了一边门的房里一看,真是太令人讶异了。 房里的家具全都不见了,而我们也可以看出它们到底到哪儿去了。在房间的中央有一块烧火烧了很久的地方。周围散落着一些原本房间里的华丽家具的碎片。 “有人把家具拆掉,全烧光了呢。” 还有分散在四周的毛毯破布,一些破裂的炊事用具,都让人看得出有人曾在这儿扎过营。我们仔细搜了一下那块宽大的毛毯,在下面发现了半兽人的白骨,它好像在对我们抱怨般,下巴处卡啦一声掉了下来。当然喽,一掀起毛毯,那堆白骨就散成一地了。所以这代表什么呢?难道这整个地方都是一下子就完全荒废了吗?杰伦特讶异地说道: “好奇怪。在这底层放着那么大仓库不用,为什么挤到这里来呢?” “果然没错。那些仓库里的东西是碰不得的。” 卡尔点点头说了这句话,妮莉亚心头马上凉了半截。卡尔继续推测: “可以确定此地没人管理。在这地底下,饿死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刚开始的时候可以拿家具和剩下的一些材料来过日子,不过马上就会面临短缺了,这些下层仓库内的东西是不能盗用的。可以肯定的是,下面完全没有发生过掠夺之类的事情。说不定这些家伙是因为生活太贫困了,所以全都跑出大迷宫了。而且在这混乱之中,无政府的状态下,是可能发生杀戮战斗的。” 我们心情沉重地走出房间。 进去其他的房间看过后,状况也是大同小异。几乎都是空荡荡的,顶多是散落着一些碎片在地上。 惟一的发现,是妮莉亚捡到的一块金币。金币的模样和现在使用的货币是完全不同的。卡尔点点头说道: “这是神龙王时代的货币。我们有许多珍贵的知识是神龙王流传下来的。货币制度也是。” “魔法也是。” 卡尔点点头,同意伊露莉的话。妮莉亚摸了摸那块金币,接着说道: “这个拿走没关系吧?嗯,这里发生过很大的掠夺战了嘛。看起来应该很安全,没有魔法的吧?” “应该是的。” 妮莉亚把金币放到口袋里,一副很惋惜的表情。她说道: “哎,放着成山成堆的金币不拿,只拿这一小块。” 我们都爆笑开来,走了出去。 一到了通道底,右边出现了阶梯。那是向上走的阶梯。卡尔对我们说道: “好吧,这底下的仓库,这里住过人的房间都不是重点,但是从上面开始是真正的大迷宫了。大家要小心。还记得那个形体说过有可怕的陷阱的吧?” 所以伊露莉和妮莉亚走在最前头。这是因为伊露莉有敏锐的视力,妮莉亚则是在夜晚行动的黑夜鹰。 第七章 那阶梯很高。走到阶梯顶端,就感觉到一股与之前都不同的气氛。 上面的路很宽,是用坚硬的石头筑成的,墙壁和天花板也都是石造的。在火把映照下又黑又脏的石壁,就算睁大眼睛拼命找也看不到有装饰物,非常粗糙。道路宽到巨魔可以随心所欲地奔跑,然而还是给人一种压迫感。红色的火光照在灰色石头上,散发出古铜色调。四周的墙上结满了蜘蛛网,但也许是因为季节的缘故,在这里完全没看到任何动物的痕迹,所以就给人更强的残破和衰败的印象。 “真是冷清啊。” 妮莉亚喃喃自语之后,一面将三叉戟伸出到处戳,一面开始往前走。 走没多久,就碰到了一条三岔路。没错,三岔路。这样一来,不就没办法问杰伦特了吗?妮莉亚烦恼了一会,指着左边的路说: “不管怎样,先往左边弯。知道了吗?” 然后她掏出匕首,在左边那条路旁的墙上画了一个圆。卡尔像是知道这举动是什么意思似地点点头。这是某种特别的技巧吧? 进入左边那条路没多久,又出现了双岔路。我们耸了耸肩之后望向杰伦特。但杰伦特却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们。卡尔说: “要走哪一边呢?” “不知道。” 什么?居然说不知道?我们用惊讶的表情注视着杰伦特。但卡尔点了点头,说: “那么这条路完全是错的。往回走吧。” 啊,是这样吗?我们往回走,回到了刚才的三岔路口。这次选了另一条路走。进去之前,妮莉亚又画了个圈。 不久之后,我们已经搞不清楚哪里是哪里了。 那里的路就是路,并没有连到门或房间之类的空间。到底这算什么啊?又不是地鼠,干嘛到处钻一些没用的通道?这很清楚地显示出这个地方建设的时候,就是打算要让进来的人迷路。当碰到双岔路时,杰伦特会回答要走左边、右边或是不知道,然而大部分的答案都是不知道。如果出现了三岔路,妮莉亚就会高兴地刻上个记号。每当要进入一条通道,她就会画个记号,万一发现走错往回走的时候,遇到有做过记号的岔路口,就选择没有记号的通道继续前进。这么做好像是为了不要进入已经走过的地方。 但是一阵子之后,我们碰到两条交叉路,四个路口全部都刻了记号。妮莉亚吹着口哨,在其中一条路再次刻了记号,然后走进去。杉森终于受不了了,开口说: “等一下,这些路全部都走过了,为什么还要再走?” “这里面一定会有其他岔路的。不用担心,不管怎样只要往记号最少的地方走就行了。你连从迷宫中脱困的基本技巧都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学过从迷宫脱困的技巧!真是的,居然有这么让人头痛的地方。到底为什么要如此浪费这么大的空间?” 卡尔微微笑了笑,说: “当然是要防范外人进来啊,费西佛老弟。而且过去矮人为了夸耀自己的建筑技术,在他们之间也掀起了建造这种迷宫的风潮。人类虽然也稍微承袭了这种风潮,但是一般认为人类盖的所有迷宫,都只不过是这座大迷宫的缩小版。定下心来好好前进吧。” 杉森随便嘀咕了几句,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开始继续前进。 突然我们来到一条初次遇见的长长通道。妮莉亚停下了脚步,说: “这条路很长,是最适合设置机关的地点!” 杉森将眉头皱得不能再皱,说: “机关?” “嗯。例如踩到某个地方,就会往下掉入陷阱,或是有箭飞出来的那一类的东西啊!” “你是不是在讲什么炉边的古老故事?” “你说是古老故事,就算是古老故事吧。你还没体悟到自己已经进了历史超过三百年的迷宫吗?可以说是三百年前的故事吧。” 杉森只好闭上了嘴巴。妮莉亚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然后一次踏出一步,嘀嘀咕咕地说: “嘻,我可是夜鹰。才不是什么开锁专家之类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 喀啦,喀啦!突然有怪声传了出来。妮莉亚吃了一惊,急忙后退。她拿三叉戟敲了敲地板,地板突然以两边墙壁为中心轴翻开,在地板转动的同时,可以瞥见底下黑漆漆的一片。 我们每个人都僵住了,只是望着地板。地板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就算有哪个不幸的牺牲者掉了下去,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吧。妮莉亚耸了耸肩,回头看杉森。她虽然对杉森皱眉头,但是杉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惊讶地张着嘴。 “嗯,长度多少?” 妮莉亚再度用三叉戟去戳地板。地板马上翻开,一阵风吹了起来。翻起的地板长度大概是六肘左右。 “请等一下。” 妮莉亚用匕首在墙上画了个‘t’字,然后向后退。她从后面全力助跑,跳过了陷阱,刚好到达对面的陷阱边上。她脚一碰地,就立刻弯腰,一动也不动。我们在陷阱另一边用焦急的眼神望着她。她就跪在地上,伸出三叉戟往四周到处戳。枪跟地板都戳过之后,她将身体站直,说: “很好。没有第二重的陷阱。跳过来吧。” 杉森第一个后退,像头野猪似地跑来,跳了过去。咚。听到杉森着地的声音,妮莉亚惊讶得合不拢嘴。第二个跳的是卡尔,接着伊露莉也犹如飘浮般轻盈地越了过去。杰伦特露出悲惨的表情看着我。 杉森接得很好。杰伦特一到地面,就擦了擦额头,说: “可是对这里很熟的人经过的时候,也必须要这样跳来跳去的吗?这对锻炼体力可真有帮助。” 妮莉亚噗哧笑了一声。 “他们才不走这条路呢。但是我们什么路都得走,所以是不得已才如此。” 我们又开始枯燥冗长的迷宫探勘了。有时在双岔路口,杰伦特会作出建议,如果有三条路以上,妮莉亚还是继续做记号。 偶尔会看到通道以外的东西。有时出现宽大的广场,有时出现阶梯。间或必须走过悬在黑暗虚空上的桥,往底下一看,可以模糊地看见水波在摇动着。似乎是地下的中央湖。有时也必须爬上三十肘高的梯子,梯级非常的密,似乎是考虑到让各种族的人都可以爬。 虽然还没有人将抱怨说出口,但大家渐渐都厌烦了,心情变得很糟。我们就像瞎眼的小老鼠般跑东跑西的,看到哪里可以去就走哪里。光是走路就让人觉得相当累。地下那种陈腐的空气味道让人很不舒服,但更使人在意的是根本猜不出这整个地方到底有多大。 我一向妮莉亚提出这个问题,她马上很简单地回答: “嗯嗯。这里原本就很大,再加上路东弯西绕的,所以走起来就更远了。很长的一条线,如果揉成一团,体积也很小吧?就像是那样。由于建造的人在地下到处挖通道,就是要让不认识路的人走非常远。” 由于根本不知道目的地,所以无法在脑中描绘整个旅程,只能无止境地一直走下去。再加上不知何时会出现陷阱,必须一直保持紧张状态,所以精神上非常疲劳。随着火把光摇曳而忽大忽小的我们那些影子,也把我们弄得神经紧绷。 有时可以看到被机关压扁的尸体。到底机关是怎么运作的我搞不清楚,总之有石块从天花板上落下,挡住了走道。石头底下有某种东西的腿骨向外伸出。看到腿中间还有尾骨,我猜大概是石像怪吧。 有时站在地面挖出的洞边上往下看,会看到令人消化不良的光景。那些挂在尖锐铁锥上的骷髅大概是半兽人的吧。怎么会这么愚蠢!你问我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就在同一个洞中,居然有超过二十只的半兽人! “半兽人难道肩膀上是空的,它们先把头放在别的地方,然后才到处跑吗?” 听到杰伦特开的玩笑,我们都噗嗤笑了出来。 不管怎样,我们正在慢慢朝上走。当初想象中那些可怕的陷阱,现在对我们来说都不再可怕,这是因为半兽人或其他怪物造成破坏的陷阱非常多。而且碰到双岔路的时候,杰伦特帮我们省下许多时间。我们已从原来的最底层渐渐爬到很高的地方。 我一面走一面问卡尔: “你说过神龙王占有大迷宫是一场骗局,那是什么意思?!” “咦?啊,你是说那件事吗?就是话里面说的那个意思啊!”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是场骗局!可是那又是什么意思呢?” 卡尔微微笑了,说: “嗯。那是在很久以前,神龙王还掌控着北方和大陆上大部分土地那时的事。各位大概都很清楚,神龙王连龙族都毫无慈悲地杀戮,靠着铁拳席卷了各地,但还是有几个自由种族不受支配,最具代表性的就是精灵跟矮人了。优比涅的幼小孩儿精灵就不用提了,但是矮人因为具有宁可死也不想被控制的性格,加上在开采贵金属的能力上,其他种族都完全跟不上他们,所以神龙王也只能用现在人类对待精灵与矮人的方式来对待他们。这些人是无法相信的盟友,又是无法操纵的敌人。” “无法相信的盟友……无法操纵的敌人……这不就只是把“双方什么关系都不是”这句话说得难懂一点而已吗?” “说得也是。但有一次神龙王对矮人提出了一项建议,也就是在北地建造一个与深渊魔域迷宫相似的大迷宫。” “与深渊魔域迷宫相似?” “当然神龙王是想办法让矮人们觉得,如果有了半兽人的劳动力、神龙王的财宝与权威,再加上矮人们的技术,是有可能盖出和神为了封印住黑暗,亲手建造的深渊魔域大迷宫一样伟大的建筑的。建造迷宫对矮人来说是一种特别的荣耀,而且神龙王又说迷宫建成之后,会送给敲打者以及矮人,算是他诚心献给矮人们的礼物,希望矮人们成为跟他合作的友邦。交涉过程中神龙王把整件事情说得很动听,最后矮人敲打者伊斯诺亚·克拉宾也就答应了下来。” 我们又到了一处岔路,妮莉亚又刻了个记号。卡尔轻轻地继续说: “伊斯诺亚·克拉宾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了其他矮人。矮人们并不太愿意跟神龙王缔结条约。但是建筑与深渊魔域迷宫同等级的迷宫,对矮人们是一大诱惑。其实天底下有深渊魔域这么一座庞大的迷宫,再加上不是矮人所盖的,这对矮人来说就是一项很严重的耻辱。” “这也算耻辱吗?” “要是你碰到一个自以为很厉害的蜡烛匠,你的感觉怎么样,尼德法老弟?例如有人说他闭着眼睛也可以做蜡烛。” “当然心情会不好啦。嗯,我懂了。所以呢?” “结果矮人们就答应了神龙王的条件。但这件事不管怎么形容,也只能算是某种骄傲自大,甚至可说他们陷入了一种迷惘。他们居然想模仿这世上的终极监狱,充满了痛苦的深渊魔域迷宫。不管如何,他们答应了这件事,就拿着凿子开始敲打起岩壁来了。但是……” 卡尔突然望着天花板。我突然陷入了听见当时的铁锤跟凿子声的错觉中。矮人们勤快地来来往往,在洞窟处处发出的巨大声响当中笑着、歌唱着、吹着口哨。卡尔就像在寻找他们辛苦工作所留下的痕迹似地,望了望天花板然后说: “他们对与半兽人一同工作这件事并不是很高兴。当然现实上他们也无法拒绝这些劳力。所以这座大迷宫的工程,从一开始就包含了不安的要素在里头。” 杰伦特听着卡尔说的故事,眼中闪闪发光。杉森突然打起了精神,虽然本来时时在注意周遭,但不知何时起已经听故事听得入迷了。我干脆完全不注意四周,只一个劲地听着卡尔说的话。 “那工程既艰巨又漫长。最后总算完成了最难破解的地下建筑,同时是最伟大的丰功伟迹,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走的这座大迷宫。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是可说早已注定的背叛。” 卡尔叹了口气,说: “迷宫的工程完竣之后,半兽人却不出去。它们分散在迷宫各个偏僻的角落居住。事实上整个工程花费了五十年,这里已经变成了它们的居所,说起来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所以半兽人就将这里当作它们的隐匿处,也在这里堆积它们那些恶心的财宝。然后他们把同伙,嗯,可以算是同伙吗?反正把怪物也引了进来。它们也开始不时偷窃矮人运进来的宝物。” 沙沙的脚步声。每当卡尔停止说话,就只能听到我们一行的脚步声传开。 “矮人因为它们而非常烦恼。矮人与半兽人间的不合一天天越来越严重,矮人们虽然向神龙王抗议,但神龙王只是粗暴地回答他们。神龙王的态度就是:‘关于寄居你们家里那些食客的事,一概别来找我。’事实上大迷宫的所有权已经给了矮人,结果简直变成矮人自己家里管不好,却去找邻居抱怨。再加上神龙王也可以说: ‘已经把这个地方送给你们了还不够,难道还要我出面处理善后?’所以矮人也就无话可说了。” 结果专心听着卡尔讲话的杰伦特一脚踏空,身子晃了一下。他带着不好意思的表情搔了搔头,卡尔微笑着继续说: “后来有一天,从这分不清日夜的地下某处,传来了一阵惨叫。 惨叫声越来越大,那当然就是被半兽人杀害的矮人所发出的。敲打者伊斯诺亚·克拉宾也是最早被杀害的矮人其中之一。这可以说是叛乱吗?嗯……应该说是客人反过来赶主人吧。用暴动形容可能更正确。矮人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在自己建造的监狱中跟半兽人、石像怪、巨魔、狗头人、豺狼人关在一起了。这真是一段阴暗沉郁的历史。到暴动整个结束,已经过了一年多了。就连龙都说,如果要把矮人逼到绝境,最好事先为自己留好后路。据说被逼到死角的矮人拼命抵抗。他们很清楚大迷宫的每一处,知道所有秘密通道。” 卡尔叹了口气。 “但那些抵抗都是没用的。结果矮人从大迷宫中逃了出去。啊,当然这是指最后剩下的那些还活着的矮人。从此以后在大陆地下各处,甚至地面上,矮人跟半兽人都成了见面就必须以血洗血的死仇。而且后来……” “还有后来?” 卡尔揶揄似地露出了笑容,说: “后来半兽人也谦虚地承认自己无法管理这个巨大的迷宫,所以就把这个地方献给了它们认为适合的主人,也就是神龙王。” “呼。现在我知道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了。结果是神龙王在后面操纵这一切喽?” “说得没错。这是场花了五十年时间的骗局。我们应该对他的耐心表达敬意吗?嗯……他的五十年跟我们的五十年完全不同,我们的敬意对他也许是一种侮辱。无论如何,最后拥有这座巨大堡垒的人是神龙王,又将矮人这个在背芒刺的势力大幅削弱,对他而言应该是最完美的结局了吧。” 杰伦特点了点头,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其他人也都感觉到心情变得很沉重。在暗红的火把光芒照耀的地下洞穴中,听到卡尔的声音低沉地回荡,就像那声音是从遥远的过去传来似的。 妮莉亚摸了摸耳朵,然后耸了耸肩。她又继续往前走。一阵子之后,我们在另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妮莉亚环顾了一下周围,正准备要刻上记号,但却突然惊讶地说: “这是什么?” 我们看了看妮莉亚所指的方向,墙上已经有人用木炭画了个圈。杉森用慌张的脸色看了一下那记号,说: “这是什么?妮莉亚,你不是都用刀做记号的吗?” “当然!而且我不会把圈圈画得这么大。这到底是什么?” 卡尔看了一下那记号,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太好了!现在已经进了这大迷宫,而且画记号来拼命找路的人是谁,我们应该很清楚。画这个的就是涅克斯一行人。” 杰伦特突然精神来了,说: “是的。我们不知不觉间,已经跟他们越来越近了。啊,他们不是比我们早进来很久吗?” “是的。大概上面有更多让人迷路的通道,不知怎的他们就到了这附近。我们照着这个记号走吧。” 我们一下子精神都来了。现在我们很确实地在接近涅克斯。我们朝画了木炭记号的通道走。 砰砰!轰隆隆! 突然洞窟发出了响声。我们都扶着洞壁,好不容易才保持住了平衡。回头一想,才觉得其实震动也不是那么大。但因为事出突然,所以我们都吓了一跳。妮莉亚说: “什,什么?这是什么声音?” 杉森说: “好像是……洞穴的某个地方坍塌了吧?” 卡尔跑到前面,说: “快过去!” 大家都拔出了武器,然后快步前进。我们映照在墙上的影子以可怕的速度向后消失。又遇到了一处岔路,我们稍微犹豫的时候,杰伦特第一个选了左边进去。妮莉亚急忙在墙上刻了个记号,然后跟在他后面走。 “别急!这里可是迷宫!” 听到妮莉亚说的话,杰伦特回答: “如果我们也迷路的话……” 砰砰砰砰! 沉重的震动再次传来。这次比先前近了很多。我们蒙住了耳朵,靠在墙壁上。 “这到底怎么回事?龙要进来这里也太……咦咦?” 杉森将自己讲到一半的话吞了回去,然后我们都用惊吓的表情回头看他。杉森咕噜一声吞了口口水,说: “难道,不会吧?神龙王……” “快点!” 这是卡尔的催促声。我们都慌忙地往前走。难道神龙王发现我们进来,已经开始有所动作了?所以洞穴才会这样……轰隆隆! 我们被震得差点跌倒,但仍努力往前走。又遇到了一处三岔路。我们慌忙地左看又看,妮莉亚突然指着其中一条大喊: “那里!” 妮莉亚指的地方也用木炭画了个圈,我们就进了那条通道。一面拿着火把一面跑,火花都弹到脸上来了,让人简直快疯了。啪啪啪啪啪!我们都急忙跑着,杰伦特开始渐渐落后了。前方看见了一个陷坑。妮莉亚没停下来,就直接跳了过去。又是被弄坏的陷阱吗?大家一个个都一下子跳过了陷阱,我也跳了过去,就在最后一个杰伦特跳的时候,咚咚! 我回过头看,结果是杰伦特由于震动而没踩稳地面。就在他往后掉的瞬间,我用尽全力抓住了他的手臂。幸好我跟他都滚到了通道上。 “呼,呼!谢谢了,修奇。” “啊,太好了。呼。” 给杰伦特压在身上的我微笑了。那时抬起头的杰伦特突然发出了惨叫: “呜哇啊啊!” 怎么了?我赶紧躺着翻了个身,朝通道前方一看。 前面叉路的墙壁垮了。不久之前的震动,大概就是因为那面墙壁坍塌的关系。墙上巨大的石块无力地掉落,到处弥漫着烟尘。从倒塌的缺口中,有人走了过来。 我们都将掩面的手放了下来。虽然因为灰尘根本无法呼吸,但我们还是放下了手,看着从缺口走出来的人。大概因为就是意料中的那个人,所以我没像杰伦特一样发出尖叫。杉森咬牙切齿地轻声说: “是涅克斯!” 从缺口中走出来的人正是涅克斯·修利哲。那个马夫,还有被马夫紧抓住的蕾妮站在他身后。蕾妮一看到我们,立刻发出凄惨的嚎啕声。 “修奇!修奇!” 马夫凶恶地抓住蕾妮的手臂一拉,另一只手用很快的动作将长剑架到了蕾妮的脖子上。蕾妮尖叫了一声。接着涅克斯背后又出现了另一个男子的身影。这男子看到我们,吓了一跳,立刻拔出匕首,原来那是我们认识的人,也就是在拜索斯皇城盗贼公会中遇见的年轻贾克。 他看到妮莉亚,吓了一跳。 “咦?姐姐?” 但是他马上又慌张地闭上了嘴。涅克斯望着我们,什么话也不说。妮莉亚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她大喊: “愚蠢的家伙!居然用OPG去到处破坏迷宫!简直跟地鼠没两样的家伙啊!就因为你们的关系,无数夜晚的绅士,就在这连星光都看不到的鬼地方,用比狗还不如的死法死去!还有你,贾克!你居然跟随这种烂人到底!” 贾克带着苍白的脸色,推卸责任似地说: “因为他是公会的会长,我是公会会员。这是没办法的事。” “干得好,真是干得太好了!所以你才一直跟着这家伙?跟着完全不顾会员死活,把他们全拖进死亡险境的家伙?你难道不知道,他不是为了公会的事,只是为了自己心中那些肮脏的计划,就把你们全拖来?” 青年贾克没有回答。妮莉亚降低声音咆哮说: “圆圈是你画的吧?” “嗯。” “那为什么突然开始破坏墙壁?” “因为……会长对找路已经厌烦了。” 那家伙好像也是分不清自己处境的那种人。涅克斯身为背叛拜索斯的逃犯,他却完全不管这些,只知道对方一旦成了自己的公会会长,就一辈子把对方当公会主人对待,也不管主人性格怎么样,只知道服从权威。我本来还以为盗贼都是很狡猾、知道变通的。 这么说来,涅克斯一伙人中还活着的就只剩下三个。不见的OPG有两双,我看了看马夫跟贾克的手,果然是他们戴着OPG。不管是再怎样强壮的食人魔,也不可能打碎这种石壁的。但他们三个合起来,却似乎可以打碎石壁。可恶,还真不能小看他们。杉森、我还有妮莉亚都完全陷入紧张,不断瞪视着前方。 杉森大喊了一声。涅克斯歪着头,说: “你们似乎是敌人。但看你们能追我追到这里,似乎又是我很好的朋友。要不然,就是你们真的很恨我。” 是的,我们对你这家伙除了怨恨之外,难道还能怀有什么感情吗?我嘴唇颤抖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可以戳穿人的眼神瞪着涅克斯。但是涅克斯还是一样镇定地说: “我好像杀了那位小姐的爱人似的。你的爱人是夜晚的绅士吗?” 我们每个人都好像后脑勺被重重打了一记。他这是什么话?涅克斯甚至点了点头,说: “那家伙一定是个可以用的人吧。如果是蠢货,就算是敌人,我也不会去杀。” 涅克斯身旁的马夫虽然一动也不动,但对着涅克斯做出了惋惜的表情。涅克斯的手扶住额头,用很疲倦的声音说话。他那表情看起来就像个白痴般愚蠢。 “等一下……对不起。只要一回想过去,我的头就会痛。” 他带着痛苦的表情,摸着头说: “一片空白……这种心情,你们能了解吗?就像是看着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的一片白色夜空时的心情。好像快要疯掉的心情……是的,那是个什么样的家伙?那个夜之绅士?” “你说什么?” 妮莉亚到这时才做出啼笑皆非的表情,望了望涅克斯,再望向贾克。贾克的表情很阴沉。涅克斯嗤嗤笑了起来,用明显带着揶揄意味的动作鞠了个躬,恭敬地说: “我来自我介绍。我是涅克斯·修利哲。可以告诉我你们的大名吗?” 那家伙现在在耍我们吗?这时卡尔低声说: “钦柏的推测应该是正确的。你因为自杀而失去记忆了吧?” 涅克斯的眼睛眨了眨。他用恶狠狠的视线看着卡尔。卡尔点了点头,说: “果然没错。真是可怜。你无法承认还有另外的自己,所以全都杀了,因此也失去了人生中的许多部分。” “你……你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些了,你是我的什么人?” 卡尔带着难过的表情摇了摇头。 “你说我?我谁都不是。在你失去对我的记忆那一瞬间,我就不是你的什么人了。但是如果你一定想知道,我就跟你说。我是卡尔·贺坦特,是为了找回那边的那个红发少女,而一路追你到这里的人。” 涅克斯眼睛开始闪闪发亮。他凶狠地拔出长剑,说: “原来如此。你们是哈修泰尔的走狗。不,应该说是拜索斯王家的走狗吧?” 涅克斯泰然自若往前走了过来。 “你们是谁都不重要。如果妨害到我,我就只能杀了你们,这样的话,也就没有必要知道你们更多事了。去死吧!” 涅克斯走过来就顺势直接攻击站在最前面的妮莉亚。他没有用任何招式,就这样走来,随随便便地一砍。所以妮莉亚也没能举起三叉戟。铿! 是我挡下了他的剑。杉森啊,你就算为弟子自豪也无妨! “别小看我!” 我直瞪着他的眼睛,用力一推。涅克斯跌跌撞撞地往后退,用惊讶的声音说: “怎么回事?你是谁,怎么能挡下我的剑……那个!那是我的手套!” “我的手套?真可笑。你这家伙!那不是你从我那边抢过去的吗?” 涅克斯再次出现了白痴般的表情。他头脑不清似地望着我。但是他的愤怒突然爆发,说: “你这小鬼还真狡猾!你以为我丧失了记忆,就可以骗我吗?” 这时马夫慌忙地抓住了他。马夫不知何时已经把蕾妮交给贾克,自己走了过来。涅克斯犹豫了一下,接着开始后退,我们也都后退了。 “怎么回事,哈斯勒?” 天啊,难道他的名字真的叫哈斯勒(ler,马夫)?那我们之前果然是叫对了。杉森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哈斯勒将涅克斯拉了过去,说: “这小鬼讲的话没错。” 这是我们第一次听到他讲话。声音冷峻又低沉,没有高低起伏。涅克斯用混乱的表情望向哈斯勒。 “什么呀?我会抢这种小鬼的东西?我是这种坏家伙吗?” 哈斯勒点了点头。 “那些家伙是甩也甩不掉的狠角色。” 我们听到这种评语,虽然很不高兴,但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望着涅克斯。涅克斯用充满疑惑的眼神看了看哈斯勒,又看了看我们。然后他用力摇了摇头,对哈斯勒喊道: “该死,那不是精灵吗?我,我难道是精灵的敌人吗?” “是的。” “我不知道……可恶!那个祭司又是干什么的?难道连祭司也要抓我吗?” 杰伦特看到涅克斯的手指指着自己,做出了惊讶的表情。哈斯勒用一副灰心的表情点了点头。涅克斯立刻用很愤怒的声音说: “我什么都不知道!想不起来!妈的,我到底是谁?我为了实现自己的盼望,到底做过哪些坏事?” 哈斯勒没有回答。我们看到涅克斯眼睛周围的肌肉开始颤抖。 他大喊: “说啊,哈斯勒!他们是妨碍我的东西吗?” “是的。” 涅克斯再次瞪着我们。他突然大发雷霆,说: “好。那就没关系了。不管是精灵还是什么,都没关系。哈!优比涅的幼小孩儿?真是可笑。所谓真善美,只是文人笔下的产物,需要的话,我只要雇用一个文人就可以了!那我就成了真善美的代表了。祭司?祭司只是用来在漂亮的祭坛上敬拜神的吧。不管是精灵还是什么,都一起上吧!我会把你们全杀了。这样不就没问题了?” 涅克斯一面说,一面凶狠地挥着剑。杰伦特吓得往后退,但是杉森一点都没有惧色,只是冷笑着说: “喂,你这家伙,你腿上是不是有伤口?” 涅克斯停了下来,用害怕的眼睛望着杉森。 “这是你干的吗?” “没错。原来你根本不记得你那时差点被我杀了。这次我才能把你给解决掉。” 杉森一面说,一面就把长剑对准了涅克斯的胸口。涅克斯吓得身体开始颤抖,转过头去看了看哈斯勒。 “那个……那个家伙这么强吗?” “就像他所讲的,既强又有韧性。” 涅克斯抱着头,发出了呻吟声。 “妈的……妈的!这些我也想不起来!想不起来!一片空白!我的脑袋里整个都是空的!整个都是白的,都是白的!可恶,可恶,可恶!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谁!” 抱头痛苦的涅克斯突然用带着疯狂的眼神看我们。那眼中流泄出的光芒让人看了全身不寒而栗。但是卡尔很冷静地说: “我们这些人,跟你所不清楚的那个你才有关系。你想杀我们吗?想把记不起来的过去一口气埋葬掉吗?想把你跟不认识的自己相遇的机会都一笔抹煞吗?” 涅克斯吃了一惊,然后开始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虽然想不起你来,但你一定惹火过我好几次。你说你的名字叫卡尔,是吗?” “是的。” “去死吧,卡尔!” 涅克斯咆哮着跑了过来。但是他的剑这一次又被我挡了下来,而且妮莉亚恶狠狠地举起三叉戟刺了过去。涅克斯只有向后退去。 他后退的动作实在是笨拙得不能再笨拙了。这真是奇怪,不久之前他的攻击连续被我挡下来很奇怪,躲避妮莉亚攻击的动作也很奇怪。我们两人直接往前进击。但那时抓着蕾妮的贾克凶恶地大喊,使我们停了下来。 “别轻举妄动,姐姐!” 妮莉亚咬牙切齿地说: “干得好啊!你做出这种事,还能算是夜晚的绅士吗?居然抓着手无寸铁的黄毛小丫头威胁我?嗯?” 贾克大大地耸了耸肩,深呼吸了一次,说: “可恶,我也不是很高兴做这件事啊。你不要再惹我了。” 莉亚静静地站着,用可怕的眼神瞪着贾克。我则是瞪着涅克斯,杉森点了点头,说: “你不是完全的入门者,大致上还算懂。” 涅克斯带着讶异的表情说: “你是什么意思?” “你已经忘记剑术了吧?” 涅克斯眼中燃起了火光。 “你这家伙!” “没错。似乎分裂的涅克斯当中,记得剑术的那个涅克斯已经死了。不,看了你剑的握法,还有挥剑的方式,你应该只忘掉了一部分。但是所谓剑术,不是只记得一部分就可以的;你完全忘记脚步该如何移动了吧?可惜你忘记的是最重要的部分。” 杉森点了点头,意气扬扬地说着,涅克斯那样子就像是想用视线戳死杉森似的。杉森嘲弄地说: “你好像分裂了很多次是不是?说起来也是因为有那么多人。但还真奇怪?记得剑术里面最重要的部分,也就是记得重点的那个涅克斯,活下来的机率不是比较大吗?为什么是像你一样差劲的家伙活了下来?” 真可怕!杉森居然会用这么尖锐的话来说对方?我们大家都张口结舌地望着杉森。 涅克斯突然开始害怕。他转过头去看哈斯勒,这时卡尔连忙说: “哈斯勒,是你杀了那些涅克斯吧?” 涅克斯就像被逼到角落的野兽,反复轮流望着卡尔跟哈斯勒。 他焦躁不安的脸上,不知何时起开始挂着许多汗珠。哈斯勒的表情仍是一派沉着。 “我必须作出选择,主人。你那时要求我留下可以正确叫出我名字的那个你,把其他涅克斯全都除掉。” 原来如此。但是那个涅克斯记得跟哈斯勒的关系,却只是出于单纯的偶然。但是哈斯勒居然只因为这个小小的理由,就把一样的主人,不,应该说是不同的主人,全部杀光?还真是个可怕的家伙。 听了哈斯勒的话,涅克斯开始颤抖。他正在跟他的马夫,不,应该说是杀了他自己的人说话。是他忠诚的部下杀了他。他摇摇晃晃地向后退,哈斯特连忙扶住了他。但是涅克斯却把哈斯勒的手给甩开。 “给我放开!” “主人!” “可恶……那么,哈斯勒……” 涅克斯抽泣似地说。哈斯勒静静地看着他,涅克斯紧咬牙根说: “去他的。既然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也不可能挽回了。剩下的我只是我残破的一部分。是的,还是要继续走下去。现在我只剩下这个。我只剩下最小的一块的自我,我必须为了实现它而坚持到底。我一定要灭亡拜索斯。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剩了!” “居然是最可憎的那个部分留了下来!” 卡尔摇摇头说。但是涅克斯好像没听见卡尔说的话。 “什么,什么意义也没有。现在我比虫子还不如。虫子只知道去找食物,看到敌人要避开。是吗?如果是这样,我就要变成个虫子。我会根据虫的价值观,虫的哲学来行动!我一定会成为忠实的虫子!把拜索斯这块食物吃个精光!” 卡尔用沉郁的眼神望向涅克斯。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灭亡拜索斯?” “因为除了这件事之外,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要问我理由!高贵的人类怎么会问虫子什么理由!” “世界上没人比这家伙更可怜了!” 卡尔轻蔑地说。涅克斯用混乱的眼神看着卡尔。 “忘掉的事只是过去的事。你活在现在,而未来还没有到来。你虽然失去了很多东西,但同时你未来也还能拥有许多东西。你为什么看不见这一点!” 涅克斯的声带蠕动着,同时瞪着卡尔。卡尔用镇静却强力的语气说: “丢下你的剑吧,涅克斯·修利哲!反正这也是件好事。” “什么事?” “既然忘记了过去,就代表你和过去的自己已经是不同的人了。 你只记得自己对拜索斯的憎恶,却忘记了理由。那么就请你把没有理由的憎恶抛下吧。你说你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那么请你去接受新的东西吧。只要创造出新的自己就行了。你无法理解吗?我们也不会对你不记得的过去穷追到底的。因为那已经不存在了。我们会接受你全新的自己。” 涅克斯看来似乎眼眶深陷。他稍微低着头瞪卡尔,嘴巴微微张开。 “反正是别人的事,说起来很容易!” 卡尔摇了摇头。 “是的,这是别人的事。但是你如果将没有理由的憎恶爆发出来,那你又留下了什么?在你毫无理由,盲目地把拜索斯灭亡之后,你会感受到满足吗?别开玩笑了!至少我还能看出这件事。在那之后,你打算做什么呢?” 涅克斯脸上的肌肉似乎都放松开来。他有气无力地望着卡尔说: “你问我要做什么?在那之后……要做什么?” “是的。在你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憎恶燃烧之后,你要做些什么?你刚才说,你只剩下破裂的一小部分自我。涅克斯憎恶拜索斯的那个部分如果完成了使命,那你又是什么?” 涅克斯的肩膀上下起伏着。他的脸虽然朝向卡尔那一边,但视线的焦点似乎完全没对准,他望着虚空,抽泣似地说: “如果那一部分完成了使命?那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没错!你必须再次成为涅克斯。要再次成为完整的涅克斯,除了扭曲的憎恶心什么都没有的涅克斯,往后该如何活下去?请你连这部分也丢掉吧!那只不过是与你不同的另一个涅克斯,也就是过去涅克斯的碎片而已!现在你必须要成为新的涅克斯。过去的碎片,你自己都无法理解,就是无法一直拿着的!这就像是插在你身上的一根过去的刺,请你将它拔出来丢掉!” 涅克斯抬起了头。突然他露出喜悦的表情。 第八章 涅克斯高兴地笑着对卡尔说: “谢谢你对我说了这么好的一番话啊。我现在要杀你了。” 卡尔为之一震,往后退了一步。涅克斯脸色苍白地笑着,像是很高兴似地说道: “领死吧。你,还有你旁边的那些家伙,我也要杀。对。哈哈哈! 你们是和我的过去有关系的人。过去的我已经死了。我失去了过去,现在那是不存在的世界,为什么已经消失的过去中的人物要来影响我的现在呢?去你的!我已经消失了!可是为什么你们还站在这里看我啊?” “涅克斯·修利哲!” “你竟然要我连那个也忘掉!就算是那些伪善者,也比不上你这般厚颜无耻啊。你竟然要我连惟一剩下的东西也丢弃!为何不干脆叫我连性命也丢弃算了?” 突然间,好像火光也变得昏暗了许多。虽然他没有哭,可是他的眼里似乎噙着眼泪。他像是受了伤地咆哮着: “你竟然叫我连那个也丢弃!你去向破产的商人说吧!要他把最后仅存的财产都丢弃掉啊!然后叫他再重新站起来啊!你去向在战争里失去所有家人的女人说吧!要她把惟一存活着的婴儿也丢弃掉啊!然后叫她再去组一个新家庭啊,你竟然叫我把惟一可以确定我还活着的东西,我没有自杀的惟一理由给丢弃掉?然后要我完全地消失掉?你,你这个丑恶的伪善者!” 卡尔忧郁地看着他。涅克斯突然伸出手来指着卡尔。涅克斯他那只指着卡尔的手指头不停地颤抖着。 “你丢弃了什么呀?” “什么意思?” “我是问你,你为了成为现在的你,丢弃过什么东西?放弃过什么,忘记过什么!你完全忘掉了什么东西?你是不是因为不需要死去父母的记忆,而丢弃了那些记忆?你是不是认为不需要以前相亲相爱的朋友的记忆,就丢弃了对他们的记忆?为了让现在的你存在,你到底丢弃过什么东西?” “……我没有丢弃过任何东西。所有的回忆都是很宝贵的。” 涅克斯用炽热的眼神盯着卡尔,然后发狂地说: “我把所有的东西都丢弃了!不对,是被夺走了!这不是我自己的意志所造成的,是这该死的森林从我这边夺走的!可是,可是你现在却叫我把我惟一剩下的也丢弃掉?要我做一个全新的我?为什么?那么你为什么不丢弃所有你的东西,去做一个全新的你?嗯?” 卡尔摇头说道: “我可以管理我的那些回忆,可以不被牵绊在回忆里。我并不像你,因为记忆而消磨掉了你自己。我知道如何活在当下。” “因为你还保有你的记忆!你还拥有过去的你,所以当然可以随心所欲地活在当下!可是我还拥有的过去只剩下一样了,所以我活在当下的方法就只有一种!” 卡尔摇了摇头,对他说: “你已经成了像骑着盲眼马的人,只能够不知方向地不断奔驰着,要不然就是停下脚步等死。” “你这是在责难我吗?你是在为了堵住我的嘴而诽谤我吗?你是在骂我没有了过去,就和笨蛋傻瓜没两样吗?” 卡尔皱起眉头看了看涅克斯,说道: “你为什么进来这里?” 涅克斯听到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暂时忘了从刚才到现在的愤怒,惊慌地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一直很好奇,你既然到现在都还想要毁灭拜索斯,那么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去褐色山脉找克拉德美索,而来到这个地方呢?” 涅克斯脸色变得苍白,他的眼睛滚动了一下。他像是头晕似地摇了摇头,说道: “克拉德美索?克拉德美索……啊,对了。是这丫头的龙吗?当然我也会去找那头龙。然后利用那头龙……” “可是你为什么来这里?” 涅克斯一副觉得很奇怪的脸孔。他终于还是用惊慌的语气说: “你不知道吗?为什么不知道?你不知道原因,怎么还来追我呢?” 哈斯勒随即静静地说: “他们只是为了找回这丫头,才来追我们的。” 涅克斯点了点头,说道: “啊,是吗?那我就没有必要解释了。我要让你在不知道原因的情况下死掉。” 杉森大声喊着: “你认为杀得了我们,就试试看呀!你没了记忆,所以我告诉你,你总是在我们面前逃走!在拜索斯皇城的时候,你在伊露莉小姐面前逃走,在戴哈帕的时候,你在我的长剑之下逃走。你以为你能把我们怎么样?” “是吗?我曾经这个样子吗?我知道了。那我现在要报仇。” 涅克斯甚至还点了点头,想要往前走。此时,哈斯勒抓住了涅克斯的手臂,他摇头,对涅克斯说: “这是无益于事。没有必要和他们交手。” “你放手,哈斯勒!我要杀了他们!” 哈斯勒忧郁地看了一下涅克斯之后,转头对我们说: “如果你们不想让这个少女没命,就给我后退。” “你这个狗崽子!” 杉森大喊了一声,不过哈斯勒还是一动也不动。他举起了一只手,一直紧抓着蕾妮的贾克随即把匕首抵在她脖子上。哈斯勒说: “只要我一下令,这丫头就会死。放下武器,往后退。” 就连现在这一刻,哈斯勒的声音还是非常沉着。可恶。如果我们在这狭窄的洞穴里放下武器的话,我们就完蛋了!根本没有可逃的地方,简直就是要我们乖乖地等死啊! 这时候,妮莉亚低声地说: “贾克!” 在这一瞬间,贾克用不安的眼神看了看妮莉亚。妮莉亚说: “这不像你。” 贾克还是用不安的眼神看妮莉亚。涅克斯凶悍地转头瞪了一眼贾克,他随即吓得退缩了一下。可是妮莉亚还是继续说道: “这不像你。你本来是个只想摇旗呐喊的不懂事孩子。你以前总是喜欢和人相处,想要像我一样会打斗,是个喜欢自命不凡的善良笨家伙。你,你真的会杀了这个少女吗?在那堆尸体里面,我没看到有你!你是个不曾杀死自己的人,所以才会重新合为一体。这样的你真的会杀了这可怜的少女吗?” 贾克在犹豫不决。他支支吾吾地说: “如果是会长的命令……” “闭嘴!你是三岁小孩吗?会长的命令又怎么样?” 贾克更加支支吾吾地。涅克斯和哈斯勒全都对贾克投以凶狠的目光。我们都手冒冷汗地看着这一幕。 刚才涅克斯向我们这边冲了过来,所以涅克斯和哈斯勒两人距离贾克很远。万一贾克说他不会杀蕾妮,我们会在他们两人冲向贾克之前,先抓住他们两人。相反地,如果贾克说会杀蕾妮,我们就会束手无策。我们无法穿过涅克斯和哈斯勒去救蕾妮。 这两群人的命运就将随着贾克的心意而决定了。 贾克一副很烦恼难过的表情。这时候,蕾妮用她颤抖的嘴唇开口说道: “贾克哥哥……” 贾克用沮丧的脸孔低头看了看蕾妮。蕾妮哽咽地说: “请不要杀我……拜托,好吗?拜托饶了我一条命……” 贾克犹豫不决着,他说道: “唉……真是的,你闭嘴!” “拜托……我不想死……拜托……” 所有人都紧闭着嘴巴。就连呼吸声也听不到的寂静无声之中,蕾妮突然哽咽哭着说: “我想念大海……我想念我爸……爸爸正在等我回去。拜托,拜托贾克哥哥……请不要杀了我。” “我叫你住嘴!” 贾克虽然大声喊出了这一句,但他的声音却很无力。这时候,涅克斯突然开始走动。贾克目光呆滞地看着涅克斯,就连蕾妮也屏声息气。涅克斯一面走一面说: “你是不是想背叛我呀?” 贾克突然回过神来,说道: “请,请你不要过来!” 涅克斯停住了脚步,对贾克说: “没错……你这样就是想背叛我的意思喽?” 贾克一副心乱不已的表情。我再也忍不住,跳了出去,说道: “住手,涅克斯!” 可是随即被哈斯勒的剑给挡在前面。我感觉眼前剑光闪烁。不知何时,我的巨剑和哈斯勒的长剑已在半空中交错。我大声喊道: “杉森!抓住涅克斯!呀啊啊啊!” 我一面喊叫,一面用力推哈斯勒。可是哈斯勒仍然还是戴着OPG。他巧妙地扭了手腕,随即我的巨剑就滑落下去,我腿一软,身体开始往前摇晃。 “修奇!” 我耳边传来呼啸而过的声音,是妮莉亚举起三叉戟猛刺了过来。 和我在交手的哈斯勒后退了一步,我才不致于人头落地。我趁着往前摇晃的时候,干脆顺势倒过去,朝着哈斯勒的腿砍下去。哈斯勒轻轻抬起腿来避开那一剑。 “给我站住!涅克斯!” 杉森跑了过去。可是涅克斯并没有和杉森交手,而是直接用力大喊着,冲向贾克。 “我两个人都杀!” 这时候,我看到了不太可能发生的一件事。卡尔的手像疾风般移动。在这个狭窄的通道上,在这么多人之间?卡尔!你疯了呀? 咻! 正冲着过去的涅克斯突然停住脚步,全身抽搐了一下。在我、妮莉亚、杉森、哈斯勒这四个人的混乱之中,有一支箭飞射出去,穿过了小小的缝隙刺中了涅克斯的背。妮莉亚并没有错过机会,她喊道: “快跑!贾克,快点跑走!让这个少女去见她爸爸!” 贾克的表情看起来像是仍不了解这所有的情况。他呆愣地停在那里看着我们。戴着OPG的那只手臂虽然牢牢紧抓着蕾妮,但是他一动也不动。 他突然间嘶喊着: “不要碰我们会长!”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住了。贾克怒视着我们。没有一个人动,甚至是中箭跪倒在地的涅克斯也静止不动。这种局势就好像小孩子在打架时被大人的喊叫声给吓阻住了。我们用焦虑不安的目光看着贾克。 贾克喘着气,费力地说: “可恶!就因为一个丫头!我不能因为一个丫头而放弃一切!我是贾克呀!是贾克三代的最后一个贾克啊!我的父亲,还有我的祖父都死了!都在绞刑台上被绞首了!” 这是什么意思呀?不过,妮莉亚沉郁地说: “因为你们是叛乱份子的手下……” 原来如此。我们离开拜索斯皇城之后,一定是发生了这种事,皇宫警备队一定是全员出动,去搜索叛乱份子了吧?我们表情沮丧地看了看贾克。可是妮莉亚还是不放弃地说: “这都是这个家伙造成的啊!是谁身为贵族还侵吞掉公会,引导一些夜鸟们叛乱?而且还带你们来这座森林,结果弄得连一些幸存的人也都死了,到底是谁的错?你有头脑你就想一想!” 贾克突然用阴郁的目光看着妮莉亚,说: “妮莉亚,你的嘴巴一向都很厉害。” 妮莉亚表情僵硬地看了看贾克。贾克费力地说道: “你很会说话。妈的。那又如何?如果我们没有发动叛乱呢?那么那些夜鸟们就可以称得上是光明正大的拜索斯国民了吗?我们要是没有引发叛乱,我们就能光明磊落地做小偷吗?” 妮莉亚并没有回答。贾克用可怕的眼神瞪视着我们,说道: “会长答应过我们。他答应给我们的,是我们不惜生命终生做小偷也绝对偷不到的东西,是堂堂正正地看着天空,说出名字的权利! 妈的,我也想要有一天当个领导人,号令其他人。而不是一个冒生命危险被追赶的夜鸟。会长给我们允诺,而贾克家族也接受了!然后父亲把公会会长的位子给了涅克斯!我要遵从父亲的意思。遵从父亲的遗愿!” “于是你们就把妨碍到你们的人都给杀了?而且到处造出神临地,害死无辜的人?” “他妈的!路坦尼欧大王不也是把妨碍到他的人都杀死,才当上大王的?我这样做又怎么样了?哼!再过几百年,我说不定就成了修利哲大王的八星了。大家都是这样子,不是吗?” 卡尔摇了摇头,说道: “看来你已经被洗脑洗得很彻底了。” 贾克沉重地喊道: “退下!我不想杀这个丫头。可是如果你们敢惹我们,我就杀了她!哈斯勒!扶好会长。” 哈斯勒点了点头,把涅克斯扶了起来。涅克斯吐出呻吟声,站了起来。哈斯勒低声地说: “请咬紧牙关。” 然后哈斯勒便将涅克斯背上的箭给拔了出来。涅克斯痉挛了一下,随即倒在哈斯勒的怀里。哈斯勒扔掉那根箭,说道: “所有人都从后面的那个坑洞跳过去!” 我们一动也不动。不过,卡尔率先用死心的语气说: “没办法了。” 然后卡尔就先往后转身,跳过了那个坑洞。妮莉亚则是火冒三丈地跳过坑洞。然后伊露莉冷静地越过去,之后则轮到我。杉森一直到那时候还是不想越过去,一直瞪着涅克斯他们。可是哈斯勒低沉地喊道: “跳过去!” 杉森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沉住气。他用很生气的明显态度转过身去,然后说: “杰伦特。你先过去吧。” 杰伦特低头看了看刚才差点失足跌落的坑洞,紧闭了一下眼睛,往后退,然后助跑了一会儿,忽地跳了起来。不对,是准备要跳起来。 咻! “呃啊啊!” 突然间,杰伦特惨喊出一声令人窒息的尖叫声,在坑洞的前方停了下来。 “啊啊啊!” 是蕾妮惨叫的声音。蕾妮整个人昏了过去。我们全都僵在那里。杰伦特充满恐惧与惊愕的眼睛和我的眼睛对看了一瞬间。然后杰伦特就很快地往下面跌落了。这样子看起来像是在开什么玩笑似的。可是杰伦特却落下去消失了,再也看不到他。在他整个掉下去的前一刻,插在他背后的匕首在我眼里闪过。 “杰伦特!” 我飞快地跑去,可是已经太晚了。我趴在地上探头看坑洞下面。 坑洞里是深不见底的一片黑暗,根本连杰伦特摔落的痕迹也见不到。 从后面传来了杉森的喊叫声: “你这个混蛋!” 哈斯勒表情惊讶地看了看自己扶着的涅克斯。涅克斯仍然保持着被哈斯勒抱着,丢出了匕首的姿势。他慢慢地放下手臂,用衰弱的声音说道: “岔道的守护者跟在我后面,我觉得很麻烦。” “这个狗崽子!” “你也过去那边。要不然蕾妮就会没命。” 杉森用一副要杀人的眼神看了涅克斯之后,便跳到我们这边。 贾克不停颤抖着,看了我们下,又看了涅克斯,如此反复地看。涅克斯推开哈斯勒的手臂,往后退,靠到墙边,说道: “哈斯勒,把坑洞附近的地面破坏掉!” 哈斯勒面无表情地走来,站在坑洞的另一边。然后他喘了一口气,忽地跳了上去之后,直接用拳头下击地面。轰隆隆。 坑洞的另一边就坍塌了。一些石块崩落,往下面掉落。哈斯勒继续做了几次这个动作,我们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看着他。最后,哈斯勒终于弄出一个完全无法跳越过的大洞,才往后退去。 涅克斯倚靠在墙边,只有头转过来,对我们说: “你们,虽然我不记得了,不过好像常常在折磨我,让我十分痛苦。你们不要再追过来了。如果你们追过来,我就会杀了这丫头。” 接着,涅克斯把他的身子靠在哈斯勒的肩上。贾克则还是一副呆愣的表情,紧闭着嘴唇,交互地看着我们和涅克斯。涅克斯对贾克说: “背着那个丫头,跟我们走。” 贾克用挑衅的目光看了涅克斯一下子。不过,维持不了多久。 他就露出一副逆来顺受的表情,背起了蕾妮,跟在涅克斯后面走了。 过了不久,四个人的形影就消失在岔路里了。 我们一行人一直到这时候都还是说不出话,无法动作,只是看着他们的背影。他们完全消失不见之后,我们便默默地走向坑洞方向。 大家都聚到坑洞边,茫然地俯视下面。 杰伦特,杰伦特!单纯只是为了好玩而跟着我们的乐观祭司,竟然就在这里这样白白地牺牲掉自己,妮莉亚跪了下来。她呜咽道: “呜呜!杰伦特!” 卡尔擦了擦眼睛,喊道: “化悲伤为力量吧。把悲伤留到往后静静地回想他的时候吧。我们赶快走。必须追到涅克斯他们才行。” 我们全都无力地转身。妮莉亚稀哩哗啦地哭着靠到了伊露莉身上,伊露莉搂着她的肩,低着头前进。杉森握着拳头捶打墙壁。可恶! 我们踩着不忍离开的脚步,一直往后回头看。即使到了现在,我还是觉得杰伦特好像会从那里爬上来。好像他就要一边嘟嚷着,或者一边笑着,一边爬上来的样子。可是这只是个不切实的想法。因为他跌落的是深不见底的陷阱啊。 德菲力的祭司走上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会死的路。他们不是预言家,只是他们要从现有的两条路之中选择出一条的时候,可以比别人更快。这并不是靠思考或推理选择。然而有时候他们也会跟我们一样选择错误。只不过他们是按照神的意旨而选错的,这一点是和我们不同的。他走了他自己所选择的路,结果竟然就这样离开我们了。这实在是难以接受的事! “呜呜呜呜!” 是妮莉亚的痛哭声。我感觉有东西哽在喉咙,喘不过气来。我们拖着步伐向前走着。从我喉咙里涌上来的热泪,好像在嘴里全溶化掉了。我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耳朵像是快掉下来似地发烫。 杰伦特,杰伦特! 我们因为是在地下,所以分辨不出是晚上还是白天。不过,我们都因残酷的精神打击而弄得疲惫不堪了。所以一出现适当的宽广空间,我们就全都无言地,毫不犹豫地坐了下来。 我和杉森以无力的动作从行囊里拿出柴火。我们很担心会不会因为烟雾而窒息。不过,点火之后,烟雾却散得很快。我们在火堆周围静静地围坐着。 大家都沉默不语。我望着火堆。 “呼,呼!天空的颜色原本就是这个样子吗?” “听说偶尔会转变成这个样子。” “嗯,是吗?呼呼。什么时候呢?” “听说大概都是在快要死的时候才会如此。” 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快要死的时候,当时我是说在快要死的时候?结果他就真的死了。高兴了吧?修奇·尼德法?你的诅咒真的实现了。好了,这下你高兴了吧?他妈的! 轰隆隆! 从远处传来了轰隆作响的震动声。可能因为是在很远的地方,所以声音很微弱。妮莉亚凶狠地喊道: “那个狗崽子!他是不是想把整座大迷宫都毁掉啊。” 卡尔叹了一口气!说道: “距离我们好像很远。我们应该赶快跟上才对。” 大伙儿没有说话,现在根本不想起身移动脚步。卡尔好像也是如此,他并没有再说什么了。伊露莉说道: “我们下到下面去等,各位觉得如何?” “咦?” “涅克斯是要到大迷宫的哪里去呢?应该是最底层吧,要不然可能是中间的那个居住区域吧。虽然我们不知道他有何目的,但他好像不是针对迷宫本身而来的,所以才会这样破坏。” “是。然而问题是涅克斯他们是不是能够找到地点。他们那样破坏之后,我很怀疑他们是否可以找得到路。另一个问题是,刚才的居住区域和这迷宫之间是不是有连接的通道呢?” 妮莉亚揉一揉红肿的眼睛,不高兴地说: “因为这里是迷宫……应该不会造出很多条通道吧。” 卡尔点头说道: “好。那么我们稍作休息之后,跟着标示的记号走,下去等他们吧。” 于是我们就开始浅眠地睡了起来。杉森首先负责守望的工作。 我把身体用毛毯裹着,不安地睡了起来。可是每当我要睡着的时候,就听到远处传来的轰隆声。而每次都会紧接着听到妮莉亚的斥骂声。涅克斯好像真的想完全毁掉这里的样子,这个该死的家伙。最好洞穴崩塌,把你们给埋起来! 又再次轰隆作响,妮莉亚果然又嘀咕道: “这个地鼠混蛋!难道他不会累吗?” 卡尔发出不舒服的呻吟声,说道: “真糟糕!这样破坏下去的话,真的会很危险啊。洞穴要是塌了,该怎么办才好?” “把他们都埋了那最好。” “那么蕾妮小姐怎么办?” 妮莉亚这会儿闭上了嘴巴。可恶,可恶! 杉森正蜷缩着身体坐着,在他背后的墙上映出了一个很巨大的影子。我看着那影子。杰伦特消失在巨大的黑暗之中了。 “我冒险成功之后,应该会被称做大迷宫的入侵者杰伦特,或者深渊魔域的胜利者杰伦特。” 是的。你真的成了大迷宫的入侵者。只不过大迷宫却成了你的坟墓啊。 最后一道阳光照耀山峰之后, 夜晚也降临在德菲力的房子了。 眼睛明亮的贤者杰伦特, 睁开眼睛。他的手上拿着酒瓶? 杉森沉郁地笑了出来。卡尔翻过身,躺着望向我这边;我仰望着头顶,不知不觉地开口吟道: 某个傍晚,如往常般的日落时分, 西边吹来一阵神秘的风。 为了一个理想而奔驰的旅人们, 召唤了他。杰伦特于是奋然而起。 没有岔路可以阻挡他, 没有悲剧可以阻挡他。 他快乐地笑着,骑马奔驰, 他一向是率先出发,却总会四脚朝天。 他的一生并不是非常轰轰烈烈, 他的一生当然也不会记在叙事诗里。 然而遗留在不断流逝的时间里的, 却是他那能够使岁月停留的笑声。 神龙王时代至今三百年,静止的影子, 大迷宫的黑暗拘留住了无限。 虽然他快乐的微笑依然不变, 但必要时所需的小幸运却不再有。 转进最后岔路的他, 被大地吞噬,被黑暗覆盖。 笑容不再。悲恸无穷无尽。 时间流逝而过,将他掩盖。 我觉得头昏眼花,已经分不清楚是醒着还是快睡着了。我应该是已经快睡着了吧。因为我看到迷宫在旋转个不停、一直胡乱旋转着的迷宫变得乱七八糟的,所有地方都是通道,所有的地方都是墙壁。虽然我们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但是杰伦特脸上没有任何慌张的神色,他说道: “应该是往这边走。不要担心。” “这么多的岔路,你是怎么选择的呢?” “这个呀?很简单。这是杰伦特的选择呀。哈哈哈。” 然后,杰伦特就掉进坑洞了。妮莉亚看到杰伦特坠落,直跺脚,笑着: “嘻嘻嘻!” 杰伦特跌落着,他的袍子突然长出了一双白色的翅膀。杰伦特拍着翅膀往上飞起。我们感到有一点点的失望,看着杰伦特。 杰伦特看到我们便笑了出来,继续飞着。我们开始觉得不安了起来。杰伦特已经飞到足够的高度了,可是他还是继续在飞。妮莉亚突然间喊道: “杰伦特!” 杰伦特回头看我们,苍白地笑着。突然,洞穴顶端裂了开来,刺眼的光线倾泻而下。我们全都因为太刺眼,无法朝上看。可是杰伦特却像是被阳光吸住似地,逐渐加速往上冲去。我大声喊着: “你要去哪里?回来,杰伦特!” 但是杰伦特仍然面带高兴的笑容向上飞去。阳光实在是异常地刺眼。愈来愈强的太阳光尽情地在投射着。可是我看到了。在天上,杰伦特头上有数十名骑着灵幻骏马的涅克斯正等在那里。杰伦特他低头看着下面,所以没有看到那些涅克斯。突然有人喊叫着: “杰伦特!” 数十名的涅克斯抓住杰伦特,把他丢到了太阳里面。杰伦特的翅膀着火了,他的袍子也着火了。他像流星般拖着长长的尾巴,掉落了下去。而在下面,正有一头龙张嘴等着。我大喊着: “杰伦特!” “什,什么呀?杰伦特在哪里啊?” 我定神一看,我刚才是靠坐在墙边大喊。可能因为火堆的火势已经快灭了,所以周围黑漆漆的。杉森正用惊讶的表情看着我。他刚才一定是在打瞌睡。我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鼻子发酸,我只好用双手遮住脸孔。 杉森揉了揉眼睛,说道: “你刚才是不是做梦了?” “嗯……是啊,做了一个梦。” 杉森伸了伸懒腰,然后开始翻动火堆。火势突然变大,把杉森的脸照得通红。墙上则是映出了杉森巨大的影子。我目光昏眩地看着那影子。杉森看着火堆,说道: “你做了什么梦?” “就像往常一样,做了一个夸张不像话的梦啦。” 杉森点了点头,他一边把火堆熄灭,一边说: “现在大家该起来了。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你把大家叫醒。” 我无力地起身去叫醒大家。 我们又再迈出沉重的步伐。我们沿着标示记号的路走回去。要找到记号并不是件难事,可是杉森和妮莉亚却起了口角,卡尔深深地吁了一口气。妮莉亚不停地显出她的不耐烦,杉森则是不断地在嘀咕着,结果害我们没看到记号,走了一段路之后又必须回头,这种事反复发生了好几次。甚至于看到记号也不相信,而依照我们的记忆走,就这样浪费了许多时间。在途中,我们偶尔在远处,或者有时像是在近处,听到震响了洞穴的声音,每次妮莉亚都一定会喊出一些诅咒的话,最后杉森受不了妮莉亚,而开始诅咒起她来。由于我们一边走还一边遇到这种事,所以当我们发现可以下到居住区域的阶梯时,除了伊露莉以外,其他人都已是精疲力尽的状态。 我们沉默地走下了那条阶梯。我们一到达阶梯底下,卡尔随即说道: “在这里等比较好吧?” 杉森环顾了四周围之后,说道: “嗯,我们最好是在这走道旁边的房间里等吧。在房间里面可以监视阶梯的动静。而且我们可以趁他们几个家伙经过我们前面时,从后面悄悄地出来袭击他们。” 卡尔用疲惫的声音说道: “就这么办吧。静静地监视应该就会让大家的嘴巴闭上了吧。” 一听到卡尔这番话,妮莉亚和杉森都闭上了他们的嘴巴。 在这大迷宫里,只要熄了火把,就会变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如果不是像伊露莉这样的精灵或者蝙蝠,恐怕是不会有人看得到我们的。所以我们准备熄了火把之后开始监视走道的动静。大家坐定了位置之后,就在我要将火把熄灭的时候。 这时候,又再传来轰隆响声。妮莉亚虽然很快地发出一声“呃!”的声音,但并没有再嘀咕什么。不过,伊露莉起身说道: “请不要熄火,修奇。” “咦?” “这声音的方向有些不对劲。” “方向有什么不对劲吗?” “是的。再怎么听都像是……从这一层传出的声音。涅克斯已经下到居住区域来了。” “什么?” 卡尔赶紧站了起来。我们全都冲到房间外面。杉森拔出了他的长剑,我则是将火把移到左手,拔出了巨剑。伊露莉找到方向之后,说道: “是这边,是这个方向。走吧。” 伊露莉率先移动了脚步。卡尔很焦急地说: “真是的!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下来了,已经走在我们的前头了吗?” 妮莉亚一边跑一边说: “刚才都没有那种迹象!这几个家伙一定是破坏了地面之后下来的!” “我的天啊!我竟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做。” 又是轰隆隆的声音!这一次我也确实感受到了。传出声音的地方是和我们同一层。洞穴响起的冲击力可以直接在脚底下感受到。 我们赶紧向前跑。火光摇晃着,我们嗒嗒的脚步声在走道上响着。 快速地在走道的墙上掠过的影子,让人看了眼花撩乱。伊露莉跑在我前面,她的后面头发上一直有红色火光晃动着滑落了下来。 通道很平直,所以我们不知不觉就已经回到要通往最底层的阶梯。杉森开始环顾四周围。这里是三叉路,涅克斯如果要到地下去,就必须经过这里。杉森指了指我们旁边的房间,说道: “大家都到那里面去!” 我们连忙走进房里。 “修奇!熄火!” 我匆匆忙忙地将火把丢在地上,踩了下去。刹时之间,可怕的黑暗袭来,我眼里依稀残留其他人的模样。我紧闭了一下眼睛,随即再睁开。可是我已经搞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了。我把手往旁边一伸,好不容易摸到了墙壁。在黑暗之中,传来了杉森的急速喘气声,他说道: “大家安静不要出声!他们一走近,我们就会看到火光。这几个家伙要下到最底层的话,一定会经过这条阶梯。” 妮莉亚说道: “确定他们是要下去最底层吗?他们会不会是要去居住区域啊?” “不会的,妮莉亚小姐。我们虽然只是大致看过,可是居住区域全都是废墟啊。所以不会去那个……” 卡尔无法把话讲完。因为突然传来脚步声。 我屏息着,全神注意传出脚步声的方向。到处都黑漆漆的,黑到连站都快站不稳了,在这种状态下要我集中精神在别的地方,结果我的身体便开始摇晃了起来。此时,我感觉眼前出现一道细微的光线。 前方有四角形的光线静静地浮现。是在门那个方向。 杉森微弱地说: “他们朝这边来了。” 我看到那道光线之后,才勉强得以站稳。我们全都聚集在门的旁边。前方的光线逐渐变强,脚步声也愈来愈大。我们很专心地注视前方。 接着,忽然出现涅克斯的身影。 涅克斯的侧面简直和鬼没有两样。他苍白的脸上带着可怕的表情,一直往前走去。他好像是因为被卡尔的箭射中的关系,一副极为痛苦的模样。可是他的步伐却不紊乱。后面则是哈斯勒拿着火把跟着,然后是贾克抓着蕾妮的肩膀跟在后面。他们的身影在一眨眼间在房门前面经过,这期间我们都屏气凝神地看着。突然,涅克斯停下脚步,我随即差点昏了过去。 “有阶梯。太好了。” 涅克斯看到通往下面的阶梯了。在他后面的哈斯勒带着不太情愿的语气说: “您真的要下去下面吗?” “你怎么到现在还问我这个问题?都到这里了,我是不可能回头的。” “这下面说不定有神龙王在。” “而且应该也有我在找的东西。” 涅克斯有一半的身影被挡住了,看不到!可是却能清楚看到哈斯勒的模样。而在后面的贾克则是面带不安的表情看着他们两个人。蕾妮被贾克的手紧抓着,她看起来很憔悴无力。 蕾妮忽然转头看向这边。我感觉简直快窒息了。 蕾妮茫然地看着我们藏身的房间。她是在看我们吗?不行!现在被发现的话,就不用谈什么救人计划了!这时候,贾克说: “你在看什么呀?” 蕾妮没有什么表情。她只是稍微讶异地看了一下房间而已。随即她的头就无力地垂了下来。我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好像被涅克斯给听到了。哇啊,我快昏了!贾克讶异地看着我们这个房间。 “蕾妮,你在看什么?” 蕾妮支支吾吾地蠕动着嘴唇。这时候,涅克斯说: “她一定是看到以前的人的亡魂了。会不会是亨德列克的亡魂啊?没有时间在这里磨蹭了。走吧!” 接着,四个人就走了。我们听到下阶梯的脚步声,过了不久,门那里又再度变得一片漆黑。我听到黑暗里到处传来的深呼吸声。 伊露莉开始静静地施法。过了一会儿,半空中浮现出光精,我才得以看到大家都在擦额头上的汗水。 “他到底是在找什么呢?” 听到卡尔的话,杉森答道: “我们悄悄地跟去吧。然后再抓住他们,这样既可以救出蕾妮,也可以解开卡尔的疑问啊!” “对。可是走阶梯时会发出脚步声。所以我们先等一下吧。他们下到接近下面的中央瀑布附近时,才会听不到我们的脚步声啊。” 这是卡尔慎重的提议。杉森点了点,说道: “好。可是具体的方案是什么呢?有人质在他们手中……” 伊露莉说: “我小心接近他们之后,用睡眠术让他们睡着。” 卡尔摇头说道: “不,这样行不通。谢蕾妮尔小姐你不在的时候,亚夫奈德曾和他们打斗过。睡眠术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用。” “是吗?嗯。卡尔和我可以各自狙击一个人。卡尔,你能够狙击哈斯勒吧?” 卡尔点了点头。他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随即,伊露莉说: “是。那么我会用魔法飞弹狙击那个叫贾克的青年。这样应该就可以把贾克完全制服。到那时候,其他人再跑去救蕾妮,同时阻止涅克斯,这样就可以了。他因为刚才受了伤,动作一定无法很快。” “虽然这是个很危险的作战计划,不过也只能这么做了。走吧!” 我们走出房间。他们好像已经下到中央瀑布附近了。可是我们还是蹑着脚跟悄悄地下去。下阶梯的时候不得已,需要光精的光线。 我要帮杰伦特报仇了。涅克斯,我绝对不会原谅你。我用力握了握巨剑。我不想杀人。我不会杀了你这混蛋。杰伦特也不会希望我杀了你的。可是我要听到从你的嘴里说出对杰伦特道歉的话!我一定要让你对他的死下跪,并且谢罪! 中央瀑布的水声又再变得很大声的时候,伊露莉便送走了光精。 我们靠着墙边,小心地下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可以说是危险万分。从旁边传来的水声像是快把身体整个吞噬掉。我们互相踢着彼此,费力地下去。 我们一走到阶梯的最后一阶,眼前便出现反射了光线的水流。 稀哩哗啦! 涅克斯!他在这里!火光是从涅克斯一行人那里发出来的。而且因为那火光的关系,瀑布的水流看起来像是光的帷幔。我们安静地从瀑布后面探出头来。哈斯勒,他不是说过我们是甩也甩不掉的狠角色吗?没错。我们又追他们追到这里来了。你们等着吧! 我看到远处在移动的火光。因为这宽广的空间里并没有屏障的东西,所以不管距离多远都可以一眼看到。涅克斯一行人在我们跟进来方向相对的那一边,也就是现在从我们的角度来看,他们在右半圆的地带。他们应该也是从右边第一个通道出来的。我们没有适当可躲的地方,所以藏到了瀑布后面。因为这是湖泊旁的一条微弯的路,所以我们好不容易才看得到他们。这时伊露莉说道: “‘到底这是什么门呀?’” 我们惊吓地看着伊露莉,然后我们立刻知道,原来她是在讲涅克斯一行人说的话给我们听听。她的耳力真是厉害!伊露莉是从瀑布正后面的这个地方听到另一边涅克斯一行人的话。伊露莉继续说道: “‘既无法破坏,也没办法打开!妈的,这又是什么呀?破坏?既然是没办法破坏的门,干嘛写着破坏两个字?’” 卡尔嘻嘻笑着说: “看来那个房间好像是剑与破坏之神雷提的房间。”由于瀑布声的关系,卡尔这句话并不是听得很清楚。伊露莉继续说道: “‘破坏两字会不会就是启动密语?’” “是吗?嗯。我们再进去一次。” 接着他们就又再进入通道。卡尔拿出了弓箭。 “很好。行了。谢蕾妮尔小姐,他们几个家伙出来之后,要往第二个通道去的时候,请你射出魔法飞弹。然后其他人都准备随时跑过去。” “是。” 我、杉森和妮莉亚在前面站成一排,一边的膝盖跪着准备。妮莉亚的咬牙切齿声穿过瀑布声,传到我耳边: “这是报仇!为了拜索斯皇城的那个小孩、那晚的市民们、以及在戴哈帕港死掉的人们、夜之绅士们,还有,可恶!实在是太多了,多得讲不完。” “还有为杰伦特报仇。” 杉森凶悍地说道。我没有说什么,只是用力握着巨剑。我感觉到缠绕在剑把上的皮革紧贴着我的手掌。我专注地看着一片漆黑的前方。 后面则是卡尔和伊露莉站着准备攻击。我听到卡尔拉弓的声音。伊露莉可能是在准备施法,所以并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儿,我们又再看到火光,那几个家伙走出来了。虽然伊露莉没有再传话,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是这么快就出来,再看到火光映照出的模样,就可以猜出他们无法打开那扇门。 很明显的,涅克斯正在抱怨发牢骚。而他身旁的哈斯勒则是默不作声地站着,贾克和蕾妮站在稍远的位置,不安地看着他们两人。 涅克斯很快地转身,其他人也随即跟在他后面走。这时,卡尔喊了一声。是他们不会听得到,但却能穿越过瀑布声让我们听到的音量。 “就是现在!” 咻!箭矢急速射出,朝向火光,像野兽般飞了出去。和这箭同时,有四支光箭射了出去。伊露莉所发射出的魔法飞弹在黑暗之中画出了长长的光之轨迹。砰砰砰!我看到贾克中了魔法飞之后倒地的模样。 “啊啊啊!” 是蕾妮的尖叫声。在这一瞬间,我们三个正在往前跑着。 “觉悟吧!涅克斯!” “受死吧!” 我看到哈斯勒跳了起来。他被卡尔的箭给射中了。哈斯勒跌倒在地的同时,他手中拿着的火把就落到水里去了。霎时间四周又是一片黑暗。呃啊!他妈的!怎么没想到会这样? 我们叫骂着往旁边跑去。我靠到墙壁之后,一手摸着墙跑去。 可是就与跑在前面的杉森撞在一起了。该死!杉森和我发觉只要我们身体动错方向,就会立刻掉落到湖泊里,所以连动都不敢动。砰! 呃。妮莉亚被我们绊倒了。妮莉亚气喘吁吁地喊着: “你们两个笨蛋!怎么滚到地上去了?” “你如果不小心你的嘴,我就从你先开始,呃!你在踩哪里?” “拜托,拜托你先起来再吵,你们用点脑袋好不好!” 我们三个跌倒在地,互相扭成一团,同时还彼此斥骂着。接着从后面传来了伊露莉的声音,然后光精的光芒浮现在湖上。 周围一亮起来,我们才好不容易站起身。可恶,计划失败!我们竟然没有想到火光的问题。视线清楚之后,涅克斯便蹒跚地移动脚步。他马上表情凶狠地想去抓住蕾妮。 “不行!” “赶快逃,蕾妮!” “嘎啊啊啊啊!” 蕾妮尖叫着,以坐在地上的姿势,一直往后退。涅克斯虽然想抓住她,但是她惊险地避开了,然后站了起来,尖叫着跑向我们。而我们也慌慌张张地跑向她那边。此时,我看到涅克斯往后举起长剑。 这个混蛋!他想用丢的! “蕾妮!趴下!” 杉森极力嘶喊道。然而被惊吓到的蕾妮听到杉森的话,反而停了下来。她的眼泪哗哗落下,面带着讶异的表情。我看到她茫然地转过头去。可恶,不可以!涅克斯像发狂似地大喊: “你们几个可恶的家伙!我是不会把她交给你们的!” 轰轰轰轰轰! 突然间,整座大迷宫都在震动。我们无法站稳,慌张地跌坐到地上,甚至差一点就掉进了那潭黑色的湖里。这时候,卡尔叫喊着: “快看湖泊!” 湖泊里的水正往上涌出来。而且湖泊中央的水随即慢慢地旋转了起来。接着,整个湖泊就变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了。然后我们抬头,看到让人眼花撩乱的光线。 周围巨大墙上堆积着的无数钟乳石都开始各自放射出光芒。从很深的岩石缝里散发出青绿色、蓝色以及浅褐色的光芒,简直令人头晕目眩。那些钟乳石仿佛像是挂满了巨大铁块般地发出光芒。而且还响着像是铁块被风吹得互相碰撞在一起的清脆声。当琅当琅。整个洞穴散发着奇异的光芒。 周围的人的脸上都被映照得五颜六色。 钟乳石发出了光芒。那些光芒就像被风吹起的落叶般,一群群地跳着舞。中央的湖泊猛烈地旋转,制造出巨大的水声,上面则是数千个钟乳石像珠子般当啷作响着。随着这响声愈大,就有愈多的光芒倾泄下来。 无数的光芒宛如秋天的落叶般,也像夏天的雷阵雨般,整个洞穴都是光芒的泡沫在浮游着。那是些黄色、白色、淡蓝色的光珠子。而且湖泊里的漩涡制造出的风使那些半空中的光群跳起舞来。但我们一点也没有吹到风。然而我们却还是东摇西晃着。 我看到了。 在这光的泡沫之中掠过了前人的脸孔。孔武有力的战士挺着他凛然的肩膀。我还看到高兴唱着歌的青年模样、沉浸于苦恼的老人模样、以及呼啸着奔驰于战场的战士,他沾血的剑闪闪发亮着。 我还看到熬过长夜之后终于看到太阳升起之人的疲惫脸孔。我看到在兄弟的遗体前呜咽的人的模样。有高贵的脸孔、满是哀伤的脸孔、狡猾的脸孔、悲恸的脸孔、欢喜若狂的脸孔、悲壮的脸孔。有些则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是一些过去的模糊阴影,就不过像是从过去投影到现在的影子一样。 而且那里还传来了哭声、战场的马蹄声、战车奔驰的声音、惨叫声。我听到某个冬天早晨擦拭窗边结着的霜的声音、敲打着夏天大地的雷阵雨声音。我听到赞美春天的小鸟们的鸣啼声,也听到了荒凉的秋天田野的犁耕声。 然而,我不知道有没有确实地看清那些东西。可能我看到的只是半空中胡乱反射出来的一些光罢了。我听到的可能只是湍急的漩涡声吧。 周围有时变成一片白亮,有时又变成一片昏暗。 第九章 “不,事情不是这样的。” “是吗?那结果变成怎样了呢?” “是的。我不是跟您说过,我们一行人当中有精灵在里面吗?” 我记得这个声音。 “嗯,所以呢?” 这个声音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是谁呢?那个我认识的声音又再度传来。 “所以精灵伊露莉很恳切地拜托我说:‘求求你!跟随真理之路的勇猛祭司啊,求你将我们从邪恶的势力手中拯救出来!’”伊露莉应该不会说这种话吧? “嗯。然后呢?” “我掏出了怀中的圣徽。我们一行人就像在彻底的恐怖与黑暗中看见了太阳升起一般地望着我。当然我只是谦虚地跟随德菲力的旨意而已。不管怎样,那时我大喊:‘黑暗的权能,疾病的权能,啊!将你那黑手从我面前撤走吧!我无法忍受这种侮辱!’” “呵呵呵……真了不起。” “是的。所以我们一行人就在我的保护下,开始寻找幸存者。但是在当时的状况下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是寻找幸存者。杉森那时就像个强硬的战士,啊,这里所谓强硬的意思要搞清楚才行,总之他主张先搜救生还者。但是因为我的力量而恢复镇静的精灵伊露莉却指出了正确的状况。因为我是祭司,所以我早就清楚整个情况,也就是如果神临地解除的话,所有的事物都会恢复原来的状态。” “啊哈!是这样吗?” 不知怎的,我突然觉得心里越来越火大。 “是的。我带着我们一行人前往神临地的原因,也就是埋藏了让疾病四处蔓延的魔法物品之处。就在这过程中,城市的居民依然一个个接连倒下。所有人都焦急地大叫,渴望接受治疗。那真是让人非常痛苦的一段时间。” “嗯,我能够理解。” “是的。我虽然不想说自己是英雄,但我至少还有自信,我不是只被眼前的小事困扰的凡夫俗子。虽然我胸中简直快要涨满似的,但我想办法压抑自己的痛苦去思考。您应该知道我思考什么吧?在当时那种状况下,治疗不是最重要的事。比起为了治疗市民而浪费时间,还不如早一刻解除神临地,才是能将损害减到最低的方式!” “嗯,没错。如果能够不被眼前的事绊住,可以说这个人就是拥有英雄的资质了。” “哈哈哈。您过奖了。所以我将痛苦埋在心中,连忙催着我们一行人……” 冗长的故事不断继续说着,当然故事里头还是把我或其他人扮演的角色压缩到最少,甚至完全跳过,只有其中一个人的功绩无比闪耀,被夸大到有些荒唐的地步。我终于无法忍受了,站起身来说: “杰伦特!拜托!我已经醒了,请你不要再把我弄昏过去!” 我一从位子上起来,就一眼看清了四周。 我原来躺着的地方,是大理石地板,我们似乎是在水的中间。头上照下来的明亮光线,随着水波的起伏而摇动着,透到底下来。我向四周转了一圈,看到有三阶浅浅的阶梯,上面竖着许多根柱子,虽然除了柱子之外什么都没有,但水就停在那里,不会再流进来。我们一行人就各自倒在这个浅碟般空间最底下的地面上。而我们的背包也散放在四处。 周围很温暖。不,也许因为之前都在冰冷的地底行走,所以现在才有这种感觉。这地方既不冷也不热,就是那种适当的温度。空气当中什么气味也没有。 在稍远处的阶梯上,坐着一个相当老的人。他穿着白袍,有着长长的白胡子,头发也完全是白的,让人完全猜不出他的年纪。从他满脸的皱纹、盖满胸前的白胡子及白发看来,他年纪一定非常非常大了;但是他宽阔的肩膀跟强壮的体格,却又会让中年男子相形失色。 而那老人身边的阶梯上,坐着刚才一直弄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男人,杰伦特。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望着杰伦特。原来还倒在地上的杉森不声不响地起身,用茫然的表情望了望杰伦特,然后将头转过来对我说: “我说啊,我认为现在看到的是最糟糕的幻象。听到杰伦特说的话,我本来想笑出来,但因为是在梦中,所以我觉得没办法笑或是说话。但是刚才修奇你说话了,不是吗?现在这不是幻象吗?” 我说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答案。 “杰伦特!是不是我死了,你活下来了?” 杰伦特爽朗地笑着回答说: “这个问题不需要用到德菲力的大能,也可以回答。哈哈哈!当然你还活着。” “那你也还活着吗?” “我可以很确实地跟你说:是的。” 杉森一下子站了起来。 “那你真是该死!刚才一直折磨我们,难过到都不能呼吸了,那是怎么回事?居然还说什么强硬的意思要搞清楚?” 杰伦特生硬地笑了笑,他身边的老人脸上立刻浮现了喜悦的微笑。然后卡尔听到了杉森的大喊声,也跟着起来了。他似乎还搞不清面前的状况,只是用漠然的表情环视着我们。那时妮莉亚大喊: “杰伦特!杰伦特!你还活着吗?” “这个问题我已经听好多次了,哈哈哈。” “你真的还活着吗?” 杰伦特起身向我们走来。妮莉亚已经站了起来,抓住杰伦特的肩膀,将他转了过来。杰伦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搔了搔后脑勺,我们发现他的背上并没有伤口,不,正确地说应该是袍子上没有任何的痕迹。妮莉亚摸了摸杰伦特的背,用失了魂似的声音说: “不会痛吗?” 后来回想时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奇怪,但当时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只是杰伦特苦笑了一下。那时伊露莉也慢慢地起身了,她说: “杰伦特,原来你还活着。” 伊露莉说的话,听来就像是让我们完全相信的最后一次确认。 我们到了这时,才开始或哭或笑地抱住了杰伦特。杰伦特被大家拖去轮流拥抱或者亲吻,看来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杉森拼命地摇他,妮莉亚则是热情地吻了他的脸颊。卡尔抱住了他,眼泪都快流出来似地,伊露莉则是不断握着他的手,我擦了擦泪水,瞪着他说: “你讲的故事还真精彩耶?但看在你还活着的份上,我就饶了你这一次。哈哈哈!” 杰伦特继续只是搔着他的后脑勺。然后我们就都将头转向一直看着我们重逢场面,脸上带着微笑的老人。伊露莉第一个开口: “杰伦特,这里是哪里?这一位又是谁?” “啊,对呀,杰伦特!蕾妮现在在哪里?涅克斯还有其他家伙呢?这里到底是哪里啊?” 杉森急忙地问,杰伦特那时好像才打起精神来。他向老人行了个注目礼,说: “啊,我太失礼了。我帮你们介绍。那一位就是把我治好的人。” 卡尔擦了擦泛红的眼睛,低着头说: “啊,太感谢了,真的非常感谢。您怎么能从那个洞中……?” 杰伦特立刻用暗沉的表情说: “啊!是的。我搞不清状况就掉进了洞中,那真是恶梦般的记忆。嗯。比起背上感觉的痛苦,我觉得无止境坠落的感觉更令人害怕。在似乎会无限持续坠落的最后,我……” “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这里是哪里,这一位是谁?杰伦特。” 听到我的话,杰伦特作出了泄气的表情。杰伦特说: “这个,真对不起。这里是中央湖的湖底。” 卡尔惊讶地说: “你说这里是湖底下?” “是的。而这一位就是这里的主人。” 此刻大概我的嘴巴比卡尔的更大。这是因为我张得更开。杉森迷迷糊糊地看着杰伦特,突然作出被雷打到似的表情。卡尔说: “那,那,那么,这,这位就是……” “这位是神龙王。” “啊啊啊啊啊!” 这是妮莉亚的尖叫声。我们大概没办法从神龙王那里得到礼数周到的评语了。 神龙王在原位上一动也不动,只是带着微笑看着我们。我不自觉地开始向后退。我看了一下杉森,发现他的手正在剑柄附近不安地动来动去。但似乎他没有勇气像我一样将剑给拔出来。妮莉亚躲到了卡尔的背后。但是卡尔跟伊露莉一动都没动,只不过他们两个的表情完全是两个极端。卡尔脸上带着极感动的表情望着神龙王,但伊露莉脸上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一时间都没人说话。我们摒住气息,只是看着神龙王,却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行动。这时伊露莉对神龙王行了个注目礼,说: “伊露莉·谢蕾妮尔参见荣耀的神龙王。” 神龙王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说: “很荣幸能遇见森林的女儿。” 接着卡尔就开始慢吞吞地说: “我是卡尔·贺坦特。请原谅我们这些不请自来者的无礼,没得到您的允许就进了大迷宫。” “太久没客人来了,若有怠慢之处,尚请见谅。” 杉森一面咕噜咕噜吞口水,一面说: “我是杉森·费西佛。” 神龙王轻轻点了点头。他深邃的眼睛望向我,我一面发抖一面说: “我,我是修奇·尼德法。” “很高兴见到你,修奇。” 妮莉亚到这时候还没有从卡尔背后出来的意思。卡尔转过头去,对妮莉亚使眼色,妮莉亚才带着苍白的脸色说: “我,我是妮莉亚。我绝对!绝对没有拿走这里的任何一颗宝石!我全部都放回原位去了,连一颗也没弄走,是的,就是这样!” 神龙王微微笑了。 “知道作客礼节的人,可以期望得到好的接待。” 然后神龙王就又坐回了阶梯上。我们就这样在他面前排成一列,看着他的脸。神龙王慢慢地说: “请坐。虽然不是什么舒服的座位,但总不能让我抬着头跟你们说话吧。” 他这么一说,伊露莉微笑了一下,就立刻坐到了地上。之后其他人也跟着她坐在地面上。但是妮莉亚跑到稍微远的地方,开始环顾四周,马上变得一副愁眉苦脸。四周的墙都是水,根本没有可以逃走的地方。她露出绝望的神色,在卡尔的背后坐了下来。 神龙王用很舒服的姿势坐在阶梯上之后说: “你们进来这里有什么事呢?你们应该知道这是我的家。我刚听了杰伦特充满机智的故事,但以他说话的方式,实在不适合传达正确的内容。” 我们都犹豫地望着卡尔。卡尔慢慢地开始说: “我们是为了找回一位被绑架的少女,所以才进来这里。因为绑架她的人也进来了,所以我们不得已之下才跟着进来的。” “是吗?就算代价是丧失生命,你们还是要进来吗?” 卡尔只是微微一动,并没有回答。神龙王似乎在教训卡尔似地说道: “这是我家,不是你们可以随随便便进来的地方。我可不记得有答应让你们进来。” 卡尔很缓慢地,但禀持着一种就算在神龙王面前,卡尔·贺坦特的任何一部分也都不会恳求任何东西的态度,粗鲁地回答说: “当时的状态,是一个要救大家就必须有她在的柔弱少女,正时时刻刻地远离我们。在那种状况下,根本没时间考虑这是有主人的地方,还是荒芜的不毛之地。再加上我们当时又没人可以问,所以除了直接进来,也没有别的办法。” 为什么我突然想起我们一行人接见尼西恩陛下的时候呢?我转过头去,发现杉森口中正在喃喃自语。我仔细看他的嘴型,原来他在说:“龙的晚餐!”这几个字。妮莉亚一直从后面戳着卡尔的腰,虽然她自认为别人都没看到,但是她的动作其实大家都看得很清楚。 神龙王微笑了。 “你们是拜索斯人吗?” “是的。” “你们常常不去弄清楚自己所走土地的主人是谁。不管是三百年前还是现在都一样。” 卡尔舔了舔嘴唇,说: “这状况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法?” “路坦尼欧大王跟你对决,是为了要决定谁才更适合当这片土地的主人。虽然之前你是主人,但既然你已经输了,你也不能否认失败的代价。是你自己没守住你的东西。” 神龙王的眼中开始发出光来。但他还是用更平稳的声调说: “你难道是在赞扬那个奸恶家伙的智慧吗?” “你说奸恶的家伙……” “你是要让我再一次体认到我被亨德列克打败的这件事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也不认为您已经忘了他的事情。当然您也没忘记自己的失败。” 卡尔很镇静地说,此刻杉森又在喃喃说话了。他这次说的是“龙的甜点!”妮莉亚的表情像是就要当场哭起来,杰伦特则是轮流看着神龙王与卡尔,做出不安的神色。 神龙王还是像原先一样,用冷漠的脸望着卡尔说: “我没忘。我们这种存在体,是不会忘记事情的。同时得到优比涅及贺加涅斯祝福的,只有你们种族而已。” “是的。” 卡尔不卑不亢地说道。神龙王看着卡尔。 “那么现在请你选择。” 卡尔用明亮的眼睛盯着神龙王瞧。 “要选择什么呢?” “你说的话,有一部分我可以接受。我同意对你而言,根本没时间问这龙之圣地有没有主人,也没时间让你去找出是谁。你大概能猜出这是我的家,但对这件事你应该不会去说。” 神龙王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他用平静的眼神向下看着我们,我们每个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但是你们现在已经亲自用双眼看到这里的主人了。你们无法否认。” “是的。” 神龙王点了点头,还是一样用柔和的声音说: “你仍不请自来地进了龙之圣地,所以你们也无法否认我可以正当地下命令,将你们驱逐出去。” “是的。” “这么说来,我要下命令了,请你们自己选择。我命令你们当场给我出去,你们愿意接受吗?” 卡尔慢慢地站了起来。 这件事大概到死时我都不会忘记。四周的水柔和地摇曳着,光线被分成许多道,从水墙里透出来,光线明亮而湛蓝。大理石发出的白色光芒甚至让人的眼睛觉得寒冷。眼前的是越过三百年时光,再度出现在人类面前的神龙王,正用严厉的表情看着我们。光是看他壮健的体格,就给我们带来一种压迫感。但是他却又像是一块石头。 我们完全无法从他身上感受到任何情感,也感受不到生命,他就这样站在那里。 站在我们前面的是一个人类,卡尔。但是卡尔并不会相形矮小。 他直挺挺地站立,和神龙王对望着。他的体格还是一样,加上中年的岁月痕迹,使得他的肩膀都下垂了。但是他就像不屈的松树一样站着,和神龙王对望。 “我不接受您的命令。” “你是想否认我的正当权利吗?” “只要你一心阻挡在我的心指引我的道路上,我就必须否认。” “你的心中是什么在指引你呢?” “我们必须拯救名叫蕾妮的少女,才能出去。” “只因为这个,你就要否认我吗?你们难道不知道,我只要一下子,就可以把你们的历史长卷全终结掉?” 在神龙王的话中感受不到任何情绪。就算是石头讲话,恐怕也比现在的神龙王更有生动感吧。 卡尔突然做出了疲劳的表情。 他的脸上出现激烈的变化。他似乎突然老了,他的面庞急遽地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在岁月快速流逝的过程结束后,他居然看起来跟神龙王是同一辈的人物。我们屏气凝神看着他们。看着这个龙跟这个人。 卡尔的嘴无力地张开了。 “请你不要玩弄我,龙。” 妮莉亚当场就昏了过去。 我抱住了妮莉亚。妮莉亚的身体虽然轻,但是因为我的手抖得太厉害,还是差点把她摔到地上。杰伦特慌忙地跑来帮我。我跟杰伦特扶着她站了起来。而杉森跟伊露莉也都站了起来。这样站起来到底能够改变些什么?我们这样对抗神龙王似地排成一列,又能怎么样呢?这样子就像是在排队等吃晚餐似的!虽然我无法成为餐桌的主人。天啊,我想起了老爸。搞不好老爸的妻子跟儿子都要死在龙的手里了。可恶! 我们连发出呼吸声这个小小的自由都被剥夺了。我跟杰伦特还有杉森都感觉到窒息般的沉重压力,看着卡尔跟神龙王。神龙王那岩石般的面庞虽然无甚改变,但是卡尔的样貌却完全老去了。不,那种感觉更像是他小心隐藏许久的真面目总算显现出来似的。 伊露莉带着平静的表情退到稍微后面的地方,听着两种不同存在物的对话。现在甚至连她看起来也跟神龙王一样,像块冰冷的岩石。受到精灵与龙两者注视的人类,现在正无力地举起手臂。 卡尔将头发向后拨,接着将手停在后颈上。他就这样低着头,将头向左右转来转去。这还真是放肆,他带着疲劳的神色,沉郁地望着神龙王。 “应该不是因为你尝不够热腾腾的人的滋味吧,龙啊。你根本不会忘记事情,所以也不是因为忘了才这样。是因为很无聊吧?” 我嘴里突然感觉到奇怪的滋味。到底是什么样的疯子才会讲出这种话来?但这就是卡尔·贺坦特说的,也是他会说的那种话。卡尔将手臂垂下,望着神龙王。神龙王依然用原来那张脸看着卡尔。他的嘴似乎没有要张开,所以卡尔就继续说: “是的,你眼前流逝的三百年岁月,我们根本无从去揣想。我们根本无法想象你那双眼睛看过些什么。但请你想想看。我是同时受优比涅跟贺加涅斯祝福的人类。” 卡尔还是用旁若无人的态度将手臂环抱在胸前,搔了搔下巴,说: “那到底是什么呢?是摧残肉体,压迫精神的孤独吗?不是的。你根本不在乎这种事。因为龙是不懂孤独的存在物。那么是被庞大的记忆重重压迫吗?这更荒唐了。无法忘记事情的存在物,也不会因为记忆而受折磨。我倒是看过因为忘记所有事情,只剩下一样记忆而痛苦的人类。” 这时卡尔的话停了下来,他那表情就像是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中。神龙王无言地看着他。一阵子之后,卡尔摇了摇头,说: “是的,绝对不是那样。那么到底是什么呢?大概跟我所想的一样,是因为无聊吧?” 神龙王的头开始微微动了起来。 如果用好意的眼光去看,可以说那是一种类似点头的动作。神龙王慢慢地说了: “没错。” “果然如此。但是不要只因为如此,就把我当玩具来对待。” “对于我这个可以接受知性刺激,又活过三百年的存在体,你真的能够理解吗?” “不,完全不能。三百次的开花,三百次的落叶,我完全无法理解。但坦白说,到底我说得对不对呢?” “真对不起。” 对不起,他居然说对不起?现在是神龙王在跟卡尔说对不起? 我用无法置信的心情看着这幕光景。但是卡尔完全没露出惊讶的神色。我因为抱着妮莉亚,所以失去了昏厥过去的自由。杉森脸上的血色都不知道跑哪去了。杰伦特一面颤抖,一面看着这一幕。 就在这时。 神龙王的脸开始变化了。这是我很熟悉的模样。神龙王的脸上显出巨大的疲劳。不,应该说看来瞬息间有张牙舞爪的恶魔掠过他的脸庞。毁灭所有东西,无视于任何意义的恶魔。优比涅与贺加涅斯之子,时间在瞬息之间拂过他的脸庞,就好像神龙王岩石般的脸上浮现了荒废的废墟。他的脸就像……在沙漠的沙粒缝隙中,突然出现的某个古代没落王国的石像。 神龙王点了点头。 “我本来是想玩弄你们的……这么说也没错。但其实我自己还无法理解。我说的是你们对世界那莫名其妙的傲慢。” 卡尔点了点头,说: “你还无法理解吗?” “是的。这应该怎么说呢?用你们的说法,应该是脑袋知道,但心里不知道吧?虽然这样比喻是很粗糙的,而且跟事实相去甚远,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卡尔双手抱胸,点了点头。 “太……太不一样了。” “是的,非常不一样。” “那你打算要怎么样呢?” 听到卡尔的问题,神龙王抬起头看着天空。卡尔也随着他的视线望向天空,我也不知不觉跟着往上看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光线正在消退。周围的水开始变成更深的藏青色,原来上头灿烂的光芒也开始渐渐减弱了。神龙王说: “我首先想问一件事。” “那是什么?” 神龙王没有回答卡尔。他突然将头转过去看着杰伦特。 好漂亮啊!什么时候我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是在不久之前,神龙王的表情开始变化的时候。现在他给了我在原地站立三百年的石头不会给人的感觉。石头就只是站在那里而已。但是神龙王像石头一样站着是在思索。他在观察,在思考。如果他是石头的话,也是立在瀑布中的石头。是几百年当中被水冲激,自尊心却强到不知自己被磨损的固执石头。如果有磨损的部分,也是它自己愿意让水带走的。 他说话了。 “杰伦特·钦柏,人类的孩儿,德菲力的权杖啊。” “咦?啊,是。” 杰伦特很慌张地回答。卡尔看了神龙王一阵子,然后就向后退了几步。所以神龙王能够直视杰伦特。当然杰伦特不是很喜欢这状况发生。杰伦特一面流冷汗,一面望着神龙王。 “你可以告诉我,你在世上觉得最重要的东西吗?” “咦?啊,您是要问这个吗?我觉得最重要的东西?” “没错。” “啊,那就是德菲力的旨意吧。” “德菲力的旨意?” 杰伦特虽然慌张,但现在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似乎完全没有困难。 他很自然地说: “是的。我已经把自己献给德菲力了,也得到了依据他的旨意选择道路的能力。我所走的所有道路,都有神的恩惠在其中。” “比你的生命还重要吗?” “这个问题没必要回答。” 神龙王问得很快,杰伦特也回答得很快。卡尔在稍微远处大胆地用鼻子发出哼声。怎么会这样?神龙王回头看了看卡尔,对他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再次看着杰伦特。 “很好,杰伦特。你是岔路之神德菲力的权杖。所以请你选择。 把你跟你的同伴分成两边,一边是你,一边是其他的人。这两边我只让其中一边可以活下去。” 他的声音还是一样平静。他将抱怨时可以简简单单把人抓来塞牙缝的真面目隐藏起来,但他的声音还是很安详平静的,所以恐怖的感觉也来得比较迟。 杰伦特全身僵住了。 “咦?” “这个理解起来这么困难吗?那我再说一次好了。如果你死,我就放过其他人。如果其他人死,我就放过你。请你自己选择要死还是要活。” 杰伦特用茫然的表情望着神龙王,神龙王却似乎对自己所说出这么可怕的话没有一点感觉,还是泰然自若地看着杰伦特。 杰伦特爆笑了出来。 “噗哈哈哈!” 我跟杉森都用苍白的脸看着杰伦特。杰伦特到底在高兴什么呢?他做出其他什么样的反应我都可以理解,但他居然笑了起来? 他是不是因为受到太大冲击,精神已经开始异常了? “呵呵呵呵,嘻嘻!这个问题实在太简单了。当然是我死。” “你居然说简单?” “哈哈!是的!真的是很简单。不,怎么回事?为什么活了超过三百年的神龙王会问出这种问题?啊哈!原来如此。现在我才知道卡尔为什么说你在玩弄我们了。哈哈哈!” 杰伦特笑得太厉害了,还擦去了流到脸上的眼泪,才抱着肚子说: “神龙王,伟大的神龙王啊。哈哈哈。你应该了解人类吧。人类听到这样的问题,通常都是回答相同的答案。根本没有必要去问德菲力。当然是我死。请你放我的朋友走吧。” 我跟杉森都失魂落魄地看着杰伦特。杉森脸上洋溢的那种感动很难用言语形容。 真的所有人都会这样回答吗? 不可能。我轻轻摇了摇头。因为是你杰伦特,才会这样回答吧。 因为你相信所有人类,所以才会答出这种莫名其妙的答案吧。但不知怎的,我自己也没自信能够这样回答。杰伦特现在带着很愉快的神情说: “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么无聊的问题?” 神龙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德菲力的回答又是什么呢?” 神龙王这么一问,杰伦特的脸突然僵住了。他咬住嘴唇望着神龙王。他说: “这么明显的事就不用再问了。可恶。那些人并没有在实践德菲力的旨意,而是我在实践德菲力的旨意。你如果要杀我,就跟要杀德菲力是一样的。德菲力一定会要我活下去。” 杉森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但是神龙王很沉静地说: “那么你不就违背了德菲力的旨意吗?违背了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事?” 杰伦特一下子哑口无言了,只能望着神龙王。但是神龙王也只是静静看着杰伦特,什么话也不说。杰伦特口中喃喃念着一些听不见的话。一阵子之后,他的声音才越来越明确了。 “当然。我不是德菲力,我是杰伦特。” “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是?” “德菲力。” “不是杰伦特?” 杰伦特搔了搔鼻梁,说: “嘿嘿,这是没办法的事。如果没有我的话,就没办法侍奉德菲力了。请您看一遍海特洛彻写的《对神的思索性漫步》这本书。这里也有吧。如果我这个存在消失了,信仰也跟着不见了。如果你要我更简单地说,就是德菲力并不希望侍奉她的是一些奴隶。如果要奴隶的话,人类是不够资格的。因为奴隶没有必要思考。” 神龙王静静地看着他。杰伦特缓缓地说: “所以呢……反正……就是这样。如果没有我,就没有我对德菲力的信仰。因此我必须存在。所以我为了侍奉德菲力,我必须仍是跟德菲力不同的杰伦特,这样的杰伦特针对你的问题,可以回答自己选择要死,这就是我的想法。” “就算违背德菲力的旨意,你也要这样选择?” “我的人生都已经献给德菲力了,所以至少我的死法可以留给杰伦特选择,我想德菲力应该不会因此而生气吧。” 杰伦特用开玩笑似的语气说完,对神龙王笑了笑。 “德菲力这个老师应该会给学生杰伦特不及格的分数吧。” “连我自己也是这么想。哈哈哈。” “谢谢你的回答。那么……” 神龙王将头一转,这次他望向杉森。杉森吃了一惊,同时用如临大敌的眼神看着神龙王。他的手又开始在剑柄附近游移了,把我弄得很不安。杉森的肩膀硬直了起来,让人觉得有点害怕。简单地说,他全身摆出的姿势,就是如果惹到他的话,他会马上采取攻击行动。但是神龙王应该也看到了,却还是没有什么改变地说: “杉森·费西佛。” 杉森用不安的眼神望着神龙王,最后以带着几分怒意的声音说: “是的,请说。” 听到那声音,我真想忘记眼前一切的状况,开始爆笑出来。杉森那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小孩子对想抢走手上玩具的大人说话的语气。 将不安跟敌意用这种方式表达出来,简直就成了喜剧。卡尔转过头去,他的肚子在颤抖着,杰伦特则是突然恶狠狠地望着天空。然而伊露莉跟昏过去的妮莉亚没有任何反应。神龙王说: “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我吗?是的。您是在问我吗?” 神龙王点了点头。能让我们暂时忘却一切不安的机会来临了。 我们所有人都用期待杉森会说出什么答案的视线望着他。杉森搔了搔后脑勺,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 他烦恼着,陷入了内心的沉思中。神龙王跟我们都静静地看着他。战士杉森。他的幼年期是在贺坦特度过的,他的成长过程伴随着沾了血的剑。他在生死的夹缝中看到的人生是怎样的呢?占据他内心最深处的是什么呢? 在深入地省察和思索之后,贺坦特的警备队长杉森·费西佛终于回答了伟大的神龙王的问题。 “哎,真是的。一般回答这一类问题的时候,应该只能回答一两种吧。可是我有很多答案……” “噗哈哈哈哈!” 杰伦特搂住卡尔开始大笑。卡尔虽然努力试图保持威严,但好像也忍不住嘴角的抽动。杰伦特猛烈的笑声使得妮莉亚醒了过来。 她像是头晕似地看了看四周,发现了所有人都在笑,所以她虽然不知道理由,却也跟着笑了起来。看到她的脸,我终于也爆笑了出来。 “噗嘻呵呵喔啊哈哈哈!” 妮莉亚看到我笑的样子,又再一次微笑了。好像在这之后她才发现自己身处何地。她害怕地转过身去看着神龙王。 连神龙王脸上也浮现了些微的笑容。他再度静静地望着杉森说: “不只一两种吗?” “是的。故乡也很重要,祖国也很重要,我的家人那就不必说了,还有……嗯,我不知道您会怎么想啦,但是故乡有女孩子在等我。” “城外的水车磨坊……” “不准给我唱那个!” 杉森勒住我的脖子开始摇。卡尔听到杉森的回答,松了一口气。 然后神龙王再次看着卡尔微笑,接着对杉森说: “故乡、祖国、家人、女孩的前面,不是应该加上两个字吗?” “咦?” “这一切前面都应该加上,‘我的’这两个字,不是吗?因为你不是在说别人的故乡,别人的祖国吧。” “咦?啊,是的。您说得没错。” “那么对你而言最重要的应该是?” 杉森做出了烦恼的表情,说: “啊,是这样的。如果这么说来,那就是我了。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我自己。” “但是你的故乡、祖国、家人、女孩如果没有你,不也是好好的吗?当然家人跟女孩子会因为失去你而痛苦,但对他们而言,太阳还是会再升起的,不是吗?就算没有你,他们也还是存在。对不对呢?” “咦?啊,啊,您说得没错。是的,您说得对。” “这么说来,如果我从这里出去,把你的祖国全毁了,你怎么办呢?这样你的故乡会被破坏,你的家人跟那个女人无疑也都会死。” 杉森张大了嘴看着神龙王。突然他的眼中爆出火花,他向前踏了一步。我们根本没有机会去拦他。他猛烈地踩着地面,紧紧握住了剑柄。 “那我一定会用我整条命阻止你!” 杉森的脸上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到不安之类的东西了。现在只有单纯的愤怒投向神龙王。神龙王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杉森。 但是一阵子之后,神龙王徐徐抬起了手臂。 “你说要阻止我?阻止神龙王?” 接着他的声音变成了雷声。他让整个世界都开始回响似地大喊: “你居然敢说要阻止我?” 他的喊声震耳欲聋,听了让人连站都站不稳。神龙王一下子变得巨大到充满了世界,我不但看不见天,也看不见周围任何东西。只有无限巨大的神龙王存在。四周只是一片漆黑,连脚都感觉不到所踩的地面了。无尽的狂风吹来,全世界都被卷了进去。只有我们跟神龙王存在这世上。他像是在云端大喊: “你!敢说!要阻止我!” 我一屁股跌坐到地上。怎么可能有这种事?该死!该死,世界都消失了,所有东西都不见了!只剩下,只剩下神龙王。我回头,看到杰伦特也是双膝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妮莉亚则是跪着,把头埋在双臂之中,一面发抖一面抽泣。卡尔的脸色变成像张白纸一样。 我就这样坐在地上看了看杉森。 杉森在颤抖。他紧咬着牙,死命不让自己的脚步往后退。他发出巨大的呼吸声,急促地喘着。但是他还是拔出了剑。他就这样在似乎会扯裂身体的强风中举起了剑。 他将剑竖在胸前,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 “我一定要阻止你!” 他一说完,全世界崩溃的响声立刻传来。 “你想死是吧!” 真愚蠢!这样绝对死定了!我望着杉森,无声地大喊。这愚蠢的家伙!神龙王会把你弄得尸骨无存!粉身碎骨之后,你身体最小的一点碎片,也绝对会因为无法承担的巨大恐怖而发抖,不,连灵魂都会陷在恐怖中,永远不断呐喊! 我不知道我自己说了些什么。连自己有没有说话都不知道。但是我在压迫与恐怖中一面喘着气,一面看着杉森。这暴风像是要把世界全都吹成碎片,但是变成碎片的世界是不可能存在的。 然后杉森说话了,他尽全力大喊的声音穿过暴风传来。 “死也无妨!但你这家伙绝对无法屈服我的意志!” 一瞬间,所有的东西都恢复了原样。 连神龙王也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而我们也还是在水里的建筑物当中。我低头看了看手,将手套脱了下来。啊,可恶,我的指甲断了。 因为我戴着OPG用力地抓地面,所以指甲断了好几处。我紧抓住发抖的手。 妮莉亚哭得不成人形,小心地抬起头来。她一面发抖一面环顾四周。确认了世界还是原样的她抽噎了几下,然后看着神龙王。 卡尔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但是他的脸上浮现一种无法形容的奇特表情。是满足?是痛苦?我不知道。好像是两种情绪都有吧。 杰伦特低着头,大概是在祈祷吧。我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是他的肩膀抖得很厉害。 伊露莉静静地看着杉森。我也转过头看着他。 杉森的脸是说不出地苍白。他的肩膀上下起伏,拿着剑的手臂颤抖着。我拼命想要停下来不喘气,一面望着神龙王,心跳得非常厉害,手也止不住颤抖。 “对你而言最重要的就是你自己。因为有你在,才能理解你的祖国、你的故乡、你的家人、你的爱人之类的东西。但你为什么要献出自己的生命?为了如果没有你这个个人,就什么意义也没有的东西?” “你说……你说什么意义也没有?” “是的。看看你的家人跟你的爱人好了。如果把你杀掉,这两件事物中间完全没有任何的连贯性。世上的所有事物都是不相关的东西。看看你的祖国好了。你的祖国跟海格摩尼亚一样是个国家,并没有什么特别不同之处。但因为有你存在,拜索斯才是你的祖国,对你而言才是重要的东西,不是吗?世上的所有事物其实都是毫无意义的巨大垃圾。但因为有你在,所以才产生了意义,产生了关系,产生了爱,不是吗?” 杉森擦去额头上的汗。他用苍白的脸望着神龙王。神龙王平静地说: “但是,你居然打算为了如果你不存在就失去意义的东西牺牲?” 杉森大大地深呼吸,调匀自己的气息。我舔了舔嘴唇。神龙王的话似乎没错。虽然我因为疯狂的心跳和发烫的脑袋,不能好好整理自己的想法,然而他说的话好像是对的。但是很奇怪。还是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杉森说话了: “可恶……你说的我都不懂!不要问我困难的东西。但是我很清楚我会怎么回答!只是因为我口才不好,无法说明而已。不过我就算死,也要阻挡你!” 他一说完,神龙王就慢慢点了点头。 “我了解了。你是诚实的人。” 诚实的人?杉森怎么个诚实法?他不但连自己的想法都说明不出来,而且还随口乱说话。杉森望着发愣的神龙王。但是神龙王已经没在看他了。 神龙王现在看的是妮莉亚。卡尔皱起了眉头。 “妮莉亚。” “别找我!” 妮莉亚开始尖叫。那尖叫声真的很难听,我们都吓了一跳。但是神龙王只是歪着头看她,她挣扎似地说: “不,不要对我做那种事!把世界全弄不见,弄成漆黑一片,还,还让风拼命乱吹!呜,呜,不要,不要做那种事!我忍受不了的。拜托!我如果再经历一次那种事,我一定会死掉!” 神龙王点了点头。 “我不做。请你放心。” “啊啊!拜托,请你别做!我还以为我死了。呜,呜!这,这种事我根本无法想象。别再做这种事了!” “我不会做的。” 妮莉亚一面不断流着眼泪,一面望着神龙王。伊露莉静静地走了过去,一扶住了妮莉亚,妮莉亚就用颤抖着的双腿吃力地站了起来。伊露莉沉着地望着妮莉亚笑。妮莉亚用茫然的表情看了看伊露莉,然后擦去眼泪。 神龙王说: “我要问称话,请你诚实地回答。” 妮莉亚一面抽泣,一面回答说: “你,你要问我觉得最重要的东西吗?” “不是。我要问你最憎恶的东西。” “咦?” 妮莉亚惊讶地张着嘴,看着神龙王。神龙王生硬地回答说: “对刚才那个问题,我已经得到了答案,所以没必要再问了。我想问你最憎恶的东西。” 妮莉亚露出慌张的表情,看着神龙王。她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说: “你……你问我?你问我最讨厌的东西?” 神龙王点了点头。妮莉亚眨了眨眼,环视了一下四周。她一个一个仔细地瞧了我们一行人的脸,然后才回过头去看神龙王。接着她就低头看着自己按在胸前的手。 “我,我最讨厌的东西……” 我吞了口口水,先看了一下妮莉亚,再看神龙王。神龙王完全没有露出焦躁的神色。妮莉亚好一阵子不说话,他也只是气定神闲地在那里等。他就是,对了,没错。 修奇·尼德法呀,你一定要了解这件事才行。神龙王跟我们是不一样的。他是不受时间拘束的存在体。为了一座大迷宫,他可以轻轻松松地等待五十年。所以他是完全无法理解焦躁这回事的。但无法理解焦躁这回事,也就是说…… 这一瞬间我望向卡尔。 现在我懂了。我懂卡尔在讲什么了。我也懂得他刚才表现出的态度了。我点了点头,用更为平静的心望着妮莉亚。 妮莉亚开口了。 “我最讨厌的是……有人站在我背后讲话。” 神龙王歪着头。 “这是什么意思?” 妮莉亚听了自己说的话,似乎觉得很慌张。她拼命地思索,然后回答: “就……就是那样。是的,我最讨厌有人站在我背后讲,讲话。” “似乎背后有什么意思在。可以解释给我听吗?” 妮莉亚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她开始大喊: “我最讨厌不正眼瞧我的人!” 她的眼神燃烧了起来。 “我讨厌逃亡,我讨厌被别人加害!我讨厌不知道何时会死!我讨厌在温暖的窗内坐着笑的人们。我讨厌自己一群人互相交换着幸福的视线,却对我非常冷酷的人!” 她的呼吸开始急促,但她还是毫不休息地继续喊: “我讨厌看到他们那样子,却只能转身离开!我讨厌离开时他们在我背后抛来的辱骂!他们充满着的幸福,却连一点点,一点点也不分给我,只知道自己独吞,只有自己一伙独吞,就只有自己一伙独吞! 我还讨厌将辱骂跟冷漠的话一股脑往我背后抛来的人!我讨厌因为讨厌他们,而像刺猬一样将刺全竖起来的自己。我讨厌必须翻过围墙,只能在黑暗中行走的自己!” 妮莉亚举起两只手,掩住了她的脸,说: “您满足了吧?是不是?现在满足了吧?我全都说给你听了。你还想知道什么?是的,我是个肮脏野猫般的丫头。只要有一尺的阴影,我就可以跑进去里头逃掉,就算被人赶,我也只知道像阵风似地逃走。是的。这就是我。” 我们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看着妮莉亚。妮莉亚开始抽泣。 这时神龙王说话了。 “你说的不是事实。” 妮莉亚抬起头,用悲伤的表情望着神龙王。神龙王微微笑了笑。 第十章 好像突然吹起了春天的暖风。 周围变得很温暖。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好柔和。我揉了揉眼睛。真是奇怪,明明刚才还是冷冷的大理石建筑物,可是现在上面却爬满了藤蔓。藤蔓的茎被炎热的午后阳光给照得像是忍不住睡意而下垂着,松软的叶子则尽情地摊展开来。而且我还感觉到一股乘风而来的香味。这股令人快窒息的浓郁香味简直像是在洗涤我整个肺腑。 有几只小鸟正在展翅飞向远方的青山。我的四周浮动着因热而产生的游丝。而在远远的另一头,被阳光照耀得闪闪发亮的小溪耸立在高地,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把闪亮的丝线洒到原野上一样。在花朵之间飞来飞去的蝴蝶让人看得眼花撩乱。在爬满藤蔓的大理石柱子后面,有一只小鹿正在吃着草。小鹿的纯真眼睛实在是漂亮极了。 我们仿佛是来到了没有武器和战争的终极乐园里。 神龙王依然还是站在那个位置。他穿着白衣,用无限仁慈的脸庞看着我们。即使他是问我们最近天国的情况如何,也不会有任何人觉得很奇怪。 神龙王说道: “你是个拥有一颗温暖的心的姑娘啊。” 妮莉亚静静地站着看神龙王。周围所有的事物好像都是为了她而存在的。可恶。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很嫉妒呢?不对,与其说是嫉妒,倒不如说是敬畏吧。我尊敬地看着妮莉亚。 这个世界是为了她而存在的。小鸟们因妮莉亚的笑容而歌唱;花朵因为妮莉亚的动作而绽放着;微风因妮莉亚的步伐而吹拂着。 这里虽然有伊露莉在,可是坦然地散着一头红发在轻快走路的妮莉亚,却比伊露莉还更像个精灵。不对,应该说妮莉亚拥有精灵的优点,我所认为的理想的精灵模样全都齐聚在她的一身了。妮莉亚并没有那种在精灵身上所显现出的深刻岁月痕迹。她是永远活在现在的女子,永远的小孩,永远的主人。 万物因她而存在。我大概会变成妮莉亚的专属蜡烛匠吧。而杉森可能会变成随时待命准备她洗脚水的仆役吧。可是我们绝对不会因此而不高兴。别说是不高兴,我们甚至很愿意马上就这么做。为了妮莉亚的笑容,为了让妮莉亚高兴,不管做什么,我想我都会很愿意的。 妮莉亚高兴地笑着看神龙王。在蔓草丛生的废墟之中,神龙王用仁慈的眼睛看了看她,说道: “你要留在这里吗?” 当然啦!神龙王怎么老是问一些这么笨的问题啊?他都已经活过这么长久的岁月了,竟然还问这么愚蠢的问题,我实在很难去尊敬他耶!我们当然要让这现实状况永远常在!这世界应该就是要这个样子才对。应该为了妮莉亚,应该为了她而存在。这可以说就是天国了。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是谎言,是所谓的幻象啊。我们站在好不容易抵达的天国入口,看着妮莉亚,并且对她笑。对,妮莉亚,你要的就是这个,赶快回答吧。 可是妮莉亚突然露出了一副很忧郁的表情。 我们感觉忽然心都沉到谷底了。世界一下子变得昏暗。我们感到一股可怕的不安感袭来。不行。妮莉亚!不要让世界变得黑暗。 绝对不可以!不要放弃这美丽的世界。笑一个吧! 我们不敢对她下命令,所以只能忐忑不安地察看我们的女神妮莉亚的眼色。不行,不可以。 妮莉亚说道: “不要。” “你不要留在这里?” 妮莉亚深深地叹息着。她每叹一口气,我们的心就感到一股刀割般的痛苦。不行。拜托,不要叹气。妮莉亚! 妮莉亚支支吾吾地说: “那个,嗯。我并不是精灵。” “你说你不是精灵?” “是。嗯……所有的事物,所有的事物都顺应着我,与我达成协调的这种世界对我而言……嗯,因为我是一个真正的夜鹰。” “真正的夜鹰?” “是的。嗯,那个,所以我必须要能偷偷摸摸地行动。可是如果所有东西都是我的,就不能把它们偷走了。” 神龙王露出微笑,看起来像是不懂她的意思。妮莉亚涨红着脸,说道: “那个,我无法说明得很清楚,不过,就是这样。是的。如果所有东西都是我的,如果所有事物都是为我而存在的,那就不算是生活。 对我而言,这并不是真实的世界。” “你要的是一个轻视你的世界吗?” 妮莉亚又再叹了一口气。 “如果硬要这么说的话,是的,没错。我要的是一个有时讨厌我,有时甚至会杀了我,有时让我堕落的世界。我要的是一个充满逆境和苦难的世界。” 她要的竟然是这样的地狱。妮莉亚,你到底有没有想错呀?我们全都大惊失色地用苍白的脸孔看着妮莉亚。可是妮莉亚看起来像是现在非常确信的表情,她点头说道: “我不要一个附和我的世界,我不要一个打造给我的世界。” 在她说完这句话的下一刻,我们就又再回到原来的空间里了。 四周围只有冷冰冰的水,而且好像比刚才还要昏暗的样子。现在水的颜色是深紫色的。冰冷的大理石仍旧散发出完美的建筑之美,孤高地立在那里。藤蔓之类的东西则是怎么看也看不到了。神龙王依然还是站在原来的位置,可是他刚才那种邻家老爷爷般的亲切感已不再有。他是龙之帝王,伟大的神龙王。 我看了看妮莉亚。 从妮莉亚的眼睛里,一滴眼泪正滚落了下来。她表情呆愣地站在那里。她原本可以活在那种天国的,妮莉亚真是太笨了!我觉得很遗憾,正想对她说些什么话的时候,她嘻嘻地笑了出来。 她伸出手来擦了擦自己脸颊上的眼泪然后两手握在腰后,稍微低着头,微笑着对神龙王说: “神龙王,您太过分了。” “会吗?” “是的。这比起您对杉森所做的还要来得过分耶!唉。一直到我死,我都会忘不了刚才那场面的。如果您允许,我想对您说:我讨厌您。” 妮莉亚的表情虽然像是很遗憾,但她的声音却很快乐。我们这时才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是的。那并不是真实的世界。刚才那世界实在是很美,而且很温暖,简直快把身体给溶化了,不过,那不是可以给人类的礼物。虽然这是我自己的想法,不过我觉得那应该是给精灵的礼物才对;神龙王回头看了看我,让我的心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 “修奇·尼德法!” “是。” 现在他会问我什么问题呢?我对卡尔投以求助的眼神.可是卡尔还是像刚才一样,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可恶。我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神龙王?我一面等神龙王开口,一面感到脉搏砰砰跳动着;我的喉咙里涌上一股热气,使我不禁想大咳一声,但是我却没胆量这么做。 神龙王说道: “你说说你所希望达成的心愿吧。” 呃!这又是什么问题呀?我环视周围的人:卡尔面带稍微担忧的表情在看着我。杉森伸出下嘴唇,嘟着嘴看我,妮莉亚则似乎对我的答案很好奇、杰伦特嘻嘻笑着,像是很期待听到我的答案;伊露莉的脸上表情很难形容,但不是那种看起来不高兴的表情。 好,这个问题,真是很令人头疼的问题。 “嗯,我所希望达成的心愿吗?” “没错。你说说看吧。” 我必须照实说吗?我吞了一口口水。 “是,嗯,我希望能找回蕾妮,然后离开这里。” 神龙王变得一脸讶异的表情。我有答错什么吗?其他人也大都表情惊讶地看着我。可是只有卡尔脸上浮现出了微笑。他当然了解我喽。我重新找回了自信。 “只是这样吗?” “您觉得这样还不够吗?我们为了这一件事,从那吴勒臣追到这里来,穿越永恒森林,甚至还进到这‘龙之圣地’。” “我是想听你这辈子的愿望啊!” “啊?我还没有愿望。” “没有?” “是的。我这辈子都还没有过完,我还不知道这辈子的愿望是什么。” 神龙王的眼睛好像突然变得很深邃。我的身体开始有点颤抖了起来,我感到一阵酥麻。我觉得如果我不说些什么,好像会受不了。 于是我继续说道: “在遇到蕾妮之前,我并没有这样的愿望。而且如果不是蕾妮被人掳走了,我当然也不会有这样的愿望。可是蕾妮被人挟持走了,而且她对我们而言很重要。所以我们就追到了这里。不管神龙王您怎么问我,我也不会否定几天前的我。因为几天前的我为了这一件事奔驰而来,而且我现在正站在这里。” 我的呼吸愈来愈急促,所以暂时停了一下。我一面调匀呼吸,一面看了一眼神龙王。可恶,这样子根本和人类谈话时的情形差太多了。我现在才知道在谈话的时候,表情变化及谈话气氛的变化是如此地重要: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我们现在是在谈话。 此时,神龙王说道: “对你而言,那个少女蕾妮很重要吗?” “是的……很重要。” 神龙王微微笑了一下。如果是在平常的谈话里,如果是和其他人谈话,微笑是对谈话很有正面帮助的举动,可是在和神龙王谈话的时候,微笑却好像不代表任何意义。他说道: “那么你来决定,如果蕾妮和你两人之中只能有一个人可以出去,那你会怎么办?” “什么?” “我的意思是,如果蕾妮和你两人之中有一个人必须在龙之圣地里结束生命。我要你来选择啊。” 在这一瞬间,我的心头突然涌上一股郁闷之火,而且也已经不再颤抖了。 我冷静地看着神龙王。神龙王看到我这番变化,露出一副觉得奇怪的眼神。而其他人也全都看着我僵硬的表情,这种感觉还真不错。很好。我要说了,你们好好听吧。 “神龙王。从刚才到现在,您好像都在问我们类似的问题哦,我这样对您说,不知道您会怎么想,不过我要跟您说:您真的太迟钝了。” “迟钝?” “您一直问这种问题:‘你从什么什么之中选择一个吧。’我说得没错吧?杰伦特也回答了,杉森也答过了,妮莉亚也问答您了。可是您怎么连我也问同样的问题呢?” “你说的没错。那么你的答案是什么啊?” “我当然会要蕾妮出去喽。” “理由呢?” 我真想对他大吼一声。好,冷静一点。我要冷静一点才对。连我自己也吓了一大跳,我竟能声音低沉地冷静回答: “如果我出去了,我会死,可是如果蕾妮出去了,我不会死。” 神龙王露出讶异的表情。而其他人也是一样。只有卡尔他点了点头,他这样点头给了我力量。我说道: “如果蕾妮不出去,就会有无数许多人丧生。是,是的。” “是吗?那是无数的人丧生,又不是你死掉,不是吗?” 我听了不禁觉得很寒心。 “曾几何时,我曾听过一句话。现在我想起那句话了,我想这可以当作是回答你的不错的答案,请您听好。” 神龙王会知道这句话吗? “我并不是单数。” 神龙王的眉毛动了动,我则是胆战心惊着。没错。他知道这句话。神龙王冷淡地说: “这句是那个可恶家伙说过的话。” 神龙王的说话声音阴森森的。我勉强开口说道: “是的。而且那是人类的情形。您从刚才就一直问我们的问题,可能是因为您还不了解我们,才会一直问那样的问题吧。请容我向您解释,‘我’不是一个个体。所以您刚才问的是愚昧的,请原谅我不得不如此形容,嗯,所以您问的是愚昧的问题。” 我的心跳声怦怦响着呢!幸好神龙王的表情看起来不是在想象着蜡烛匠的味道如何。他冷淡地说: “我要你解释我错在哪里。” “您将无法分开的东西分开,然后要我们选择。” “无法分开的东西?” 杰伦特满脸好奇地看着我,妮莉亚紧握着她的双手在看着我。杉森被吓得脸色发青,伊露莉则是面无表情。然而卡尔微微地笑着说: “是的。您问问题的时候,将无法分开来的东西分开了。在您看来,可能认为可以分开,可是在我们的立场上并非如此。神龙王您问杉森的也是这种问法。” 杉森在那里并没有发出心脏噗通的响声,除此之外,他让我们看到心悸症患者的所有症状。我对他笑了一下之后,继续说话。我的手心好像都在出汗了!我虽然很想悄悄地把汗擦在裤子上,但还是忍住,并且说道: “是要杀了杉森的家人呢,还是杀了杉森呢?虽然跟您的问题有点不太一样,但大致就是那种意思吧。可是那是无法分开来谈的东西。” “怎么会呢?” “因为杉森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杉森是贺坦特的警备队长杉森,我的好伙伴杉森,杉森的父亲乔伊斯先生心爱的长男,卡尔所信赖的引路人,而且是某位小姐深爱的情人杉森。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杉森。您应该听过类似这样的谈话吧?不管怎么样,虽然您说要饶了杉森一条命,可是取而代之的,要杀了杉森的家人,可是如果他家人死了就等于是杀了杉森啊。” 我是握紧拳头在说话。我觉得一股热气冲上额头,好像快昏倒了,所以才不得不暂停下来。 “是的。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杉森。您如果破坏了贺坦特领地,贺坦特警备队长杉森就死了。您如果杀死我,就等于杀了修奇的伙伴杉森。您如果杀死了乔伊斯先生,乔伊斯先生的儿子杉森就死了。您杀死了卡尔,卡尔的引路人杉森就死了,还有,还有要是您杀了那位小姐,那位小姐的情人杉森就死了。” “杉森不是一个人吗?” 我无可奈何,大声喊了出来: “不是一个人!” 接着,我立刻就吓得闭上了嘴巴。可是,我没办法一直闭上嘴巴不说话。 “永恒森林,您知道永恒森林的事吧?在那里会让自己杀死自己,那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神龙王沉着地说: “那个我知道,可是那个和现在谈的内容有什么相关的,你倒说说看吧!” “进去之后再出来的人会消失不见!像我这个人不管再怎么存在,其他人还是会忘了我,就跟没有这个人没有两样。您还是不懂吗?所谓的我,所谓的我并不是只有这个身体里的东西。对其他人而言,其他所有的事物都有我。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所有的事物都聚集起来的时候,才有我这个人。我们是这样生存的。这就是人类!” 我一说完这番话,便气喘吁吁的。我好像太过激动了。我口干舌燥地擦了擦流下来的汗水。现在要是有人给我一杯冰凉的冷水,我愿意为他献唱一百首歌。我不是开玩笑的。 神龙王阴沉地看着我,说道: “原来真的是如此……我原本也猜想到是这个样子。现在我才完全确定。” 神龙王不知在喃喃自语着什么,可是却存在着一股无法插嘴说话的威严。我们全都安静地等他说话。 “原来你们不是独自一个个体在生活。” 神龙王对他自己讲的话点了点头,然后说: “这就是我和你们不同的地方啊。所以当时路坦尼欧才会那样地冲向我。因为即使他本身死了,他的其他部分会留给其他的人类。而亨德列克当时才会那么地愚蠢。因为他的其他部分也是会留给其他的人类,那些认识他的人类。” 神龙王的嘴唇稍微上扬了起来。 “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不死的生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神龙王像是震撼了天地似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好宏亮的笑声啊。这笑声简直响彻了云霄。我突然变得非常幸福。我转头看杉森,他满脸笑容。妮莉亚露出像是身处在梦幻之中的目光,杰伦特则是捧腹大笑着。全世界都在笑。 “哈哈哈哈哈哈!” 神龙王就这样和全世界一起笑了。我们边流眼泪边在笑。实在是太愉快了。我可以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笑。就连卡尔也笑得脸都乱成一团了,我们看到他那副脸孔,又再笑得更加大声,简直快窒息了。伊露莉露出美丽的微笑,咯咯地笑着。她这样真是美丽极了。 神龙王终于停止大笑,然后面带微笑地说: “三百年了,我终于得到答案了!我现在才知道我战败的原因。” 卡尔擦了擦眼泪,努力试着调匀呼吸。他过了一会儿才得以郑重地说出话来。 “神龙王……你是独自一体,完整无缺的生命体。” 我们也慢慢地停止大笑,看着神龙王。我捧腹笑完之后,现在连站都站不稳了。神龙王点了点头,说道: “是啊。我是以一个个体存在的生命体,所以无法了解被投影到其他生命的‘我’这种概念。我的死当然就是我这整个个体的破灭。” 卡尔用郑重的态度说: “您……是已经存在非常久远的生命体。您有无限的时间供您一个个体来使用。其他的人谁也无法与您共用。可是我们却不是如此。所以我们互相分享,将自己交给彼此。” 神龙王点了点头,说道: “这是上天赐给你们的礼物啊。而上天给我的是另一种礼物。可是现在我们不要互相比较彼此的礼物了。你们早已了解到这一点,而我现在也理解领悟了。然而,去评论比较两者的轻重,是我们之中的任何一方都无法做的事。” 卡尔听到神龙王的温和声音之后,他以谦逊的态度点头说道: “您说得对。我为稍早前的无礼道歉。” “不,你们没有对我做错什么。我刚才也说过了,你们是早已经了解我,而我却还不了解你们,所以我才会说出那种气氛不是很好的话,做出那种很难令人接受的实验。是啊。那是开玩笑的行为。请原谅我吧。” 神龙王抚摸了一下胡子。 “当时我看到你们的反应,给了我非常大的疑惑,我当时自然是无法理解。可是我却从修奇你的回答里面找到我的答案了。我以神龙王之名感谢你。” “啊,是。哈哈。当然,啊,不对,那个,嗯,您这样说我实在是承当不起。” 知道我平常怎么样的人一定无法想象这是我讲出来的话。呃。 我好不容易,不得不这样回答,不过神龙王只是笑着。 他看了我们每个人之后,静静地说: “我会送你们出去的。跟你们相处的时间实在是非常快乐啊。我很想表达对你们的谢意。可是正如同我刚才所说的,这不是你们可以待的地方。” 卡尔郑重地低头说道: “我们了解这一点。嗯,可是那个少女和其他一行人在哪里呢?” “那个少女和其他人全都被送出大迷宫之外了。我问杰伦特时,他说他们不是你们的同伴啊。我不希望这个地方发生打斗,所以当时就把他们送走,决定只和你们见面。” 卡尔遗憾地咋舌,说道: “没办法了。因为主人在自己的家里,是可以随心所欲地做想做的事。可是涅克斯那个人对此地有很明显的目的,才进来这里的。我认为他可能会再进来。” “你们知道他的目的吗?” “不,不知道。” 神龙王冷静地说: “我却知道他的目的啊。他是修利哲家族的人吧?” “咦?啊,是。没错。您怎么知道呢?” “我当然认识卡穆·修利哲这个人喽。我感受得到和他一样的气息。” 卡尔睁大眼睛说道: “您怎么认识卡穆·修利哲呢?” “卡穆·修利哲曾经是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啊。我是神龙王,不是吗?” “啊……是。那么那个,可否告诉我们他为何要进来此地呢?” 神龙王并没有回答卡尔的问话。他只是像在自言自语似地说: “认为巨大的火焰是起源于巨大火种的人,应该算是很愚蠢的人吧。在丛莽深处隐藏着的微弱火种,光是用嘴巴吹气就能熄灭的火种,也是有可能燃烧掉全世界的。” 神龙王只是这样说完之后。就转头对我们说: “我不会让他再来这里。你们不要担心。” 卡尔淡然地笑着说: “那么请您让我们现在出去吧。我们必须赶快追上他才行。在这里耽误了您这么多时间,不过我想您对于这些时间,可能不需要我们道歉。” 神龙王表情有些郁闷地说: “时间……我也不了解你们对时间的看法。看来我是无法了解你们人类的心理啊。” 卡尔微笑着说: “正如刚才跟您谈到的话,这是上天给我们的礼物。” “是啊。那种看起来简直很愚蠢的步伐,真是太可怕了!托你们的福,又会让我再度梦到亨德列克的恶梦;好了,我现在让你们出去。对于耽误时间这一点,以及给了我解答的这件事,我想送你们礼物作为补偿。在我的宝库里面,你们可以拿走你们喜欢的东西。” 卡尔都还来不及回答,妮莉亚就先跳了起来,说道: “什么?” 她像尖叫般地大喊出声音之后,立刻退缩地说: “那个,那个,对不起、真是抱歉;嗯,可是,真的吗?真的可以随心所欲地拿走吗?” “只要你们喜欢的,能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 “谢谢!真的,真的太谢谢您了!” 妮莉亚看起来像是快手舞足蹈地跳起舞来了。卡尔郑重地说: “谢谢您。这所有事情结束之后,我们会再来这里。” 现在我的眼里确实有道光芒消退了。神龙王的白衣现在带着青灰色。而且周围的水色也变得暗了一些。神龙王离我们有点距离,简直很难看得到他的脸色。 “我好像都不曾拿过人类给我的礼物呢。” 这一刻,卡尔用僵硬的表情看了看神龙王。可是神龙王在微笑。 现在他的表情并不是毫无生气的石头。他在笑,笑得很开朗。 卡尔恭敬地低头致意,说道: “请您原谅我们的无礼,神龙王。” 神龙王笑着说: “算了,算了。你们和我都有不对的地方。” 卡尔随即露出了尴尬的表情;我不知道这样说适不适合,可是我总觉得他们看起来像是两个八十岁的老人在开什么玩笑似的。他们两个老人家一副开怀大笑着的模样,没有任何贪念与欲望,将所有事物抛诸脑后,开玩笑似地在谈话; 卡尔说了一句不知是什么意思的话: “希望您今晚过得愉快。” “谢谢啊。” 这时候,伊露莉向前走近一步;她安静地看了看神龙王,随即神龙王转头对伊露莉说: “森林的女儿。你有话要说吗?” 伊露莉恭敬地对他低头行了一个注日礼。她冷静地说: “对于两位的谈话内容,虽然我有想问的地方,不过我问卡尔先生应该就可以了。但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求您回答我。” “什么问题?” “请问亨德列克在哪里?” 神龙王无言地看了看伊露莉,伊露莉的黑色眼睛仍然还是一动也不动地看着神龙王。神龙王很有威严地说: “对于一个失去了所有东西的可怜人,你对他还有什么要求吗?” “我希望学习到级数十的魔法。” 神龙王的眼睛动了一下,他说道: “你们真是……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是的。” “我知道了。优比涅的幼小孩子啊,你猜猜看贺加涅斯把钥匙藏放在哪里?” 伊露莉的表情变得很高兴。我认识她之后,还不曾看过她露出像现在这样高兴的表情。 “真的是那样子吗?” “是啊。” “谢谢您,光荣的神龙王啊。” 神龙王微笑了一下。他举起手指向对面。 我们全都转头去看,那些柱子之间出现了一些光板。它们浮在地板上方,每一个固定距离就有一块光板。仿佛就像是一道阶梯的模样。 神龙王看起来像是不想再说什么的样子。我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可能是他认为不必说什么道别的话吧。我觉得应该是这样子。 我们全都只行了一个注目礼之后,便各自拿起背包,慢慢地走向光梯。 我又再一次回头看他。他并没有看我们离开,而是静静凝视着其他的地方。我转头,踩上了阶梯。 接着我就进入水里面了,可是却一点也没有被弄湿。 我们踩着光梯走上去。这条光梯是往上延伸的螺旋梯。我们虽然可以呼吸,但可能因为是在水里的关系,大家都静静地不说话。就在我们无言地走上去的时候,走在最后面的杰伦特说道: “消失了耶?” 我回头一看,我们走过的阶梯一个个都变得模糊不清了。我们在黑暗的水里面高兴地站在发光阶梯的尾端。此时我不禁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 在这下面的湖底,正睡着一头巨大的黄金龙。 黄金龙非常地巨大,简直可以说是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无法一眼看完它的身躯;所以一定得转头转了一会儿才能从头看到尾。那种感觉像是我们变成蚂蚁在看人的感觉。在黑暗的水里,虽然黄金色并不是那么亮丽,可是却因此而更能感受到那股巨大。我觉得我看得都快头晕目眩了。 黄金龙把巨大身躯蜷曲着挤在湖底。它看起来像是正在睡觉。 它一定不希望再有人引起骚动,做出无礼之事,妨碍他的睡眠。所以我们不敢想要再回头看他一次,而是很快速却安静地踩着阶梯上去了。我觉得我们简直就像是无礼地闯入帝王寝室的小侍从。哇啊,全身都在发抖! 随着我们走上阶梯,周围就越来越黑暗,简直快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我想我们已经走很远了,所以我又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神龙王的身影在黑暗中只见得到一个很模糊的轮廓。无限巨大的,但却是属于过去的某样东西就在那里。不会存在于我们的时间里的巨大生命体正越来越模糊,终至于消失。 我突然变得极度悲伤。 我们一出水面,伊露莉便随即先召唤出光精。我们站着的地方原来是在中央湖泊的旁边的一条路。最后上来的杰伦特一到达上面之后,光梯就全部消失了,接着,湖水又再变得像是一面黑色的明镜。然而,我是不会忘记的。我不会忘记在这下面沉睡着的神龙王。 妮莉亚接着就立刻蹦蹦跳跳地跑了起来,而且还高兴大叫,声音大得不禁让我以为洞穴就要塌了。她以可怕的快速度往另一边方向奔去。当然是那间复仇的房间,也就是华伦查的房间。卡尔无精打采地看了我们一眼之后,立刻一面干咳着,一面说: “咳,咳嗯。钦柏先生,你要不要一起去?” “好啊。卡尔。” 杰伦特毫不犹豫地郑重说完之后,两人便立刻一前一后地走着,匆匆地消失在纯洁的房间,也就是卡兰贝勒的房间。我耸了耸肩之后,对杉森说: “嗯。等一下再去选礼物,我们要不要先去左边的房间看看啊?” “啊。好啊。” 然后杉森看了看伊露莉。伊露莉便笑着和我们一起走去。 左边的房间各写有破坏、暴风、火。所以,对门分别说出雷提、艾德布洛伊、卡里斯·纽曼的名字,就可以进去了。剑与破坏之神雷提的房间是间武器库。有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甲衣和盾牌等东西。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奇怪的武器,我看里面一定有许多并不是人类使用的。我们想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得到魔法剑,可是过了一会儿就放弃了。因为不论我们怎么握,怎么找,就是找不到一握上去就开始讲话的武器,而且不仅如此,武器实在是太多了,光是握剑,大概也得花上几天的时间。而且又加上伊露莉跟我们说,并非所有的魔法剑都和端雅剑一样是会讲话的剑。所以杉森放弃之后便说: “唉呀,我是贺坦特的警备队长,其实有领主大人给我的长剑就够了。” 杉森如此说完之后,我也没什么话好说了。到现在为止,我一直死命地挥剑练剑,才好不容易熟悉了我这把巨剑,所以如果我现在想要换别的武器,往后的日子又得辛苦地重新熟悉了。而且我这个人与其说是靠武器的性能,倒不如说是更倚赖OPG,好的武器对我有什么用处呢?所以在伊露莉拿了一些弓箭之后,我们就离开了那间房间。 我们一进入暴风与大波斯菊之神艾德布洛伊的房间的瞬间,我不禁想起在雷诺斯市里,亚夫奈德的那间地下研究室。伊露莉使我的想法更加地确定。她说道: “这里是魔法研究室。” 我和杉森好像来到了完全不适合我们来的房间,所以,呆站了一会儿之后便开始玩起那些奇怪的用具。伊露莉翻看了一些看起来像是魔法书的书籍和卷轴,不过,没过多久她就把那些东西给放了下来。 “这些内容都是属于三百年前的魔法体系。时代太久远了,已经不太能派得上用场。” 伊露莉只带了几个药瓶和卷轴就走了出来。我和杉森耸了耸肩,走向最后一个房间。 最后一个房间,矮人与火之神卡里斯·纽曼的房间怎么看都像是间工具室。房间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和器具。虽然最多的是挖洞用的工具,可是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工程在用的工具。槌子、十字镐、锯子、钻孔机、钳子、杠杆、剪刀、虎头钳等等工具都有。还有非常多的绳索、铁丝、钉子、螺丝以及滑轮、起重机以及各种不知用途的奇怪器具。在这个壮观的工具天国里,我拿了一盏提灯。虽然已经有火把了,但是我挑的提灯看起来比人类做的提灯要好上好几倍。这应该是矮人做的吧?我在房间的一角找到油桶,把油装到提灯之后点火一看,果然照耀出灿烂非凡的灯光,将四周围照得通明。 “伊露莉,现在可以送走光精了。” 我们靠着这灯光,再次回到我们一行人所在的地方。 卡尔和杰伦特看起来一副十分可怜的模样。 “这事该怎么说……真的到了非常令人怨恨的地步……” 卡尔叹息着说道。杰伦特也是一直在长叹个不停。书本是很占空间的东西,而其个人能拿的书本数量并不多。因此要从这巨大的图书馆挑选出能拿得出去的书,对他们而言宛如像是一种非常残酷的刑罚。 妮莉亚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宝石这种东西和书比起来比较不占空间,但是却比较重。妮莉亚一看到我进到那里,就紧抓着我,命令我把所有箱子都打开来,所以我就当场做起了搬运的苦工。最后是卡尔进来,说我们必须赶紧去追涅克斯,此时妮莉亚才迫不得已,把钻石放到口袋里。过没多久,妮莉亚的口袋破了,因而引发了一阵骚动。 为了搬宝石,我和杉森从卡里斯·纽曼的房间里找来一些皮袋。 卡尔把一个皮袋装满之后,说道: “这样子应该就有十万塞尔了。” 接着卡尔又装满了一袋,说道: “这样子应该就足以用到我死了。” 其他人也各自装了宝石。伊露莉好像对宝石不太有兴趣,她只拿了一些可以当做旅费的金币。杰伦特欢欢喜喜地装满了皮袋之后说: “这样子应该连高阶祭司也会昏了过去。哈哈哈!大迷宫的入侵者杰伦特。这可以拿来当做这传说的证据了吧?” 我和杉森很贪心地装了很多的宝石。所以我们两个全都到了腰都挺不直的地步。杉森全都挑一些大的,所以很占空间,无法带走很多数量,不过他还是拿走了很多的宝石。而妮莉亚的情况则是刚好相反过来,她一直挑个不停,直到卡尔干咳了好多声,她才挑走了那些没那么大但是看起来很昂贵的宝石。话虽如此,她还是装了满满的十五个皮袋,结果现在她提不动背包了,一副哭丧的脸孔。卡尔有些不高兴地说: “你把一些宝石拿出来吧。” 妮莉亚好像立刻就要哭出来似的。我叹了一口气之后,建议把我的背包和她的背包对调。妮莉亚这才开心起来,还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我们,特别是妮莉亚,极尽所能地带走宝石,可是房间里留下来的宝石看起来却一点也没有被拿走的迹象。宝石多得简直到了非常可怕的地步。妮莉亚愈来愈不想离开,直到卡尔开始啰嗦个不停之后,她才迈开步伐走出去。 不管怎么样,我们吃力地走回到水路了。借着灯光走出去外面的路,竟是一条走起来让人累得半死的路。 啊,当然大家都带了一辈子也用不完的宝物,而且我、杉森和卡尔三人还完成了我们旅行的最初目的。我们已经装满了要给阿姆塔特的宝石。虽然我们是在从未想到过的地方,用未想到过的方法得到的,但不管怎么样,现在我爸爸、领主大人,还有其他士兵们的所有性命都可以被拯救了。 可是我们还没有找回蕾妮,所以我们的旅行还没有结束。如果从阿姆塔特那里解救出来之后又被克拉德美索杀死的话,终究什么用都没有。而且……坦白地说,我的腰太疼了,好累啊。几乎没有带什么东西的伊露莉轻快地走着,可是卡尔和杰伦特却因为书本的重量,其他人则因为宝石的重量,弄得所有人都腰痛得吃力叫苦,特别是背负着妮莉亚的超级重背包的我,即使是戴着OPG,还是累得快撑不下去了。 瀑布的声音变得愈来愈近,我们终于好不容易走到水路的入口。 我看到前方开始出现一颗火红的圆球。愈是走近就愈火红的那颗圆球,原来是黄昏的太阳。我们出来了。 风强劲地吹着,而且水势很湍急,我们那时候溜绳子下来的那条绳子被风吹得在半空中摇晃着。伊露莉召唤出风精,把绳子拉到我们这边。伊露莉先上去之后,卡尔、杰伦特、妮莉亚也上去了。又是我们两个留到最后。呃呃……可是我好像比下来的时候还要来得更加不安。 “这个,真是的。背包太重了,说不定绳子会因此断掉耶。” 我这番自言自语让杉森吓得脸色发青。 就算绳子不会断,上去也一定会比下来还要辛苦。而且我还踩踏着被阳光照得火红的峭壁,眼前的感觉好像变得有些奇怪。吹袭到峭壁的大风好像快把我的身体直接吹走似的。因为背包的关系,我的整个肩膀一直往后倾,害得我往上抓绳子的手臂愈来愈没力,不过,绳子是有尽头的。我终于要爬上峭壁了。 在峭壁上面,大家已经都聚坐着,对我伸出手臂要拉我上去,我两手握着卡尔和杰伦特的手,很容易就上去了。我喘息了一下之后,对下面大声喊道: “杉森!把绳子绑在身上!” 接着,我放下背包,开始把绳子往上拉起。 “修奇!卡尔!爸呀!妈呀!爷爷!领主大人!我的爱人呀!” 虽然下面开始传来很凄惨的尖叫声,但我不管,还是继续拉着绳子。可是他的尖叫声非常可笑。为什么要这样喊其他人的名字呢? 这时我身旁传来: “不要忘了我!” 我差点就松手让杉森掉了下去。 不久之后,杉森的身影在峭壁上面出现了。他的脸孔即使是在夕阳的天空底下,还是很容易就看得一清二楚,可见有多苍白呀!杉森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就坐在峭壁上了。 我们坐在哈修泰尔宅邸的废墟,看着熊熊燃烧的太阳下山,以及看着相反方向开始有黑暗降临在永恒森林上方的光景。因为是坐在高处,所以天空辽阔无边。整个辽阔的天空红到根本找不到更红的颜色了,这真是十分壮观! 最后,夜晚终于降临在永恒森林了。 “今天是几月几日呢?” 卡尔问道。我们虽然仔细想,但是在大迷宫里睡过两次,我们已经不知道今天到底正确日期是几月几日了。 “我们是昨天早上进去大迷宫的……今天是十一月十九日。” “是吗?嗯。我觉得我们好像在那下面过了好几年的感觉。” 接着我们又再沉默不语地俯瞰森林。我的脚底下有瀑布的水声震动着地面,风从四方猛烈吹袭而来。 在那愈来愈暗的夜空里出现星星了。 那些星星多得数不清。在这高耸的峭壁上面,我感觉全世界只剩下我们一行人,望着无数的星星。 我开口说道: “神龙王……虽然我们直接亲眼看到了,但我还是理不清对他的感想。” 卡尔嘻嘻笑着说: “神龙王当然是太阳喽。” 我们一面感受凉风吹拂全身,一面仰望天空。卡尔静静地接着说: “太阳是无法正眼直视的,而且它的光芒威严地照耀这全世界。它拥有管治万物的智慧与权能。可是它却是无法仰望的,而是强逼着所有人感受到它的光芒。它因为自身的光芒,反而无法看得到其他的黑暗。因为它实在是太伟大了。” 我不知不觉说道: “那么路坦尼欧大王呢?” 卡尔仍然还是仰望着天空,说道: “他当然是月亮喽。” “月亮?” “我们走在黑暗之中的时候,月亮照耀我们。它的光芒可以直视,不用抬头仰望也可以感觉得到。它或许没有伟大到能管治万物,可是对于走在黑暗里的人而言,它却给予他们帮助与希望。” “……那我们呢?” 妮莉亚用稍微细弱的声音问道。卡尔微笑着说: “我们吗?” “是的。我们,嗯,是啊,我们是什么呢?” “我们是星星啊。” “星星?” “星星多得数不清,所以渺小微不足道,但还是可以看得到。如果不去仰望,我们就有可能会忘记彼此。就像在永恒森林里一样,我们如果不照顾彼此,如果不照顾好自己,随时都可能成为失去光芒而不再存在的星星们。” 森林变成了一片黑暗,在它上方的夜空中,能看到的只是星群而已。卡尔接着说: “可是我们知道要互相仰望啊。夜空昏暗,周围虽然只是一片冰冷的漆黑,但是星星一定会给予仰望者光芒。我们也可以说是像那些仰望者的眼睛里存在的星光。可是我们的光芒并不弱啊。互相仰望的时候,我们会散发出我们所有的光芒。” “像我这种坏小偷呢?” 妮莉亚的声音并不悲伤。而卡尔的回答也是很平心静气: “现在你应该知道了吧?妮莉亚小姐。在你周围有我们,我们在看着你。而你正在对我们散发出你的光芒。我们是不会忘记彼此的。因为至少我们会互相仰望。” 在黑暗之中,妮莉亚的眼睛像星星般美丽地闪烁着。我甚至还认为闪烁的可能是她的眼泪,不过我姑且不去想了。所以我抬头仰望夜空。 我一仰望,那些星星便给予我光芒。 第一章 ……然后他说道:“你的名字可以把你表现出来吗? 你的名字真的就是你的东西吗?并非如此。你的名字只是在他人眼里的你而已。”随即,那位无比勇猛,同时也是拥有无与伦比的智慧的战士一贤者杉森·费西佛,他用严肃的表情答道:“可是必须为那名字负责的人是我。而且我要走的这条路是为了杉森·费西佛的名字而走的路。” 摘自《在风雅高尚的肯顿市长马雷斯·朱伯烈的资助下所出版,身为可信赖的拜索斯公民且任职肯顿史官的贤明的阿普西林克·多洛梅涅,告拜索斯国民既神秘又具价值的话语》一书,多洛梅涅著,七七年。第十二册十一页。 “他一定隐隐感到一股冰冷的感觉吧。不过,涅克斯那家伙,他到底是在想什么呢?” “他应该是在想‘这岩石可真是冷啊!”’杉森点了点头,说道:“看起来好像是哦。我也这么想。” 我也点了点头。结果使得我的后颈被那些覆盖在背上的树枝给扎到了,我嘟嚷了一阵子。 我们两人现在在高地上,正在模仿巴特平格那时候的模样。杉森和我把一大堆树枝满满地覆盖在背上,趴在地上,低头看着在溪谷那边的涅克斯一行人。杉森所需要用到的树枝当然是比我来得多很多喽。 哈斯勒不知是在看什么文件之类的东西。他低头看文件,偶尔又会抬头看一看涅克斯。可是涅克斯现在什么事也没在做,他只是坐在一颗大岩石上沉思着。杉森冷冷地说:“他的屁股一定会很冰。” “我真心祝福他:他的食物最终排出口得到冻伤。” “我也是。” 我们一面这样骂一些坏话,一面观察其他两个人的模样。 在稍远的地方,可以看到蕾妮在那里。不知蕾妮是穿着他们三人之中谁的衣服,不管是谁的,反正,她正穿着一件过大的裤子。她可能是被拖着走的关系,衣服看起来很脏,到处都被勾破了。她以前从未旅行过,被几个可怕的男子挟持着翻山越岭,当然是不可能花心思在衣着打扮之类的事情。她并起两脚的膝盖,把脸埋放在膝盖上,很悲伤地坐着。 贾克看起来正在准备早餐。他用眼角瞄了一眼蕾妮,然后观察一下涅克斯的眼神之后,便拿着毛毯给蕾妮盖上。我们听不清楚他对蕾妮说了什么。不过蕾妮好像抬头跟他说了感谢的话。 “贾克这家伙。我喜欢这个家伙。” 杉森说道“嗯。我也一样啊。我在想蕾妮现在穿着的那件裤子说不定就是贾克的。”贾克耸了耸肩,又再回去做他自己的事。 “看来他们现在是不会马上离开这里。” “好。我们走吧。” 我和杉森簇拥着,用趴着的姿势往后退。我们一直退到涅克斯一行人看不到的地方,才站起来,拍了拍沾到身上的泥土,杉森说:“可是他们几个家伙哪儿都不去,到底是在干嘛呢?” “这个嘛。他们该不会是想再进去大迷宫吧?” 杉森转头看了看大迷宫的那个瀑布。 那瀑布已经距离这里很远了,所以看起来很小,但是即使是在这个距离,还是看得出那座峭壁和瀑布的壮观模样。而且虽然哗啦啦的水声已经变得很小了,但仍然还是可以听得到声音。 那时候,我们一走出大迷宫,随即便追踪到了涅克斯的脚印。我们专心追踪之后,沿着瀑布流下来的那条溪谷走去,在稍微下面的地方发现到涅克斯一行人正露宿在那里。事实上,我们是因为看到他们点起的火光,而找过去的,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我们是在峭壁上面大概看一下就看到火光了。 然后我们也在那附近隐密的地方露宿。我们有考虑过杉森式的鲁莽想法,也就是立刻突袭,可是由于卡尔式的警戒心,说他们那边有三个戴着OPG的男人,而且都是在非常警戒的状态下,人质蕾妮也是很令人担心的问题。所以我们考虑过后,一致通过先跟随着他们之后再伺机而动的计划。 然后过了一个晚上之后,我和杉森来到这里监看他们的一举一动。可是现在涅克斯只是呆呆地坐在岩石上面,根本没有要动身离开的迹象。贾克准备早餐的样子也看起来不是很急的模样。 杉森看了看瀑布之后,摇头说道:“这是不可能的呀!因为迷宫的入口已经塌陷了,虽然我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想要像我们一样从水路那边进去。” “他们要是真的有想到这个方法,就太好了。那几个家伙在溜绳子的时候,我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救出蕾妮了。” 杉森听到我这么说,点了点头。可是我又说道:“可是呢,神龙王不是说过吗?他说涅克斯不会再回到那里的。” “到底他是根据什么,才那么说的呢?” “这个我怎么会知道?嗯,他既然都这么说了,只好相信喽。而且是神龙王说的话,不是吗?” “唉呀,我也不知道。走吧。” 在稍远的树林里,大伙儿正在等着我们。因为那里相当偏僻,所以是个不太容易被发现的地点。我们一回去,妮莉亚便端出炖锅,并且说道:“这是从大迷宫里拿出来的料理材料,虽然可能是放了三百年的材料,可是还没有变质坏掉哦。” 等等!奇怪了?妮莉亚卷了袖子,而且甚至还绑了头巾,看来这一餐应该是她煮的。 “咦?这一餐是你煮的吗?” 妮莉亚嘻嘻笑着说:“嘿嘿。事实上,这是杰伦特煮的。我只是在旁边碍事罢了。” 我一转头,发现杉森早已经拿出汤匙在猛吃着那锅炖肉,我赶紧跑向锅子。其他人则都已经吃完了,在一旁等着我们。 吃着炖肉吃得喷啧作响的杉森对卡尔报告着。我的大好机会来了! “啧,所以说呢。涅克斯他们现在根本没有,啧啧,一点动静。看起来只是在准备早餐的模样。” 卡尔噗嗤笑着说:“啊,是吗?那么既然不急,你就先吃完早餐再报告吧,费西佛老弟。” 啊啊,不行!果然不出我所料,卡尔一说完,杉森马上二话不说地全心全意开始吃了起来。于是乎,我根本没有吃进嘴里多少东西啊。不久之后,杉森刮了锅子里最后剩下的残屑之后,用沉痛的衾情把汤匙放到嘴里咬。然后我一面对他露出讨厌的表情,一面收拾碗盘餐具。水壶里的水已经所剩无几,而溪谷那边有涅克斯在那里,所以现在无法洗碗盘了。可恶。我从杉森的手和嘴巴里,把锅子和汤匙给抢了下来之后,把所有碗盘餐具都塞到行李里面。看来我得等到以后再洗了! 一直靠坐在巨大的树干上的杰伦特首先问道:“啊,你是说他们没有要动身离开吗?” “是的,没错。虽然他们有可能会在吃完早餐后离开那里,可是我看他们的一举一动并不像是那个样子。行李都解开着,摆放在地上,嗯,如果他们准备要离开了,那应该要能在短时间内出发才对,可是我们却感觉不到有那种气氛。” 卡尔皱起眉头说道:“真奇怪。今天已经是十一月二十日了,我想想看,在大暴风神殿里,爱因德夫先生施日说过克拉德美索大约再过一个月就会完全苏醒,那时候是十月底吧。” 杉森点头说道:“那时候是十月二十七日。” “是吗?那么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星期了吗?” 那是只有三个星期以前的事吗?哇。我怎么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好几年了。我开始回想起那时候的事。可是卡尔好像没有花什么时间去回想。他说道:“如果那时候克拉德美索真的是一个月后苏醒,那么克拉德美索应该是在十一月二十七日苏醒。当然,可能会有误差,可是现在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大约还剩下一星期的时间吧。可是涅克斯为什么不急着赶到褐色山脉呢?费西佛老弟,从这里到褐色山脉需要花多久的时间呢?” 杉森仔细地想了之后,摇着头说:“这个嘛?虽然我不知道这里的确切位置,可是一星期的时间应该可以勉强赶到吧。穿越过东部林地到拜索斯皇城大约五天时间, 然后进到褐色山脉大约需要两天的时间,所以刚好是一个星期。而且这是全力奔驰的情况下才抵达得了。” “呵呵,真是的。那么你的意思是现在就应该要立刻出发吗?” “是的。不只是涅克斯,我们也应该要现在出发前往褐色山脉才可以。我们已经到了应该跑去警告涅克斯时间没剩几天的地步了。” “可是你说涅克斯看起来一点也不急?他到底是在想什么呢?”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很奇怪。” “嗯?尼德法老弟,有什么事很奇怪呢?” “那个吸血鬼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你是说希欧娜吗?” “是的。那个女的在戴哈帕的时候明明和涅克斯在一起,可是为什么在那吴勒臣却没看到她,而且一直到大迷宫这段期间也是一次也没有见到她呢?” 卡尔苦恼了一下,随即简单地答道:“因为她是个间谍……嗯,她应该是按照上面的指示在行动的吧。这很难讲,说不定她和涅克斯分手之后,还到拜索斯的各个城市去制造神临地。” 虽然卡尔像是没什么大不了地说出这番话,但我们却听得都起鸡皮疙瘩了。我说道:“呵,呵,嗯,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呢?” 卡尔继续说道:“好,我们试着拟一下计划吧。他们那边现在有三个男的戴着OPG,而且又有人质,如果要正面对决,恐怕很难成功。”不过,在这种地形,其实是适合偷袭的,我们要不要用在大迷宫的那种方法呢?” 伊露莉看了看卡尔,说道:“你是指狙击贾克和哈斯勒的那个方法吗?可是用那种方法,不是会剩下涅克斯吗?而且那时候因为黑暗的关系,才得以接近他们,这一次好像很困难。” “你说得没错。嗯……” 这时候。杰伦特说道。 “啊,嗯,卡尔。可以用那个方法,啊,请您听一下,再判断这个方法,我觉得应该会是一个很不错的计划。” 杰伦特继续说道:“路坦尼欧大王不是有一个这样的故事吗?” “什么样的故事呢?” “就是路坦尼欧大王向克顿山的巨人挑战的那个故事。我们将那个故事稍微改编一下拿来用,各位觉得如何?” 卡尔竖起了眉毛。他表情讶异地对杰伦特说:“呃,那种小说……对祭司或修炼士而言,可以说是禁书,神殿那边让你们看这种书吗?” 那种小说?啊,卡尔指的是那种详细描写挥刀弄剑与杀戮情节的书啊。说的也是,路坦尼欧大王和克顿山的巨人打斗的故事…… 确实是不怎么适合祭司或修炼士来读。可是杰伦特淡淡地说:“那当然是禁书。所以更有另外一番阅读的乐趣啊。” 卡尔听到杰伦特如此坦白的答话,笑了出来。“哈哈。原来如此。可是……你要怎么改编那个故事呢?” 杰伦特用认真的态度,开始说明给我们听。他说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像乌塔克和查奈尔欺骗克顿山的巨人那样,我们伪装成投降的样子。我们之中的一个人跑去欺骗他们,假装要投靠他们。嗯,我们可以伪装成我们发生了内哄,嗯,这样好了。骗他们说我们在大迷宫拿了宝物出来之后,互相因宝物而打斗了起来,然后那个人在打斗途中逃了出来,想要投靠涅克斯。然后那个人再找适当时机救出蕾妮。伪装投靠的那个人带着蕾妮逃走的时候,其他人就在外面接应。”我和杉森赞叹不已地看着杰伦特。卡尔则是摇着头对杰伦特说:“可是我们派谁去,他们才会相信呢?如果是让谢蕾妮尔小姐去的话,他们可能会爆笑不己吧。身为祭司的钦柏先生更是不用说,也是会行不通。然后费西佛老弟,就如同钦柏先生所说的,是个刚毅的战士。所以……” “卡尔!” 杉森抗议着,卡尔随即露出抱歉的微笑,继续说道:“哈哈。是。即使是他们那边的人,也不会认为费西佛老弟是个会改变态度的人。他是正直的战士,这是我们一看就知道的啊。” 杉森随即露出一副很自豪的表情。嗯。他好像以为那是在赞美他?不过,要说是赞美,应该也可以说是一种赞美啦。卡尔现在看着我,说道:“然后是尼德法老弟,他们可能绝对不会相信你。十七岁的少年怎么可能会丢下同伴,去投靠曾经和他打斗过的人呢?” 没错没错。我是拥有清高品性的人哦。卡尔转头看了一眼妮莉亚,随即摇头说道:“妮莉亚小姐当然也是不行。因为他们那边有贾克在。妮莉亚小姐,你如果跟他们说你要转向投靠他们,贾克那个青年会相信你的话吗?” 妮莉亚将肩膀缩了起来,说:“我不清楚。嗯。我不知道贾克怎么想我。但我是个夜鹰,而且他们都看到我当初对夜晚绅士的死感到很愤怒,所以有些困难。” 她一说完,卡尔就微笑着说:“那么就只剩下我了。要我去对他们这么说吗?” 我噗嗤笑了,说:“卡尔,卡尔你在大迷宫里头的一番话,不是把涅克斯心里搞得七荤八素的吗?所以应该会很困难。” 杰伦特拉起了嘴唇说:“哈,哈哈。原来还真的没人可以去。嗯。那么这项提议就算了。” “我可是很喜欢这个意见。” 伊露莉说。我们眼睛都睁得大大的,望着伊露莉。 “谢,谢蕾妮尔小姐?” 卡尔连话都说得结结巴巴了。妮莉亚用受不了的表情说:“拜托,伊露莉!你去了打算讲什么?‘可恶,该死的人类居然把我的宝物都抢走了。我开始讨厌这些人了。所以我想跟你合作。’难道你要讲出这类的话吗?” 妮莉亚模仿别人声音还真有那么两下子。伊露莉随即露出了愉悦的表情说:“啊……这么讲不就行了?” 听到伊露莉的回答,我们都无话可说了,只能看着她。伊露莉回头看我们,做出了奇怪的表情。但是她的声音还是很沉着。 “这样不行吗?” 妮莉亚喘着气说:“哈,哈哈。对不起,伊露莉。那样是行不通的。” “是吗?那我就把我的想法告诉你们。首先按照杰伦特的话,派我们当中的一个人过去找他们。然后只要把蕾妮救出来就行了。” 卡尔吓了一跳,反问道:“咦?我们当中也有他们会相信的人吗?” 伊露莉微笑说:“我们里头当然没有。但是请不要忘掉,有些东西是看不见的。” “咦?” “对我们当中的人使用隐形术,然后再过去不就行了?我今天早上就想到了,所以事先已经记忆了几个隐形术。” 我们都在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惊讶中看着伊露莉。 伊露莉所定的计划大致如下:首先我们一行人中选出一个人,用伊露莉的魔法把他变得看不见,然后昂首阔步地走到他们那边去。因为是透明状态,要接近蕾妮也是件很简单的事。 “然后呢?” 听到卡尔的问题,妮莉亚轻轻举起了手。 “这还不简单!跟蕾妮说悄悄话。叫她要求上厕所不就好了?” “上厕所……啊,对。” 卡尔噗嗤笑了出来,点了点头。那些家伙再怎么乱搞,也不可能叫她在空旷的地方上厕所吧。虽然他们也可能派人去监视,但只要叫透明人从后脑勺把他打昏,事情就告一段落了。如果害怕被发现,就叫一些伙伴跟去,从后方攻击涅克斯一行人,就可以帮忙蕾妮跟潜入者顺利脱逃了。然后不管是蕾妮个人的安全、克拉德美索的精神稳定、大陆的和平,都可以获得解决。啊,踏出希望的脚步,朝着灿烂的明天前进吧…… 卡尔歪着头说:“听来很有道理。那种法术可以很确实地让人不被看见吗?” 伊露莉点了点头。 “是的。当然在动的时候,或者踢到石头的时候会发出声音,但这种事只要小心一点就好了。此外应该不大会被发现。他们全都是人类。而目。看来不像有会用特别魔法的人。” “涅克斯。修利哲不是艾德布洛伊的在家修行祭司吗?利用祭司的权能也看不见吗?” “这个嘛……如果他们处在特殊的警戒状态,那么应该可以感受到附近有人的气息。但是他们既然没想到有人用隐形术混进去,又怎么会特别留心警戒呢?” 杰伦特搔了搔头,说:“呵。这样计划应该可以。这计划已经很完整了,相当有可行性。” 妮莉亚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之后才说:“真的没问题吗?但是被发现的时候很危险这个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啊?” “到时候只要其他人拼命冲上去,应该就行了。对方会暂时陷人慌乱,所以反应也会比较慢。” 听到杉森的话,卡尔点了点头。 “那么,呃,虽然危险,我们也没有时间了,只好就这么办了。嗯,谁要当那个透明……” 卡尔没把话说完。看了卡尔的眼神,我感觉自己心跳不断加速。 咦?咦?什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是的,当然。其他人都没办法担负这项任务。所以这是我该做的事。 但是我也不想做啊!为什么每次要乔装打扮,就会选上我? “为什么?在伊拉姆斯也是我改装,去哈修泰尔宅邸的时候也是,呜,居然叫我扮成个女人!这次为什么又是我?你们没想过这次要换个人试试吗?” 卡尔假装用诚恳的表情听我说话,然后开始一面扳着手指头一面说:“第一,魔力跟神力是很难和谐的。所以钦柏先生就没办法了。 我的话对吧,钦柏先生?” “啊,是的。如果把魔法用在我身上,搞不好会有点危险。哎,虽然我还没实际试过……要不要试一次看看?” 杰伦特的眼中虽然闪耀着光芒,然而卡尔不为所动,继续扳着他的手指头。 “第二,这个人的体格至少要可以背着蕾妮跑。因为逃亡的过程将会非常危险而急迫。所以妮莉亚就失去资格了。第三,能够在远处进行狙击的人必须留下。所以我跟谢蕾妮尔小姐就被排除了。就这么一来,剩下的就只有杉森跟你了。” “我去好了。” 杉森勒住了我的脖子,然后开始吵着说他对于说谎、欺骗、乔装等破坏道德的行为都有不同于一般人的造诣,变成透明人之后潜入敌营对他来说根本是易如反掌之类的话,甚至毫不犹豫地说出些什么只要他稍微用心一点,扮成女人也不会有任何困难之类的胡说八道。所以除了伊露莉以外,根本没有人认真在听这番鬼话。 伊露莉听完杉森的意见之后说:“那我对杉森也要使用隐形术吗?” 卡尔暂时陷入了烦恼。你大概是在烦恼要怎么阻挡杉森吧,卡尔?卡尔点了点头说:“那就这么办吧。” 啊,这样不行! 伊露莉首先对着森林说:“朋友啊,请回到我身边来!” 一阵子之后,传来了有东西穿越森林的挲挲声。接着马蹄声开始传来。第一个拨开草丛跑来的是黑夜鹰的巨大身躯。跟在它身后的是流星的身影。曳足仍然稍微拖着脚步出现,理选则是优雅地跟着走来。马儿们都喜悦地跑向各自的主人身边。妮莉亚灿烂地笑着,抱住了黑夜鹰的脖子,用脸颊在它茂密的鬃毛上摩擦。 “好久不见了!这段期间你变漂亮了呢!” 嗯。说这是跟马儿面时的问候语,还真有点怪怪的。杉森摸着流星的鼻梁,笑了出来。 “你这家伙!想我吧?” 由于少见的偶然,流星好像是在赶苍蝇,所以摇了摇头,鬃毛飞扬。其他人看了全都嘻嘻笑了出来,于是杉森做出了凶恶的表情。 卡尔静静摸着曳足的脸颊,没有说什么话。伊露莉则是摸着理选的鬃毛说:“这段期间过得好吗?” 理选用很有气质的动作点了点头。咦?那杰米妮呢? 不久之后,杰米妮嘴里嚼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慢慢地走了过来。 呃!这马还真可恶。它好像是在吃什么东西,所以才晚来。怎么人跟马都一样! “喂!吃饱了就该快一点跑过来啊!” 杰米妮望着我发愣,露出牙齿噗噜噜叫了一下,看起来就像是在嘲笑我。这马真可恶到了极点! “今天晚上要不要试试看马肉料理?” 我的提议由于受到其他人的反对而作罢。 第二阶段。我们小心地把马牵到涅克斯一行人所在的溪谷底下,小心地接近他们。人都紧闭着嘴巴,马儿也保持沉默。除了杰米妮偶尔差点嘶呜出声,我吓得赶忙把它的嘴堵住之外,要安静地接近那伙人并不是件难事。 第三阶段。我们把最后一些东西留了下来,让马停在原地,指示他们不要动。然后我跟杉森就站到伊露莉面前,伊露莉开始对我施法。在伊露莉用很小的声音念诵咒语的过程中,我紧张得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会不会有什么麻烦事发生?难道会出现很痛之类的反应吗? “Invisibdi”y!”(隐形术!) 果然我并没有觉得痛苦。我低头看了看我的手。咦?怎么还是原样?我歪着头看了看伊露莉,但我看到的是伊露莉身后的卡尔、杰伦特与妮莉亚惊讶得合不拢嘴的样子。 妮莉亚压低了声音说:“喂,喂,修奇啊!” 但是妮莉亚说话的方向根本就完全不对。她环顾着四周在寻找我。咦?她真的看不见我吗?我开始轻轻地移动脚步。 似乎没有人能看得见我。我悄悄走进妮莉亚身边,她还是在到处找我,但她看的方向真的差太多了。我将嘴附到她耳边说:“哇!” 妮莉亚吓得跳了起来。结果我开玩笑的代价,就是下巴上挨了一记。妮莉亚用手臂往看不见东西的地方乱挥,结果干净利落地命中我的下巴。妮莉亚抓着自己的手哎哎叫着,我则是抓着自己的下巳哎哎叫。 “好,真是太厉害了。完全看不到你了,尼德法老弟。” 卡尔沉静地说着,但他说话的方向也是错的,所以看起来很滑稽。伊露莉微微笑了,然后开始对杉森施法。 啪! 哇!呜哇!杉森不见了。真是太好了!现在城外水车磨坊的可怜姑娘终于能够脱离食人魔的魔掌……不是这样吗? “杉森?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可是你到底又在哪里?” 呃,这可真是个大问题。我跟杉森彼此看不见。我们一行人听见空中传来我跟杉森的对话,都露出惊吓的表情。 我们跌跌撞撞地走了一阵子之后,我跟杉森的手才好不容易握在一起。这段期间我们一行人不安得不知该怎么办。好不容易卡尔第一个打起精神,于是我们就进入了计划的最后一个阶段。 看得见的人跟看不见的人都压低呼吸声走了过去。拨开了遮住眼前的灌木,我们就看到了坐在溪谷岩石缝中的涅克斯一行人。 贾克跟哈斯勒手上都拿着碗,似乎在吃东西。但是这看起来并不是和乐融融的用餐景象。 贾克常常用不安的视线从碗上面偷瞄涅克斯。他用不耐烦的态度粗暴地玩弄他的汤匙。哈斯勒也是吃得无甚滋味的样子,只顾将食物往嘴里面塞。他有时嚼了嚼食物,也会朝着涅克斯的方向皱起眉头。 静坐在岩石上方的涅克斯身边也有个碗。大概是有人劝他进食,但他不听,就这样摆在一旁。涅克斯对碗里的东西看也不看,只是凝视着空中。根本看不出来他到底在做什么。 卡尔歪着头低声说:“难道他在学苦行僧?” 仔细一看,他那样子真的就像隐居在深山里修道的祭司。啊,涅克斯本来不就是在家的修行祭司吗?搞不好这类事情他已经很熟练了。但是杰伦特歪着头说:“有点奇怪?” “什么有点奇怪?” “啊,您不是说过他是艾德布洛伊的在家修行祭司吗?” “是啊。怎么了?” “可是艾德布洛伊祭司的冥想姿势不是那个样子。况且其他的教团里头也没有那样的姿势。这种散漫的姿势只有我们教团的人会用……我们教团里面并不会繁琐地规定要采取怎么样的冥想姿势。” “他也没深入到冥想当中,现在他在干嘛?” 杉森突然说。虽然也不是真的那么突然,但由于看不到他的样子。还是会使人吓一跳。 “难道是像故事中说的一样,他因为思考自己受到的损失,并且想念自己的仕女,所以陷于苦恼当中,不是吗?” 卡尔摇摇头。 “这个嘛……我认为涅克斯没有时间,没有余力,也没有那种心性去做浪漫骑士才会做的事。” 我转过头去。 蕾妮在稍远的地方吃着东西。她吃东西的画面也不是幸福的场景。她吃起食物的来,好像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哽到了,没办法下咽。 我马上可以看出她因为感到害怕和悲哀,根本提不起吃东西的念头,但也不能一直饿着肚子,所以才吃得那么难过。 卡尔依旧对着奇怪的方向耳语。 “好。费西佛老弟,尼德法老弟,开始行动吧。” 他一说完,半空中就传来杉森低沉的声音。 “修奇,我们不可能牵着手一起行动,所以放下吧。你去蕾妮身边跟她讲话,我来防备其他家伙。知道了吧?” 我想要点头,但突然想起对方看不到也是没用的。所以我低声回答:“好。现在走吧。” 我小心地起身。 我拔出巨剑之后,尽可能不碰到杂草,小心地移动脚步。但是溪谷里面只有巨大的岩石,根本没有灌木或大树之类的东西。我大大深呼吸之后,开始往前跨出步伐。 我终于毫无掩蔽,完全暴露了出来。 涅克斯还在望着空中。但是贾克跟哈斯勒则是稍微转过头,看着我的方向。我压抑着自己的心跳,继续往前走去。 突然哈斯勒抬起头,让我吓得半死。但是哈斯勒虽然望着我这边,然而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只是用觉得奇怪的表情看着我这里。 我一动也不动地跟他对看。这时贾克说:“怎么了?” “……没事。” 哈斯勒低下头,继续吃他那毫无滋味的食物。他没看见我!我真的隐形了。太好了。我几乎完全恢复了冷静。 就算他们看不见我,但如果看到溪谷里的小石头被我踩到而移动的样子,他们一定会吃惊的。所以我只选择大石头踩,小心地往哈斯勒跟贾克的方向前进。如果要到蕾妮那里去,就一定得经过他们两个旁边。 一直到我走到他们身边时为止,他们似乎都没有感觉任何异样。 我心里突然升起了想要他们玩的念头。要不要在他们面前摇摇手? 不然就拿他们一个碗砸到石头上摔破,让食物溅得他们一脸……这种欲望不断产生,我好不容易才忍了下来,小心地经过他们身旁。 蕾妮还是像先前一样,看她的表情,恐怕吞的泪水比食物还多,她就这样满面愁容地坐在那里。 “呼——” 她大概还是没心情吃东西,突然就把碗放下了。然后她再度把脸埋到双膝之间。贾克虽然往这边瞄了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好,太好了。我尽可能小心地走到蕾妮身边。 我无声地大大吸了一口气,然后在抓住蕾妮头部的同时附在她耳边说:“请别抬头,好好听我说。” 好险我抓住了蕾妮的头,不然她差点就抬起头来大喊了。我虽然感觉到她很用力地抬头,但因我早有准备,所以能够将她的头固定住。在蕾妮开始有鲁莽的行动前,我赶紧跟她说:“是我修奇。我不能被人发现,所以请你别动,听我说话就好。” 蕾妮的身体僵住了。她大概也察觉了怎么回事。我将抓住她头的手放下,说:“嗯,我刚刚的无礼举动请你原谅。请你自然地抬起头来。但是你看不见我的样子,请你不要太惊讶。” 蕾妮很自然地抬起头。至少她应该是这么想的吧。我看起来就像是穿着甲胄,抬头挺胸的骑士。虽然她已有心理准备,但发现看不到我,好像还是大大吃了一惊。我看见她努力压抑,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这是魔法。魔法。是故意用魔法让人看不见我的。你别点头! 你不用回答我任何话,只要听我说就行了。” 蕾妮望着空中一动也不动。但是她的眼珠却快速地往上下左右移动,稍微张开的嘴唇间吐出了白色的热气。看到她的下巴些微地颤抖,我伸出了舌头。 “等我们等很久了吧?” 蕾妮的眼中开始泪水汪汪。至少她还没发抖,这真是太好了。 我抓住了蕾妮的手,蕾妮做出无法置信的表情,低头看自己的手。我很快地说:“现在走吧,蕾妮。你跟那些家伙待在一起太久了。我是来救你的。但是你也要帮忙我。” 蕾妮差点就点了头,好不容易才忍住。 那时贾克突然望向这边,我跟蕾妮都吓得僵住了。蕾妮的脸变得苍白,看到她的视线简直要穿透贾克似地,我连忙说:“你再次低下头吧。这样比较好。”蕾妮无力地低下了头,将头埋到膝盖中。贾克做出了不太高兴的表情,放下碗起身。怎么会呢!可恶! 贾克慢慢地往这边走来。我慌忙地举起了巨剑。难道他发现我了吗?还是他只是单纯地担心蕾妮才跑来?如果是后者的话,就没有必要引发骚动了。但杉森现在又在哪里呢?万一杉森引发骚动,那要怎么办? 因为看不到杉森,所以根本无从猜测情况。但是贾克现在走来的样子很泰然自若。我紧咬住牙根。好,没有别的办法了。万一出了差错,我就把贾克的腿砍断,抱起蕾妮就跑。但是先静观其变再说。 贾克现在距离我不到三肘。我现在只要挥动手臂,就可以砍到他。只要一挥手臂,抱起蕾妮开始跑就行了。这样的话,现在这令人发抖的状况也就可以告一段落了。可恶,我真的感觉到很大的诱惑。 应该要忍住。绝对要忍住!沉住气啊,修奇! 贾克单膝跪下,对蕾妮说:“喂,蕾妮,没胃口吗?根本吃不到一半。” 我感觉心里镇定了下来。那沉稳的声音,就像个哥哥担心亲妹妹时所说的一样。但是我对蕾妮感到很忧虑。 就跟我所预想的一样,蕾妮还是把头埋在膝盖间,一动也不动。 但是我看到她的耳朵整个红了起来。怎么这样,不行!我要拿她的耳朵怎么办?呃。人应该不能随己意改变耳朵颜色吧。蕾妮,蕾妮! 拜托你现在不要这么激动好不好? 好险贾克好像没注意到这一点。他只是担心地看着蕾妮,伸出手想要按住蕾妮的肩膀。啊,千万不要。现在完蛋了,我举起了巨剑。我准备当场砍下去。这是没办法的事。如果贾克碰了蕾妮的身体,蕾妮一定会尖叫出来的。我用尽力气将巨剑向后举。 “蕾妮……” “你别管我!” 蕾妮突然大喊。她突然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贾克瞧。贾克用糊里糊涂的表情看着蕾妮,我差一点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蕾妮的眼中燃烧着红色的火焰。蕾妮整个脸都红通通的,她大叫说:“就算我饿死了,也不关你的事!我如果没力气,不就更逃不走了吗?” 贾克哭笑不得地看着蕾妮,整个脸皱成了一团。 “呃,这个,蕾妮,我不是这个意思吧?” “我怎么知道你是这个意思,还是那个意思?反正你拖着我到处跑也很烦不是吗?如果你们不需要我了,就算是现在,你们也会当场杀了我,不是吗?你们当场就可以杀了我,却还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想照顾我的样子!” 贾克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愤怒。 “喂!” “呜哇哇哇哇!” 蕾妮开始埋头大哭。贾克用愤怒的表情低头看了看蕾妮,然后直接转身走开。我讶异得张大了嘴。 我将嘴巴移到蕾妮的耳朵边。 “你真的在哭吗?” “呜呜,呜呜呜呜……没这回事。” 听到蕾妮的回答,我心中百感交集。呵呵,这就是让我觉得女性同志最恐怖的一刻了。因为她是港口的少女才这样吗?嗯,我不知道。惟一可以确定的东西是,就算太阳打西边出来,杰米妮也做不到。这种事……等一下,真的是这样吗?搞不好在紧急的时刻,杰米妮也会演戏,假的大哭一场吧。哇!真是太可怕了! 我对于怀着单纯关心而来,却被骂一顿而回的贾克背影投以怜悯的视线,然后将嘴巴附在继续假哭的蕾妮耳边说:“很好。计划是这样的。等一下你从位子上起来,跟他们说你尿急。知道了吗?然后请你进到那左边的草丛里面。” 蕾妮止住了哭声,甚至还嘻嘻笑了出来。我再一次伸出舌头,然后说:“那些人虽然不一定会说要跟去,就算他们真的要跟去,你也别拒绝。知道了吗?一切行动就像是真的想小便时候的样子。因某跟来的人由我去负责解决就行了。” 蕾妮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她的眼中果然没有泪水的痕迹。呃呃……我现在真的想为世界上的男性同志写一本书,书名是:《要小心女人的眼泪》。我笑了笑,站起身来。 “好。我们开始行动吧。” 第二章 蕾妮慢慢地起身,开始走向我们一行人等待着的草丛那边。好了,从现在起的几分钟之内,所有事情就会成定局了。我牢牢紧握住巨剑。从这儿到那里的距离怎么看起来如此遥远呢?这时候!贾克放声大喊了出来。当然,因为我是一直死命地盯着他们,所以我并没有因此很惊讶。 “这丫头!你想去哪儿?” “我想去方便一下,不行吗?” 蕾妮……蕾妮!你真的演得很像!蕾妮睁大着眼睛,她那种眼神简直可以说是凶悍地顶嘴回去,于是乎,刚才大喊出声音的贾克更是惊讶不已。他张大嘴巴看了看蕾妮之后,说道:“那,那么你不要走太远,在,在这附近……” 此时,哈斯勒说道:“贾克,你跟着她。” “什么?” 哈斯勒不再说话,贾克便嘟嚷着站起身来。蕾妮用冰冷的眼神瞪了贾克一眼之后,猛然转身过去。贾克继续嘟嚷着跟了过来。 “哼。怎么都叫我负责一些可笑的工作?” 我看着蕾妮走过去,甚至还看着贾克走过去,然后我慢慢地跟在贾克身后。我看了贾克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之后,回头看了一下涅克斯。涅克斯依然还是家岩石般定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杉森到底是在哪里啊? 他们走进草丛里,走到适当的地方的时候,贾克就说道:“你在这里方便吧。绝对不可以逃跑!” 接着,贾克就转身背对着她。这一瞬间,就变成是我和他面对面了。我觉得我的心跳简直快停住了!可是贾克只是不高兴地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而他后面的蕾妮紧抓着皮带,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很好,现在开始行动!我悄悄地往旁边移动之后,用巨剑的剑柄朝贾克的后颈捅了下去。 “呃!” 贾克在完全没有防备之下被我袭击,他整个人应声向前倒下。 我赶紧走向蕾妮。这时候,蕾妮把裤子往下拉了之后,正要慌张地再拉起来。我二话不说,直接举起蕾妮,放在我肩上之后,火速奔跑了起来。 “怎么回事?” 我回头看,哈斯勒看到我们这边的情况,先是吓得脸都苍白了。 “这是……!” 在哈斯勒看来,蕾妮现在应该是浮在半空中,头朝前方地飞着吧。可是,哈斯勒随即咬牙切齿地喊道:“是隐形术!” 哈斯勒立刻抽起长剑。而涅克斯听到他这声喊叫,则是猛然起身,他看向我这边,也随即拔起了他的剑。咻!他什么话也没说,可是却以可怕的速度朝我这边奔跑过来。哈斯勒也正在跑过来。就在这时候,“呃呃呃!” 突然问哈斯勒滚落到了地上。一定是杉森!涅克斯犹豫了一下,用沙哑的声音说:“原来不只一个人!受死吧!” 涅克斯在哈斯勒附近的半空中开始挥砍了起来。此时空中传来笑声。 “哈哈哈!这家伙,你在干什么呀?” 涅克斯一听到杉森的笑声,立刻把剑转向,不说二话地直接往半空中砍过去。可是杉森又再嘲笑道:“你的动作还是很糟糕哦!我是很想跟你交手,不过时间不允许。” 好,可以了!我就这样往前一直跑。虽然蕾妮在我肩上一面颤抖一面尖叫个不停,但我不管我只顾着一直跑。现在只要再跑过去一点…… 呼呼呼! 突然一阵狂风呼啸而过。什么,这是什么呀?不可能啊!我正在跑,风怎么会从我后面吹往前面呢?此时我的肩膀突然变得空荡荡的。咦?蕾妮怎么会一下子变这么轻啊? “啊啊啊啊!” “蕾妮小姐!” 是卡尔的大叫声。我惊讶地转头一看,蕾妮正浮在半空中。这是怎么回事?蕾妮就这么往后越飞越远了。这副模样就像是有个看不见的的人硬拉着她的样子。她并没有掉落到地上,只是就这样浮着往后移动。蕾妮在半空中挣扎着踢动手脚,并且尖叫着:“啊啊啊!救命啊!” 卡尔不敢置信地喊道:“尼德法老弟!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咦?不是我!杉森?是杉森吗?” “嗯,嗯,也不是我呀!” 是杉森的说话声。这是从我旁边不远处传来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说都不是我们两个人搞的鬼,那蕾妮为什么会突然让人觉得她像是和小鸟有某种亲戚关系呢?伊露莉很简短地喃喃念了几句,随即杉森的样子就突然出现了。他站在我旁边,正在张大嘴巴看着飞在天上的蕾妮。我和杉森互相呆愣地对看了一眼,杉森却率先反应过来。说道:“抓,抓住她!” 我是在那个时候才回过神来。蕾妮不知何时已经离我有一段距离了。我想要抓住她,可是我的手伸出去,正要碰触到蕾妮脚踝的那一瞬间,蕾妮却刚好避开了我的手,又继续飞着。在这短暂的瞬间,我看到了她那张失魂丧胆的脸孔。我赶紧拼命奔跑,可是蕾妮却很快速地远离我。而且她飞去的方向…… 她正飞向涅克斯那边。涅克斯不知何时已经一边膝盖跪地,长剑则是插在地上。他一只手垂直竖在自己的面前,另一只手则是伸向我们这个方向。从我身后传来杰伦特紧张的声音:“是风之仆人!我的天啊,这家伙只是一个在家修行祭司,不是吗?” 在卡尔还来不及回答之前,我就已经听到伊露莉的清脆说话声。 “气息中浮载着生命,望看所有事物,不从属于任何事物的净啊,请飞向那个期待救援的少女,保护她吧!” 咚!好像有什么声音?不对,并没有什么声音,可是蕾妮却在半空中停住了,而且立刻有强风在她四周围吹袭着。大概是涅克斯召唤出来的风之仆人和伊露莉召唤出的风精在半空中打了起来。虽然我眼睛看不到,但是风精猛烈的风势正要把蕾妮拉过来。可是风之仆人同样弦致的为目把蕾妮吹卷回去。在这一瞬间,蕾妮就这么浮在半空中!被拉往两边。她的红发仿佛火花般散开来。 “抓住她!” 杉森一面高喊着一面跑过去。而我也开始在跑,脚底下的小石子被我踩得胡乱弹跳了起来。我们想要跑去抓住浮在半空中的蕾妮。可是另一边的哈斯勒也正在跑过来,贾克不知何时也已起身,正跑向这里。 “呀啊啊啊啊!” 我们拼命地跑过去。可是溪谷里都是一些大大小小的石头和石块,没办法在溪谷的石头缝里跑得很快,只能跌跌撞撞地前进。伊露莉和涅克斯在各自的位置上,继续一动也不动地闭着眼睛施法,随着他们力量增强,蕾妮四周围的风就越卷越强,卷出了一个可怕的旋风。蕾妮在半空中露出快要窒息的难过表情。她周围的旋风现在变得很大,溪谷之中持续充满了风之仆人的咆哮声以及风精的笑声。 “呼呜呜呜呜呜!” “嘎啦啦啦啦啦!” 这些声音简直令人听得都快疯了。风精们仿佛发疯似的狂笑着,风之仆人则像是在震动溪谷似地高喊着。就在我又再次跟局地快跌倒的那一瞬间,哈斯勒已经走到蕾妮的身边了。 “不要靠近她!” 虽然他不可能会听我的话,但我还是用力吼了一声。哈斯勒根本不把我的话当做一回事,伸手要抓蕾妮。而蕾妮则仍然露出一副快窒息的难过脸,恐惧地看着他的手。就在此刻。 “接招!” 卡尔一跳上岩石,便立刻跪下射出了一箭。咻!这一刻,哈斯勒紧闭了他的嘴巴。 是什么在移动呢?在哈斯勒附近有一束光芒闪过,接着,哈斯勒就已经结束了动作,手臂收了回去,一个响声响起的同时,箭变成了两截,往溪谷上空冲去,轻快地旋转着。我的天啊,他竟然把箭折断了! 哈斯勒把箭折断之后,直接往上一跳。他跳跃的目的地当然就是蕾妮浮着的位置。可是在这段时间,我已经跑得很近了。我又再次命令他不要动。 “不要动!” 就在哈斯勒即将抓住蕾妮双腿的前一刻,我用全身去冲撞他。 结果我们两人一起滚到了岩石堆里。 “呜!” 我们在岩石之间纠缠在一起,动弹不得,我感到一股快要窒息的感觉。我的腰好像有点受伤。我好不容易抬起头来一看,哈斯勒被我压在下面。他被压在岩石上,表情痛苦地仰望着我。此时,我做了一件之后会后悔的事。我竟然对于压到哈斯勒感到抱歉而对他微笑。 哈斯勒的右手拳头迅速移动,我的下巴则被打得急速往右扭转过去。这个混蛋! “呀啊!” 我趁着头往右边转去的机会,利用反转回来的力道,直接往下一撞。我用两手牢牢抓住哈斯勒的肩膀,撞上了他的脸。砰! “呃!” 唉唷,我的额头啊!不过那家伙的门牙应该也掉了好几颗吧! 我按着我的前额站起身。哇,溪谷的颜色变得好奇怪!而哈斯勒他也用手掩着自己的脸站了起来。我们互相无言地同时拔出剑来。哈斯勒的手一放下来,哎呀,真是可惜,他的门牙竟然没事。我对他嘻嘻微笑了一下。可是他却面无表情。 “呀啊啊啊啊!” 只有我独自用力大喊。我在喊叫的同时使出全力从下往上挥砍出巨剑。脚底下到处都是石头,所以我的脚步并不是很稳,不过我还是尽我所能将这一招使到最好。 “一一字一无一识!” 我往上挥砍了两次,第三次则是放低身体,往侧面旋转劈去。接着我就立刻让身体死命往旁边飞开。我这是不得已才这么做的,因为哈斯勒避开了前两次的攻击,并且跳起来回避了最后的下盘攻击之后,便直接从空中刺了过来。我的身体又再次陷在岩石缝里了,不过还好我的腰没事。锵!岩石被哈斯勒的剑刺中,冒出了火花,同时发出很刺耳的声响。砰!我的身体一碰到岩石,眼睛里也冒出了火花。呃。倒插在岩石缝里之后要想再站起来,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我勉强抬起头,就看到一阵银光闪烁,长剑正要朝着我的脖子插下去。我闭上眼睛大喊:“杰米妮!” “不要叫了!” 是杉森的高喊声。我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哈斯勒猛然往后跳去。 在我的头上,是杉森拿着长剑站着。杉森说:“去把蕾妮抓住!呀啊啊啊!” 杉森立刻踏了一下岩石往上跳。杉森使出全身的力量,朝哈斯勒挥砍过去。可是哈斯勒戴着OPG,他挥剑挡开杉森的剑,杉森的腰随即整个转了过去。我用尽全力大喊“笨蛋,你和他的力量差……” 然后我就没把话说完了。因为杉森在转身的时候直接提起腿,踢了哈斯勒的腋下。杉森身体转了一圈之后回到原来的位置,哈斯勒则是往旁边跌落出去。 “你说我和他的力量差多少?” “……差没多少啦!去你的。因为你不是人嘛。” 杉森嘻嘻笑着冲到哈斯勒身旁。我将身体转往蕾妮的方向。就在这时候,“这个混蛋!” 从我的后脑勺方向传来了贾克的高喊声,他竟然在这种时候攻击我!我立刻往前滚了出去。要站起来怎么会这么难呢?我滚到岩石上,感觉全身的筋骨都要解体了。我勉强再站起来,回头往后一看,看到刺中岩石的贾克正抬头看着我。他手中的匕首已经深深地插进岩石里了。可恶!戴着OPG的人简直不是人! 我才不管这句话事实上也骂到我自己,我紧握住巨剑。接着贾克猛然站起身,匕首也随着被轻易地拔出了。贾克的右手指巧妙地移动,将匕首反过来握着,然后将右手紧贴在大腿部位。空着的左手则是往前伸,牵制了我的行动。这真是一个很少见的姿势。不管怎么样,既然前方没有抵挡我的东西,我就直接冲过去了。我把巨剑直接往前方刺击出去。此时,妮莉亚大声喊道:“跪下!” 贾克把往前伸的那只左手急速往身体方向拉回,并直接往后转了一圈,把右手的匕首反手射出去。我的巨剑在贾克面前刺了个空。 反而遇上了右方对准我脖子飞来的匕首。那一刻,本来掩藏在贾克身体后面的匕首突然出现,速度实在是快得吓人。可是我听从妮莉亚的喊声跪了下来,所以匕首很惊险地从我头上飞过去。咻!我跪下之后,匕首削掉我好几根头发,从头上飞过,我赶紧纵身一跃,说道:“小心下巴!” 我无法提起巨剑,所以直接用右手肘往贾克的下巴撞了一下。 因为贾克还在用力转身,所以他的前面完全都空着,我才得以趁虚而入。 贾克往上弹起一肘高,直接往后飞去。妮莉亚喊道:“好酷哦,修奇!” “谢谢你,妮莉亚!” 我随即看了一眼妮莉亚。伊露莉和涅克斯一直到现在还是一动也不动地互相较量着,但是不知何时杰伦特和卡尔已经冲向蕾妮。 他们紧抓住蕾妮,努力想把她拉下来。可是风之仆人的力量实在是太强劲了。即使卡尔用尽全力拉着蕾妮的腰,不对,是卡尔和杰伦特两人几首是被蕾妮吊在半空,但蕾妮却完全没有动弹一下。蕾妮大声尖叫着:“啊啊啊啊!” 真是的。可恶!能够解决这种情况的最简单方法是…… “涅克斯!” 我跳过贾克,直接跑向涅克斯。贾克想要抓住我,可是妮莉亚很快地伸出三叉戟,使贾克赶紧逃开来,所以我才能毫无耽搁地马上冲向涅克斯。涅克斯则是脸都涨红了,气得从位子上起身。随即由于召唤者涅克斯的精神不再集中,风之仆人立刻消失不见。蕾妮往卡尔和杰伦特上头掉落下来。蕾妮的尖叫声掺杂着卡尔和杰伦特的大喊声,传到了我耳中。 “啊啊啊!” “哎呀!” “呃啊!” 好,可以了!我把巨剑高高举起,跳了起来。 “接招吧,涅克斯!” 我立刻朝涅克斯挥砍下去。涅克斯用吓人的气势拔出了长剑。 当! 我和涅克斯同时被对方的力道往后推。刚才彼此的剑碰触的那一刻,我感觉一阵痛楚,手腕好像断掉了,眼前一片金星。我先用一只手握住巨剑,用另一只手努力地揉着手腕。 “呃,怎么感觉麻麻的?” 涅克斯大概也是眼前一片火花。他也是用一手握剑,另一手揉着手腕。我看到他那副模样,嘻嘻笑了出来。随即,涅克斯也看着我笑了。 “去死吧!” 涅克斯的脸上还留有笑容,在笑容还没消失之前,他就不顾一切地冲过来了。呃呃呃!我很快地举起巨剑挡住他的剑。涅克斯不停地又刺又劈,我则是拼命格挡住他的攻势,手臂都快断了。锵锵锵锵锵!呀啊!我竟然全数挡了回去!照理来讲我应该是抵挡不住的。 涅克斯勉强地猛烈攻击,但全都被我挡了下来,结果他就开始毫无章法地乱挥了起来。很好!我慌乱地抵挡住攻击,但同时也快速地思考着。涅克斯的动作只要有一次,只要稍有空隙出现,我就只期待靠这一次空隙来决定一切。过了一会儿,我往后猛力扭动身体时,涅克斯的剑大大劈了个空。此时涅克斯露出了很大的空隙,他整个脸都发白了。就是现在了! “再见!” 我立刻往后转身,开始跑了起来。涅克斯愣住了,他高喊道:“咦?咦?这家伙!给我站住!” 要是你,你会站住吗?卡尔和杰伦特勉强起身,我把他们身旁的蕾妮抱起。 “抱歉。我以后再慢慢受罚吧。” 蕾妮连尖叫都还来不及尖叫,就被我夹在腋下了。我就这样夹着她,一面跑一面大喊:“快逃!” 杰伦特好像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只是一副糊里糊涂的表情。好像后来他才看到涅克斯往我身后逼近。 “德菲力神啊!” 杰伦特随即跑了起来,他的袍子不停地飘扬着,简直就像随时会破掉一样。卡尔虽然没有说什么话,但也是用一副很坚决的态度开始逃。我一面跑一面喊道:“杉森!妮莉亚!我们走吧!派对已经结束了!” “好!” 杉森可以说是正在和哈斯勒互相较量剑术,他气势汹涌地做出一个攻势,逼得哈斯勒往后退之后,也同样开始抽身逃跑了起来。而一直拿着长长的三叉戟在教训贾克的妮莉亚,也像只松鼠般轻快地转身了。接着,哈斯勒和贾克两人则是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追着我们。 “wall 0f ice!”(冰墙术!) 在伊露莉发出清脆的施法声的同时,我们身后爆发出一声巨响。 我回头一看,溪谷不见了,我们正后方已形成一面巨大的冰墙。可是不久之后,那面冰墙后面却传出了非常大的喊叫声。 “呀啊啊啊啊啊!” 轰轰!这场面好像似曾相识!涅克斯、哈斯勒以及贾克他们0PG三人组在大迷宫里破坏墙壁的那股气势完全发挥了出来,整面冰墙都被毁了。吹拂溪谷的风将这些数不清的碎冰粒给吹散了。数千个碎冰块被阳光照耀,在半空中闪烁着异常耀眼的光芒,而在这些冰块中间,三个追击者正以吓人的气势冲了过来。杰伦特像是快喊破喉咙似的喊道:“德菲力啊!德菲力啊!请救助您的忠诚权杖吧!” 他简洁的求救声真的就得到某种难得一见的回应了。冲到我们后方的那三个人踩到他们自己打碎的冰块,结果个个都跌倒在地了。 “呃啊!” “哈哈!所以我真是喜欢您啊,德菲力神!” 杰伦特喊出如此不敬的话之后,笑了出来。不久,我们往前方拨开树丛跑了进去,伊露莉和马匹正等在那里。妮莉亚喊道:“可以了修奇。放下来!” 我把蕾妮放了下来。蕾妮还是一副魂飞魄散的苍白脸孔。不过她随即眼泪汪汪地跑向妮莉亚。 “妮莉亚姐姐!” 妮莉亚抱住蕾妮,抚摸她的背,安慰地说道:“你吃了很多苦吧?对不起。我们没能早一点救你。不过,以后再慢慢谈吧。” 接着,妮莉亚便立刻带蕾妮骑上了黑夜鹰。卡尔和伊露莉也各自骑上他们的马,杰伦特则是跳上了流星。我也骑上了杰米妮,可是杰米妮还一直在吃地上的草,我突然一跳上去,她便前脚抬了起来。 害得我差点就摔落下去,不过我赶紧拉住马缰,才幸免落马。这马……真的是一匹让主人倒尽胃口的马呀!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会当场落马!不过现在我骑马的技术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所以没事。 我骑在杰米妮身上,回头看了看涅克斯那边。 涅克斯、哈斯勒以及贾克他们三人勉强站起来之后又再不断滑倒。他们似乎觉得不知道该如何骂冰块是千古遗恨似的,一直在高喊着。贾克和哈斯勒好不容易终于站了起来,可是他们发觉到我们已经离他们很远,便只是表情冷漠地瞪着我们,但涅克斯却开始朝我们跑来。他一面跑来,一面捡起石头丢掷,并且还不断高喊着:“你们这些混蛋,我要把你们碎尸万段!” 他胡乱喊叫着。反正他们又没有马匹,应该是追不上我们吧。 哈哈哈。卡尔高兴地拿出长弓,说道:“这是临别赠礼!修利哲!” 卡尔轻快地手拉弓弦。啪! “呃啊!” 涅克斯惨叫一声,往前扑倒。然后哈斯勒和贾克也很快地往前趴下。卡尔微笑着转身,我像要笑破肚皮似的大笑。噗哈哈哈!因为卡尔刚才根本没有放箭出去啊!我大笑着开始策马奔驰。太好了!我们不但救出了蕾妮,而且涅克斯他们没有马匹,无法追过来。 更何况,现在他们以为有箭射过去,个个都不敢抬头,正趴在地上呢! 我们大约跑了数百肘之远的时候,传来像是受伤的巨人在高喊的可怕响声:“你们这些混蛋……这些混蛋……这些混蛋……!” “我一定会杀了你们……会杀了你们……会杀了你们!” 涅克斯的激烈诅咒声在溪谷里发出了阵阵的回音。可是这声音却让我们更加紧脚步,于是,我们在霎时间便远离他们数千肘以上了。 “我们要不要休息一下?” 杉森一面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一面用疲惫的声音说道。可是其他人几乎都已经累得连话也讲不出来。 我们在中途稍微停下来喘息一下,然后就继续奔驰到傍晚才走出了永恒森林。马匹跟人都再也跑不动了,所以我们不得不停下来。 此时正是太阳向全世界道晚安的时刻。 我们一出永恒森林,便发现到我们是在红色山脉的边缘地带。 杉森从行李里面拿出地图,看了看四周环境之后,告诉我们现在是在红色山脉的分水岭上,也就是布拉德洪山峰的下方。我对杉森说:“以后再慢慢告诉我们布拉德洪山峰的风景有多美,历史有多悠久吧。现在我们想知道的是这里到东部林地的距离。” 于是,杉森告诉我们过了布拉德洪山峰之后,再稍微沿着山脉走,就会出现一座细菲亚潘岭,越过那座细菲亚潘岭,便是东部林地了。 “细菲亚潘岭大约距离这里半天的路程,嗯,那么我们要不要现在就前往细菲亚潘岭?这么一来,明天就可以进到东部林地了。” 对于杉森的意见,人类、精灵以及马都表明不赞同,所以我们就在原地停步,开始准备在那里宿营。 大伙儿一停下脚步,杰伦特就下马,也不管身上的神圣袍子了,就随便地躺在地上,他这么躺下之后,一面笑一面看着泛红的晚霞。 “到,到底今天一整天,呼,呼,我们跑了多少距离呢?呼呼。” 杉森看着地图,仔细想了一下之后,说道:“不多。大概有十七万肘吧。” 十七万肘?天啊。我们真的跑了好长的距离耶!妮莉亚听了也是吓得脸色发青,一屁股坐在地上。卡尔听了脸色苍白,蕾妮的脸孔则变得有些黄。我看着大家的脸孔,光只是欣赏他们脸上的颜色,也是一件蛮有趣的事。 因为所有人都已疲惫不堪,所以个个都懒得动,只是赖在地上。 于是杉森便开始独自一个人去勘查附近的地形。我好像听到良心槌在敲着我的良心(事实上应该是我的脉搏拼命跳动的声音),所以我勉强起身帮他准备露营的事情。我和杉森没过多久就在山顶下的一片树林里找到一处较为隐密的地形,让我们一行人和马匹都得以藏在那里。虽然说真正的优秀名马一天可以跑三十万肘,但是我们的马竟能跑这么多路程,也实在是辛苦它们了。所以杉森和我就连马匹的舒适也尽量考虑到了。 我们去找柴火,回来的时候大伙儿都已经睡着。不是人类的伊露莉坐在我们一行人旁边,正在哼着歌。她哼着没有歌词的曲子,只是用鼻音哼歌,我想可能是她随性哼的歌吧。满地睡着的人听到伊露莉的歌,甚至还露出了笑容呢!杉森和我放下木柴之后,看到他们的脸孔,看得心里头都舒服地笑了。 “大家连晚餐都不管就睡了。我也是骑马骑得太久了,一点儿食欲也没有。” 我一面盯着杉森看,一面如此说道。杉森听了随即用不满的表情翻找马鞍的袋子。不久之后杉森拿着一块面包,在树下坐了下来。 蕾妮和妮莉亚互相拥抱着睡觉。她们一模一样的红发让人看了觉得她们像是一对姐妹。杰伦特则是像平常一样,把身体尽量蜷缩到最小,像虾子一样睡觉。 柴火一面发出燃烧的劈啪响声,一面熊熊烧了起来,在我们头上像是屋顶般摊展开来的那些树木开始变成红色。树枝上的树叶已经凋零了,但是营火光芒照在上头的树木却好像又再度找回了秋天似的。卡尔一个翻身,然后睁开眼睛。他就和突然睡醒的人一样,露出迷迷糊糊的表情!揉了揉眼睛,然后起身坐着。 “啊。真是的。我竟然睡着了。” 杉森一面撕开面包,一面说:“您睡觉就好。由我和修奇来轮流守望吧。” “你们一定也很累,怎么行呢?我刚才已经睡了一会儿,所以我先负责看守吧。” 我嘻嘻笑着翻动一下营火,让火势变大一点,然后说道:“事实上,今天摇晃得太多了,害我现在睡不着。我到现在还感觉身体在摇晃着呢。” “呵呵,真的是这样吗?” 卡尔起身坐到火堆旁边,摊开双手来烤火。我看着火光,无言地坐着。 我突然觉得很无聊,看了一眼卡尔,说道:“那么,现在只要朝着褐色山脉奔驰就可以了,是吗?需不需要先到拜索斯皇城去呢?” “应该是没有特别的事需要到那里去。除了补给之外,应该没有其他要办的事吧。” “嗯,需不需要去和艾赛韩德及亚夫奈德会合呢?” 卡尔安静地看了看火光,说道:“说的也是,要有爱因德夫先生与我们同行,才能比较容易找到克拉德美索。嗯,光是靠我们是不太可能找得到克拉德美索的巢穴的。我们确实应该顺道去拜索斯皇城和他们会合。” 我们又再默默无言地看着火堆。过了一会儿,卡尔开口说道:“谢蕾妮尔小姐。” “是。”精灵族真是奇怪的种族。卡尔突然开口对她说话,她也是完全不慌不忙地,好像早就在等待被问的样子似的,很是沉着地应话。卡尔对此好像一点也不惊讶,他平静地说:“亨德列克确实还活着吗?” 我一听到卡尔的这句问话,整个人精神都来了。在大迷宫里,伊露莉曾向神龙王问过亨德列克在哪里。而且她并不是问埋在哪里。 而几个星期前,在伊斯公国的时候,伊露莉曾经说过第十级魔法只要向第十级魔法的创始人学习即可。这么说来,伊露莉的意思是亨德列克还活着,她想要直接向他学习第十级魔法。可是,亨德列克是属于名叫历史的那个国家的人民,并不是属于现实这个国家的人民啊! 然而,伊露莉冷静地答道:“是的。” “真是令人难以相信啊……三百年前的人物竟然还活着。人类的寿命并没有那么长。” 伊露莉冷静地看了看卡尔。她的黑色瞳孔看起来像是全然不会反射火光似的。那是一双清澈深邃的眼睛。 “魔力是可以抗拒神力的。” “虽然我也这么听说过。” “如果接受这句话的话,那么意思就是使用玛那之人最后甚至可以超越神的律法。或者就像亨德列克的话一样,说不定可以欺骗神,不过,总而言之,魔力是可以躲避神的律法的。” 卡尔皱紧了眉头,说道:“这真的有可能吗?” “无法让人相信吗?” 卡尔把一根柴棍丢到火堆里。火花向上弹溅出来,瞬间像喷泉般飞射而出。他说道:“人类可以同时依从优比涅和贺加涅斯。如果是优比涅的追从者,说不定可以无视贺加涅斯。而如果是贺加涅斯的追从者,可能又是相反的情形。可是依从两者的意思是……” “也可以说是能够同时抗拒两者。” 卡尔抬头仰望凋零的树枝。 嗯。人类可以同时无视于优比涅和贺加涅斯两者。不过,真的有可能吗?优比涅即是秩序,贺加涅斯则是混乱。要处在两者都不是的状态,真有可能吗? 卡尔看着那些泛着火光,看起来像是变成了枫树的冬季树木,说道:“我想起人类之中的某位人士所说的话。” “什么样的话呢?” 卡尔听到伊露莉的问话,又再将视线落到伊露莉身上。 “那一位人士用非常激烈的论调,说秩序是混乱的一种畸形发展。” 嗯?秩序是混乱的一种畸形发展? “这是什么意思呢?” 卡尔听到我突然插入他们的谈话,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不过,他随即用仁慈的表情对我说:“尼德法老弟。你捡四粒小石子,然后丢到地上看看。那些小石子会随便散落在地上吧?它们会像星座般呈现各种形状,可是在丢掷之前是无法预知会变成那种形状的,不是吗?” “是的。” “可是在非常偶然的情况下,那些小石子也可能会呈现完全的正方形吧?” “咦?嗯……偶然的情况下,是,应该是有可能的。” “那些小石子所排列出的形状终究还是一种混乱啊。是无法事前预知的。可是那些石子却可以排列出完全具有协调与秩序的正方形,不是吗?这么说来,这就印证了我们刚才所说的:秩序是混乱的一种特异形态。只是特异而已,但终究还是和其他的没有什么不同啊。” 等等,等等。这是什么意思啊?哎呀,好像有道理哦! “嗯,可是它们会呈现正方形的机率几乎快要等于零,不是吗?” “是的。可是每一次呈现的形状也很难再次出现啊。如果不去特别在意形状的话,不管是正方形、不等边四角形,还是菱形,如果不去考虑其模样,那些小石子能够形成某种形状的机率都是一样的啊。” “啊,啊……对耶!” 卡尔点了点头,说道:“那么,我们就可以这么说了,尼德法老弟,所以事物原本就是混乱,而秩序只是这无数的混乱之中的一种形态。这就像是在沙堆里拿起一粒沙子,把那粒沙子赋予一个名字,是一样的道理。” 这样说好像很有说服力哦!我思考卡尔最后说的那句话之后。 惊讶地看了一眼卡尔。卡尔笑着说:“因此,世界上并没有优比涅。而优比涅的相反概念如果是贺加涅斯,那么贺加涅斯也是不存在的。”我表情讶异地看了卡尔之后,又看了伊露莉。被火光照耀着的伊露莉脸上有阴影随着火光晃动着。可是她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这样有些怪异哦!她是精灵,所谓的精灵,乃是优比涅的幼小孩子。可是她听到优比涅是不存在的这种话,却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卡尔这样的说法对吗?我猛摇头,结果害得自己头好痛啊。然而,卡尔先说道:“很有趣的想法吧?可是话又说回来,这只不过是一种观念的游戏啊。我们眼前正有一位优比涅的小孩在这里,不是吗?” 啊!对啊!我没必要这样苦恼啊!原来如此,所以伊露莉才会一副无表情的模样。我点了点头,看着伊露莉,说道:“哈哈,对耶。既然已经有精灵,就没有道理说优比涅是不存在的啊。” 可是伊露莉的表情很奇怪。一直都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浮现了微笑。她那个微笑真的很怪异。如果称之为微笑,那应该要带有快乐的感觉,可是却一点也没有那种感觉。 伊露莉一面歪着头,一面仰望天空。我为什么突然有股不安的感觉呢?我看了一下卡尔,他也是表情有些讶异地看着伊露莉。 “谢蕾妮尔小姐?” 伊露莉默默无语,仰望着天空。 我突然觉得很可怕。这样一点现实感也没有。伊露莉还是坐在那里,可是我感觉不出她是和我在同一时间,同一空间呼吸的生命体。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感觉呢?我甚至觉得她所仰望的天空和我看到的天空是不一样的。她仿佛像是在看盘古开天时的那片天空,就像是在仰望创世的第一个夜空以及第一道星光。 “是的。我们被称为优比涅的幼小孩子。” 我和卡尔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是看着她。可是伊露莉也不再说话了。 嗯。我现在知道为什么这座山要叫做‘布拉德洪’(Blood)了。 巨大的岩石,整个山峰就是一块岩石。岩石的色泽接近褐色,可是奇怪的是它看起来也像是干涸的血色。 “这座山峰令人看了不寒而栗。” 妮莉亚在寒冷的早晨空气里一面颤抖一面说道。蕾妮则是用赞叹的表情看着那座红色山峰。 布拉德洪山峰的左右是连绵着的红色山脉,土质都是淡红色的。 而且覆盖了山脉大半部分的树林也大多是红松树林。这不禁令我想到可能这些树木是吸收了土地的颜色才长成这种颜色的。 大伙在疲惫的马匹上疲惫地骑坐着,互相对彼此投以非常为难的目光。杰从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走吧。” “我觉得我们要走应该先征求马儿的同意。” 伊露莉说道。大家当然也都还是很疲累,但是我们的马也是持续几天都在不停奔驰,因此马儿们也都非常疲惫不堪。杰伦特听到伊露莉这么说完之后,歪着头想了一下,就跳下马。其他人用讶异的眼神看着他,他站到所有马匹的前面把手臂举起来,开始为马匹祈福。他祈福的内容是这么说的:“马儿们,我只是那终日吹拂海风的伊斯国的一个祭司,所以我并不了解你们这种能够触摸到大地的灵魂,同时聆听到风的灵魂的优雅动物。可是在我看来,你们是四脚动物,所以比我们多了两倍之多的脚。你们可以在左边前脚走的时候,左边后脚休息,也或许可以在右边前脚走的时候,左边前脚休息,反正我想你们一定会有独特的秘诀。我要你们动脑筋想一想,动动脑筋!啊,当然,我知道我的想法可能有点奇怪。而且我了解我们坐在上面应该也是很重。我十分认同。可是我们又无法变轻,既然别无他法,只好拜托脚多的你们。 啊,真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啦。不要这样噗噜噜地一直叫。我这个祭司再怎么差劲也还是祭司,所以我可以尽我所能地照顾你们。以德菲力的祝福来帮助你们。” 这为冗长的祝福语一结束,杰伦特的双手即出现光芒,他用手抚摸了所有的马。黑夜鹰警戒着,不想让杰伦特接近,但妮莉亚抓住它的马缰让它安心下来,才没有让它跑掉。杰米妮也是警戒着,不让杰伦特靠近,我紧抓住这家伙的颈子,威胁吓唬它,它才无法跑掉。杰伦特祝福完所有的马之后,又再庄严地说道:“你们这些马儿们,好了,你们都无法否定了吧。我已尽全力做了。应该要肯定我的就该肯定吧?事实上,人类当中也没有人能时常接受祭司祝福的哦。所以现在起你们应该要尽力而为了吧。我们人类和你们是互助的关系啊,不是吗?而且我们是走在同一条路的伙伴呀。我不管你是吃草的动物还是用四只脚走路的动物,反正我把你们当做是走在同一条路的伙伴。所以你们也应该不管我是肉食性的人类,或者是骑到你们身上的人类,总之做为伙伴应该要尽力帮助伙伴。知道了吗?” 那些马都呆愣地看着杰伦特,卡尔笑着说出了一句话:“真是令人感动的一场布教。” “哈哈!因为我连布教也练习得很多。” 呃。杰伦特好像以为卡尔是在称赞他。杰伦特对于自己的布教露出一副深受感动的表情,然后骑上马,杉森和我在他背后悄悄地笑了出来。杉森笑完之后喊道:“好!出发!” 不知是不是因为杰伦特的祝福真的有效,马儿们个个都以非常轻快的速度奔驰了起来。 红色山脉的红色尘土开始向天飞扬着。可能因为地上的泥土没有水气的关系,所以地面非常干硬,仿佛像骨头般坚硬。我们甚至还害怕会不会伤到马蹄。不过我们的马好像都很会跑坚硬的冬季地面。我们朝着左方奔驰,红色山脉在我们的脚下飞逝着。 杉森一边跑一边说:“一旦越过了细菲亚潘岭,就会出现东部林地入口的村落!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息!” 卡尔点了点头,说道:“快跑吧!我们最不能信任的冤家是时间,我们最牢靠的同志也是时间啊。一个星期之内,不论有什么事都必须抵达褐色山脉!” “喝,喝,喝哈!” “呀啊,呀,呀哈!” 咯咯咯咯。马儿们的脚伸出去,拉扯大地之后又再有力地向后推出。我们不断重复这样的动作,快速地往南方奔腾而去。最后红松的红色越来越深,我们来到了细菲亚潘岭。 在山岭前方,我们停了一下,心情沉闷地抬头仰望细菲亚潘岭。 我们一整个上午跑下来,一直朝我们左方往下飞逝而过的红色山脉突然变低,并且形成一座巨大的山岭。转进一片狭窄的冲积扇形地,便是曲折的山脊与峭壁绵延不断之处,事实上,与其说这是山岭,倒不如称之为山脉之间的狭路,可能更为正确吧。 “这个地方真是壮观啊。” 妮莉亚如此说完之后,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她身后的蕾妮。蕾妮正露出苍白的脸孔。卡尔看着这山岭看了一会儿之后,向杉森问道:“这座山岭的长度有多少呢?” “嗯……大约四万八千肘。” 卡尔随即点了点头,指示大家下马。 “大伙儿先休息一下吧。想要越过这山岭有两种方法,我希望用其中的第二种方法。” “那么请您先告诉我们第一种方法。” “一边慢慢休息,一边按照我们正常的速度越过山岭。今天爬到山岭的最顶端,休息之后,明天早上愉快地下山岭。” “那么第二种方法呢?” “咬紧牙关一次越过山岭。今天太阳下山之前越过山岭,明天愉快地在平地上奔驰。” “……二种方法后面的部分都是愉快,听起来都不错。” “可是下山岭对马而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今天就辛苦一点,然后明天一面走平地一面休息吧。” 大家心情都十分焦急,所以都赞同卡尔的意见。于是我们决定先在山岭下充分休息,以便中途不休息地一口气越过山岭。我们让马儿们全都尽情地吃草,而我们也都随意在地上打滚。杰伦特微笑着说道:“你们故乡的人们都是这样的吗?” “什么意思?” “虽然我们已经订好一个合理的计划,下午要一口气越过那座山岭,但还是会心里头不安,怎么有办法这样休息喔?” 杰伦特会这么说的理由,可能是因为杉森的关系吧。杉森可以说是在全身的关节都摊平的状态下,躺在草地上,尽情地呼呼大睡。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一点都不像是疯狂赶路的人。说的也是,我也是一副悠哉的样子。因为我搞了一根干草,卷起来之后,正在掏耳朵呢。 “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不要担心。” 卡尔如此说完之后,整个人躺到地上。杰伦特耸了耸肩,坐到地上。 妮莉亚在稍远的一颗岩石上和蕾妮并肩坐着。她们互相按摩彼此的肩膀,可是还一边嘟嚷着对方的手劲太强。 “啊,啊啊,稍微轻,轻一点,蕾妮!’,“啊啊啊,啊呜,妮莉亚姐姐,稍微……我的肩膀快断了。” 嗯,就是这类的话。我看根本是装痛嘛。伊露莉爬上了一棵稍微低矮的树上,在树枝之间仲直双腿,身体靠在树干上,正在闭目养神。 风吹过来好几次,但只吹落了那些干了的叶子。大家还是用完全舒服的姿势,什么话也不说。好像有些无聊耶!我吹口哨吹了一会儿之后,但还是觉得无聊,便躺了下来。我一躺到地上,便清楚看到伊露莉的腿。她的腿一动也不动。不过我一看,真是奇怪耶。伊露莉休息的时候也几乎不移动身体。平常的时候,她也几乎不会做出什么没有用处的动作。可是看看杉森,一刻也无法静静地躺着,他把左脚翘到右边膝盖上之后,又把右脚抬到左边膝盖上,往旁边侧躺之后又再翻身回来平躺着,反正就是一刻也无法静止下来。 蕾妮走向卡尔,说道:“卡尔叔叔,很累了吧?” “还好,我没关系。蕾妮小姐可以说因为我们的关系,受了很多苦。跟着我们出来之后,一定不会觉得有趣吧?” 蕾妮在卡尔背后跪了下来,开始帮卡尔按摩。卡尔露出了一副尴尬的表情。妮莉亚咯咯笑着坐在卡尔面前。 “卡尔叔叔,请帮我按摩一下肩膀。” 卡尔嘻嘻笑了出来,开始按摩妮莉亚的肩膀。就这样,妮莉亚、卡尔、蕾妮坐成一列,令人看了会心一笑。蕾妮说道:“嗯,也不能说到现在为止都不会觉得有趣。对戴哈帕的酒馆里端酒的蕾妮而言,从来就不曾想过会有这样旅行的时候。” “对不起。让你辛苦了。” “不。您千万别这么说。” 这时候,从我头上传来了伊露莉的声音: “有东西在接近我们。” 我们慢慢地起身坐着。伊露莉从树上看着远处,我们随着她目光的方向抬头看着那条山路。 在山路上有某种数量很多的东西正在移动着,扬起了尘土。接着,渐渐从远方传来了喧哗的响声。 “这是什么呀?数量蛮多的!” “是不是什么军队啊?” 伊露莉随即答道:“这军队的指挥官是用一根棍棒在指挥着。而士兵们的头盔上的角虽然很锐利,但全都用四只脚走路。” 用棍棒指挥的指挥官以及用四只脚走路的士兵……?卡尔说道:“原来是牛群啊!” 果然,从远方传来了牛的叫声。这里怎么会有牛群要越过山路呢? 第三章 我们坐在地上望着越过山岭的牛群。整排整列的牛群一移动,就像整个草原都在晃动的感觉一样。大约过了三十分钟后,我们终于看到了牛群中的第一头牛。 有一名骑着马赶牛的男子穿插在牛群中。男子往我们所在的方向奔驰而来,看来肯定是发现我们了。我们和他对望着。不久后,又有追赶他而来的另一名男子出现了。 第一个男子身上穿着不知道是哪种动物,反正就是看起来今人觉得很野蛮的毛皮夹克,年纪约在二十至二十五岁上下。黝黑的脸庞和强壮的肌肉令人印象深刻。佩带在腰际的大把匕首,像是被赋予了野兽般的力量。背上背着威力强大的复合弓,手上拿着箍了铁圈的长棍。脚上穿的长靴也不知是哪种皮革,坚韧的程度可能连蛇的利牙也刺不进去的。男子所骑的马身上的马具也很稀有,主要由毛皮和木头制成,用一条大绳子套在眼睛周围。男子的马术很高明,向我们这边奔驰来后,便纵身一跃,轻轻落地。然后在他后面的另一个几乎穿着相同服装的男子一跟了上来,也是用一手帅气利落的动作,跃下马来。杉森在不自觉间忍不住赞叹出声。 第一位男子面带善意的笑容说道:“幸会。请问各位是冒险家吗?” 哦?他说的不就是方言吗? 男子说话的腔调比在伊斯公国听到的方言口音还要重。猛然一听,会误以为他在说外国话。我们都讶异地看着这两名男子。不过重新想了一下,原来他们说的是拜索斯语。此时周边满山满谷连绵不断的牛群移动时,会看到忽隐忽现的其他男子们。 我们全都站了起来,伊露莉从树上一跃而下。男子看到伊露莉时,虽有些讶异,不过没有多说什么。卡尔看着那名男子说道:“啊,我们只是旅行者。现在是为了越过细菲亚潘岭,暂时在此处休息。” 然后男子便微笑回答道:“我们就是猜到你们的路程,才一路追过来的。在下名叫理丘。 我们赶来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要劝告你们,一个是对你们有一件请求。” “有智慧的人是知道要如何将劝告及请求全让人接受的。我的名字是卡尔·贺坦特。” 理丘在回答卡尔前,转身看了一下跟在自己身后的同伴。可是那名同伴不知道是不是不想加入这场对话,只是杵在原地看着别的地方。然后理丘再回过身来,对着我们说道:“是的。我们是要劝告你们不要越过那座山。” “那座山有什么问题吗?” “山里有怪物出没。” “什么?” 我们全都惊讶地看着那名叫做理丘的男子。理丘用沉郁的声音做了说明。他说道:“先让我来禀告一下吧。就如你们所见的,我们是牧人。我们现在正是依照送货的契约,运送这些牛群到指定的地方。我们是和军人签订的契约,要将这些当做食用牛的牛群运送到战场前线去。” 啊,这些人是北部林地的牧人吗?卡尔曾经假扮过牧人呢。我一想到他那个时候,不禁嗤嗤笑了起来。卡尔看着我,好像不知道我在笑什么的样子。 理丘继续说明:“我们在几天前越过那座山时,碰到了商人队伍。商人队伍就像我们现在这样,正在慌张地折回原路下山当中。我们问了原因,他何说山里有怪物出没,怪物会把路过的人全都杀掉。它们把人类击倒后,吸取那个人的生命力,直到只剩下一把骨头为止。” 吸取生命力?我们一脸惊恐地看着理丘。理丘换了个略带愉悦的表情接着以卞的话。他真是个表情变化多端的人飘。他说道:“嗯,我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我们在外的名声啦,我们牧人听到那怪物故事之类的事,一般是不会害怕的。因为我们带着牛群过流浪生活的时候,什么奇奇怪怪的怪物都碰过了。” “是这样的吗?是的。久仰大名了。名将军乌塔克也是牧人出身的。” 卡尔一提到了乌塔克的名字,理丘的面部表情更加柔和了。而且他背后的那名男子也露出了微笑。理丘继续说道:“哈哈。是的。所以我们就算听说会遇到怪物,还是依照原来的行程,继续穿越山脉。可是就在昨晚,我们被偷袭了。” “偷袭?” “是的。是在半夜的时候,突然飞来一个伴着奇怪的嘶声而来的火球呢。” “火球?” “是的。我们以为那不过是怪物身上的某个部分罢了,可是并非如此。我和其它的同伴尝试去攻击那家伙,可是他竟然能在黑暗当中移动自如呢。不幸地,我们的一位同伴被火球击中而烧伤,而且牛群也死了二十多头。然后牛群们开始骚动起来。牛群差点就在一瞬间全都跑光了。牛群一旦陷入一阵混乱之中时,要再让它们镇定下来可不是件易事。” “呵呵。在山里竟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各位真是辛苦了。” “就是说啊。反正我们是连夜赶紧将牛群再次集合了起来。可是这次意外中,我们有两名伙伴遭到攻击。我们翻遍了草丛才发现的尸体就如同商人们所言,变得非常干瘪,几乎都看得到骨头了。如果不是确认过了身上的物品,根本就认不出它们是我们的同伴,全身上下如同焦炭般,头发也掉成了一团在地上。” 蕾妮好像以为现在的理丘就会变身成那名怪物一样,吓得赶忙躲到妮莉亚的身后。理丘望着女孩子们那边,微微笑着说道:“我们为了要替同伴报仇,已把牛群集合在安全的溪谷中,昨天早上开始出发要去抓那只怪物。” “嗯。那后来呢?” “我们追踪那家伙的足迹,最后终于在某座山下围堵住他。在草原里追踪他的形迹真是一件令人毛发直竖的事情。由于看不到对方的模样,我们只能根据对方留下的痕迹来猜测判断。到后来我们封锁住他的退路,把他围堵了起来。我们还来不及看清他的模样。只记得一身的黑衣和一双红眼睛。我虽然伤到了他,可是还是被他快速地逃走了。那家伙闪过我的刀,迅速地握住了我的手腕。” “握住了你的手腕?” 这名叫理丘的男子,嘻嘻笑了一下,马上就以豁达的动作,脱下了,夹克。站在后面那个彬彬有礼的男子,好像并不同意理丘的行动似的在瞪着他,可是理丘毫不受影响,继续卷起了袖子,露出手臂给我们看。 “咦?” 妮莉亚尖叫一声,刚才躲在妮莉亚背后只露出头部的蕾妮则又再度躲那只手臂的确很吓人。骨瘦如柴的手臂和身体健壮的理丘一点也不相配。手臂已经完全干硬变黑,跟死人的骨头没什么两样。 “这到底是……?” 理丘苦笑了一下,把袖子放了下来。他继续说道:“这不是中毒。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我就是少掉了一只手臂了。那家伙握到手的瞬间,我简直以为是被狼咬住。各位见笑了,我竟然像个女孩子一样,哀哀叫了起来。等我回过神后,那家伙早已不知去向,然后我的手臂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后来听到其他的同伴告诉我,他们在听到我的哀嚷声后,连忙赶来营救,那家伙才逃走的。所以他应该还活着吧。” 那个时候牛群已经移动到我们旁边,在牛群里的牧人们瞄了我们几眼后,对着牛群大声喊叫起来。卡尔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看了看理丘之后说道:“那么,你的请求是什么呢?” 理丘犹豫了一下子,回答道:“冒险家们都是多才多艺的吧。那个,不知你们是否愿意帮我们治疗一位受到烧伤的同伴……” 就在这个时候。站在理丘背后,本来不发一语的男子简短地喊了一声:“理丘!” 但是理丘只是一径地笑着继续说道:“哈哈!你终究还是开口了吧?各位,这位同伴是沉默寡言的哈丘。” 我们不知该如何回礼。因为哈丘仅仅只是对我们随便行了个注目礼,然后便对着理丘继续说道:“你在说什么呀?让你和这些林马头聊了那么久,是为了要警告他们危险,我才同意你这么做的。可是你竟然要把我们的同伴交给他,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理丘马上就面带难色。他仍然维持令人看了就舒服的笑容,对着我们说道:“那么,那么,哈丘。这样不行哦。各位失礼了,我们两人要私下谈一会儿。” 然后理丘就搭着哈丘的肩膀,拉着他走开了。他们俩在离我们的不远处开始不知在交谈些什么。妮莉亚皱着眉头问道:“卡尔叔叔。林马头是什么?您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啊。是这样的。北部的牧人是相当封闭的民族。他们把牧人以外的人通称为林马头。他们是只对自己人讲话的,如果不是非常必要的状况下,是不会和外人说话的。” 杰伦特一脸疑惑地问道:“啊,难道说连救治他们也会被拒绝吗?” “情形就如同你所见到的一样。除了杉克列,也就是他们的灵魂之父以外,没有人可以负责牧人的生命。你们没听过这类的故事吗? 游牧中的牧人如果进过城不小心得了病的话,他们会拒绝任何治疗,而只静待死亡。” “嗯。牧人很少进城来,所以我不是很清楚这件事情。真的有宁可死也不愿接受治疗的事吗?” “一般人都说是那样的。”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呢?我讶异地看着在讨论中的那两位敬人。哈丘表情刚硬地在据理力争,理丘则是尽量保持微笑,可是偶尔掺杂着生气的表情和哈丘对话。到最后理丘终于受不了了,用力地搔着后脑勺,大叫道:“你这个混球!我们还要好几个月的时间才会回到杉克列那里。 考克丘可以安然渡过这段冗长的时间吗?可恶,别说是几个月了,就连今天他都很难保住性命的。我们能在这里遇到这些冒险家,是很幸运的,你快把嘴闭上,别管我怎么做,难道一定要逼我说出谁是指挥者吗?” 然后哈丘便苦闷着一张脸,无言以对地看着理丘。理丘憎恶地回瞪他一眼,然后再次向我们这边走过来。他把头低下来说道:“对不起。那小子太固执,不知变通……我要再次拜托你们,你们愿意帮忙治疗一下我们的同伴吗?” 卡尔看看杰伦特,杰伦特马上就点了点头。所以理丘就带我们走到牧人群聚的地方。 我们一靠近,站在牛群中的牧人们当场有些人马上就现出凶恶的表情,有些人则是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理丘。甚至也有那种一副要扑向理丘,表情狰狞的人。呵呵,真是的。来到这样一个不欢迎我们的团体里,确实是颇令人头痛的事。 理丘没说什么话,便走向其中一位牧人。那位牧人很快速地用不悦的眼神瞄了我们一番,然后就目视天空不理人了。在他所骑的马的鞍上,有两根长木棍接在一起,向后伸出。棍子的后端是一个像担架的东西。 那个担架是用绳子、藤蔓、毛皮等做成的,现在那里面躺了一名男子。男子一看就知道是一名伤患。他的脸颊削瘦,无力地下垂的身体被用毛皮紧紧捆住,所以看不见。杰伦特当场昨舌说:“怎么会这样子拖着伤患到处走动?这样会蒙上多少灰尘哪?” 然后刚才骑在马上的牧人便干咳了几声。杰伦特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便径自掀开了毛皮。 、躺着的男子呻吟了一下,就张开了眼睛。可是我们没有时间看他的脸,杰伦特一掀开毛皮,我们就看到了被烧伤的部位。从完全焦黑掉的皮肤里流出了脓水,血都己经干涸了,看起来非常脏脏,伤势又很严重。杰伦特又咋舌说道:“把他放在棺木里拖着走还好些呢,居然把烧伤患者紧紧里在毛皮里?真是令人伤脑筋。” 理丘搔了搔后脑勺,哈丘则很彻底地表露出对我们不满的表情。 杰伦特一边吐舌头,一边祈祷。但是那名躺着的男子突然张大了眼,“呃……呃呃呃!滚到一边去!” 他发出今人发毛的哀嚎,杰伦特吓了一跳,停止祈祷,向后面退去。然后理丘再次转为慌张的表情,向那名躺着的男子弯下了身躯说道:“喂,考克丘!闭上嘴别动。拜托你,这是在救你的命啊。” “啊!不可以……杉克列以外的人……退后!不可以把手,把手放到我的身上!” 理丘气得七窍生烟,好像还要再回骂些什么。但是他突然抬起了头。然后我们也一下子就看到了一堆影子,明白怎么回事后,也抬起了头。 不知何时,牧人在四周聚集了起来。牧人们嫌恶地看着我们。 他们的剑虽然还在剑鞘里,手上只拿着长棍子,可是那感觉就好像用武器对准我们一样。理丘尖叫出来:“干嘛?有什么意见吗?” 牧人中有一个回答道:“理丘,你现在要做什么?你该不是拜托他们来治疗考克丘吧?” 理丘退缩了一下子,但马上又堂堂正正地说道:“怎么样,这样做不行吗?” 然后刚才开口说话的那名男子便一脸心寒地看着理丘。他说:“只有杉克列可以保护我们。不应该是由你来救活考克丘的! 真是的,可能他们会治好考克丘,但是这样子考克丘就会幸福了吗?” 理丘将下巴一下子抬了起来,眼睛里似乎在着火一般。他说:“人要活下来,才知道他幸不幸福。你这个笨蛋!乳臭未干的小子别学大人讲话!” 于是骑在马上的牧人脸上也露出了嫌恶的表情。他打算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理丘快速地打断他,接着说道:“你是杉克列吗?哇,好厉害啊。我们的司马洛丘在什么时候变成杉克列了?什么时候开始碰触头带,丢弃木牌了?好啊。那么就请伟大的杉克列·司马洛丘下指示吧?” “我没说过我是杉克列。” 理丘马上回说:“那就听我的!这里的指挥者是谁?你们是不是不把持有杉克列信物的指挥者放在眼里了!牧人脱离杉克列管辖领域时,指挥权是在谁的手上?你们可以抵抗指挥权吗?” 名叫司马洛丘的牧人顿时哑口无言。哼,本来就是,都被人这么说了,还能怎么回嘴?司马洛丘恨得牙痒痒地说道:“你是指挥者,我们不能违抗你。不管是要坚持传统还是要开放,都由你决定。可是回到杉克列的管辖领域里的时候……” “那个时候随你这家伙怎么说!现在给我闭嘴!” 杰伦特还是在充满着杀戮气氛之下完成治疗的。不只是从四周袭来的气氛,连在接受治疗的当事人都是一副很嫌恶的眼神,真的让人一点救人的心情都没有。躺在毛皮担架里的考克丘,眼神里射出的是“因为理丘的命令,不得不忍受这种羞辱”的眼光。要是我的话,就会干脆对他大喊“把你丢到荒野喂野狗算了,随便你!” 杰伦特用发出蓝色光芒的手抚触考克丘时,考克丘身上的伤口马上就愈合了。牧人们虽然一副很惊叹的表情,不过还是有点不安的样子。杰伦特完成治疗后,从我们的行李里拿出绷带,包好考克丘的伤口后,便退了下去。 “嗯,伤口已无大碍了,再过几天就会复原。虽然我们想对你们做一场有关卫生观念的演讲。但是你们一定是左耳进右耳出,我看还是算了吧。” 理丘嘻嘻笑着说道:“真的很感谢你,祭司大人。” “不用客气了。” 理丘低下头,然后严厉看着自己的同伴们。他们犹豫了一番,然后做了一个类似注目礼的致意。有几个人好像是真心地感谢,但是大部分的人只是在形式上点了点头。理丘看了随即对他们火冒三丈,向我们介绍了那些人的名字。理丘、瑞丘、哈丘、道丘、司马洛丘、韩塔尔丘、奇丘、比尔丘、巴比丘、那比丘。还有一位躺着的考克丘。 一鼓作气介绍那些人的时候,我真担心他的口水会喷的到处都是。他们被介绍到名字时,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向我们郑重致意。 这场介绍进行的的方式是:“这家伙是长了一双笨蛋眼睛的道丘。” “幸会,幸会。谢谢您为考克丘治疗。” “那是长腿人韩塔尔丘。” “……谢谢。祭司。” “这是我份内应做的。哈哈。” 理丘就是用这种方式让那群牧人开口回礼,杰伦特再一一向那群人回说一些客套话。妮莉亚一边笑一边说道:“哈哈,好奇怪。怎么每个人的名字都有感冒哈啾的啾字呢?” 听到妮莉亚说的话,蕾妮也笑了起来。但是理丘却瞪了过来。 他好像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卡尔急急忙忙地先抢了他的话说道:“啊,妮莉亚小姐,这几位大概是具有相同祖先的子孙吧。所以说彼此也算是兄弟关系。没错吧?” 理丘讶异地看着卡尔说:“什么?哦,您真是学识渊博啊!” 卡尔再度看了看理丘回答道:“没那回事,多谢称赞。我们一行人可以帮得上忙,我也感到很高兴呢。” 然后杰伦特接着说道:“要帮就帮到底吧。把你的袖子再卷起来让我看看,理丘。” 但是理丘面露难色,四周围的牧人们眼睛神里也闪烁着光芒。 特别是那位叫做司马洛丘的家伙用令人畏惧的眼神流看着杰佣特和理丘。理丘神情黯淡地说道:“啊,那不用了。光是您刚才为我们所做的事情,我们就已经感到很满足了。不好再麻烦你们了。” 杰伦特一脸地迷惑,他打算再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我看到卡尔轻轻地抓住杰伦特的手臂。杰伦特转过头来,卡尔用轻轻的,但意思又很明显的动作摇了摇头。 杰伦特表情转为讶异,他说:“反正你也是死不了的。那只手臂一看就知道,是被出自吸血鬼系统的魔法所害,就算放着不管,过一阵子也就会回复了。但是由于那只手臂的抵抗力变得很虚弱的关系,所以容易得到其他的并发症。而且在这种天气里,那种受到魔法诅咒的手臂,就这么样放着不做处理是很危险的。” 那些叫做“丘”的牧人们,听到杰伦特说的话,面面相觑,我们也是一样。只有伊露莉笑着说道:“没错,你的眼光很精准呢,杰伦特。” “我推测的没错吧?” “应该是的。” 理丘慌张地看着杰伦特说道:“啊,我虽然不懂外人的魔法,但你的意思是,你知道这是什么魔法造成的吗?” “哈哈。那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魔法。那是一种接近某种生物,就会吸聚掉其生命力的魔法,但巫师们都不太喜欢。因为大部分巫师动作都比较慢。像是精灵也可以很轻易地施展这种魔法,可是对优比涅的幼小孩子精灵来说,怎么会做出这种丑恶的事呢?” 伊露莉又笑了。理丘已经完全进人惊讶恐惧的状态,他又说:“不,什么,你是说那家伙是人类吗?” “就以火球来看也应该没错,嗯,大概是名巫师吧。” 然后那些“丘”牧人们全都惶恐地彼此观望着。不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全都转为忿忿不平的样子。韩塔尔丘说:“我就说过了嘛!如果那家伙是人类的话,就没有害怕的必要了。我们一定要替阿拉丘和塔丘报仇!也要替考克丘的伤势讨回公道才行!” 但是巴比丘摇了摇头说:“啊,杉克列也常常耳提面命说,惹到外面那些战士倒没关系,但是对巫师要小心再小心。我们没有必要自找危险。现在直接出发前往中部大道好了。” 但是那位不知是不是因为火伤,手臂上缠着绷带的奇丘,摇了摇头说道:“可是我们若要经由中部大道走的话,很难按照在合约上签订的日期到达。而且如果下雪的话,就更难带牛群走了。” 那些“丘”字辈牧人们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来。我们礼貌地不参与他们的讨论。杉森看着天空说道:“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我们也该出发了吧。” 所以我们大家再一次把马儿叫过来,戴上马具,完成出发的准备。此时理丘一脸惊愕地说道:“哦,你们要去哪儿?” 卡尔低着头说:“当然是前往细菲亚潘岭。” “什么?难道你们不怕那名巫师吗?” “不怕。听你说他是在晚上才偷袭的样子。可是我们并不打算在那里过夜的。” 理丘听了吓了一跳,他又说道:“什么?你们不打算过夜的话,那是要彻夜赶路的意思吗?” “不是的。我们是打算在下山以前越过那座山脉的。” 这么一说完,所有的牧人全都是一脸地惊讶状。其中有一两个人转过头去嘻嘻笑了起来。理丘虽然没有在笑,不过也是相当惶恐地说道:“喂,你们脑袋没烧坏吗?细菲亚潘岭半天是走不完的。就算是直线距离算起来也有五万肘,而且平地上的五万肘距离和山里的五万肘距离是相差十万八千里的。” “所以我们得赶紧出发了。哈哈哈。” “呵呃,你们真的是……” 理丘的表情仍是非常的讶异。他打算要再开口说服我们的时候,卡尔抢先说道:“那么我想再请教一个有关那条山路的问题,可以吗?” “什么?啊,尽管问吧。” “你们追捕的怪人是不是有一大群人?” “没有。只有一个家伙而已。至少我们看到的只有一个。” “嗯。这样的话,应该就没有什么困难了。” 理丘惊慌地看了看卡尔,又看了看我们一行人。实在不知要如何形容他现在的表情,简直就像是在说“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孩,不知天高地厚……” 理丘仔细地瞧了瞧杉森后说道:“各位对细菲亚潘岭山路的想法简直是无知,对自己身处的危险也很无知。你们可以打仗的战士只有这一位吧。嗯,我不是在怀疑他的强大战斗力。可是我们全部加起来十二名,却还是被那家伙给偷袭了。” 杉森努力做出自己拥有强大战斗力的表情。呃,这里带剑的男子又不只一个而已。我看看理丘说道:“我叫修奇·尼德法,您可能还没注意到我,我向您报告一下,我是会打仗的。” 理丘一脸严肃地看着我说道:“喂,小伙子。我是不知道你怎么跟他们混在一起的,但他们可能还没告诉你以下这件事吧。哈哈哈。在北方牧人面前班门弄斧可是会大难临头的哦。” 这真是越来越……不行了,我忍不住了。我在想要不要告诉他,我还是成功侵入过大迷宫的人呢。可是不知为何,我突然发现杰伦特在暗示我什么的样子,就暂时先不回答,只是看着四周。我看到了妮莉亚和蕾妮原来坐的那块位于稍远处的石头。我对理丘说道:“那个是什么东西?” “什么?” “你看那是什么东西?” 理丘讶异地看着我们,用理所当然的口气回答:“那不是石头吗?” “不对。” 我走到石头旁边,平顺一下呼吸,一口气用拳头击向那颗石头。砰! “眸眸眸!” “哞哞哞!” 牛群害怕地发抖。牛群中靠外边的,也就是比较靠近我这边的几隹又牛开始发狂般狂奔起来。牧人们不管那几头吓跑的牛只,只是不住地看着我们,全露出害怕得不得了的表情。 砰!砰砰!我又打了几下后,那颗石头马上就变成碎片,散落一地。妮莉亚和蕾妮一边欢呼,一边为我拍手,卡尔则是笑笑地摇头。我看了看理丘,他将北方牧人被吓得魂飞魄散时露出的表情表露无遗。我尽量做出看起来不觉得怎么样的表情,拍拍两手。哎唷,我的手呀!痛得想留下眼泪了。可是我假装冷冷地说道:“这个东西一般来说叫做石砾。” 理丘吓得下巴在卡喀卡喀颤抖着。你们现在认为我怎么样啊? 北方的牧人朋友。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了伊露莉在用奇怪的表情看我。 “伊露莉,你怎么了?” 伊露莉静静地看着我,像是在劝戒我一般地说道:“修奇。你提出的问题在当时的观点来说是石头没有错。你在别人回答过后才改变原先问题内容物的型态,是不公平的。” 呃啊。我向伊露莉道歉,也向理丘道歉。改变了原先的问题是我的错。 牧人们惊讶地瞪大了眼看着我们的时候,我们已经完成了出发的准备。理丘一直到最后一刻都还想要阻止我们,不过我们是郑重地向他辞谢了。然后理丘说道:“看来各位有非常紧急的事吧。” “是的。没错。” “呵呵。真是的。我为表谢意,还真想达给你们牛只。除了牛只,没有什么东西值得送给你们的了呢。” “哈哈。我们带不走的。我们可以帮得上忙已经很高兴了。希望各位旅途愉快。” 理丘用惋惜的表情看看我们说道:“好的。我祝福各位能平安通过那座山岭。” 然后我们就离开了。牧人们没有移动,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我们。 离开他们后,杰伦特向卡尔问道:“那个,卡尔。你为什么要阻止我替理丘治疗呢?” 卡尔笑了一下说道:“那些牧人们是一群非常重视自身的价值观与伦理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少数民族,所以才会更加严重。你应该有听到考克丘说到,他宁死也不愿接受治疗吧?” “是啊。没错。” “但是那名指挥者理丘是个懂得理性思考的人。当然他也不是因为理性就完全无视于自身的伦理与习俗,可是就像刚才一样,只有很急迫之时,才可以恫吓其他的牧人,无视他们的习俗的。” “是的。看起来是那样。” “但是因为他是指挥者,才可以做出那么危险的事来。考克丘不是指挥者,只是一行的其中一人,接受了钦柏先生的治疗,还不至于出什么大状况,但是如果换做是指挥者理丘自己的话,就可能会出状况了。说不定理丘的领导地位会不保。这样的话,他独断独行的行动,就可能必须付出极大的代价了。” “嗯……我大概了解您的意思了。” “那个名叫理丘的人,如果换做是在没有其他同伴在的场所,多多少少会接受你的治疗的。但是在同伴们面前当然是不可能的。” 什么跟什么嘛。这真是一群无可救药的人,越想越令人生气。 我们全都赞同卡尔的说法并点点头同意。我点点头后突然想到有一个人一定不认同这个看法的。 转过头看看伊露莉,果不其然,伊露莉的表情是一脸的茫然,正呆坐在那里。我嗤嗤地笑了一下,说道:“好吧!令人头痛的事就到此为止。因为他们那群人认为他们本身的习俗是可以继续维持现状的,而且也因此而感到内心满足,所以他们会维持下去的。如果连他们自己也认为那些习俗是不合乎人性的时候,他们到时自然就会清醒过来的。这么是他们得自己决定的事。” 卡尔一脸地感叹说道:“尼德法老弟,说得真好。” “那么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们现在开始奔驰吧?理丘说我们今天越不过那座山的。” “你要证明他说的不对,不是吗。咦呀!在太阳下山前向前冲吧!” 我们开始向山岭全力奔驰。 我们奔驰的速度是很吓人的,根本就分不清身边的树林景象,所有的景物只像是一条条绿色带,灰色带,褐色带一样飞掠闪过。我跃过坑洞,在极陡的山路上向上奔驰,也在弯曲小径里开山辟路。喀咯咯咯!我们全速奔驰到峭壁顶端,那速度甚至让呼啸而过的山风都相形失色。杰伦特放声祝福马儿们说:“马儿们!以德菲力之名,祝福你们的长腿啊!跑到腿快断为止,全速向前奔驰吧!” 伊露莉也接连不断地鼓励马匹们。她向马儿们说道:“向前奔驰吧,接受主人们的心思吧!用你们飞快的脚步,陶醉于无限的速度快感中吧,拥有热情灵魂的风之子们啊,向前奔驰吧!” 这不像是骑乘于马背上,而是像骑乘于山风中一般。我们疾风一般地飞行在极为陡峭的山路,以及弯弯曲曲的道路上。我们跳跃过横贯山路的小溪水,在弯曲的路上急速地转弯。马匹们奔驰的马蹄声响遍山野,呼出的鼻息好似升起了一层薄雾般。 “咦嘻嘻嘻嘻!” 黑夜鹰一面咆哮着一面奔驰。妮莉亚是全身贴在马背上,蕾妮则是再贴在妮莉亚背上。流星似乎不能忍受被黑夜鹰所超越,正在全力追赶它。坐在杉森背后的杰伦特,因为被猛烈扬起的袍子衣角益住,所以几乎看不到他。曳足也变得看不出有拖脚走路的习惯。 “咦嘻嘻嘻嘻!” 哦!杰米妮!我答应你。我保证肚子再饿,也绝对不会幻想吃马肉的!杰米妮好似是受到了其他马儿奔驰的鼓舞,兴奋地向前跑着。连经过一边是危险峭壁的山路之时,杰米妮还是根本没受任何影响,继续向前奔跑着。 在以如此惊人的速度奔驰过后,渐渐地坡度缓了下来。我们越过看不到树林的高原及丘陵,延着峭壁边上的山路在前行。不知不觉走到了云雾穿梭其间的峭壁山路中,马儿们像是发狂般地向前疾走。 卡啦卡啦卡啦! 我们沿着狭窄的山路行走时,无意间将小石子踢落至山谷下。 在跳越过横躺于道路中问的树木残校时,身体的重量感完全消失了。 当置身于空中时,迎面而来的树枝看来像是飞射过来的刀锋一般危险。就在此时。 “停!” 原本一直在鞭策马匹前行的伊露莉突然这样大喊着。然后旁边的草丛里迅速地飞出一道道光箭。啪啪啪! “呃啊啊!” 那些光箭全都命中了杉森。杉森从流星背上摔了下来,依照惯性向前滚了几圈。杰伦特快地接手,并大叫了一声。虽然好不容易才拉住了缰绳,由于流星突然煞住,杰伦特马上就滚下马来。不知所措的我们几乎是在跑了五,六十肘之后才好不容易停了下来。 “是牧人说的那家伙!” 卡尔高声喊叫,伊露莉立刻从马上一跃而下。她跳下去之时,就在空中拔起了穿甲剑,一落地马上往灌木丛中一插。啪啪啪!有东西在草丛中快速地移动着。我把马掉头,往那个移动物追赶过去。 然后在马上就拔起了巨剑。 啪啪!我虽然向草丛中挥砍过去,却没有感觉切到任何其他的东西。我从马上跳下,又向草丛中挥砍了几次,最后干脆就跑了进去。 可是什么也没有。而且四周一片寂静。 “可恶,真是的,躲起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 “修奇,注意后面!” 听到妮莉亚大喊的瞬间,我往后一转,同时也将巨剑挥砍出去,就在我整个人转了一大圈之时,我看到轻轻往后一跳,巧妙躲过巨剑的那个人的身影。可是我很难看清楚他的轮廓。那家伙以可怕的速度移动着,连眼睛也跟不上。伊露莉大喊:“是迅速移动法术!” 咻咻咻咻!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但那家伙的手上有刺眼的光芒在闪动着,不是指甲就是刀子。可是什么样的刀子会移动得那样快呢?我死命地一边向后退,一面挥砍巨剑,但那家伙却轻易地就避开了。不知道是不是移动得太快的关系,我只看到黑色的轮廓,连到底是个人还是什么东西都分不出来了。那家伙就是从剑身旁边生出的风一样,从巨剑旁边窜出来,马上就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可恶!被他抓到不就完了! “三叉戟妮莉亚!” 咻咻!妮莉亚用三叉戟戳了过来,那一团黑黑的东西把抓着的手臂一放,向后退了下去。妮莉亚没有停下来,继续用三叉戟戳那团影子,可是他实在退得很快。我真的觉得自己的敌人是阵风。此时卡尔大叫! “这个看你还躲不躲得过!” 咻!卡尔射出了弓箭。他躲过了!那家伙竟然嘲笑似的躲过了弓箭。可是卡尔并没有停止发射。 咻咻咻!连续发射的箭惊人地向那个影子集中飞去。但他实在是动得太快,那些箭全都在他身后掠过。我和妮莉亚虽然仍在追他,但是连箭也躲得过,急急如风的那家伙,根本很难抓到。妮莉亚发疯似的拿着三叉戟大力挥舞着。虽然成功地砍掉一些杂草和几根树枝,但是连那家伙的身边都靠近不得。 “咦呀呀!跑太快了啦!” 妮莉恶急如焚地追赶他,用三叉戟戳他,但那家伙却可以跃至离地二肘的高度,避开妮莉亚的追击。妮莉亚立刻往他身后的树木一踏,翻了个身,用三叉戟进行戳击动作。 “呀啊!” 在空中完全伸展开来的妮莉亚,她的身高加上三叉戟的长度,合起来是一段很长的攻击范围,瞬间就缩短了与那家伙间的距离。 辟啪! 但是妮莉亚这个恐怖的攻击仅止于扯破了那家伙的衣角盖了。 然后那家伙马上就向后一退,把小刀丢了出来。咻! 妮莉亚吓了一跳,头偏了过去。然后不知从哪冒出的伊露莉手臂正快速地移动着。当!伊露莉的穿甲剑把飞向妮莉亚的刀子挡了下来。太好了!那家伙现在两手空空,没有武器了!我一边挡住那家伙的去路,一边用巨剑挥砍。但到底还是抓不到那家伙动如疾风般的身体。 伊露莉紧闭双唇,压低了姿势,向那家伙疾如风般的腿砍过去。 然后我对准家伙的上半身一阵乱砍,妮莉亚则是在稍远处挥动三叉戟,不让他有逃走的机会。在这一来一往的刀光剑影中,凌乱声响像暴风雨狂乱打来,四周皆是尘土飞扬。我们虽然已从各个方向进行攻击,但那家伙还是有办法全都躲开,而且还是在没有离开我们攻击范围的情况下!好吧。既然如此,那也没有其他的方法了。杉森,你好好看着吧!! “喂,让你领受一下!杉森化!”(sansonalizalion!) 妮莉亚突然抢住嘴笑了起来,我在她笑的时候就已在三秒内完成了向杉森学来的所有技术。我一边向前跳出,从肩膀上方向前方举起剑来,那家伙马上就往旁边避开。可是左右挥砍攻击两次之后,那家伙就向后退了下去。咦?这点很奇怪。然后我将剑向上一挥,扎实地向后一推,然后再向前一跳,把剑举到了肩膀上方的位置来抵挡他,哦?白挡了呢?那家伙根本没有攻击我。他茫然地看着我,那表情就好像在看一个傻瓜又没有人在攻击,干嘛做出抵挡的姿势但是我向杉森学来的,记得滚瓜烂熟的招式就是自然地流露了出来“反向转身,向后劈!” “呃呃啊!” 唔哇!唔哇!好神奇!只在反向转身的时候觉得像个傻瓜。可是那家伙很快速地进入我挥剑的轨道中。很明显地感觉到他通过了剑身! “砍中他了!现在看我的搅拌油脂!” 应该用杉森化把他逼到绝境的!那家伙将手臂缩回,就向后躲开。然后就跑入草丛里,消失不见了。 “这混蛋,看你往那儿逃!” “别追了,尼德法老弟!” 真是的!我仲了一下舌头,停了下来。这该死的家伙,怎么能跑得那么快?草丛老早就毫无动静,四周已是一片静寂。伊露莉静静地看四周,把穿甲剑插了回去。 我们一行人于是先赶去看看掉下马来,在地上动弹不得,一直在发牢骚的杉森。我把在附近的杰伦特扶了起来。杰伦特吃力地挤出一个笑容,一跛一跛地走着。妮莉亚紧紧握住三叉戟,害怕地警戒着四周。 “他连白天也偷袭呢?” “杉森大哥,杉森大哥!有没有受伤,没关系吗?” 蕾妮惶恐地想扶起杉森,但是以蕾妮的力气是扶不起杉森的。 杰伦特笑了一下。开始祈祷。杉森这才稍微回过神来,他说道: “他会魔法飞弹……是吗?” “是啊。没错,是巫师。可恶。还是个移动速度快得吓死人的巫师呢。再也不能说巫师的动作慢了。但是那个巫师真是混蛋,怎么会做出这种山贼的行径呢?” 在杰伦特治疗完杉森,开始治疗自己的期间,卡尔一面皱着眉头,一面环顾着四周说道:“巫师一个人藏身在山中,偷袭旅行者……他打算抢什么吗? 钱?巫师如果想要钱,还有更多又安全又好的方法才对。” 伊露莉点点头,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开始施法。 “气息中浮载着生命,望看所有事物,不从属于任何事物的您啊,请将您所听见的传达给我吧。” 我们一时都闭上了嘴,看着伊露莉。伊露莉静静地站着,闭上眼集中精神。不一会儿,她就张开了眼睛,手指某个方向说道:“很微……他很会隐藏踪迹呢……反正现在听得到离我们最近的声音大约是在一千肘远的地方。” “什么?一千肘远?你的意思,是他已经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吗?” “是的。你们也看到了他惊人的速度了吧?” “呵呵,真是的。那他要回来也是瞬间就办得到的。” 这位巫师真吓人。呃呃。过了不久,杉森就恢复了元气,站起身来了。除了好像还有点不舒服,偶尔皱皱眉头外,气色尚可。他说道:“我现在已经好了。我当然想追捕他,但是我们还有任务在身,就暂时先放过他,赶快出吧。” “但是我们可是不能再度在行进中又发生意外的。真是令人头痛的问题啊。而且以他先攻击你看来,他是个相当有计划,按照规划作战的家伙。” “什么?” “我们一行人中,一眼就看得出来是战士的人就是你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家伙当然是在仔细地观察过我们后,先攻击最难对付的你啊。” “啊,对呀。” “如果这个推测没错,他是会再度攻击我们的。虽然不知道这家伙的来历,不过他不会没有任何准备就跑掉的。” “他没有马,应该追不到我们吧。” “怎么说呢……他可是个一瞬间可以跑到千肘之外的家伙呢。 实在令人头痛。” 我们也想不出任何对策,只好排成基本的队形,一面警戒着四周,一面前进。卡尔虽然在吁着气,不过好像还是想不出什么对策来。由于太晚出发了,太阳好像下山得更快。 那天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我们都没有再受到袭击。卡尔现在露出让谁也不想跟他说话的表情。看来今天是没法子越过山岭了,我们只好走下离山路有一点距离的溪谷,准备要在那里扎营了。溪谷里流着潺潺的溪水。还好溪水还没有结冰,运气还算好呢,呼。 第四章 “于是,索罗奇就说话了。” “他说了什么呢?” “小姐,我今天遇到了世界上最危险的东西。你的爱很危险。因为你的爱燃烧得太过激烈,在你周围的所有事物,甚至连我冰冷的心也被燃烧了起来。” “哇啊……” 妮莉亚从蕾妮的背后抱住蕾妮,她们听卡尔讲这个故事,听得都出神了。蕾妮甚至还张大嘴巴在听卡尔说故事。可是这个故事很有趣吗?我听得都起鸡皮疙瘩了。卡尔笑着继续说道:“然后索罗奇去到了有一百名死亡骑士等着的寇罗内溪谷。他既不是为了天空三骑士,也不是为了欧雷姆的正义骑士团,他完全只是为了救出一个乡下姑娘情人。” 妮莉亚和蕾妮甚至看起来一副屏气凝神的模样,沉浸在卡尔的故事里头。我噗嗤笑了出来,继续磨我的巨剑。 我轻轻地移动磨刀石,想把刀刃磨平。可恶。我和涅克斯那家伙打斗的时候,弄出了很多缺痕,甚至都快分不出这是刀刃还是锯子。我花了很多功夫,非常努力试着让刀刃边缘呈一直线。 “除非将这把刀丢进熔炉再度熔化,否则是很难再回复成原来的刀刃模样的。因为这把剑太久了,很难处理。” 这是杉森的建议。我叹了一口气,把巨剑收回剑鞘。此时,卡尔对我说:“喂,尼德法老弟,那首《名叫索罗奇的闪电打在寇罗内溪谷的那一天》的歌是怎么唱的?” “……我不想唱那首歌。” “噢?为什么呢?” “因为那首歌的歌词太暴力了,我不想唱那首歌。” 随即,妮莉亚的眉毛倒竖了起来,蕾妮则是完全相反,眉毛都皱在一起了。她们竟然露出如此阴狠的眼神。 “啊,好,好啦!可恶。” 我清了清喉咙。可是那首歌真的很粗俗暴力。哼! 在南部林地,夕阳落下,夜之女王猛展出她的衣角的时候。 在寇罗内溪谷美丽的水源里,露水的传递者们睁开眼皮的时候。 恐怖、绝望、黑暗的死亡骑士,他们的剑高声地呼唤鲜血。 ‘冰冻的心!染血的旗帜!死亡骑士的律法!’就连小云雀的细微呼吸也慢慢静下来了。 就连猫头鹰的明亮眼睛也渐渐变暗沉了。 ‘冰冻的心!染血的旗帜!死亡骑士的律法!’士兵们颤栗着,头盔系带被解开了。 剑鞘里的剑断成了碎块。 恐怖、绝望、黑暗的死亡骑士,在他们面前,没有人能够挺身站直。 然而,无法遵守的宝贵约定,以及应该要实现的爱,在呼唤那位越过地平线尽头的男子。 灰色荒野上,雨滴垂直劈开地平线天空终于画出一道巨大拱形的时候,彩虹的索罗奇,他高举双手,战胜死亡骑士。 结果我就在蕾妮和妮莉亚的欢呼声、杰伦特的赞叹声、杉森的叹息声、以及伊露莉的神秘笑容之下,唱完了这首长长的歌。呃呃。一百名的死亡骑士以恐怖冻结住整个南部林地之后,结果被索罗奇的魔法打败,却变成了只存在于歌曲里的恐怖事物,因此,我应该为他们默哀一下。蕾妮就连裹到毛毯里要睡觉了,也还用鼻音哼着《名叫索罗奇的闪电打在寇罗内溪谷的那一天》,使我不禁觉得十分恐怖紧张。 我躲在毛毯里睡了一阵子之后,被杉森揪住鼻子给叫醒,我一面打哈欠,一面环顾四周,看到大家都已经睡着了。我揉一揉惺忪的眼睛,坐到火堆旁边。好累哦!今天白天骑马骑得太久了。就连我们的那些马也站着睡着了,周围寂静无声。杉森要睡觉之前还叮咛着:“不要忘了。有个可恶的巫师正在对我们虎视耽耽。他可能会再来找我们麻烦,你一定要警觉一点。” “我知道啦。” “下一个是轮到卡尔守夜。你看星星的位置,时间到了就叫醒他。” “嗯。好。” 然后杉森就立刻呼呼大睡了。我靠坐在树下,膝盖上放着巨剑,凶悍地注视起四周围的动静。他敢来就来啊!我一定会把他一剑击毙! 可是五分钟都还没过,我就已经开始无聊了。 周围黑漆漆的,除了茂密森林发出像梦呓般的细微声响之外,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在这种寒冷的夜里坐在森林之中,多多少少会让人注意力散漫。 点点星光尖锐地刺亮着黑暗的夜空,真是辉煌灿烂极了。夜空看起来低得像是可以用手触摸得到,星星仿佛像是已经低垂到我头顶。冷飕飕的空气使我的皮肤触感都麻痹了,精神也越来越差。现在我又不是里在温暖的毛毯里,为什么在寒冷的空气里会更想睡觉呢?我无意识地把一根柴棍丢进火堆里,开始沉浸在遐想之中所以当我听到沙沙的响声时,不禁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原来是伊露莉。她突然起身坐着。她一看到我,微微笑了笑。 我这才放下一小口气。 “呼。伊露莉,你怎么了……?” “嗯。我睡不着。” “是吗?” “是。” 伊露莉如此说完之后,就从行李里面拿出书本,并召唤出光精。 她坐在地上,开始读起书来。能够在这种寒冷的冬夜里坐在树林之中悠然地看书的种族,大概非精灵莫属了。我又再仰望天空,正要沉浸在遐想里的时候。脑中想到了一件事。 “伊露莉,不知道我这样有没有妨碍到你看书。” “你想说什么呢?” “啊,那个,亨德列克还活着的这件事,现在我应该要相信才对。 因为我已经听到神龙王所说的话,所以更加确定他还活着。可是你想要向他学习的第十级魔法是什么样的魔法呢?” “你是说第十级魔法吗……” 这时候。卡尔慢慢地起身坐着。我和伊露莉看了看卡尔,他随即冷静地笑着说:“我也对这个问题很好奇,谢蕾妮尔小姐。” 伊露莉静静地合上书本,送走了光精。我们三个人围坐到火堆旁边。伊露莉安静地凝视着营火一阵子之后,突然说道:“昨天我也曾和你们谈到这件事。” “是的。” “我们谈到最后,卡尔说了什么话呢?” “咦?啊,嗯,他是不是说了‘精灵是优比涅的幼小孩子’这句话啊?” 伊露莉笑了笑。但那却是一点儿笑意都没有的笑容。她双膝并拢,把膝盖搂抱到胸前。虽然她一副像是怕冷的模样,但她的脸颊则因为营火的关系而泛红着。 她说道:“我们是……” 就在伊露莉像梦境般的说话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 我们突然与现实世界隔绝开来。 我们好像进入了属于精灵的时间之流里。空间像波浪般流动,被胡乱扭转着。营火、我、卡尔以及伊露莉以外的所有空间都消逝不见了。 伊露莉在这样一股忘却一切的潮流之中,继续说话。不对,她有说话吗? “优比涅的幼小孩子……幼小孩子……幼小孩子。” 我感受不到任何感觉。伊露莉说话的时候,我感觉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也感受不到任何光线。我只听得到伊露莉的说话声音。 不对,她并没有说话。可是我在听。 “我们无法永远独自立足于这个世界……无法永远对自己负责……无法永远活着……我们是第一个被创造出来的……第一个走过来的……第一个必须消失的……” 我无法做出任何思考。我只能听。我觉得所有事物都变得杂乱无章。 “必须消失?” 这是卡尔的高喊声。接着突然间,这个世界又回复到原来的样子。 我们仍然还是在有些冰冷的十一月夜晚空气之中,围坐在营火旁边烤火。四周还是那片森林,我们还是一副看起来没什么了不起的旅行者模样,坐在营火的周围。 咚。我抬头一看,原来是杉森踢开了毛毯,翻身到另一边。我噗嗤笑了一声,又再度看着伊露莉。 卡尔的脸孔为什么变得这么苍白呢? 此时,我想起那时候卡尔说的最后一句话了,随即我也记起伊露莉说的那句话。等等,她说会消失?会消失的意思是,精灵会消失的意思吗? 伊露莉还是以那副不慌不乱的姿势坐着。所以相形之下,卡尔看起来就像是遇到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却惊慌地大叫的老人。 “你是指谁会消失?你的意思是森林的种族会消失?” 伊露莉微笑了一下。我这样好像是在责骂一个老人活了很多岁月却还行事轻浮,但卡尔现在确实是扮演着那老人的角色,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快发疯了。伊露莉冷静地说:“我们就像是园丁。” “什么?” 伊露莉抬起头来,仰望那些凋零的树枝。我突然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气氛,然后我也抬头往上看去。 我的天啊!树枝上面竟然开着花朵! “园丁们能够完全了解他们的庭园,而我们则是被创造成为能够完全了解这个世界的种族。” 太阳升起,然后又开始落下。夜空的星星移动了。接着,月亮升起,又再落下之后,太阳随即升起。 春天来临,花朵盛开。夏天到来,到处一片绿油油的。秋天则是因为死去植物的神秘感而美丽,接着又是白雪温柔地在大地和树木的眼皮上亲吻,等待春天时它们再睁开眼睛,万物则是在冬眠。 “而且我们被赋予无限协调的能力。人类看天空,会创造星座;人类走在森林里,会形成一条条的山路。我们精灵却不会做这种事。 我们身体感受到倾泄而下的星光时,我们会变成星星。我们遇到把森林当做乐器来弹奏歌唱的风时,我们只会变成飘扬在空中的树叶。 大地上面耸立着山。自由自在飘浮的云朵碰到了山,最后会变成沾湿山岭额头的雨水,然后消失不见。溪水乘着溪谷而下,流到大地上,最后会变成江河。随着溪水流逝,溪谷越来越深,山则是越来越老。 “我们是无法在这世上做任何事的种族,我们无法影响这个世界。园丁们无限了解庭园,把庭园弄得很美丽,但是却从来就没有想到庭园可以掘掉而改种谷类农作物,为明日做准备。 溪水的强烈水势乘着溪谷流下湿润大地时,美丽的花朵盛开。 风毫无距离地爱抚万物。可是开过花朵的大地会变成一片荒野,风有时会狂暴吹起,刮起尘土。而且荒野上面最后一朵花朵凋谢时,世界会失去清绿。 接着,人类的犁田工具会落到荒凉的原野上面。原本温热在施慕妮安神胸口的温暖大地变成冷冷的土块,并且被毁坏破灭。 “优比涅和贺加里斯两者为了能够共存而创造了时间。可是时间是优比涅与贺加里斯的女儿,同时,它的力量强大到会将所有东西归于空无。时间可以说是优比涅与贺加涅斯的败笔。” “时间是败笔?” “这或许就是他们当时没能领悟到的道理。在无之前,秩序和混乱皆是无法存在的。” 在无之前……如果说什么都没有,既不会乱七八糟的,也不用去整理。 “她们认为她们不是创造出共存,而是创造出共灭的原因。” “你说这是共灭?” “是的。” 随着太阳起落,伊露莉脸上的阴影快速地移动着。四周围放任不管我们了,只是疯狂似的流逝着。此时,卡尔说道:“第十级魔法是什么呢?” 伊露莉的脸上露出了仔细思考的表情,说道:“很难用人类的语言来表现。如果一定要说出来的话……” 伊露莉像是努力在找适当字汇的样子。过了不久,她说道:“创造……创造宇宙。” 四周围的景象又再回复到冰冷的十一月冬夜。 脚趾的刺痛感也回来了,嗯,因为长时间骑马才会变成这个样子。还有我可怜的屁股,也一样好疼啊。我有多久没坐过椅子或床了呢?最近总是坐在硬梆梆的马鞍上,要不然就是坐上在冰冷的地上。 创造宇宙? 我不太想说些什么。 “创造宇宙的话……” 卡尔的声音很微弱。伊露莉像是在喃喃自语地说:“在那个地方,银杏树会结出青紫色的番石榴;在那里,大地是在天空之上;在那里,虽然有七个太阳但是没有白天;在那里,河水往上流;在那里,雨水朝着天空倾泻而上。在枫叶之间蝴蝶翩翩飞舞;公鸡会啄熊;在大地上,一片蔷薇花瓣上面有百万个露珠;在红色大海之上,飘下蓝色的雪花……” 卡尔表情糊涂地说:“你的意思是将所有法则都重新制定,全新创造出所有生物吗? 在那里,可能也没有时间的概念如果没有时间,就可能会没有因果关系,只有结果没有原因,不存在的事物都争相出现的…… “你总是能正确无误地形容出一件事物,这次亦不例外。” 伊露莉温文和气地笑着说道。嗯。卡尔总是对的。我很多余地笑了出来。卡尔突然说:“这不是连神都不可能做得到的事吗?” 我笑到一半,差点儿就咬到自己的舌头。我并不是因为卡尔这句话很大声,而是因为这句话的内容让我吓了一大跳。连神都不可能做得到?可是伊露莉平心静气地说:“魔力是可以抗拒神力的。” “可是,那还是,但是……” 卡尔到底是不是对的?我表情疑惑地看了看卡尔。卡尔竟然也会这样像傻瓜般说话。不过,确实是没办法啊。我问伊露莉:“你可以用那种魔法来做什么呢?” “啊?” 伊露莉看了看我。我又再说道:“嗯,学会第十级魔法之后,你想做什么?你是不是不满意这个世界,想要创造一个新的世界?” 伊露莉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虽然她一向都是如此,和她的眼睛相交的时候,总是看不到任保东西,只看得到她那完全吸收光线的漆黑瞳孔。 “与其说是我不满意这个世界,倒不如说是因为我们精灵不适合这个世界。” 我应该要笑吗? “你说不适合,怎么会不适合呢?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笑话了!精灵怎么会不适合生活在这个世界呢?与所有事物都达到协调的精灵怎么可能会不适合呢?” 我以啼笑皆非的表情看了看伊露莉。她则是很悲伤地低着头说:“为了适合生存,就一定得不同。” “咦?” 伊露莉低着头,像是在看她的脚,她说道:“优比涅当时并没有想到这一点。而我们也是现在才知道的。” “嗯,如果可以的话,能够让我也知道得清楚一点吗?” 伊露莉低着头,咯咯地笑着说:“因为你们是不完美的生命体,恐怕很难理解我所说的吧。可是请你们想一想,如果要造出一面牢固的土墙,应该要怎么做呢?” “咦?嗯,只要把小石子、沙子和稻草屑均匀混合之后,加水成浆状……” “是的。举这个例子,应该就可以懂了。如果只有用泥土堆成墙,是无法很牢固的。如果只用沙子,就会连堆都堆不起来。用小石子的话,根本就不可能堆出墙。但是如果将这些东西均匀混合,就能做出一面坚固的墙。为了要互相达到协调,必须先彼此不同才可以。” “为了要达到协调……一定要不同才可以吗?” “是的。” 伊露莉突然间站起来。她走向稍远的一棵树。她仿佛像是把树木的粗糙树皮当做是小鸟的羽毛,一边抚摸一边说:“修奇,你和卡尔不同。而且你也和杉森不同。所以你可以和卡尔及杉森达到协调。可是你应该有看到在永恒森林的情况吧?” 伊露莉抬头仰望树木,说道:“那时候,我一点儿也感觉不到任何的憎恶感。可是你们却感受到一股很强烈的憎恶感。涅克斯他们一行人就是因为这憎恶感,甚至自相残杀致死。这是多可悲的事啊,可是同时也显示出你们的特性。你们是无法接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生命体的。” 伊露莉突然一个大转身。 她那头又黑又长的头发瞬间飘扬了起来,然后又再落下。她把手放在身后,靠在树上,说道:“优比涅创造我们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优比涅使我们能够与其他的东西融为一体。让我们拥有一颗善良的心,企盼一个和谐且和平的世界。不过,即使拥有一颗善良的心,也是无法在无知的灶口里造出好的东西。我们应该可以说是个失败作品。” 伊露莉像是觉得有趣似的歪着头说她自己是失败作品。她把一只手伸到面前,摸着自己的脸颊,说道:“是的……没错。所以,优比涅借由我们的情况而了解到:协调需要先有相异做为前提。于是她才会想要造出绝对不会完全相同的智性体。那就是你们。” 卡尔惊讶地张嘴看着伊露莉。即使没有镜子,我也知道我的表情。因为只要看到卡尔的表情就可以知道我的表情。 “可是那样会让优比涅脱离正反对立的明确状态。” 伊露莉并没有露出恶意的表情。她还是用一如往常的冷静声音说着。可是为何我却感觉到她在强调神的过失? “它是和谐的优比涅。与其他生命都不一样的智性体,乃是对它整体的否定。很有趣吧?所以它只好与贺加涅斯联手创造了你们,结果,你们就成了不管有什么事都抗拒与他人相同,可是却是希望与他人分享的智性体。你们受到优比涅与贺加涅斯两者的同时关爱。” 是这样子吗? 这样一来,就很特别地达到协调了。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两者一模一样,而是互相能够配合。这当然不是两者都相同的意思。和谐是以两者不同为前提。没有错。现在我懂了。 “我懂了……我这样说,可能变成谎言的机率很高,可是我还是先说我懂了。现在你们有何想法呢?” 伊露莉仍然还是靠在树木上站着。她那苗条结实的身材现在看起来却是非常纤弱。 “这个嘛……我们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个情况,就只剩两条路可走。” “两……条路?” “是的。我们是精灵。是能够永远达到协调的生命体。可是我们现在这种样子本身早已是假性的和谐,掩饰性的协调,我们为了持续达到协调,而努力与其他生物不同,要不然就必须自己丢弃和谐精灵的位置。可是,这两条路都很难做得到。” 卡尔小心翼翼地说:“所以……你想抛弃这个世界吗?” 我愣了一下,看一眼卡尔,又再看一眼伊露莉。伊露莉的发丝像波浪般荡漾着。 “我并不是要抛弃,而是要逃离这个世界。” “你的意思是,若从亨德列克那里学习到第十级魔法,也就是创造宇宙,你就要自己创造一个新世界吗?而且你要离开这个世界,到新的世界去吗?” 伊露莉没有答话,只是看着卡尔。突然间她的身体震了一下。 我无视于开始从眼里流下的眼泪,说道:“你想要离开我们吗?” 伊露莉的表情有些悲伤。我哽咽地说:“原来如此。你们想要丢弃我们,离开这个世界。你想要到你们的新世界去。” “修奇……这个世界并不想要精灵。我们是和所有事物相协调的种族,因此,有跟没有都一样。” “那么就继续留着吧。你们是如此地美丽。一朵开在田野里的花朵并不是为这个世界而绽放的。为什么你们会想对这个世界负责任呢?你们应该为你们自己而活。” 一阵风吹来。 夜晚的风使乌黑的发丝洒落下无数的露珠。现在伊露莉的头发就是这样。她的黑发在随夜风荡。 “我们是精灵。优比涅的幼小孩子。” 伊露莉面带着微弱的笑容,说道:“这样称呼我们确实没有错……我们这些小孩子在父母的怀里会永远幸福快乐。父母不会要求任何代价,只希望让我们这些小孩快乐。可是小孩即使知道这幸福,还是极想离开父母。这就像是施慕妮安的儿子离开她的怀抱,奔向格林·欧西尼亚。” 伊露莉用像是难以再说出话来的语气说道:“我们会离开的。” 伊露莉又再进到毛毯里去睡觉,卡尔凝视着前方坐在营火边。 我则是心情郁卒地拔出巨剑,端看着剑刃。冰冷的剑光映照出火光,剑如火焰般燃烧着。 我把巨剑再收回剑鞘,对卡尔说道:“我不懂,为什么精灵们要离开呢?” 卡尔听到我的问题,低下头来。他悄悄看了一眼伊露莉之后,走到我身旁坐下。 “我也不懂,尼德法老弟。可是啊,我们可以由这个方向来思考。” “请讲给我听。” 卡尔摸了摸下巴,说道:“有一种人,我们称之为‘老好人’。他们这种人不会和任何人吵架,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脸红脖子粗地生气。别人说什么,他们总是说‘对,你说得对。’即使有其他人说了不同的见解,他们也是说‘对,没有错’,就是有这种人。” “我认识好几个这种人。” “那么你看过他们和人争执或吵架过吗?” “没有。他们绝对不会和人起争执。” “没错。被称做老好人的人事实上是没有自己色彩的人啊。而且这种人不容易成为英雄,也很难成为一个伟大的人物。说得严重一点,就是他们很容易变成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啊。” “你的意思是,精灵就像是那种人吗?” 卡尔露出像是发现到自己的话很可笑的表情,说道:“虽然我举的例子是比较负面的比喻,但是这样思考会比较容易理解。精灵们对于所有事物都能达到协调。然而万物,不对,是全世界。这整个世界是经由互相冲突而成长的。当然,也有借着达到协调而发展的情形,但是这种情形很少见。举一个简单的例子,终日和平相处的两个国家之间会缔造出什么样的历史呢?他们全都幸福地生活,幸福地死去,就只是这样而已。可是如果是兵戒相见的两个国家,这两个团体之间就会缔造出历史。” “你这是在赞扬战争吗?” 卡尔以沉郁的眼神看着我,说道:“我看起来像是这种人吗?” “当然不是喽……” “我们并不一定要举战争这个例子。这种例子有些奇怪。那我们想想下面这种情形吧。某个老师做了一项很伟大的研究,他的学生们全都赞扬这个老师的成就。可是如果其中一个优异的学生反对老师的研究,提出新的解释,那么你会怎么想呢?” “那我会看他提出的新解释是否合理。” “没错。这个挑出异议的学生至少让我们领悟到可能有新的研究方式或解释。这就是发展,不是吗?要是所有学生都赞同老师,那么这个研究可能会就此结束,不再有任何进展。” “现在我知道您的意思了。您的意思是,精灵之中不会出现这种有异议的学生吗?” “我不是精灵,所以我不太清楚,但我想可能是吧。我们在永恒森林里的时候,谢蕾妮尔小姐就连看到分裂出来的自己,也全然不惊讶。我想她对统一性与相同性是非常熟稔的。” “好像很有道理。” 我和卡尔并肩坐了一会儿之后,看着营火,沉浸于各自的思索之中。 细长的树枝一碰触到火苗,便噼哩啪啦地发出声音。我弯腰用一根大树枝翻动火堆,让火烧得更加旺盛。我正想回来坐好的时候,什么东西? 我明明有看到。 我坐了下来。然后睡眼惺忪地靠在卡尔的肩上。 “你想睡了吗,尼德法老弟?” “不是的。有个家伙在监视我们的时候,我的瞌睡虫当然全跑光了。” 我感觉卡尔颤抖了一下。我又再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 我刚才在翻动火堆时,明明有看到在草丛里闪烁着火光反射出来的刀影。我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家伙,但他竟然不知道要把刀藏好。 会不会是那个巫师?好了,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卡尔!可不可以教我如何射箭?” “嗯?射箭啊?” “是的。来试试看吧。” 我站起来,从卡尔的行李里拿出弓箭,然后对卡尔说道: “嗯,这该怎么用呢?” 卡尔应该会机灵一点,知道我的用意吧?他沉着地说道:“那么你先站好。” 我和卡尔慢慢地站起来。卡尔指示着:“首先,脚站开,与肩同宽。必须和发射线呈直角方向站好,发射线就是箭射击出去以后所走的路线。对,就是这样站。” 我尽量表现得很自然,然后朝刚才闪着刀光的方向,以直角站好。这家伙,尝点苦头吧。 “首先,肩膀不要出力,背挺直。对,很好。接着就是扣弦。” “扣弦?什么是扣弦?请做一次给我看。” 我把弓箭交给卡尔。好,卡尔。刚才我已经把方向告诉你了! 结果卡尔不偏不倚地站在我刚才站的方向。我退到卡尔身旁,悄悄地把脚靠近地上的巨剑。 “扣弦就是搭箭在弓弦上,也就是引弦到箭后面这个可以扣弦的。 地方。这时候弓或身体不可以移动。然后呢……” 卡尔在瞬间举弓,喊道:“然后瞄准目标,你到底是谁!” 随即草丛之中有东西在动,那东西直接往旁边移开。卡尔一面把弓箭往旁边瞄准,一面喊着:“引满弓,放箭!” 卡尔把箭射向草丛之中。嗖嗖!箭穿过草丛之后,发出了怪异的喽嘤响声,可是好像没有中的样子。而在这同时,我用脚踢起巨剑之后,双手握剑。 “下次再教我吧!大家起床!” 我抽出剑鞘,把剑鞘扔在地上,往前冲去。当!偏偏我扔下的剑鞘却打到杉森的头了。 “呃,什么呀?” 传来了杉森半梦半醒的喊叫声。妮莉亚则是起身之后就二话不说地抓起三叉戟。我挥砍草丛,并且喊着:“有客人来了!赶快起床欢迎一下!” 矮树丛被我的剑挥砍之后,树叶与断枝飞溅了上来。在这一瞬间,我感觉左边眼角瞄到有东西在移动。原来是在那里!此时,卡尔大喊:“尼德法老弟,不要动!” 咻咻咻!卡尔往我左边射出了箭。哇,好险!我差点就往左边冲过去,变成箭靶。 “哎呀!” “中箭了!” 我往后退。这时候,我听到像是在呻吟的施法声。我不禁毛骨悚然。这个混蛋,中箭了之后竟然还想施法!我一定要阻挡他才行! 我又再往旁边冲去,可是因为刚才往后退的动作,结果身体一下子转不过来。此时那个人已施法结束,传出一声高喊声:“Dragon Scale!”(龙鳞术!) 草丛之中瞬间闪烁出一阵亮光。我遮住眼睛,迟疑地往后退。 突然问一阵狂风吹袭,使火堆猛烈扬起了火花,杰伦特随即掩住脸孔,退了好几步。妮莉亚喊道:“这个家伙!他用了什么魔法呀?” 这时候,我看到杉森往前冲了过去。他朝着草丛用力把长剑一刺。 锵啷! “呃!” 杉森往后退了几步。他痛苦地抖动着他的手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杉森发出呻吟声:“这是什么东西呀?怎么好像铁板?” “这是龙之鳞片!是刀枪不入的东西!” “什么?刀枪不入?” 这时候,从草丛之中跳出了某个东西。 我和杉森犹豫着往后退。从草丛里跳出来的是一个穿着黑袍, 看起来很瘦的人。头上戴着头罩,盖住了脸孔,所以无法看清这个人的脸。可是他的身体四周围环绕着一圈金黄色半透明光晕。他一跑出来,就冲向营火方向。我糊里糊涂地看了那个家伙的举动一阵子之后,才警觉到他是想去踩熄营火。这算什么啊! “喝啊啊!” 我用力挥出了巨剑。那家伙对于我的举动并不在意,举起脚来,想要踩营火。他好像对这个叫做龙鳞术的魔法相当有自信的样子。 可是他错了! 啪! “哇啊!” 黑衣男子整个人飞落了出去。杉森啊,我这可不是靠刀枪之类的东西砍他,而是用力量将他打击出去的!杉森赞叹地叫了一声。 可是那个黑衣男子滚落出去之后,像是没有受到什么撞击力的样子,平安无事地坐了起来。妮莉亚大吃一惊,她伸出三叉戟,喊道:“不要动!” 三叉戟瞄准了男子的胸口。可是黑衣男子根本不管妮莉亚说什么,正想站起来。妮莉亚咬紧牙关,刺向男子的腹部。锵榔! 妮莉亚差点就握不住三叉戟。妮莉亚那支三叉戟只能碰撞到那名男子的金黄色光晕,完全攻击不到那名男子。什么,竟然连想接近他都不行!妮莉亚吓得往后退。那么能够和那家伙交手的人就只有我了!可恶!他根本不算是个战士。他只不过是被魔法保护住的巫师!你给我试试看! “呀啊啊啊啊!” 我很快速地往前冲,踢了对方。黑衣巫师对于我的攻击好像吓了一大跳。砰!那个巫师优雅地往后飞出去,直接就撞到一棵大树上。 然而,碰撞的那一瞬间,巫师的手往前一伸,喊着:“Magic missile!”(魔法飞弹!) 真是的,可恶!浮现在半空中的五支光箭突然向我飞来。怎么办?我把头埋在胸前,用两只手臂包围住头部,做好了应对的姿势。 接着,五支光箭就冲撞过来了。 砰砰砰砰砰! 哇啊,哇啊,耳边一阵巨响声。我的手臂和肩膀中了三发,然后腰和腿各中了一发。我觉得像是匹五条腿的马踢了我。我蹒跚地撑了一下子之后,就因为腿上中的魔法飞弹而瘫坐在地上了。 黑衣巫师靠在树下,我则是瞪视着他。目光在瞬间交换。可是巫师戴着头罩,而且脸上好像有蒙面,所以看不到他的脸孔。我只看得到一双深红色的眼睛。我无法看出那到底是因为营火的火光,还是因为他的眼睛原本就是红色的。 “力道很强……” 我从嘴唇之间吐出没有任何意义的话。因为如果不说话,我可能就会昏过去了。此时,杉森走近我左边,伊露莉走近我右边。杉森一面牵制巫师,一面扶起我。我以呻吟声代替了我的感谢声。 “你没事吧?” “我觉得很痛快!” 这时候黑衣巫师也站了起来。 我们三个人各自伸出武器,瞄准巫师。黑衣巫师则是背靠着树木,一直盯着我们。从我后方传来了卡尔的说话声。 “你为什么要攻击我们?请问你是谁?” 黑衣巫师并没有答话。取而代之地,他举起手来竖立在胸前,开始施法。杉森一面高喊,一面往前冲。 “他在施法,快阻止他!” 杉森这个大笨蛋!那个巫师被龙鳞术给保护着!果然不出我所料,杉森挥舞出去的长剑就连巫师的周围都无法接近,被金黄色的光晕给挡了下来。杉森露出手腕断了的表情,退后好几步。现在应该是我去才对,可是我的腿还在发软,无法挥剑。可恶。巫师结束施法,喊道:“Powerword blind!”(强力失明术!) 闪光乍现!巫师的手里闪烁着刺眼的光芒。就在这一瞬间,“Proec rrom magic!”(防护魔法效果!) 伊露莉的高喊声几乎是在同时间响起的。接着,杉森发出一阵惨叫声。 “呃啊啊啊!眼,眼睛!” 杉森用手掩住眼睛,往后退了几步之后就跌倒在地了。而在我后面也传来了惨叫声。我回头一看,卡尔用双手用力揉着眼睛。 “我,我看不见了!” 妮莉亚一屁股坐在地上,摸索着四周围。 “我看不见了!卡尔叔叔?蕾妮!你们在哪里?” 不过,杰伦特不知何时已经拿出圣徽,把蕾妮拥抱在胸前。杰伦特沉着地把卡尔和妮莉亚拉到后面。我为什么会看得到呢?我一看,原来是伊露莉在我不知不觉间按住了我的肩膀。伊露莉保护到她自己还有我。而杰伦特则是用他自己的圣徽阻挡住巫师的魔法。 我在瞬问整理这些想法,并且跑向杉森,抓起他的手。我在情急之下差点就把杉森的手臂给拉伤了,不过我还是勉强逃离了巫师的攻击范围。 “呃啊啊!” “是我啦!放心!” 我撤了个谎。我叫杉森放心,结果就直接把他丢向后面了。 “这个混蛋小子!哎唷!” 杉森飞落到杰伦特那里。我把他丢过去之后,又再看了看前方。 巫师现在用一副比较轻松的模样瞪着我们。可恶。可以攻击他的人只剩下伊露莉了吗?后面就只剩三个瞎子接受杰伦特和蕾妮的保护。然而杰伦特没有作战的能力,而蕾妮更是不用说。 伊露莉并没有拔出剑来,而是双手往前伸出。因为无法用剑攻击,所以她好像决心要用魔法。我挡在她的前方,瞪视着那个巫师。 这家伙!你到底想干嘛?” 巫师不回答我的问话。他好像在考虑如何解决掉剩下的我们几个人。此时,从我身后传来了蕾妮的声音:“巫,巫师大人,您并没有想要杀我们,您并没有这么想,是吧?” 巫师一动也不动。蕾妮到底想说什么呢?可是我没有空闲往后看。此时,杰伦特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蕾妮小姐说得没错。这么厉害的巫师想要杀死我们是易如反掌的事。嗯,所以可以在我们睡觉时,从我们上面,嗯,用陨石群落术就可以简简单单地解决掉我们。可,可是在今天白天的时候,他竟然只用迅速移动术来接近我们,嗯,现在也只是使用龙鳞术来做为接近我们的战术,简直不像个巫师。而且还使用失明术,而不是用强力死亡术之类的魔法。” 在我的身后,妮莉亚和杉森都呻吟了一声。可是卡尔则是用近似无力的声音,赞同杰伦特所说的话。 “钦柏先生说得没错。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你不打算致我们于死地吗?” 那么说来,这家伙并没有带着很坏的意图吗?可是即使没有杀人的意图,但是他让人眼睛看不见,可见他也不是带着什么友善的意图。 这时候,巫师第一次开口答话了。 “……没有人会笨到用石头砸餐桌吧。” 他的声音非常地沙哑。 餐桌?为什么会提到餐桌?我听到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巫师。此时从我的身后又再度传来卡尔微弱的声音。 “那些牧人的生命力都被夺走了。你不想杀我们,难道……” 随即杰伦特尖声喊道:“你,你!想要夺走生,生命力!你不是人?你是吸血鬼?” “嘎啊啊!” “蕾妮!快,快放开我的脖子!喀咳!” 最后这句话是妮莉亚尖声喊出来的。巫师并没有答话。那么说来,这家伙这么辛苦地想用尖刀刺我们,还有使用失明法术,都是为了让我们无力,变成未死的状态?难道这家伙的目的是…… “原来你是想吸取我们的生命力!” 伊露莉说得如此沉着,制造出一股非常奇怪的感觉。我吐了一口口水之后,瞪视巫师。我说道:“你敢你就试试看!” 我牢牢地握着巨剑,继续说道:“只不过是龙鳞术而已!刚才尝过我拳头的滋味了吧?感觉如何啊?这一次我会用全力打击你。我倒要看看你这家伙会不会变成碎块!” 巫师静静地盯着我。这家伙只要有要施法的迹象,我就会冲过去打击他。他在施法的时候是不可能逃得掉的,这时候,头罩下面又再传来非常沙哑的声音。 “我想提一个建议。” 建议?提什么建议啊?伊露莉说道:“什么建议呢?” “你们一行人总共是七个人。只要留下其中两个人,我就保证让你们其余的人安全无事。” 我们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这个黑衣巫师。这家伙到底是在说什么呀?此时,杰伦特说道:“嗯,万一要是办不到的话,你会怎么样呢?” “要是照你说的,那我只好把你们全杀光。可是这样对我来说也是种损失。因为我需要活着的人。” “这个混蛋!看来你确实是在觊觎人的生命力!” “这个你没必要知道。你们要是不接受建议,就只有死路一条。” 巫师的这句狠话使杰伦特紧闭住他的嘴巴。可是我开口说道:“你是在说谁死路一条啊?” 我很火大地对巫师大喊了之后,看了看下面。我感觉到脚底下有小石头。我弯腰去捡小石头之后,把它丢到半空中,再接起来。 “你敢你就试试看!可是你的魔法和我的小石头哪一个比较快呢?” “你想用那种小石头做什么?”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把小石头丢向巫师背后的那棵树。 嘎吱吱吱!传来了树木被砸碎的声音。小石头已深陷在树干里。从我身后传来了蕾妮吃惊的声音。 “竟然深陷到看不见的地步……” 巫师并没有回头看。他还是用沙哑却有点细微回音的声音说话。 “……是OPG。我已经很久都没遇到有这种珍贵的魔法宝物的真正冒险家。” 嘿嘿。真正冒险家?我把剩下的一颗小石头丢上去,又再接起来,一边盯着巫师。我实在是很想用巨剑砍他,可是现在无法随便冲过去。万一连我也倒了,那么就只剩下伊露莉、杰伦特、蕾妮了,当然不能冒然行动。我现在就等他施法,那么我就可以丢出小石头,一口气冲过去。 他应该也无法轻举妄动吧。有我这个他意想不到的人在,可以无视于龙鳞术地攻击他,所以他现在不敢随便施法,而露出一副踌躇的模样。可恶。竟然处于这种令人头痛的状态!这时候,伊露莉说道:“请你走吧。” 伊露莉好像以为只要自己郑重地说话,所有人就会敞开胸怀地倾听她所说的话,其实她只是陷于这种美丽的错觉。这个巫师会听从她的话吗?我这么想着,差一点儿就漏接了我丢到半空中的小石头。伊露莉继续说道:“如果你再不走,我是可以把你杀死的。” 伊露莉可以杀死他?怎么杀呢?她又没拿刀剑,难道是想用魔法?可是对方也是巫师,而且非等闲之士。那个巫师无言地看着伊露莉,伊露莉则是安静地说道: “我不想杀你。如果不是因为你刚才无缘无故的攻击,我可能可以和你做朋友。不过,现在好像已经不可能了。所以我会攻击你。” 又传来了非常沙哑的声音。 “精灵……缓慢的种族。你想要用魔法和人类的巫师交手吗?” “如你所说的,我的动作是比较缓慢,但我再怎么说也已修炼了一百二十年以上的魔法。” “我修炼魔法已经比你多了两倍以上的时间。” 刹那间,伊露莉的脸色变得很苍白。什么?他已经修炼了一百二十年的两倍以上的时间?这是怎么一回事……什么呀! 我表情呆愣地看着巫师。这家伙疯了吗?不对,等等。他会不会是精灵啊?不对,精灵应该没有理由发出那种说话声。不对,精灵不可能会攻击精灵。他们是和谐的孩子,不是吗?那么他一定是人类。可是他现在说的是什么意思? 伊露莉脸色惨白,结结巴巴地说:“你是……” 巫师无言地看着伊露莉。伊露莉则是吞了一口口水,又再试着说出话来。 “你是……难道……” 难道……难道?我感觉像是头上被人浇了一盆冷水。我一面颤抖着身体,一面看着巫师,可是巫师却一动也不动。难道?难道? 就在这个时候。 “Fireball!”(火球术!) 从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高喊声。接着,一个火球穿越树林飞了过来。噗哗哗哗!在火球轨道上的树枝都断裂了,而且燃烧着飞散了出去。穿越过树木之间飞过来的火球正朝着巫师冲来。 “Blink!”(瞬间移动!) 轰隆隆!巫师刚才背靠着的树木被火球击中之后爆炸开来。整棵树木都着火了。可是巫师在离树木稍远的地方又再度出现。会是谁呢?是谁在攻击巫师呢?施法的声音一结束,就传来了奔驰的马蹄声。嗒嗒嗒嗒嗒!巫师犹豫了一下。攻击巫师的人正朝这里骑马过来,而且还不只一两个人。太好了! 巫师以不高兴的语调说道:“有人来妨碍我。现在我该走了。不过我是不会对你们就此罢手的。” 接着,巫师就往后退,消失在漆黑的草丛之中,过了不久,就什么也看不到了。我放下了巨剑。 “他走了。” 伊露莉也无力地放下手臂。喷喷咯咯唷。马蹄声渐渐变得大声。等等,是什么人在接近我们呢?蕾妮说道:“嗯,要不要先问一下对方是什么人呢?” 我耸了耸肩,朝着马蹄声的方向喊着:“喂!请问你们是什么人?” 对方随即答道:“你们如果知道我们是谁,会吓一跳吧?哇哈哈哈!” 这答话的声音怎么好像似曾听过呢?伊露莉和我彼此对看了一下。 “咦!这个人说起话来怎么好像就是艾赛韩德?” “没错。” 不久之后,我们眼前出现了奔驰而来的马,以及,嗯,公牛的模样。 我们糊里糊涂地笑着,看到了吉西恩、温柴、亚夫奈德以及艾赛韩德。艾赛韩德紧紧靠坐在亚夫奈德的背后。亚夫奈德高兴地说:“各位,好久不见了!” 第五章 从公牛背上跳下来的吉西恩先高兴地请求卡尔与他握手。但是卡尔眼睛看不见,所以有些慌张。吉西恩皱起了眉头望着卡尔,杰伦特立刻着手展开治疗。一阵子之后,卡尔揉了揉眼睛,开始看见吉西恩的脸。 “吉西恩!” “见到你真是高兴,卡尔。” 卡尔紧握着吉西恩的手拼命摇。他露出喜悦表情的同时,却也惊讶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吉西恩耸耸肩,说:“我才应该问这句话吧……听到各位走向永恒澡堂……你这家伙!听到各位走向永恒森林,高兴得想敬你们一杯……给我闭嘴!” 卡尔摇了摇头,然后望向亚夫奈德。亚夫奈德笑着说:“见到你真高兴,卡尔。我们从苏凯伦·泰利吉队长那里得到消息之后,为了要跟你们会合,所以朝永恒森林直奔而去。” “不,你们怎么会知道永恒森林的事?” “是艾赛韩德告诉我们的。” 艾赛韩德点了点头。在他背后的温柴带着冷酷的表情,不怎么高兴地从马上跳了下来。重见光明的杉森走到他身边,高兴地伸出了手。温柴低头看了一下杉森的手,噗哧地笑了出来,握住那只手,热情地说:“原来你还活着啊!” “你怎么逃过绞刑台的?” 杉森跟温柴马上互相瞪了起来。妮莉亚喜悦地握住了亚夫奈德的手说:“现在应该好多了吧?” “是的。现在好了非常多。” 亚夫奈德微笑着低下了头。我们都吵嚷着拥抱住他,伊露莉则是笑着对艾赛韩德伸出了手。 “真高兴再看到你,艾赛韩德。” 艾赛韩德惊讶地望了伊露莉一下,然后抓住了她的手。高瘦的伊露莉弯下腰跟艾赛韩德握手的样子可真够瞧的。艾赛韩德稍微摇了摇伊露莉的手,说:“你变了很多。” “我变了?” “没错。你现在懂得先伸出手来了。” 咦?真的是这样吗?他这样一说,我才发觉,好像真的是第一次看到伊露莉主动跟人握手呢!伊露莉有些慌张地望了艾赛韩德一下,接着低头看自己的手。然后她笑了笑,说:“时间是所有人的导师。” “嗯,嗯。真是位了不起的导师。” 本来跟卡尔聊得很高兴的吉西恩开始望着蕾妮与杰伦特。蕾妮与杰伦特也用崇敬的表情回望着吉西恩。卡尔笑着让他们自我介绍。 “能见到德菲力坚实的权杖,我吉西恩·拜索斯感到万分荣幸。 祝你在必要时能得到小小的幸运。” 用这种方式问候初见面的人(而且还是王子的问候。虽然这个王子穿着不怎么搭调的盔甲,刚从公牛背上下来)似乎让杰伦特非常高兴。杰伦特尽可能郑重地回答说:“从心所行之路即是正路。德菲力的权杖杰伦特·钦伯参见拜索斯王家的精英。” 他这么一说,吉西恩就摇了摇头。 “居然说什么王家的精英。应该更像是王室的羞耻吧。” 他们就这样你来我往地又说了好几句话,然后卡尔才将蕾妮介绍给吉西恩。 “这是蕾妮小姐。她拥有龙魂使的资质。” 吉西恩一听,脸上顿时焕发出光彩。 “就是克拉德美索的……” “是的。” 话一说完,吉西恩就郑重地单膝跪地,对蕾妮行礼。我们看到这一幕大为吃惊,蕾妮的脸也红了起来,不知所措了好一会儿,最后稍微提起裙角还礼。 “在下吉西恩·拜索斯拜见大陆之希望。” “啊,呃,是。您过奖了。” 这怎么回事啊?杰伦特用赞叹的表情看着这一幕光景。但这真的是炉边故事中才会出现的场景。这是在细菲亚潘岭上流浪王子与龙魂使仕女历史性的相遇吗?就像突然间我们这群人的格调提升了两三倍似的。 ……说实话,之前的旅行都在无知当中度过。但再怎么说,那也算是护送大陆之希望的旅行。 “有人企图暗杀?” 卡尔大吃一惊,起身时还差点闪到腰。杉森喝酒喝到一半,突然用力咬了瓶口一下,然后作出牙齿痛得要死的表情。妮莉亚差点把脚伸到营火里头去。 吉西恩带着沉痛的表情说:“如果事情真如你们所说:那个叫做希欧娜的吸血鬼大概在戴哈帕完成任务之后,就跟涅克斯分开回到拜索斯皇城来了,然后潜入皇宫,试图暗杀国王陛下。真是卑鄙!” 当然吉西恩是把端雅剑放下之后,又好好地威胁了它几句,才能够如此流畅地说话。卡尔用一副迷糊的表情望了吉西恩一会儿,说:“那……那后来怎么样了?” “亚夫奈德阻止了她。” 我们讶异得合不拢嘴,直望着亚夫奈德瞧,亚夫奈德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吉西恩笑着说:“我们分开的时候,亚夫奈德的精神状况还很危险。所以为了接受他的师父乔那丹·亚夫奈德的治疗,我们一直停留在宫城里面。 那个希欧娜还真是倒霉,哈哈。她根本不知顶尖魔法师亚夫奈德正守着皇宫……” “吉西恩!” 亚夫奈德听到顶尖魔法师这句话,发出了惨叫。他连忙指着温柴大喊:“我只是听了温柴的话照做而已。所有功劳应该都是属于温柴的。” 卡尔双手抱胸,笑着说:“先把整个情况告诉我们,我们就能判断是谁的功劳了。到底怎么一回事?” 亚夫奈德于是很急促地说明这件事的原委——亚夫奈德将视线从书本往上移,望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彩霞金黄色光芒。 他因为巫师随从之死,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然而因为他师父乔那丹·亚夫奈德的治疗,而正在渐渐康复当中。他是为了接受治疗而来到皇城宫殿里面的。 亚夫奈德转过头去不再看晚霞,只是盯着桌子直瞧。 桌上的花瓶插着各色各样的缤纷花朵。在这个季节里头要看到花,除了皇宫以外是不可能的事。这当然是黛美公主送给病人的礼物。亚夫奈德望着从花叶空隙中四散出来的晚霞光芒,微微地笑了。他的心中充满平静的感觉。 这时门突然开了。 “喂,听说叫苏凯伦的那个家伙回来了。” 艾赛韩德打开房门走了进来,一说完这句话,亚夫奈德就放下了书,起身坐在床上。他很高兴地说:“那其他人也都回来了吗?” “没有,还真奇怪。我没看到他们。” “咦?” 艾赛韩德手抱在胸前,摸了摸下巴的胡子。 “各种事件老是追着他们屁股后面跑,我想应该又是碰上什么事了吧。不久之前我见到吉西恩,他说等一下要来跟我们说明原委。” “是吗?” 一阵子之后,吉西恩开门走了进来。他看到矮人与巫师焦急地望着自己的表情,先笑了起来。 “两位久等了。反正所谓人生,就是连续不断的等待,犹如蓝天中的浮云……不是啦!” 吉西恩用生气的动作把端雅剑放下,然后才坐到椅子上。亚夫奈德坐在床沿,艾赛韩德则是两脚开开地站着,望着吉西恩。吉西恩说:“他们在伊斯成功找到应该是龙魂使的少女。” “真有两把刷子,不愧是这群家伙。” 艾赛韩德满意地摸了摸胡子,然后点了点头。亚夫奈德着急地问:“那他们是不是直接赶往褐色山脉去了?” “没有。他们出事了。涅克斯·修利哲好像也在伊斯。” “什么?” 艾赛韩德吃了一惊,差点把胡子给拔了下来。 “涅克斯·修利哲把那少女从他们身边绑走了。所以他们才跟泰利吉大人分开,跑去追涅克斯。” “怎么会,该死!那个混蛋家伙不管到了哪里就只会使坏!” 艾赛韩德说完之后,又用矮人语骂了几句话。虽然另外两人都听不懂矮人语,但还是赞成地稍微点了点头。亚夫奈德带着疲倦的气色说:“我想了解得更仔细一点。要找谁呢……现在泰利吉大人在哪里?” “他已经向上面报告过,回到自己宅邸去了。如果你想听详细经过的话……让我想想看。连护卫兵也都回家了一现在不可能问他们了。啊,对了!有温柴在。” “温柴?你是说那个间谍吗?” “是的。现在他被关在宫中监狱里头。应该问他就行了。就算你们不找他,我自己也想直接听一下事情经过。” “好的,这个主意不错。现在就去吗?” “是的。我们吃过晚饭以后去找他好了。” 吃完晚饭后,他们就朝宫中的地下监狱出发了。典狱长虽然说没有国王陛下的命令无法让囚犯见客,但吉西恩只用一句话就把他打发了。 “兄弟是一体的。” 典狱长只好带着他们去找温柴。 典狱长拿着的火把将监狱墙上阴沉的砖石照得通红,看起来就像染了血一样,弄得亚夫奈德毛骨悚然。但是艾赛韩德似乎觉得很可笑地环视了四周,说:“呵,这石头房子怎么盖的。简直就像小孩堆的积木房嘛!” 典狱长虽然气呼呼的,但在吉西恩的面前也不敢说什么。就像大部分监狱一样,这里的通道很窄,而且弯曲之处也很多。无论如何,他们一直下到很底层的地方,一路上狱卒们看来一副严酷可怕的样子,怀着不信任的心情望着他们。但是因为他们跟典狱长在一起,所以也没人阻止他们。 “那个间谍算是政治犯,所以关在最底层,而且警备森严。既然他不是个在石墙上挖出地洞的矮人,也就不可能会逃走。”典狱长用这种方式报复艾赛韩德,但艾赛韩德只是哼了一声,并没有回答他。进入临狱深处之后,典狱长就指着看来很坚固的铁窗说:“就是这里。” 他对铁窗大叫:“喂!会客啦!” 接着阴暗的牢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一阵子之后,裹着毛毯的温柴将脸伸了出来。他只有露出半张脸,身体还是躺着。这时狱卒马上大喊:“你这家伙!起不来吗?” 温柴没听见似的又钻回毯子里去了。典狱长气得七窍生烟,想要拔出剑来,但吉西恩制止了他。 “我来跟他说。” 本来站在典狱长身后的吉西恩走到前头,向着监狱里头说:“……原来是那个蠢蛋王子。” 艾赛韩德虽然开始嗤嗤地笑,但典狱长差点就口吐白沫,做出了一副要往铁窗杀过去的姿势。吉西恩又拦了他一次,说:“没错。我们一起尽情地说卡尔一行人的坏话吧……闭嘴!我想问关于他们一行人的事,你可不可以起来一下呢?” 传来一阵嗤笑声之后,温柴坐了起来,把手贴到额头上,说:“好刺眼啊。” 温柴用手遮住典狱长手拿的火把光线,说:“你来这里干嘛?” “我不是说过了?我想听卡尔一行人的事。” “那个叫做泰利吉的水母不是应该讲过了?” “水母?是海里的生物吗?我们对那种生物不太熟悉,这个部分就跳过。我想听的是正确的实情。” 温柴坐在地板上,膝盖还是合在一起,用阴沉的眼神望着铁窗外面。他紧闭着嘴好一阵子,只是看着外面,结果亚夫奈德忍不住了。就在他想说些什么的瞬间,温柴开口了。 “你是国王的哥哥吧?” 吉西恩带着不解的神情点了点头。温柴马上说:“能不能叫旁边那个神经病滚开?” 旁边那个神经病马上开始翻他那包钥匙,一副当场就要打开铁窗用剑把温柴劈成两半的态势。吉西恩对他说了一些好话阻止他,并命令他到远处去。 “这很危险。没有我在场的情况下,我无法答应让你们跟犯人单独会谈。” “如果他的水准可以威胁到我的话,就算你在也是没用的。我想你还没忘记我在剑法上的名声吧。” 典狱长虽然坚持了一阵子,一但最后还是将火把交给吉西恩,自己退下了。典狱长一离开,吉西恩就说:“嗯,他已经走了。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温柴马上走到铁窗边,然后低声说:“喂,就算我跟你们说了那些事,对我也没有任何好处。你是不是打算弄些食物进来给我?我虽然感激,但我现在并不饿。我现在渴求的不是食物,是别的东西。” “他妈的!我大老远跑到伊斯去,就是想要获得自由。结果算是白忙了一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那么我提供你们情报,代价是你们要放我出去,行吗?” 他一说完,亚夫奈德就一直摇摇头。 “你认为你要说的情报,价值高到可以让你获得自由吗?” “没错。我不是个白痴。我很了解情报的价值,所以我才打算说。如果我说,你们会放我出去吗?” 吉西恩摇了摇头。 “就像我说过的,这是不可能的。我只不过是区区一介冒险家而已。” 他一说完,温柴就用冷酷的表情望着他说:“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请回吧。” 吉西恩用沉郁的表情望着温柴。亚夫奈德立刻说:“喂,我们现在都还没听到情报,怎么可以随便答应放你?所以你先说。若如你所说,这件情报真的重要到足以保障你的自由,就算我们不为你操心,难道你就无法获得自由吗?” 温柴用阴沉的脸望着亚夫奈德。过了好一会儿,他用涣散的声音说:“反正我已经惨到不能再惨了,那就随便吧。” 吉西恩静静地看着温柴。温柴讲话的样子虽然似乎很疲惫,但眼睛还是炯炯有神:“已经没什么时间了,看来我坚持不说也是没用的。” “已经没什么时间了?” “今天晚上有人要来暗杀尼西恩国王。” 吉西恩忽然紧紧握住了铁栏杆。亚夫奈德惊讶地望了望温柴,然后开始察看四周。惟一还保持镇定的艾赛韩德说:“你有什么根据?” 吉西恩想说的话已经被艾赛韩德先说掉了,所以只是静静地瞪着温柴。温柴把声音压得更低说:“我感受到逼人的杀气。因为拜索斯没有人可以感觉到杀气,所以刺客也不会故意将杀气消除掉。吉西恩,你对杀气也略有所知吧?” 吉西恩无言地点了点头。温柴点点头说:“所有杀气的方向都往尼西恩的寝室集中。” 温柴冷笑着说:“没错。因为我是间谍。对于宫殿内部,我至少跟你们一样清楚。所以我大致能推估出你们国王的寝室在哪里。而且杀气当中有一部分我很熟悉。希欧娜已经到这里来了。” “那个吸血鬼!”亚夫奈德用吃惊的声音说,接着赶忙拇住了嘴。 “原来希欧娜跑到那里去了!所以在永恒森林跟大迷宫都没看到她。” 卡尔点点头说。杉森简直不小心就要把指甲咬下来似的,突然紧张起来望着亚夫奈德。我则是看着温柴。温柴只是用一副悠然的表情望着天空。温柴现在的心情到底怎么样呢?至少有一点我可以确定,就是他现在的心情并不是自傲。妮莉亚无意间对他说了一句:“你怎么会想出这种方法?” 这句话听起来很像是在责怪他。但是妮莉亚其实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很单纯地询问。温柴瞄了妮莉亚一眼,然后支支吾吾地说:“修奇,请你帮我跟她说,因为伊斯的事情搞砸了,所以一定要想个办法才能活下去的,难道有错吗?” 杉森惊讶地张大了嘴,对温柴说:“喂,你还真厉害,连那个也感觉得到?” 温柴立刻恢复平静,噗嗤笑了出来。 “我又不像是某个家伙。” 杉森大吼一声,亚夫奈德才继续讲他的故事。 温柴听到亚夫奈德的话点了点头。 “他们才不是因为无聊而潜入宫中。他们的目标会是文件之类的东西吗?我不这么想。因为只是要拿东西的话,没必要发出杀气。所以他们一定打算暗杀。我能说的只有这些了。” 吉西恩用锐利的视线看了温柴一阵子,说: “群为什么不跟典狱长或其他人说?” 温柴冷冷地笑了。 “我不相信典狱长。老实说,到不久之前,我还希望你们国王死掉。如此则你们国家将会被杰彭占领,我也就会被释放了。” “那么你为什么还是说了?” “因为你们应该会报复我。如果国王被暗杀,关在监狱的杰彭间谍还有可能安全吗?” “我懂你的意思了。” “而且我觉得如果是你,那应该讲得通。你对杀气有所了解,而且也跟我一起旅行过,虽然时间不到一天。然而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 温柴的眼中闪过一丝神秘的微笑。但是他还是一样冷冷地说:“我们把同一群人视作朋友。” 吉西恩微微笑了。温柴干咳了几下,然后说:“如果是他们,绝对会相信我的话。” 吉西恩此时下定了决心。 “好。我懂了。典狱长!” 在远处的典狱长听到吉西恩的呼唤,连忙跑来。吉西恩立刻说:“请你把这个犯人放出来一个晚上。” 突然吉西恩两腿张开,用威压的姿势低头望着典狱长。他用低沉却响亮的声音说:“我话不说第二遍。我现在跟你解释,但等我说完,请你立刻打开铁门。第一,你身处的职位不容许你违背王族的命令。我不是要你放走他,只是要你暂时假释他,这种权限我还有吧!所以万一你拒绝,就算是你对王族做出叛逆的行为。第二,与这个犯人相关的所有责任都由我吉西恩·拜索斯来扛。这是我以王子之名对你发下的誓,不管是对谁,你只要提到这个誓言,就可以证明你的无罪。第三,如果你拒绝,我就会把你打得不能动弹,将钥匙收回,把犯人放出来。你应该懂得我情急之下所说的话,在这里有顶尖魔法师跟顶尖的用斧战士帮我。” 温柴跟艾赛韩德用惊讶的眼神望着尼西恩。他怎么可能正确地讲出这么长篇大论的东西?典狱长好像忍着什么不讲,但是也很害怕。结果他大部分屈服在吉西恩的威严,小部分屈服在吉西恩的胁迫之下。但是他还是个懂得要维持面子的人。 “就像国王是皇城的主人一样,这里的主人是我。” 吉西恩的脸瞬间狰狞了起来。但是典狱长说:“所以这里的犯人都是在我的管辖之下。我现在把这权力移交给吉西恩王子。我不要求你发誓,只希望尊重名誉的骑士能够在明天太阳升起之前把这个犯人送回来。” 吉西恩微微笑了,拔出了端雅剑竖立在月嘴说:“虽然你因着对王子的礼貌不要求我发誓,但我愿对这个地方的主人你表达敬意,所以我现在起誓。这个犯人明天早上一定会回到这里。” 接着典狱长就没说什么,打开了门。温柴用洗郁的表情望着吉西恩。 “你打算怎么样?” 吉西恩简单地说:“如果要帮忙就帮到底。用你的感觉找出刺客吧。” 听到刺客这句话,典狱长脸色大变。温柴咬牙切齿地说:“妈的。好吧。” “等,等一下!您刚刚说什么刺客……” 吉西恩慌忙地搞住了典狱长的嘴,说:“给我安静!现在宫中有人打算阴谋杀害国王。我们打算利用这个杰彭人的感觉去抓他们。你应该知道这种事不能大声嚷嚷的吧?” 典狱长点了点头。 “请问您对我有什么特别指示?” “像平常一样行动就好。” “知道了。” 然后一行五个人就赶紧往监狱外走。他们爬上了陡峭的地下监狱阶梯,亚夫奈德气喘吁吁,艾赛韩德嘀嘀咕咕,吉西恩与典狱长、温柴则是像阵风一样快速地往上爬。过程中偶尔会有宫警备队员或监狱的卫兵用讶异的眼神望着他们,但是典狱长却站出来,命今他们不可以对别人说。走到阶梯尽头,出了地下监狱,亚夫奈德好不容易喘过气来,终于还是无法忍住好奇心,问道:“知道现在不太适合问这些东西,但我还是很想知道,你刚才跟典狱长讲话的时候,怎么能够正确地讲完那一段话呢?” 吉西恩的态度看起来好像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他说:“我只是让端雅剑讲它想讲的话罢了。如果是我,我才没有自信能讲出这么骄傲、这么压迫人的话。” “……原来如此啊。” 四个人慌忙地进了宫殿的主要建筑物。大概因为夜已深了,所以也很少看到内部的侍者在走动。进入一楼的大厅之后,吉西恩就直盯着温柴瞧。温柴闭上眼睛,集中心神。 “外面的几个家伙都不算什么。没必要理他们。问题是寝室旁边的那三个。” 吉西恩慌忙地说:“要不要联络宫殿的警备队……” “不,那样不好。我不是说过了?问题是寝室旁边的家伙。如果事情闹大,他们会直接把尼西恩的头给砍下来。他是你弟弟,你应该最清楚他能不能保护。而且还是半夜偷袭。” “不太可能。那怎么办?” “我们悄悄地上去吧。” 吉西恩点了点头,然后把挂在墙上装饰用的剑拔了下来。他把剑跟盾牌交给温柴说:“你没办法空手跟刺客战斗吧。” 温柴用半惊讶、半感叹的表情看着吉西恩。 “你不怕我砍了你然后逃走吗?” “你要试试看吗?” “当然不。” 四个人就安静又迅速地朝国王的寝室前进。这是吉西恩自己的家,温柴似乎也对内部构造一清二楚。亚夫奈德跟艾赛韩德则是跟在他们两个人的后面。 在他们进入二楼中央走道之前,温柴在阶梯上停下了脚步,对吉西恩说:“我先说清楚,上了楼梯后不管遇到谁,无条件砍下去就对了。 知道吗?” “知道了。现在上吗?” 吉西恩跟温柴从一数到三之后,疯狂地冲进中央走道。 “呀——!……王子大人?” “可恶,该死!” 吉西恩觉得大事不妙,不知不觉间伸出了舌头。他面前有一个宫女跌坐在地。她吓得面无血色,用真的非常害怕的表情抬头看着两个拿着武器的战士、长得很凶恶的矮人、以及隐藏了可怕魔力的顶尖魔法师。她好像要再度尖叫出声,吉西恩立刻为了蒙住她的嘴而慌忙放下剑来,要伸出手,就在这时:“蠢货王子!” 温柴低声叫喊,越过了吉西恩的身边。吉西恩根本来不及拦他,他就拿剑向宫女刺去。宫女还是维持坐在地上的姿势,瞬间向上飞了起来。亚夫奈德发出了惊叹声。 宫女向后一个空翻,然后用手抓住了裙角。再次跳过来的她,手中已经多了把长剑。温柴二话不说直接砍向宫女。 当当当当当! 瞬间倾泄而下的火花将整条走道照得通明。温柴跟假宫女在极短的时间内交手了无数次。每当两人的剑相碰,走道就会亮起来。 啪啪啪啪!这是只有在杰彭的军营跟战场上才能看到的杰彭式剑法,动作既轻盈又快到令人害怕。但就算在这段期间,两人也都不吭一声。吉西恩虽然赞叹,但在他赞叹之前,他已经更快地向前冲了过去。 “刺客!” 本来被温柴的快剑紧逼的假宫女突然碰到吉西恩沉稳的攻击,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咬牙切齿地向后退走。这时亚夫奈德喊了一声:“Grease!”(油腻术!) 宫女继续后退,摔了个四脚朝天。吉西恩跟温柴用可怕的速度杀了过去,但宫女的后脑勺已经撞到地板,大概脑震荡昏了过去。 吉西恩擦去额头的汗水,才发现温柴正在瞪着他。温柴气得大声说:“喂,我的生命跟自由都在你手上!如果你死了,我的一切提议也就都没用了。所以不要像个连剑柄跟剑身都分不清的见习骑士一样,每件事都要别人帮忙照顾,好吗?” 吉西恩的脸红了起来。温柴刚才就警告过,上了楼梯之后不管碰到谁,先砍了再说。吉西恩诚恳地点了点头,说:“对不起,我会小心的。” 瞬间温柴的眼中泛着异样的光采。温柴看了吉西恩一下,立刻开始往前跑。 “他们一定已经听到尖叫声了。强行突击吧!” “妈的!你居然要求短腿的人强行突击?” 艾赛韩德虽然口里嘀嘀咕咕,但也一个劲地往前跑。虽然情况很紧急,吉西恩的脸上依然带着微笑。就在这时,喀啦!走道边上他们刚经过的门开了,一个宫内部成员拿着剑跑了出来,一言不发地跑向艾赛韩德。亚夫奈德大叫:“艾赛韩德!” 艾赛韩德向旁边一瞄,顺势将斧头砍了过去。 “卡里斯·纽曼!” 锵!画了一个大圆弧的斧头跟用力挥来的长剑撞在一起。咚! 吉西恩的动作非常快。那个宫内部成员的剑一落到地上,吉西恩就赶紧举起了他的手臂,让他贴在墙上。砰!他用端雅剑的剑柄打在男子的肚子上,马上将剑尖对准了男子的脖子。 “另外一个家伙在哪?” 那男的虽然看来很痛苦,但仍带着轻蔑的表情看着吉西恩。吉西恩发现这样没用,就将剑顺势向下一挥,砍在那男子的腿上。男子发出了呻吟倒下。吉西恩把他丢在一旁,向国王寝室跑去。 这时温柴已经站在寝室前面了,但却一动也不动,只是注视着房门。吉西恩觉得奇怪,想要讲“我再说一遍。只要任何一个人进来,国王立刻就没命!” 那是尖细的女人声音。温柴发出了呻吟声。 “希欧娜……” “温柴!是你这家伙吗?” 温柴用痛苦的表情望了望吉西恩,然后说:“你帮我跟她说没错。不,还是算了。” 吉西恩无言地看了温柴一下,然后又望向房门。从外面完全无法得知里面的状况。但是既然希欧娜这么说,那国王大概已经被她抓在手里当人质了。吉西恩似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一阵寂静之后,房里又传出了说话声:“全部给我退到门边去!” 吉西恩跟温柴都退下了。但是吉西恩在退后的同时看到了一件奇怪的事,就是艾赛韩德突然跑到走道旁放着的小桌子底下去了。 如果是人,绝对无法躲到那么小的桌子底下,但是艾赛韩德躲进去之后,却让人完全看不出来。吉西恩再次舔了舔嘴唇。 喀啦。 门打开了,两个人走了出来。在前面的是穿着睡衣的尼西恩国王,希欧娜则紧跟在后面,拿了把匕首架在尼西恩国王的脖子上。 尼西恩国王的脸虽有些苍白,但却不失威严。 “皇兄,让你看到愚弟无能的窘状了。” 吉西恩咬牙切齿地低下了头。 “陛下请恕罪。由于在下来迟,使得您玉体……” 希欧娜嗤嗤笑了起来。 “妨碍了你们两个友爱的兄弟叙旧,可真是对不起啊。快给我让路!” 吉西恩瞪了希欧娜一下,然后向后退开。希欧娜先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环视了周围一下。她的眼睛一看到亚夫奈德,亚夫奈德虽然吓了一跳,但是片刻之后却用充满敌意的眼睛朝希欧娜瞪回去。希欧娜冷冷地笑了,瞪着温柴。 温柴用一副委屈的表情看着希欧娜。希欧娜恶狠狠地望着温柴,说:“在伊斯,你干得可真好啊……” 温柴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希欧娜现在说的应该是温柴在伊斯的时候举发杰彭神临地的事。虽然希欧娜看起来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她不是会浪费时间的那种人,所以她直接说:“全部退后,把背靠在走廊墙上。” 三个人都退后了。吉西恩虽然努力逼自己不要往下看,但是视线还是会偶尔瞄到桌子的那个方向。他好不容易才压抑住自己,退了下去。 希欧娜很小心地对这三个人保持警戒,慢慢地往前走。她瞄了走道底的窗户一眼。亚夫奈德内心想:糟了!只要让希欧娜走到窗边,她就会杀了国王然后变成蝙蝠逃走。亚夫奈德感觉心跳得很快。 一步,又一步。只要再一下子,希欧娜就会完全经过他们面前了。吉西恩的手臂虽然在抖动,但是希欧娜的匕首稍微有弋点动作,吉西恩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就在这时…… 亚夫奈德清楚地看见艾赛韩德在桌子底下慢慢地爬了过来。亚夫奈德吃了一惊,连忙将眼神回到希欧娜身上。如果现在被发现,那一切都完了。希欧娜用异样的眼神看了看亚夫奈德,亚夫奈德的心都吓得快跳出来了。希欧娜慢慢地开始将头转了回去。 这一瞬间发生了很多事。 “呀——!” 艾赛韩德一声大喊,将战斧挥了过来。希欧娜这时已经看到他了。这时尼西恩国王让人无法相信地将身子猛力一摇,用手肘撞了希欧娜腹部一下。 “呜!” 希欧娜发出了呻吟,向后退开。希欧娜好不容易才躲过了艾赛韩德的斧头,尼西恩国王奋力向前扑倒。吉西恩的端雅剑以惊人的速度划过空中。 咻!希欧娜突然不见了。亚夫奈德惨叫道:“是瞬间移动!” 希欧娜好不容易移动到离端雅剑两肘的地方。真应该为她好好鼓掌一番。同时受到多方的攻击,居然还能够瞬间移动。但是在下一瞬间,温柴却用令人害怕的速度跑了过去。 “C0lkodachi,K,nmaii!” 锵!希欧娜的锐剑跟温柴的长剑撞在一起。但是温柴直接把希欧娜逼到了墙边。“呀啊啊啊!”在希欧娜碰到墙之前,她的口里在念念有词。突然温柴往前猛跌,啪啪!希欧娜变成了一阵稀薄的烟雾。吉西恩咬牙切齿说:“这个吸血鬼!” 端雅剑快速地朝烟雾劈了过去。端雅剑可是把魔法剑,万一能砍中希欧娜,那她在这世上的旅程也就告一段落了。但是烟雾好不容易避开了端雅剑,直接往窗户的方向流窜。吉西恩追在后面跑了一阵,突然停下来走到尼西恩身边。他抓住尼西恩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烟雾已经全部飘到窗外,跑到宫边的艾赛韩德只好对着空中并命用矮人语破口大骂。 “您没事吧,陛下?” 尼西恩国王一面喘着气,一面望着吉西恩。他突然抓住了吉西恩的双手,说:“我老是给皇兄添麻烦。” “哪里的话,陛下。为臣不才,让陛下陷入困境之罪万死莫赎。” 希欧娜消失了,走道上剩下昏倒的假侍女,以及腿被砍之后仍在呻吟的假内侍。吉西恩先将尼西恩国王送回寝室,然后急忙让宫殿警备队出动。 他那一晚指挥警备队,向队员下达了封锁消息的命令,并且搜查出宫中的刺客,并强化戒备。在战时的国家中,如果传出有人暗杀国王的消息,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影响。但是吉西恩对他们下达严格的命令。看到他卓越的指挥才能,亚夫奈德惊讶地伸出了舌头。 宫中警备队应该是直属于国王,但是没有人对吉西恩指挥的正当性表现疑心或反对的意见。在吉西恩指挥调度的过程中,虽然因为端雅剑的妨害说了好几次废话,但他的态度上还是保有一定的威严。 真是漫长的一夜。 好几群潜伏在宫内的刺客中,大部分都被警备队逮捕了,但过程中由于遭遇到激烈的抵抗,警备队跟刺客双方都死伤惨重。那天晚上宫中不断传出惨叫跟刀剑相碰撞的喧闹声,对拜索斯皇城的民众而言,也是非常令人不安的一晚。吉西恩几乎以强制的方式召开贵族院会议,成功地掌握了那些贵族。 “为什么要掌握贵族呢?” 故事听到一半,我趁空档问道。卡尔帮忙讲故事的人回答:“这是为了防备有人刺杀国王的消息传出去之后,贵族会不守忠诚的誓言。大概是吉西恩会先让贵族确认尼西恩陛下的安全,然后强迫他们发誓对王家的忠诚不会改变。当然表面上是要他们对邪恶势力侵人宫中表示遗憾。总之如果不这么做,部分有野心的贵族就会怀有不轨的想法也说不定。” “啊,是这样吗?怎么会这么麻烦啊。” 吉西恩微微笑了笑,亚夫奈德又继续往下说。 结果因为吉西恩英雄式的奋斗跟努力,拜索斯皇城的市民跟贵族都平静下来了。吉西恩几乎完全掌握贵族院之后,连忙跟大暴风神殿取得了联络。许多人在漫漫长夜中焦虑不安的第二天,就能够在大暴风神殿举行大规模的胜利祷告会。听到这一段,杰伦特大大地佩服说:“一天之内就办成这些事吗?” “正确说来,应该是一个晚上之内就办成了。” 祷告会中,尼西恩陛下跟贵族都出现在市民面前,让市民平静下来。在大暴风神殿进行豪华盛大的祷告会同时,吉西恩完成了一些一般人看不见的麻烦事。他毫不吝惜地将王室的钱大笔拿出来抚恤阵亡宫中警备队员的家人,弄得宫内部长里菲·特瓦里森满面愁容。他甚至试图要反抗。 “用这种方式将维持王室日常运作的费用浪费殆尽的话,搞不好最后每餐只能喝一碟汤,吃一块面包了!” 但是吉西恩厚着脸皮说:“我三餐都能吃到这种东西的话,就很满足了。” “我,我说的不是您,是国王陛下!” “兄弟是一体的。” 里菲·特瓦里森最后还是把王室日常经费中可用的部分全部给了吉西恩。后来有传闻说,之后的几天里菲·特瓦里森都在宫内庭院深处仰天诅咒刺客跟吉西恩。说起来,把王室日常经费都交了出去的里菲·特瓦里森到底要怎么让宫中运作维持下去,还真是个疑问。 接着吉西恩开始审讯抓到的俘虏。 吉西恩虽不是个冷酷的人,但是对他而言,要决定在此刻的状况下宽待俘虏到什么程度,却不是很困难的。妮莉亚听到亚夫奈德描述加在那些俘虏身上的残酷拷问,皱起了眉头,蕾妮则是脸色苍白。亚夫奈德还说:“因为这些东西不该跟你们多讲,所以我只是简略地说过去。” 伊露莉听到这句话,眼睛瞪得大大的。 但是从俘虏那里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因为他们都是小喽罗,甚至怀疑自己没资格被当成俘虏抓起来。最后能拼凑出的事实只是希欧娜单独进行整个计划,只在必要的时候叫部下来用。关于这一点,温柴也证实了。 “我那时只听到在卡拉尔领地准备好据点等希欧娜的指示,没再给我任何说明。可以说希欧娜行动时都是独来独往的。我们只是她的工具。那些被抓的人大概在进宫前也是什么都没听说过。” “她还真是厉害。” “没错。” 温柴证实完这件事,吉西恩也就不再进行毫无意义的拷问,将俘虏都关了起来。在希欧娜试图暗杀国王起的一天之内,吉西恩处理了这一切的事情,几乎要累倒了,才参加了会议。 第六章 那是一场非正式的会议,主要是应吉西恩的要求,因应实际的需要而召开的。也就是说,会议是在皇宫里一处非常隐密的地方,由尼西恩陛下、吉西恩、艾赛韩德、亚夫奈德以及几位战时内阁阁员共同参与这场会议。 尼西恩国王的眼睛都充血了,他将身体靠坐在椅子上,对他的皇兄吉西恩真诚地表达他的谢意。 “您辛苦了。谢谢皇兄。” 吉西恩虽然一副疲惫的表情,但还是笑着说道:“您千万别这么说。即使是平民百姓们,兄弟也会互相帮忙,更何况是王室的近亲之间,此乃当然之事啊。虽然我是流浪在外的野人,但还是随时随地都心中谨记要辅弼陛下。” 亚夫奈德差点儿就露出惊愕的表情,不过他仔细一想,这么圆滑的话一定是端雅剑的杰作。尼西恩国王则根本想不到是这么一回事,只是对吉西恩投以感动的目光。 情报部的部长简略地说明了目前的事态。 “首都的舆论现在非常安定,几乎没有散出任何的不实传闻,贵族们的举动也没有特殊异常之处,国家情势处于稳定的局面。不过,正如我向您报告的,从俘虏那里接收到的情报实在是非常地少。” “应该要逮捕到希欧娜那名女子才对……真是令人焦急。” 说这句话的是内政部长。可是他立刻向吉西恩点头说道:“啊,我并不是在责怪殿下。” “是。我也深感焦急。那个女的身材一直在我脑海中……该死!” 亚夫奈德噗嗤笑了出来。端雅剑又开始在乱讲话了。会议桌前。 的阁员之间传出了轻声的笑之后,吉西恩说道:“对于这个暗杀事件,虽然可以向杰彭国提出抗议,但并不会有什么用处。而且向伊斯公国举发的方法也是没有用的。因为根据苏凯伦·泰利吉的报告,使节的任务已经失败了。” 外交部长不高兴地抚摸着下巴。 “那个伊斯君主倒是很机灵,他只有在不太需要正义的时候才高喊正义。可是真正需要正义的时候,他却看身事外。” “枉费他以欧雷姆之名自居为正义之士。” “可是如果换做是我们,受到神临地的威胁,可能也无法帮助其他国家吧。我们应该考虑到他的立场。” “您真不愧是一国之君啊。” “这与平常的作为有很大的关联。因为我平常并不会喊着自己是正义的化身。” 与会的人员就这么你来我往地说了几句话,然后情报部的部长又再发言:“那个名叫希欧娜的吸血鬼女子是相当危险的人物。她不仅是名吸血鬼,而且熟稔高级魔法。虽然她足迹遍及大陆各地,但擅长隐藏自己的踪迹。根据推测,上次的13l战线的吉达林将军暗杀事件可能也是这名女子所为。这是因为暗杀的凶手真面目完全不得而知,所以作出这种推测。” 其他阁员的其中一位以责怪的表情说道:“我们还是无法掌握她的形迹。” 随即,情报部的部长皱起眉头说道:“如果我们掌握了她的行踪,一定会当场逮捕她。这名女子是个恶魔。我们情报部也因为她而失去了很多战士。” 吉西恩摸了摸下巴。 “看来她是个很出名的人物喽?说得也是,就连温柴也这么说过。” “是的。她非常地出名。” “好……嗯,既然抓不到她,现在也只能期待情报部继续追查了。” “道命。” 然后,吉西恩对尼西恩说:“您觉得如何呢?陛下。就如同昨晚所揭露出来的,这里的皇宫内侍很淫荡……唉,真是的!我是说,很危险。对于皇宫内侍的一些传统方式的审查,我很怀疑是不是够严格。” 皇宫内侍部长里菲·特瓦里森脸红了起来,但吉西恩冷静地说:“因此,陛下您觉得移到离宫去住,如何呢?” 尼西恩国王笑了出来。 “骑士岂可不在宫城里。皇兄请不要这样考验愚弟。” 吉西恩也随即笑了出来。国王乃是骑士中的骑士,如果他在战时离开主城,不知会给身在前线的战士们多大的影响!他乃是战士们心中的故乡,也就是说,身为庄严大厅的主人,一定要待在这个地方。这座城是路坦尼欧大王的儿子——谢鲁德亨王子的作品,是一处路坦尼欧大王灵魂萦绕着的圣地。” “是,我知道了。那么您可以答应我其他的事吗?” “您希望我做什么呢?” “我想去找之前出使到伊斯的使节卡尔以及他们一行人。刻骨铭心的恋情……可恶!是,总而言之,我想要与他们会面。请允许我可以有选拔同行伙伴的权力。” 随即,另一个阁员便说道:“那个使节任务一失败,就忘记让他坐上这光荣之位的国王陛下之隆恩逃走了,不是吗?您为何想去和这个人会面呢?” 吉西恩冷冰冰地看了一下说这番话的人,然后说道:“使节一行人现在为了一件比杰彭与拜索斯战争还要来得更重要的事,正流浪在荒野之中。他们在没有拜索斯的协助,不,应该说是这世界上任何人、任何种族的协助之下,正以他们自己的力量在努力挽救大陆的危机。” 阁员们用惊讶的眼神看了吉西恩,但是吉西恩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对着这些目光全部都迎视回去。此时,尼西恩国王说道:“皇兄,我也从泰利吉大人那边听到了卡尔一行人的行程和目的。而且今天早上我到大暴风神殿的时候,高阶祭司也谈到了这件事。” “那么您应该很了解这件事。” “是的。皇兄您是个冒险家,冒险家来来去去全都是看他自己的意志。请按照您的意思去做吧。我非常希望您能继续留在愚弟的身旁,给予指教,但是……我已经受到您莫大的恩惠了,不敢再说出如此令自己歉疚的话。” 吉西恩无言地点了点头,以此回应尼西恩国王的这番话。尼西恩国王接着说道:“但是,冒险家挑选同伴是可以不必经过国王许可的。您刚才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那是因为我要的其中一个同伴,现在正待在王家旅馆零楼。” 阁员们一听到王家旅馆零楼,都不禁笑了出来。他们当然很清楚这句话的意思。这就是拜索斯皇城的地下,也就是地下监狱的意思。尼西恩国王也噙着笑,说道:“皇兄想要带个犯人走?” “是的,没错。” “犯人……可是我认为法律严谨,就算是身为国王也不能随便赦免犯人。然而,愚弟可以大略猜出皇兄您说的是哪一个人。您是不是指那个名叫温柴的杰彭间谍?” “我已经跟您说过他的功劳了。” “是。要不是有他的告发,那些刺客恐怕已经完成了他们丑陋的阴谋。而且昨晚我也亲眼目睹到他的厉害之处。 “有罪之人既然已经立功了,可否能够将功赎罪呢?” “我知道了。不过,皇兄您为什么要这个人呢?” “我曾与他约定好,以自由做为他提供情报的代价。他是个政治犯吧,所以这并不为过。” 吉西恩如此说道。他的意思是,王子吉西恩要对他的话负责任,所以请求放了间谍温柴。法务部长和国防部长都抗议着,他们说不管是否有功劳,都不应该放了间谍,可是王子吉西恩对于他们的抗议,表示愿以名誉做为代价。尼西恩国王则是点头说道:“反正我们已经无法从他那里再获得什么,而且也不会对他做出什么处置。他早已在帮我们的忙,虽然在伊斯国的成果不太令人满意,但我正好苦于不知该如何处理。他既然可以帮得上皇兄,我会很乐意把他交给您。” “谢谢您。” 于是,一行人在隔天就到光之塔去,拜托那里的巫师们透视出我们的位置,然后查出我们是在永恒森林的方向。接着他们就朝着永恒森林,往细菲亚潘岭奔驰而来。亚夫奈德从拜索斯皇城横越东部林地,越过细菲亚潘岭,他对于这段奔驰的情节,简单地归结为:“我以为我就快死了。” 亚夫奈德这番简洁且正确的说明一结束,我们便沉默了一会儿。 卡尔用力道:“希欧娜,那个女子真的这么出名吗?” “我看到有关那个女子的报告书,我真的吓了一大跳。她过去的记录实在是很辉煌。恕不可奉告,但是她比卡尔先生所想的还要来得更加厉害许多。” “真是令人惊讶。” 不过,吉西恩柔和地笑着说:“可是现在没事了。我们原本以为各位陷于蕾妮小姐被掳的困境之中,为了帮助各位而急奔过来,不过,各位已经救出蕾妮小姐了。 真不愧是各位。现在只要奔驰到褐色山脉就行了。” 一直到这个时候,艾赛韩德为了发挥真正厉害的耐心,一直拉扯着自己的下巴胡须,最后终于忍不住了。他说道:“等一下!” 我们以惊讶的眼神看着艾赛韩德,他随即也被自己的声音给吓了一大跳。 “咳嗯,呵嗯。哼嗯。那么,嗯,你们真的进了大迷宫?” “咦?是多么惊讶啊!我激动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永恒森林,哦!大迷宫藏匿之处!你们该不会连进去那里都没进去就出了永恒森林吧?” “啊……是。哈哈。我们进了大迷宫。” 艾赛韩德的脸一下子变得明亮了起来,而亚夫奈德和吉西恩更是一副大大吃惊的样子。亚夫奈德用慌乱的声音说道:“啊,那个,所以您说的是神龙王沉睡的那座大迷宫吗?您的意思是它真的存在吗?” “是的,没错。” “真是令人不敢置信!” 妮莉亚随即一面跳出来一面说:“要不要我给你看证据?” 就在我们看着她的时候,她已经从马鞍里拿出了一个沉甸甸的袋子。我们一看到那个袋子,就苦笑了出来,不过吉西恩、艾赛韩德、亚夫奈德和温柴则是歪着头在疑惑着。过了不久,他们都被猛烈攻向脸孔的金黄色光芒给吓得露出了昏厥的表情。 “我们人数不多,只能带出一点点。” “金,金,金币!这么多金币!拜托,妮莉亚!可不可以拿一个借我看看?” 妮莉亚听到艾赛韩德的诚恳要求,嘻嘻笑着拿出了一枚金币。 艾赛韩德像是要用目光熔了金币似的,一直看个不停。 “这是伊斯诺亚·克拉宾时代的金币啊!我最后一次看到这种金币是在一百多年前呢!” 艾赛韩德当场唤回了他三百年前的热情,大喊着要我们带领他去大迷宫。我不得不把他拉回到现实中。 “敲打者!那克拉德美索怎么办?” “……Aaaaak!Kzah”!Chomcairam hened ailsh!” “对,您说得对。您说得真好。” “我是在骂你啦!” “您骂得真不错。” 因为我们两个都是坐着,艾赛韩德可以很轻松容易就欺负到我的后脑勺。然后呢,矮人的伟大敲打者艾赛韩德可以说是看起来像是眼泪快要潸潸落下,凝视着东北方的夜空。我们要是再置之不理,他恐怕就会看着东北方的天空唱起一段歌曲了。他勉强压抑住自己,说道:“丢弃了的家……没办法了。可是这些事情全部结束之后!你们一定要帮我带路去那里。” “那没有什么问题,可是您为什么不直接去,而要我们帮忙呢?” 艾赛韩德带着一副凄然的表情,说道:“我们种族对那里的所有记忆、所有暗号都已失传了。我们并不像你们人类那样会记录。大迷宫的矮人们几乎没有什么生存者,所以也没有留下什么记忆。而且我们也没有能力一边乱闯永恒森林一边找寻大迷宫。” “啊。是吗?” 艾赛韩德像是在感叹自己的身世似的,继续喃喃自语着:“我那时候并没有参与大迷宫的工程,所以得以躲避过动荡的时代。当时我只是一个年轻矮人,不对,是幼小矮人,而大迷宫的工程是只有拥有最高技术的矮人才能参与的。而且我是属于矿工部族的,根本没有机会参与那个工程。” “等,等等。您说当时?那么那个时候您就已经在这个世上了吗?” “你这家伙!所以现在我才有资格当敲打者啊!你以为我是几岁当上敲打者的呀?” “啊?哦,原来如此。嗯。” 呃呃……我仔细一想,那艾赛韩德不就算是和路坦尼欧大王同一进代的人物了?历史在霎时之间插进了现实社会里的我的人生。 亚夫奈德说道:“可是,我有一个问题。刚才那个人是谁呢?我看到他与各位对峙,所以我就先攻击了。” 接着,吉西恩和艾赛韩德也露出了好奇的表情。温柴只是在稍远的地方沉郁地盯着我们看。 卡尔对吉西恩说明有关攻击我们的那个巫师的事。在一旁静静听着的亚夫奈德随即歪着头疑惑地说道:“真是奇怪。” “咦?” “我这样说虽然很可笑,但是真的有偷袭的意图时,要是我,我会用几颗火球简简单单地了结。那么各位就会陷于临死的状态,然后我就可以轻松地做后续的处理。” 杰伦特听了亚夫奈德的这番话,点头说道:“是。对于这件事,我也问过了。原来他的目的是要我们的生命力。” “他要我们的生命力?” “是的。在我们之前,就有许多牧人遭到他的毒手,结果那些牧人的生命力全都枯竭了。而且名叫理丘的那个牧人领队确宰是被施以吸血鬼式接触系统的魔法。所以巫师努力不让我们受到直接的伤害,理由就是:如果杀死我们就无法吸取我们的生命力。” 亚夫奈德惊讶地张大嘴巴,说道:“生命?那么也就是说,他不是人类?” “不,他看起来像人。但可以确信的是,他的目的是吸取生命力。” “是真的吗?” 我们一行人当场就开始热烈地讨论了起来。啊,事实上,陷于热烈讨论的不是我们一行人,而是卡尔、亚夫奈德和杰伦特三个人,杉森、妮莉亚和吉西恩主要是在旁边专心地一面听一面点头。而艾赛韩德和温柴则是不怎么感兴趣,属于戒备着四周的那一伙人。至于剩下的就是蕾妮、我和伊露莉了。我们三个在做什么呢?蕾妮她又再回去睡觉了,我则是在观察伊露莉。 伊露莉在距离我们一行人稍远的地方,一副沉浸于苦闷之中的脸孔。我走到她旁边,她还是一动也不动。我静静地开口说话:“刚才那个巫师……他说他修炼魔法的时间已经超过一百二十年的两倍以上。” 伊露莉头也不回地看着前方,说道:“是啊。” “他……你认为是他吗?” 伊露莉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不过我很怀疑她的脸刮掉‘一层皮之后是不是还是副表情。 “你想要说什么呢,修奇?” “啊,那个。嗯。那个巫师……那个……” “我不知道。” 伊露莉这句话蕴藏着许多含意。她把“我也很怀疑。但我不希望随着你所讲出来的话而左右了我思考的方向。所以请不要说出任何你不确定的话。”的这种复杂的含意,用一句、我不知道。来带过。 我随即无话可说了。 我看她是想要自己一个人思索,所以我就静静地走了。 唉,真是伤脑筋。那个巫师真的是他吗? 我摇了摇头,走向温柴。温柴虽然是蜷缩着身体坐在树下,但我确定他正静静地戒备着四周。而艾赛韩德则仍然还是望着东北方的天空。我走到温柴旁边坐下。 “那么,吉西恩已经替你作保了喽?” 嗯。这句话好像有些唐突。温柴稍微抬头看了我一眼,就又再低下头,说道:“是啊。” “是到什么时候为止?你们有什么约定吗?” “吉西恩要我帮他到这件事情结束为止。然后他已经说好要让我自由。” “啊,真的吗?那么,是一直到蕾妮抵达克拉德美索那里喽?” “应该是吧。” “你一定很高兴吧?” 他并没有答话,只是望着远方。所以我没办法再说什么,只好看着那几个热烈讨论的人。哼嗯。蛮吵杂的!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有十一个人之多,应该是可以确保安全了。不管是什么样的怪兽,如果敢接近我们,一定会大事不妙。看来,蕾妮可能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会一副安心的脸孔在沉睡着。我看了一眼整个大陆的希望那张沉睡的脸孔,不禁微笑起来。 那三个人各自以其魔力、神力和“学力”(?)讨论完后,下了结论。 “几乎可以确定了,那个人应该是巫妖。” “我们有些讶异,巫妖竟然会特别吸取他人的生命力。” “不。虽然在古书里面很少见,但确实是有几个例子。巫妖有一个很大的副作用,就是巫妖把自己的生命力冻结在LFV里,但有时会不够完整。” “LFV?这是什么东西呢?” “啊,这是我们巫师们所用的缩写语。也就是Lifeforce Vessel(生命力容器)。这LFV在不完整的情况下,被保存着的生命力会发生慢慢枯竭掉的情形。” “呵。你的意思是像酒瓶漏出来的情形吗?哼嗯。用酒瓶来解释玛那好像有点不妥。” “真的有这种例子吗?” “是的,没错。在那种情况下,为了阻止生命力枯竭,可以适当应用生命力转换术的魔法,以他人的生命力再装满容器。” “什么!那种行为真是怪异凶恶啊!” “成为巫妖其实就已经算是一种极端邪恶的行为。” “说得对。当然。” 在旁边听着三人的对话听得出神的吉西恩、杉森和妮莉亚也点了点头。巫妖。如果是巫妖,就会长生不死。刚才那个巫师明明有说到他研究了一百二十年的两倍以上的魔力。这么说来,会不会是他呢? 难道真的是他?我又再看了看伊露莉。她仍然还是一副好像与周围所有事物隔绝了的模样,仰望着夜空。 我们如果继续在曾被偷袭的地方宿营,会是件非常不智的事。 所以虽然现在是半夜,我们还是动身去找比较隐密的地方。如果找不到的话,我们决定就干脆在夜里越过山岭。 伊露莉召唤了光精,照亮眼前的路之后,走在最前面作前导的是杉森和杰伦特一起骑着的流星,还有吉西恩骑着的御雷者。在池们后面的是妮莉亚和蕾妮、艾赛韩德和亚夫奈德跟着,温柴和伊露莉则是在他们的两旁。在最后面的则是卡尔和我。 趁着和卡尔在后面并排骑马的机会,我向卡尔问道:“您觉得怎么样?” 卡尔看了我一眼,说道:“什么怎么样?” “巫妖,我是指那个巫妖。” “那个巫妖怎么了?” “所谓的巫妖,不就是长生不死的巫师吗?” “是啊。” “那么,说不定他已经活三百岁了?” 卡尔停了一下脚步,看着我。然后他望着走在前面的伊露莉背影。他轻声地说:“你……” “我只是认为有可能。这是有可能的,不是吗?” 卡尔摸着下巴,说道:“巫妖确实是很少见的……所以不应该排除这种可能性。可是他会选择这种方式吗?这并不是他生活的方式。哼嗯。不对,不对。 其实人类是难以预知的动物。” 卡尔和我同时心情沉重了下来。真的是他吗?那个巫妖真的是他吗? 此时,妮莉亚稍微骑慢下来,和我们并肩走着。在她背后的蕾妮忍不住睡意,在马匹上面睡着了,看起来颇令人觉得危险。妮莉亚向卡尔问道:“嗯,刚才您和他们谈的内容太难懂了,我一时之间无法问问题。 到底什么是巫妖呢?我只知道那是非常可怕的东西,其余的一概不知。” 卡尔微笑着,开始解释给她听。 “啊,所谓的巫妖,是指级数非常高的巫师之中,有人选择了长生不死之路。” “长生不死?永远都不会死吗?” “可以这么说吧。能力堪称为大法师的巫师把自己的所有魔力集中,将自己的生命力全部注入到特制的容器里,就会成为巫妖。巫师成为不死生物之后,也有人称之为巫妖,但是现在我们所说的巫妖是我之前说的那一种。” “嗯,嗯,这样就像是把财产放在银行喽?” “是的。而且就和放在银行的情况一样,生命力可以被安全地保管着。因此,在他身体里没有剩下任何生命力,无论怎么攻击身体,都会再复活。只要不破坏那个容器,就绝对不会死。” “哇啊啊啊!当个巫妖真好耶!” 我和卡尔听了,同时露出了苦笑。妮莉亚皱起眉头,说道:“两位的表情都很奇怪。嗯。当巫妖不好吗?” “妮莉亚小姐。你希望长生不死吗?” “嗯,没有人喜欢死,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他们也是因为恐惧死亡,才选择那样的路吧。可是,我不懂那种日子到底有什么乐趣。” “咦?没有乐趣吗?” “路坦尼欧大王曾说过一句话。” “他说过什么呢?” “他说……” 卡尔并没有把话说完。因为伊露莉突然低声喊道:“大家请小心注意!” 而且在此同时,在稍微前面的杰伦特也很慌张地说道:“呃,实在是非常不妙。这个,这股气氛……” 所有人都紧张万分,停下了脚步。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杰伦特和伊露莉突然戒备了起来,我才得以感受到某种非比寻常的气氛。 到底我感受到的是什么呢? 温柴赶紧环顾四周,接着便烦恼地咋舌说道:“这地形真是糟透了!” 我慌慌张张地看了四周围。仔细一看,我们所站着的地方是在两面峭壁之间的一条小路上。真糟糕!这样岂不是左右都被挡住了?我们就只能往前或往后移动。在最前面的杉森很快地说:“修奇,注意后方!我们先赶紧离开这里再说。” “离开这里?” 这句话不是我说的。那是从半空中突然传出的一个沙哑声音。 “咿嘻嘻嘻!” 我们的马都被吓得想往后退而乱蹬脚。我往上抬头一看,漆黑的夜空上面飘浮着某种东西。那东西浮在两边峭壁之间看得到的天空,我是看到星星被遮掩住了,才知道那东西是在哪个地方。妮莉亚尖叫着喊道:“是那个巫妖!” 所有人都惊慌地往后退。可是对方是飘浮在空中,我们所在的地方则是毫无屏障的地形,根本无处可躲。 那个人一听到巫妖两字,就用他完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才走没多久时间,你们好像就已经猜测出我的一些事来了。” “呃,你到底想怎么样?” 卡尔说道。可是在对方还没回答之前,另一个声音说道:“我认得出这个说话声音。可是我实在难以相信我竟还能听到这声音。” 是吉西恩的说话声音。随即,在天上的黑衣巫师也是一副吃惊的脸色。 他开始慢慢地下降到地上,我们则是更往后退。然而吉西恩和御雷者却完全没有往后退。这个人下降到我们前方三十肘的高度,看着吉西恩。他一降到下面,因为接触到光精的光,所以我们得以确实地看到他的模样。他是刚才攻击我们的那个黑衣巫师,现在他在肩上扛着一个大袋子。这个巫师面向吉西恩,用粗哑的声音喊着:“你,你……吉西恩!” 咦?他认识吉西恩?吉西恩则是高高举起了端雅剑,随即,端雅剑就开始乱鸣了起来。嗡嗡嗡! “难怪御雷者的诅咒没有被解除!他妈的。原来是因为你这家伙还活着!里奇蒙!” 他是里奇蒙? 吉西恩用端雅剑直指里奇蒙,并且喊道:“可是你明明已经死了啊!我已经把你从塔顶丢了下去。那时候,我亲眼目睹你往峭壁一直落下去,身体散成了碎块之后滚落下去。那并不是我的错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名叫里奇蒙的巫师身体抖动着。他勉强开口说道:“当时我真的是痛苦极了。我虽然是克服了死亡,却存在着一项缺点,我死不了。我活着忍受了那种可怕的痛苦,身体散成碎块的痛苦,呻吟不已。都是你造成的!” “你连死……都死不了?……你!” 在一旁的杰伦特咬着嘴唇,说道:“你,真的是巫妖!” 里奇蒙不做回答,静静地飘浮在空中。吉西恩咬牙切齿地说:“他妈的!原来你这家伙是巫妖!当时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所以就走了。该死!难怪御雷者的诅咒没有被解除。因为下诅咒的人,诅咒的主体,也就是你这家伙还没有死!” 里奇蒙突然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有什么好高兴的?” 里奇蒙痛快地笑了之后,又再用沉郁的声音,不过却是咬牙切齿地说:“没想到你在我没有准备要报仇的时候出现了。难道是华伦查在庇佑我吗?到底你这家伙为什么会来这里呢?真是不敢相信啊,吉西恩!不过太好了。都是因为你,害我必须去吸取别人的生命力!” “什么话!” “这把该死的魔法剑!” 里奇蒙尖锐地喊着,伸手指向端雅剑。而端雅剑则是激烈地呜叫了起来。嗡嗡嗡嗡嗡! “都是因为这把该死的魔法剑,它到底是用什么做的?因为这把魔法剑严重打击到我的LFV,里面的生命力正不断漏出来!所以每天日复一日都必须做杀人这种麻烦事。” “真的是……原来如此。不是因为副作用,而是因为端雅剑的关系……” 亚夫奈德一面颤抖着一面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可是里奇蒙好像没有听到道:“你们真的完蛋了。我原本为了利用你们肮脏的生命,努力想要在抓你们的时候不让你们受伤。可是因为有这个吉西恩在,现在我要修改计划了。我要让你们所有人,所有人都尝到可怕的死亡滋味!” 吉西恩带着可怕的眼神说道:“我曾经杀死过你一次。而且那时候我是一个人!这一次有这么多比我优秀的同伴在此。我要引导你走向无法复活的死亡之路! 你说有华伦查庇佑?没的事!我有的是亚色斯的庇佑!这一次,我要确确实实地杀死你,以解除御雷者的诅咒。” “呵呵呵呵。你还是那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啊,王子!” 此时伊露莉走向前去。 伊露莉看着飘浮在半空中的里奇蒙。她把双手往两旁张开,很费力地说出话来。 “里奇蒙先生。请问你的名字只有这样吗?” 我像是又被一桶冷水泼了下来。我颤抖着。一行人之中有几个人听到伊露莉的问题,露出了惊讶的脸孔。可是我则是费力地吞了一口口水,看着里奇蒙。他用头罩遮住了脸孔,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可是却听得到他的声音。 “名字?” “是的。请问你一开始就是里奇蒙吗?” 里奇蒙静静地站了一阵子,然后说道:“我活了这么多的岁月,当然有许多名字。” 伊露莉一副心惊肉跳的紧张表情,说道:“难道……” 难道,难道他许多名字的其中之一就是非常有名的某个名字吗? “难道,你……” 一行人全都惊慌地看着伊露莉。可是伊露莉无法把话说完她突然转头仰望天空的一个方向。随即,里奇蒙说道:“精灵,你的耳力确实很好。你好像知道了。” “你怎么了,谢蕾妮尔小姐?” 卡尔问话的时候,伊露莉整个脸色变得苍白。她突然看着里奇蒙。 “这声音是……难道?” 里奇蒙不做回答。可是他突然举起扛在肩上的大袋子,想要丢落下来。 所有人都惊吓着往后退的时候,里奇蒙就已经把那个东西往下丢了。呃啊!会不会炸啊?要不然会不会出现火球,或者地震、火山、台风…… 但并没有发生那类的事。里奇蒙丢下来的东西只是咚一声滚落到地上而已。我们表情讶异地看了一下掉落在地上的那样东西之后,又再抬头看里奇蒙。他说道:“噗哈哈哈哈!你们等着体验一次死亡的滋味吧!”接着,他就往上飞冲,消失在天际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彼此用讶异的眼神对看了一下,然后小心地接近里奇蒙丢下来的那样东西。 杉森和吉西恩首先下马,抽出剑来,走近那个东西。我们这样大胆走近巫师留给我们的东西,好像有点愚蠢。我们小心谨慎地接近,可是随着我们的接近,却传出一股奇怪的味道。这是什么……血的昧道? 我们围站在那样东西的四周。伊露莉让光精靠近,在光精的苍白光芒之下,我们看到一具像是巨大蜥蜴的尸体,原本好像是蓝色的身体,但现在却变成满身的血色。有一个特别的地方,就是它长着一双翅膀,甚至头上还长有角。我们糊里糊涂地看着那个东西。 卡尔吐出了呻吟声。 “我的天啊……!是一头幼龙!” 随即,杰伦特就伸手掩住了嘴巴。好像是咬到舌头的样子。他一面掩住嘴巴,一面用呼吸急促的声音说:“这个,呃,如果说是幼龙,那么?” 我们立刻神情紧张地看着伊露莉。艾赛韩德一边颤抖着,一边问她:“这,你,你是听到,听到什么声音了?” 伊露莉不需要回答了。因为连我们的耳朵也开始听到那股巨大的响声。 那是巨大翅膀拍动的声音。 幼龙是龙的孩子。龙对于偷窃它的宝物,以及攻击它的小孩的人,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一定会取其性命。听说有些性善的龙会把它自己的宝物送给英雄或贤者们。我们虽然不是英雄或贤者,但是不管怎样,我们是拿到了神龙王所送的礼物。可是,再怎么善良的龙,也不可能饶恕攻击它小孩子的人。最可靠的自杀方式大概就是去招惹龙的小孩吧。 可是,我们眼前的这头幼龙浑身是血地掉落了下来,而且在天空的那头又传来翅膀拍打的声音。今晚真是糟糕透顶的一夜。简直糟透了! 从所有人的嘴里,同时开始各自高喊着:“他,他妈的,把这东西吃掉!不,不对,是清掉!” “你要我把这东西吃掉?” “呃啊啊啊!是让这东西不见才可以!不,不对,快逃!” “我们不可能逃得过会飞的东西!赶,赶快把这幼龙的尸体弄不见!” “要,要怎么弄不见?挖个洞?还是烧了它?” 我们一行人陷入混乱,开始不知所措了起来。大家胡乱大喊着,尖叫了起来,我们的马也胡乱呜叫了起来。龙,龙正要飞过来!而且因为自己小孩的死,这铁定是一头红着眼睛,不分青红皂白、疯狂的龙,哇啊,这真是伤脑筋!就在此时,“嘎啊啊啊啊啊!” 可怕的咆哮声传来。这声音听得我耳朵都快被撕裂了。蕾妮跪了下来,双手遮掩住耳朵。其余站着的人也全都掩住耳朵。可恶! 我的脚一直抖个不停!我们应该要赶快逃,应该要赶快逃啊!逃到哪里好呢?天上开始吹起狂暴的风。马儿们嘶呜着,开始不安地乱动着。咿嘻嘻嘻!因为它正从天上下来,如果不是像半身人那样挖个洞藏身,是不可能躲藏得了的! “嘎啊啊啊啊啊!” 如果我们现在不是当事者,我们或许可以感受得到那声音里撼人肺腑的悲伤。龙在放声咆哮着,只是,我们自己就是它愤怒与郁愤的对象,所以无法心生同情。 接着,天上的星星都不见了。 龙的巨大身躯把峭壁之间的天空全都遮住了,因此星星全都看不见了。到底哪里是头,哪里是尾巴?在这种慌乱的情况下,我实在是分不清楚了。 “嘎啊啊啊啊!” 这一次我真的差点就被咆哮声给吓得弹飞出去。就在这时候,我可以看得出来龙的头是在哪一边了。 它的眼睛是深红色的,而且因为它从嘴里吐出了亮光,所以可以从阴影之中看到它黑色的牙齿。这样仿佛像是漆黑的夜空张开了嘴巴的样子。可是它的嘴里为什么有亮光呢?是不是嘴里在喷火?不久之后,我才发觉到,事实上那是一堆发光的闪电。 “闪,闪电的喷吐攻击!它是蓝龙!” 此时,卡尔开始往旁边跑去。而从蓝龙嘴里冒出来的闪电则是渐渐变得更加猛烈。接着,蓝龙准备好要向我们倾泻出闪电的瀑布了。就在这时候。 “你如果攻击我们,我就当场把它杀死!” 卡尔?哦,我的天啊! 卡尔抱着幼龙的尸体,拿了一把尖刀抵着它的脖子。不管尖刀会不会刺进去,幼龙都死了,有可能再死一次吗? 可是蓝龙并不知道幼龙已死的事实。 “嘎啊啊啊啊!” 蓝龙在喷吐攻击的前一刻,急速扭转了它的脖子。轰隆隆隆! 我感觉眼珠子都快烧了起来。蓝龙所吐出的闪电之何划破漆黑的夜空,从我们头上经过。所有人都喊叫出不成声的尖叫声,往地上趴过去,被大地狠狠地撞击了身体。可是我们一行人各自竭力喊出的尖叫声,却因为闪电的轰隆声而完全听不到。闪电之瀑布惊险地从我们上方经过之后,命中了旁边的峭壁。 “呃啊啊啊!打雷了!” 妮莉亚尖叫着滚到地上。接着,峭壁就开始倒塌了。 删啊啊啊!响起了石头不断滚落的巨响。然后砰!砰!的岩石撞击碎裂声也响起了。一片尘土弥漫了起来。我还是趴在地上,紧闭着眼睛,等待所有声音停止。 不久之后,尘土好像都落定到地上了。我慢慢地抬起头。 我的天啊! 悬崖峭壁的模样都变了。刚才不久前还呈垂直立势的峭壁已经坍塌了很多,变成倾斜的形状。从峭壁坍塌下来的岩石堆和土堆则是完全挡住了我们后方的路。 我再回头去看前方的那一瞬间,又不得不闭上眼睛了。 我就知道,我早就料到了!我早就料到我会看到什么了。可是没想到真的会是这副模样!我在心里念了五遍杰米妮的名字之后,又再睁开眼睛。 在我眼前所看到的是卡尔挺直站立着的背影。然后在他前方是一双巨大的蓝脚。顺着蓝脚抬高视线,便可以看到结实的腿及胸部,我再把头抬得更高一些,可是只能勉强看到脖子的下半部分。我确信更上面一定有一个巨大的头,可是我的头再怎么往后倾,还是无法看到上面的模样。如果不是从距离这里一千肘的地方,是不可能看得到这巨大身躯的全部的。 可是我还是看到了它那双以黑暗为背景闪烁着的红眼睛。虽然我已经不敢抬头再看一次。 卡尔站在那里也只不过是蓝龙的脚一般大小,他正在使尽力气,不让自己昏倒。在如此近的距离,龙只要稍微低头就会发现幼龙已经是尸体了。要是被发现了……我实在是不敢想象。虽然卡尔会连骨头碎片也不剩,可是我也一定是一模一样的下场。 卡尔说道:“……!” 我什么也听不到。卡尔深呼了几口气,好不容易用听得到的声音,再说一次。 “请,请往后退几步。” “嘎噜噜噜噜……” 哦,天啊!我简直快昏过去了。这和那时候我们见到神龙王的情况完全不同。神龙王的威严感太过强烈了,反而没有现实感。当时我已经完全放弃了,所以反而可以说是感受到一股可以安心的威严感吧?然而,眼前的蓝龙可以说是压迫感胜过威严感,所以让我整个人感到非常不安。可恶。 蓝龙慢慢地抬起脚来。呃啊!卡尔,现在只要它一拳过来,你就会成为名叫卡尔的尸体了。不对,我也是,只要一拳,我就会变成叫做修奇的骨头碎片和肉团…… 蓝龙往后退了几步。 我好不容易站了起来。这才勉强挽回一点点自尊心。我看大家都是一副从死里逃生的脸孔。妮莉亚被闪电吓得哭了出来,蕾妮则是趴在妮莉亚的背上,倚靠着妮莉亚。妮莉亚是很怕闪电的。 “妮莉亚姐姐,没事了。结束了。现在没事了。” 这个嘛。现在真的没事了吗? 我一面用发软的手臂努力不让巨剑掉落下来,一面走向卡尔。 才不过是五六步的距离,我却觉得比从贺坦特到戴哈帕的距离还要来得更长,不过我还是勉强站到了卡尔的旁边。 卡尔的身体不停地抖动着。不过我当然也是一样。我对卡尔说:“我,我们要不要稍微退后一点?” “不,不行,尼德法老弟。那,那么,嗯,我们会看起来没,没有自信……” “啊,我知道了。可是,可是现在该怎么办?” 蓝龙大约向后退了五步。龙走五步的距离就让它霎时之间远离我们一百肘左右。可是它还是大得可怕。不久,吉西恩和杉森也走近我们旁边。我们四个人一起颤抖一起看着蓝龙。杉森靠近卡尔的耳朵,耳语着:“卡,卡,卡尔。怎,怎,怎么办才好?” “可,可恶,为什么每个人都,都要问我呢?我也不,不,不知道!” 此时,伊露莉张开了嘴巴。 呼,呼。好了,我们要拿她这个习惯怎么办?我们现在用已经死了的幼龙演这出人质剧,终究是很有限的。后面因为峭壁坍塌下来而被挡住去路,前方则是被蓝龙完全挡着。虽然不晓得我们是否能够有幸离开这里,但是就算逃得了,以后我们的余生大概都会被蓝龙追着跑吧(而且无疑的是,我们无法这样子活很久)。所以说,现在剩下的方法就是去向龙解释事实。我们都已经演出这出人质剧了,如果跟它说:“我们照实跟您说,这个小孩早就死了,不是我们杀死的。” ……这样说得过去吗?就算它相信了,但是蓝龙知道孩子死了的事实,一脚踩死我们这种微不足道的生物。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这么快就想得这么多。只不过是伊露莉开始说话,同时卡尔不再说话,这么短的时间,可是我却已经想了这么一大堆的想法。 “伟大的龙啊!” 伊露莉很平静地说道。庇佑精灵与纯洁少女的卡兰贝勒啊!这也未免让人觉得太夸张了吧?为什么精灵就连在龙的面前也会这么慢条斯理地说话呢? 蓝龙低下头来。虽然我是很想抬头看,但它的眼睛是那么炽热地燃烧着,我不敢抬头看它。于是,我转头看着伊露莉。 伊露莉慢慢地走向前去。她经过我旁边的时候,我可以清楚看到她头发荡漾的模样。她看起来很像是夜之女王。我真的很糟糕耶!竟然在这种情况之下还想这些事! 伊露莉站立在蓝龙的前面。 她那头像是黑色瀑布的发丝滑润地倾泻而下之后,美丽地散开,让人感觉到一<u>http://www?99lib.net</u>股平静感。我们抱着一线希望看着她。她坚定不摇的态度使我们从不安之中跳脱出来。她的手臂稍微往旁边张开,用温柔的声音说道:“虽然幼龙早已经死了!” ……真不愧是精灵。 第七章 “快跑!尼德法老弟!抓住谢蕾妮尔小姐!” 卡尔松手让幼龙掉到地下,然后迅速转身,从找的前方跑开了。 “咦呀咦呀咦呀啊!” 我跑到了伊露莉的左边!在她的面前转身!再从右边钻出来! 我用右手一把抱起伊露莉的腰。伊露莉轻盈的身体毫无抵抗力地犹如向空中浮起,我就这样右臂抱着她的腰,拼了命地跑开。不是,是真的差点没命了。 “FiIebalI!”(火球术!) 亚夫奈德高声大喊,施展了法术。他施展的火球把挡在路中央的石块都给灼烧了起来。可是只有一些尘土和小石块向外飞散开来,石头却还是动也不动地杵在那里。真是没面子!杉森虽然看来似乎是想要跳过那颗石头,但是那并不是马匹们可以一跃而过的障碍物。此时我的眼前渐渐黑了起来。 蕾妮在距离我们稍远的地方,正缓缓地向我们这里走来。真是的!我还剩另一只手吧!要用左手去抱起蕾妮了!我一边用右手抱着伊露莉,一边向着蕾妮的方向跑过去。 此时,蕾妮把手举了起来。 “修奇。没关系的。不用过来了。” 嗯?什么跟什么啊?我在半路上停了下来。然后伊露莉也轻轻地用两手撑了一下我的手臂,轻轻地弹回空中,再缓缓地落下地来,站在原地。伊露莉和蕾妮一样,都静静地站在那里。 我往四周一看,其他人竞也是站在原地,嘴巴张得开开的在看我的背后。我背后有什么东西吗?我慢慢地转过头去。 “唔……唔唔……唔……” 蓝龙正站在被丢在地上的幼龙前面。它(或是她?在龙的世界里,对所有的幼龙来说,它们的父母都是很独特的。虽然无法得知是龙妈妈还是龙爸爸,嗯。反正我不会有用女性第三人称来称呼它的念头)伸长了脖子,正望着天空流下了哀痛的眼泪。 叫声听起来虽刺耳却又很优美。和狼等等其他的猛兽的嚎叫是不一样的,那叫声又清朗又响亮。 “晤噜噜噜噜……” “唔噜噜哈噜……” 杉森,吉西恩都杵着不动了。亚夫奈德刚才为了施展法术而合十的双手也慢慢地放了下来。 为了要给对方带来擦伤水准的伤害而拉紧弓弦的卡尔,也把弓给放了下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妮莉亚用两手掩住了嘴,杰伦特低下了头在祈祷。温柴半开着他那冷峻的双眼,朝其他的方向望去。 艾赛韩德则是用夸张的动作把他的斧头插回到腰际上。我好像是为了不去正视面前的这头蓝龙,才去注意这些细节的吧。而伊露莉是心平气和地抬头望着那头龙。 我看着蕾妮。 抬头仰望的蕾妮眼睛正在不停地闪烁着。看到她充满眼眶的泪水,甚至让人感到一阵晕眩。滑落。她终于掉下了一颗眼泪。接着泪水不断地落下。然而那头龙优美的哭泣声却没有断过。 “晤噜噜噜噜……” 蕾妮嘴巴微张。很难听到她说了什么,所以我把耳朵凑了过去。 蕾妮是在说:“……好痛苦。” “嗯?你说什么,蕾妮?” “心好痛。” “你的心好痛?” “那头龙……那头龙好痛苦啊。看到它痛苦的模样,我也很痛苦我一时之间害怕地看着蕾妮。蕾妮的眼里虽然不断地流出泪水,但我却可以证她的脸上是没有任何表情的。蕾妮竟然可以如此不带任何表情地哭泣着。我突然在一瞬间,体会到一件被我遗忘的事实,不,是一个虽然知道却没感觉到的事实。 就是蕾妮是龙魂使的这个事实。 嗯?悲呜声停止了。我转过头看着那头蓝龙。 蓝龙正低下头看着幼龙的尸体。它用嘴碰触幼龙的尸体,然后又用舌头去舔舐它。可是尸体就只是尸体。蓝龙突然张嘴大叫:“嘎啊啊啊!嘎啊啊啊!嘎啊啊啊!” 蓝龙使劲全力,扯开喉咙在咆哮着。我赶忙捣住耳朵,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砰,砰。其他人也和我一样,砰地倒地而坐,伊露莉也抢住了耳朵,双腿跪到了地上。但蕾妮却是一动也不动,还是站在原地。 “嘎啊啊啊啊啊!” 好似整座山都撼动了起来。我全身都在颤动。耳朵痛得无法形容,我虽然在咬牙忍耐着,但是脑袋瓜里还是不断冒出金星。眼前的景像是出现突然一片白晕,又突然恢复原状,反复交替着。每当恢复原状的时候,就会看到蕾妮原来的样子,不过一下子她就又变成了一个影子,就像这样反复交替着。而蕾妮还是像刚才一样,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流泪。 “嘎啊啊啊啊啊!” 那头龙做了最后一声咆哮,如同山林间的回响般地渐渐消失之时,它便无力地将头低垂了下来。在回响的声音完全消失后,我们便听到了呻吟。我重重地甩了甩沉甸甸的脑袋,努力想要再站起来。 可是双脚却一点也不听使唤。 那头龙在瞪视着我们一行人。 唧咽咽咽。这是什么声音?蓝龙紧闭着它的嘴在瞪视着我们,可是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刺耳的震动声。然后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变成了我们听得懂的说话声了;“你是祭司吗?” 是那头龙……在讲话吗? 我们抬头看着它。蓝龙纹风不动地直视着我们。我转过头去看杰伦特。 杰伦特举起了手,指着自己说道:“您是在说我吗?伟大的龙?” “很好。你是祭司吗?” “是的。我是德菲力的祭,祭司,我,我叫钦柏。伟大的龙。” “你会用复活术吗?” 复活?什么复活?杰伦特慌张地回答道:“那个,伟,伟大的龙。我看起来,那么,那么老吗?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说那种,那种强大的权能,是要年纪很大的祭司才可以使用的。” 蓝龙郁闷地俯视着我们。它突然露出牙齿,大声吼叫道:“那你们不就是一群没用处的家伙了吗!” 咦!大事不妙了!那头龙生气了。蓝龙轻易地用它说话的声音就让溪谷动摇了起来,所以我们也没办法静坐在原处,身体跟着晃动了起来。 就在此时,之前一直跪着的伊露莉站起身来向前走去。 伊露莉站到蕾妮的背后。她搭着蕾妮的肩膀,小心翼翼地把蕾妮拉到胸前抱住。蕾妮不断地在掉泪。伊露莉不忍心看到蕾妮一直掉泪,于是把她抱在怀里。 伊露莉抬起头,看着蓝龙说话。伊露莉的声音和蓝龙完全不一样,她的声音像和绚的山风般微弱。可是听起来却和蓝龙的声音一样,清脆有力非常清楚。 “伟大的龙啊。对于您的悲伤我们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 “给我闭嘴。” “伟大的龙……” “是谁下的毒手!” “什么?” “是谁下的毒手!是谁有那大的胆子,竟敢杀害幼龙!决不是你吧!精灵没有理由杀害龙的孩子。但是现在这个尸体就躺在这里,你们一定有看到那个凶手的模样吧。感谢你们的眼睛和嘴巴吧!你们现在还能活着的原因,就是因为你们还有一双可以确认凶手的眼睛,和可以说出凶手是谁的嘴,快说,到底是谁下的毒手!” 即便是因为愤怒而几乎到了发狂的地步,这个伟大的种族却仍是能洞察事理的。龙毕竟是龙。蓝龙继续发疯似的大叫:“又不能使用复活,又不会回答我的问题,那么你们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了。现在就杀了也没关系的一堆垃圾!但是你们还是快用你们的嘴来救自己活命吧!快说!” 卡尔深吁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说道:“那,那么如果照您的指示禀报的话,那我们……” “给我闭嘴,你这个人类!” 我实际感受到所谓震耳欲聋的感觉。蓝龙高声吼叫的声音真的快让全身都痛了起来。蓝龙大叫的声音,好像要把溪谷都震碎了。 它大叫说道:“我早知道你们这种家伙奸诈无比,但是你竟然胆敢威胁我!” 卡尔二话不说闭上了嘴。 “你们这种家伙居然敢向龙要求些什么!我问什么,尽管回答就是了。快说!你们全都会说话吧!!难不成要在你们说出来之前,我一个一个杀鸡吓猴给你们看吗?” 然后蓝龙便马上开始扫视我们。咦?难道它是在挑先从谁开始下手吗? 此时蕾妮推开了伊露莉的手臂,缓缓地向前站了出去。蕾妮,我的天呀。蕾妮?蕾妮想干嘛呀!站出去就死路一条了呀! 我们全都僵在那里。蓝龙则没有做出其它的动作。蕾妮像是用了一辈子的时间走在我们和蓝龙之间那段距离不算太远的路上。蕾妮走到我们和蓝龙的中问之前,我到底呼吸了多少次呢? 蕾妮像是快要哭出来地说道: “我希望您不要再伤心了。” 蓝龙俯视着蕾妮。两边耸立着直挺挺的峭壁,而在以峭壁与峭壁之中所见到的天空做为背景,一名不知道蓝龙稍微用点力便可以把自己给吹跑的瘦弱少女站在一头默默注视着她的巨型蓝龙面前,整个景像如同一幅画般。 蓝龙说道:“你是龙魂使吗……” 蓝龙抬头看了一下天空。它在喃喃自语地说着:“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在这里出现龙魂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已经过了三百年约定的期限不是真的吗……” 蕾妮好像无法完全听懂蓝龙所说的话。蕾妮只是一径地一边啜泣一边说道:“不要难过了。拜托,拜托你不要哭了。不要再伤心难过了。不要让天空流泪了……” 蓝龙静静地弯着身子看着蕾妮。 “你不要想去支配我的情感,拥有龙魂使命运的少女啊。” 蕾妮合上了嘴,仰望着蓝龙。从天空的远方,还不断地传来蓝龙的话语。 “我……我是基果雷德。” 基果雷德?奇怪了。好像在哪儿听过的名字呢?我看到吉西恩抽动了一下。但是我的脑袋里却没有时间去想这个问题。蓝龙站在原地,无言地倾泻出一股忍耐许久的哀痛,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我却强烈地感受到生命被缩短了一般。 不久后,基果雷德开口说话了! “拥有龙魂使命运的少女啊,你说说看吧。这件事对龙来说是宿命的誓约,我是不会拒绝的。你愿意接受吗?” 由于脑袋处于极度混沌的状态,我一时之间听不懂基果雷德所说的话。接受?它说接受?这是什么意思?这个时候亚夫奈德用沙哑的声音低声喊叫道:“是龙魂使的誓约!” 一听亚夫奈德这样说,我也就了解基果雷德所说的话中之意了。 基果雷德现在是在询问题蕾妮愿不愿意成为它的龙魂使。是那头即使内心痛如刀割,也不会忽视宿命的呼唤的蓝龙基果雷德,现在正在询问蕾妮是否愿意成为自己的龙魂使。 蕾妮虽是一面不断地流泪,但仍是讶异地抬头望着蓝龙说道:“我,我是蕾妮。你是要我接受什么呢?” 基果雷德慢慢地低下头来,看着蕾妮。虽然它好像是低下头在观察蕾妮的模样,但是我一时间脑袋里闪过一个想法,觉得它是不是打算吃掉蕾妮当做宵夜,所以就发出了一声惨叫。 基果雷德观看了蕾妮一会儿,然后又凝视着已死去的幼龙。它看着幼龙的尸体,有好一段时间不发一语。它看起来像是在压抑着悲伤。 过了一会儿,基果雷德便又回复了它原本沉着的声音,对我们说道:“拥有龙魂使命运的少女蕾妮啊。你可以将我和人类连结起来。 在正常的死亡将你我分离之前,或是你和我两者的需求不同,必须分道扬镳之前,如果你可以执行这项任务的话,我会是你忠实的伙伴,也会把你为我连结的人类当做忠实的朋友。你愿意接受这项任务吗?” “不。不可以!” 卡尔突然一个箭步向前冲,大叫出这句话来。原本在看着蕾妮的基果雷德,温柔的眼神瞬间喷出火花来。好像是好不容易才压制下来的愤怒又再度爆发了。 “你竟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大吵大闹!” 噗嗡嗡!呃啊,真是的!基果雷德那只巨大的蓝脚就从我们的上方一踩而下。卡尔被那股吓人的气势给震慑住,连躲都没躲,竟然呆呆地站在原地。怎么可以这样,不行! 匡匡匡匡! 我本来不是这块材料的。嗯。我想过我不是。可是,我还是做出了我认为我不会做出的行动了。 我向前跑,用力踢开了卡尔,将双臂举到头上。 我用双臂挡住了从天而降的基果雷德的前脚。一瞬间头冒金星,眼前一片自光。隐隐约约从远处传来膝关节散成碎片般的痛楚,甚至令我怀疑那是不是我身上的一部分。我大概有一边的脚是脆着的。嘴里好像含着什么东西。可恶,我嘴角在流血吗? 我这时候的感觉是太阳穴像快要爆裂开来,眼中燃起了熊熊怒火。我费力地抬起了头,果真是什么都看不到。我现在用两手撑住了蓝龙的前脚。我向下一看,跪在地上的膝盖埋进泥土里大约有一根手指头的深度。难怪我的膝盖好像要裂开来了一样。 在远方,重心不稳的卡尔也费力地转过了身来大叫道:“尼德法老弟!” 我的名字的第二个音节没有那么长哦,卡尔。应该把重音摆在第一个音节。 “混蛋,修奇,你这个疯子!” 是杉森在大叫。哼嗯。不会给我一个称号就好了啊。我现在是动弹不得。上面压着基果雷德前脚的重量,所以我的身体上可以做动作的部分只有几个跟头部相连的器官,也就是眼睛啊,嘴巴啊,脖子啊等等。 基果雷德突然把脚抬了起来。我到目前为止还没倒下去,是因为基果雷德压住我的关系,那它把脚抬起来的话会怎么样呢?全世界开始向旁边倾斜了起来。哦?怎么会这样?这个世界怎么会向旁边倒下去呢? “修奇啊!啊啊啊!修奇!” 是谁一直这样奇怪地叫着我的名字?我向旁边倒下的同时,双臂在胸前合起,不断颤抖。这个感觉真的太强烈了。手其实是没感觉的。大部分的痛楚是从肩膀传来的。我无力地倒下之后,在地上挣扎蠕动着。 我听见有人向我跑来的脚步声,还有一些发疯似的,吵成一团哭叫的呐喊声。有人把我拖拉了起来。嗯,照这个粗鲁的手段来推测。 一定是杉森没错。我被杉森抱着,身体在颤抖。眼前一直不断出现杰伦特旋转着的脸庞。杰伦特。你不会头晕吗?嘻,嘻嘻。 “哦?这家伙在笑呢?他八成疯掉了。” 是艾赛韩德的声音。然后我看到了站在艾赛韩德后面,一脸忧心地看着我的亚夫奈德的脸。 “喂,修奇!还可以吗?看得到我吗?知道我是谁吗?” “啊,啊。啊。你是……好久不见了。爷爷!您过逝后第一次见到您呢。” 亚夫奈德一脸迷惑地看着我。杉森嗤嗤笑着说:“看来没啥大碍了。” 我脖子好像断掉了一般,但我是稍微费力地转了一下头,看到了穿插在人群中,扶着卡尔行走的吉西恩和妮莉亚。但是基果雷德呢? 蕾妮呢? 是基果雷德的说话声。 “真是个勇敢的少年啊。我向你致上敬意。” 唔哇,好爽!向我致敬?太爽了。可是如果你是向我刚刚差点散成碎片的手和腰致敬上敬意的话会更好呢。结果反而是杉森在替基果雷德对我的手表示敬意。 “让我看看,手没事吧。” “嘎啊啊啊……啊!” 呃啊,呃啊!这个疯子食人魔!痛到我连叫都叫不出来了。杰伦特祈祷的模样渐渐地模糊不清了。我快要昏厥过去了。各位,我要暂时昏倒一下再醒过来,等我醒来的时候请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在做梦。不,全都忘掉算了。我现在要小睡一下,等我醒来时,我要父亲在旁边看着我,而且要听到在早晨的鸟呜中大喊大叫的杰米妮的声音。 “修奇呀,我们去摘蜂窝!” “去摘蜂窝?你脑袋清醒一点好吗。” “嗯嗯。你去摘蜂窝,我来吃蜂蜜。咦嘻嘻嘻嘻!”那是当然啊。这样才这正常嘛。那才是贺坦特领地蜡烛匠候补尼德法早晨一睁开眼所应该听到的话嘛。那么!那么现在就先昏睡一下吧…… 真是可惜,连昏睡都没办法。杰伦特一结束祈祷,我身上的痛楚就开始慢慢消失了。全身有一股舒畅的感觉。 “还好吗?” “怎么一切都还是和以前一样?” 我在周围的欢呼声中起了身。艾赛韩德拍了拍我的背,妮莉亚则抱住了我。可是因为基果雷德站在我们面前,大家的欢呼不敢太过嚣张。我们再一次畏惧地看着基果雷德。 蓝龙基果雷德怒视着卡尔,严峻地说道:“那名少女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所以她还不是我的龙魂使。而你竟敢在龙的对话中插嘴,真是个该碎尸万断的家伙!你去谢谢那个少年的勇敢吧。我基于对那少年的敬意,就暂且放过你!” 卡尔在吉西恩的扶助下,静静地向后退,然后吃力地说道:“对不起。伟大的龙。可是你可以让我给那名少女一些意见吗?” “你这个混蛋!” 卡尔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脚步,没有跌坐到地上。所以是一副跌跌撞撞的模样。 “你这傲慢自大的家伙!意见?这是龙和龙魂使之间的对话不可能接受第三者的意见的!你一点都不珍惜你那条卑贱的性命吗?非得杀了你,你才会闭上嘴吗?” 卡尔吓得脸色发白。但是此时蕾妮说话了:“伟大的基果雷德。请您让卡尔叔叔说完好吗。拜托你。” 然后基果雷德便默默地看着蕾妮。卡尔再度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地说:“伟大的龙。拜托您。请不要以您的贤能来对我们这些愚民做判断。我们是愚蠢又可怜的生物。所以请您体谅我们为了要弥补彼此的先天不足,必须要互相做沟通建议的。您,您的大恩大德我们不会忘记的,请您高抬贵手吧!” 基果雷德没有回答。可是他突然抬起头来,眼光故意避开了我们。卡尔当做是它默认了,于是就小心地走向蕾妮。这中间他也有几次在偷瞄基果雷德的动向,不过基果雷德仍是避开我们不往这里看。卡尔低声地说道:“蕾妮小姐。” “是的。卡尔叔叔。” “不要答应它。” “什么?可是……” “你必须要成为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才行。我们是为了这个原因才一路把你带到这里来,也打算带你继续走下去。” “啊?啊。是,是这样子的啊。” 此时亚夫奈德很快速地插嘴说道:“等一下,卡尔。万一蕾妮拒绝的话,那么那头龙就和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了。那样的话,说不定它会因为愤怒而一次把我们全给宰了。对那头龙来说,我们是死在何时都无关紧要的微小生物。再加上蓝龙很残暴,而其幼龙的尸体就摆在它面前。” “可恶……!” 卡尔一脸地无奈。其他人也是相同的表情。怎么到处都是这种令人头痛的事呢?杉森眼里冒出火花般地说道:“我们不是全活就是全死。蕾妮小姐。别担心就拒绝它吧。我会拼了这条命保护你的。” 但是卡尔乍舌说道:“这可不是屠龙者会出现的那种古老传说,费西佛老弟!” 卡尔的表情转为沉痛的模样。蕾妮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环视着四周,不一会儿,蕾妮的脸上出现了下定决心的表情。蕾妮咻地回过头来看着基果雷德说: “那个,伟大的基果雷德。” 正看着幼龙尸体的基果雷德,叹气似的回答道:“说吧。” “如果我拒绝的话,你会把我们都杀了吗?” 我们一下子绷紧了神经,等着基果雷德的回答。基果雷德冷淡地说道:“你拒绝的话,我就和以前一样,是头自由的龙。和你们之间没有友谊的义务存在。” 我懂它的意思了!那家伙打算要杀了我们啊! 此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我一转过头,才知道是吉西恩。吉西恩一定会讲些稀奇古怪的话吧?吉西恩大声喊叫道:“你怎么会是一头自由的龙!” 哦?吉西恩,你到底在说什么呢?基果雷德用它巨大的脖子向吉西恩的方向挥了过去。看到那种巨型的脖子在快速地挥动的模样,简直会让人吓破胆。 “如果基果雷德就是你的名字,那你就是拜索斯王国的龙!就像卡赛普莱一样,你是属于国王的龙!” 吉西恩到底在说些什么?他举起端雅剑指向基果雷德说道:“你!你明明就有托尔曼·哈修泰尔当你的龙魂使!所以你怎么会是一头自由的龙!而且我要问你们,你怎么会出现在杰彭战场以外的地方呢?” 托尔曼·哈修泰尔?哈修泰尔……基果雷德? 等一下,等一下。让我想清楚。在大暴风神殿里,没错。就是这样。哈修泰尔家的托尔曼,我明明听过。他不是正在与杰彭之战的前线上吗?托尔曼是史上以来最弱的龙魂使?难,难怪,这样说来,那基果雷德就是有龙魂使的龙啊。 可是那头龙现在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呢? 基果雷德看着吉西恩。它突然歪着头说道:“你……好像在哪儿见过。你是谁?” “你见到我的时候,我还很小呢。和现在的样子不一样了,但应还有一点小时候的模样在吧。” 基果雷德再度低下了它那巨大的脖子,往吉西恩的方向伸过去。 吉西恩吓得奋力举起了端雅剑,可基果雷德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念头。 只是默默地看着吉西恩的基果雷德说道:“原来是这样啊。我大概猜出你是谁了。你是那个蠢蛋王子吧? 你们人类真是长得好快啊。” 现在如果爆笑开来的话可不行。可是我真的好想笑耶。吉西恩一脸不悦地说道:“你记得我的话,那你就回答我们,来说服我这个拜索斯王家的子孙吧!国王的龙!” 基果雷德露出了牙齿咆哮出来。可是那个模样就像是在笑的样子。 “你在对谁下命令!” 咦啊!突然从右手边有个什么东西开始动了起来。那个东西一下子就从我们头顶上闪过去。扫过去的风差点要把我的头发给拔光了。嗡嗡嗡!基果雷德的尾巴扫过我们头部上方,打到了峭壁上,整座山都晃动了起来,轰隆! 今天真是个连做个最简单动作,比如说像是好好地站着,都没法儿做的日子。我整个人趴在地上,一边摸摸鼻子,一边抬起头向旁边看过去。旁边的妮莉亚和我差不多,也是趴在地上。嗡嗡嗡。被基果雷德尾巴打到的峭壁,纷纷哗啦啦地落下了石子。 在我稍前方的吉西恩正尽力使自己跪下来。可是他连下巴都在不断地颤动了,看来似乎快不行的样子。吉西恩把因为流汗而黏到脸上的发丝粗鲁地拨开来。 基果雷德讲话的声音如雷贯耳,它只要一讲话就跟打雷一样。 “你竟敢对我下命令!你说我是国王的龙?这是什么鬼话!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 “你,你说什么?你解……解释看看。” 基果雷德提高音调说道:“龙和龙魂使是可以在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分道扬镳的。我想离开那个现在已远离我的小子,是在和那小子订下契约的时候就决定的事!宿命的残酷就是从全身皆被拘束的时候开始的!一直到我有了孩子之后,我就每天都要求他离开我……” 基果雷德突然停了下来,忧伤地看着幼龙。我们一时之间也就以肃然后起敬的表情看着眼前的这幅景像。基果雷德又再度开口了。 “可是那家伙在都没同意,所以那时候我也一直无法离开。” 卡尔讶异地开口说道:“托尔曼·哈修泰尔没有答应的话,是无法离开的呀。可是你是说那个时候吧。那么现在呢……?” 基果雷德沉郁地说道:“当然那家伙最后同意了。所以我才可以带着我的孩子远离那场举世无双的愚蠢行动——人类之间的战争。我虽然仍是有些反感……可是比起任何事情,没有一件事像让我那珍贵的孩子……不要目睹人类之间无意义的自相残杀更令我高兴的了。” 基果雷德仰望天空,咆哮说道:“宝贵的时间会让这一切很快地过去!优比涅与贺加涅斯的女儿——时间!这不是太残酷了吗?” 我的耳朵快要受不了了。一个用说话声音就可以让大地鬼哭神号的生物竟然讲了这么长的长篇大论。真是的。基果雷德眼神里燃烧着火焰,俯视我们说道:“杀害我的孩子的凶手一定是人类。错不了!” 哦?哦?有股毛骨悚然的气氛。 “我到底该怎么处置你们!如果那名少女拒绝我的话!我到底该怎么处置你们这种骄傲自大,用双足站立,胆大妄为地仰望天空的这些奸诈的家伙!” 基果雷德用可怕的眼神怒视着我们,又再次大叫道:“如果她拒绝的话!” 可恶!人受到压迫的时候,怒气是会爆发的!我拔出了巨剑,嘴里忍不住冒出了咒骂它的话来:“如果蕾妮拒绝的话!我也没有义务与你保持友谊了!我这自由的人类就可以杀了你这只超级肥大的蜥蜴了!” 基果雷德俯看着我。那大概是龙啼笑皆非的时候做出的表情吧。其他人看来也都似乎下了决心。妮莉亚一边颤抖,一边举起了三叉戟。 “我不是一个人孤单地死去,就很幸运了。” 艾赛韩德果然也是拿起战斧挥砍说道:“祖先们在地底下,一边和龙对峙,一边造出了美丽的洞窟。而现在我这不甚聪敏的后代子孙身上,正流着祖先的血液啊。” “我这短暂的一生如果能够华丽地结束,也是不错的。” 亚夫奈德像是万念俱灰似的讲出了这句话来。而杰伦特却完全相反,他一副兴奋异常的模样,简直高兴得不得了。哦,我的天啊,怎么会那么高兴。虽然他是何时结束生命都无妨的德菲力祭司,但是这也太……反正他就是兴奋地说道:“在细菲亚潘岭,杰伦特之毁灭。这会成为一首歌曲流传下去的。真是的,可恶!太可惜了,没有目击证人啊?” 温柴瞪着我们,露出牙齿大叫道:“你们这些北方的疯子!” 可是他仍然是用力地握紧了长剑。 卡尔一脸慌张。他看了看我们,非常惊讶的样子。但是在他向到现在还在烦恼要说什么才好的杉森说话时,我便笑了出来。 “费西佛老弟。蕾妮小姐拜托你了。我们可能会走向不归路。 请你尽全力安全护送蕾妮到褐色山脉。” “卡,卡尔!” “我不接受反对意见。费西佛警备队长!我是贺坦特领地的全权代理人。蕾妮小姐如果到达不了褐色山脉的话,全大陆都会毁了。 你是我们之中动作最迅速的,我才对你下达命令。” 然后卡尔举起了弓。杉森开始霍霍地磨着牙。蕾妮双手抢着嘴,不知所措的基果雷德竟是一副无言以对地,俯视着我们说道:“你们这些卑贱的脑袋居然都疯狂了,还真是可怜。” 呃。那家伙难道不对我们这种具有舍命战斗精神的人表示一下敬意吗?蕾妮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看了看四周,摇了摇头。然后突然大叫道:“不。不可以!” 我们都拿武器瞄准了基果雷德,此刻却只好讶异地望向蕾妮。 在惊吓之余,谁也没想到要拦她。蕾妮开始涛涛不绝地大声喊叫道:“那个,我接……” “蕾妮小姐。” 阻止蕾妮的是一直到现在为止都默默无言的伊露莉。 她慢慢地搭士蕾妮的肩膀。蕾妮停止说话,抬起因泪水而糊成一团的脸看着伊露莉。伊露莉对她说道:“那些人为了护送你到褐色山脉,赌上自己独一无二的性命,你拒绝的话,他们就只是遇上了没有主人之龙的生命体。所以他们都会死。但是你不用担心这件事。” “什么……什么?” “你答应的话,也是害了你所爱护的他们。我是在大迷宫学到这件事的。不,事实上是之前和他们一起相处学习到的。” “伊露莉姐姐。” “你想想看,那些人是为了某种因素才到伊斯去找你,然后再从永恒森林,大迷宫一路跟着你。他们并不是想要一边保住性命一边在追踪你的。虽然你很难下决心,现在这种状况下,最好的回答不是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在那里的吗?” 蕾妮茫然地仰望着伊露莉,伊露莉给了她一个微笑。 蕾妮再度转过去。她头看了一下基果雷德,基果雷德也在俯看着她。蕾妮顺了好几次呼吸,才好不容易开口说道:“那个,那个,我现在正在寻找另一只龙。” “我也听说了。所以呢?” “所以,呃,所以……” 蕾妮又再次断了话,看着我们大家。我要是脸上挤得出一个笑容的话就好了。 “我,那个,对不起。虽然我要说的,您听了也许会火冒三丈……” “你说吧。” “也就是说,呃,我已经想过一段时间了。我晚上睡在毛毯里的时候,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在妮莉亚姐姐背后骑马的时候,我已经想过成为一名龙魂使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静静地看着蕾妮,紧张的心情现在平缓了下来。没错。蕾妮才是当事者。我当然是把她做龙魂使,也从未对这件事有任何怀疑。 我关心的只是要如何将她送达褐色山脉罢了。但是蕾妮毕竟和我不同的啊。她继续说道:“这些人带着我走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跟我说这些事情:如果控制了龙,就可以得到一大笔钱,就可以建立一个国家等等,他们从未告诉我。就好像并没有任何期待的样子。所以当时我也一直不知道身为一名龙魂使到底有什么意义。” 蕾妮稍微调整了一下喘息的呼吸,继续说道:“他们就只是要将我带却和一头名叫克拉德美索的龙会面后,便完成了他们任务似的。所以我当然也就这想哕:“原来什么事都不用做啊,我一点也不重要嘛。”’基果雷德默默地低头看着蕾妮。蕾妮好似呼吸困难,心跳加速地说道:“可是我现在知道了。不,我了解了一件事了。他们是要舍命来完成这件事的。所以,所以这件事一定非常重要。也就是我这个小丫头想都想不到的那么重要的事吧。” 蕾妮最后像是振臂一呼,急切地喊叫道: “那个,所以,我没办法,没办法成为你的龙魂使。但是也请你不要杀了他们。” 太棒了!蕾妮,如果你答应我的话,我真想亲你一下呢?战斗预备!现在只要随便谁说出一个攻击信号,我就会拼了命向前冲去。 现在肌肉的紧张感都已经消失了,只有心脏在噗通通地跳着。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烧到咽喉,在脑袋里头飘来飘去。要好好呼吸,好好呼吸。我尽量轻轻地捡起了巨剑。要瞄准哪个部位刺呢?嗯。它那么大只,多的是地方可以攻击呢,好吧。其实怎么攻击,它都不会担心流血的吧。 基果雷德说话了:“你说完了的话,那换我来说吧。” 好啊。要开始了吗?修奇在细菲亚潘岭之毁灭,有了一个好帅的开头啊。 “到底是谁杀了我的孩子。你们只要说出口,我就会好好地送你们走的。” 就是现在,突击!不不,停!停!等一下,它刚刚说什么?要好好地护送我们? 我们慌了一下,看着基果雷德。现在基果雷德是在对我们提出建议吗?它不是要把我们碎尸万断后,找出事实的真相,而是郑重地开始和我们进行交易吗?它在和我们这种微不足道的生物打交道吗?卡尔放下了弓,说道:“您,您这样说的意思是蕾妮——” 卡尔没法儿把话说完因为妮莉亚像个装满了水的水袋在瞬间膨涨爆开似的脱口说道:“是里奇蒙!那个巫师!是黑衣巫师!也就是叫做巫妖的里奇蒙!不不,是叫做里奇蒙的巫妖!哎!反正他叫里奇蒙,大概绰号就是巫妖吧!就是巫妖!巫妖!巫妖!” 所有人(精灵,矮人,也包括龙)的视线都集中在妮莉亚身上。基果雷德发出了轰轰雷声说道:“到底是几个人?” 妮莉亚害怕地小小声说道:“是巫妖……” “他是谁?” “他是巫师。那家伙突然把那只幼龙丢在我们面前就飞走了。 他想嫁祸给我们……” “往哪个方向飞的?” “那边,那……一边。” “我知道了。现在你们没事了。” 基果雷德的头咻地移动了一下。它看着掉在地上的幼龙尸体。 掉在地上的幼龙尸体突然慢慢地开始向天空升起。 就好像和煦的山风吹过,将地上的落叶吹起飘浮在空中翻转一般,幼龙的尸体缓缓地升起,一直升高到基果雷德头部的高度才停了下来。幼龙向空中升起的同时,由空中落下的泪珠也一滴滴……有一件事我非常肯定。龙是一种知道泪水为何物的生命体。我现在好像可以相信克拉德美索使中部林地成为一片荒野后,飞向红色山脉时。一边飞一边流泪的故事了。 然后基果雷德的翅膀开始慢慢地移动了。 慢慢地移动,缓缓地盖住了夜半天空的翅膀,好像永远也伸展不完的翅膀在完全张开来之前,我连吸一口气都没办法。最后基果雷德的翅膀终于盖满了峭壁上方的整片天空了。 狂风强袭。然后基果雷德开始向空中升起。伟大的龙啊!你们到底!到底是如何将施慕妮安都搞得神经兮兮的呢?那样的庞然大物竟然可以按自己的意思从地面升起。无论如何,基果雷德简直违背常理地向空中升起。它升起的时候,幼龙的尸体果然也一起升了上去,我们也被卷起来的风势吹得摇摇晃晃地站不住脚步。马匹们也开始嘶鸣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基果雷德升到了溪谷的上方。在空中暂时停住的基果雷德向下俯视了我们一下,然后突然传来它的说话声音: “少年,你给我的封号,很有趣呢。” 我一边起了鸡皮疙瘩,一边脸红了起来,这感觉真是奇怪。基果雷德轻轻地笑道:“哈哈哈哈……” 基果雷德一笑完,便开始往里奇蒙消失的方向飞去。在那一瞬间,它的眼中充满了可以把夜半天空给染红般的火焰。然后它的咆哮声也响彻了云霄。 “我敢保证!黑衣巫师一定会被我基果雷德给宰了!连优比涅和贺加涅斯也救不了他!” 不久后,那庞大的身躯已经越过峭壁,消失不见了。但是它震天嘎响的翅膀拍动声音,持续震动着溪谷好一段时间。可是那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了穿梭在溪谷间的风声了。寂静无息的夜半。 “它走了呢?” 杰伦特说道。不晓得为什么,他好像有点惋惜的感觉。 “走掉了。” 艾赛韩德如是说。有一种解脱了的味道。 “走了!” 这是妮莉亚。妮莉亚马上快速地抓住杉森的手,开始转圈圈,跳起舞来了。 “走了!走了!得救了,我们得救了!呃哈哈,哈,呃哈哈哈!” 这是其他人兴奋地大喊大叫的声音。全部的人像发了疯似的开始开怀大笑。伊露莉搂着蕾妮的肩膀,蕾妮投进伊露莉的怀里,咽咽地哭泣着。 “我以为,我以为我们死定了!晤哇哇哇!” 卡尔低着头在做深呼吸。吉西恩擦拭着前额,把剑插了回去。 亚夫奈德用两手撑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地吁了一口气说道:“呼。得救了。呼唔唔。” 走了!蓝龙就这样子走掉了,呀呼!我抓着艾赛韩德的手,唱着不成调的歌曲,跳起舞来。 “城外水车磨坊,嘿咻嘿咻,推磨声真大,哼嗨……”我虽然乱唱,不过没啥关系的。因为艾赛韩德红着一张脸,竭力嘶喊着完全都听不懂的矮人歌曲,所以我唱的歌别人根本是听不到的。得救了! 再次让艾赛韩德骑上马准备出发真不是一件普通麻烦的事情。 因为什么他兴奋的程度让我们怀疑逃过龙的威胁生存下来的矮人一唱起歌来,是不是一定要唱一百首才肯罢休。反正我们是好不容易才让他安静下来,再次准备横越细菲亚潘岭。虽然出发前发生了一场小事故,也就是一直到骑上马都还在唱歌的艾赛韩德,在马儿一出发时就不小心跌下马,不过总还算是个顺利的出发。 虽然大家因为笑得太厉害有些精疲力尽,不过就单只是我们活了下来这件事就足以让我们振奋起精神,策马加鞭出发了。杉森一副坏心眼的模样说道:“里奇蒙那家伙,自食恶果了吧!他会被蓝龙不断追捕,也就没空来烦人了吧!” 大家全都愉快地笑了出来。马儿缓缓地行进,卡尔对吉西恩说道:“真是太幸运了。” “是啊。没错。因为它竟会替我们这种微不足道的生物着想,以理性来对待我们这件事也太令人惊讶了。” “是的。可是有一件事情说不通。基果雷德居然成为一头自由的龙,真是有些奇怪呢。” “是啊。我完全无法理解。托尔曼为何要放弃那个契约呢?” “如果不是双方都同意的话,那契约是不可能更改的,不是吗? 以基果雷德的情况来说,若按照它刚才所告诉我们的,它不仅只是讨厌自己被一名资质弱小的龙魂使束缚住,好像它也是为了那名弱小的龙魂使,宁可让自己成为一头自由的龙。但是托尔曼为什么会答应呢?在与杰彭之战的最前线,是不能以自己的意志来决定放走那头龙的啊。” “是的。就算他内心也许接受了基果雷德的请求,在战场的指挥官是没有理由答应的。真的很奇怪。” 哼嗯。真是件奇怪的事情。基果雷德应该是头在战争最前线的龙,怎么会变成了一条自由的龙,又莫名其妙跑到这里来呢?为什么托尔曼会放它自由呢?吉西恩突然看着从后方走来的温柴说道:“喂,温柴。杰彭那里对基果雷德的评价如何?” 温柴沉郁地看了一下吉西恩,一口气说完:“只要听到基果雷德要来突击的情报,就会进入第一级的紧急状态。但是它并不常出现。” “它不常出现?” “我主要在拜索斯内部活动,无法得知详细的情形。但是我听说基果雷德并不是那么尽力地打这场仗。龙可以飞在空中,也能喷出闪电来。要跟上它的移动速度来准备反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到目前为止,杰彭和拜索斯的战力都还是不相上下,光是从这件事也应该看得出大致情形吧?” “哼嗯。那也没错。基果雷德确实是没有尽力在打这场仗。” 吉西恩点点头。但是他讶异地说道:“可是如果只是因为这样,托尔曼就放它自由?那也说不过去。” “那个……会不会是偷偷放它走的?” 我一问,卡尔和吉西恩都转过来看我。 “那个,想想迪特律希·哈修泰尔,那个曾是卡赛普莱龙魂使的少年。那名少年曾因卡赛普莱肚子饿在半夜跑到山里去找食物,跟这种情况不也是很类似吗?龙魂使是非常爱护龙的,不是吗?所以说托尔曼·哈修泰尔搞不好也是对基果雷德于心不忍,所以……” 卡尔笑了出来。 “是吗。原来你是那样推理的啊,尼德法老弟。但是半夜到山里找食物,和故意让基退出战争前线,两者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这话也没错啦。” “从战争前线退出?不可能的,尼德法老弟。那实在太奇怪了。 虽然旁边死了那么多士兵,但龙在那种状况下也不用担心会死亡,怎么会有人只因为它讨厌打仗就让它退出呢?实在太不合理了。” 我搔了搔头皮,转过去看了一下骑着理选的伊露莉。 伊露莉似乎陷入了烦恼。难道她没有因为活下来而有一丝丝的喜悦吗? “伊露莉,你的表情好怪,怎么了?” “什么?啊,我只是没听到他的其他名字,感到有些可惜。” 其他的名字?呃,原来如此。没错,这个部分的确没确认到。里奇蒙过去是用什么名字呢?呃啊。令人烦恼的事还不只一两件呢。 “以后再烦恼吧。嗯。我们活了下来,应该要很高兴的,不是吗?” 伊露莉笑了一下。但是过了一会儿,她又露出陷入沉思的表情。 从山谷出来,经过两旁都是森林的道路时,伊露莉突然提高了声调说道:“那个,各位。” 我们的视线全投向了伊露莉。伊露莉冷静地说道:“那个,我必须向各位道别。” “什么?” 杉森大叫了出来。呃,哦?她在说什么?杰伦特瞪着圆圆的眼睛,妮莉亚则是张开了嘴巴。 “伊露莉姐姐?” “呃,谢蕾妮尔小姐?你突然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 伊露莉看着我们大家说道:“我想去追里奇蒙。我必须去确认他到底是谁。” 卡尔当场皱起眉头说道:“你认为里奇蒙会是亨德列克吗?” 亚夫奈德张大了眼睛。吉西恩和艾赛韩德也露出惊讶得不得了的表情。 “呃,什么?他是亨德列克?你到底在说什么?” 亚夫奈德这么一问让卡尔有些难堪。这可不是简单两三句话就说明得完的。 “我会再慢慢告诉你。可是谢蕾妮尔小姐。并不能单单因为他是巫妖这个理由,就认为他是亨德列克。” 伊露莉继续说道:“但也不能断定他不是。所以我要去做确认。万一迟了,里奇蒙被基果雷德杀害的话,那就永远都无法确认了。” “呃,真是的……” “万一他不是亨德列克的话,我会马上回来和各位会合的。” “我并没有权力干涉谢蕾妮尔小姐的自由。反而应该要谢谢你一路陪伴我们,协助我们才对。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妮莉亚用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看着伊露莉。 “具的,真的要走了吗?” “是的,妮莉亚。因为这正是我开始旅行的目的。” “我懂了。哇……可是我不认为那个坏巫师会是亨德列克。” “在未确认前,我无法跟各位说什么。但是贺加涅斯总是将钥匙放在问题的旁边的。” “是神龙王说的吗?” “是的。” 伊露莉一一向每个人道别。杉森连话都说不出来,只简单地说祝她旅途愉快。艾赛韩德要她慢走,亚夫奈德对她说,才刚见面就要道别有些难过,杰伦特则是说下次再见。 我该说什么好呢? “祝你旅途愉快,耳畔常有阳光,直至夕阳西下。” 然后伊露莉马上就笑着说道:“祝你一路平安,归来时犹如出发,笑颜常在。” 然后伊露莉让理选转了身,说道:“要走了吗?理选。” 噗噜噜噜。咦嘻嘻!理选一点也不像是赶了一夜路的马儿。理选高高抬起前脚,马上就奋力向前奔去。伊露莉头也不回地往沿着峭壁边的道路走进森林里。过了一会儿,只听到马蹄啪嗒啪嗒的声响传来,到最后连那声响也无影无踪了。 在漆黑的暗夜里,伊露莉的身影瞬问就消失不见,艾赛韩德有点在抱怨地说道:“连头也不回一次。” “还会再见面的,所以离开的时候没必要拖时间。” 吉西恩回答艾赛韩德。艾赛韩德摸着胡子点点头。我拿出了油灯,往伊露莉消失的方向看去。虽然和四周一样都是黑漆漆的森林,但不知怎地,看起来就是有点不一样。 我咂了咂嘴巴,点上油灯。 “这不是矮人制品吗!是三百年前的设计啊!” 艾赛韩德大声地叫出来。啊,这个油灯是从大迷宫带出来的吧! 就在我们身后的东方天空染上一片蔷薇色的光芒时,也是我们连夜赶路,终于越过了细菲亚潘岭之时。 四周泛着一些蓝光的早晨,雾气像在梦境中流动着。而在雾气间偶尔会出现高大的赤松,一下出现一下消失,如此反复着。接触肌肤的早晨空气令人觉得湿润。 在雾气中行走的我们一行人,模样就像是幽灵般。啪嗒啪嗒的马蹄声消失在雾气中,渐渐越来越微弱。大家因连夜赶路的关系,看起来都很疲惫?蕾妮在妮莉亚的背后打盹,妮莉亚坐在蕾妮的前面打瞌睡,连载着这两个女生的黑夜鹰也是昏昏欲睡地在行走着。 过了一会儿,背后传来了一股热气。一转头,原来是在我们经过的细菲亚潘岭上方升起了太阳,太阳光正照在我的脸上。 我狮子大开口地打了一个人哈欠,向卡尔问道: “呵~欠,啊。可是那个人怎么会成为巫妖呢?” 卡尔好像暂时不想回答似的看着远方。然后他慢慢地,小心说道:“这个嘛……不就是因为害怕死亡吗?” “嗯。若依照路坦尼欧大王的话来说,也不尽然是如此吧。” 此时一直在打瞌睡的妮莉亚突然抬起头来,揉了揉肿胀的眼睛说道:“啊,那个。我昨晚要问你们没问成。呵~欠。嗯嗯,路坦尼欧大王说了什么?” 卡尔微笑着说道:“啊,是的。妮莉亚小姐。路坦尼欧大王是这么说的。” 卡尔一边笑,一边说了路坦尼欧大王的故事,但却是那位犯了美丽这种错误的夜鹰不知道的故事。 “节庆前的农夫可以加倍地努力工作。因为有约定好的休息。 对我们来说,因为死亡这约定好的休息,所以可以加倍地好好过日子。” “约定好的休息……死亡吗?” “没错。那是给我们人类的礼物。” 妮莉亚的头往两旁摇了摇,突然问道:“那么你是说,死亡是一种节庆咯?” 妮莉亚突然发出这种怪疑问,让卡尔笑了出来,他回答道:“如果说节庆是指我们让我们脱离日常生活,而且忘掉这一辈子的烦恼,连自己的存在也忘得掉的话,那么死亡也可以说是一种节庆了。” “……太难懂了。” 我一看到艾赛韩德难得地动了动他那双粗粗的眉毛,便笑了出来。然后我再一次转头,仰望着太阳升起的细菲亚潘岭。 妮莉亚喃喃白语地说道:“约定好的休息是什么呢……” 第一章 ……就连那位勇猛无比同时也是拥有无与伦比的智慧的战士——贤者杉森·费西佛也有一些可信的记录记载他有时会受助于他的年轻跟从者修奇·尼德法。然而,人们大多认为这些乃是不可采信的资料,因为更多人相信,修奇·尼德法只不过是位平凡的少年却能名留于世,这完全是因为伟大的杉森·费西佛见他可怜让他跟随着,而成名的。不过,我在此再度阐明许多古诗歌以及吟唱者的诗琴所歌颂之真理:最为贤明之人有时也会向最为愚蠢之人学习。而且这能够使他更呈贤明,并不会因此减弱其光芒…… 摘自《在风雅高尚的肯顿市长马雷斯·朱伯烈的资助下所出版,身为可信赖的拜索斯公民且任职肯顿史官的贤明的阿普西林克·多洛梅涅,告拜索斯国民既神秘又具价值的话语》一书,多洛梅涅著,七七〇年。第十二册十五页。 我回头一看,在我们身后弥漫着一大片仿佛像云般的尘埃。 在这广阔无边的荒野之中,那片尘云持续弥漫千肘之远。后方的尘云冲向天际之后,就变得越来越模糊不清了,可是在我们正后方所弥漫着的浓厚尘云却一直不停在蠕动着。看起来就像是尘云在追赶我们的样子。 “呀啊!喝,喝!喝!喝!喝啊啊!” “快跑!一口气跑过东部林地吧!” 这幅景象真是壮观啊。 在我们最前头的是一头健壮的公牛正在做前导。没错,是一头公牛。而在它上面则是坐着一个健壮的战士,正在放声吆喝着,提高气势。那是吉西恩和御雷者。御雷者正以稳健的步伐,雄赳赳地在大地上奔驰着。 而跟在吉西恩后面的,是一个身材苗条瘦长的小姐,以及一个带有初次旅行者的所有特征的少女,正坐在巨大的黑马上。那是妮莉亚和蕾妮,以及黑夜鹰。妮莉亚把长长的三叉戟紧紧地拿在马鞍旁边,背后载着少女,飘扬着一头红发在奔驰着,她的模样简直就像是传奇故事里的主人翁。 在她的旁边则是一匹巨大的马载着一个几乎健壮到可怕程度的战士,又载着着一个和战士相较起来可以说是身材纤弱的祭司,这匹巨马正在快速奔驰着,快得都已经看不清楚它的脚了。他们是杉森和杰伦特,以及流星。杉森大声高喊着,而听到他高喊的马儿们都像是受到马王召唤的恶魔,如疾风般奔驰着。 在他们后面的是穿着一袭白袍的巫师,他的脸孔看起来有些疲惫,但那却更增添了一份成熟之美。而在他背后坐着的则是一个矮人,他的脸孔虽然也洋溢着成熟感,但却带着害怕的发青脸色,因此大大减弱了他的成熟之美。他们一直奔驰而去。那是亚夫奈德和艾赛韩德,以及谢蕾妮尔……是这匹马的名字。这匹马是亚夫奈德从首都骑过来的马,真伤脑筋耶。他为什么总爱取这种名字呢? 在他们的右边,一位战士面带着像要刺穿什么的尖锐眼神,紧闭着嘴巴,他用缰绳驾驭着马匹,流露出一股刚毅的个性。那是温柴和移动监狱。然后呢,左边则是一个读书人面带着像是快被刺穿了的温柔眼神,他紧闭着嘴巴,一面努力不让尘土飞进嘴里,一面奔驰着。 那是卡尔和曳足。 而一直跟在一行人尾端的男子,要不要称他为‘抵挡住基果雷德前脚之人’呢?不管怎么样,因为传闻的速度太慢的关系,致使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威名远播整个大陆,其实他是一个已经拥有英雄的所有资质,但还未出名的战士。他正骑着一匹曾经如狮子般凶悍,但驯服之后却像绵羊般温顺,拥有高贵仕女之名的勇猛马匹! 啊!可恶!就算这样说,我心情还是不怎么好!因为我是骑在最后面,一行人所扬造出来的尘土全都跑进我嘴里了,我们一行人的马所拉出来的屎也全都掉落在我面前! 视野所及之处全都是地平线。我们一个早上跑下来,就连我们身后那片高耸的红色山脉,如今也已经消失不见了,我们一直不断地驰骋于无限宽广的东部林地的平原上。所扬起的尘云虽然像一座山那样高大,但比起这广阔的平原,看起来却只像是一小撮的灰尘。 “喝啊,喝啊,喝啊!” “呀,呀,呀哈!快跑!” 在我们头上的柔云悠然地流逝着,看起来就好像连天空也无限宽广,使得云朵都迷路了,徘徊在天上。这片平原上,除了风与我们之外,所有东西都好像静止不动了,有一股莫名的压迫感紧紧压抑着我们。可是在前头做先导的人正快活地喊叫着,我们被这有力的加油声所鼓舞着,不知疲倦地奔驰而去。 不论是骑在马上的人,或者那些马,都不愿露出倦态。这应该是出于自尊心的关系。因为在杉森背后的杰伦特正在如此喊着:“如果连公牛都追不上,还算是马吗?!” “咿嘻!咿嘻嘻嘻!” 亚夫奈德咯咯地笑着。他一面注意着四周围,一面观察马儿们是不是看起来很累。而且他偶尔会从袍子口袋里拿出某种形状很奇怪,像膏药之类的东西,往天上一丢,便开始施法了。 “Strength!”(增强术!) 每次我们的马就会因而得到新的力量,它们放声地咆哮着,然后就以看起来像是连风也被甩掉的速度急奔而去。啊,当然啦,每次马儿们急遽加速的时候,艾赛韩德就会喊出凄惨的尖叫声。 “哦,卡里斯·纽曼!请庇佑一下虔诚的矮人吧!” 马蹄每踩到地面一下,就会扬起尘土。 我们看到有一座都市出现在荒凉的原野之中了。这个都市看起来就像是在荒芜大地上的一个斑点。都市的四周围都是荒野,而且从荒野之中吹袭而来的风夹带着非常多的尘土,毫不留情地倾倒向这座都市。即使是走近都市,那片灰色的城墙还是看起来很朦胧,再加上现在是傍晚时分,所以阳光不足。那些飞舞着的尘土以及红色阳光,使整面城墙像是活着的生物在蠕动着。 “这座都市简直就像是用灰尘堆积出来的。咳嗯!” 是妮莉亚的沙哑声音。我点了点头。沾到汗水的灰尘弄得我的下巴很不舒服。我无力地抬起手来搔了搔头,可是沾附在手指上的却不是头发,而是沙子比较多。 我们是凭着那股有如铁匠的铁砧般的坚韧意志,还有比吟游诗人们的竖琴弦更为坚定的意愿,一直不断前进,我们一直追着太阳跑了十二个小时,奔走了长达二十四万肘的距离。而现在则是日落时分,我们跟着太阳直奔而来,到达夕阳最后掠过的都市。 “咳嗯咳嗯,这是哪一座都市呢?” 卡尔也是一副沙哑不已的声音。杉森拿出背包,首先把那上面的灰尘用力拍掉,结果又扬起了一阵尘埃,而在尘埃旁边的吉西恩则是有些不耐烦地说:“要不要问我啊?可以不必拿出地图。” “啊,是吗?那么,这里是哪里呢?” “这里是卡纳丁。是东部林地的中央都市。” “哼嗯。真搞不懂为何在这种地方会有都市存在。” “这当然是个交易市集。东部林地的旅行者顺道都会经过这里,而形成了都市。” “啊啊。这里是不是有水源?” “是的。” 我们要进入卡纳丁的时候,已经全都变成了灰色的旅行者。 我们一接近城门,便看到有士兵坐在城门旁边的长椅上,在那里监视通行的人。士兵们全都拿着斩矛,穿着大件的斗篷。斗篷可能是要遮蔽阳光和灰尘的吧。他们一看到我们,就露出了惊讶表情。 其中一个士兵站起来,对我们说:“以卡纳丁之名欢迎各位。请问你们是旅行者吗?” “是的。” 他以惊讶的表情,又再观察我们一遍。因为如果我们是旅行者,可真是非常奇怪、举世无双的组合。我们并没有载货的大板车或者驮货的马,所以我们不是商人,我们全都带着武器,而且不分地位高低,全都骑着马,还有,其中一个骑着公牛,而且甚至有矮人在,也有巫师和祭司。那个士兵露出非常苦恼的表情,说出了他的结论:“各位好像是冒险家。” 吉西恩微笑着说道:“冒险家不能进去吗?” 虽然吉西恩在微笑,但土兵却露出了苦笑的表情,说道:“我们无法允许这么多带有武器的人员进入都市里。” 随即,我们一行人全都同时议论纷纷了起来。呵呵,真是的。大家看起来都像是疲惫得快要倒下去了,却还能如此议论纷纷。妮莉亚的脸涨红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可是却被艾赛韩德的高喊声给盖住了,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亚夫奈德则是一副像是听到世界末日的表情。卡尔苦恼了一会儿之后,望向杰伦特。随即,杰伦特几乎是和掉落下来没两样地下了马。 他下了马,双脚碰到地上的那一瞬间,就整个人定住不动了。我仔细看他的脸,他是一副极度痛苦的表情。他就这样站着不动,等到身体没有那么痛苦之后才勉强开口说道:“快累死了……” 杰伦特用一只手撑着腰,另一只手则是把木杖当成拐杖用,以摇晃的步伐走向那个士兵。如果不看他的脸,恐怕会误以为是年近七十的老人吧。在他走过去的这段时间,那个士兵用抱歉的表情看着杰伦特。 杰伦特则是表情凄惨地看着那个士兵,用颤抖的声音说:“请给予神的微弱权杖……拜托请让我们在此睡一晚,让我们喝一口水,以解干渴。” 那个士兵早就做好点头的准备了。或许就算杰伦特不说话,他也会流着同情的眼泪,准许让我们通过吧。 “你死了吗?” “如果说死亡就是只有不灭的灵魂在活动,肉体则是处在一动也不能动的状态,那么我现在就是已经死了。” 我一听到杰伦特的回答,点了点头,就叫旅馆老板赶快去请棺材店的人过来。杰伦特则是躺着发出了很可怕的呻吟声。 现在杰伦特是躺在旅行者用满是泥土的脚踩踏过无数次的大厅地板上。就算是一个喝得完全不醒人事的酒鬼,大概也不会做出如此难看的行为吧。更何况是一个穿着圣袍的祭司竟然躺在地上。可是杰伦特因为汗水的关系,他的头发黏成一条一条粗粗的,就像绳索一样,而且只要他稍微移动身体,就会扬起一阵尘土,所以旅馆老板也不责备他这样做是有辱祭司之名了。 那个旅馆老板甚至还给予很大的通融,他看到杰伦特躺在地上的身体,甚至还轻轻地跳了过去。而他手上拿着的啤酒却一滴也没有洒出来,真是技术纯熟巧妙。他一面把啤酒递给我们,一面说道:“各位好像骑了很远的路才来到这里的。” 亚夫奈德整个头趴在桌上,累倒了,他一听到旅馆老板的话,很费力地举起手来,摊开了两根手指头之后,又摊开了四根手指头。老板摸了摸他自己的大红鼻子,说道:“两万四千肘?” 亚夫奈德仍然还是趴在桌上的姿势,用举着的手指头左右摇了摇。 “难道是二十四万肘?” 随即,亚夫奈德上下点了点手指头,老板随即露出了佩服不已的表情。吉西恩笑着说:“我们的马竟然做到这么了不起的事,请老板您多照顾一下那些马。” “请不要担心。那些马一定会比待在皇宫还要舒服的。” 我们一听到这句话,全都微笑了出来。这个旅馆老板一定没想到他就是吉西恩王子吧。老板自行对我们的笑容作出解释,然后也跟着笑了出来。我对艾赛韩德说道:“艾赛韩德,起来吧。啤酒来了。” 艾赛韩德躺在临时搭造的床铺上,一副死掉的矮人模样。不过,或许因为他是敲打者的缘故,他不像德菲力的祭司那样随便躺在地上,而是把两张椅子并排在一起,做出一个刚好正合他的身高的床铺,现在他正躺在这床铺上。 艾赛韩德却做了一个不像矮人的回答。 “我不想喝。” 旅馆老板一听,开始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这个躺在自己大厅的矮人,怀疑他会不会只是一个长得像矮人的人类。说的也是,没想到矮人竟然会拒绝喝啤酒! 杉森一直站在门口拍身上灰尘,他在门口造出一阵尘埃之后才进来。我们每个人的模样看起来都像是把所谓‘东部林地之尘’这种灰尘给全部覆盖在身上了。 杉森把啤酒杯分给大家之后,我把酒杯靠到嘴边。 我们一整天奔驰下来,喉咙实在是非常干渴,我把啤酒倒进喉咙里,简直感觉喉咙都快被撕裂了。酒气在瞬问散开,令我感到头晕目眩。结果,放在桌上的煤油灯竟然看起来有三个之多。 卡尔靠坐在椅子上,一面打瞌睡,一面喝啤酒,结果流了不少的啤酒到衣服上。温柴看到他那副模样,噗嗤笑了出来,然后拿着啤酒杯走到艾赛韩德的旁边。 “喂,矮人,烟草拿出来吧。” 艾赛韩德费力地睁开那双睁不开的眼睛,瞪视着温柴。 “你这家伙!讲话怎么这么不客气!” 可是温柴只是默默地低头看着他,冷淡地说:“你给我烟草,我就对你客气一点。” 艾赛韩德随即呻吟着,从怀里拿出放烟草的烟袋,递给温柴。温柴拿到那东西之后,用这句话代替了谢谢两字:“烟斗呢?” “呃啊啊啊啊!” 艾赛韩德掏出了烟斗,朝着温柴的脸丢掷过去,不过,温柴用嘴巴把烟斗给接住了。旅馆老板看了拍手叫好,温柴则是泰然自若地坐到椅子上,把脚翘到桌上,然后开始把烟草装到烟斗里。他用桌上的煤油灯点烟之后,把手臂枕在脑后,悠然地让烟雾袅袅升起。 吉西恩沉着地对温柴说:“你应该把艾赛韩德先生带到卧房去,以报答他给你抽烟才对?”温柴茫然地望了一下吉西恩,随即用轻快的动作站了起来。他把椅子上的艾赛韩德当做行李般举起来,扛在肩上,而艾赛韩德则是一点儿反抗的力气也没有,只是嘴里念念有词,但还是让温柴给抬走了。两人消失在卧房方向之后,过了不久,传来了东西被丢到床上的钝重声音,而且我还稍微听到艾赛韩德的惨叫声。 接着,温柴就一边轻拍着手,一边走回来了。他又再把脚翘到桌上,抽起他的香烟。他一看到其他人呆愣地在看他,就没精打采地说:“请不要担心,我已经把他放到床上了。” “……辛苦你了。” 卡尔如此说完之后,就在温柴的旁边趴了下来。他趴在桌上,还一面喃喃自语着。 “不用把我带到卧房。……等一下我就可以用我的脚……走去……” 吉西恩用怜悯的表情低头看了看卡尔,然后举起啤酒杯,说道:“呼。今天真是令人疲倦的一天。不过我们确实是跑了很多路。现在只要再过一天半的时间就可以到首都了。” 杉森擦了一下嘴巴,说道:“您是说用今天奔驰的速度吗?” “是的。” 我的天啊。明天还要像今天这样奔驰啊!虽然我感觉那双快闭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不过,杉森只是笑着说:“那么明天应该也要跑很多路喽。” 明天还要跑很多路?我真想当场跑到外面去拔掉马儿们的马蹄铁,不过我忍了下来。等等,马蹄铁?对了!“嗯,我们是没问题啦,可是马儿们的马蹄铁有没有关系呢?” 随即,杉森像是很意外地看着我,说道:“哼嗯。不要担心,修奇。我都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啊啊啊!完蛋了!我真希望马儿们全都得到感冒而不支倒地! 我对杉森无力地笑了一下之后,拿起啤酒杯。此时,大厅一角的门突然被打开,接着就传来了妮莉亚的声音:“修奇!修奇。快来帮我一下!” “嗯?怎么了?” 我回头一看,看到妮莉亚头上围着毛巾。她和蕾妮一到旅馆就直奔洗澡间了。可是她要我帮什么忙呢? “营妮昏过去了。可是我也没有力气了,没办法扶起她。” “好,等等!那么她现在是光着身子喽?我不去!” “不是啦。她是衣服都穿好了才昏过去的。不要担心这个,快进来。” 我一面伸出四肢,一面站了起来。我现在都已经四肢快散了,还能扶得了谁呀? 我跟着妮莉亚进去洗澡问,里头有几个巨大的木桶和炉灶。而炉灶上面则是放了一个很大的铁锅。地板像是在闹水患,到处都是水。 嗯,一定是她们刚才在这里打了水仗。在另一头的长椅上,蕾妮可能才刚洗完澡,头发都还湿漉漉的,脸颊也泛红着,正躺在长椅上。我猜想她可能是坐到一半就直接倒向旁边昏过去的,然后就以这副可爱模样睡着了。或许是因为她已经把今天一整天覆盖在身上的灰尘都洗净了,所以她现在散发着一股香味,看起来很滑润,而且又加上她才从洗澡木桶刚出来没多久,全身发热,不过,对我而言她却只是一个非常重的包袱。呃呃呃!我背着蕾妮,到她们卧房的路怎么会这么远呢? 我让蕾妮躺下之后,一回到大厅,杉森就扶着亚夫奈德,而吉西恩扶着杰伦特,走向卧房。结果,被移到卧房的人都变成了被遗忘的人物了。至于卡尔,我们尊重他的意见,让他趴在桌上,丢他一个人在那里,然后我们就去洗澡了。 我洗完澡出来一看,晚餐都已经好了。来吃晚餐的就只剩下吉西恩、杉森、温柴和我,以及一直趴在桌上的卡尔。按照刚才杰伦特所说的死亡定义,卡尔算是已经死了,所以,这顿晚餐照理说应该会只会充满耍刀剑之人的那种气氛,不过今人意外的是,事实并非如此。嗯,我们的话题是这样聊起来的:“基果雷德从拜索斯与杰彭之战中被释放,这所代表的意义是很重大的。把那边的盐巴拿给我一下。” “拿来了,我放这里。嗯。杰彭已经先行使用那种武器,也就是利用圣徽造出神临地,我们在遭受此种武器的威胁之下,拜索斯的野地战的战力又被削弱了,现在可以说是处在足以左右战争胜负的严重局面中。杉森!靠着餐桌的时候,拜托不要抖脚!” “你说的对,修奇。啧啧,因此,基果雷德不应该被释放。嗝。可是它已经被释放出来,四处乱跑。前线的指挥官们一定是疯了,否则怎么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呢?真是奇怪。喂,眼珠怪!你觉得怎么样?” “……虽然和你问的问题不相干,但我要说的是,请不要一边问人一边挥叉子!你这个不像人的家伙。” 旅馆老板正在惊慌地看着我们吃饭的场面。不对,他大概是不敢直接看我们,只是不断擦着已经擦过了的桌子,在偷看我们。虽然吉西恩带着一副沉郁的脸孔,但还是很有威严地一边撕面包,一边说道:“要是卡尔先生所提的海岸封锁战略能够成功,就不用担心前线了。万一那个计划真的实现了,在前线会有一段期间维持比较好的状态,这是很简单而且有利的事。” “是的。这个战略可以减少许多无谓的牺牲。不过,这个意见的提案者其实是一个叫做费雷尔的年轻巫师。” “哼嗯。我应该去找那位巫师谈谈。说不定他可以分析现在的情况。” “这个我也会啊。” 吉西恩虽然静静地把撕开的面包放了下来,不过杉森却把咬在嘴里的面包给吐了出来。惊讶地看着温柴,说道:“温柴?你可以分析这个情况?” 温柴以不缓不急的动作,把汤匙、叉子以及盘子平行地放着。这个动作虽然不缓不急的,但杉森一面看着他的动作,脸上则是一阵青一阵红地生气起来。温柴做完了那个动作之后,又再用很慢的动作拿起水杯,随即,杉森就把叉子高举到肩上,做出投掷长枪的姿势。 “你要是再不说,我就丢出去了!” “那你就得空手吃饭了。” 温柴的这句话使杉森张大了嘴巴。温柴这时候才开始慢慢地说:“我们应该要转移焦点才对。” 吉西恩歪着头疑惑地问道:“转移焦点?” “现在我们好像把焦点都放在基果雷德身上了。你们觉得把焦点放到托尔曼身上如何呢?” “你是指托尔曼·哈修泰尔吗?他怎么了?” “他是现存的可以确定是龙魂使的人。而且他现在不在基果雷德的身边,可以算是没有龙的龙魂使。” 吉西恩和杉森同时转为目瞪口呆的表情,互相看了彼此一眼。 温柴则是用轻蔑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人,所以我才决心要搭救他们。 我说道:“等一下。那么说来,温柴你的想法是……托尔曼·哈修泰尔会成为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吗?” 温柴看了我一眼,冷淡地说:“你比起笨王子和不像人的战士,要聪明得多了。” 吉西恩听到这番冷酷的评语,却连生气都没办法生气。而杉森则是用急躁的语气说道:“喂,喂。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温柴慢慢地靠到椅背上,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这很简单。哈修泰尔家族正在找寻红发少女,也就是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你们所找到的那个蕾妮。可是现在蕾妮在你们的手中。这么一来,哈修泰尔家族倘若极想要得到克拉德美索,而且是在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被抢走了的情况下,他们会怎么做呢?” 吉西恩一面露出面包哽在喉咙的表情,一面说道:“你是说他们放弃基果雷德,是为了争取克拉德美索?” 温柴并没有答话,而是拿出烟斗,开始把烟草装了进去。吉西恩托着下巴在沉思着,杉森则是露出认真的表情之后,开始把烤蕃薯当做是练习剑术的对象。他用餐刀不断地刺蕃薯。然后,杉森一面放下餐刀,一面说:“喂,他们有可能会这样做吗?” “你倒说说看为什么不可能。” “嗯,那个,好,你想想看。如果有个男的把自己的女人给甩了,然后跑去找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女人,这个男子岂不是笨蛋?!” ……这是什么比喻啊?温柴用更为轻蔑的眼神看着杉森,杉森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比喻得不对。杉森搔了搔后脑勺,说道:“啊,不是啦。嗯。我的意思是,把抓到了的兔子放掉,又再去追捕其他的兔子的猎人是笨蛋。” 吉西恩点了点头。 “没错。杉森说得很对。基果雷德是哈修泰尔家族的龙,可是克拉德美索并不是。他们为什么会放弃掉确定是为自己的东西,转而去觊觎不确定的龙呢?万一克拉德美索不接受托尔曼的话,该怎么办?那种契约是要在双方的同意之下成立,在双方的同意之下决裂的,不是吗?” 温柴用冷冷的表情看了看两人之后,说道:“不愿冒险之人是得不到东西的。” “呵……真是的。就因为基果雷德是蓝龙,克拉德美索则是深赤龙吗?克拉德美索比基果雷德更好,是这个意思吗?这样听起来像是小孩子的理论,不是吗?” 温柴并没有回答他。此时,一直趴在桌上的卡尔呻吟着坐直了起来。 “头好晕啊。费西佛老弟,把那边的那杯啤酒拿给我。” 杉森把放在桌子一角的啤酒杯递给卡尔。卡尔慢慢地润完喉咙之后,说道:“咳嗯!我感到一股重生的感觉。咳嗯。嗯,我趴在桌上,你们所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各位,我说一下我的想法。” 卡尔以一个最为舒服的姿势坐定之后,说道:“温柴先生的话也是很有道理的。哈修泰尔家族他们已经尽全力在找蕾妮了。然而,现在的情况是,距离克拉德美索的苏醒只剩下几天的时间。所以最后的手段就是让托尔曼·哈修泰尔成为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他们有可能会想到这个临时变通之计。” “临时变通之计?” “因为基果雷德是处在精神完好的状态,可是克拉德美索却很有可能还是精神异常。” “啊,原来如此!” 吉西恩会意地拍了手掌。杉森则是仍然一副不解的表情,卡尔随即笑着解释。 “哈修泰尔家族当然也想挽救大陆的危机。所以他们在放弃基果雷德,让托尔曼自由自在之后,想让托尔曼与克拉德美索见面,以镇定住克拉德美索啊。” “啊……!” 嗯。说得也是。我们努力去找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的理由,也是因为怕它疯狂的关系。因为克拉德美索有失去龙魂使而发狂的经历,如果它还是处在发狂的状态,那大陆就危险了……所以我们才会千里迢迢地奔驰到东方尽头的伊斯公国,把蕾妮带来。 那么说来,哈修泰尔家族也是有可能会为了救大陆而放弃基果雷德,然后派托尔曼出来。哼嗯。好像很有可能哦。我对着桌上的煤油灯,点了点头。 可是卡尔却摇了摇头。 “不过,这个假设的基础有些薄弱。根据大暴风神殿的高阶祭司所说的话,托尔曼是历代以来资质最差的龙魂使。那么,资质最差的龙魂使真的能够被接受成为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吗?这是个很大的问题。” 呃。这样有问题吗?吉西恩一面摸着下巴一面说道:“这样就像是明知道赢的机率很小,却还对这场赌局下注。可是这明明是一场极可能会输的赌局啊。” 卡尔揉了揉太阳穴,努力想要赶走睡意。他用力摇晃了他的头之后,沉着地说:“当然是啊。万一克拉德美索不接受托尔曼·哈修泰尔,就会变成得不到克拉德美索,而且还失去了基果雷德,变成错失了两只兔子的例子,这种可能性是很高的。啊哈(打哈欠)。即使克拉德美索接受了托尔曼·哈修泰尔,它恐怕还是无法成为替代基果雷德的角色。” “咦?” “嗯……克拉德美索是追求均衡的深赤龙。我并不认为它会为了人类间的战斗,就像基果雷德所说的,去帮助人类打一场毫无用处的战争。” “原来如此。那么,拜索斯让克拉德美索镇定了,前线的战力却会大大减弱。” “没错。所以那项假设是不怎么确实的。” 此时,温柴说道:“以拜索斯的立场,您当然会说这种话。” 温柴的这句话,像是在燥热的房里突然打开一直密闭着的窗户似的,形成了类似的效果。吉西恩一面盯着温柴,一面说道:“什么意思啊?” “我的意思是,请各位再转移一下焦点。我今天晚上好像都是在负责转移焦点。” “焦点……要放在哪儿?” “请各位不要把焦点放在拜索斯,而是放在哈修泰尔家族。万一克拉德美索真的接受了托尔曼·哈修泰尔,以哈修泰尔家族的立场来说,是换掉了基果雷德这头喜欢斗争的龙,而得到具有消灭中部林地战力的克拉德美索。” 可能是因为温柴这番话像是打开了窗户的感觉,我感觉桌上的煤油灯似乎晃动了一下。吉西恩表情暗沉地看着温柴,说道:“你说的是有道理。而在这句话的后面所潜藏的意图却相当令人不高兴。” “我没有义务让你心情快乐吧。” “……你的意思是,哈修泰尔家族并不关心拜索斯的安危吗?他们全都只是为了拥有更强大的龙吗?” “我是认为有可能。” “如果没有拜索斯,哈修泰尔家族要如何立足呢?”吉西恩用热切的声音说道。我的耳朵一听到这番话,整个耳朵都热得快烧起来了。可是温柴还是一副冰冷的表情,一点儿也没变。 “真是可笑啊!拜索斯与哈修泰尔的存续有什么相关啊?哈修泰尔家族是功臣的后代子孙吗?” 温柴根本没有必要尽量冷淡地说话。因为他的这番话是真实的,真实是冰冷的。吉西恩正在把自己的嘴巴当做乐器,制造出刺耳的音乐。温柴继续说道:“就我所知,哈修泰尔家族原本对拜索斯而言是叛乱者的立场。那个家族拥有侯爵之名,代代维持了相当的权力,都是因为那个家族有无与伦比的忠诚心吗?你是想这么说吗,笨王子?” “不是的。” 吉西恩虽然还是那副正直的样子,但是他的声音……正显示出他内心感受到腹部下方被撞击的感觉。王子大人,您总是不太会掩饰内心想法啊。您太过率直了。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吉西恩从现在开始应该要说的话是身为贵族很难启口的话。我来帮他说吧。我把啤酒杯稍微往旁边移动,并且把手臂放到桌上,支撑着下巴,说道:“温柴,所以你就是要说,只要有力量就一切没问题这种简单的处世哲学吗?” 温柴表情生硬地看了看我。我继续说道:“你的意思是,哈修泰尔家族想要尽可能继续拥有强大的龙,以及可以与这龙协调的龙魂使,尽可能继续保有权力,至于自己在谁的旗下,对谁下跪,都无所谓,是吗?” 如果是吉西恩,应该无法说出这种话来。因为这种说法等于是把骑士道丢到泥沼里。吉西恩先生,下一次别忘了找机会报答我。 温柴露出有些像是在微笑的表情,说道:“你真是聪明啊。他们想要尽可能继续保有强而有力的龙,所以即使是受杰彭支配,或者即使是受海格摩尼亚支配,他们都无所谓。不过,当然还是受拜索斯支配最好了。拜索斯王室对于曾是建国仇敌的哈修泰尔家族,才不过四代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不是吗?” 温柴现在说的是第四代国王耶里涅大王的北方征伐。虽然耶里涅大王成功讨伐了神龙王的残存势力,安定了北方,但是当时却对于如何处责哈修泰尔家族大伤脑筋。这个家族是能够代代辈出龙魂使的家族。于是,耶里涅大王就保证会给哈修泰尔家族很高的地位,使其成为归属于拜索斯的贵族。这便是一个在实际利益之前可以不要名份的好例子。 吉西思瞪视着温柴,说道:“你应该要小心你的嘴巴……我说不定会反悔当时在地下室的约定。” 世界上的所有战士之中,不对,因为我没有遇见了所有的战士,所以不能随便断言,但至少现在在这大厅里面,遭受到这种胁迫还能屹立不摇的战士,好像只有一个人做得到。温柴用冷酷的眼神看着吉西恩。 “那我也可以这么说。现在我的行动自由,而且也带着武器。所以忘记约定并不只是你的特权。我大可砍你一剑之后逃之夭夭,快活地去过我的人生。” 吉西恩差一点就站了起来。他差一点就要站起来踢开桌子,拔出端雅剑。要不是卡尔即时说话,真的可能就会发生这种事。我保证! “好了,够了!” 吉西恩转头看了一眼卡尔。卡尔用深邃的眼神紧紧迎视着吉西恩的目光。吉西恩大声地喘息着,就连旅馆老板也用不安的眼神一直在看我们。卡尔用满是疲惫的脸孔,像是在喃喃自语似的无力说道:“情况和行为的关系大致分为三种,我听说按照其关系就可以判断出一个人的能力。” 嗯,嗯,这是谁说过的话呢?吉西恩皱起眉头,说道:“……你说的是查奈尔说过的话。” 啊,对。卡尔引用的是查奈尔所说过的话。这是杰洛丁在开玩笑地问查奈尔能干的战略家应该是什么样的人的时候,查奈尔回答他的话。 情况和行为的第一种关系,是指能够做出与情况相符合的行为。 做出这种行为的人很敏捷,而且是聪明伶俐的人。如果与情况相符合,当然就必须要有能够广泛了解那个情况的伶俐头脑,以及能够配合时间做出适切行为的敏捷性。第二种,是指做出会恶化情况的行为。做出这种行为的人虽然很敏捷,但是不够聪明伶俐。通常会造成情况恶化是因为太赶时间所致,虽然这种人会被认为很敏捷,但是因为不够伶俐,所以无法让情况好转。而第三种,是指做出和情况毫无关系的行为。做出这种行为的人既不敏捷也不够伶俐。而且这是三种之中最糟糕的。恶化情况是指至少会让现在情况有变化,但是如果是做出毫无相关的行为的时候,投入行动的时间和物资和力量都只是浪费而已,只是维持现况。哼嗯。我的记忆力还不错吧。哈哈哈。 卡尔点了点头,像在叹息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但各位在五分钟前明明还在追求着情况和行为的第一种关系。可是现在却看起来像是在追求第三种关系。” 温柴凝视着天花板,吉西恩则是脸红地对卡尔说:“对不起。” 要是有一天我有写书的话。我一定要把这一段给写上去。如果说有谁是身为王族却能够对人讲出对不起三个字,那吉西恩·拜索斯就是属于其中之一。而如果说有谁听到王族说了对不起却还是不变脸色的,那卡尔·贺坦特就是属于其中之一。哦哦!看来我的才能实在是太过广泛发展了。 我们这次的讨论就这样在卡尔的一声大喊之下完全结束了。吉西恩说是要出去透透凉风,用这么不像样的理由搪塞,就走出大厅外了。温柴则是坐在大厅角落的一张长椅上,不发一语地开始抽烟。 “你真的是个老烟枪。你一直这样不断抽烟,头或喉咙都不会痛吗?” “你在担心我吗?” “不。因为如果你说会痛的话,我好像会睡得比较好。” “……这是矮人制的烟斗。品质当然是很好啦。” 温柴用这种方式反弹回去,旅馆老板立刻表情变得很忧郁。他把椅子推过去又再拉回来,然后还去触摸吊在天花板上的灯之后,立刻用很令人失望的语调说道:“各位客人,我现在必须去睡觉了。” 嗯。可能因为这里是偏僻地方的偏僻旅馆,所以就连旅馆老板也很早就睡觉的样子。我可是第一次看到有旅馆老板这么旱睡的。 温柴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旅馆老板,并且说道:“那您先去睡吧。” “客人如果在这里,我不就无法睡了吗?” “您在这里睡觉吗?” 温柴这番冰冷的答话使老板露出了更加为难的表情。他当然有权力对这无礼的答话发火,甚至有权可以大喊“你们给我出去!”可是各种情形加起来,使他忘记了自己的权力。 事实上,我一眼看去就知道老板很怕我们。因为不管是我们刚才讨论的战争和国家,以及不断谈到国王和贵族的名字,还有我们令人难以置信地跑了这么长的旅程,而且我们一行人除了拿着剑的四名战士,还有一名很少见的巫师夹杂在其中,甚至也有一个祭司,再加上一个矮人和一个身手敏捷的小姐、一个少女等等成员,构成了一个很神秘的团体,他看到我们,到底会用什么想法看我们呢……真是个耐人寻味的问题。 于是,他用不知所措的表情看了看温柴。幸好杉森即时考虑了老板的立场,他说道:“起来了,你这家伙。明天我们也得像今天这样奔驰。上去睡觉吧。喂,修奇!你出去找吉西恩回来。” “知道了。” 被杉森硬拉着起身而且火气很大的温柴一走,我就往旅馆外面走出去了。 我一开门,立刻吹来一阵夹带着沙子的猛烈狂风。我把手臂举到额头挡风,啷嚷着:“真是他妈的。杉森!你相信有人说想要去吹吹这种风吗?” 杉森咯咯地笑了出来。 我怕老板会不喜欢灰尘和沙子飞进大厅里面,所以很快地往外走出去,关上了门。可是我的热心全用到旅馆老板身上了。我再也不愿意往前走去找吉西恩了。所以我靠在门上,大喊着: “喂!吉西恩!吉西恩!” 没有人回答,所以我就以喊得更大声来代替往前走。我喊道:“你如果说要在这种狂风之下透透凉风,那可能会被封个奇怪的封号,啊,对了!人们如果看到你在这种狂风之下透气,一定会以为你是犯了极恶重罪,需要受什么苦行的战士。” 过了不久,在黑暗与吵杂的狂风之中,出现吉西恩走回来的模样了。他把衣领竖直,用两只手臂环抱着头部,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做手势要我快进去,然后我们两人就全都进了大厅里面,吉西恩随即一边拍身上灰尘,一边说:“没错,呼。这真的不是让人吹得很爽快的风!” 确实,这不是让人吹得很爽快的风。 这座都市就好像是在荒野之中长错了的犄角,它对于从四方吹来的沙子和灰尘用的是最为完美的抵抗方式,也就是不抵抗的方式。 我们进城时看到的都市外围的城墙实在是太了不起了。可是城墙并没有办法把沙子和灰尘都阻挡住。不管怎么样,交易都市卡纳丁的城里能有旅馆容得下我们这么多人员,实在是不胜感激之事,我们全都赞同这一点,所以对于旅馆只有两个房间的事实,我们当然也就无法生什么气了。 妮莉亚和蕾妮占了一个房间之后,剩下的另一个房间总共有四张床铺。现在四张床铺上面已经有亚夫奈德、卡尔、杰伦特、艾赛韩德被抛在上面了,所以我们这些持刀剑的战士们根本没权选择床铺了。 于是,吉西恩、杉森、温柴还有我决定要占据在大厅里。虽然我们也考虑到可以睡在卧房的地上,但还是觉得睡在有暖炉的大厅会比较好。老板表情惊慌地说:“各位想要睡在大厅?” “实在没办法了。您不会想把我们赶到马厩去吧?” 老板是不会把我们赶到马厩去的,所以温柴就奸笑了一下。不管怎么样,我们从行李里面拿出毛毯,打算铺在地上之后就卧倒下去。 温柴眼尖地跑去占了大厅角落的长椅。在那里,可以靠近大厅壁边的暖炉,而且可以全身躺平,真的是个非常好的位置,不过温柴在我们考虑到那个位置的时候就已经即时跑过去了。呃。 吉西恩在暖炉正前方铺了毛毯之后躺下来。当然啦,他和温柴不同的是他比较有风度,留了一个很大的空间,随即这个空间就被杉森给挤了进去。伤脑筋,真是伤脑筋耶。我想了一下之后,把大厅里的两张桌子并在一起,在那上面铺了毛毯躺着。我在想如果是睡地上,因为从地上会冒出寒气,明天一早起来铁定会没办法走路吧。 可是不久之后,我就被迫慌慌张张地从桌上下来了。因为只要我稍微动一下身体,桌子就会发出嘎吱的悲鸣声,而每次这样子就会让其他三个人听得不安地发出惨叫。我把杉森往旁边推了之后,在他旁边躺了下来,我极力想要靠近暖炉,即使是多靠近一点点也好。 虽然这样一来引起了一阵骚动以及嘟嚷声,但最后每个人终究还是全都有位子可睡了。就这样,地上排着三个人,旁边的长椅上躺着一个人。四个男的躺在黑漆漆的大厅里,不过我们全都望着暖炉的微弱光芒所照映着的大厅天花板。 暖炉里的柴棍熊熊地燃烧着。而在外面的风沙也不停息地吹袭着。 杉森头顶着暖炉,他的头发简直就快烧了起来。他说道:“真是的。明天早上说不定需要用到铁锹。” “铁锹?” “我看是需要挖沙子才有办法走,不是吗?” “那倒不如去买骆驼会比较好吧。啊,对了,温柴?” 温柴一直都没有翻身。他静静地看着天花板,说道:“干嘛?” “骆驼在沙漠上跑的时候,为什么它的脚不会陷在沙里面呢?它是不是比马还要来得矮小?” 我这么一问,就差点笑了出来。因为我感觉躺在身旁的杉森和吉西恩同时都往温柴的方向转身过去。温柴回答我的问题时还是望着天花板。 “骆驼?呼。骆驼的肩胛高度大约四肘左右。” “四肘?哇啊!比马还要高很多耶。可是为什么它的脚不会陷进沙子里呢?” “因为骆驼和马不同的是它有两个脚趾。而且脚趾之间分得很开。即使是在沙漠之中也不会陷落进去。” “是吗?哼嗯。可是,骆驼真的比我想象得还要高大耶。这么高要如何骑上去呢?是不是每次都得用垫脚台之类的东西啊?” “不是。骆驼会跪下来让人骑上去。它们懂得表达对骑乘者的完美遵从态度。” “跪下来?” “骆驼虽然很壮,但同时也拥有柔软的腿。它会跪下来静静地等待,等到骑马者或者行李都上去之后才站起来,走向滚烫的沙漠游丝。” “呵。骆驼长得什么样子?” “长得什么样子?” “是。马,嗯,长得很敏锐凌厉。看起来就像是会抢先跑在风的前头的种族。” “骆驼则是和风没有什么相关。它既不会操心沙漠的动物们,而且也不担心有没有草可吃。骆驼对于时间也是不怎么挂念操心。马则是对时间太过挂念了,所以才被赋予了四条快跑的腿。可是,骆驼根本一点也不在意时间,所以才被赋予了驼峰。” “驼峰?” 温柴突然坐了起来。他用优雅的动作举起腿,放到长椅下面,然后把丢在桌上的烟斗以及烟袋拿了起来。他利用一根细长的树枝点火之后,黑暗的大厅里面就袅袅地升起了微蓝的烟雾。 “骆驼长有驼峰。这可以说是上天看它们命苦而给予的礼物,在所有生物之中,很少有生物能像骆驼这样拥有如此坚韧的礼物。” “驼峰算是礼物吗?不会不方便吗?” 从温柴的嘴里吐出的烟雾使得视线变得很模糊。天花板像是在跳舞般,我闭上了眼睛。随即暖炉的柴火燃烧声以及外面的风声就更加清楚地传来。 “我突然想起一个游牧少年的故事。” “什么故事?” “有一个少年住在广大沙漠的某个绿洲里。他总是喜欢发牢骚。 所以人们都叫他‘Dsifauum Villlethena,也就是‘一直发牢骚的少年’的意思。” “他为什么要一直发牢骚呢?” “因为在那个少年的眼里,事物的不合理以及万物的缺点都看起来太过刺眼而不舒服。所以他认为自己生错了世界,一直处于不满的状态。那个少年对什么都不满意。” “哈哈,然后呢?” “然后,那个少年的Afra-bi ganumosa,用你们的话来讲,大概是酋长之类的人吧。比较带有父亲性格的……不管怎么样,酋长看到少年总是爱发牢骚,有一天,他看不下去了,就想把他送到沙漠去。” “到沙漠去?” “是啊。大沙漠。在广大的沙漠里看不到什么东西,而且很荒凉,但是会给问问题的人答案。贤明的酋长当然很清楚这一点。虽然那个少年对于酋长的建议发现到有很大的矛盾之处,但还是听从了酋长的建议。于是,他拿着一个装有骆驼乳的袋子,就往沙漠走去了。” 我突然只听到风声。我睁开眼睛一看,温柴正在吸着烟斗。他又再度用烟雾将大厅的模样弄得令人看起来头昏眼花,然后他继续说道:“那个少年是在太阳出来的时候出发的。而且在太阳最为炎热的时间还是继续朝沙漠走。这简直是很疯狂的行为。沙漠最为炎热的时候是任何生物也无法受得了的。而且非常有可能会迷路。太阳热烫地直射下来时,沙漠是会移动的。” “会移动?” “会蠕动……会跳舞。嗯。用你们的话来说,实在是没有适当的话来形容沙漠之舞。不管怎么样,就是那种状态。沙漠实际上是活生生的,会移动的。虽然那里只有一大片的沙子。” 沙漠会跳舞?那些沙子会跳舞吗?我想象了一下,在脑海中画出随风蠕动的沙田模样。在沙子上面,炽热的空气在移动着,而且风一吹,沙子就会浮起来又再沉落下去。而且每次风一吹,就会悄悄地出现仙人掌碎块、毒蝎子、黑色昆虫以及红蛇,忽隐忽现。在我想着这幅情景的时候,温柴的说话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似的传到我耳中。 “可是那个少年还是一直走。走了一段路之后,他被渐渐变得热烫的阳光给照得汗流浃背,他拿出骆驼乳,开始喝了起来。然后他看到了一只比如,嗯,应该就是你们所说的毒蝎子吧?他见到那只毒蝎子时,虽然已被晒得很热而且又累,但他看到毒蝎子的样子,还是忍不住了。他甚至忘记去担心自己的安危,他对毒蝎子说:‘喂,你看看你自己。简直是可笑极了。毒蝎子的武器应该是那支可怕的毒针吧。可是为什么会是长在身体后面呢?毒蝎子又不是往后走路的动物啊。你是往前走路,所以当然应该要把那毒针武器放在前面才对。你看,因为毒针是长在后面,尾巴无法弯上来,结果还得连腰都弯起来才能攻击。不是吗?’ 少年发牢骚地如此说道。” 我听到吉西恩起身的声音。我转头一看,他上半身稍微起身,用左臂撑着身体,正在听温柴讲故事。 “毒蝎子随即冷笑着说了:‘你这个笨少年。毒针是我最宝贵的东西。如果这个东西掉了,我就会无力对抗敌人。但是一定要把这毒针很招摇地拿到身体前面吗?然后任人把它扯掉?’随即,爱发牢骚的少年就说了:‘这是你在强词夺理。你的毒针是要拿来用的,并不是要你保护着不用。’‘这个嘛。万一我真的处在非用不可的情况时,不管是它是在前面还是在后面,都不是很重要。我可不希望一直需要用到这毒针啊。’那个少年虽然不满意毒蝎子所说的话,但毒蝎子说完之后就走掉了,而少年也因为自己有事有事在身,所以就跟毒蝎子分道扬镳了。” “毒蝎子这样说好像很有道理。嗯,说得也是,我们是不可能一直为了安全而拿着剑。因为有时也需要空着手才能吃饭。” 杉森这么一附和,温柴立刻微笑了一下。 “少年顶着大太阳继续走着。过了不久,他停下来,拿出袋子来润喉咙。他喝了骆驼乳之后就看到了一只Pifmack-voe,嗯……一只响尾蛇。那只蛇一面摇着尾巴,一面盯着两只老鼠。也就是它在老鼠背后要准备攻击它们。老鼠们则是在忙着找吃的东西。” “摇着尾巴?” “响尾蛇会摇着尾巴发出响尾声。我们称之为死亡音乐。不管怎么样,它们一听到背后传来响尾蛇的声音,就站着不动。那个少年看到那幅景象又忍不住了。他自言自语地说了:‘这简直是种严厉的刑求拷打啊!响尾蛇是肉食性的动物,所以一定要猎杀动物。可是上天竟然让响尾蛇长了会发出声音的尾巴!这样简直就跟一辈子铐上了脚镣是没有两样的。’少年说完这番话的同时,突然间,响尾蛇咻地飞了起来。然后两只老鼠之中比较小的一只就被咬住了。因为小的被捕了,大的那只才得以逃走。少年觉得很是啼笑皆非。” “啼笑皆非……” “逃走的那只较大的老鼠在远处用凄然的眼神看着响尾蛇吃东西。少年啼笑皆非地说了:‘喂,难道你没听到蛇的响尾声吗?’‘我当然听到了!你没看到我长着这对耳朵吗?’少年随即生气地说了:‘可是你们为什么不逃走呢?响尾声就在你们背后响起了,不是吗?’老鼠虽然很悲伤,但还是像在劝导这个笨少年似的,静静地说了:‘响尾声又怎么样了?响尾声又不会把我们给吃了!我们怕的是蛇的牙齿,又不是它她尾巴。” 杉森捧腹咯咯地笑了起来。温柴他用那副安静冷淡的态度说出这句愚蠢的话,让我们听了更是觉得好笑。温柴继续严肃地说:“那个少年啼笑皆非地正要说话的时候,响尾蛇却已经结束用餐了。随即,和少年讲话的那只老鼠就赶紧逃走了。那个少年看到它那副模样,嘀咕着:‘这只笨老鼠实在是可笑到了极点。听到响尾声的地方当然就会有响尾蛇,这是任谁都会懂的呀!难道尾巴会和身体分开行动吗?’那个少年就这么喃喃自语地走了。” 第二章 屋外正吹着北方荒野的风沙,我们在听到沙尘风声的同时,倾听沙漠战士述说古老的故事,大家都沉浸于一股神秘的气氛之中。 大厅里面仍然很昏暗,我只看得到温柴的右半面脸孔。他右脸颊被火光照得泛红着,左脸颊则是黑漆漆的。而在他左脸颊上面,温柴的左眼闪烁了一下。 “然后,过了不久,那个少年实在是非常疲累了,他用骆驼乳滋润喉咙之后,便看到了一头骆驼。他虽然是润了喉咙,但还是忍不住发火,气得喉咙都快被哽住了。他几乎像是爆发出来地喊着:‘你看看你自己,你这骆驼!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骆驼可以跑得比马还要快!骆驼的腿不但长而且也比较有力,可是就因为背上长了驼峰,所以才会没办法跑得很快!’”杉森歪着头疑惑地问道:“骆驼可以跑得比马还要快吗?” 温柴对杉森露出像是嘲笑的表情,说道:“快多了。你要是到杰彭去,一定要去看骆驼赛跑。你会看到它们的速度是马匹所无法比得上的,它们可以像急风般奔驰。” “有这么快吗?” “速度很快。但是它们无法像马那样一直持续奔驰,这是骆驼的缺点。” “嗯,是吗?” “不管怎么样,那个少年像是喉咙快被哽住地生气发火着,对骆驼如此大吼了一番。随即,骆驼看了看那个少年,对他说:‘年轻人,我好像没有必要奔驰。’‘就算有事需要奔驰,你也跑不快吧?’‘没有必要去担心还未发生的事吧。不是吗?’‘你以为现在没有必要跑,以后就永远都不会有需要跑很快的时候吗?’‘当然是有可能永远都不需要喽。’那个少年突然很想再大骂一番。可是骆驼已经走掉了,去做它自己的事。少年已经连续三次都被当做笨蛋,所以因此更是火大。 不过,也不能无视于酋长的命令,所以总是爱发牢骚的少年又再继续走着。然后,走没多久,那个少年看到一片最为荒凉的沙漠。那是在沙漠之中完全只见得到沙子的那种沙漠。少年站在沙丘上面,因为沙子的关系,又用骆驼乳润泽了一下干渴的喉咙之后,不高兴地说着:‘喂,嗯,我既然都来到这里了,就一定要说句话才行。我对全世界的所有东西发出疑问之后,应该就会像你一样老了吧。因为我是个正常人,所以我累倒的时候就不会发问了。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沙子呢?在沙子上面又长不出农作物,而且也没有任何生物可以存活在这上面。毒蝎子其实也是无法在这种天气下走在沙子上的,仙人掌在这种沙漠之中无法存活,不是吗?这片毫无用处的沙漠为什么这么多沙子,而且还积得这么广阔?这片沙漠所能做的事大概也只有吸收太阳的热,滚烫地发着热,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做了,不是吗?’少年大概就是这样问的。” 在我都还来不及回答之前,杉森就说道:“啊,说的也是。嗯。所以怎么样了?沙漠有没有回答什么?” “你是笨蛋啊?沙漠怎么可能会答话?” 温柴有时虽然只是说了几句很平常的话,但却会让听者感觉像是听到生平所听到最为难听的骂人的话,他这个本事实在是很特别,而且无人能比,这一点我可以非常确定。杉森突然火冒三丈地说:“喂!就连毒蝎子也会说话,老鼠也会说话,骆驼也会说话,那么沙漠为什么不会说话?” 随即,温柴的表情像是从未看过这么可怜的人,他看着杉森。 然后静静地说:“因为沙漠没有嘴巴。” 杉森从喉头发出了一个怪异的声音,我和吉西恩则是咯咯地笑了起来,可是温柴无视于大家的反应,继续说道:“沙漠会做何回答呢?只有沙子到处堆积着。少年当然也并不期待沙漠会回答。他虽然满怀着不满,但至少不会像北方的笨蛋,他不会因为沙漠不回答而感到不满。” 我听到杉森发出像是被勒紧喉咙的呻吟声。 “那个少年用憎恶的眼神瞪了一下寂静的沙漠之后,就直接转身,打算循着刚才走过的路走回去。” 杉森像是在惹事生非地说道:“所以怎么样了啊?” 嗒嗒!每次风一吹,就会传来旅馆窗户晃动的喷喷声。 “沙漠当然是移动了。” “沙漠移动了?” “没错。移动了。那个少年迷路了。他怎么样也无法辨认出回家的路。” “可以看太阳,嗯,或者影子之类的东西,不就可以了?” “你这个北方的笨蛋……看太阳或者影子是在有路的时候才行得通。沙漠里没有路。只要方向稍微偏了,就会走到完全不对的方向,这就是沙漠啊。” “是吗?” “是的。那里既没有Ka,啊,也没有水井,连石头也没有,完全只有沙子,根本无法向任何人问路。商队也不会去到那种地方。那个少年一面生气一面走着,并且期待会出现他有看过的仙人掌或石头等东西。可是并没有出现。他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对着天空大喊大叫。主要都是骂一些很可笑的话。” 杉森听到温柴的这番话,张嘴笑了出来。我想象一个少年在一片沙田之中对着天空大喊大叫地走着的模样。哼嗯。温柴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继续说道:“他就这样像疯了似的走着走着,就看到刚才遇到的那头骆驼了。骆驼看到那个疲累而一副狼狈模样的少年之后,对他这么说:‘年轻人,你要不要丢掉那个袋子啊?’‘你说什么?’少年一听到骆驼所说的话,就看了一眼拿在手里的那个袋子。 骆驼指的就是那个袋子。 ‘你如果丢掉那个袋子,身体负担就会变得比较轻,就可以走得更快了。不是吗?’‘不可以的。为了要让自己走得快一点就丢掉它,结果说不定会害我自己渴死。这个袋子可以让我有更多时间去找到路。’‘是吗?’少年没有回答它。他瞪了一眼骆驼之后就开始继续走路。至少,碰到刚才遇到过的骆驼,表示他走的方向是对的。所以这使得那个少年开始振作起精神。然后,他转到某个沙丘之后听到了响尾声。少年一时慌张了起来。听到响尾声就是有响尾蛇的意思。可是他后来又想到了,刚才响尾蛇吃掉了一只老鼠。一般说来,响尾蛇在吃完东西之后需要时间消化,所以有一段时间不会移动。所以他就这么走了过去。此时在沙丘上出现了老鼠,对他说:‘喂。你没有听到响尾声吗?’‘我当然是有听到!’‘啊,是吗?’这一次,少年也是不作回答。他表情不高兴地瞪了一眼那只老鼠之后,继续走着。虽然响尾蛇真的没有攻击他,可是他却非常不高兴。而且又因为他已经累坏了的关系,他感觉手里的袋子实在是非常重。虽然他很想把它丢掉,却不敢这么做。精疲力尽的少年走着走着,就遇到了在炎热的沙田之中走着的毒蝎子。毒蝎子一直盯着少年看,然后用沉郁的声音说。 ‘喂。你为什么一直拿着这个东西呢?’‘什么呀?你是要我口渴而死吗?’‘反正那里头的东西也没办法全部进到你嘴里了。所以全喝掉之后再走,不就好了?为什么要这么费力地拿着走呢?’‘我现在又不渴!’‘是吗?原来你是要在口渴的时候用它的,所以才带着它。那么你就应该小心一点才对啊。’‘什么意思啊?’‘那个袋子已经破了。’少年惊讶地看了看袋子。果然,骆驼乳正从袋子下面一滴滴流了出来。剩下没多少的骆驼乳竟然被浪费掉了,少年的心里头很难过。他先将袋子反拿。这种袋子如果反拿会很难拿。所以他就得把那东西抱在胸前,精疲力尽地走路。在沙漠的沙子转为红色的时刻,他终于回到自己的帷幕了。虽然他都快昏倒了,但还是费力地移动步伐走到酋长的帷幕去。酋长正在一边抽烟一边等着,他看到少年之后,说道:‘你看到什么东西,觉悟到了什么?’‘沙漠里什么也没有。怎么走都只有沙子、沙子。所以我没办法觉悟到什么。’酋长随即茫然地看了那个少年,然后说道:‘是吗?真是奇怪。骆驼、老鼠和毒蝎子都已经跟我说了。’‘什么?啊,你是说那些愚蠢的动物?’随即,充满智慧的酋长就说了:‘我听那些动物说,它们说你拿着一个很重的袋子,重得像骆驼背上的驼峰,而且还像毒蝎子保护它的尾巴那样,一直抱着那个袋子,你听到响尾蛇的声音却还是走了过去。’‘……是的。可是沙漠本身并没有任何东西啊!沙漠根本不会作任何回答。’‘是吗?在我认为,沙漠会让我们看到骆驼、毒蝎子和老鼠啊。’然后少年当然也就无话可说了。” 温柴说完这个故事之后,又再沉着地衔着烟斗。杉森不知何时已经坐起来,一副沉思的表情,吉西恩则是把手枕在脑后,躺在那里。我听到有风吹袭旅馆建筑物的墙的声音。嗒,尝尝尝尝,呼呼呼呼。 杉森很突兀地问温柴:“这个故事要告诉我们的道理是什么呀?” 温柴用非常悲哀的表情看了看杉森,说道:“你是想让我发疯吗?如果我有要告诉你们的主题,我只要说出那个主题就行了,干嘛还讲这么一长串的故事?” “哦,是吗?” 温柴又再一次把大厅的黑暗空间给弄得烟雾袅袅之后,说道:“我只是因为听到骆驼,就想到了这个故事。” “哼嗯。” 真是个有趣的故事。要是卡尔在的话,他听到这个故事应该会有许多感想吧。如果杰伦特听到了会说什么呢?毒蝎子……骆驼? 哼嗯。响尾蛇。我突然觉得身体轻飘起来,要飞到那片炎热的沙漠去了,嗯。 呼呼呼呼! 吉西恩在风声响了一个段落结束时说道:“我们赶快睡吧。艰险的明日正在等着我们呢!” 接着,杉森把一根柴棍丢到暖炉之后,又再躺了下去。我把毛毯拉到头上覆盖着。哼嗯。大约两个多月以前,如果有人告诉我这个贺坦特领地的蜡烛匠候补人修奇·尼德法会在北方的某个旅馆的地上用柔和的表情睡着,我一定会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哈哈!人生实在是很可笑的东西。所有人是不是都像温柴所说的骆驼一样,都背负着一个驼峰,带着它走呢? 我的驼峰是什么呢? 砰砰砰! 这声音,嗯。对了。是在戴哈帕的港口。在那里也曾有人一大早敲门敲个不停,仿佛像是快把门给弄坏掉了。可是这里并不是戴哈帕呀! 砰砰砰! “他妈的!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已经吵得我都睡不着了,要是不急的话,就别再敲了啦!” 是杉森在半梦半醒之中说的话。我一听到他的说话声,才好不容易回到现实世界,也使我发觉到有人正在敲着我们睡的这个旅馆的门。而在这个时候,如果是有良心的人就应该起来开门出去看看才对。 我没有良心。拜托不要再敲了。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这是非常有节奏感的敲门声。我睁开眼睛,看到我的右手第二根手指头跟着敲门声在地上打拍子。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可恶。我好像应该要起来看看才对。 我揉了揉睁不开来的眼睛,起身坐着。我觉得到旅馆大门要走好长的路啊。“呃啊啊!”什么声音呀?没关系。我应该是没有踩到人吧。“我的脚!”嗯。是杉森。他说的梦话怎么这么奇怪?我好像真的踩到杉森的脚了。 “外面是谁!不过,请不要问我有没有权力说这句话。” 因为我不是这房子的主人。我一开门,就立刻有一阵猛烈强风吹袭而来,我的头被风吹得往后倾。过了一会儿,我费力地看了看前方,看到在暗蓝色清晨天空的背景里,立着一个黑黑的影子。我仔细一看,才看到这个身影原来是一个披着大斗篷的男子。他的手上拿着长长的棒子……好像是长枪?不管怎么样,他拿着那个东西,开始不知道在胡乱喊着什么。我还看到他的背后有几个男的, 他们也是一直在讲个不停。我摇了摇头之后,说道:“等等,等一等。我好像还没有清醒,可不可以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 那名男子听从我的意见,简单明了地说道:“是半兽人!” “啊,你是半兽人吗?我是人类。” 那名男子看着我,脸上表情像是被揍了一拳,而在我背后,开始传出好像是温柔的咯咯笑声。可是过了不久之后,那名男子让我脸上也浮现出和他一样的表情。因为那名男子说道:“这里有叫做怪物蜡烛匠和眼珠怪的人吗?” 从我背后,开始传来了像是被东西哽到的咳咳声。那可能也是温柴发出来的声音吧。 卡纳丁的外城是由八座城塔以及连接它们的城墙所构建而成的,因此整座都市的形状是长长的八角形。整座都市的地形虽然有些隆起,但并不算是很大规模的隆起,而城墙上面的廊台则是以城塔内部的一条螺旋阶梯连接到地面。这个位在荒凉的北方偏僻处的都市,可以说是拥有相当坚固的规模。不管怎么样,我们沿着城塔内的螺旋阶梯走上去,一走到城墙上的廊台,就听到一名男子的声音。 “他妈的。这样感觉好像又再回到前线了。” 吉西恩随即把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在朦胧的清晨空气和湿漉漉的大气之中,士兵们的身影看起来像是在城墙上突起的驼峰。 而在这些士兵之中,我看到有一个特别高大的男子身影。这名男子的身体倚着城垛,正在看着城墙外的情况,他的身影看起来很独特。吉西恩立刻问他:“请问你是退役军人吗?” 那名男子朝我们这边转头过来。他一看到我们,便点了点头。 “你们好像就是那些人。我是阿南德·莱斯特中尉,隶属于第十二连队急行侦查部队。我是负伤军人,一年前退役了。我曾经抓到过两个杰彭军官。而这就是当时所留下来的回忆。” 阿南德先生摇晃了一下在他的右手上臂部位绑起来的袖子。原来如此,所以刚才我才会觉得他的身影怪怪的。吉西恩微笑着说:“您真是一名优秀的军人,莱斯特中尉。我叫吉西恩。我对于您失去了手臂感到非常遗憾。” “啊,这没什么。我还托它的福,特进到一级官而退役。我想是还不差。还有,请你叫我阿南德。” 阿南德先生露出微笑之后,又再看着眼前那片荒地。而且他还一面拿着斧头敲打城墙上的凹凸石块。要是他还有右手臂的话,他应该就会用右手敲吧。 我用手扶在城墙的冰冷石块上,低头看着下面。从这么高的城墙俯瞰,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那片荒地,而是天空。天空是微蓝色的!同时又带有浅黄色,而且有好几条紫色与微红色的横线。这是一片泛着许多色彩的清晨天空。 在荒地上,到处都燃着营火,好像已经烧了一整夜。我大致看过去,营火的数量看起来超过三、四十个。而在营火旁边有东西不知是在跳舞还是在做什么,不过可以看得到的是一些小小的身影在喊出怪声,并且挥摇着上举的武器。 妮莉亚一面睁开眼睑,一面用刚睡醒的声音喃喃说道:“是半兽人。” 从后面跟着上来的杰伦特一看到下面,笑着更正了妮莉亚说的话。 “不对!应该说是非常多的半兽人。” “是。对啊。这些半兽人实在是非常地、分外地、可怕地多啊。” 妮莉亚虽然好像说得有些带刺,但杰伦特还是笑着低头看城墙外面的情况。说得也是,像这样被关在半兽人大军包围的都市里,算是一个很珍贵的经验,所以杰伦特才会一副很兴奋的模样。可是,在我们旁边的警备队员们全都紧闭着嘴巴,露出凶悍的表情,根本笑不出来。不管怎么样,现在在这城墙之上,幸好不是只有杰伦特一个人觉得心情好。因为名叫阿南德的那位只拥有一边翅膀的战斗天使,也是一副像在享受这种紧张感的样子。 亚夫奈德从后面跟着上来了,他因为清晨的寒冷而在颤抖着。 他说道:“那个,阿南德先生。我叫做亚夫奈德。嗯,请问那些家伙要找的是我们吗?” 阿南德点了点头,看着后面大喊:“喂,队长!” 随即,过了不久,就有一个头戴头盔身穿甲衣,穿戴整齐,而且右手上还拿着一把长剑的男子走了过来。他皱起眉头走来,对阿南德说:“喂,阿南德。东部林地的人全听到你的喊叫声了。在那把斧头掉到你脚背上之前,赶快下去。” “什么呀?你这个木匠家伙,你还在这里刨木头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前线不知道砍了多少杰彭鬼子了。我是不知道你怎么当上警备队长的,可是你不要在我面前自以为了不起。” 接着,那个武装齐备但却在瞬间被说得一文不值的男子打了一个冷噤。蕾妮随即转头咯咯笑了出来。那名男子看一眼蕾妮,然后干咳了几声之后,说道。 “对了,各位就是那几位旅行者吗?我是卡纳丁的警备队长罗斯·克雷布林。” 卡尔因为昨天的疲累还未消除,而且又加上在清晨爬上这么高的城墙,正在气喘吁吁着。他一面擦汗,一面对罗斯队长说:“我是名叫卡尔·贺坦特的旅行者。克雷布林队长,可否请您说明一下现在的情况?” “情况?很简单。” 克雷布林队长拿起长剑指着外面的那些雷火。 “今天早上警备队员上来城墙的时候,已经是这副模样了。啊,我们是位在偏僻地方的都市,所以没有整夜做警备。不过我们会锁上城门。不管怎么样,我们一看到这种情形,紧急强化了城门的防备,而且把全部的警备队员都召集起来;就在队员们排列到城墙上的时候,突然从那边射来了一枝箭。” “一枝箭?” 克雷布林队长一听到杉森的问题,从怀里拿出了一张捏皱了的纸张。怎么会有纸呢?半兽人是从哪里拿到纸张的呢?嗯。说得也是。既然武器都可以造了,甲衣也可以制造,那纸张应该也可以制造出来吧。也有可能是从一些旅行者身上偷来的。我脑中在非常短的时间里闪过了这些想法。卡尔从罗斯·克雷布林队长手中接过那张纸,皱了一下眉头,亚夫奈德随即喃喃自语之后,让半空中出现一点光。克雷布林队长用惊讶的眼神看了看亚夫奈德,而手持弓箭排列在城墙上的其他士兵们也是一副吃惊的眼神。不过,那位从杰彭前线流血打仗过的勇猛负伤军人阿南德先生倒是看起来不怎么惊讶。卡尔点了点头。 “啊,谢谢你,亚夫奈德。” 卡尔向亚夫奈德道谢之后开始读着那张纸的内容。艾赛韩德因为腿短所以最慢上来,他擦了额头的汗水,并且说:“呼,真是的。他们的阶梯也未免太高了吧。喂。那张纸里面写些什么?” “字迹太过潦草了,很难看得懂。嗯……‘我们是半兽人。’呵,真是的。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半兽人啊。嗯。我再念下去。‘我们是从修多恩岭跟来着一群人类过来的。’跟来着?好像是跟着的意思吧。‘我们要报仇。你们把怪物蜡烛匠和眼珠怪交出来。如果不交出来,我们就毁出了这个都市?’啊,好像是毁了的意思吧。” 杰伦特在卡尔念的时候一直咯咯笑个不停,他说道:“哈哈哈!那,那个内容可能是半兽人之中文笔最好的半兽人所写的。哈哈哈!” 虽然没有什么好笑的,但因为杰伦特开朗的态度,其他人也跟着露出了微笑。就连应该对我们发火的克雷布林队长也露出了苦笑,说道:“对了。你们之中是不是有怪物蜡烛匠和眼珠怪?啊,首先我向各位说一下,最近进来我们城里的外来者就只有各位而已。” 我看了一下卡尔之后,走向前去。 “不瞒您说,我就是怪物蜡烛匠。” 克雷布林队长皱起眉头打量我,然后说道:“你是会做出像怪物的蜡烛的人吗?要不然,你是会做蜡烛而像怪物的人吗?” “是后者。克雷布林队长大人。虽然有时候我当然也会失误做出像怪物的蜡烛。” “真是的。它们要的竟然是个小鬼。那么,谁是眼珠怪呢?你们之中虽然有人看起来目光锐利不过并没有人眼睛像怪物啊?” 温柴冷冷地说:“它们是这么叫我的。” 克雷布林队长虽然在打量温柴,不过温柴却在看着下面的那片荒地。清晨天空渐渐明亮了起来,所以这片荒地的颜色也慢慢在变化着。原本一片黑色,像浊水般模糊不清的荒地慢慢地变得视野很清楚,而且给我们一股荒芜的感觉。半兽人所烧着的营火变小了。 那些营火是不是真的能温暖了半兽人的粗糙皮肤,真是令人怀疑啊。可是却很明显地表达了它们的敌意和自尊心。刚才还面带泛红脸颊的蕾妮看到这幅景象,开始颤抖起来,她用不安的眼神看着卡尔。 克雷布林队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温柴,然后长叹一口气,说道:“对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为什么会被半兽人追赶呢?如果说是因为你们闯到它们的肮脏洞穴里,就有点可笑。我猜可能是你们在荒野之中杀了几只半兽人吧。对吗?” 卡尔点了点头,简单地表示肯定的答案。随即,克雷布林队长播了搔在下巴冒出来的粗糙胡须。他好像是来不及刮胡子就跑出来了。克雷布林队长说道:“好了。现在各位打算怎么办?” 哼嗯。真是可恶的一句话。他是想要我们先开口说话。卡尔想了一下,说道:“即使没有发生这种事,我们原本也是计划今天要离开这里。它们好像没有包围住都市的后面,我们如果往后面逃走就可以了吧。” 克雷布林队长立即当场皱起眉头说道:“等一下。你不是看到信的内容了吗?那些家伙说如果你们不出去,就会来攻打这个都市。在这种情况之下,你们只想到自己活命,想要逃走,岂不是太过分了?” 卡尔也立刻脸色变得很不好。 “什么,话不是这么说的。它们要的是我们,只要我们离开了,它们就会来追赶我们,不是吗?我刚才的意思是,我们会使它们远离这里啊。” “喂!你们全都有马匹,所以你们可以轻松地这么说。可是对我们而言,却不是一个轻松的问题。那些家伙如果要维持这么庞大的部队,补给当然就会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不是吗?” “补给?” “没错!虽然那些家伙要追赶你们,我感到很遗憾,但是因为这样,无辜的我们却会因此受害,这样实在太说不过去了。如果你们逃走了,它们一定会在这里掠夺之后再去追你们!” 我生气起来,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此时,传来了比卡纳丁的清晨空气还要更加冰冷的声音:“原来这就是北方人的热情友谊啊。” 是温柴所说出来的冰冷话语。我们正在好奇这句话的含意时, 他轻快地继续说道:“被半兽人追赶的人类却被其他的人类给想办法赶走。对。原本人类就是用这种方式在互相帮忙而活下来的。” 克雷布林队长退缩了一下,随即用愤怒的眼神看着温柴。那个队长的嘴里一下子像流水般倾泻出一番话:“喂!我并不喜欢冒险家这种人。你们从这个都市移到那个都市,从溪谷到迷宫!这样任意来来去去之后,跑累了就像看到尸体的苍蝇一样,找到一个都市之后要吃的睡的,而且制造骚动!我可以理解为何我们那些精力过盛的十几岁小伙子会陷入白日梦。因为不论是谁,在那种年纪的时候都会这样。可是最后惹了一身的灾难和疾病,威胁到那些流着汗水努力工作的人,威胁到别人安家立业的根基……!我干嘛要对这种人好意相待?” 我们用呆愣的眼神看了看克雷布林队长,一直到他身旁的阿南德先生开口说话,他都一直涨红着脸孔地瞪视着我们。 “罗斯,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争辩的?” 克雷布林队长一听到阿南德的话,转头对阿南德说:“在城墙上面,请叫我克雷布林队长!如果不喜欢就当场下去,躺到你家温暖的床铺里,把你残废的身体埋在床铺里面……对不起。” 虽然这是让人很不想看到的一幕,不过,听得到克雷布林队长的声音的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到阿南德先生的身上。阿南德先生虽然脸色苍白,但还是勉强露出笑容,说道:“你说的并没有错。” “喂。阿南德。我错了。那只是我在气头上的话。不是我的本意。” “没关系。克雷布林队长大人。请不要在意。” 阿南德如此说完之后就把斧头扛在肩上,往城墙另一头走掉了。克雷布林队长本想抓住他,但还是作罢,只是紧咬着嘴唇。过了不久,他用不高兴的语气说道:“都是你们害他的。你们害我在气头上说了那种话。事情结束之后,你们应该要请他喝杯酒。” 妮莉亚随即当场走向前去,说道:“那怎么会是我们的责任?这是你……” “妮莉亚小姐。” “卡尔叔叔,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安静点,妮莉亚小姐。” 妮莉亚脸颊鼓涨着,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往后退去。卡尔虽然一副疲倦的声音,但还是很坚决地问道:“你希望我们怎么做?” 克雷布林队长像是在模仿卡尔似的,用疲倦的声音说道:“我也不想再顾及面子了,我就老老实实,单刀直入地说吧。我希望那些半兽人不要对我们都市造成任何伤害,你有办法吗?” “哼嗯。你们要帮我们吗?” 克雷布林队长冷酷地答道:“我们?我们为什么要帮你们?把半兽人引到这里来的是你们啊。我是这个都市的警备队长,又不是流浪者的警备队长。” 随即,突然一个很大的声音,而且是明显生气的高喊声音传来。 “我也是负责一个领地安危的警备队长,但是我无法接受你现在所说的这番话。” 看啊!贺坦特领地的警备队长杉森·费西佛出来讲话了。克雷布林队长用凶悍的眼神看了一下杉森之后,发现到一般可以看到脸孔的位置却只看到胸部,便露出了稍微惊慌的表情。他抬头看着杉森,在这清晨冷空气之中,杉森看起来更显得巨大,更具有压迫感。 “什么?你是警备队长?” “我叫杉森·费西佛。是贺坦特领地的警备队长。” “啊?那么你们不是冒险家吗?” “当然不是。我们是因为贺坦特领地的公务而出来的。这其中虽然发生了一些事件,但这些终究都还是没有和贺坦特领地的公务脱离关系。如果阁下是警备队长,就不应该说不知道公务使节旅行经过其他领地时,这个领地有义务给予协助。” “啊,我,我不知道这种事。如果真如你所说,为什么你们不去见我们卡纳丁的市长,要求协助呢?” 朦胧的清晨空气,还有从荒地吹袭而来的寒风之中,杉森健壮的身影站立在那里。他宽广的肩膀看起来比城墙还要更加坚硬,结实的两条腿简直和尖塔没有两样。 “因为我们并没有要在这里办事情。我们要的只是吃饭和睡觉,我们不想因为这种小事牵动到其他领地负责人的关心。可是我们却在此时陷于困境,卡纳丁的市长应该对贺坦特领地的全权代理人——卡尔·贺坦特大人,给予所有的协助与帮忙。” “大人?” 这句问话是同时由两个人嘴里说出来的。是克雷布林队长和卡尔。卡尔以啼笑皆非的表情看了看杉森,说道:“喂,费西佛老弟。我什么时候开始被称做大人了?” “国王陛下还赐给卡尔·贺坦特大人一个贤明骑士的封号……” “哎呀!喂,费西佛老弟!你一定要说出那个可笑的封号吗?” 杉森不做任何回答,只是像一个在等待称赞的少年,微笑站在那里。就连妮莉亚也走出来表明她是“乘夜风的仕女”,结果蕾妮还因此笑了出来。不管怎么样,卡尔一副觉得不妥的表情,拿出了贺坦特领地全权代理人的证明文件,以及出示了国王陛下御赐的勋章,随即克雷布林队长的膝盖就开始抖得厉害了:“在,在,这种偏僻的地方有贵客们光临……请,请原谅我的无礼……” 吉西恩并没有说出自己是王子,这是因为顾及到克雷布林队长的心脏恐怕会负荷不了。不过,这确实不是令人看了很愉快的一幕。我们全都一致地用冷淡的目光看着克雷布林队长,而克雷布林队长则是慌慌张张地说:“请,请您移驾到市政府吧。市长大人会立刻给予应有的款待……” “不。我要在这里看那些半兽人,想出对策来。” “不,这怎么可以呢?我怎么可以让各位贵客们待在这种城墙上。请各位下去吧,虽然是粗茶淡饭,但请先用个早餐……” “啊,这群半兽人都跟到这里来了,如果我置之不理,恐怕会没有胃口吃饭。而且我们不能只为了自己活命就这么离开这个都市,应该要想出一个对策才可以。所以我应该在这里才对。” 卡尔这番冷静的言语,使克雷布林队长脸色变得苍白,杰伦特和妮莉亚则是咯咯笑了起来。克雷布林队长赶紧慌张地说道:“啊,是。喂!你去,嗯,不对。我应该直接去。请您在这里稍待一下,贺坦特大人。我立刻去请市长大人来这里。喂!葛伦!” 随即,站在稍远地方的一个士兵就站了起来,对他敬礼。 “是,队长。” “你在这里负责城墙上的指挥!我去请市长大人来这里。” “遵命!” 克雷布林队长也没有等卡尔说话就急忙滚下城墙了,用足以折断颈椎骨的快速步伐,向城塔跑去。艾赛韩德一面看着他的模样,一面咋舌说道:“嗯,我说了你们不知道会不会觉得很可笑,不过,以我这个在矿坑里生活的矮人头脑,我认为,对人的尊敬,是需要一个人经过许多岁月的磨练,才能够让别人自然流露出来的。” 卡尔微笑着,以自豪的动作摇晃着手中的勋章,说道:“这么小小一块闪亮的铁片竟能让一个人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您一定看了很不舒服吧。” “你说得没错。” “事实上,我也是不怎么高兴。” 卡尔说完之后就把勋章随便放进口袋里面。等等,我的勋章放到哪里去了呢?我实在是想不起来耶。 不管怎么样,卡尔又再望着城墙外面,露出担心的表情。在这位看起来充满智慧而且严谨的中年读书人的前面,站着一位虽然矮小却很健壮的矮人敲打者,他飘着白胡须,拿着斧头站在那里。在他旁边,站着一位额头让人觉得看起来很聪明的年轻祭司,也站着一位年轻的脸上带有不怎么适合他的深沉阴影的巫师,他们正在默默地看着下面。而再旁边的,则是两个健壮的战士杉森和吉西恩并排站在那里。这场面可真是壮观啊!东部林地的清晨里,在这么高的城墙上面现在好像现出了一幅传奇性的景象。我为了找到怪物蜡烛匠可以插得进去的位置,环顾了一下四周围的情形。周围的士兵们因为正和高贵的人物同站在城墙上,而且这些高贵人物让他们的队长吓得快折断颈椎骨,所以每个士兵都是一副很有负担的表情。 而温柴则是稍微远离所有人,跨坐在城垛上,看着下面。如果要在这里找一个最不紧张的人,应该温柴就是这个人了。因为士兵们都蜷缩在城垛后面,我们其他一行人是表情僵硬地看着下面,可是温柴却泰然自若地坐着,像是在看一场盛宴似的朝下俯视。 此时,蕾妮稍微咳了几声之后,还打了一个喷嚏。随即,温柴皱起眉头,对我说:“你告诉妮莉亚和蕾妮,叫她们回去旅馆等我们。” “他这么说。” 妮莉亚立刻微笑,而且像往常一样,直视温柴,对他说:“哼嗯。你在担心我吗?” 温柴仍然还是定坐不动,仿佛像是城垛上的雕像,他看着城外,说道:“修奇,你跟她说,我不是担心妮莉亚,而是在担心蕾妮。” “他这么说了。” 妮莉亚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微笑地拉着蕾妮。 “走吧,蕾妮。他们可能是认为流血惨叫之类的事应该由男人来担。” 蕾妮轻轻笑着说:“我也觉得那应该是男人的事。” “是吗?哼嗯。说的也是,我也应该尊敬男人一点才对。因为这次旅行结束之后我应该就会有丈夫和儿子了……” 杉森用讶异的眼神看着我,说道:“刚才她为什么说出差点让我跌倒的话呢?” “没你的事啦!” 我如此叫了一声之后,又再低头看下面。卡尔按着太阳穴,说道:“真今人头痛。刚才的那张纸就是这个意思:如果我们再逃的话,它们就会攻击这个都市。这可是一场大规模的人质剧啊。” 卡尔露出头痛的表情,转头对杉森说:“费西佛老弟,它们的数目大约是多少?” “是。太暗了,不太容易正确判断有多少,但是至少有两百五十到二百七十只左右。” “这样已经算是很正确了,费西佛老弟。谢谢。呼……三百多只的半兽人。这个数目就和当时在罗克洛斯海岸与路坦尼欧大王对峙的半兽人的数目是一样的。” 卡尔就这样把杉森预估的数目给简单地扩大了。杉森耸了耸肩,说道:“我们和这个都市的警备队员合力打退它们,如何呢?” 杉森这番气势高昂的提议只是引来卡尔的叹息声。 “你想想看,费西佛老弟。我们现在没有时间和它们开战。而且看到刚才那位警备队长还有这些队员的模样……就算把这个都市整个看过一遍,也很难找到比那个阿南德先生更优秀的战力吧。这些人如果有我们领地的警备队员一半厉害,我应该就不会担心了。” 说的也是。在我看来也是如此,现在城墙上面的士兵们比起举箭的稻草人只有一样比较厉害。他们和稻草人不同的是他们有喧哗的本事,这也是很让人不安的。吉西恩环视着城墙,说道:“因为这都市是位在荒凉的东部林地里,是远离战争和灾难的都市,因此警备队员们的腰很粗,裤子都滑下来了……对不起。混蛋,是,可是城墙本身却看起来很坚固。” “是。而且那些半兽人不太像是有能力来攻城。不过,这种情形是无法维持很久的。市民的不安也是个问题,而且警备队员的水准也是……一座城墙坚不坚固不是在于城墙很厚,而是在于守城之人的坚定意志。” “是,这是贺滋里的名言。当然,比起坚定的意志,还有更重要的要素。” 卡尔微笑着点了点头。 “当然就是装得满满的粮仓和兵器库。” 卡尔和吉西恩像是在开玩笑似的对谈了之后,他看了看亚夫奈德,对他说道:“有没有可以值得一试的东西呢?” “咦?” “我并不是要你使出什么厉害的法术。我只希望能吸引那些家伙的注意。即使没有效果也可以。” “吸引注意力……就可以了吗?” “是的。我希望能和它们对谈。” 亚夫奈德沉思了一下,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可是要事先告诉城墙上的士兵们,叫他们不要被吓到。” 吉西恩立刻转过头去大喊:“请问你是叫葛伦吧?” 随即刚才被罗斯队长交付指挥权的那个士兵对吉西恩敬礼,说道:“我是葛伦·柯莱伽一等兵。” “我叫吉西恩。从现在起,这位巫师要开始施法,请你指示下去,请士兵们不要惊慌。” “施法?啊,是!遵命!” 然后葛伦就立刻开始往旁边传今下去了。“所有人注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动,屁股固定不准动!”这个命令很快地往旁边传下去之后,亚夫奈德就低头开始施法了。比较靠近我们的一些士兵们惊讶得都快把箭给放了下来,他们看着亚夫奈德。嗯。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于施法不觉得惊讶的呢?亚夫奈德突然把双手举向天空,喊道:“Pasmal force!”(虚幻力量!) 我们看着天空看了一阵子。可是清晨天空仍然还是微蓝色的,而城墙上还是依然寂静无声。我们歪着头又再看了看亚夫奈德。但是他已经涨红着脸孔,汗流满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在这时候,“呱啦啦啦啦啦!” 我差点就拔剑了。差一点就把巨剑给拔出了剑鞘。在清晨天空的昏暗晨云的上方,传出了一阵响彻云霄的咆哮声。有一个士兵叫出了害怕的尖叫声。 “呃啊啊啊!” “闭嘴!约翰!” 葛伦咬牙切齿地喊着,可是他也是两腿颤抖个不停。过了不久,因为是在高度很高的城墙上面仰看,所以更觉得接近云,那些云朵之间开始慢慢降下一个长长的、巨大的“嘴巴”。然后在后面长长地连接着鼻梁,最后是眼睛,然后还有上面的角……接着,一个结实而且优雅地弯着的脖子开始徐徐降下来。 “是,是,是……!” 士兵们几乎都陷于混乱状态了,所以那个葛伦一等兵必须放声大喊才能镇定住那些士兵们。而且不只是城墙上,就连我们背后的都市也开始传出了尖叫声。 “呃啊啊啊!” “嘎啊啊!” 从天上降下来的那个东西,仿佛像是神降下的头在俯瞰地上的虫子们。那个脖子继续下降,脖子周围的云都散了开来。慢慢散开来的云朵最后却开始以快速度转动,形成一个很强的云旋涡。我还听到从荒野之中传来风声。那个脖子从云旋涡的中间继续下降,最后那脖子后面的肩胛,巨大的翅膀等部位都开始降下来了。翅膀出现的时候,云朵像爆炸似的散开,旋涡本身就散到天上的所有空间去了。云往天空的所有方向飞去,随即,那巨大的身躯就全部露出来了。虽然距离我们很远,但它的威容却一点也不减。 “呱啦啦啦啦啦!” 终于降到云朵下方的那个东西正是蓝龙的模样。温柴噗嗤笑着说:“记忆力可真不错。这是基果雷德。” 杉森则是早已不知不觉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紧抓着长剑的剑柄,此时他才擦了一下额头汗水。没错。那个东西就是基果雷德的模样。只是,亚夫奈德发挥了他的想象力,夸大成为一头很大的,几乎像山一样高大的蓝龙了。杰伦特为了想再看清楚一点,把身体往城墙上面伸出去之后,差点就失去重心,葛伦一等兵及时紧抓住他。 “啊,谢谢你,一等兵先生。” “别,别客气。祭司先生。可,可是那个东西是不是虚幻,虚幻的?” “当然是虚幻的。” “哦,德菲力啊……” 杰伦特随即高兴地问他:“你信仰德菲力神吗?” 葛伦一等兵则是一副像是“在这种时候自己的信仰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的眼神,看了看杰伦特。我稍微往前看着城外荒地的情形。 荒地上面正在引起一阵大骚动。那些半兽人像发疯似的尖叫逃开,有的则是丢下武器,把头趴在地上。也有几只勇敢的半兽人对着天空咆哮大喊,可是大部分都是连逃跑也不敢想,一屁股坐在那里。它们简直就是从心中深处发出无法忍受得住的那种喊叫声。 “你真是厉害啊!我的顶尖魔法师!” 亚夫奈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把手放下。他向卡尔间道:“这样好像已经吸引了它们的注意力,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卡尔也是一副被这壮观的景象给着迷住了的样子。他用茫然的眼神看了一下亚夫奈德,便立刻摇了摇头。 “你真是了不起啊。亚夫奈德。” “您别这么说。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做呢?啊,当然这东西是虚幻的,所以无法做喷吐然后烧掉那些半兽人。虽然我当然可以做出那种幻象,可是这么一来却极有可能会被识破。” 卡尔和亚夫奈德在沉着地对谈时,葛伦一等兵还是必须跑来跑去,才能镇定得了士兵们。 “你这家伙,清醒一点!那是虚幻的!赶快给我起来!唉,真是的!你们这么相爱啊!怎么几个大男人都抱在一起了?呃……你最好回去换衣服再来。没关系!消息不会传开来的。喂!这是命令!城墙警备队员杰克尿湿裤子的这件事从现在开始是军事机密!没事!这是虚幻的。是那位巫师造出来的假象。哦!那真的是假象吗?谁来告诉我那个真的是假象吧!”吉西恩和杉森也沿城墙跑着,帮他让那些士兵们镇定下来。 卡尔看到那副模样之后,舔了舔嘴巴,说道:“嗯。你可以照我讲的说出话来吗?” “是。因为它的声音是无法让人忘记的。我绝对有办法制造出它的声音。” “那么……” 过了不久,笼罩着整片荒地的那个基果雷德的幻象喊出像暴风般的声音。 “你们这些渺小的垃圾混蛋!” “呃啊啊啊!” 尖叫声从意想不到的地方传来。我转头一看,有几个人正要从城塔的阶梯上到廊台,他们或跪或趴着。其中一个是刚才说要去请市长大人来的克雷布林队长,他把自己的剑甩到城墙下面,用双手抱头趴在地上。我们惊讶地看着他们,他们抬头开始急忙做手势。 “你,你们在做什么?赶快躲起来!” 嗯。太荒谬了。杰伦特嗤嗤地笑出来,然后把手指头竖在自己面前,滑稽地左右摆动。随即,在阶梯上的那些人都惊讶地看着杰伦特。杰伦特对他们说道:“这是魔法。请不要担心,请上来。” 在阶梯上的那些人这才满腹疑惑地走上来。此时,在天空的基果雷德又再次喊出像雷鸣般的吼声。 “你们这些家伙真是今人佩服!喀哈哈哈!竟然还准备了火!你们这种皮应该要烤了才好嚼!” 哎唷,我的天啊!我用受不了的眼神看着卡尔。卡尔则是耸了耸肩,并且对我说:“喂,尼德法老弟。我是怕如果用太文言的胁迫句子,那些家伙会听不懂,所以才用这句话。” “可是未免也太粗暴了吧。” “要不然说什么好?” 亚夫奈德在前面笑着看了我一眼。不久,基果雷德如此喊道:“如果还认为你们发臭的身体很宝贵的话,就立刻滚蛋,你们这些小虫!” 第三章 “这一句话好像也不怎么样嘛!” 吉西恩虽然如此评论,但半兽人大部分都已纷纷摔到地上。它们纷纷倒在地上的样子,让此地看起来就像一片巨大的战场,但跟战场不同的是,倒下的半兽人身上都没有伤口。在这段期间,原来倒在阶梯上的人都起身上来了。其中有一个长着野狼鬃毛般漂亮的白发、白络腮胡的老爷爷站了出来,到前面指着基果雷德说:“那,那个真的是假的?” 真的是假的?难道还有什么假的是假的?卡尔豁达地笑了笑,点了点头:“是的,那个真的是假的。我是卡尔·贺坦特。” “啊,本,本人是卡纳丁的市长,卡勒罗斯·安提哥尔。” “很高兴认识你,市长。” 市长看到我们全都一脸平静,也感到安心,同时跟卡尔握手。卡尔与安提哥尔市长握了手之后,说道:“我虽然很想跟市长谈谈,但现在得先处理掉那些半兽人。” “啊,是的,请。” 卡尔马上转身面向亚夫条德,小声地对他说话。那声音立刻被增幅成为基果雷德的声音,响彻云霄。 “现在马上给我离开这座都市!再也不要回来!我要占领这座都市!接近龙之居所的人,不管是用两腿还是四腿在跑,我都会杀了他!” 那时我才发现路坦尼欧大王的传说不是人类专有的。连半兽人之中也会有一两只疯狂的家伙跑出来,那些半兽人在经过长远的岁月之后可能也会被称作英雄吧。 但不管怎么样,那毕竟是很久以后的事,现在当场的现实是,一个脑筋有点问题的半兽人举起沉重的大刀,一面大喊着跑了出来。 那个半兽人身材比其他同类高大许多,几乎跟人类差不多了,头上还带着黑色的头盔。它的喊声响彻了整个平原。 “吱吱!这真是个天大的骗局!!你才不是龙!吱吱!”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虽然声音很尖细,但在城墙上的我们都听得一清二楚。半兽人站的地方到城墙的直线距离大概有一两百肘,所以这个半兽人绝对是个怪物。然后这个发疯的半兽人肩膀开始膨胀到快要爆开似的。 “天啊!” 传来了艾赛韩德的惊呼声。然后这个半兽人就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大刀向基果雷德抛掷了过去。再怎么样的英雄,就算是给路坦尼欧大王八星中的莱恩伯克戴上我的OPG再叫他抛掷好了,也不太可能击中飞得这么高的龙。先不管高度,光是龙巨大的威容带来的压迫感,就逼得人不敢这么做了。但是那带着黑色头盔的半兽人居然真的这么做了!大刀的刀刃在一片黑色的原野背景中显得闪闪发光。 唰——! 像一阵闪光射去的大刀直接穿过基果雷德的身体飞去了。当然基果雷德根本没怎么样。大刀划过空中,发出很大的声音然后落到地面上。当! 一阵子之后,在空中漂浮的基果雷德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人相信的幻觉本来就会消失。倒在地上的那些半兽人用慢吞吞但激烈的动作爬了起来。一阵欢声雷动,声音大到让人觉得荒野中是不是起了地震。虽然距离很远,听不出它们在喊些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所有半兽人都非常高兴。从中也可以分辨出“吱吱,吱!吱吱!”的叫声。卡尔变得带着一副苦瓜脸望着下面,亚夫奈德也露出了不太高兴的表情。在吵杂的欢呼声中,戴着黑色头盔的半兽人向天空大声咆哮:“咕呜呜呜呜!呱啊啊啊啊!” “这些家伙一定高兴死了。” 杰伦特带着单纯的喜悦这么说。那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半兽人心情好,他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似的。所以杉森瞪着杰伦特,嘴角开始抖了起来。但是戴了黑头盔的半兽人再度高喊的瞬间,杉森惊讶得嘴巴大张。我们也都忘记亚夫奈德魔法被拆穿的这件事了。那个黑头盔半兽人的喊声虽然小了许多,但还是能够听得很清楚。 “吱!华伦查啊!还有半兽人之友,圣者亨德列克啊!这两位在保佑我。吱!这些肮脏的骗人把戏!别再搞了!吱!下来用真枪真刀,以血洗血地打一场吧!吱!” “你不要跟我说我刚听到的话你也听到了。精神异常的人只要有我一个就够了。” “好像是。其实我也正在想我是不是疯了。” 杉森跟我说着这些没大脑的话之时,卡尔则是拼命往前跑,就像是要跳下城墙自杀一样。卡尔将整个上半身伸到城墙外,看着那些半兽人。然后他用跟往前跑时一样快的速度退回来,说:“亚夫奈德!你能不能把我的声音放大,传到他们那边去?” “不行。我已经用光这种魔法了。” “可恶!那怎么办?如果要把它们叫到这附近来…… 这时温柴站了出去。他很小声地对卡尔说:“咦?啊,是的。该才那些半兽人提到了亨德列克的名字……” 温柴没有理会卡尔的话,说:“那我帮你传话。你要问它们什么呢?” “咦?啊,你要帮我传话吗?那能不能帮我问一下,它们刚才说的半兽人之友、圣者亨德列克是什么意思?” 温柴马上轻盈地跃起,站到了城垛上。温柴深深吸了一口气,双臂举起,表示自己没有攻击之意。安提哥尔市长露出不太愉快的神情对卡尔说:“您瞧,贺坦特大人。我还以为这里的负责人是我。” 呵。不久前基果雷德还在的时候,他的行动就像是把一切责任交给卡尔似的。我用不太高兴的眼神瞪了市长一下,但卡尔只是沉静有理地说:“啊,对不起,安提哥尔市长。请允许我只问这个问题,拜托你放心。我不是要干涉其他士兵或这座城的指挥体系。那个战士是我的伙伴,只是我拜托他向半兽人提出问题……” “但你是我们城市的客人,依照主人的指示来行动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吗?何况这座城现在处于战争状态……” 安提哥尔市长一脸坚决地说。但是温柴好像根本理都不理他。 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开始大喊:“喂!半兽人啊!” 我感到整个头都开始共振。安提哥尔市长本来想说些什么,但现在只能张大着嘴发出了呻吟。 “呜……呜呜……” “唉唷,我的耳朵!” 艾赛韩德发出惨叫,连忙捣住耳朵退到后面。艾赛韩德的耳朵似乎十分敏感。其他人也都做出痛苦的表情往后退。市长跟他的随行,还有罗斯队长的脸都皱成一团,往两边退开,因为站在城墙上,后面无路可退。我看到卡尔虽然两手掩耳往后跑,仍然面露微笑。 温柴喊出这么大一声,底下半兽人的吵闹声也渐渐开始平息了。 带着黑头盔的半兽人抬头看这边,大喊道:“吱,身上发臭的人类啊!你想说什么?” 那声音虽然传到这里已经很微弱,但还是很清楚。杉森用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说:“真是可笑,居然有人想跟一千两百肘以外的人对话。更可笑的是,这件事居然真的实现了。” 杉森虽然在一边嘀嘀咕咕,我却认为这是很好的诗歌题材。在暗蓝色的清晨天空下,东部林地广漠的荒野中,温柴顶天立在城垛之上大喊。安提哥尔市长摇摇头,好像想再说些什么,但温柴又开始高喊:“半兽人啊,圣者亨德列克是什么意思?” “你们这些家伙,吱吱,你们有资格随便提起他的名号吗?” “我爱说什么是我的事!快回答!你说的……” 就在这时,安提哥尔市长大概对自己一直没机会讲话开始不耐了,抓住了温柴的腰就把他往下拉。温柴摇摇晃晃,好不容易才安全地下来,但是脸上开始出现怒容,他粗鲁地将市长的手甩开。市长也开始全身紧绷,摆出了防御的姿势,随行人员连忙将市长团团围了起来。温柴虽然手差点要握住剑柄,但又再度把手放下,凶恶地说:“你这是做什么?” 市长再度做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唉,市长啊,你大概注视了温柴的眼睛吧。市长不自觉地低着头往后退。他干咳了几下,对卡尔说:“这个,贺坦特大人!” “是的。请问市长什么事?” “你如果还有良识,就不该觉得这些话能够继续讲下去。那个大嗓门的家伙一说出来,这座城里的所有人都会听到那些话!” “咦?啊,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真是的!路坦尼欧大王跟亨德列克的传说,是我国最重要的立国根基!这传说没有半兽人插嘴的余地。知道吗?你们这样对话,到最后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传闻散出去。” 卡尔一时间满脸迷糊地望着安提哥尔市长,就像是看到某种稀有人类一样。但是他马上又带着坚定的表情说:“您是说您想要保护那两位的传说,不被疑惑和不愉快的想法所侵扰吗?” “这不是当然的嘛!这个国家现在在打仗。全国国民都必须出力对抗敌人的此刻,路坦尼欧大王与亨德列克的传说,就是我们士气与向心力的基石。我国有人不尊敬、不敬爱路坦尼欧大王跟亨德列克的吗?但是你现在这么做,那些半兽人说亨德列克是它们之友的话就会传开。虽然这些话荒诞无稽,但搞不好它们会说亨德列克跟它们私下有什么约定之类的话。” “如果那是事实,那您要怎么办?” “什么?别笑掉人大牙了!” “我不是要问您觉得好不好笑。如果亨德列克真的是半兽人的好友,那您要怎么办?市长您也应该知道,关于亨德列克的可信记录流传下来的很少。我冒昧说一句,现在在场的人当中,关于亨德列克的事我听过最多。在我们旅行的过程中,不断有听到关于他的事。连这样的我也无法相信它们说的话。但是,但是如果它们说的是真的,那您要怎么办?” “这种事实没必要知道!” “咦?” “事实有两种。一种是有必要知道的,另一种是没必要知道,知道反而有害的!你应该知道,不能随便教导小孩关于剧毒的事!” 旁边的人全都紧闭双唇,看着他们两人,远处传来半兽人微弱的喧闹声。其他看着卡尔跟安提哥尔市长的人都在想些什么呢?我眼中看到的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之间的对立。一种是不会执着于过去的历史和国家观念,只在乎事实真相。卡尔对许多人生活的拜索斯这个国家不是那么关心,只在乎能让自己满足的冰冷事实。另外一种人即使说谎也要守住过去的一切。虽然我不知道安提哥尔市长是不是热爱这个拜索斯,他好像觉得为了这份热爱而否认事实也没有关系。 到底谁才是对的? 但是卡尔马上就沉着地说:“我懂得您的意思了。我做得太过火了。我请求您的原谅,安提哥尔市长。” 安提哥尔市长立刻点了点头。刚结束唇枪舌战,本来似乎有点紧张的他甚至开始揉捏肩膀。他干咳了几声,站出来说:“各位既然来到这座都市,我身为此处的主人,各位在此停留期间,我一定会尽我的责任来保障各位的安全。各位没有必要留在危险的此处,请到市政府去休息。” “那些半兽人是追着我们来的。我们也有必要负责。” “请别担心。请相信卡纳丁的城墙及警备队的力量。我们既然是朋友,是同胞,就应该帮助各位的困难。” “……知道了。谢谢您,市长。” 卡尔这样一说,其他人也就没有什么别的意见了。杰伦特说想在这边多看半兽人一阵子,我们就把他留在城墙上,我则是与其他人跟在安提哥尔市长后面下了城墙。呵,我真期待市政府的早餐跟餐后的一杯茶。 我从来不知道晋见国王而且直接获颁勋章居然有这么大的功效。嗯,真有这么了不起吗?其实,若依照艾赛韩德的话,对修奇·尼德法的尊敬心应该在长久交往之后产生才好。 不管怎么样,现在我们接受了热腾腾早餐的款待,还聚在市长办公室里啜饮着茶水。那办公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气氛就像是普通公务员的办公室。坐在餐桌上位的安提哥尔市长带着无限感慨的表情看着我们。他对我提出了让我很难回答的问题。 “尼德法,你晋见陛下的时候心情如何?” 我该怎么回答呢?我对勋章颁授典礼的记忆就剩下庄严大厅,也就是让进去的人心里难过得要命的地方,还有官员念着词藻华丽的长篇文稿,让人想打瞌睡……当然得到勋章的时候很高兴。因为我那时在想:总算结束了! “啊,看到你生硬的表情,大概是不想随便把当时的感动表达出来吧!” 他这样说,好像就连我的舌头也称赞到了。哈哈哈!艾赛韩德看着我的眼神好像在说:你那时不是在打瞌睡吗?但我还是厚着脸皮不理他。吉西恩看到我这个样子,微微地笑了。 卡尔喝了一口咖啡(没错,咖啡!在这座城里也有那种东西。喝咖啡大概是安提哥尔市长的嗜好,他看到卡尔在喝的时候非常高兴。如果我喜欢那种怪食物或饮料,碰到一样喜欢的人,我大概也会很高兴吧。),然后放下杯子,说:“市长,我不知道您怎么想,但这咖啡真是好喝。只是在战云密布的城中,再怎么样的咖啡也无法深刻品味它的香气。” 我猜卡尔的话里头好像带着弦外之音,意思是城外已经被充满杀意的半兽人包围了,市长您却还在这里悠闲地喝咖啡。但是安提哥尔市长似乎不太熟悉这种说话方式,他很殷勤地说:“啊,请你不要烦恼,贺坦特大人。(卡尔的肩膀稍微垂了下来。)各位被那些凶恶的半兽人追着跑,我想各位身心应该已经很疲倦了。请你们在我这座城中忘却疲劳,恢复身心的活力吧。我会尽力支援,让各位能准备下一阶段更充实的旅行。” “真是万分感谢,市长。” 艾赛韩德坐在高椅子上一直不停地抖脚,弄得都快体面尽失了,“但是市长,我们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吗?” 听到艾赛韩德这么直接的问题,安提哥尔市长一下子慌了。亚夫奈德连忙说:“啊,艾赛韩德是担心市长为我们浪费了宝贵的时间。外面不是还有士兵在等待市长的指挥吗?” 安提哥尔市长再度开始微笑。他摸了摸白胡子,说:“别担心。半兽人又不会飞,能拿这么坚固的城墙怎么样?” 吉西恩双手抱胸,似乎陷入了沉思。他闭上眼睛说:“我想起路坦尼欧大王跟罗克洛斯海岸的故事。” “什么?” 安提哥尔市长再度慌张地看着吉西恩。由于吉西恩双手抱胸,所以不受端雅剑的妨碍,很有余裕地说出这番话。他眼睛还是闭着。 “我是说路坦尼欧大王在罗克洛斯海岸跟三百只半兽人敌对的故事。那是荒凉的海边,完全找不到城墙。当时路坦尼欧大王依靠的不是坚固的城墙,而是亨德列克这个人,还有亨德列克跟自己坚固的友情。” 安提哥尔市长露出警戒的表情说:“啊,当然是这样,吉西恩。我们除了那些之外,还有坚固的城墙,不是吗?” 吉西恩露出了泄气的微笑。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如果说出吉西恩就是吉西恩·拜索斯,当今陛下的哥哥,不知道事情会变得怎么样。但吉西恩为什么不说呢?由于吉西恩自己不肯说,其他的人也就都不愿开口谈这件事。说起来光是说出我们从国王陛下那里得到了荣誉骑士的称号,就已经快让克雷布林队长吃惊得心脏麻痹,如果说出吉西恩是王子的话,又会怎样呢?嗯,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结果杉森还是忍不住问道:“市长先生,我们可以完全不担心这座城的事吗?” “咦?啊,是的,费西佛大人。” 我差点爆笑了出来。他居然直呼王子的名讳吉西恩,却把我们故乡小小的警备队长,在城外水车磨坊里被女孩子迷得昏头转向的杉森·费西佛称做费西佛大人?我偷看了吉西恩一眼,他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杉森也似乎觉得很可笑,但他还是忍住了,说:“在对如此亲切的款待表达谢意之后,我想要马上离开。因为我们的旅程中要做的事还很多。” 杉森就这样毫不避讳地说了出来。卡尔虽然皱起了眉头,但已经迟了。安提哥尔市长干脆地点了点头。 “啊,是这样吗?嗯。各位急迫的旅行不该因为我而受到阻碍。贺坦特大人,如果您旅程中有需要的物资之类的东西,请跟我说。只要是我能力所及,我一定帮你们预备着。” 卡尔叹了口气,说:“不是的。我需要的不是这些。我们的旅程其实也不是那么急,费西佛老弟。我要说的是,我们怎么可能放着因为我们而陷入困境的城池不管,就这样跑掉?” “市长不是说过了吗?我们不用担心这座城的……” “费西佛老弟。” 杉森虽然闭上了嘴,但还是一副不平的表情。安提哥尔市长马上露出恳切的微笑。 “没错,没错。费西佛大人的话是对的,贺坦特大人。你们没有必要担心卡纳丁的事情。不,因为那些半兽人可能妨碍到你们的旅程,所以由我们代为处理就可以了。” 天啊。这番话还真是令人感激涕零。他要让那些家伙不再追我们?你真不知道那些半兽人有多难缠,市长大人。唉! 卡尔对安提哥尔市长行了注目礼,表达谢意。 “我们虽然感谢,但我们不能再这样做了。我们必须负起那些半兽人的责任。” “啊,哪里的话。请交给我们解决吧,不要担心,哈哈哈。” 安提哥尔市长这样笑着,卡尔只能露出难堪的微笑。这个市长还真怪。如果城外有三百只半兽人,应该会急得什么人都拉来帮忙才对,我们自愿帮忙他还拒绝。难道他希望在别人眼中看起来很豪爽吗?杉森舔了舔嘴唇,说道:“既然市长都已经这么说了,那我们就接受他的好意吧,卡尔?” 卡尔瞪了杉森一眼,但是杉森故意不看他,只是好整以暇地抬头看着天花板。卡尔似乎还想要跟市长说此开么,就在这时,有人敲办公室的门。 “什么事?” 一会儿之后,一个士兵跑了进来,向市长敬礼之后看了我们一阵子。安提哥尔市长马上点了点头,对我们说了声失礼,就跑到外面去了。 安提哥尔市长一出去,卡尔就直瞪着杉森瞧。杉森躲避那个眼神一阵子,后来只好耸耸肩,说:“那个市长似乎很有自信。大概他想要重演路坦尼欧大王的传说。未来这个故事的名字就叫做:安提哥尔市长在卡纳丁城与三百半兽人的血战。” “所以呢?你真的打算把这个城交给他们,自己跑掉吗?” “市长不也劝我们这么做吗?” “我对安提哥尔市长怎么想毫不在乎。我关心的是这座城的市民。外面的半兽人分明就是跟着我们来的,我们不能因为这样让市民经历不愉快的事。” “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但就算我们说要举起手走出去,半兽人也不会退开的。” 卡尔呆呆地望着杉森,杉森则是平静地继续说明自己的意见。 “那些家伙既然结成这么庞大的组织,在获得某些东西之前是不会解散的。我们只是被用作它们的借口。我想它们要取得过冬粮食的可能性更高。如果它们的目标真的是我们,包围这座城不会太费事了一点吗?我们还不如出城之后埋伏在适当地点进行突袭来得好。” 杉森锐利的洞察力让我们都吃了一惊。卡尔点点头说:“嗯,这番话很对,费西佛老弟。大概是追我们的那些半兽人去纠合了这一大群半兽人。这其中一定有些半兽人原本就是为了冬天的粮食而在准备劫掠。” “是的。所以不管我们出不出城,半兽人都一定会攻击这座城。它们叫我们出去……大概是认为我们在城里会给它们带来麻烦吧?” “麻烦?” 杉森瞄了我跟温柴一眼,开玩笑似的说:“怪物蜡烛匠跟眼球怪的威名,在半兽人之间应该早已传开了。” 这件事应该拿来自豪吗?卡尔苦笑了一下,说:“我没说过要去半兽人那里。我还没有单纯到会相信它们的信件,跑去那边跟它们说:‘既然我们已经出来了,请你们不要攻击这座城。’虽然它们的计划不一定跟你讲的一样,但至少可以看出好不容易聚集了这么多只同伙之后,要它们不抢一票就解散,不管是哪个部队的指挥者都会觉得很可惜的。” “那不就行了!我们就不用把责任拼命往自己的肩上扛。那是这座城自己的问题。但是市长不已经拒绝了我们的帮助吗?卡尔说了好几遍结果都一样。” “如果有必要帮忙的话,不管他怎么说,我们都要帮!就像为了帮小孩子,就算再怎么难喝的药,也要逼他喝下去一样。” 杉森闭上了嘴,再度露出贺坦特男子式不平不满的表情。贺坦特男子会投身于保护自己的都市。不管怎样,我似乎也做出个带有不满的表情比较好。但是卡尔露出惋惜的神色,说:“如果没被发现基果雷德是幻象就好了。” 亚夫奈德立刻用一种畏畏缩缩的声音说:“对不起!都是我的能力不够。” “不是,你不用为这种事道歉。那只带着黑色头盔的半兽人根本就是怪物。谁知道会有这么勇敢的半兽人?” 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杰伦特、妮莉亚跟蕾妮出现了。杰伦特满脸通红,似乎十分兴奋。他一进来就开始说:“哇,真是不得了。” “咦?” “那些家伙好像想制造攻城锤。” “攻城锤?” 杰伦特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开始比手划脚地说:“是的。半兽人正从荒野的另一边搬运巨大的树木来。这附近根本没有树。大概他们在细菲亚潘岭就已经分成两群了,然后前面那一群向这座城进击,后面的部队则砍树运过来。那是一根直径大约四五肘的大树木干,它们还用两根小木干以十字形绑在大木干下面,做成了轮轴。啊,轮子是用几个圆盾牌叠在一起,中间穿个洞做成的。这些家伙真厉害,吓得人不寒而栗。” 杰伦特很兴奋地说着,令人觉得这件事简直神奇又惊异。卡尔用手撑着额头呻吟道:“喔,天啊,费西佛老弟,我真应该像你表达敬意。你说的话是对的。它们好像是下定了决心才过来的。” “咦?什么意思?” 杰伦特这么一问,卡尔就对他说,半兽人只是把我们当作一个借口,实际的目的是要掳掠这座城。杰伦特立刻点了点头。 “是的。好像真的是这样。克雷布林队长跟阿南德也都这么说。” “是吗?” “是的。后方的部队有手推车、装载粮食之类的东西,连旗子也有好几面。克雷布林队长用丧胆的语气对我说,走在前面的部队为了迅速移动,所以只拿了武器就杀了过来,后面的部则是带着粮食跟其他补给品,刚刚才到。如果说那些家伙是打定了主意要长期作战才来的,可以说它们的目的就不太可能是我们。” “没错。嗯。它们的后面那支部队,数量有多少?” “是的。我对于计算没什么自信,但应该跟先来的部队差不多。” 卡尔一听脸都黄了。杉森带着沉郁的表情说:“我大概知道刚才来找市长的士兵说了些什么消息了。” 卡尔用一句话简单地表现出自己的心情。 “该死……” 卡纳丁城内的气氛犹如招惹了蜂窝一样,既紧张又混乱。虽然天已经亮了,但是因为浓密的云层,使得太阳变成一个完全无法让人感觉到温暖的圆球。连擦过肌肤的风也让人觉得惶恐不安。有些小孩不知道为什么在哭,却还是哭得喉咙都快破了。土兵跟壮丁忙乱地东奔西跑,每个都在一边跑一边大喊。不管怎么样,这实在是个非常吵杂的场面。但是好像只有一个人在高兴着。杰伦特摸了摸鼻子,说:“呵,市民好像很不安。” “你不会不安吗?难道因为你是外人?” 听到吉西恩的问题,杰伦特耸了耸肩。 “我的一切都按照德菲力的旨意成全。我会待在这里的,因为我一点也感受不到德菲力要我离开。” “咦?” 我们一行人停下了匆忙的脚步看着杰伦特。杉森用很惊讶的表情望着他。 “咦,你是说你要留下来吗?” “是的。我想过了几个应该要离开的理由。护送蕾妮这件事很紧急。而且这座城的城墙又很安全。就算我留下来,在跟半兽人的战争中又能帮上什么忙呢?虽然我站在城墙上冷静地想过这些理由,但我就是不想走。而且我很清楚我是什么时候感受到这种感觉的。哈哈哈哈。” “这是德菲力的旨意吧。” “是的!因为我按照德菲力的旨意行事,所以我完全没有不安。” 我要不要也成为德菲力的信徒?他们好像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不会不安。卡尔点了点头。 “我只想说一句话。” 我们都看着卡尔。卡尔调匀呼吸,说:“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是我们都是自由的旅行者,彼此不会互相干涉。你应该也很记得谢蕾妮尔小姐自己想要离开。就像这一样,我们这个团体中没有人有权力强制另一个人做什么。当然有几个人受到大暴风神殿的请托,必须担负起这项责任来行动,但我现在想要暂时忘却这份责任。不管怎么说,这次旅行中我常无法理解别人赋予我的任务。” 吉西恩双手抱胸,摸了摸下巴说:“你说你无法理解自己的任务?你是说出使伊斯这件事吗?” “是的。在这座城里也是一样。虽然现在我身负奔向褐色山脉的责任,但我也不希望对这座城的危险袖手旁观。” “卡尔叔叔帅毙了!如果直接跑掉,也没人能说什么的。因为连这座城的市长都叫我们走了。你还没结婚吧?怎么会还没结婚呢?” 听到妮莉亚奇怪的问题,我们全都爆笑了出来。卡尔带着尴尬的表情说:“大概是因为女性们的眼光很正确吧。啊,我现在要讲另一件事。我们的责任也是很重要的。克拉德美索的苏醒时刻分分秒秒在逼近。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但去褐色山脉的人其实也不需要这么多。”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分批行动吗?” 听到吉西恩的问题,卡尔点了点头。 “是的。当然这也必须要得到各位的赞成,但是如果各位真的同意,那我认为我们应该分成两群,一群留下来帮这座城,另一群带蕾妮到褐色山脉去。” “这个意见听起来好像不坏。” 艾赛韩德马上朝手掌吐了口口水,用力握住斧柄。“我要留在这里!现在,半兽人的头有六百颗之多。我会挑好之后再砍下去的。” 卡尔微微笑了。但是一阵子之后,那微笑却变成难堪的表情。 从艾赛韩德开始,每个人都表示要留在这里。我们听听每个人的理由吧。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这是德菲力的旨意。如果你们有理由让我抗拒神的旨意,就说说看吧。” “啊,怎么可能有这种理由呢?” “虽然我的魔法不够厉害,但我想留下来帮锄艾赛韩德。啊,那个,当然我是个不怎么样的魔法师,我不认为自己在战争中能够帮得上什么……” “不是的。谁会说亚夫奈德先生是不怎么样的魔法师呢?刚才基果雷德的样子真是恐怖得要命。” “端雅剑并不是武器,而是一种艺术品……闭嘴!是武器。什么!你不是武器那是什么?……对不起。啊,哼!反正有敌人的地方,才是武器应该在的地方。” “是的。这是当然的。” “我的任务是保护贺坦特领地全权代理人。我要待在卡尔身边。” “费西佛老弟,这个……” “咦?杉森,你的任务怎么跟我一样?” “……尼德法老弟。” “我必须照顾未来的儿子。” “咦?” 我做出快昏倒的表情,卡尔则是啼笑皆非地轮流看着妮莉亚跟我。接着他露出了绝望的表情,转头看了一下一直没回答的温柴,马上又把视线投到别处去了。温柴静静地拔出剑来拿在手上,正映照着阳光。卡尔郁闷地看着蕾妮,蕾妮马上露出兔子般的眼神说:“要我一个人去吗?我连路都不知道!” “我没这么说过,蕾妮小姐。” 卡尔两手一摊,我们全都笑了起来。吉西恩微笑着点了点头,说:“因为我们都是自由的旅行者,所以无法彼此干涉。你打算怎么办,卡尔?” 卡尔带着死心的表情说: “我们来讨论一下如何能够最快解决六百只半兽人的方法吧。” 我们作战计划的名称是:“最短时间内击破六百只半兽人的计划’。虽然没有什么创意,但名称定下来之后根本不会有人再去提到,可以不用管它。 我们来看一下执行计划的成员。自称读书人,人称‘借读书人之名,行毒说人之实’的卡尔·贺坦特成了计划的总指挥。 “为什么我是说话刻薄的毒说人,尼德法老弟?” “你以前不是告诉过我,真正说话刻薄的人在说刻薄话的时候是会伪装成完全不是毒说人的样子? “我无话可说了。” 执行计划的成员有:很多地方会被误认为人类的食人魔、被魔法剑折磨,却因为剑太棒了而无法将其抛弃的战士、遵行神的旨意,即使上了绞刑台也会笑的祭司、差点真的上了绞刑台,却幸运地被放出来的杰彭间谍、无时无刻挥动着锐利得可以拿来刮胡子的斧头的矮人、加上想嫁给有拖油瓶鳏夫的少女、还有…… “修奇,请你不要提到顶尖魔法师之类的东西。” “将要得到自己不想得到的称号的魔法师。” “……去你的。” “那我又是什么,修奇?” “所有人以爱心和献身精神保护的港口少女。” “呵呵呵。” “我们的成员这么多彩多姿,卡尔。你到底打算怎么做?现在比起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冷静的判断,所以我才跟你说,这份多彩多姿的名单听起来也许很不错,但我看不出来这些人有可能解决掉六百只半兽人。” 卡尔一面微笑一面说:“你越说越夸张了。” “现在我的语气怎么样根本不重要。” “那么我们先解决重要的问题,我们要先找到作战指挥所。但这座城里哪里有这种地方?” “好像还没有设置。啊。克雷布林队长在那里。” 我们望向杉森所指的地方,看到在廊台的另一边和士兵们正在说些什么话的克雷布林队长。他发现了我们之后,做出了惊讶的表情。连忙跑了过来。 “将卡纳丁安全与繁荣的未来这些莫大的责任重重压在身上的战士罗斯·克雷布林正在慌忙地跑向卡纳丁城墙上方聚集的这些多彩多姿的计划成员……” “够了!”我一面摸着被杉森捶了一下的头顶,一面看着克雷布林队长跑过来。克雷布林队长歪着头说:“您为什么待在这里,贺坦特大人?” “叫我卡尔就行了。现在战况如何?” 克雷布林队长整张脸皱了起来,望向城外。 “就跟您所看到的一样。那些家伙第一次的进犯,虽然为弓箭手所击退,但那些家伙的数目好像没怎么减少。” 我望向底下的荒野。蕾妮在旁边喘着气。 “天啊。” 荒野上到处是半兽人的尸体。虽然尸体数目不是非常多,但由于是散落在什么也没有的荒野上,看了就让人觉得不舒服。其余的半兽人在弓箭射程之外组成了方阵,坐在那里等待命令。依据杰伦特的说法,半兽人的数目膨胀到两倍,当中也偶尔能看到受风招展的旗帜。旗帜上画了些什么图案看不太清楚,但映入眼帘的是令人不舒服的红色。后面还可以看到杰伦特说的攻城锤,正对着城门的方向,是用粗大的原木整根做成的,大到让人无法相信是半兽人搬来的东西。杉森看到这光景,点了点头说:“攻城锤还没来过城边。因为地上看不到轮子的痕迹。” “是的。不久之前的突击只算是跟我们打个招呼而已。它们大部分都把盾牌顶在头上冲了过来,似乎只是想让我们精神疲乏。”吉西恩点点头,说:“或是让我们浪费箭枝。” “没错。” “有准备石头或是滚烫的油吗?” 克雷布林队长失神地望着吉西恩一阵子,然后擦了擦额头说:“不,没那些东西。” “咦?但是那里……” 吉西恩手指之处,是城墙下面跟廊台接触的地方设责的投石孔。 嗯。仔细一看,这座城的外廓真的很有规模。不但有廊台,连投石孔都准备好了。克雷布林队长顺着吉西恩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歪着头说:“咦?那里怎么了?” “那里不是有投石孔吗?那你们怎么没准备石头呢?” 克雷布林队长一听,脸都红了。 “那是投石孔吗?我以为是让雨水流出去的洞。”喔,天啊。雨水流出去的洞?需要这么大吗?吉西恩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克雷布林队长立刻愧疚地说:“这个,这里本来是跟战争无关的城市。老实说,我平常根本完全忘记了我身处的职位。我们警备队员要处理的只有酒鬼打架、商人在市场争位子,不然就是要阻止最危险的冲突,也就是夫妇吵架,不是用来阻挡进攻城池的半兽人的。” 吉西恩浮现了带有同情的微笑说。 “是吗?但你们还是秩序井然,弓箭手的配置也很了不起。” “是这样啊?如果阿南德来了,我们就会装出一副很厉害的模样。现在阿南德那家伙的经验成了我们很大的助力。我们当中只有他经历过战争,大概他是惟一的军事专家。” 卡尔点了点头,说:“这其是幸运。那个,我们也想帮助各位。我们虽称不上是军事专家,但是在旅行过程中经历过很多事。而且那些半兽人是跟着我们过来的,我们当然会感到有责任。” 卡尔一说完,克雷布林就露出雀跃的表情。 “啊,您真的要帮助我们吗?” “清晨的时候,你不是这样对我们要求的吗?” “啊。我对那时的无理再次谢罪……” “不。没关系的。已经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来研究击退半兽人的方法吧。你有什么计划?你说没有准备石头,我想箭枝剩下的也不多。” 克雷布林队长当场露出了凄惨的表情。 用一句话来讲,他们连一样东西都没准备好。一元化的指挥体系、部队间的有机联系、甚至连补给计划都不具备。弓箭手不知道该何时换班,没有弓箭的警备队员不知该在哪里集结、都要准备什么东西,甚至每个人都回自己的家吃饭。卡尔叹了口气。虽然透过阿南德的部置,守住了半兽人的奇袭,但也就是这样而已。 “这太夸张了。市长到底在哪里?” “如果我知道那就好了。” “……我懂了。那就这么办吧,克雷布林队长。让我充当你的临时顾问吧?” “太好了。” 卡尔立刻开始慌忙地下达命令。由于下得太快,我成了他的临时记录员,在纸上写下一整排需要用到的东西名称。没有弓箭的警备队员依照卡尔的命令拼命地来来去去,从警备队建筑物中搬来了锅子、粮食袋跟其他开伙用具。罗斯·克雷布林队长传话给城中的妇女,一阵子之后,卡纳丁最勇敢的中年妇人们就聚了过来,开始让料理发出香味。卡尔闻到那味道,露出了高兴的笑容。 “战略据点是在城墙附近。这座城外的地形极度平坦,警备队的武器薄弱,绝对不可能出城战斗。所以我们在城里设置防寨好了。” 依照卡尔的指示,警备队员在城门里面设置了瓮城,又称作防寨。嗯,我们贺坦特城里也有这种东西。贺坦特城的防寨是在城门外,用石头跟木头构筑而成,卡纳丁的瓮城则是用干草车、水桶、家具等物做成的,实在不怎么样。但是万一半兽人攻进城来,许多半兽人一定会被瓮城另一边警备队员的长枪刺中。卡尔要那些不会射箭的警备队员拿着长枪,在瓮城后面布阵。在建筑瓮城期间,我将车推来、用力踢那些水桶,又将家具抛上去堆着。卡纳丁的警备队员间开始流传西部来的怪物修奇·尼德法的传闻。呃。也许几十年之后,这里会出现“在我们城池犹如风中残烛般危险的时候,乘着西风而来的怪物蜡烛匠修奇·尼德法”的传闻吧。 卡尔选了几名最优秀的弓箭手,让他们站在城塔的射击孔后面。 我们就别提罗斯·克雷布林队长指着射击孔,说那是没用的小窗户这件事吧。 “最重要的是各位不可以慌。就算半兽人跑来,也没必要射箭。要射的对象如下:第一,喊得最大声的家伙,第二,拿着旗帜的家伙。 那些半兽人最重要。不用射看起来最害怕的家伙。所以除了刚才提到的半兽人之外,其他的来或不来都没必要射。” 有一个弓箭手问道:“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为什么要射那些家伙?” “因为那些半兽人左右了全体的士气。” “知道了。” “你们不要等候指示,只要那些半兽人进了射程,就按照自己的意思射它们。” 精选过的射手上了城塔,总数有五十多个。约一百个警备队员则是躲在城内的防寨后待机。 人员配置结束之后,我们一行就跟克雷布林队长、阿南德上了城门上头的城楼。卡尔望着城楼另一边的半兽人说:“这是一百五十对六百。在攻城战来说,一比四这个比率已经很理想了。” “很理想吗?!” “城应具备三种要素。你还记得贺滋里所说理想城池的要素吗?” “啊……在垂直面必须要高,在水平面必须要窄,还有自给自足。” “没错。这座城垂直高度有五十肘。很够了。外面的路也窄得没话说。” “等一下!外面的荒野这么大,你怎么说很窄?” “那些家伙没有梯子。就算有梯子,它们要爬上来也是相当困难的。所以它们只会涌向城门攻击。” “啊,是的。” “而且这座城自给自足,所以光是城墙就可以抵三个人的分。这里的土兵有一百五十人。你算算看?” “没错。所以你是说现在双方势均力敌?” “所以我说是理想的比率。但是卡纳丁这边更有胜算。因为人跟半兽人都会累,但城墙是不会的。” “可是箭怎么办?现在开始拼命做吗?” “那个是有点麻烦。帮我把等一下说的话写下来,啊,要写得让人容易懂。” 城楼里面准备了桌椅。我坐在椅子上,一准备好要写字,卡尔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说:“‘我对坏掉的牙齿跟发臭的鼻孔表达敬意。我带着爱与友情建议你们,如果你们攻击这座城,你们连一只都回不了你们肮脏的洞窟。’你为什么不写?” 我好不容易才停止笑声。 “真的要这样写吗?嘻,嘻嘻嘻。” “当然。‘但是不幸地,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利用半兽人的皮跟肉,也不想制造让苍蝇高兴的半兽人尸堆。你们活着的时候发臭,但死了之后更是臭气熏天。所以不要攻击这里白白送死。那让人很不愉快。收到这封信就快给我滚。你们的好友。’” “你想要故意把半兽人气得翻白眼吗?” “我平常都在怀疑这么小的眼睛怎么翻白眼。” 我将卡尔说的话适当地润饰了一下,变成更夸张的内容。吉西恩看到我写的东西爆笑了出来,艾赛韩德则是恳请我多写几张类似的东西。这真是为名文,我真想把它贴在自己家的客厅墙上。罗斯·克雷布林队长露出了啼笑皆非的表情,看着卡尔。 “卡尔,您打算故意惹半兽人生气吗?” “我认为在它们消耗我们的箭枝之前,我们应该要先消耗它们的人员。” “您是希望那些家伙看了气得七窍生烟,直接冲过来攻击吗?这种想法不是太天真了?” “我比队长更了解半兽人。让我为这件事负责吧。”克雷布林队长默默地望着卡尔,但是卡尔很有自信地接受了他的视线。最后克雷布林队长点了点头。 “呵……好吧。” 写完信之后,卡尔将信绑在箭上,将脚跨在城楼的栏杆上,对着太阳似的高高举起他的弓。咻! 划过天际的箭一下子就看不见了。艾赛韩德手按额头,望天嘀咕道:“你是要射太阳啊。那东西真的飞得到那边吗?” “已经飞到了,矮人同志。” 回答的是温柴。温柴的眼力到底有多好呢?在空旷的沙漠中长大,眼力还这么好。我眼睛虽然也不算差,但是还是看不到卡尔射出的箭。可是温柴却望着远处说:“可惜的是没射中半兽人。掉到地上了。半兽人正往那边接近。” “好,事情成了。克雷布林队长!请你向士兵下达戒备的命今。在下达全体射击的信号之前,要他们先别射。” “知道了。葛伦!” 葛伦一等兵听取了队长的命令,开始在廊台的四处东奔西跑,将命令传达下去。城楼两边的城墙上,士兵都取出了箭搭在弓弦上,然后将弓放下,注视着城墙外面的动静。每个人都是一副紧张的表情。 旁边传来了吞口水的声音,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亚夫奈德紧握着拳头,一脸紧张。他手上有一个很奇怪的东西。那东西就像是小的玩具铲子。到底亚夫奈德的袋子里还有些什么稀奇古怪的小东西? 一时之间城墙上的人跟半兽人两边都维持着寂静。一阵子之后,高喊的吵杂声传来。还是那只带着黑色头盔的半兽人声音。 “这些该死的人类家伙!全体突击!” 罗斯·克雷布林队长露出了啼笑皆非的表情,卡尔微笑着轻声说道:“啊,客人们来了。” 第四章 一阵可怕的喊叫声响起。那些半兽人像是席卷大地的暴风般,直直奔跑过来。它们密密麻麻地盖满荒地的模样,简直就如噩梦一样恐怖。“呜啊啊啊!吱!”它们手上的大刀反射出闪烁的光芒。在那些半兽人的后面则是弥漫着一阵像云般的尘士。喷喷咯咯咯。半兽人们为了抵挡弓箭,把盾牌举到头上,正在猛冲过来。而且在这群半兽人中间的那个攻城锤,或者可以称之为“冲锋车”吧?不管怎么样,这个装有轮子的木干正被猛推过来。有数十头半兽人一起推着这东西,这个巨大的攻城锤起初只是慢慢地开始移动,可是受到加速度的作用,不久就以非常快的速度直冲过来。用盾牌做成的轮子不停地发出快要碎裂开来的震动声响,虽然在它上面的木干一直上下胡乱晃动,但这个攻城锤还是直直朝着城门冲过来。 卡尔高喊着:“第一步,要先粉碎它们的士气!亚夫奈德!把可以使用的最强魔法使出来!目标是那个攻城锤!” 亚夫奈德像是早已经准备好了,他立刻将手臂往前伸出来。他手中握着个像玩具铁锹的东西,在半空中做出像是在挖掘的手势,并且高喊着:“Dig!”(挖掘术!) 砰!哦,我的天啊!因为在攻城锤要经过的道路前方冒出了一个土堆,看起来就好像是亚夫德挖掘那里的土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坑洞。而刚才不断直奔而来的攻城锤控制不住就掉进那个抗洞里了。我听到木干裂开的声音,以及巨大的擦撞声。然后过了不久,那个巨大的攻城锤倒栽在坑洞之后,看起来就仿佛像是一片荒地之中冒出了一棵树木。攻城锤往地上歪歪斜斜地冒出来,这副模样实在是非常地可笑。而且刚才在推攻城锤的那些半兽人,有不少也掉进了坑洞里惨叫著。 “呱呃呃呃!” “吱吱!” “天啊!真是今人意想不到的厉害法术!” 卡尔像要跳了起来似的高兴喊着。克雷布林队长也不管体统地喊出喝采声,并且朝着天空挥舞长剑。 “哇啊啊啊!” 在城楼两边的士兵们也大声喊出了喝采声。亚夫奈德只不过才施展了一下法术,就让攻城锤当场不能再用了,那些半兽人也随即陷入一场混乱之中。原本在奔跑的半兽人之中,有不少半兽人甚至还停在原地不动了。阿南德先生看到它们那副模样,也像在喝采似的举起了一边的手臂。可是在下一瞬间,阿南德先生却不敢置信地说道:“天啊!是钩绳!” 卡尔像是惊觉到什么似的,打了一下自己的头。他说道:“真是该死!难怪它们没有梯子!” 没错。往西边直冲过来的那些半兽人之中,有一部分的半兽人从背后拿出了绳索。那个东西的前面有个钩子,半兽人开始一面甩绳索一面奔跑过来。卡尔举起放在他身旁的弓箭,又再高喊着:“全体射击,目标是拿着钩绳的半兽人!” 克雷布林队长已经没必要再高喊了。因为连弓箭手们也都早已正确认清目标了。他们瞄准拿着钩绳的半兽人们,开始射击。 在第一次的全体射击里,很多半兽人都按着胸口,或者按住其他的部位,倒了下去。“吱!”“呜!”可是其他的半兽人开始举起盾牌保护那些拿着钩绳的半兽人。而且其他的半兽人在那些拿着钩绳的半兽人后面排成了一列。那些家伙开始朝着城墙上方射箭。虽然它们拿的是粗制的短弓,但并不是粗制就射不死人。真该死!我们以为它们要从城门冲进来,却没想到它们想直接爬上城墙。 吉西恩拔出端雅剑,喊道:“我到城墙上面去!半兽人要爬上卡纳丁的城墙,必须先经过我吉西恩的同意!” 吉西恩一面如此喊着,一面从城楼快速跑向廊台。杉森随即笑着说:“另一边的通行证当然是由我负责发给的!代价就是半兽人的脑袋瓜!” 然后杉森就跑向另一边的廊台了。弓箭手的第二次射击结束,暂时停顿的时候,那些半兽人不知何时已经冲到城墙下面了。它们甩着绳索,把它用力丢上来,钩绳一挂到城墙上,便发出铁钩碰击的声音。叮!在城垛后面的弓箭手惊慌地放下了弓,他们虽然想把钩绳丢回去,可是弓箭手一站起来,就立刻被下面的半兽人弓箭手集中射击。霎时之间有不少弓箭手都倒在城墙上了。 “哎呀!呃啊!” “呃!” 从城楼跑下去的吉西恩不说二话,立即挥剑砍掉那些铁钩。绳索一被切断,正要上来的半兽人就咚地发出了落地的声音。吉西恩一面奔跑,一面不断往旁边挥剑切断了绳索。匡!匡当,当!端雅剑碰击到城垛的石块,发出了刺耳的声音。而待在城楼的其他人也都互望了彼此一眼,就冲下城楼的两边了。非常不利的是,城墙上面都没有拿刀剑的士兵。长枪队和剑士们都在下面待命,怕城门会被冲破。因此就只剩下我们能够阻止半兽人爬上来。艾赛韩德和温柴跑向吉西恩那边,而我和妮莉亚则是跑向杉森那边。杰伦特、亚夫奈德和蕾妮继续留在城楼上。 突然传来了亚夫奈德的高喊声:“火球术!”随即城墙下方就出现了一颗火球,许多半兽人都活活被烧了起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响起以及烟雾随之弥漫开来。着了火的半兽人发狂的模样就映入到我的眼里了。呱啊啊啊!在旁边的那些半兽人立刻就发挥真挚友情,很快地砍断那些着了火的家伙的脖子。我看着那些滚落在地的头,突然有股错觉,觉得被自己人砍死的半兽人比被弓箭手射死的还要多。在我前方,杉森像是在削草般轻松地切断钩绳。咚咚咚!杉森甚至还刻意等到半兽人爬上绳索之后才切断。所以绳索一断,就有半兽人咚地掉到下面,然后颈椎断折。阿南德先生高喊着:“弓箭手三个人之中的一个拿出匕首切断绳索!记得!三人之中的一个!其余两个人继续射箭!” 这听起来很可笑耶!在这混乱之中如何判断是哪三个人一组。 又如何选出其中一个人砍绳子呢?弓箭手们听到这命今之后,一面拔出匕首一面犹豫地站起来,但是却忘记顾到那些半兽人的短弓。 “呃啊啊啊!” “嘎啊啊啊!” 妮莉亚看到那些士兵们胸口中箭之后掉到城墙下面,尖叫了出来。我弯腰跑着,而且还高喊着:“不要抬头!不要抬头啊!” “卡里斯·纽曼啊!” 在另一边的艾赛韩德则是以双手握着斧头,不停地挥砍城垛上的钩绳,斧头一碰撞到石头,迸出火花,绳索便应声断落,那些半兽人就跟着往下掉了。就在此时,“修奇,趴下!” 我每次听到这种命令句,都是很听话的!我想要往前纵身一跳。 但是我所在的地方是城墙的上面,不能随便跳。就在我转头看旁边的那一瞬间,我瞥见到一排巨大的牙齿。真是的,可恶! “呱啊啊啊!” 有一只半兽人竟然翻过城垛跑进来了。那个家伙从城垛跳到了我的身上。我感到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但很快地就感觉到脖子有热烫的气息。我往后踩了个空,跌落下去,就在这一瞬间,我在无意识之间用手臂抓到了某个东西。 “修奇!” 就这样,我和那只半兽人才没有掉落到城墙后面都市方向的地上去。我用一只手悬在城墙上,那只半兽人则是抓着我的腰。但是这可恶的半兽人竟然用嘴巴咬住我的腰。这个该死家伙!我用另一只手用力槌它的头。 “呱啊啊!” 这只半兽人掉落到下面之后,我紧抓住妮莉亚的手臂,才好不容易爬了上来。我的腰被半兽人咬了一口,正在渗出血来,不过现在还感觉不到痛。我倒吸了一口气之后,查看城垛的情况。城垛上面到处都可以看到半兽人快要爬上来。在离我稍远的地方,杉森正在一面高喊着,一面对那些半兽人露出来的头砍了下去。而且我也看到弓箭手们拿着弓在挥打半兽人。可恶!城墙就要沦陷了!可是只要有我在,你们就别梦想了!妮莉亚用三叉戟打掉了一只正要爬上城墙的半兽人的手,她用担心的语气说道:“修奇啊!你没事吧?” “我用行动来回答你!” 我完全无视于腰际的痛楚,伸出手来,抓了一条靠近我的钩绳。 我感到一股沉重的感觉,看来确实是有半兽人在这绳索上面。那么行了!我高喊着把那条绳索拉上来。 “呀啊啊啊!城墙上面的人!全都低头!” 我用力一拉,就把绳索给弹了上来,弹到我的头顶上方。妮莉亚尖叫着:“天啊,修奇!” 这种感觉好像是在故乡时的钓鱼感受。现在我可以说是在卡纳丁的城墙上钓鱼。这根钓鱼绳索在空中绕出了一个巨大的圆,往天上直冲,吊在绳索上的半兽人连吱吱叫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是死命地紧抓住绳索。绳索以城墙上端为中心点,在半空中正要往垂直线方向画出一个巨的圆弧的时候,周围突然爆出了一阵尖叫声和赞叹声。然后半兽人和绳索被荡到顶点,重量感消失的那一瞬间,我跳上城垛,喊出了一句我常常会觉得后悔的话:“以心爱的恶魔杰米妮之名!” 我用力拉那条绳索,同时往水平方向甩。我眼冒金星,腰痛不已,但是在空中被拉着的绳索虽然一开始速度缓慢,不过却带着一股可怕的力量,画出了一个有力的大圆。嗡嗡嗡嗡嗡!那东西转了一圈,从妮莉亚的头上掠过,妮莉亚立即尖叫着趴了下来。她喊道:“臭小子!你是想把谁的脖子砍断啊!” 卡纳丁外城上的天空中画出一个直径超过八十肘的圆圈,在那一瞬间,下面的半兽人以及城墙上的人类全都张大着嘴巴在看。因为离心力的产生,不再有落下的力量,绳索反而开始以可怕的速度转了起来。嗡嗡,嗡嗡,嗡嗡嗡嗡!我一面感受到手臂快要断了的感觉,一面高喊着:“你这个家伙,不要放手啊!” 当然啦,我是在对悬吊在绳索上的半兽人喊叫的。这只半兽人现在是扮演着在半空中形成一个直径八十肘的圆的重锤角色,它竟然还是没有放开绳索。我实在是太佩服这只半兽人了!我忍不住对着天空像发疯似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这是疯狂的贺坦特风格啊!” 刚才在爬城墙的半兽人们都吓得溜下去。我还看到有半兽人一放开绳索就跌落了下去。从下面传来了大声喊叫的声音:“恶魔,是恶魔!吱!是恶魔啊!” “他是怪物蜡烛匠!吱!吱吱!吱!” “什么?吱,吱吱!他,他就是怪物蜡烛匠?” 我觉得身体都起鸡皮疙瘩了。我高兴得简直快疯了。许多箭都射向我而来,从我身旁擦身而过,但我一点儿也不觉得不安,只是想笑而已。我看着那些箭,笑个不停。 “哇哈哈哈!要不要接招啊!” 在我放开那条一直转个不停的绳索的瞬间,那只半兽人和绳索就像一根射出的箭,往荒地方向飞了出去。城墙上的人类和城墙下面的半兽人全都一致地望着那个东西,而那只像慧星般飞出去的半兽人则是掉落到那群半兽人的后面很远的地方。砰!那只半兽人的硬头壳受到华伦查的祝福,爆了开来!虽然没有因此扬起尘土,但却溅出了令人头晕目眩的血水。令我看了直想作呕。可恶!我为了忍住呕吐,开始在城垛上面跑了起来。我把凹凹凸凸的城垛石头像是当做垫脚石踩踏过去,所有东西都被我遗忘了。我就像是吹过城墙上面的一阵最快的风! “这个疯小子!快点下来!” 在杉森眼里,我一定是个疯子吧。我在箭矢不断飞来的城垛上奔跑着。我弯下腰来把两个钩绳一次拉起来。在绳索上的半兽人们凄惨地尖叫着放开了绳索,我因此差点往后跌坐下去。好不容易身体平衡之后,我把绳索反过来拿着,将钩子当做锤子,甩了起来。 “给我记好,这些混蛋家伙!怪物蜡烛匠的休闲生活就是享受钓半兽人的乐趣!哈哈哈哈哈!” 这一次更简单了。横直天空不停旋转的绳索在霎时间形成了一个直径一百肘的圆圈,横穿过空气的绳索传来了刺耳的破裂音。城墙上的弓箭手们全都害怕地跪在廊台上,所以才能幸运地没有发生被勾到脖子的事。我瞪着那些半兽人,开始慢慢地让绳索的回转角度倾斜。不断旋转的钩绳与城墙和地面成一条对角线。 不过,好像不可能用这绳索来钓半兽人上来。可是那些半兽人都尖叫着往后退。钩绳以可怕的速度旋转着,掠过地面,使火花、尘土和小石子都飞溅了起来,所以根本没有半兽人敢不后退。那些半兽人往后退,而且不断射短箭。就在箭从我鼻子前方掠过的那一瞬间,我放开绳索,然后跳到城垛下面的廊台。 “我今天能使得出来的勇气全都消耗光了!现在要恢复成胆小的少年!” 妮莉亚像发疯似的笑着喊道:“啊哈哈哈哈,你终于在恰当的时间恢复过来了,哈哈哈哈!” 而在城楼那边,则是传来了卡尔的高喊声:“就是现在!给客人一个难忘的道别礼物吧,亚夫奈德!” “Flaming sphere!”(火焰弹!) 就在亚夫奈德站着的城楼那边的半空中,出现了像要爆炸似的火焰。半空中的那颗火球一开始慢慢地,然而却逐渐变快地下降。 火球滚落下去之后,荒地的杂草因此着火,半兽人们疯狂怪叫着,死命地逃跑。而且火球还继续跟在它们后面滚过去。我看着半兽人们跑到远远的地平线的另一头,以及跟在后面滚着的那颗球砰砰作响的模样,我不禁捧腹大笑。周围的那些士兵们全都呆愣地看着这一幕。 此时,阿南德先生大声喊叫出令半兽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啊呜呜!啊呼,啊呼,啊呜呜呜呜!” 阿南德先生的胜利吼叫声给人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的刺痛感觉。然后不久之后,警备队员们也发出了喊叫声,简直快让城墙塌下来。这是胜利的喊叫声。 “到底是在哪里啊?” “嗨!酷毙了的怪物蜡烛匠先生!” 我听到窗外传来的这些高喊声,叹了一口气。吉西恩则是一面擦拭端雅剑,一面笑着说:“真是酷哦,你这小子。只要再过几年,这个都市的小孩说不定可能比较不知道路坦尼欧大王或亨德列克的名字,反而比较知道在荒野之中诞生的传奇名剑端雅……可恶。在荒野之中诞生的怪物蜡烛匠修奇·尼德法的故事。” 我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瓜,双手抱头思索着: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我竟然在那些半兽人射箭目标的城墙上,以完全没有武装防备的状态站在那里好一阵子。我没有被箭射中真是万幸啊。对于半兽人短弓的差劲性能,我应该要感谢华伦查才对。 “好了。现在把衣服穿上。” 杉森把绷带缠在我的腰上之后,在绷带上面偷打了我一下。竟然还要我谢他呢!我尽量不要碰到绷带,小心地穿上衣服。这个混蛋半兽人家伙。对我的肉的味道真的这么好奇吗? 我们一行人现在都聚集在城塔二楼的会议室里。当然啦,正式的战斗指挥所是在城里的平地上,可是士兵们说要把我扛在肩上绕城一周之后,我就赶紧逃到这城塔里了,于是其他的伙伴也疲惫地跟着上来这里。 吱。我被开门声给吓了一大跳。进来的是两个头戴头罩的人。 不过他们把头罩一拿开,我就看到原来是妮莉亚和蕾妮。妮莉亚看到我这么害怕,当场咯咯笑着说道:“喂,怪物蜡烛匠先生。现在在外面一些浪漫的少女都想要追求你,像发疯似的徘徊着,你知道吗?大家全都在找修奇·尼德法哦!” “……在这里,我希望修奇这个名字是很常见的名字。” “为什么呢?” “这样才能让那些少女明白名声是虚幻的,她们要拜倒在某些莫名其妙的男子前面,感到羞愧之后,才会体会到一些事吧。” “嗯。你说的是。但也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们才会戴着头罩。” 蕾妮脸上稍微泛红着,她也笑着说道:“修奇。因为你的关系,刚才在那场战斗之中立了功的英雄都被关到这昏暗的城塔了,不是吗?” “我真对不起大家。” “没关系,尼德法老弟。嗯……不知怎地,我觉得这篮子会为大家带来许多快乐,妮莉亚小姐。” 妮莉亚笑着把篮子放到桌子上。杉森慌张地把覆盖篮子的布给拿开,随即出现烤肉、面包、葡萄酒瓶、起司、干果等东西。艾赛韩德和杉森欢呼了起来。 妮莉亚像是掌管餐桌的家庭主妇,很有风度地说道:“各位是英雄,所以才可以吃得到这种食物。这是阿南德先生拿给我们的。现在下面的警备队员们可是正在吃着清淡的汤和干硬的面包哦。” “啊,真是的。这样实在是不大好意思。” 卡尔如此说完之后,杉森也像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然后不好意思地用牙齿咬开葡萄酒的瓶盖,接着就被那位看起来非常不好意思的艾赛韩德给抢了过去。哎唷,这两个家伙!妮莉亚看到他们两人的模样,怕亚夫奈德和杰伦特会因此饿肚子,撕了烤鸡的脚给亚夫奈德,还从艾赛韩德手中抢走葡萄酒,倒了一杯给杰伦特,并且说道:“罗斯队长请我告诉各位,等一下他和市长大人会上来这里。” “啊,是。他们为了处理胜战事宜,一定很忙吧。可是你转达了我的话吗?” “是的。要他们在城墙外面设置防寨以及木栅栏等东西。对吗?我都传达了。现在警备队员们正在移动木干跟车轮到城外。” “啊,除了这些,还有呢?” “要弓箭手掩护设置木栅作业,对吧?这个我也全都转告了。” “你传达得很好。妮莉亚小姐。” 妮莉亚笑着说道:“夜鹰的记忆力当然要很好喽。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因为要让那些半兽人不容易接近城墙。刚才突击的时候,我们都很讶异半兽人会想到投掷钩绳。因为当时我们一直以为它们会用攻城锤破坏城门之后进城。现在要是设置了木栅栏,弓箭手就可以在它们投掷绳索之前狙击它们。” “您说的对!” “咦?” “阿南德先生也是这么说的。” “啊,是吗?他真不愧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勇士啊。” 随即,妮莉亚弹了一下手指头,对我说道:“啊,阿南德先生有话要转告你哦。” “什么?” “阿南德先生说他没有儿子,他希望能收你为义子。” “啊,我的天啊!那么你有没有说什么?” “我回答说我是你妈妈。……哎呀?修奇?没关系吧?” 大家在高兴的气氛下刚吃完东西的时候,门就被打开来。原来是安提哥尔市长和克雷布林队长以及阿南德先生。不过,阿南德先生一走进来便喊道:“你问一下卡尔先生吧!嗯,卡尔。你觉得怎么样?” 卡尔表情慌张地对阿南德说道:“好像不太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啊。” “不!不是的!我是指为了把握胜战的气势,而去进攻它们的糊涂主张!” 卡尔都还来不及回答,安提哥尔市长就喊道:“说话小心一点,阿南德!” “他妈的,市长大人。我原本就讲话很粗鲁,请您将就一点吧。不管怎么样,请您问问卡尔的意见!” “我叫你说话小心一点,阿南德!你应该称呼一声卡尔大人!” 卡尔随即摇了摇手,说道: “不……请叫我卡尔就可以了。不过,各位想要去进攻它们吗?” 安提哥尔市长走近房间中央的桌子,坐在椅子上,说道:“是的。我们警备队在城墙上获得大胜,现在的气势应该不亚于当年在光荣的七周战争时的拜索斯军队的气势。如果不能趁势追击的话,这小小的胜利就没有任何意义了。现在那些半兽人还沉浸在败战的打击之中,我们立即发动攻击才对!” 到底这是大胜还是小胜呢?话转得可真快啊。卡尔直视着安提哥尔市长,说道:“可是……在刚才的攻防战里,半兽人的死伤者到底有多少呢?” “咦?啊,喂,克雷布林队长?” 哎唷,我的天啊。市长好像不怎么关心数字。安提哥尔市长看了一眼克雷布林队长,队长随即皱起眉头说道:“正如刚才跟您报告的,在城墙外面确定有大约八十具的半兽人尸体。至于负伤者,我不清楚有多少,但是半兽人并没有护送负伤者逃走,所以好像并不是很多。” 接着,卡尔叹了一口气,说道:“卡纳丁的伤亡情况如何呢?’,“死亡十一个人,负伤者二十个人。” “那么我方剩下一百二十名士兵。半兽人大约有五百个左右?” “好像是。” 安提哥尔市长表情慌张了起来,但还是涨红着脸孔,说道:“可是我们有胜利的士气,贺坦特大人。而且人类比半兽人还要高大,枪也比较长。不能单纯只是用数字来比较。” 不过,卡尔用很平静的语气说道:“市长大人,您一定没有带剑在身上吧。不过您应该不会没有剑吧。您要不要出去杀五头半兽人看看?” “什,什么?” “因为下命令的人应该要做模范才对。市长大人现在的意思是要警备队员一个人面对五头半兽人。那么市长大人也应该示范给他们看,不是吗?” 安提哥尔市长张大了嘴巴。 “你这是什么幼稚的理论啊?我是个老人。你叫我出去对付那些半兽人?当然,我身为市长,负有守卫这个都市的重大责任。但是我并不是个梦想家。而且我要是出去对付半兽人,这个都市会失去指挥的人,一定会撑不久,而沦陷在半兽人的手中。您怎么可以说出这么危险的话呢?” 在我看来,此时克雷布林队长或阿南德先生一定都有话想讲。 虽然他们很难启口,但一定是非常想开口说话。不过,温柴却帮他们说了。 “我看刚才在战斗的时候,即使没有那位重要的指挥者,也打得很好。” 安提哥尔市长惊慌地看了看温柴。可是市长的脸孔却立刻转变为满是敌意的表情。不过,很快地又转为恐惧的表情,因为温柴“一直”盯着市长看。这位市长的表情变化也太多样了吧。艾赛韩德抚摸着胡须,不高兴地说道:“你如果真的那么重要,为什么还要出来淌混水,万一要是跌倒了,岂不是很糟糕吗?您还是待在安全的市政府比较好。” “这是什么话……” 艾赛韩德立刻气势昂然地说道:“你不也是说了不像话的话!我是请你不要再说进攻之类的废话。这种分解半兽人的头和身体的工作,一定没有人比我这个矮人敲打者艾赛韩德·爱因德夫还要更想做的。可是我也不是梦想家啊。所以请闭嘴让专家来做!而且这个地方的专家应该是这位名叫阿南德的年轻人!” 哇,哈,我没想到艾赛韩德竟然这么会说话。嗯,把阿南德先生说成是年轻人虽然有些奇怪,不过艾赛韩德的年纪大约三百岁,他当然可以这么说喽。安提哥尔市长一听到“年轻人”三个字,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他虽然是这里最年长的人,但那是对人类而言,和艾赛韩德这种年长者根本不能比。 不管怎么样,艾赛韩德的这番话当场为在座最年长者加上了光环。而第二年长者安提哥尔市长则是不高兴地说道:“那么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你是想让箭都射光,要警备队员们等到累坏吗?各位是外来的客人,所以我跟各位说一声,卡纳丁是个交易都市。这里根本没有农地。全都是靠穿越东部林地的旅行者及商人维持这个都市的。万一半兽人的封锁时间拉长的话,这个都市……” 突然间,一个士兵开门跑了进来,中断了市长的话。他急急忙忙地敬礼之后,说道:“报告!现在有几名旅行者和半兽人交战了起来!他们正想要接近城门方向的时候,被半兽人阻挡了下来!” “什么?真是的!赶快带我去看!” 克雷布林队长当场往外跑了出去。而其他人也都急忙跟在他后我们走出房门,登上阶梯,便是城墙上的廊台。克雷布林队长跑向城楼的方向,我们则是在城垛上看那片荒地的情形。现在正是中午时分。而在太阳底下的另一边地平线上正有一场骚动。 “天啊!怎么会这么乱!” 杉森呆愣地说道。 在那群半兽人之问,正发生了一场混战。半兽人到处走动,一副极为混乱无秩序的样子。远远看起来就像是蠕动的史莱姆怪物。 此时突然那群半兽人被分开,中间则是有几个人类在那里。他们想要横闯过那些半兽人,可是半兽人们却想把他们挡下来。那些人真是厉害,不但不被包围住,而且还能继续奔跑,所以那些半兽人也就跟着跑来跑去。蕾妮害怕地说道:“这样好像是……一艘想要冲过浪涛的船只。” 嗯。果然很像是港口少女讲出来的话,那些半兽人确实就像是浪涛般移动着,不过那些人类却能巧妙地跑到它们力量分散的方向。卡尔紧握着拳头,说道。 “真是的!这些旅行者一定是疯了!竟然想从半兽人中间冲过来!为什么偏偏一定要来这里呢?到底他们的眼睛是怎么了?” 吉西恩皱起眉头说道:“他们好像是想直奔到这座城的样子。” “可是也太直接了!他们可以稍微绕一下就可以了!” “我们应该去救那些人!再不救就会被半兽人给抓住了!” 杉森如此喊着就转身,卡尔都还来不及说什么,连吉西恩也开始跑。可是这时候双手交叉在胸前的温柴却喃喃自语地说:“他们是三名男子。可是看起来很奇怪。” “看起来很奇怪吗?” “那些人……好像和修奇一样。” “咦?” 我惊讶地看了一下温柴。而听到这话的杉森和吉西恩也停下脚步回头看温柴。可是温柴还是望着那片荒地,说道:“那些人像修奇那样丢出半兽人。现在还抢了半兽人的大刀在挥砍着,这实在是太厉害了,一次可以砍断了五、六头半兽人的头!而且还抓起一个半兽人甩了出去,其他半兽人都跟着被撞了出去。这根本不是人类的力量所办得到的。” 为何我感到一股凉意呢?卡尔惊讶地问道:“你看得到他们的脸孔吗,温柴?” “不,我看不清楚。不过,怎么了?” “那么……是不是有两个人拿着长剑,一个人拿着匕首?而拿长剑的其中一个块头很大?” “没错。您认识他们吗?” 杉森和我互相对望了一下。我们好像都有话要说,但是却又不想说出来。算了,我来说吧。 “杉森。看来不只半兽人在穷追不舍,你觉得呢?” 杉森不做回答,而是望着天空喊道:“这些该死的家伙!怎么会这么快就追过来了?我们昨天还奔驰了二十四万肘呢!” 这实在是太令人不敢相信了。他们就是涅克斯·修利哲、哈斯勒和贾克三个人。可是他们没有马,如何能这么快速追上我们呢?我们上一次看到他们是在三天前。而在三天之内我们已经奔驰超过四十五万肘了。不对,他们怎么可能跑了四十五万肘?艾赛韩德抓着他的胡须,说道:“真令人不敢相信!怎么会这么快就追了过来?” “您是认为还有别人也戴着OPG吗?” 杰伦特举起手来,说道:“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想要不管别人死活吗?” 杉森用受不了的眼神看着杰伦特。 “难道你想叫大家去救他们吗?” “咦?那么是要不管他们的死活吗?难道你们想让他们被半兽人杀死吗?” “这个嘛。虽然说生命都是宝贵的,不过,这个……” 杉森搔了搔头。这确实是很令人头痛!吉西恩拔出端雅剑拔到一半,他看着卡尔,仿佛是在询问卡尔:“这该怎么办?” 卡尔皱起眉头看着那片荒地。荒地里还是一片混战,不断传来半兽人惨叫的声音。恶,该死的家伙!我在心里头大骂着没有主词的话。到底该骂半兽人还是骂涅克斯一行人呢?我也不知道。我转头看着卡尔的嘴巴。 卡尔表情烦恼地说道:“可恶……我们有要事在身。却被这些家伙缠着不放。而且我觉得现在不可能在敌人面前打开城门。” 要是我们觉得我们的事很重要,早就从卡纳丁的后门直奔首都去了。或许是这样,所以我觉得卡尔说这话时好像没什么自信的样子。而杰伦特则是慌忙说道:“不!不可以!我们不能不管他们的死活!他们都戴着OPG,现在只要稍微帮忙,我们就可以脱离这里了。可是如果不管他们死活,我们就会被抓到。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杀啊!” 卡尔的表情可以说是无法形容的那种烦恼表情。他突然喊道:“可恶,我们去救援他们吧!要不然涅克斯那些家伙会逼得我们走投无路!” 妮莉亚惊讶地看着卡尔,说道:“什么?要救他们?” 卡尔一面看着妮莉亚,一面沉重地说:“现在我们有特别要做的事吗?” “咦?” “我们现在没事做吧?我记得伊露莉曾经说过如果有人犯了错,应该要给他改过的时间。我们就当做是饭后运动,把他们三个人救出来,让他们觉悟到自己的过错吧。” 什么?我可不想这么做,我看了看亚夫奈德。随即,我看到吉西恩像是快笑出来的样子,他说道:“真是不错的运动。肉体和肉体之间激烈的……呃啊!是,肉体和精神!对肉体和精神都有帮助的运动是很好的运动!我赞成!” 然后吉西恩就开始往城塔跑去。杉森看了一下吉西恩的背影,又看了一下卡尔的表情。他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最后他对着天空喊着:“哦,天啊。我真不敢相信我自己!我竟然要冲到六百只半兽人之中救出那几个该死的家伙!” “是五百只啦!” 我更正了他的话,从他身旁经过,随即,杉森也慌忙地跟在我后面。卡尔很快地指示着:“亚夫奈德先生,钦柏先生,爱因德夫先生,你们留在这里。蕾妮就拜托各位了。还有妮莉亚!” 妮莉亚怎么了?我回头一看,也是惨叫了一声。妮莉亚跑到廊台上面,然后就直接朝地上,往旁边用力一跳。然后她就跳到离城墙稍远的一个用干草铺在屋顶的两层楼建筑物。 “哦,我的天啊!小姐!” 下面的警备队员们惊叫出声音。我想妮莉亚一定扭到脖子了,可是她却毫发未伤,然后跳到地上。警备队员们个个都张口结舌地看着这一幕,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我对下面喊道:“谢谢你的示范,我还是走阶梯好了!” 我们下到城塔下面之后,一走出来就看到妮莉亚正要把我们的马拉过来。妮莉亚对我们眨了眨眼睛,杉森高兴地说道:“嘿,这个马僮真是酷毙了!要我们怎么谢你啊?” “在我手背上亲一个吧。” 妮莉亚伸出手来,杉森随便亲了一下就跳上流星了。妮莉亚咯咯笑着说:“下一个。” 吉西恩在这种时候竟然还跪着亲了妮莉亚的手,让周围的人吓了一跳。温柴则是无视于妮莉亚,想要从旁边过去,妮莉亚随即动作很快地想要绊温柴的脚。当然,温柴很轻快地就跳了过去,妮莉亚对着他的背影摇着拳头。温柴说道:“饶了我吧。” “嘻嘻嘻嘻!” 妮莉亚笑着跳上了黑夜鹰。杉森则是在城门那里对警备兵喊着:“请打开城门,我们必须救那些旅行者!” 警备兵慌张地看了一下杉森,又再抬头看城楼。此时,城楼上面传来了克雷布林队长的喊叫声:“各位!如果你们把半兽人也引来了,我们是不会帮你们开门的!没问题吧?” 杉森气势高昂地接着说道:“如果我们担心这个,就不会想出去了!” “很好!帮他们开门!而且通过之后立即关门!祝各位好运!” 我们一个个骑马通过城门。当我和卡尔通过城门的时候,警备队员们大声欢呼着:“怪物蜡烛匠万岁!以优比涅之名祝福你!” 我对他们微笑之后,加快了杰米妮的步伐。杰米妮勇猛地往前冲去,轻快地赶过了骑在我前面的人。 “呀啊啊!杰米妮!每天让你这么辛苦,真是对不起。这一次你也要帮帮我!” “咿嘻嘻嘻嘻!” 杰米妮如此回答之后,轻快地跳过木栅栏。我拔出巨剑,拿在马的身侧,一手抓着马缰奔驰而去。卡尔在后面喊道:“费西佛老弟!吉西恩!用V字形!呈先锋队形!前头腾出位子!” 什么是先锋队形啊?拜托讲一些我听得懂的话,卡尔!可是杉森和吉西恩好像都一副听懂的样子,他们突然减速,开始并肩一起跑。然后卡尔还继续喊道:“温柴和妮莉亚,往后一点!然后中间由尼德法老弟直冲前进!尼德法老弟!低头用最高速度奔驰!” 什么意思啊?杉森和吉西恩往两边散开,而在他们后面的妮莉亚和温柴则是更往旁边散开,随即排成一个v字形,前面是尖的,后面比较宽的队形。而最前面的就是我和杰米妮!可是为什么是我在最前方呢?没有时间想这么多了!我在瞬息之间跑近那些半兽人。 它们的身影越来越大,我不禁起了鸡皮疙瘩。它们一看到我,都惊慌地拿起弓来。吉西恩突然大喊着:“Protect from normal missile!”(防护普通远距攻击!) 我的前方形成了一个微蓝的防护膜。而半兽人射击过来的箭、小石头都被弹了出去。很好,等着瞧!我高举巨剑,喊道:“呀啊啊啊啊!我来了!贺坦特万岁!” 可是我眼前却出现了一幅很奇怪的光景。 “怪物!怪物!吱,是怪物蜡烛匠!” “呱啊啊啊!是怪物蜡烛匠!” “吱吱!赶快逃!” 咦?怎么会这样?在我前方的那些半兽人一看到我,都往旁边开始跑。而往旁边退去,同时想攻击我的那些半兽人都被后面跟来的杉森和吉西恩给攻击了。我虽然是冲向了半兽人所形成的人墙,但是杰米妮却像是步入了无人之境。我前方的半兽人很有默契地往两旁分开。咦?真是神奇!可是我没有时间高兴。从我后面传来了大吼声:“尼德法老弟!我不是叫你低头吗?” 啊,对哦。我连忙低头,继续奔驰着。突然传来一个划破头顶空气的声音。 咻咻咻! 哎呀,卡尔!卡尔往我头上射出了箭!可恶!这样我就不能抬头了!我一边祈祷杰米妮千万不要前脚踢到石头,并且一边挥砍巨剑。那些半兽人的大刀从我鼻子前面掠过。而周围则是传来狂风的声音和半兽人们的高喊声。可是比起这所有的噪音,更加大声的正是从我嘴里喊出来的声音。 “呀呀呀呀呀!全都让开!” 就在这时候。 “你!修奇·尼德法!” 他妈的!我怎么可能忘得了这个声音?我猛然睁开眼睛,抬起头来。我们现在是在那群半兽人的较外侧。可是就在半兽人大约分开约三十肘长的地方,我看到哈斯勒砍中一只半兽人的胸部,并且用脚踢开它。而在他身后的,是正在把剑往旁边切击过去的涅克斯·修利哲。他正在瞪视着我。 第五章 涅克斯·修利哲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他虽然目光炯炯地在看着我们,但可以看得出来他完全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赶快闭上你那张惊呆了的嘴巴吧!要不然在这混乱之中所扬起的灰尘,就会全飞进你的嘴巴里了!涅克斯就这么张大嘴巴地呆站着,一直瞪视着我们。此时,我看到有一只半兽人正往涅克斯的背后冲过去。 “小心!你后面!”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哈斯勒已经转身猛冲到涅克斯身边了。他将涅克斯推到旁边,用剑把那只直冲过来的半兽人手中的大刀给弹开。锵锵!他把弹了上去的长剑直接一个动作向下直划,劈开了那只又半兽人的脸孔。可是哈斯勒的嘴里却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而被哈斯勒推到一旁的涅克斯,先是踌躇了一下,然后就弯着腰,呆愣地站着。这家伙真是奇怪!他该不会是得了痴呆症了吧,怎么突然变成这副样子呢?这时涅克斯突然转头,瞪视着我们,咬牙切齿地说:“你!去死吧!” 这个疯子!涅克斯把长剑高举在头上,正要往前冲过来。在这一瞬间,我一面心里想着杀人会不会很罪过,一面把巨剑举到后面准备劈下去。这个混蛋,事实上,要这样直接劈砍下去的话,这个距离还是太远了! 此时,忽然有一只半兽人跳到了我和涅克斯中间。那个家伙立刻向涅克斯刺过去,而涅克斯则是直接用长剑劈了下去。咻!大刀和半兽人的手臂立刻往上空飞了出去。 “吱!” 半兽人一面抬起被砍断的那只手臂,一面惨叫着。涅克斯继续维持原来砍劈的姿势直接往前冲,用肩膀撞倒了那只半兽人。涅克斯用长剑往下刺的模样使我最后忍不住把头撇开。杰米妮举起前脚,并且用鼻子大声嘶叫。咿嘻嘻嘻嘻! 我回过神来,一面拉紧缰绳。虽然很幸运地没有跌落到地上,但我的神志现在等于和跌落到地上没有两样。我的眼角惊瞥到有一道闪光,我往旁边一看,有一只半兽人正要冲向一直站在原地不动的我。我根本无暇思索,就把巨剑往旁边挥砍过去了。当当!大刀被弹出去的感觉从我手中传达过来。此时,杉森高喊道:“涅克斯!我们是来救你们的!现在我们双方先不要打斗!要是你敢攻击我们,我们就丢下你们不管!” 然后,吉西恩也一面砍了一只冲到他身旁的半兽人,一面高喊着:“快一点!这些半兽人正在形成新月阵形!” 什么是新月阵形?我赶紧往左右看,结果忍不住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因为原本在我们一行人和涅克斯一行人之间,分散在左右两边的半兽人都直接斜斜地跑着,经过了我们身旁。那些半兽人就这样挡了我们的后路,正想做出一个包围阵形!我向涅克斯摇手高喊:“赶快过来!我们是来帮你们的!” “什……么?来帮我们?你说你们是来帮我们的?” 这家伙到底是人类还最巨魔啊?他的手、胸口和脸上都沾满了半兽人的血,外表简直就像是个恶魔。而这个恶魔眼神呆滞地看着我们,还一直反复说着我说过的话,行为简直就跟个恶魔没两样。他这副样子真的会把人弄得疯掉!真是的!此时妮莉亚喊道:“贾克!快点把你发呆的会长带过来!再不快点就没机会了!” 从涅克斯背影之中突然现出贾克的身影。虽然涅克斯感觉有异,正想往后看,但贾克已经用匕首的刀柄撞了一下涅克斯的后颈。 啪!涅克斯直接就倒了下去,不过贾克及时抓住他,并且把他扛到肩上,他喊道:“哈斯勒先生!我们走吧!从前面穿过去!” 哈斯勒稍微点了点头之后,立刻开始朝我们这边跑来。虽然半兽人在中间阻挠,不让我们会合,但在哈斯勒挥动着的手臂前方,是没有任何半兽人可以站立超过三秒钟的。哈斯勒一面跑一面在那股速度上加上臂力,挥动长剑,所有半兽人手臂与大刀都一下子就飞了出去。在哈斯勒的手臂所到之处,甚至还有一只半兽人的上半身和下半身被完全切开来。而在哈斯勒后面,贾克正扛着涅克斯跑了过来。 那些半兽人也向我这边冲过来。随即,杰米妮又再度提起前脚,气势汹涌地一跃,使得那些半兽人都犹豫地往后退。激动的高喊声、尖叫声以及马匹的嘶鸣声,简直让人震耳欲聋,但是我努力不让自己摔落下去,并且打落了飞向我而来的大刀。 哈斯勒在瞬息间快速跑到我身边,瞄了我一眼就直接跑到我的后面。而跟随在后面的贾克跑近我之后,就像是用丢掷地把涅克斯交给我,并喊道:“会长就拜托你了!” 我把涅克斯放在马鞍上,然后直接让杰米妮掉头。此时,卡尔喊道:“全部掉头回去!妮莉亚和温柴!朝左右散开,开出一条路,让尼德法老弟走!” 我回头便看到贾克已经坐在吉西恩背后,而哈斯勒则是坐在杉森背后。我们一行人全都开始往后掉头跑回去。 “吱!抓住他们!抓住这几个家伙!” 妮莉亚随即用尖锐的高喊声回应着:“你们这此混蛋家伙!想要接近高贵的仕女就得先刷牙!” 妮莉亚将她那枝三又戟的尾端用双手抓着,像是在甩链枷似地前后左右甩着。三叉戟的枪身闪闪发光,妮莉亚的身体周围跟着被画出了好几个巨大的圆弧形。相反地,温柴则是相当吝于出招。他不轻易挥剑,可是只要有半兽人靠近他,他就会一一刺击它们。 “Ahn choudar!” 大喊的同时,妮莉亚和温柴开始往左右推进。那些半兽人则是一面后退,一面因互相碰撞而跌倒。妮莉亚和温柴两人往左右推挤时,在他们之间形成了一个空间,卡尔、杉森和吉西恩便立刻跑了出去。接着是我在他们后面开始奔驰。 我们瞬间形成了一个三角形,跟来的时候队形刚好相友。最前面是卡尔,然后是杉森和吉西恩,最后面则是妮莉亚、我以及温柴奔驰着。那些半兽人虽然想要靠过来,但是吉西恩和杉森用非常凶猛的姿势推挤过去。这使得半兽人刚刚才形成的包围阵势都被破坏了,我们就如同离了弦的飞箭般向前奔驰。怎么会这样?城墙为何看起来如此遥远呢?难道连东部林地也像温荣所说的沙漠一样会移动吗?可恶!到底何时才能跑到城那里呢? 就在这时,我感觉城墙一面有某样东西在闪烁着。随即,城墙一面就开始飞来一些光柱。那些光柱飞过我们头顶,射中了我们背后的那些半兽人。原来是亚夫奈德使出来的法术!接着,便从后方开始不断传出那些半兽人的惨叫声。 “吱一!” 卡尔回头对我们喊道:“所有人呈一字形排列!” 这一次我总算听懂是什么意思了!卡尔早该讲得这么简单易懂!我紧抓住涅克斯的后颈,快速往左边奔驰。妮莉亚也跟我转往同一方向,温柴则是朝右边转了过去。五个骑士现在呈一直线排开,马头并排着奔驰,然后卡尔将箭搭在长弓的弦上。不对,卡尔他是想做什么呀?紧接着我看到卡尔的姿势,差点就忘记抓紧涅克斯,险些让他落马。 卡尔将腰身往后倾,躺在马上,头也是尽量往后弯,就朝着后面射出了一箭。咻!吱!吉西恩用难以置信的口吻说道:“卡尔!你该不会是乌塔克的后代子孙吧?” 卡尔再度坐直之后,喊着:“对于我的家世,等到进了城之后我再解释,冲吧!呀啊!” 刚才看起来还十分遥远的城墙,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高耸在眼前了。城墙上面的警备队员摇着手大声喊叫着:快!赶快!再跑快一点!再快一点!然后弓箭手们从城垛上伸出身体,开始不断射箭。 在我们头上,箭矢如雨般倾泻而来。那些箭从头上飞过去时所发出的嗡嗡响声,居然能让人听起来这么高兴!眼前出现木栅栏了。而且我还看到木栅栏后面的城门正慢慢地被打开。现在没问题了!然而就在此时,“你们是绝对逃不掉的!” 毛骨悚然这句话正是我现在最好的写照。我害怕地回头看。我看到那只头戴黑色头盔的半兽人从他旁边的半兽人手中抢了一把大刀,把手举到肩后准备投掷的模样。糟糕! “嘎啊啊啊!亨德列——克!” 他又说这种话,那只黑半兽人如此高喊着,并且掷出大刀。大刀像一条黑蛇般摇摆着头部,越过荒地上方飞了过来。嗡嗡嗡嗡! “咿嘻嘻嘻!” 为何天空会突然跑到地的下面去呢?我的身体重量好像完全消失不见了?砰!我的后脑勺突然受到撞击,眼前变成一片白色。呃,呃呃!我的脸颊上碰触到地面,瞬间传来一股极端痛苦的感觉。我的背被用力碰撞,同时感觉快要无法呼吸了。拜托快点停下来!我一面翻滚,一面在心中大喊着。天和地的位置好像会永远持续地交换着,不过我最后终究还是停止了翻滚,我听到半兽人们的高喊声。 呸!我吐出了跌落时跑进嘴里的灰尘,同时,血和口水也被掺杂着吐了出来。我勉强抬头看了一下。 “咿嘻嘻,嘻嘻!噗噜噜!嘻嘻嘻嘻!” 我不知道什么是什么。那到底是什么呀?这只大块头动物倒在地上胡乱蹬着脚,不停涌出血来,到底那是什么东西呢?这只动物一直不断跺脚想要站起来。为什么它会一直站不起来呢? “呃……,呃呃。是,是杰米……妮?” 是吗?它是……我的坐骑杰米妮吗?可是它为什么躺在那里呢?马也会躺下吗?而且它为什么流这么多血呢?呃?这个是…… 大刀?杰米妮一直想站起来,可是终究还最只能做到摇晃四肢的动作而已。杰米妮怎么会站不起来啊? “杰米妮——!呃啊啊啊啊!” “咿嘻嘻嘻!咿嘻,嘻!噗噜噜噜!” “呃啊啊!呃啊啊!呃啊啊啊啊啊!” 我用手撑着地面坐了起来。可是当我要用脚撑着地面的那一瞬间,脚一滑,我又再砰地跌倒在地了。我再度把身体转过来,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可是双脚仍然还是不听使唤,结果我又再次脸颊朝他摔倒下去。咳!我简直快喘不过气了。我又再试一次,手臂摇摇晃晃地撑着地面。我又摔倒了。 “嘎啊啊啊!呼呼呼。咳咳!” 我试着撑起来,可是又倒下去了。我拼命摇晃着身体,挥动手臂。我用双脚踩住地面,可是却又往前倒下去。我全身都在挣扎着,我一定要站起来,一定要站起来!我又再一次用快速度跌倒在地了。 “咿嘻嘻嘻嘻!” 杰米妮,杰米妮!真该死!我一定要站起来才行!砰!这个该死的地面怎么会这样子? “修奇!啊啊!修奇!” 是妮莉亚的哭喊声夹杂着尖叫声。杰米妮,杰米妮!我一定会站起来的。所以你也要站起来才行!你这个……混帐东西!这匹欠揍的苯马!赶快起来!砰。起来啊!它的身子挣扎着。它不断喷出血来。快起来啊!砰。我的嘴里冒出阵阵热气,喉咙里则是吸进了非常多的灰尘,简直快窒息了。我流着眼泪。眼前一片灰蒙蒙的,耳边被泪水弄得烫了起来。 快站起来啊啊啊啊! “嘎啊啊啊啊,呃啊啊啊啊!” 天空一片黑暗。难道已经是晚上了吗?在黑暗之中有数十只手臂向我伸过来。这些……是半兽人的手臂吗?呃! “嘎啊啊!这个狡猾的人类混蛋!看你能够……吱!往哪儿逃咳,呃呃。不要……不要再踢了!不要再打了。不要。不要……。拜托不要再打了。我叫你们不要再打了! “混蛋半兽人!不要再打了!呃呃呃啊!” 我站了起来,眼前看到的是那只戴着黑头盔的半兽人。我紧抓住这家伙的鼻梁,使劲地扭转我的手。那只半兽人流着血倒了下去。 我的舌头感触到从嘴唇之间渗进来的鲜血味道。我的整个胃都在翻腾,有一股想要呕吐的恶心感觉。我的身体往旁边飞了出去。好像是有东西撞上我的肩膀,我才会被推出去。原来是一把大刀飞射过来,它像是注定一定会出现地飞过来。咯吱!我的耳边突然有股凉意。同时又觉得像火烧般炽热。 我看到掉落在地上的一个耳垂。这是刚刚不久前还在我耳朵上的东西,如今却掉在地上了。这真的是我的耳朵吗?原来是长得这副模样啊。真是神奇!自己应该是看不到自己耳朵的,不是吗?我没有办法看很久。我抓住那只半兽人的大刀。它则是睁大眼睛,反抗着不让我抢走大刀。所以这家伙就吊在大刀上,我抓着大刀一扭腰,从耳朵流出的血沾到脸颊上,我觉得脖子热呼呼的。血流过太阳穴。流到眼睛里。整个世界都变成红色的。 “吱——!嘎啊!” “唱歌!快唱歌啊,你们这些家伙!吱吱?吱吱!我要你们唱吱吱叫的歌!” 半兽人的大刀飞了过来。我无视于腿上的痛苦,扭转腰身。我闪过了那把大刀,而那只失去平衡的半兽人手中的那把大刀就插进它自己的脑袋瓜上了。噗啊啊。那家伙戴的头盔破裂之后在头和头盔之间流着鲜血。它的黄色眼睛满布着鲜血,接着它就倒下去了。在我要拔巨剑的时候,另一边有一个家伙趁机用大刀往下劈向我的肩膀。我摇晃了一下上半身,双手持着巨剑就直接转了起来。在我周围的那些半兽人都被我挥砍出去。我听到甲衣被划破的声音。到处都是半兽人充血的黄眼珠。那些眼珠被血所沾湿。有一只半兽人的下巴被我砍掉了。那只半兽人发现到自己无法再闭上嘴巴,便发出凄惨的尖叫声。 “唱歌啊!” “嘎啊啊啊!” “音调不对了!歌词错了!应该要吱吱叫才对!” “呱呜呜呜!” “不是这样唱!” 砰!我感觉后脑勺受到撞击。地面整个往上升起来,随即,我的腰部、肩膀和大腿都痛楚万分。好几个半兽人在踢我的身体,可是它们所发出的声音却令我觉得好陌生。斥骂声、吼叫声尖叫声越来越小声之后,我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了。 我讨厌黑暗。 我的春天是残酷的悲剧序曲吗? 花瓣成群飞舞时,我好幸福啊! “吱!他在说什么呀?” 夏天是脱下衣服飞向我的女神,在炎热的空气之中,简直快令我窒息。 “吱!怪物蜡烛匠!他怎么了?这家伙现在到底在念什么?” 春天美丽过。夏天也快乐过。可是,我的周围不知不觉间都是落叶。我站在秋天里了。 这是谁都会经历一次的魔法之秋啊。 我骑着朝太阳奔驰的马,向东奔去。 啪!我被打了一个耳光。 “吱!喂,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跑在黑色泥土上……秋收的田野里……闪闪发亮的溪流……荒凉的山峰……” “这家伙是不是疯了?吱!他到底怎么了?” “寂寞的大地……痛苦的岩丘……我跑了又跑。” 啪!我感到一阵窒息的痛苦,再也无法唱下去。好像有人用长枪的枪杆戳了我的肚子。我的眼皮到底在哪里?眼皮这家伙,只要我稍微不注意就会跑得不知去向。 我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红色的胸部。原来这是我的胸部。它简直被搞得乱七八糟,不堪入目,一面沾着鲜血和泥土,真是可怕到了极点,而且好像被某种红光照映着,所以才会如此泛红。我抬头看看四周围。 有数百只的半兽人聚集着。在它们黑脸上方的天空,正是一片黄昏的景象。 我想要举起手臂,才发现到我的身体被绑在一个木头柱子之类的东西上面。我抬头看夕阳。在遍布着晚霞的红色天空里,虽然太阳像一颗红色的火球,但并不会让人觉得刺眼。而在太阳底下,半兽人的头多得数不清。我看还是抬头望天空会比较好一点。我的左眼皮好像肿起来了,几乎快睁不开来。所以我眼睛所看到的景象有些不合距离感地模糊不清。我看着西方的红色天空说话。喉咙简直干得快裂开了。 “各位先生女士……” 半兽人惊讶地看着我。它们背对着太阳,脸孔是昏暗的。只有它们白色的牙齿在闪闪发光。乍看之下,它们的牙齿可真是漂亮啊。 “希望你们去死吧……” 那些半兽人个个张大了嘴巴。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我,它们的脸孔实在是太滑稽了。我无视于嘴唇快要干裂掉,露出了一个微笑。 “嘿嘿嘿嘿嘿……” “嘎啊啊!这个混蛋!” 其中一只半兽人举起枪杆,刺了我的腹部一下。啪!结果我笑到一半笑不出来。 “咳,咳咳,咳,咳呵!” 我该不会是已经被刺穿肠肚了吧?从我的喉头里,泄出一股胃酸味。真难过。倒不如吐出来,可能会比较好过一点……。我觉得鼻子干得发痒,喉头像是烧起来似地痛苦难受,而且整个头都在晕眩,从肚子里传来被撕裂的痛楚。全身同时发出多种痛苦的四重奏。 可恶。然后那些半兽人全都开始吵嚷了起来。眼前一团混乱。 “这个家伙!吱!现在看起来总算比较顺眼了!” “快杀了这个人类!干嘛留他活口?吱!杀死他!就像那只发臭的马一样!” 发臭的马……马? “咳!是杰米妮?” 那些半兽人惊讶地看着我。那时候杰米妮怎么了?那只戴黑头盔的半兽人所丢出去的大刀……? “我的马,咳咳!我的马……到底怎么了?” 一直站在那里看我的那些半兽人先是嘻嘻笑了出来。然后就开始对我揶揄了起来。 “啊,那匹马?它的肉实在是太硬了,呸!吱!” “咯路咯!吱吱吱!可以吃就很不错了。吱!” 有一只半兽人挺起它的肚子,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呜呃呃呃。 其他半兽人看到它那副模样,都拍手大笑了出来。这些家伙竟然杀了杰米妮……?把杰米妮杀来吃了? “呃啊啊啊啊!杰米妮!杰米……妮咳,呜咳,咳!” “杰米妮咳?吱!杰米妮咳?呱哇哇哇哇哇!” 其中一只半兽人模仿我的样子,还装做一副在哭的模样。而其他的半兽人则是在一旁笑得快跌倒似的。我真想当场杀了这些家伙!我全身扭动着,但这只是徒增我的痛苦而已。 “你们这些……该死的混蛋!” “啊?吱,吱!怎么了?要不要我把那匹马全还给你?呕,呕!” 那只半兽人把手伸进嘴里,装出一副要吐出东西的样子,随即其他的半兽人就都击掌大笑。它们在笑?它们竟然在笑?它们竟然还笑得出来! “这些该死的混蛋,呃啊啊啊!咳阿,咳!把我解开来!我,我要杀了……你们!” 啪!在我旁边的一只半兽人打了我一个耳光。半兽人的粗糙手掌上擦过,我的皮肤好像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我们都已经说要全还给你了,吱!你怎么好像很不高兴?吱!” 我只能做的就是无力地垂下头来。周围的半兽人笑声则越来越是高涨。没想到居然会变成这样!对不起,杰米妮。杰米妮。这匹笨马,我对不起你! 此时,突然传来一个宏亮的声音,使其他声音相形之下变得很小声。 “闭嘴!吱!不要做这种肮脏的行为!吱吱,吱!” 我感到眼角一阵热烫的感觉。我费力地睁开眼睛,但眼睛里都是泪水,根本看不清楚前方。我眨了一下眼睛,让泪水流下,两颊顿时觉得非常刺痛。可能是因为泪水流进脸颊的伤口的关系。 “吱!咦?怎么泪流满面了?这样看起来又更顺眼了,吱!” 我看到那只在残酷地嘲笑我的半兽人了。那是一只比其他半兽人还要来得高大的半兽人,原来就是那只戴黑头盔的半兽人。这个混帐东西!是它丢出大刀的! “喂。……抱歉,可不可以跟我说一下您伟大的名字?” “吱!人类,我叫亚克叙!亚克叙。” “啊……,是吗?那么。咳咳。呼。咳嗯!伟大的亚克叙啊。修奇·尼德法……谨以忠诚与亲爱向您建议……,您不想变得和其他半兽人一样高吗?” “吱?变得一样高?” “我的意思是,将您伟大的脑袋瓜砍下来的话……您觉得如何?” 砰!亚克叙的拳头直直嵌进了我的脸,使我眼前一片晕眩。在我紧闭的眼皮上方可能因为有夕阳光线照射下来,所以在暗红色的黑暗之中,看到星光闪烁。我的头是不是已经飞落出去了? “吱,吱!这一拳,是在称赞你的勇气!呱哈哈哈哈。你这小鬼真是大胆!吱!” “啊……,谢了。可是如果你再用一拳称赞我的话……我就杀了你。” “死到临头还这么大胆!你这小鬼比起那些腐烂的半兽人,吱!要顺眼一百倍。” “吱!亚克叙!说话小心一点!” “你闭嘴,吱!” 亚克叙并不像其他半兽人,它没有拿着大刀。这家伙就像人类一样,在腰际佩带着一把大宽剑,可是它现在拔起了那把宽剑,像是要杀了那只插嘴说话的半兽人似地看着它。那只半兽人则是一面噗噗吐出鼻息,一面往后退。它们这样子真是令人看了讨厌。我又再抬头看着天空。血红色的夕阳光碰触到我垂下来的头发,使我的头发闪闪发光着。不知是因为流血还是因为流汗的关系,沾在脸颊上的头发使我的脸直发痒。杰米妮。多么美丽的黄昏啊!在天空中奔驰的时候,别忘了偶尔要想到我。杰米妮。 可是为什么耳朵会这么痛呢?啊……因为刚才耳垂被砍下来了。那时候,在和半兽人打斗的时候。当时我们和半兽人…… 我们一行人呢? 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环顾四周围。首先,我发现身体被捆绑在木干上,完全无法动弹。这些半兽人不但绑了我的手臂,而且连胸部和腰部也用绳索缠绕着,甚至连脚踝也捆绑住。这种绑法几乎可以说是在捆绑一头食人魔。我转头看左边,也有另一根木干立在那里,有一名男子被捆绑在上面。我突然打了一个寒噤。这不会是尸体吧?不过,我随即看到他的胸口正在跳动着。 这名男子是涅克斯。 涅克斯也和我一样,被紧紧捆绑着。不知他是不是昏过去了,或者他只是低着头?涅克斯被夕阳光直接正面照射,全身都泛着微红色,不过仔细一看,其实他混身是血。他的衣服被撕裂,而且沾了血的头发都往前垂下。我留意观察了一下他的手。幸好!涅克斯还戴着OPG。那么我的手应该也是一样。虽然我们现在不可能弄断这些绳索,不过,有OPG就算很幸运了。然而其他人呢? 我虽然环顾了四周,却只看到半兽人。那么其他人一定都进了城门了吧。亚克叙一边看我,一边露出笑容。 “对了!吱吱,吱!这是你们狡猾人类的惯用伎俩!吱,你的朋友把你丢下不管就跑掉了!” “……那是因为我的朋友知道这样做,会让我很高兴。” “你会很高兴?吱吱!你高兴吗?真的高兴吗?” 咳嗯!这个混蛋!亚克叙竟然用刀柄用力戳了我的胸口,害我一时喘不过气,连话也说不出来。我剧烈咳嗽,咳到都快从喉头里吐出血来,然后我正眼直视着亚克叙那家伙,我说道:“我建议你。最好是……现在杀了我。” “吱?为什么?” “要不然你……会被我杀死。” 我说完之后便立刻咬紧牙关。真是奇怪?为什么没有用枪杆捅我或者给我一拳呢?我睁开眼睛看了看亚克叙。他则是笑着对我说:“是吗?吱咯咯咯!咯咯咯!有谁可以永远活着长生不死呢?” “什么意思?” “如果没有杀死你,我就能够,吱,长生,吱咯!不死吗?咯咯咯!吱!” 这到底算什么半兽人啊?这简直就是贺坦特风格的半兽人啊! 虽然我很费力才得以睁开眼皮看前方,但我还是尽可能睁大眼睛看着亚克叙。这家伙正在高兴地笑着。他的脸背对着阳光,不过我还是对于能看到半兽人脸上浮现出如此开朗高兴的表情而意外不已。 亚克叙停止咯咯笑之后,严肃地说道:“吱!能够长生不死的,就只有那伟大的圣者亨德列克,吱吱。除了他以外,有谁能在时间的轮回里,吱!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呢?” 什么意思?呃!我睁大眼睛,感受到一股极大的痛苦。我都还来不及说什么,亚克叙这家伙就已经高举着右手臂,喊道:“亨德列克万岁!” 可是周围的那些半兽人并没有跟着高喊,只是静静地看着亚克叙。半兽人真的有可能这么安静吗?它们的这份安静好像是在表现出完完全全的敬意。亚克叙对于那些半兽人的沉默,并没有显现出任何不高兴的脸色,他把手臂放了下来。 就在这时候,突然传来一个非常沙哑的声音。 “虽然不能永远不死……却可以永远死。” 我和亚克叙同时转过头去。涅克斯仍旧还是低着头。但无疑的是,这句话确实是他说的。涅克斯还是低着头,一动也不动地说:“所以我们全部……可以像神一样获得永远的特质。咳,咳咳。咳嗯!死了之后就是永恒性。” 亚克叙歪着头,疑惑地看着涅克斯。它当然会听不懂喽! “你好像以为别人……不知道你是在家修行祭司。呼呼。喂……你这是在对我们半兽人传教吗?你这个蹩脚的在家修行祭司……” 突然间,涅克斯抬起头来直视亚克叙,说道:“亨德列克……还,还没有获得永恒性……咳,咳。你刚才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在涅克斯抬起的脸上,两只眼睛像火花般闪烁着。对,他问的正好是我十分好奇的问题。我安静地把原本对涅克斯的不满压在喉头里,看着亚克叙。亚克叙点了点头,说道:“如果你是在问他是不是还没有死,吱!当然是啊!因为伟大的圣者亨德列克,吱!是绝对不会死的不死之身!”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会死?” “因为他是伟大的巫师!吱!” “你有看到吗?你有看过还活着的,咳!咳咳!亨德列克?咳咳!咳!” 涅克斯无法把一句话好好讲完,就一直激烈咳嗽个不停。我看到他嘴里同时吐出了口水和血,不禁感到一股恻隐之心油然而生。 然而涅克斯一面咳嗽着,却还是一直瞪着亚克叙。亚克叙用不高兴的眼神看了看涅克斯,对他说:“一定要看到才会知道吗?吱!有些事是不用看到就会知道的,人类啊。吱,吱!如果看着前方想着后面,那么就连后面的东西也能看得到。” 周围的半兽人都用赞叹不已的表情在看着亚克叙,而亚克叙则是得意扬扬地耸了耸肩。他真是了不起!我实在是难以相信这是从半兽人嘴里讲出来的话。不过,他好像引用错误了。原本这句话后面应该还有另外一句话。可是这家伙怎么会知道路坦尼欧大王的话呢? 涅克斯瞪了亚克叙好一阵子,然后就作出失望的表情,低下头来。他又再咳了几声之后,就安静下来了。这个混帐家伙在永恒森林里分裂后,就变得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我费力地张开干渴的嘴唇,说道:“喂……,亚克叙。呼。半兽人为什么会称呼亨德列克,呼,为朋友呢?” 亚克叙转头看我,仰着鼻子说道:“对于朋友当然要叫他为朋友,吱!要不然要叫什么?” “亨德列克是……人类,不是吗?咳嗯!咳,而且他还帮助路坦尼欧大王,咳咳!杀死了无数的半兽人……?” 我问到一半,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感觉。因为亚克叙惊讶地张大嘴巴,正在展示它那满嘴的漂亮牙齿。怎么了?亚克叙竟然是一副完全无法理解的表情,他看着我说道:“你在说什么呀?吱!” “我有……说错吗?” “吱吱!亨德列克对抗的敌人是,吱!神龙王!不是半兽人!吱!不是半兽人啊!你到底在说什么呀!吱,跟亨德列克作战的是,吱吱吱吱!神龙王啊!” 什么意思啊?我努力想要直视亚克叙。可是亚克叙的身影却变成两个、三个了。他说的话是没错,可是呢?这个愚笨的半兽人到底是想说什么呀?我好像又快失去意识了。亚克叙的声音开始变得很微弱。 “他对我们,吱!施予天大的恩惠,吱!把我们从神龙王那里,吱!救了出来!如果不是他,我们半兽人怎么可能存活下来!” 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拜托不要一边摇晃……一边说话。 我的耳朵实在是疼痛万分。所以我不知不觉骂出一句脏话,然后睁开眼睛。可是我却看不到什么东西,只看得到以黑色为背景的一些红色圆点。那是一些不断在晃动着的红点,我总觉得这就好像是在故乡山丘上所看到的萤火虫,令人看了头晕目眩。这使得我又再骂了一句脏话。 “闭上你的嘴巴!” 从黑暗之中传来了涅克斯的声音。你现在是在叫我闭嘴吗? “你是在叫谁闭嘴啊?” 我转过头去,在一片昏暗之中,模糊地看到涅克斯的样子。我再把眼睛的焦距调了一下,才看到原来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变成晚上了,那些半兽人在处处点燃了营火。 他妈的。被绑在这里半天的时间,我的身体已经不太像是自己的身体,手指和脚趾都已毫无感觉。胸膛是在哪里,腰部又是在哪里呢?呃!那么说来,我被绑着站在这里半天了吗?我感觉全身的血液好像都沉到下半身去了。绳索摩擦着我肿胀的双腿,令我感到一阵痛苦。而且严寒的夜风一吹,身体就会一直抖个不停。然而,这只是痛苦的一小部分延伸而已。我每次身体一颤抖,绳索就会像在啃我的肉似的,揪痛我的身体。真想死了算了……可恶!我要振作点!我还活着,而且未来我一定还会继续活下去! 我又再一次将注意力放在眼睛上。 哦,他妈的!我宁愿看到的是半兽人的脸孔。 涅克斯这家伙一直在看我。他那双像尸体的眼睛正燃烧着阴沉的火焰。我一看到如此毫无表情的脸,就不禁起鸡皮疙瘩。我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巴说道:“因为你这家伙的关系,我才会落到这种地步,我的马才会变成半兽人的点心。你还想怎么样?” 这说话声音未免也太过沙哑了。这真的是我的声音吗?虽然我现在比较不会咳嗽了,可是说话的时候还是感觉嘴唇都快破裂了。 我很想舔湿我的干燥嘴唇,可是却连一滴口水也没流出来。 涅克斯盯着我看了好一阵子,然后又再低下头。 “神经病小鬼,是你自己要跑来的,想怪谁?” “你应该要谢谢半兽人才对。” “什么意思?” “我现在是很想逃离这里,可是我更想要做的,是想出让你生不如死的方法。要不是我被半兽人层层捆绑着,我早就揍你揍到你想哀求饶命都没办法说出来。” “肮脏的嘴里只说得出肮脏的话……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你说什么?” “愚笨的家伙,我是在问你为什么讨厌我。” 这家伙是不是想看人捶胸而死的样子啊?我原本想大声喊叫,但还是算了。对了,这家伙在永恒森林里失去了自己。我对这混蛋的愤怒好像突然失去了方向。对于连这家伙自己也记不得的过去行为,我应该责备他吗?真是的。 “我告诉你吧。事实上你是我儿子。” “你在开什么玩笑啊。” “是你对我下了诅咒,把我变成这么年轻的。你不记得了吗,儿子?” “……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 “你这个……混蛋!” 我无力地笑了,涅克斯这家伙也露出了微笑。妈的。这下可好了。我竟然和一个想打死我的家伙,被捆绑在一群半兽人里面,开着无聊的玩笑而嘻笑着。没想到陷入同样的困境竟能引发这种难得的作用!我笑完之后,环视着四周围的情况。 我的视力变差了吗?四周围只看得到营火。有几只半兽人在稍远的地方坐着聊事情,偶尔朝我这边瞄一眼,可是却完全看不到他们以外的其他半兽人。那些半兽人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我因为环视四周而移动我的头,随即从耳朵又再传来疼痛的感觉。我皱起眉头,问涅克斯:“该死。我真的好痛啊。对了,你到底还记得什么呢?” 涅克斯只是用空洞的眼神望着前方。我正在烦恼到底是应该用更大的声音说话,还是应该用慢一点的速度夹杂着骂人的话,并且以有些发火的方式来说的时候,涅克斯开口说道:“一片空白。” “什么?” “我的记忆……是一片空白。就如我在大迷宫时所说的,我的头脑里面完全是空白的。” 我看空白的应该是你这家伙翻白的眼珠子吧。哼。 “你为什么要去大迷宫呢?” 涅克斯的头移动了一下,他正眼直视着我。这家伙的眼睛还是有一股憎恨的目光,可是也带有渴望某种东西的眼神。真是的。他好像遗忘了一些憎恨。我看到他失去了自己的五分之三,变成这副狼狈模样,心中不由得产生了同情心。真是的。 “你说说看。这件事你应该还没忘记吧。你告诉我之后,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搞不好可以帮你恢复记忆……” 我突然想到,涅克斯会不会真的可以恢复记忆?涅克斯并不是忘却了记忆,而是记忆整个被消灭掉了。那些记忆已经跟着他死去的其他部分一起永远消失了。可是能找回的是哪些记忆呢? 涅克斯开始说话。可是他的语调却很灰心。 “可恶。我再怎么盯着你看,都无法引出任何情绪。” “情绪?” “你是一定无法想象的,小鬼。看到一个无论怎么看,都不会让我产生任何情绪的人,你一定无法体会这种情形。对方的眼神明明显示他认识我,可是我再怎么盯着他看,还是想不起来关于这个人的任何事……你是无法体会这种感觉的。这和看到完全陌生的他人是不同的。情绪被传达过来,眼神也被传达了,可是我还是想不起任何事情。” 我无话可说,只是静静地等着。这是你自己该去承担的事。没办法了。现在的我就连张嘴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不过,就算我有力气,恐怕也不会说什么吧。 涅克斯用一种像是放弃了的口吻,开始说道:“我是为了找寻神龙王的八星中所剩下的一颗星,才会去大迷宫的。” “等等,你说什么?是什么八星?” “神龙王的八星……你不知道那个东西吗?啊,对了。没有人知道。不过,我是从……” 涅克斯突然把话停住。他的嘴巴微微张开,用没有聚焦的眼神看著前方:“我是从……哪里得知的……?到底是谁呢?” “是谁告诉你的?哈斯勒?希欧娜?” 涅克斯很快地转过头来。他直视着我,说道:“希欧娜?她是谁?告诉我!她是什么人?” 我的天啊。这家伙到底还记得什么呀?我本想稍微摇摇头,可是吓得赶紧停下动作。因为从脖子传来骨头快断了的感觉。这些混蛋半兽人! “喂。你应该知道你想征服拜索斯的事吧?” “当然!这个念头一直在我脑海里徘徊不去。就连在做梦也挥之不去。可是希欧娜到底是什么人?” “希欧娜是杰彭的间谍。她是在帮你的人。” “杰彭的间谍?为什么呢?” “天啊。仔细听我说,你这个家伙!杰彭不是和拜索斯在战争吗?可是你如果推翻了拜索斯,对杰彭而言是件好事,不是吗?所以杰彭帮你引发叛乱,代价是等你成了国王之后,对杰彭国道歉发表投降宣言。你懂了吗?” 涅克斯的眼里浮现出赞同的目光。他慢慢地说道:“是吗?这个计划不错。也就是说,要树立一个傀儡政权喽。” “没错。我所知道的就仅止于此了。因此,我和你是站在相反的立场。” “是吗?原来如此。所以你讨厌我。……那么,那个叫希欧娜的杰彭间谍是在帮我的人,是吗?好让我能够叛乱成功。嗯。树立一个傀儡政权。” 涅克斯仿佛象是要努力记下来似的,把单字一个一个地用心反复地念着。可怜的家伙!他是想把失去的部分再补回来吗?真是令人怜悯。 “是的。对了,龙之星到底是什么呀?所谓的八星,和路坦尼欧大王的八星有什么关系啊?” 涅克斯突然对我露出狡猾的眼神。那种眼神真令人看了不舒服。不过,就是因为这种个性你才会失去记忆。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情报,你也得跟我说你所知道的事。 “咳,咳嗯,哼嗯。可……可是那个叫希欧娜的人为什么没有和我在一起?在永恒森林里,和我在一起的就只有哈斯勒、贾克以及那个叫蕾妮的丫头。那个人为什么不在?” 这个家伙!我可不是一个唯唯诺诺的人。 “你想问我,就得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这个臭小子,赶快说!” “闭嘴!你应该还记得在大迷宫里的事吧?我可从来没有怕过你。” 怎么样?你这样像要杀人似地瞪着我,又能怎么样?你知不知道温柴是怎么瞪人的?我用温柴那种目光瞪着涅克斯。他则是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发出声音:“我真想杀了你,这个混蛋小鬼!” “哈,您是说要让我得到永恒性吗?” 涅克斯退缩了一下。看来我这个答案说得还真对。你仔细看好,所谓得意洋洋的笑容就是这种模样。涅克斯一看到我的脸孔,立刻变得立刻不高兴的表情。我说道:“八星,以及龙之星到底是指什么东西?” 涅克斯以沉郁的声音说道:“你一定听过路坦尼欧大王的八星吧。” “这是拜索斯人都知道的故事,不是吗?” “不对不对!这是拜索斯人误传的故事。” “什么意思?” “咯咯咯……,你知道他们的正式名称是什么吗?” “什么正式名称?有这种东西吗?” “是的。他们的正式名称是八星的追寻者。Eigar seeker。简短地说,就被叫做八星了。” Eigar seeker?后来被简称为Eigar?涅克斯继续说道:“他们是寻找八星的人。而且他们刚好又是八名骑士,久而久之,这个故事就被遗忘,流传成八星是这八名骑士。这是你头一次听到这件事吧?” “嗯,是啊。可是原本的八星是指什么呢?” 涅克斯很快地移动他的头。 “轮到你说了,小鬼头!” 他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公鸡要啄蚯蚓之前移动头部的动作,速度快得令人觉得可怕。可是他的上半身却一动也不动。真是令人看了反感的家伙。 “你想要知道什么?” “希欧娜那个间谍为什么没有和我在一起?” “呼。据我所知,那个女的跑去拜索斯皇城暗杀国王陛下。” 涅克斯睁大了他的眼睛。可是他的声音还是很低沉。 “暗杀国王?” “这件事在当时应该是个秘密,所以我们都不太清楚这件事。可是你在戴哈帕和我们打斗的时候,明明希欧娜也和你在一起。不过那之后却都没看到希欧娜。而且几天之后,拜索斯皇城里就发生有人渗透进去皇宫的一场骚动。所以可以简单推断的是,你一定是在戴哈帕和希欧娜分道扬镖的。” “戴哈帕?你说的就是那个发生神临地的都市吗?我在那里和你们打斗过吗?” “没错……。等等!你知道神临地的事?” “什么?嗯,那个我当然知道。……我知道?知道?” 涅克斯表情茫然地看着我。虽然他的眼睛向着我,可是几乎没有聚焦在我身上。这张不安的脸孔真的是涅克斯·修利哲的脸吗? 把我的OPG像是自己的东西似地抢走,把挡路的小孩子用马踩踏而死,将和平的戴哈帕市无缘无故变成神临地,叫部下到永恒森林去之后却全让他们送死的,就是这名男子吗? “真是奇怪。神临地是在杰彭开发出来的技术。可是你说你记得?那么你还记得和杰彭的合作事项喽?” “杰彭?合作?不知道。我不知道。可是我还记得神临地。对了……,那天清晨。我埋了一个基顿的圣徽……。等等,我埋圣徽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吗?不对。当时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我是从某个人手中拿到圣徽的。那并不是我制造的……。对了。我还问了那个人有关那个东西的事。问他如何制造出圣徽。可是,可是? 可是为什么要埋基顿的圣徽?一定要埋那个东西才可以吗?” “你真的埋了圣徽……,而且你还记得神临地!” 涅克斯像是一个被挨骂的小孩,用可怜的眼神看我。我真快疯掉了。我觉得我简直和老师没有两样。杉森要是看到我和涅克斯如此和气地在谈话,一定会昏厥过去。哼。 “喂,为什么我要埋基顿的圣徽?我,我拿到那个东西,然后就埋下去了!我还询问要如何准备这种东西。没错。我问了!我既然问了,就代表那东西并不是我准备的!是吧?小鬼?” “请叫我修奇。可恶。埋那个圣徽是在仪式的最后,也就是仪式的证据。证明做过了仪式,那片土地就会变成神临地。” “啊,圣徽就像是祭品的功用吗?” “没错。啊,不对。我对神学不了解。所以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像祭品那样,是对神力的反向支给,还是像图章那样只是一种证明的东西。你应该比我还要了解才对啊?” 涅克斯用一副仔细思考的表情,问道:“有没有其他类似祭品的东西呢?” “我不是说我不知道吗?嗯,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了。我在某个领地看到希欧娜利用圣徽制造出神临地。可是有一位比我聪明的人,他说这力量并不是从圣徽上面引发出来的,而是五十个小孩的……什么东西来着?什么信仰呢?” “你是指全信仰?” “啊,没错。全信仰。那是什么呢?” 涅克斯沉重地解释着:“全信仰是指没有目的性的纯粹信仰。小孩子的纯真信仰并没有方向性。如果是大人,就会知道某个固定的神,像艾德布洛伊或者卡兰贝勒或者雷提等神,他们因为了解那个神,所以会跟随着信仰她。他们的信仰就存明显的方向性。可是小孩子们的信仰只是对于可怕且伟大的东西在盲目茫然地跟随。所以,可以用一句话简略地说明:如果能利用这股纯真的信仰力量,就可以对任何神奉献这股力量。你想想看,我们可以在小孩子面前指着半兽人,教他们说那是只巨魔,不是吗?” “啊……,那么那种信仰,不对,是全信仰,只要诱导就可以对任何神奉献出力量,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而且因为那是种完全盲目而且不求任何代价的纯粹信仰,所以力量很强烈。可是要诱导出小孩子的全信仰是很困难的事。 因为诱导全信仰的……施展者?祭祀者?不管怎么称呼,总之那个施行者也必须拥有小孩子的心境。可是你说动用到了五十个小孩?” “是啊。咦?真奇怪。在戴哈帕好像没有听到有小孩失踪被绑架,而且听说不只是戴哈帕,伊斯公国到处都有都市发生神临地那种事……。真是奇怪!” “什么呀?什么意思?你是说并没有动用到小孩子?” “是的。在卡拉尔领地,有小孩子消失不见。可是伊斯却没有那种事发生。” 涅克斯又再仔细地思考了一阵子,然后他轻轻地回答:“哼,这很简单。一定是用了杰彭的小孩子。” “什么?” “要绑架五十个小孩是很困难的事。你所说的那个领地一定是很偏僻的领地吧?” “没有错。” “可是要在伊斯各地做那种事并不是件易事。所以可想而知,他们一定是动员了杰彭的小孩子。可能仪式也是在杰彭国内进行的。 然后那个圣徽是仪式的证据,而且为了标示出现神力的地方,会把它移到伊斯。这种方式比绑架小孩要来得容易多了。这是种很厉害的武器。因为没有人会怀疑圣徽的力量。” “喂,慢着,我问你一个问题。那些被动员的小孩子会变成什么样子?” “什么意思?嗯,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因为那是全信仰所发展出来的信仰。嗯。他们可能会终生成为怀疑猜忌的人类。他们很难再对任何东西存有信赖或信仰。有这种人,不是吗?” “什么……,天啊!竟然做出这种残忍的事?” “那又怎么样!在古代的仪式里,甚至还有把小孩子整个当做祭品奉献出来的。现在这种方法算是比较温和的作法了。” 涅克斯甚至还一边嘻嘻笑着说道。 “你说的不是你的真心话吧?” “是我的真心话啊。” “你这个该死混帐假祭司!” “你说什么?” “如果谁也不相信的话,连父母也会不信任,连情人也会不信任,甚至连自己都会不信任,让别人过这种人生,你却说是比较温和的作法?这是该从一个祭司嘴里说出来的话吗?” 涅克斯突然猛地移动肩膀,可是绳索却一动也不动,涅克斯随即使用和我相同的方法。就是大声喊叫。 “那又怎么样?这个世上有什么值得相信的?甚至还有人主张万物皆是虚假,皆是幻象,不是吗?能够活着就已经不错了!难道活着,还要有什么特别高尚的方法吗?” “虽然没有什么高尚的方法,但却有悲惨的方法!那些孩子有什么罪,为什么要让他们遭受这种悲惨的事情!” “是我做的吗?你给我闭嘴!” 我和涅克斯无言地瞪着对方好一阵子。看来这家伙的眼神已经处在不正常的状态。虽然他的嘴巴像是很合理地说出话来,但是内容却一点也不正常。这会不会是失去了大部分自我之人的症状啊? 还是他原本就是这种人呢?这实在是不得而知了。 坐在离我们稍远处的那些半兽人一看到我们在吵,就立刻大声喊道:“吱!你们真吵,人类!你们躺的木柱床铺好像很舒服的样子!吱吱!要不要我让你们更舒服一点啊?” 我想要舒缓我的呼吸,但这真是件困难的事。虽然身体的痛苦也是种痛苦,但是快令人疯掉的是,和这个家伙谈话时实在是太痛苦了。 “他妈的。好。不管怎样,在戴哈帕拿圣徽给你的人……应该是希欧娜吧。” 涅克斯又露出高兴的表情了。我看到他因为一句话就立刻高兴起来,真是不得不同情他。 “希欧娜?是那个间谍拿给我的?” “刚才不久前我们不是谈到了吗?那是杰彭制造出来的。所以应该是杰彭的间谍希欧娜拿给你的吧。不要问我为什么她要给你。我所说的全都是猜测的。” “什么,可恶!那么是不是也有可能不是事实?” “事实?哼。谁知道事实呢?你刚才不久前不是说过吗?万物皆是虚假?” 我冷淡地盯着他看,他的表情立刻变得像是下巴被人揍了一拳。 我从来就没看过有人这么会变换表情。我也不知不觉地声音变得比较不那么坚持了。 “我这样猜测应该是错不了。你并没有准备圣徽,不是吗?那么是谁拿给你的?基顿的圣徽是由杰彭开发出来的,所以应该是希欧娜拿给你的。希欧娜和你之间好像有订了什么约定吧。” “约定……,订了约定?什么样的约定?” “啊啊,混帐家伙!希欧娜为什么会拿给你那个东西,你难道一点都无法推测吗?” 涅克斯又再度以白痴般的表情呆呆地看着我。他一定是完全不了解我在说什么。真是令人头痛! “喂,所谓的约定,嗯……希欧娜说要帮我成立一个傀儡政权……可是这和伊斯的都市变成神临地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知道。现在轮到我了。” 涅克斯的脸上又再浮现出怒气。你想做出什么表情都随便你! “原本的八星是什么?路坦尼欧大王为了寻找这八星而集结了八名骑士,是吗?啊,我先告诉你,要是我觉得你象是在说谎,我也会说谎。只要一有那种感觉,我就会悄悄地对于你的过去说谎。知道了吗?” 涅克斯咬牙切齿地看着我。我低头看了一下绑在身上的绳索。 真难过!我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而大伙儿现在到底在做什么?他们说不定正在城里计划如何把我救出去。可是克雷布林队长或安提哥尔市长会答应吗?卡尔虽然看起来一副很理性的样子,可是在我看来他是完全相反的人。他一定是一直在吵着要救出我吧。嗯。我不由得感到很对不起他们。他们来救我当然是很好。可是比起救我,倒不如跑去应付再过几天就要来临的克拉德美索的苏醒,会比较好。今天一整天的时间就这样浪费掉了。 第六章 我的脑袋里一片混乱。虽然我一直在想要怎么样才活得下去,老实说,我真的只是在想这些事,所以涅克斯说的话,有一些我并没有听到。我记得他说了:“……也就是说龙,人类,精灵,矮人,半身人,妖精,半兽人…… 还有一个我不知道。反正用双足立地生存的生物体之中,会讲话的只有八种。会说话、有思想的生物体只有八种。” 咦?他在说什么呀? “你干嘛突然谈到生物学呢?” “你给我闭嘴听好!嗯……不管是吸血鬼或是兽化人,他们虽会说话,却不是生物。不要以为复制怪会说话。他们只是在模仿生物的模样。自由地出生,会思考、会表达的知性生物……,知道要仰望众神的生物只有八种。他们是自由自在地出生,自由自在地行走的种族。” “兔子也自由自在出生,还可以自由自在地跳来跳去呢。” 涅克斯用一副认为我无药可救的眼神在看我。不知为何,我觉得自己好像个傻瓜一样。 “大笨蛋!兔子根本不知道它自己的自由是什么。所以它也不会对自己的自由感到高兴的。你不要认为无知是等同于自由的。所谓自由,是对了解自由,并且知道如何追求自由的人来说才有意义的。难道你有看过黄牛为了获得自由而努力工作的吗?你把黄牛放了,告诉它‘好了,你自由了。’黄牛会因此高兴吗?如果你有脑袋的话,就要拿来思考。不要只是拿来戴头盔还是戴帽子!” “啊,这样的啊?那么,那八个种族又怎么样呢?” “有决定这八种自由的生物命运的宝石存在。” “宝石?” “没错……。我没有办法确认那到底是不是宝石。但是一般人既然称它们为星星的话,很有可能就是宝石吧。因为人们称呼它们为八星。这个是在宇宙混沌初开的时候,连优比涅和贺加涅斯的存在与否都还不太清楚的状况下,在公鸡的第一声啼鸣之前,在清晨朦胧中升起了第一次的新星之时……,我说这些废话干嘛?反正就是有八颗这种宝石就对了。至于八颗宝石为什么会存在?是由谁制造出来的吗?不然难道不是被制造出来,而是自然形成的吗?这些疑问都没有人知道。这些所有的关联细节,从我们开始就不晓得了。 因为我们还没有进步到可以理解这些东西存在的原因。因为我们还不够成熟到可以了解它,然后为它存在的意义做说明。” “要不要我替你拍拍手?” “给我安静点。” “好啊。那你说的那个决定命运的宝石,那个稀世珍宝,它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决定种族生存灭绝的宝石……,那些是可以引导种族的繁荣,思想,及心智的宝石。它没有自我意识,只有决定权和实行权,它只有威力强大无比到可以充分实行其权力的力量。” “你说什么?” 这家伙终于疯了。看起来是因为那些半兽人打了他脑袋的关系吧。就算是炉边故事,也没有这么夸张的。 “喂,等一下。你的意思就是说,只要拥有那个了不起的宝石的话,举例来说,假如我有矮人宝石的话,我跟矮人们说:‘你们全部把左半边的胡须给剃掉。’那时所有的矮人就会把左半边的胡须给剃掉吗?” “你这个无知又幼稚的小混蛋!不要把每件事都降到你的水准,在那里叽叽喳喳的!你不知道这个是嘲弄众神的方法中最简单的吗?” “如果说是其他的祭司这样告诫我的话,我还会不好意思的。可是像你这种冒牌的在家祭司这样骂我,我可不接受!你才别乱来!像你这种家伙有什么资格谈神?从一个踏死小孩的混蛋嘴里说……” 我说出的话好像卡在上颚了。涅克斯白着一张脸,恐惧地看着我。他说:“什么?把小孩子……怎么了?” “真是的。那是你这家伙以前的恶行之一啊。你无法置信地发抖也没关系。我只是在叙述事实。你在骑马的时候,前方有一名小孩挡在路上,你竟然就这样踏死他,继续奔驰下去。” “这是天大的……” “天大的谎言,是不是?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随你便!” 涅克斯闭上了嘴。他低下了头,肩膀上上下下不停地抖动着。 突然对话一下子暂停了,好像有股凉风在脸颊上抽打一般。我身体又再度感受到被绳子捆绑的痛楚。没有什么办法让身子暖和些吗? 没有什么办法让身子停止这种可怖的抽搐吗?我虽然想要挣脱被绑在后面的手,但是我却连手在什么方位的感觉都没有了。我试着找寻大姆指的感觉,终究还是放弃了。我转过头看着涅克斯。 涅克斯还是低着头,默默无语。夜,好像愈来愈黑了。天上虽然有星光在闪烁,但涅克斯的脸上却一点光采也没有。 “对不起。” 涅克斯没有回答。 “真是的,我说对不起!不然你要怎么样嘛!那是你的罪行啊。我亲眼看到的。” “好了。闭上你的嘴。换我问了。” 一长串的叹息声。那个声音里,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藏了水分在里面一样。那家伙心里在想什么呢?他会干脆就接受自己是一个做出那种行径的人呢,还是会否定以前的那个自己呢? “你想问什么?” “我为什么想要消灭拜索斯呢?” “……如果是一般人的对话,这个问题会让人笑掉大牙的。但我不会笑你。可是我也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攻击拜索斯啊。虽然我只记得你说过的一些话。” “我说了什么?” “你好像说你的父亲受到了不平等的对待,你感到忿忿不平之类的话。而且你好像也认为说光凭出生就决定了一个人生为贵族或王族这件事是不合理的。” 涅克斯点了点头。 “你说到我的父亲。没错。我的父亲好像是死于非命。” “嗯……。不,等一下?哦,你的父亲还没死呢?” “你说什么?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说你父亲没死。罗内·修利哲伯爵只是成了阿姆塔特的俘虏,还没有死。” 涅克斯瞪着眼珠子。他有好一会儿想说话,嘴巴在蠕动着,但还是没有说出来。不久,他才好不容易开口说道:“喂!修奇!我的父亲已经过逝了。就算其他事情不记得了,这件事我还记得一清二楚!我记得我父亲在我出生前就已经死了。” “你在说什么天方夜谭呀?我可是亲眼见过你父亲的。他来我们村里的时候就见过了。而且以前的你也知道这件事的啊。我是说分裂前的你。但是你怎么会说你父亲是在你出生前就已经死了呢?” “你说什么?哦,呃?不是的!我的父亲明明就已经先走一步了!我父亲是叫罗内·修利哲的吗?反正我记得罗内·修利哲已经死了!” 这家伙现在是在他残余的记忆中制造幻想吗?难道将记忆的碎片组合在一起后,会产生出一个不合逻辑的新记忆吗?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是怎么知道你的父亲死掉的?如果说你的父亲在你出生前就死了的话,那应该是有人告诉你的才对。那你记得那件事吗?” “那是……” 涅克斯再度一脸地茫然。真是的,害我好像会少活好几年。怎么会有这么难以沟通的对话呢?慢慢地,从涅克斯的嘴里说出了一些话,哦不,是一些句子。 “死于非命……抑郁而终……椎心之痛……背叛……就是这些感觉。没有一个是明明白白的原因。我空白的脑袋里好像雾茫茫地一片,就跟在雾中看花一样,什么东西都很朦胧,连轮廓线也很模糊……。我只记得感觉。可是,可是……我的父亲已经先走一步了! 我是说他过逝了!死在兄弟之手……!” 涅克斯对自己说的话,突然吓了一跳,我当然也非常地吃惊。他在说什么?罗内·修利哲死在兄弟之手? “喂,喂。我看你一定是大大地产生错觉了。你父亲是有兄弟啦,也就是你的叔叔嘛。你的叔叔是死了,可是你的父亲还没有死啊。” “我的叔叔?” “是啊。不会吧,连这个也想不起来吗?” “不……。我想不起来。我完全想不起来。真是的!” 我吁了一口气。因为被绳子捆绑住身体,我早就已经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了,现在还得应付这个早就疯掉的家伙。 “好吧。哇哈哈……,这个混蛋绳索!我现在一个一个说给你听,你可仔细听好了。就是……” “等一下。” 涅克斯突然把声音压低了下来。怎么回事?我闭上了嘴看着他。涅克斯说道:“你没听到这个声音吗?” “什么……呃?” 我仔细一听,就听到了。不晓得是不是随着风声所传来的,那是非常地微弱的吵杂声。那是一些令人感觉不祥的吵杂声音。有尖叫声,也有叫骂声?还有一些断裂的声音和马匹的嘶鸣声。这到底是什么声音呢?等一下!那些半兽人去哪里了? 原来这些半兽人想来个暗夜袭击啊! 西边是哪一边?白天被绑的时候有看到夕阳呢。所以正面就是西边。这么说来,卡纳丁所在的方向就是我的正前方。我努力地瞪着地平线的方向。过了不久,从地平线升起了细长的火焰。火焰细长得就好像在皮肤上轻轻划过一刀的那种细细的红线一般。 “是那群混蛋!” “偷袭成功了吧。” “你说什么?不会的!不会有这种事的。怎么会偷袭成功呢?” “小笨蛋。没成功的话,就不会升起那种火焰了嘛。” “真是的!可恶!” 在另一边的半兽人们好像也听到了这阵骚动的声者。那群混蛋突然站起来,一边指着火焰升起的方向,一边开始在鼓噪起来。混蛋们一面发出狂笑和狂欢的呼声,一面不知蹦蹦跳跳地往哪儿跑去。 真是的!那卡尔呢?杉森呢?还有其他人们在做什么?怎么可以容许半兽人在暗夜偷袭呢! “没什么可看的。可以了。” 他在说什么?我转头看了看涅克斯。可是涅克斯那家伙竞突然向前方倒了下去。匡锵匡锵。那家伙倒地后便一边抖动,一边紧抱两只手臂。 “怎么回事?你的绳子呢?” 涅克斯用力地抓住抖动的手臂,弯着膝盖坐在地上。他猛力地上下甩头,还露出了微笑说道:“我做过盗贼,修奇。像这种绳子我在刚才稍早的时候就已经弄断了。因为逃不走才一直等到现在。” “你说什么?你才不是盗贼。你是盗贼公会会长呢。” “什么?不……,你的意思是,盗贼公会会长不是小偷……” 涅克斯再度茫然地看着我。原来那家伙连残余的记忆也是七零八落的。 涅克斯瞪着眼看着我一会儿,很费力地撑起一边的膝盖站起来。 但那只脚马上就往旁边滑下去,膝盖骨受到了严重的撞击。即使膝盖受创,疼得要命,那家伙竟然还是一动也不动。他自己用手拖着那只脚,把它拉到前面。他那样移动手和脚的模样令人看了十分不安。 然后他紧紧抓住刚才被绑着的木头柱子,使尽所有力气才站了起来。 他双腿不停地抖动着,好像一副马上就要跌倒的模样,但是他几乎是用整个人抱住木头柱子,并没有倒下。他的额头贴着柱子,开始喘气。 不久后,他便摇摇晃晃地向我这个方向走来。在他垂下的右手里拿着一把不晓得刚才藏在哪里的小刀。他说他是盗贼?不会吧,看他这种身手便知是盗贼公会会长。不,说不定是半兽人的检查太松懈了。反正他就是很费力地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把左手靠在绑着我的木头柱子上。那家伙心情恶劣的脸往我的脸孔正面靠了过来。然后他把那把刀子直直地瞄准我的胸膛。 “你……?” 我后脑勺的头发全都竖立了起来。涅克斯阴冷地一笑,便把绳索给切断了。咚,咚。他连绑在脚上的绳子也全切断了,我还来不及说什么话,使整个人向前倒下。虽然膝盖受到重重地撞击,但是除了缓缓地传来的痛楚之外,什么感觉也没有。在倒地而下,腰部碰撞到地面的一瞬间,我赶紧咬紧牙关。可能那个部位是早上被半兽人咬到的地方,杰伦特和杉森虽然有帮我治疗,但伤势尚未痊愈,所以痛到差点要了我的命。 我一倒下,便在地上滚来滚去。虽然我有用手去触摸身体,但是不管是手还是身体都一点感觉也没有。我好像是在看别人的手一样,看着自己的手在触碰东西。除了什么感觉也没有的感觉以外,我什么感觉也没有。我就是起不来。完全感受不到脚上的感觉,如何能站得起来呢? “站起来。” 你这个混蛋!我什么都可以忍,就是无法忍受那家伙竟然那样地看扁我。我挥动双手。用力挥动的手虽然用力撞上了木头柱子,却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我后来就是抓着木头柱子站了起来的。 就在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站了起来之后,我的脚一下子就往旁边滑了下去,然后就又跌倒在地了。嘴巴又撞到了地面,眼睛前面在冒金星。 “呃……吃啊。呵呵,呵呵啊。” “给我站起来,这个笨蛋。帮助别人……是有限度的。呼呼(喘息声)。你最后还是得用自己的脚走路啊。不然我不是白帮你了!” “你,你,你给我闭嘴……我会站起来的!” “那你就快站起来啊。我现在没办法用踹的……让你站起来……真是太可惜了。哈哈哈。” 这个疯子。虽然我一直在点头回他的话,但是我到底要怎么样才站得起来呢?从眼眶里流出的泪水,和脸上风干的污垢一起流到了嘴巴里面。一站起来就跌倒,身体在这种急速地移动中,好像要把胃里的东西都给倒出来一样。我好不容易把发抖的手抱在膝盖上,才用脚站了起来。我抬头看着涅克斯。真是的!涅克斯正站着靠在木头柱子上看我,那种眼神就好像是在他脚边的狗一样。 “不,不要只光站在那里看,帮,帮帮,帮我一下。” “你要我帮你?真是太……好笑了。都已经帮你割断绳子了。现在用你自己的脚……给我站起来!” “你这个混蛋!” 我再度将手撑在地板上,用力一推,顺势将腰一挺。可是滑动的沙子让我的脚向后一滑,肚子被重力地撞到了地面。砰砰! “阿啊!咕噜,咕噜!” 我紧紧地抓住肚皮,弓着身子,整个人滚了出去。肚子像是要爆裂开来一样,同时有一股呕吐之气窜升到喉头上来。喉咙被那股呕吐之气整个淹没,人间至极的苦酸味迷漫在喉头间。眼前是一片晕眩。 “咯咯噜,咯噜,噜噜噜……咯!” 涅克斯看起来歪歪的。而且有两个,三个看起来歪歪的涅克斯。 我头好重,好重啊。眨了眨眼睛,泪水便给挤了出来。然后我才看到了那个用轻蔑眼神在看我的涅克斯脸孔。那家伙的嘴唇快速地蠕动了一下。 “呸!” 我感觉有黏湿的液体沾到我脸上之后流了下去。我两眼发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我一边发出像口哨声的吁吁喘气声,一边惊慌地抬头看着涅克斯。涅克斯皱着一张脸,说道: “去死吧!去死好了!你要这样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吗?那跟行尸走肉没两样!倒不如现在就去死算了!” “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没喜欢过你!” 咦,怎么回事?我站起来了。我的头靠在地面上有好长一段时间了。但是脚还是没有任何感觉。好像一往地面俯视就会头晕的样子。这没道理啊。已经位在这个高度长达十七年的头,怎么会到现在才觉得头晕呢?但是我还来不及感觉到头晕,手臂用力一挥,上半身就向前飞了出去。 “呃呃啊!” 这家伙,下巴应该掉了吧?我用额头去撞涅克斯的下巴,然后就顺势用头去推他,开始在他身上挥起拳头来。 “咦呀呀呀呀呀呀——” 啪啪啪啪啪!我的拳头上连一点感觉也没有。但是我仍然是用头去顶着涅克斯的胸部,然后朝着他的腹部猛力挥拳。咦?我的拳头是怎么动得起来的?我看着自己在挥动的拳头,吓得目瞪口呆。 那些挥如雨下的拳头一打到涅克斯的腹部时,就会听到他从喉头发出可怕的呻吟声。但是他没有大喊到惨叫的地步。 啪!在我击出最后一拳后,手便放了下来。我垂着双手用头紧靠着涅克斯,如此费力才不至于又跌倒。涅克斯是夹在我和木头柱子中间,所以不会倒下。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涅克斯的手要举起来的模样。看是看到了,我垂放而下的手臂却一点力也使不上,动弹不得,只能靠着地站着。 砰砰!涅克斯像是朝我的后脑勺打了两拳的样子。虽然他的拳头并没有使上力气,但是我的膝盖跪了下来。双手一阵乱挥,我紧抓住涅克斯的腰部。突然间,又有一股像是火烧喉头般的感觉涌了上来。 “唔呃呃!” 我就这样跪着用双手紧紧抱住涅克斯的腰,然后吐了出来。涅克斯连躲都不能躲,脚上盖满了我吐出来的秽物。我听到了从头上方传来的涅克斯的呻吟声。 “真是精彩的报复啊。” “真是的……,呃呃!唔……对不起。” “可以走吗?” “……我死不了的。” “很好。” 喉头虽然苦辣得要命,肚子却是舒畅多了。我呢,连自己都吓了一跳,竟然就轻快地站了起来。事实上这次死里逃生,虽然用了较卑劣的手段站了起来,但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愉快过。 涅克斯还是依然靠着柱子站立着,他把头向旁边转过去,歪着头在看着我。我把嘴擦干净了之后,回瞪着他。涅克斯开口说道:“……肩膀可不可以给我靠一下?” “咯咯咯……。好啊。” 漫克斯面无表情地向我靠过来,我抓起他的右手,把它放在脖子后方。然后左手抱住他的腰。涅克斯这样子靠在我身上后,才无力地举起手说道:“武器……在那里。现在应该……没有人在监视了。” “咕噜,武器还在吗?” “对那些家伙来说……我们的武器太大了。应该还在那里。” “好吧。那走吧。” 我们两个开始彼此扶着走起路来。不知道那些所谓的半兽人们是不是都跑到卡纳丁市去了,在营地里竟连一只半兽人也没瞧见。 我们摇摇晃晃地走到那片寂静无声的营地。涅克斯刚求所指的方向那边,到处堆满了水壶、绳索、盾牌、破掉的头盔等等的杂物,涅克斯的剑和我的剑也被插在那里。 我们各自拿回了自己的武器后,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气。漫克斯背靠着那堆杂物堆上,苍白的脸上流着冰冷的汗水。看来我刚才打得太用力了。 “你还好吗?” “被那样打了一顿还会好吗?” “对不起啦。可是……,我们现在要往那个方向走呢?” 涅克斯没有回答。他用半躺着的姿势抬头看着夜空,喘着快要呼不过来的气息。 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好是往卡纳丁的方向走才对,但是万一那些半兽人攻陷了卡纳丁的话,我们可不是辛辛苦苦走到那里,结果让那些家伙打赢仗后还加倍地高兴?但是要往其他的都市走?我完全不知道现在这个地方的位置在哪里。涅克斯知道吗? “喂。我说你啊。你知不知道这个地方的位置?” “我不知道……。哈斯勒知道。” “不要讨论不在这里的人……好吗。呵嗯。” “你找找看有没有马。” “你疯了不成?你的意思是说半兽人会骑马?” “……真是的。说不定嘛!找一找!连看都还没看就……咳!呃咳!”涅克斯把头埋在膝盖里,咳得很厉害。 “在半兽人的营地里……找马?为什么呢?哎,咳!我看来找独角兽或是龙算了,你看怎么样?” “你怎么这么喜欢耍嘴皮……” “闭嘴,现在除了这两只脚……我们没有其他可以骑的东西了。所以快给我站起来……好吗。” 讲是这样讲,可是我根本连一点点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真的要骑着这两只脚路吗?要是可以乘风而去的话,要是可以就这样张开翅膀飞走的话……风?等一下。乘风? “呃,等一下!你不是知道怎么叫风之仆人出来吗?” 我的期待幻灭了,涅克斯用轻蔑的眼神瞪着我说道:“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咳!你要我用现在的身体状况做祈祷吗?Divine power虽然是神的力量,咳!咳。但是用来行使那种神力的东西……是我的身体啊!” “真是的,需要的时候却不能使用的力量……要它干嘛!起来吧。因为我们一出生就得到的礼物……天生的移动工具。” 现在的精神状况就好像用马槽在喝酒一样。一站起身来便头晕目眩,完全失去了平衡感。我弯下腰,调整一下呼吸。涅克斯面色苍白地注视着我。我把手伸了出去。 涅克斯一看到我的手,便费力地把手举了起来。我一把抓起他的手拉他起来。涅克斯果然也是一站起身来,很吃力地花了一段时间在调整呼吸,然后他注视着我说道:“到什么时候为止呢?” “你在说什么?” “我是指我们的休战。我们要休战到什么时候?” “刚才白天的时候来救你……,咳,从跑来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永远休战了呀。” 涅克斯眼神黯淡地瞪着我说道:“因为我一个人脱逃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才救你的。可是我……咳!你这小子说了要帮我……应该不会说谎吧。” 涅克斯瞪着我转眼便说道:“等到安全的时候我就立刻杀了你。知道了吗?” “为什么?” “你说什么?” “你不是说了吗……。你什么感觉也没有的……。那应该是连对我的憎恶也想不起来……才是啊。就算你没有任何的憎恶……也想把我给杀了吗?” 涅克斯一时犹豫了起来。这个疯掉的家伙。他那种犹豫的动作便说明一切了。 我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说道:“做你想做的吧。你一想到要杀了我的时候……咳!那就是你这家伙恢复正常的时候了……。到时就没有永远的休战了。现在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很好。现在要往哪里走?” “往那个都市……,咳,咳。在这种荒凉的地方要找到马,就只有那里了,不是吗?” “哼嗯!……没其他法子了。” 我紧抓着涅克斯的手臂。涅克斯有点害怕,要抽出手臂来,但是我轻轻地拉起他的手臂靠到我的肩膀上来。涅克斯停了下来,定在原地看着我。 “你不走啊?” “走吧。” 真是黑得要命的夜晚。这不是夜晚,而是叫地狱才对。 黑漆漆的空间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张开眼看也看不到任何一点星光。难道是因为被半兽人打,又捆绑了一整天的关系,眼睛才看不清楚的吗?目力所及之处,仅有远方燃烧着刺眼的火焰光芒。看着那道火光,好似觉得四周都被照亮了起来,我们像是飞蛾扑火般奔向它。 “我们到那里去把火给灭了吧。” 涅克斯没有回答。他每走一步路,都像是在走他这人生的最后一步路一样。每当他摇摇晃晃的时候,我就会重心不稳地跌倒在地上。连续几次脸部撞击在硬邦邦的土地上,原本不再感觉到任何痛楚的身体竟又重新感受到了痛苦。这家伙怎么变得这么难搞?难不成他从永恒森林一路跑到这里,才变成这副德性的吗? “你们……在离开那里之后就跑到这里来了吗?” “……” 涅克斯不知道要回答什么才好。不过他倒是稍微点了点头的样子。 “我的天啊。怎么办到的?怎么在三天之内足足跑了四十五万肘之远的路程呢?” 涅克斯再度闭上了嘴。但他是人吗?怎么可能在三天之内走完那样的行程呢?就在那个时候。涅克斯的手臂滑了下来,身体向前倒下。 “呵,咳!” 涅克斯一倒下,我也就失去了倚靠的对象,一起倒了下来。砰砰!啊啊!我才在想星星都到哪里去了,原来就在我的眼前啊?真是的。我倒在涅克斯的身上,一边摸着重重地撞到地面的脸庞,一边说道:“喂,你,没关系吗?” “……给我滚开。” “好,我让开了。可是你真的没有关系吗?” “……稍微,稍微歇一下再走吧。” “歇什么歇啊。待在这种地方,这种身体状况一直下去的话,就可以永远安息了啦。继续走比较好吧?” “我走不动了……。真是的。” “你真是!” 这下子可糟了。四方是一望无际的荒野,除了漆黑的暗夜,没有任何可以遮蔽身体的地方。半兽人们的夜间视力良好吗?果真如此的话,那暗夜这个遮蔽物也没什么用了。在这种荒凉的地方要怎么样才躲得起来呢……。 树木? 我慌张地转过头去,在眼前出现了一颗巨大的大树。那是什么呢?我再仔细一瞧,才确定那是半兽人抱过来的攻城锤。这么说来,那就是被亚夫奈德破坏掉的……,哦?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了吗? 那离城墙外没多远的距离了。当然对现在的我们来说,是遥不可及的距离。 “喂,涅克斯。涅克斯!那里有个洞。我们就走到那里吧。在那里休息一下,一大早再潜进城里去吧。” 涅克斯虽然没有回话,不过躺着的他已经费力地举起手来。我无视于双腿发软到快走不动,一鼓作气把他拉起来。要走到那个被挖掘术的魔法所弄出来的坑洞需要……二十步?三十步? 真是的。在一团漆黑里,一点距离感都没有了。不,在一望无际的荒野里,即使是尖尖突起来的东西,靠得很近也感觉不出来的。反正要走到那里大约要十分钟。在结束了这地狱般的十分钟后,我和涅克斯像是掉入了爱人的坟墓般的少女,走进了洞窟里。……这样形容实在是太过文雅了。要说是走进去的,不如说是掉进去的来得更贴切些。 “咳……咳咳咳!咯!”涅克斯滚到洞里,一边发出了嘶破喉咙的哀嚎声。 “怎么啦?怎么会这样?” “混蛋……我撞到攻城锤了。” “是攻城锤还好。没撞到大刀就万幸了。” 我挖苦完他之后,便从洞口伸出头来探视外头的那片荒野。不知怎地,怎么觉得自己简直象只地鼠一样。我以我的眼界高度很仔细地观察那片荒野,但是什么也没看到。城墙那一个方向仍然是一片火焰窜升至天空。看来是半兽人们的夜袭成功了吧。因为若光只是拿着火把,是不可能会出现那样的火光的。那种好像是卡纳丁市全城都烧起来的火光。再加上不晓得是不是被城墙挡住的关系,从天空中可以看到那种在半空中突然出现,令人害怕的火光。 那声响呢?我定下来仔细听,可以很清楚地分辨出尖叫和枪剑相碰的声音。这些混蛋。我们的一行人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再次转过身,往洞里顺着滑进去。虽然这只是个双脚不使力,只将重心摆在身体上的滑行动作,现在对我来说却是最方便的方法了。虽然这样子会让全身上下痛得不得了,眼泪直流不停。黑漆漆的洞里什么也看不到。 “喂,涅克斯。我们现在在哪里?” “在洞里啊。” “啊,谢了。” 涅克斯的声音是从左前方传来的。我背靠着洞壁说道:“睡着的话是不行的。知道了没?现在天气冷得要命,这种晚上,在这种地方,带着这种身体睡着的话,很容易就会丧失体温的。” “有你这个多嘴的家伙在……怎么可能睡得着?” “你要谢谢我吧?” “你这个混蛋小子……” “你讲故事给我听好了。关于八星的故事。” 涅克斯没有回答。等着瞧吧,你不过是被我操控的玩偶罢了。 “我说那个希欧娜啊……” “你说什么?” 涅克斯真的是可怜到极点地急忙问我。我会不会太残忍了? “我听说她是个很出色的间谍。而且还是个吸血鬼。” “等一下!你说她是吸血鬼?不是人类吗?” “是啊。不是人类。是吸血鬼。” “我的天啊。是这样的吗?那个叫希欧娜的……,是女的吗?” “是女的。” “是吗……” “现在换你回答我的问题了。好像有一点交换条件的感觉。我问你什么是八星?” “……我不是说过了吗。它是决定种族生存灭绝的东西。” “它们没有自我意识吗?” “是的……。没有自我意识的。所以跟剑是一样的。咳!虽然剑是可以完全杀死敌人的……但并不是由剑本身来选择……它要杀死的对象。” “很好。我知道了。那么谁才可以使用八星呢?有八星主人吗?” “好像有。” “你怎么知道真的有主人呢?” 涅克斯没有回答。看不到那家伙的脸真是感觉不对劲。 “喂,你怎么知道……” “你这个大笨蛋,神龙王不就是几乎可以压制住所有的种族了吗?明明知道还问这种笨问题……阿,咳,咳咳!” 哦?他在说什么?这和神龙王支配所有种族的事情有关联吗? “等一下!什么呀,这是什么话呀?你是说因为神龙王在三百年前拥有过八星,所以支配了所有种族……的意思吗?” 涅克斯继续干咳了几声,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后说道: “是啊。你这个脑袋只能拿来当球踢,脑筋一片空白的小子。” “哦,哦?可是神龙王还是没办法支配矮人和精灵啊。” “可是矮人和精灵也没办法压制住神龙王的!你这个笨蛋。我不知道精灵是如何,但是宁可死也不愿受支配的矮人对神龙王而言,是无法……咳!” “无法相信的盟友,却也是不受牵制的敌人。你要说这个吗?” “你……,还蛮有学识的嘛,真令人意外。” 那是因为从小就接受了贺坦特的读书人卡尔无数次传授的福音。 “是这么一回事吗?因为神龙王拥有那八星,所以所有的种族就必须向它下跪屈服吗?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精灵或矮人会不服从呢?” “精灵是优比涅的幼小孩子,咳,他们原本就是个没有服从概念的……种族。还有矮人非常固执,要他们服从……是不可能的。” “喂。你不是说带着那个什么八星来着的东西就可以决定那个种族的创生灭绝与否吗?那么怎么不灭绝掉不服从的矮人或精灵呢?” “因为神龙王比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子要有智慧得多了。” “虽然你不是要称赞我,但是我就当作你是在称赞我好了。我当然接受你对我年纪尚轻的称赞。神龙王很有智慧是什么意思呢?” “这世界上不存在没有任何理由就诞生的种族。所有万物是彼此依赖的。这就是世界。” “听起来好像是优比涅的话?” “是啊……。要是因为讨厌看到蝙蝠,就把所有蝙蝠灭绝掉的话,那么隔天这个世界上的昆虫就会快速地成长。那些昆虫……唔,咳。不晓得会不会把别的动物给灭绝掉。神龙王虽然……知道他无法使矮人和精灵服从,但因为他的智慧,咳!并没有灭绝掉所有的矮人或精灵。……只是用他的力量压制住他们罢了。” “我可以理解了。精灵或矮人分明是这世上的一部分,要是他们消失掉的话,不知道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是这个意思吧?” “没错……” 涅克斯的回答像是叹了一口气似地。我为了让混沌的脑袋清醒些,用双手猛力摇晃头部,但是神智依旧是不清楚,脑筋一片混乱。 “这件事情……,实在是令人无法相信……” 涅克斯根本不管我在喃喃自语什么,他继续说道:“为了要脱离神龙王的支配……路坦尼欧大王决定要夺取那八星……就和神龙王打起仗来了。那个战争狂,骑士道的盲信者……还帮自己的属下取了‘八星的追寻者’这种可笑的封号……” “你说什么?” “没听到的话就算了!” “喂,你说路坦尼欧大王是什么?战争狂,骑士道的盲信者?” “是啊,怎么?我说错了吗?” “……你要用那种角度看事情的话,也好,随你高兴。那么在三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神龙王被打败后,那些星星们沦落到哪里去了?” 涅克斯再次不做回答。我焦躁不安地大叫一声:“喂!你说啊!” “我不知道……。亨德列克失望了之后……,那些星星很明显都被毁了……。除了其中的一颗星以外。” “喂,等一下!你说了这么多,里面我一句也没听懂!你说亨德列克失望了?星星都被毁了?还说只有一颗星星没被毁掉?” 涅克斯没有回答。在黑暗之中,我只听到呻吟声和咳嗽声。 “喂!” “吵死了,你,你这家伙……。我很累……。太,太累了。” 我感到一股恐怖的气氛。我在黑暗之中摸索着涅克斯的身体,不久后我就摸到了像尸体一样僵硬冰冷的身体。他不断地发抖,我一摸他额头,发现他正在发高烧。 “怎么回事?身体这么冰冷,头怎么这么烫?” “手……放开。头很痛……” 涅克斯像在说梦话一样地喃喃自语着。他的眼睛周围和额头热得发烫,但是身体因为冰冷的关系,只不住地颤抖着。真是的,这下子该怎么办?没有毛毯吗?该起个火吗?我管不了那么多,就开始摩擦涅克斯的身体了。 “你醒醒啊!你这家伙!你是为了要死在这儿才跑来的吗?你就算死了,我也不会难过的!但是这世上有人会对独一无二的你死掉感到惋惜的!” “……你在说我吗?唔唔唔……,涅克斯·修利哲吗?他……死了。涅克斯的五分之三……永远消失了。” “混蛋,那我在这里按摩的这家伙是谁?” “……这个?这一块……是人类碎片……。呃啊!咯啊!为了假装自己不是残缺的碎块……也不知道理由就想要毁灭掉一个国家……也不知道理由就想要把一个疯小子……给杀死……我是世上最悲惨的……垃圾……” “还有力气讲话的话就动一下吧!这和死不死没关系,知道吗?你死不死掉都和我毫无关系!但是你不要死在我面前。我决不会原谅你!” “没有……感情……没有……记忆……因为必须……杀死……” 这家伙,我知道他在说什么了。你这家伙因为丧失了过去,所以自我也在渐渐丧失当中。我早就知道了啦! “那你继续恨我好了!如果一定要这样你才不会忘了你自己的话,那就随你的意思恨我吧!有没有理由,有那么重要吗?” 我虽然全身直冒汗,却也忍不住地在发抖。但是我没有停止按摩涅克斯的身体。他僵硬的身体好像比较柔软了。从嘴里慢慢地吐出一些暖和的气息同时,视野周围出现了一闪一闪的小光点来。我的太阳穴好似要爆开来了,眼皮一直跳。真是个令人难以忘怀的夜晚。 “你快打起精神来!” “你那张……大嘴!快给我……闭起来。周围的半兽人……半兽人会跑到这里来的。” “哎唷?你现在在担心我啊?你还有那种力气的话,先担心你自己吧!我绝对不会让你死在我面前,你这个混蛋家伙!我要让你活下来,然后两道眼泪直流,向我忏悔!我要让你恢复所有记忆!就算被雷公劈死也罪有应得的家伙,给我站起来!” 我抓住涅克斯的颈子,然后猛力地前后摇晃。我自己有些吓到了。我竟然还有这种力气在呢。但是我这样的举动是理性的吗?该让这家伙就留在这儿好,还是这样子摇他比较好呢?但是就让他这样躺着的话,好像必死无疑。躺在黑暗之中的涅克斯的模样让我联想到了尸体。我不知该怎么办,只好猛摇他的身体。真是的,要是杰伦特在这儿的话……。咦? “喂,喂,等一下!你不是祭司吗?虽然很蹩脚,但也好歹是个祭司不是吗?你没法子治疗你自己吗?” “我不行……。这三天里,体力……消耗得……太多了。拜托……不要再摇了。” “管你三天还四天,为什么不行!快点治疗!做祈祷!” “神可以赐与……的东西……原本就是人类所拥有……的东西……。” “别说那么多废话,快给我祈祷!我叫你快祈祷!” “所以……祈祷……是去发现自己……” “做祈祷!” “发现自己身上的……珍贵……。好黑哦……” “咳!” 我现在每咳一次,整个胸膛就好像要裂开来一样,连动一动头部的力气都没有。我束手无策地看着天空。那是一片宽阔的天空。我变成了地上的一小点在望着它。我把天上的每部分和我的脸孔做了联想。 我的额头环绕着紫色的云气。泥块和汗水凝固在一起,像一粒粒葡萄一样悬挂在头发上,有一根头发黏在左边眉毛的一方,眼睛看出去,恰好将天空切成两半。可能是因为左边的眼睛肿到不能再肿了,用左眼看出去的天空竟是扭曲变形的模样。左边升起的星星好像虚幻的景像般。 我的眉间像是罩了一层云一样。一直没瞧见的星星现在看到了一颗。星星一闪一闪地,然后又钻到云层里,消失不见了。 我看着右边的鼻梁。鼻梁上有着红色的光晕。看来是从卡纳丁那里升起的火光吧。我走不到那里,只能在这儿躺着了。我觉得鼻梁上好像也升起了火光一样。我的鼻子着火了吗? “咯……,咳!咳,咳!” 我全身的肋骨都在大声抗议似的。因为我现在精神比较清醒了,所以更加觉得疼痛。为了让心情平静下来,现在惟一能做的事就是去想想别的事情。 所以我试着让右脸颊不停抽动。结果,在早晨的曙光里,涅克斯的身影就不断反复地出现、消失。 涅克斯一动也不动地躺着。 他的身体像是秋收后的稻草人被丢在田里,僵硬地一动也不能动,洞里的黑色土块掉落在他的肩膀和胸前。那是我最后一次让他平躺在那里的时候掉下的土块。他躺着的模样依然没变,四肢开开地倒在那里。而且一动也不动。 他死了。就在我眼前。我就当他安息前的见证人吧。 “……咳。” 我像是胸口被刀子划开般痛苦地看着涅克斯的脸。在黑暗中,他那张苍白的脸看起来很显眼。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的呢?你是个丧失了过去,只能过着不完整的现在的迷途羔羊啊。你的现在是耸立在叫做过去的云层之上的塔。但是你的塔是没有阶梯,飘浮在空中的。用你的固执和猜测,却还是无法完成你的过去。如此就倒下的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尸体会做什么梦呢?不管怎么说,他做梦的时间是永远不会结束的了。 我眼前突然浮现了哈斯勒的脸。怎么回事情?这个人的主人现在倒在这里了。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人不是我杀的。他是自己死掉的。还是我把他拖到这里来的,而且还费尽了所有的力气。可是涅克斯死了。这种情形你能说我什么吗? 哈斯勒的脸消失了。真是个永远都不轻易开口的男子。你大概从出生到现在所讲的话加起来,可能比杰米妮一天讲的话还少哦? 嘿嘿嘿嘿……。 杰米妮。你还在等我吗?你在想我吗?现在的你应该正在酣甜地熟睡中吧。在平静的安详之中熟睡吧。哦,对了!你现在一定是踢开了被子,把那像小鹿的脚的小腿任意地乱摆,两只手像是要把整个夜空拉下来抱住似地张开着,然后鼻子还在打鼾吧。你以前睡觉就是这副德性。那个从前鼻水流下来还会去舔舔它的杰米妮,就是这个样子的。 “嘻,嘻!唔嘿嘿……咳,唔啊啊……哈!” 你要记得我,杰米妮。你的爱人,为了要拯救大陆危机,在无名的荒野、无数的山脉,还有在地底下的美丽大迷宫中迷途穿梭过。总而言之,这是很愚蠢的。我应该睡在自己熟悉的床上,欣喜迎接每个早晨,白天用双手模仿神的工作,等到夕阳余晖笼罩大地的时候,再来好好地想最令人烦恼的事,也就是晚餐要吃什么,这样子活才对嘛。现在这样一点也不适合我。而且还是躺在东部林地的荒野上等死呢。我真是个没药救的家伙,不是吗?哈哈哈。请你帮我转达给世上的所有女孩,年轻不懂事的那种情人是没有担当的,千万不要和他们交往。 我又看到了涅克斯的脸了。 他的脸上满了霜。原来快要天亮了啊。时间常常丢下我,自顾自地向前溜走呢。我独自停在这里,难道属于我的时间都用尽了吗? 好困哦。 “修奇!” 你也死了吗?昨天晚上半兽人夜袭卡纳丁市了吧。昨天?什么是昨天?现在时间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不是吗,妮莉亚? “修奇!修奇!修奇!” 某个名字被叫了三次的话,那个名字的所有权就会永远归那人所有了。我的名字并不是一生下来就是我的。我不会去叫自己的名字。我的名字通常是别人在叫的。没错。我一离开,只有名字还会留在你们身旁吧。神龙王错了,我们不是不死的生命。只有我们的名字是不死的…… “修奇!” 我感到周围有一股温暖又安稳的感觉。好温暖好温暖。我现在连自己身在何方都不知道,我丧失了所有的重量感。但是有人正在揉捏我的身体。我终于知道我的身体在哪儿了。这感觉真好。在那里,再稍微里面一点……。在空中晃动的红发美丽地甩动着。然后那下面是窄窄的额头,大大的眼睛,说它是突起又不算太突起的颊骨。真是一张美丽的脸……。 “妮莉亚?” “哦!修奇!醒来了!唔哇哇!” 咳!妮莉亚马上扑向我,她的胸部强力地压到我的胸部。妮莉亚紧抱着我,哇哇大哭,不断地搓着我的双颊。虽然还不至于到生她气的地步,但是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我没……没办法呼吸!” 妮莉亚满脸泪水地抬起头。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已经获得自由了。妮莉亚捏着我的双颊,让我来不及呼吸地对着我猛亲。 “呃!呃呃!别闹了!” “你还活着!你这讨人厌的!你活着啊!唔哇!你这讨人喜欢的小子!唔哇!” “是讨人厌的,还是讨人喜欢的?” “两个都是!” “这里是哪儿?万一这里不是现实的世界,而是死后的世界的话,你就别故意隐藏事实,然后用眼神说着‘你猜到啦?’,我希望你坦白告诉我……” “你醒了之后,怎么脑筋变得这么复杂了!” 这是艾赛韩德大叫大喊的声音。我把头往旁边一撇,果然看到了一张红通通的,泪流满面又努力要掩饰的艾赛韩德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后面是把手轻轻搭在艾赛韩德肩膀上的亚夫奈德的脸。 “醒了吗?太好了。” 此时从亚夫奈德的背后传来了一声高喊声。 “他醒了?修奇醒了吗?他醒了吗?” 亚夫奈德被全力跑过来的蕾妮推到一旁去也没生气,只是微微笑着。蕾妮低头看了我一眼,马上就趴在我盖的被子上面哭了起来。 “唔哇哇!我多么担心啊!你活下来了!你这个坏……不。你活下来太好了。唔哇哇!” 我该怎么办?我不好意思地向下看着趴在我胸前的蕾妮的那头红发,就抬起了右手。当我慢慢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蕾妮就抬起了她那满是泪水的脸看着我。 “蕾妮……” “嗯,修奇。” “……噗呃,……嘻,噗哈哈哈!擦擦眼泪吧!唔嘿嘿嘿!哎唷,羞死人了!” “什……么?你这个坏蛋!” “不,不,不是啦。开玩笑的啦。咯咯咯咯!拜,哦,拜托!把你的眼泪擦一下。你的脸,你的脸!咯啊,哈哈哈哈!” 蕾妮虽然用力地在我胸前揍了两拳,但是还是没法让我停止发笑。活下来这件事太令人兴奋了。蕾妮打了我之后,又急忙抓着自己的手,蹦蹦跳跳地跑掉,看到她那个样子,我差点笑到滚下床了。 好不容易忍住不笑,向四周一看,才知道我躺着的地方好像是在某个房间里面。看起来非常干净整洁,不像是旅馆的房间。不管是采光良好的窗户,还是窗帘,甚至是墙壁和柱子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在大宅邸的房间里一样。这里到底是哪里呢?我躺着的床旁边有一张长椅,在那张长椅上,杰伦特正躺在那儿打鼾呢。还有卡尔、杉森、吉西恩、温柴到哪儿去了? “噗哈,哈。稍微冷静下来了。怎么回事?在我失去意识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妮莉亚?” 妮莉亚一边擦干眼泪(她也是看到蕾妮那副模样而大笑出来。所以蕾妮现在是气得脸颊都鼓起来了。)一边坐到床前。 “嗯。今天早上我们出城的时候,在坑洞里找到你。我们差点就没有看到你。因为早晨厚厚的浓雾,再加上你全身上下又像个泥人似地,硬邦邦地躺在坑洞里。幸好艾赛韩德听到了你的呻吟声。” “啊……谢谢你,艾赛韩德。” “没什么啦。呻吟得那么大声,是矮人的话当然听得到。” 艾赛韩德摸着胡子说道。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哦,等一下。那么这里是卡纳丁城内吗?” “是啊。这里是市长的宅邸。” “等等,等等!昨天晚上半兽人没有夜袭卡纳丁吗?” 然后又赛韩德突然很残忍地开始笑了起来。“呃哈哈哈!”而亚夫奈德也露出微笑,说道:“当然是有夜袭我们。结果那些夜袭的半兽人之中存活下来的大概只剩不到十个吧。” “什么?” 亚夫奈德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开始向我说明昨天下午到晚上之间发生的事。蕾妮和妮莉亚坐在床上,艾赛韩德则坐在地板上,帮着亚夫奈德说明整个事件经过。 第七章 “修奇还没有跟上来!” 杉森如此高喊着。他原本想要把马匹掉过头去,可是无法紧急停止已经用全速奔驰好一阵子的马匹。所以一行人是在进到城门里面之后才停下来的。在城门外面,那些半兽人可怕地逼近着。卡尔咬牙切齿地说道:“糟糕!警备队员!把城门关上!赶快!” 杉森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了看卡尔。 “不,不行!不要关门!” 杉森想要直接冲出去,可是卡尔很快地挡在他面前。杉森像是要直接推挤过去似地咆哮着:“我们救了这几个家伙,却要放弃修奇!不,绝对不可以!” 可是卡尔以坚持的表情,冷静地说:“现在如果开着城门,卡纳丁的市民们会落得什么下场?” 杉森只好闭上嘴巴。他无力地下了马匹,然后城门就被关上了。妮莉亚跑向城门,用力敲着已经关上的城门。 “啊啊!我才不管市民会怎样,现在赶快开城门,快开门!” 警备队员们个个面带沉重的表情,不理会妮莉亚,而且也没有打开城门。妮莉亚嚎啕痛哭着:“修奇——!啊啊!修奇!” 吉西恩洒着泪水往城墙上面走去;杉森则是一屁股坐在地上,面带悲痛的表情,茫然地低头看着地面。温柴直挺挺地站在稍远的地方,从地上捡了几根干草在擦拭他的剑,但他的手却在颤抖着。 卡尔则是抬头一直望着天空。从城门外面虽然传来了我的高喊声,但随即爆出一阵半兽人的欢呼声,压过了我的高喊声。妮莉亚一面敲着城门一面发出尖叫声,使抬头看天空的卡尔忍不住用双手掩盖耳朵。 就在这时候,传来了吉西恩的高喊声: “修奇没有死!” 妮莉亚和杉森表情惊讶地抬头看城门上面。吉西恩不知何时已经登到城墙上面了,他指着城墙外面,一边喘气一边说道:“他被那些半兽人给抓了起来!可是还没有被杀死!” “什么?” 此时,一行人却犯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他们一听到我还活着的消息,在惊讶之余全都忘了哈斯勒和贾克的存在,就朝着城墙一面急奔而去了。 “难道……就连卡尔也是?” “是啊。那时候,就连卡尔先生也赶紧跑上城塔的阶梯。你实在应该亲眼看看他们的速度。哈哈。” 亚夫奈德一边笑着,一边说道。然后艾赛韩德就用手摸着胡须,说道:“当时我是看着城墙下面。我看到卡尔、杉森、吉西恩和温柴以及妮莉亚从城墙下面跑上来,正想大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哈斯勒和贾克很快就溜走了。我能做的就只是一直朝着下面大吼大叫。” 亚夫奈德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我听到艾赛韩德先生大喊。‘快抓住那两个家伙!’,就赶紧回头看,这时他们两个正往市区方向逃走。警备队员们虽然想要追,却还是让他们逃了。警备队员们在都市里到处搜查过,但还是没有找到他们的踪影。” “哼嗯。那个贾克原本就是个盗贼,应该很会躲藏。而哈斯勒也不是泛泛之辈。” 妮莉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说道:“恩。我们一听到你还活着的消息,一时之间都慌了。我不知道该下去追哈斯勒和贾克,还是上去城墙上面确定你还活着,当时心里很混乱。就连卡尔叔叔也是一副犹豫不决的表情。 “真是的。然后呢,后来怎么样了?” 当时卡尔虽然急得跌了一跤,但这并没有耽误他多少时间。他朝着天空骂了几句之后,就已经上到城墙上面观察我的情形了。大家看着我和那些半兽人打斗,全都紧张万分,天气虽然寒冷,但还是都紧张地汗流浃背。最后看到我和涅克斯被那些半兽人拖走的时候,卡尔安心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他没有死就好。只要我们救出他就行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要让自己安心。杉森点了点头,说道:“好。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们先想出办法再说。” 就这样,大家努力地想办法,一个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在黄昏天色变得朦胧的时候,城门上面的警备队员发现一只箭从城外飞来。箭矢上面系着一封信,于是,那个士兵就将那封信交到做为战斗指挥所的野战帐棚里,一行人聚在野战帐棚里一会儿之后,才和克雷布林队长一起看了那封信。 克雷布林队长读那封信读到一半,表情变得十分慌张。一行人全都以好奇的表情,焦躁地等待,不久,队长就把信递给卡尔。 卡尔开始念出信的内容。 “‘我是’……?上面写着‘怪物蜡烛匠’,然后又划了一条线把它删掉了。哼嗯。不管怎么样,上面是写着‘我是修奇,我逃走。在晚上的时候打开城门,我进去’。” 突然间,作战指挥所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而打破这寂静的则是杰伦特爆发出来的笑声。 “噗呵嘻呵嘻哈嘻嘿嘿嘿!” 杰伦特放声笑出一阵不像人类的笑声,吉西恩则是敲了温柴的肩膀好几下。就连温柴也稍微转头露出苦笑,妮莉亚则是表情呆愣地拿走卡尔手上的信之后,仔细读了起来。艾赛韩德一点儿也不顾体面,干脆就笑得滚到地板上了,不过当时都没有人想到要去在乎他。杉森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笑得都快喘不过气了,亚夫奈德则是用手撑着桌子,咯咯笑个不停。蕾妮慌张地看了大家之后,小心地问道:“嗯,嗯,那么修奇已经逃走了吗?” “咯哈哈哈哈!蕾,蕾妮小姐!这个是半,半兽人的杰作啊。哈哈哈哈哈!” 杰伦特坐在椅子上,像是快摔落下去似地说道。蕾妮圆睁着眼睛,看了一下周围所有人的反应。 “什么意思……?” 卡尔按着额头,笑着说:“呵,呵呵,噗呵呵。半兽人用这种主题……是很不错的战略。可是这种……破烂文笔却是一个很糟糕的错误啊。呵呵呵。” 妮莉亚还是一副怀疑的表情看完了信的内容,然后她拿给杉森。 “杉森,杉森!这不是修奇的字吗?” “没有必要看字迹,咯嘻!好吧,我看,我看一下。咯嘻嘻嘻嘻!哦,我的天啊。这不是修奇的字。不过这个半兽人写的字,写得,还蛮不错的……。噗哈哈哈!” “不是修奇写的吗?哎呀!我真搞糊涂了。请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蕾妮不知所措的模样,只是让周围的人的笑声更加大声而已。 蕾妮鼓涨着脸颊,盯着大家看,卡尔这才好不容易一面镇定下来一面说道:“那些半兽人,想让我们以为修奇已经逃走了。蕾妮小姐。然后它们想让我们在半夜里打开城门。如果开了城门,半兽人就会立刻冲进来,它们的想法可能是这样。这个战略很不错。不,应该可以说是很了不起的战略。只是,只是……” 卡尔指着妮莉亚手中的信,说道:“这……,这种可怜的文笔……。哈哈哈哈!” 克雷布林队长一直都还笑不出来,那时候他终于爆出了笑声。 至于阿南德则是惊讶地伸出舌头说道:“哇啊!这种方法真是狡猾!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半兽人的头脑想出来的。” “那些半兽人要是文笔再好一点,我们岂不是就上当了。哈哈哈。” “不对,应该说如果修奇的文笔再差一点,我们就会上当了,嘻嘻嘻嘻!” 大家就这样不断地嘲讽半兽人的计谋。等到大家笑得都没有力气再笑的时候,卡尔便开始拟定作战计划。 “好。我们在半夜里把城门打开吧。” 克雷布林队长很高兴地答道:“是!遵命。您是不是想反过来利用半兽人的战略?” “是的。队长你已经知道我的用意,那我就不多说了。呵呵。请队长自行分配部队的位置。至于我们,当然也会帮忙到底。请尽管吩咐。” “是。” 克雷布林队长用轻快的动作站起来,就跑向警备队员们那边,开始准备相关事宜。 “哇……,我的天啊。” 艾赛韩德一听到我的惊叹声,就又再爆笑出来。妮莉亚咯咯笑个不停,亚夫奈德则是笑着说:“嗯,就是这么一回事。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克雷布林队长向城门附近的所有居民说明原因之后,在每一户人家埋伏士兵。 在阿南德先生和卡尔先生的指挥之下,士兵们都各就各位,准备妥当。” “他也表现得很不错啊。哈哈哈!” 亚夫奈德一听到艾赛韩德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您太过奖了。嗯。我是在城们往市区的大路上稍微帮了忙。 可是其他人才最更加辛苦。警备队员们连晚餐都没吃,一直挨饿做陷阱。弓箭手也全都爬到屋顶或屋檐上立定位子。简直可以说是准备盛大欢迎,一切就绪之后,再来就简单了。在半夜里,听到有人敲门的时候……哈哈哈!当时的对话真是了不起。” “了不起?” “杉森和吉西恩一直在城门旁边等待。到了半夜很晚的时候,听到有人敲城门。杉森忍住笑声,还问了一句‘是修奇吗?’,没有听到回答,而是听到更大的敲门声。杉森和吉西恩于是就把城门的横木拿了下来,并且很快往后退。” “然后半兽人就硬闯进来了,是吗?” “没错。你说对了。那些半兽人一边喊叫着,一边如波涛般汹涌而来。它们可能是认为战略成功了,所以就气势磅礴地闯进来。 可是在前头的半兽人一下子就惊慌了起来。因为城里根本看不到一个人。” “哼嗯。” “最的。几乎是整群半兽人都进城了,它们才发现到不对劲的地方。可最从后面推挤进来的力量实在太大了,根本无法停住脚步。这时候,在前头的那些半兽人开始一个个掉进陷阱。而那些埋伏着的警备队员则是溜到半兽人的后面,封锁住城门。那些半兽人疯狂地想抵抗,但是已经气势大减。从四面八方的屋顶上面,弓箭手们开始射出火箭,每间房子里也都冲出了警备队员。半兽人当然很想冲破包围阵式,可是警备队员们对城里的道路比半兽人还要熟悉。所以套用一句阿南德先生说的话:这就像是在自家后院打斗。 那些半兽人被推往陷阱方向,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修奇你听了不要惊讶。艾赛韩德当时负责一条巷道,还砍杀了三十二只半兽人呢!” “是三十三只!” “艾赛韩德……。最后那一只是吉西恩撂倒的,不是吗?” “可是那家伙还想站起来啊!” “呼。哈哈,是。我知道了。是三十三只,修奇。” “哼嗯。你怎么还没有说你那个壮观的火球呢,亚夫奈德?” “咦?哈哈。比起其他人的表现,我的实在是不算什么。安提哥尔市长还告诉我们,私人财产即使损坏也会得到补偿,命令不要在意民宅。居民们老早就已搬着贵重的东西到别的地方避难了。所以警备队员们将半兽人赶到民宅放火,用这种方式也消灭了许多半兽人。火花、喊叫声、到处挥舞的警备队员长枪、还有不断飞射出来,简直快要覆盖住夜空的箭矢,以及遍地塌陷下去的陷阱,在这种情势之下,半兽人当然也就很难再维持士气了。” “啊……,场面一定很壮观吧。” “嗯。到了天亮的时候,攻进卡纳丁的半兽人大概只剩下不到十只活着。那几只逃到市区里,所以卡尔和其他人,以及警备队员们一起去追捕它们。我们则出城去找你,结果在坑洞里看到你。” 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所以当时我才会看到有火焰直窜天际。我点了点头,说道:“是。那么涅克斯……已经埋起来了吗?” “嗯?涅克斯?” 亚夫奈德突然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为什么会这样呢? “嗯,我是指在我旁边的涅克斯尸体。” “咦?什么尸体?” 我突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咦?现在亚夫奈德的意思是什么? 亚天奈德看了一眼我的脸孔,然后歪着头,疑惑地问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发现你的时候,就只有你一个人在坑洞里。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逃到那里的,但你真的很……” “什么?怎么可能?涅克斯怎么会不在那里?” 我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向周围的人解释那时候的事。昨晚半兽人为了去夜袭而离开我们之后,我和涅克斯从半兽人的阵地一起逃了出来,逃到一半发现有一个坑洞,然后跌进那个坑洞,最后涅克斯终于挡不下去而死掉,还有我也在那里等死的事。 “你确定涅克斯真的死了吗?” “……我不知道。我认为他已经死了。虽然我无法去确认脉搏或呼吸,可是他那副苍白的脸以及一动也不动的身体,让我以为他已经死了。所以哈斯勒的幻影……?” 我又再度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周围的一行人用讶异的表情看着我,但是我脑海里在想着哈斯勒的模样,根本没有注意他们的脸孔。 万一涅克斯和我所想的不一样,他没有死的话?而一行人又说哈斯勒和贾克逃走了。那么哈斯勒和贾克有可能等到晚上以后,趁着半兽人和人类之间展开战斗的混乱之际,跑到城外去。然后在坑洞发现到我和涅克斯,将涅克斯带走,这是有可能的事。要是涅克斯已经死了,他们会带走涅克斯吗?这是不太可能的事。他们是逃亡者之身,想要带着一具尸体行走并不是件易事。所以他们会干脆丢下他,让卡纳丁的人自行把他埋了。这么说来,涅克斯还活着喽! 有这个可能性。因为我也还活着,所以涅克斯也有可能还活着。当然,他四天以来跑了四十五万肘,身体状态一定非常糟糕,但是怎么可能会有人要带着尸体逃跑呢?这种时候我应该要说什么才好呢? “真是幸运……” 杉森一直盯着我瞧,然后他轻轻地拍了我的背。 “没关系。虽然你一只耳朵没了,但还是美男子一个。哦,优比涅啊。请原谅我今天又说了假话……。嘻嘻嘻。” 杉森一边胡言乱语,一边在嘻嘻笑着。我压抑住想要踢他屁股的欲望,并且露出一副垂头丧气的表情。蕾妮在她的肩上围了一条披肩之后,一边看着我垂头丧气的模样,一边说道:“没关系。只要把头发再留长一点,盖住耳朵就可以了。嗯……,如果你是女孩子,我就会给你这种东西。你要不要围围看?” 蕾妮摇晃了一下围在肩上的披肩。我噗嗤笑着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这样子会不会看起来很可怕?” “嗯……,坦白说,是有那么一点。可是,你这个样子看起来比较象是有经历、有实力的冒险家,有一股特别的魅力哦……” “是吗?很好。那么另一边的耳朵也帮我切掉吧。”我无力地说笑,而妮莉亚从我旁边走过来,伸出她的手,在我原本有耳朵的地方发出了一点声音。 “声音有没有听得很清楚?” “是有一点奇怪。这边好像聚集不到什么声音。” “聚集声音?什么意思啊?” “妮莉亚,你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耳壳吗?耳壳的功用就是聚集声音之后,把声音传到耳膜。” “哎唷……你好博学多闻哦,修奇。” 杰伦特为了治疗我,耗尽许多力量,他像是昏过去似地睡了一觉之后,现在正一面走下楼梯。他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让那只耳朵再生。要是到首都去,你到大一点的神殿去看看。我听说大暴风神殿的高阶祭司拥有很强大的神力。” “是,对了!杰伦特,真是谢谢你。” “(打哈欠)别客气。嗯,坦白说,当时因为你的情况太糟糕了,我原本很担心无法救活你。可是你竟能这样好起来,我反而觉得很感激呢。哈哈哈。” 卡尔微笑地站在大门前面,然后突然一面露出开玩笑的表情,一面说道:“好了,尼德法老弟。你可得要有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 卡尔仍然一副开玩笑的眼神,笑着把大门打开。门一开,就有阳光毫不留情地涌射进来,令人觉得十分刺眼。接着就传来了突如其来的高喊声。 “是修奇·尼德法!” “怪物蜡烛匠万岁!” “以优比涅之名祝福你!怪物蜡烛匠万岁!” 这一阵喊叫声简盲令人震耳欲聋。我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前方。 天空一片蔚蓝。以初秋的天空而言,可以算是最为晴朗的天空了。这是一个轻爽的午后,仿佛就连凋零的树枝上也能感觉到有一股激动兴奋的生命气息。甚至好像连风也决定今天不要扬起沙尘的样子。 在市长大人官邸前面的一片空地上,现在密密麻麻地聚集了许多市民。照理说这一片不算非常大的空地是不可能让卡纳丁的市民都聚集到这里来。但是我看可能所有卡纳丁的市民全部都已经聚到这里了。市民们个个都脏兮兮的,而且衣着也很散乱。妇人们就连头发也没整理,随便散落在肩上;男人们连下巴胡须也没刮,也是一副没有整理服装仪容的模样。可能是因为昨天白天和晚上对抗半兽人之后,为了要处理后续事情而辛苦到刚才吧。然而,现在聚集在这里的人们脸上却一点儿也看不到疲惫的脸色。他们全都放开嗓子在大喊和唱歌,到处都是尖叫声和欢呼声。我听不清楚他们在喊什么,我只清楚听到一句话。那句话里面有我的名字。 “修奇·尼德法万岁!万岁!” “修奇·尼德法!怪物蜡烛匠万岁!” 我用啼笑皆非的表情回头看了一下卡尔。我虽然很想问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可是在如此疯狂的喊叫声之中,我实在是说不出任何话来。我表情有些尴尬地举起手来摇晃了几下,随即,市民们就回以热烈的喊叫声。 而那些横挡在市民面前的警备队员好像都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许多少女和小姐们大声喊叫着想要冲过来,这些年轻的警备队员们要求那些小姐们冷静一点,可是这似乎是蛮残酷的事。不过警备队员们还是真心高兴地执行任务,而那些少女即使被警备队员推回去,她们还是一边大声喊叫,一边不停地笑着。 “尼德法先生!修奇·尼德法!我们爱你!” “看一下这边!修奇!修奇!” 哎唷哎唷……。看来我大概是快死了吧。虽然现在不是整片大陆上最漂亮的一百个大美女云集,但不管怎么样,这么多的少女争相要摸我的衣角,这样我就算是死了也瞑目。我尽了最大的努力,想让自己不要露出呆滞的笑容。男人们大多怀着敬意在拍手,并且说道:“真勇敢!年轻人!是你的气魄救了我们!” “我们向你致上最高的敬意!修奇·尼德法万岁!” 然后……然后是和我同年龄的年轻小伙子,他们全都面带着腿骨快断掉似的表情在瞪着我。对不起,朋友们。我也没办法呀。不过请你们不要担心。我离开之后,再去追那些少女们看看吧。只有今天,请原谅我吧。事实上,那些小伙子露出的表情也是敬重多过于仇视和敌意。 安提哥尔市长和克雷布林队长等人员穿越了这片混乱的人山人海,出现在我们面前。安提哥尔市长被市民热烈挥舞的拳头给打中,一面费力地走过来,但还是满脸的笑容。他走近我,然后站到我面前,我虽然很讨厌这样,但还是不得不用呆愣的表情看他。安提哥尔市长举起手来,市民们立刻停止喧哗。 在一阵寂静无声之中,市民们的眼睛闪闪发亮地在看我们。市长擦拭汗水之后,用严肃的声音说道:“修奇·尼德法大人。” “啊?咦?啊,是。安提哥尔市长大人。” 真是讨厌……。呃。在这群市民们紧闭嘴巴时的寂静之中,我竟然如此呆愣地答话。市长大人因此笑得更加开朗,但他沉着地说道:“我们亲爱的都市陷于如风中之烛的危机时,谁也没有料想到乌塔克和查奈尔的事迹会重现在我们眼前!” 什么呀?我表情惊慌地看了看市长,可是他继续说道:“可是就连乌塔克和查奈尔的那番令人无法置信的丰功伟业,也比不上今日站在我们面前的这位修奇·尼德法大人的事迹。乌塔克和查奈尔是伟大的战士,然而他们在陷入敌方阵营时,可以互相安慰彼此。可是勇猛的修奇·尼德法大人虽然年纪还轻,却只身陷于一千个敌人之中,冒着危险去欺骗它们。如果要赞扬这令人惊叹的事迹,恐怕将那些献给八星的所有颂辞加起来都有所不足啊!各位,你们说是不是呢?” “哇啊啊啊啊!” 市民们的欢呼声紧接在安提哥尔市长的这番演说词之后,我感觉自己已经和现实脱离了,可是还是勉强回过神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满是疑惑地看了卡尔,可是卡尔却只是微笑,而且避开我的目光。 “即使是对于战士们的传说存疑的人,在今日太阳底下,也不能无视于传说和诗歌里的事迹啊!看啊!在我们眼前,岂不是就有年仅十七岁,只身独自击退了一千个敌人的人,他比起最为传奇的传奇还要更加传奇,却呈现在我们眼前!这怎能不让人感到惊讶啊,各位!我们用最高的敬意向他致敬吧,卡纳丁的守护者修奇·尼德法万岁!” “哇啊啊啊啊!修奇·尼德法万岁!卡纳丁的守护者万岁!” 哎呀,我的天啊……。应该要有人对现在这个情形负责解释清楚吧?待会儿我会向你问清楚的,卡尔。现在市民们开始要我演讲。 “修奇·尼德法大人!请说句话吧!” “修奇·尼德法大人!卡纳丁的守护者!” 市长一边微笑,一边推着我稍微往前站。我几乎差一点就踉跄跌倒,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体,站在市民面前。哇!这个位置实在是令人全身发抖。我现在简直就像是一个人站在巨大的欢呼浪涛之前,几乎快被席卷而去。人们放声高喊着,挥舞着手臂,还有拍手鼓掌……不管怎么样,他们正在使用各种能用到的赞扬手段。真是一群纯朴的人们。我这样一个小鬼,如果在街上迎面而过之后走没三步就会被遗忘,可是他们现在却不断给予我这个小鬼热情的欢呼声。 我怕自己讲到一半会笑出来,所以先镇定心情,然后才说道:“各位!虽然各位称我为卡纳丁的守护者,如此光荣的称号给了不配拥有的人。” 从人群之中传来了有惊慌意味的喧哗声。我稍微提高了声音,喊道:“真正热爱这座都市,明日也会如同今日一样去热爱,开辟这座都市的各位,你们才是卡纳丁的守护者啊!祈愿各位保卫的这座都市,各位所爱的这座都市,往后还是会永远繁荣!卡纳丁万岁!” 随即,人们就非常满意地大声喊叫着:“哇啊啊啊!卡纳丁万岁!” “修奇·尼德法万岁!” “怪物蜡烛匠万岁!” “修奇·尼德法!我们爱你!” 拜托,不要再喊了。不过我还是不管自己内心的想法,面对着似乎会永远持续下去的欢呼声,有力地挥手。过了不久之后,市民们像是快要引发暴动似地兴奋了起来,将我们一行人扛在他们的肩上,绕行卡纳丁的市区一周。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们正在市长赠送给我们作为友谊礼物的马车里,我瘫坐在椅子上,问了这句话。 刚才被卡纳丁的市民们扛在肩上绕行市区虽然真的很风光,但也很累人。我们一结束那场狂乱的游行之后,便接受安提哥尔市长大人的道别以及卡纳丁的市民们的热烈欢呼,才得以隆重地离开卡纳丁。虽然市民们的欢呼已经是令人觉得不好意思的事了,但令人意外的是,安提哥尔市长在道别时竟还送了一辆由六匹马来拉的马车给我们。天啊,虽然我以前听过这种马车,却是第一次亲眼看到绑着六匹马的马车。虽说如此,卡纳丁的市民们看到马车一面绑着五匹马和一头公牛的模样,应该也是都非常惊讶吧。不管怎么样,警备队员们把堆积如山的补给品放到马车上之后,我们就很风光地出了卡纳丁的城门。 在我对面椅子上坐着看书的卡尔一面放下书本,一面说道:“我简单地说……。你不觉得这样对市民们来说是一件令人高兴的好事吗?而且对士兵也很容易解释。所以我们就编造一个类似克顿山的巨人的故事,说你是故意被半兽人抓住之后,引它们入陷阱,总之就是编了一个这样的故事,和市长约定好要互相配合。” “天啊。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卡尔表情沉着地说道:“因为他们需要有事情来让他们喧闹和高兴啊,尼德法老弟。” “让他们喧闹和高兴?” “没错。虽然他们把半兽人击退了,可是事实上这座都市却一无所获啊。嗯,半兽人使用过的武器或甲衣之类的东西虽然足以算是战利品,可是当然还不够。人们一冷静下来,想到他们战死的那些警备队员以及遭受半兽人的损害,他们一定会感到非常悲伤。所以需要有件事情让他们感到高兴而欢呼。这是对任何人都不会造成伤害的事,所以是件好事。” “嗯……。但这终究是谎言,不是吗?” 卡尔你不是还曾经因为国王想把你塑造成亨德列克的形象而大发脾气吗?我原本想这样告诉卡尔,可是这番话一到喉头就停住了。不过,卡尔对于我喉咙里想说什么话当然很了解。 “是啊。我自己也不太情愿做这种事。可是安提哥尔市长要求我们这么做,而且我们好像没有理由推辞,也就只好答应了。那些市民至少可以一直高兴到明天或后天,这样长的时间应该就可以充分达成市长大人的抚慰动作了。” “哼嗯。” 这时候,坐在我旁边的蕾妮突然尖叫了一声。 “嘎啊!妮莉亚姐姐!” 我转头一看,从窗口看到妮莉亚倒挂着她的头。妮莉亚的头发也顺势垂散了下来,她说道:“修奇,这是很令人高兴的事啊,不是吗?而且我们还因此弄到了一辆这样的马车。” “小,小心一点,这马车正在奔驰耶!” “咯咯咯……。不会有事的。” 妮莉亚又再把身体抬起,坐回车顶上面。哎唷,看得我的寿命都少了好几岁。从车顶一面传来了妮莉亚的声音。 “你觉得呢,温柴?你是不是也觉得搭马车旅行比较舒服?既不需要花精神在马缰上,也不需要去注意马鞍。只要享受迎面而来的风就行了……。这样才像是在旅行啊。” 随即,就传来温柴的高喊声:“喂!杉森!你跟她说,再烦我,我就把她从车顶上面丢出去!” 坐在马夫位置的杉森随即用大笑取代传话。而坐在杉森旁边的吉西恩则是帮忙答道:“温柴希望有趟安静的马车旅行,妮莉亚。” 听到这样的对话,坐在马车里的人都同时露出了微笑。坐在卡尔身旁的艾赛韩德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我也比较喜欢坐马车。其他东西我是不知道,不过这东西我确实是很中意。” 艾赛韩德双腿盘坐在椅子上,很高兴地说道。亚夫奈德笑着对艾赛韩德说:“我也很喜欢,艾赛韩德。看来是矮人和巫师都同样觉得骑马很辛苦吧。” “咯咯咯!” 马车虽然跑得很快,但是几乎没有什么摇晃。这辆马车似乎性能很好。现在是五匹马和一头公牛在拉着马车。哼嗯。即使御雷者也在其中,仍然一点儿都没有落后。真是匹厉害的公牛。啊,因为它原本就是一匹马嘛。不管怎么样,这辆马车由六匹马拉着,正以可怕的急驰速度横越过东部林地。 从窗外看到的地平线宛如江水般悠悠地流去。而看到地平线上升起的一些白云懒洋洋地移动模样,不禁令人想打瞌睡。我一面把身体窝在坐椅里,一面开口说道:“这样好了。从现在开始,我为大家说一个有趣的故事,以解马车旅行之闷。” “有趣的故事?什么故事呢?我只要一听故事就会变得很入迷。” 半打瞌睡的杰伦特高兴地坐起身。我露出微笑,说道:“是有关八个种族和八星的故事。” 在马车里的一行人全都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我特别注意观察了艾赛韩德的表情,但他只是面带事不关己似的疑问。因为艾赛韩德没道理要去故作掩饰,所以他应该也是不知道吧。可是,艾赛韩德不是已经活了三百年吗?真是奇怪耶。 卡尔歪着头,疑惑地问道:“这故事我以前好像不曾听说?赶快说来听听吧。尼德法老弟。” 我尽可能注意一句不漏地说给他们听。我在讲故事的时候,马车里的每个人都不停在变换表情。亚夫奈德像是眼珠子快迸出来似地紧张着,杰伦特则是气喘吁吁地在听着。艾赛韩德一直在嘀咕着这实在是难以置信的故事,卡尔则像是怕忘记自己脸上有哪些东西似的,一直不断摸着下巴、太阳穴和鼻子等部位。 不知不觉,故事已经讲完了。我一看窗外,地平线还是看起来跟刚才一样,可是云的模样却变了很多。我环视大家的脸孔之后,用一句话结束了这个故事。 “涅克斯所说的就是这么多了。” 一行人先是紧闭着嘴巴,沉默不语。卡尔用沉重的表情皱了一下眉头,才费力地开口说道:“决定命运的宝石……?真是的。而且他还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 “是的。至少涅克斯是这么说的:因为我们无法了解那个东西,所以就会无法解释它存在的理由。” “是吗?哼嗯。真是件怪事。那么说来,那些星星是不是优比涅与贺加涅斯所创造的。万一那些星星是优比涅与贺加涅斯创造的,他就不可能那样说了。” “为什么不可能那样说呢?” 杰伦特帮忙回答了这句话:“嗯,那是因为如果那些星星实际存在着,而且是以优比涅与贺加涅斯的力量创造出来的,那就不会没有原因可以解释存在的理由了。当然,我们可能无法解释它们存在的理由,但是在那种情况下,那些星星也和其他事物相同,所以一定会有某种存在的理由的。因此没有必要说我们不知道、无法了解。” 我听完杰伦特的话之后,我自己也不知不觉地说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物体是毫无理由地诞生出来的……。全都是互相依存着。这就是世界。” 蕾妮用糊里糊涂的表情看我,我则是露出了尴尬的表情。杰伦特弹了一下手指头,说道:“对了!这句话很正确。靠着优比涅与贺加涅斯的力量而存在的所有物体之中,没有一种是毫无理由就诞生的。所以我们没有必要说我们不知道理由。因为一定会有理由的。” “但那是涅克斯告诉我的话。” “是吗?嗯。毕竟在家修行祭司也是祭司。” 卡尔露出一个深思熟虑的表情之后,看了看艾赛韩德。 “艾赛韩德,您对于这件事,有何看法吗?” 艾赛韩德用发怒的表情说道:“这,真是的。这种话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难以置信吗?” “当然啊!难道他说的是真的?他的意思是,虽然神龙王可以灭掉我们所有的矮人,可是为了这个世界的平衡,才放过了我们,难道他是这种意思吗?” “好像是吧。” “我可从来没听过这种事!当然,对于我们矮人传承的知识或学问,我无法说什么,但是这确实是我生平第一次听到的故事。” “是吗……。嗯。尼德法老弟?当时涅克斯的身体状况看起来怎么样?” “他的状况吗?当然是和我一样喽。不,不对,他应该是比我还要来得疲惫。虽然我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跑来的,但是那些家伙确实是四天来都在追我们。” “是吗?嗯。那么也就是说,他并不是处于能够编出缜密谎言的状态喽?” “如果您要这么问我的话,那么,是的。而且在我认为,像涅克斯这样一个记忆不清的人,真的能说得出一番缜密的谎言吗?” “然而,也有可能是他记错了。书也是如此,如果中间部分没有了,整个故事就会变成完全不同的故事,有很多都是这种情形。” 艾赛韩德一听到书,就皱起眉头来了,不过,杰伦特却歪着头,疑惑地问道:“可是从错误的记忆里所讲出来的故事,有可能这么清楚明白吗?” “是啊……。应该不是他记错了。嗯。尼德法老弟。所以,对于八星,涅克斯所说可以当作证据的有两点,第一,是路坦尼欧大王的八星。第二,神龙王对所有种族的统治。是吗?” “是的。” “八星是哪几个人……” “是杰洛丁、堪德里、伊尔斯、莱恩伯克、乌塔克、查奈尔、梅达洛、贺滋里。” 卡尔还没说完,杰伦特就立刻答道。卡尔笑着说:“是。涅克斯的意思是,八星并不是指这八位骑士吗?” “是的。要是他的身体状况再好一点的话,说不定我还可以听到其他相关的故事。不管怎么样。他所说的就是这些了。啊,他还说,由亨德列克很失望的这件事来推测,七颗星应该是已被破坏了。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亨德列克很失望……,他有失望吗?对什么事失望呢?” “亨德列克有失望的事吗?他帮助路坦尼欧大王打败了神龙王,而且建立了拜索斯王国。成就了这些事的人,到底还对什么失望呢?” 亚夫奈德和杰伦特同时露出陷于苦思的烦恼表情。艾赛韩德露出头痛的表情之后闭上眼睛,卡尔则是安静地在沉思着。 我变得无所事事,正想要和蕾妮玩二十关问答游戏或者成语接龙游戏的时候,卡尔慢慢地开口说道:“第一个证据……” 杰伦特和亚夫奈德同时抬起头。我看他们两人一定都没有想出什么结果。我噗嗤笑了一声之后,对卡尔说道:“第一个证据?如果是第一个,就是路坦尼欧大王的八星?” “嗯,是啊。这个称呼,乍看之下好像没有错,其实是一句很奇怪的话。” “怎么会奇怪呢?” “因为,那八星杰洛丁、乌塔克、堪德里、莱恩伯克、查奈尔……还有,伊尔斯、贺滋里、梅达洛,虽然说是八个人,但事实上是有九位骑士。” 杰伦特表情慌张地说:“咦?怎么会有九位……,你指的意思是,还包括亨德列克吗?” “当然不是。因为亨德列克并不是骑士。可是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位骑士。” “咦?” 马车里的人全都变得一副慌张的表情。咦?这里面真的有骑士不为人知吗?卡尔沉着地答道:“路坦尼欧大王本身也是一位骑士,不是吗?因为就连他自己都自负为骑士中的骑士。” “啊!对啊!” 亚夫奈德表情呆愣地拍了一下额头,杰伦特则是弹了一下手指头。哎呀,我的天啊。没错!不管怎么说,路坦尼欧大王自己就是骑士。为什么我会没有想到这个呢?正如同涅克斯所说,路坦尼欧大王是骑士道的笃信者。卡尔沉着地说道:“所以如果星星是指骑士的话,严格说来,应该称之为九星才是正确。因为路坦尼欧大王本身也常把其他骑士当作朋友般对待,不喜欢上司命令、下属服从的主从关系……。这样正符合了他的个性。” “我的天啊!原来如此。应该要称为九星才对。” 这时候,蕾妮用慢条斯理的声音说道:“那个,可是一般人都说路坦居欧大王的八星,不是吗?” “是啊,蕾妮小姐。所以都没有人觉得很奇怪。但是我听到尼德法老弟的话,再仔细一想,八星的名称确实令人觉得有些奇怪。” “或许……是因为八星里少了路坦尼欧大王,所以才会这样称呼,也说不一定。因此才没有称为九星,而是以路坦尼欧大王的八星来称呼。” “嗯。好像是这样。听起来很有道理。所以修奇的话,不对,是涅克斯的话,如果是正确的……就是这样子吗?路坦尼欧大王和八位骑士原本说自己这九个人是八星的追寻者,此名称被讹传之后,变成是路坦尼欧大王的八星。” 杰伦特用兴奋激动的声音说道。卡尔笑着说:“是的。可是这也有可能是故意穿插进去的话。我的意思是,除了涅克斯说过这种话之外,目前没有任何证据。” “不过,这是相当具有真实性的说法。如果想到大王的个性……” 亚夫奈德用紧张的语气说道。卡尔露出微笑,说道:“还有,第二个证据。神龙王的全种族统治……。这个嘛……即使没有决定种族创生死灭的神秘宝石,还是可以解释的。以神龙王的强大力量,根本无需赘言,它一定可以做得到,不是吗?” 艾赛韩德终于忍不住了,他放声喊道:“喂!卡尔。现在你好像想把这个可笑的故事当作是事实?” 卡尔先是用慌张的表情看了看艾赛韩德。然而他立刻露出微笑,说道:“不是的。我现在是在试着考察看看,以判断是真是假。” 艾赛韩德皱起眉头,盯着卡尔看。然后他用死心的语气说:“唉,那个家伙的舌头也未免太厉害了吧。不过,这真的是一番令人笑不出来的话!” “如果说这很可笑……” 卡尔突然看着窗外。马车里的人全都顺着卡尔的目光望向窗外。卡尔像是在自言自语似地,说道:“怎么会有如此多的云浮现出来之后,又再消失不见呢?” “什么意思?” 艾赛韩德露出一副鼻梁被揍一拳般的表情说道。我慌张地看了地平线。果然又有另外一片云浮现出来了。卡尔仍旧还是以沉着的声音说道:“怎么会有如此多的泥土呢?为什么太阳一到晚上就会落下去,时间一到就又再腾升上去呢?到底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蝴蝶和那么多的花朵,让世界如此眼花缭乱呢?为何秋天一到就全都枯萎、消失了?人们为什么会互相关爱,辛苦抚养终会面临死亡命运的子孙呢?” “喂,卡尔?” “星星又为什么为如此之多呢?地底下的宝石为何会有这么多?小鸟们,晚上飞回来的小鸟们,为什么早晨一到,就洒着沾染在翅膀的露水飞扬而去呢?赶羊的笛子一吹,为什么就能叫那些成群的羊都分散开来呢?” 艾赛韩德张大嘴巴,看了看卡尔。可是卡尔仍然还是把手臂靠在窗户上,用有些烦闷的表情看着窗外。他又再像吟游诗人般喃喃自语着:“无法受到灭亡之祝福的那些神,会不会敬佩我们呢?” “咦?” 杰伦特觉得不可思议地发出一声反问。可是卡尔还是无视于此,继续说道:“如果要说可笑,还有比万物、比这个世界还要更可笑的东西吗?” 在马车里面,除了卡尔以外的五个人全都没有开口说话。卡尔并没有把脸孔面向任何人,而是不断望着窗外。我只听得到车轮的转动声音,还有在车顶上烦着温柴的妮莉亚说话声细微地传来。 卡尔突然转头,嘻嘻笑着说:“我想起路坦尼欧大王的话。笨蛋……” “会看着前方却想着后面。” 我冷静地回答,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卡尔还是面带着那副看起来有点像笨蛋的微笑,说道:“没错。尼德法老弟。那么凡夫呢?” “看着前方却想着后面。” “贤者呢?” “看着前方却想着后面。” 卡尔很高兴地笑着,整个人埋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在胸前。 “对于涅克斯说的话,应该要再多加思考才对。” 卡尔把这句话当做是道别语,然后就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之中了。既然在座有一个人没入了自我之中,其他人当然也就很难再继续谈下去。所以大家全都紧闭嘴巴,各自钻进自己的思考之中。 我用无聊的心情,不知不觉地摸着被砍掉的那只耳朵。嗯。不平整的感觉摸起来真是奇怪。这时候,蕾妮戳了一下我的手肘。 “那个,修奇,那是什么意思啊?” “嗯?” “笨蛋、凡夫、贤者都是看着前方却想着后面?” “哈哈哈……” 我突然想到亚克叙那时候的误用,所以笑了出来。随即,蕾妮皱起眉头,我赶紧向她道歉。 “我想到其他的事,才会笑了出来。你问的……就按照字面解释就行了。” “按照字面解释?” “就是这样啊。” “什么就是这样?” “反正就是这样。” 蕾妮竖起眉毛,说道:“你,现在你是在捉弄我吗?我根本没有办法上学。所以……” “我也是连学校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人。你只要想一下,蕾妮。这种文字游戏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 蕾妮一面露出不高兴的表情,一面答道:“可是我希望我也能听得懂这个文字游戏。” “哈哈。是吗?嗯。一面看着前方,却想着根本不会追过来的追踪者,或者想着自己的过去、昨天的失误,然后跌进了泥沼里的人,你会叫这种人为什么?” “笨蛋……?” “没错。笨蛋好像相信只要一直拼命思考,过去的错误就会被纠正过来。其实,过去是绝对不会改变的,是完全既定的事实。” “那么凡夫呢?” “凡夫其实在某种意味之下也和笨蛋没有两样。不同的是,想到过去的错误,能够在未来不再犯错,这就是凡夫,只是普通人而已。所谓的凡夫,这种人终究也是因为有过去而存在着。不论是笨蛋还是凡夫,都是过去的时间产物。笨蛋被过去所牵制住,普通人则是从过去学习,不同之处就是在这里。” 我感受到杰伦特和亚夫奈德他们两人掩饰着的目光,顿时觉得非常愉快!两个人全都装出一副没有在听的样子,其实是正在注意听我讲,因为两个人都不是老练的欺骗者,所以不太懂得如何掩饰自己的行为。咯咯咯咯。蕾妮有好一阵子都是一副苦恼的样子,然后她才露出疑惑大解的表情,并且问道:“那么……贤者呢?” “贤者是与过去的时间没有关联的人,那就是贤者。因为他很贤明,所以即使没有思考到过去,也能领悟到未来。事实上,这种人是少之又少的。像亨德列克,应该就可以称之为贤者了吧?不管怎么样,这种人就算没有读历史书籍,也能预测未来。因为……他们能想到眼睛所看不见的事物的两面。在这里,事实上‘前方’和‘后面’是有其他含意的。嗯,这样说好了,蕾妮,你现在是不是正在看着我的前方?” “是啊。” “可是万一你想到的不是我前方的模样,而是想着并且看得到你后面的东西,那你就是贤者了。” “啊……,是吗?” “是的。” 蕾妮噘起嘴唇,露出沉浸在思索之中的表情。我转过头去,便看到正闭着眼睛的卡尔脸孔,他的嘴唇两端悄悄地往上扬得好高,我看了之后,为了避免爆笑出来,把双手埋在大腿之间,互相紧紧握住。嘿嘿嘿! 在车顶上面,夜鹰不断在烦着间谍,马车载着沉于思索的六个人,由两个战士在驾车,就这样快速地奔驰而去。它朝着太阳落下的方向,夜晚的故乡急驰而去。不过,却是奔向最可怕的那条龙的早晨。 第一章 〖敬告只因为生在世上这个理由就必须死亡的生物。 约定好的休息——死亡,正来到门外等着我们。今天你的手正握着这本书,你就等于已经准备好要笼络悠久的时间之流。让过去,现在,未来都在你面前消失吧。你已经是脱离时间的存在物……。 摘自《在风雅高尚的肯顿市长马雷斯·朱伯烈的资助下所出版,身为可信赖的拜索斯公民且任职肯顿史官的贤明的阿普西林克·多洛梅涅,告拜索斯国民既神秘又具价值的话语》一书,多洛梅涅著,七七〇年。第一册第十页。〗 坐在马夫座位的杉森转过头来。不晓得他要干嘛,原来他举起了手指向左边的方向说道:“又是那群家伙!” 我往杉森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我把手放在额头上观看,大约距此地左方九千肘之远的山坡上有几个突起的小黑点。在这广大的荒野里看那种小黑点,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我看着和我一起坐在车顶的温柴,温柴往山坡方向看去,点了点头。我的视线再度回到前方,我忍不住抱怨道:“真是的。想要攻击我们的话就尽管来攻击啊,要不然就偷偷跟在后面就好了嘛。他们那种样子到底算什么呀?处在让人一目了然的位置上,也不会躲起来,也不跟过来。” 杉森一脸不悦地挥动着皮鞭,本来是缓缓前行的马儿们突然接收到命令,有些惊慌,差点乱掉队伍,但是它们有御雷者在最前方带队,御雷者马上就把马车队形一丝不紊地拉了回来。对它们这些没有受过拉车训练的马匹来说,可以做到这样子,已经算是相当厉害了。 温柴继续刚刚在做的事,也就是又开始用刀子削木块这件事。 但是刚刚马车突然加速跑了起来,原本放在他两腿中间的木块碎片便顺着风势飞走了。温柴在马车极度摇晃之中,竟然还可以稳稳地拿住刀子没有滑落掉,真是厉害啊。手法之高明真是罕见。 温柴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些家伙。他们是怎样抓到那些野马的?” 趴在我的前面,一面不停地晃着双脚,一面观看着温柴那高明的手艺的妮莉亚,索然无味地回答道:“那些家伙反而比杰彭的间谍更有可能和女生说话哦?” 温柴摸着木块的手突然停了下来。他不耐烦地看着妮莉亚,妮莉亚用趴着的姿势,托着下巴,眼睛向上瞪着温柴。 温柴再度低下了头,看着木块说道:“修奇,你帮我告诉她这一点都不好笑。” 这一次我没有帮他传话。烦都烦死人了。我以为到车顶上有什么好玩的事才爬上来的,没想到却是被他们两个夹在中间,累死人了。妮莉亚转过身来,也没得到我的允许就靠在我的大腿上躺着看天空。她说道:“我们和他们距离多远啊,修奇?” “大约九千肘吧。他们正沿着山顶棱线朝着和我们一样的方向跑来呢。” “那么他们的意思是希望我们看得到他们喽?” “好像是。” 妮莉亚因为头发在空中乱飞,让她不得不一边眨着眼睛一边说话,她说道:“温柴呀,温柴。那些家伙有带行李吗?” 温柴放下了刀子,往妮莉亚的方向用力瞪了一眼。但是妮莉亚一说完话,早就用她的双手盖住眼睛了。她用手盖着眼睛,还边吐出舌头说道:“看不到,怎么样?随便你瞪吧。嘿嘿嘿嘿……” 温柴笑了一笑,再度拿起刀子,一边看着钻洞的木块,一边大声地回答道:“跟她说行李只有武器和几个小包袱而已!” 我还没传话前妮莉亚就抢着说了:“啊,这样啊?有小包袱。他们在哪里买了旅行用品了吗?” 温柴开始咯咯磨着牙。所以我很快地接着回答道:“我们已经经过了一、两个小村庄了嘛。那些家伙们一直跟在我们后面,大概是在那些村庄的某个店里买的吧。” “嗯。原来如此。但是他们要跟到什么时候呢?我是说,虽然和我们离得远远的,但是他们一直待在确定会被我们看到的地方徘徊呢。” “嗯。很奇怪。涅克斯要的东西是蕾妮。他虽然想杀了我们,但是那是情绪的问题,如果要说他这样做有什么意义的话,大概就是要从我们这里绑走蕾妮吧?” “没错。没错。” 妮莉亚闭着眼睛回答。我再度瞪着左方那些远远地看起来很渺茫的小点说道:“那么他们应该偷偷地跟着来才对啊。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呢?温柴?” “怎么了?” 温柴视线停在木块上,连移都没移开就回答了。我本来打算再说一次之时,眼睛却被温柴的手艺给迷惑住了。嘻啊!真有两下子。 怎么有法子在晃动的马车上,这样子削木块呢?虽然这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温柴,但他却轻轻松松地展现着他的手艺,他的手每动一下,蕴藏在木块里的雕刻品就一点一滴地浮现出来。但是……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呢?现在怎么看也看不出来是个什么东西。 “有人叫我的话再告诉我。” 温柴又低下了头,不再抬起来,我则是过了一段时间才想到他是在对我讲话。 “啊,你或许猜得出那些家伙为什么做这种异常的事吧?” 温柴没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把刚才拿在手上的刀子咻地一丢,插在车顶上。然后把刚才削的木块放到大衣里,突然间身体一跃而起,跳到了马车的旁边去。 “呃啊!温柴!” 从下面,也就是马车里传来了惨叫声。但是温柴只不过是抓住车顶的最前方,然后用上半身倒插的方式挂在马车旁。哎唷,还以为他掉下去了!温柴用这个极不便的姿势向马车里喊道:“喂,矮人。给我烟。” 下面马上就传来了艾赛韩德发怒的声音。 “你!你这混蛋!你应该被放在卡里斯·纽曼的铁砧和锤子间敲打个三个月又十天!我还以为你会掉下去,你差点就掉下去了呀!” “就是要这样往下掉,才知道你那个矮矮的身体在马车里滚到哪儿去了嘛。给我烟啦。” 马车突然一下子摇晃得很厉害。车顶以下同时传来了瞬间迸出的尖叫声。“呃啊!艾赛韩德!忍住啊!”“那,那个斧头!那斧头!这是马车里面!”“呃啊啊啊!德菲力神啊!”“好痛!呃,呃啊!痛死了!”马车像是要翻车一般地天摇地动之后,过了一会儿温柴便面无表情地又爬了上来。他的嘴里叼着烟斗,手里还拿着烟草。妮莉亚躺着捧腹大笑。 温柴小心地背着风,不让烟灰飞掉,擦拭着烟斗。他一把烟斗放到嘴里后,才一副突然领悟到自己少了一样什么东西的表情。我告诉他他少掉的东西是什么。 “你在想这个东西要怎么点火吧?” 温柴嘴唇上下蠕动着,再度把烟斗拿在手里。那时候妮莉亚拔出了自己的匕首丢给了温柴。温柴讶异地看着妮莉亚,妮莉亚精神抖擞地说道:“你看看那个刀柄的地方,有一个发火装置。你是个间谍,不需要我再说明什么了吧?” 啊,真是。就是啊,妮莉亚的匕首里有一个那种装置。温柴茫然地看着妮莉亚丢来的匕首一会儿,笨拙地开始使用。不久之后,看到他还在想匕首的刀把要怎么转回来的时候,烟斗的火就已经成功地点着了。他看着匕首一会儿,然后恍然大悟般地把它交给我:“帮我还给她。嗯。还有跟她说谢谢。” 这真的是……。我一副快气炸的表情,把手伸出来,但是却有一只比我更快的手,妮莉亚马上把手伸了出来。妮莉亚拿回匕首后,便用一只眼睛眨了一下,温柴则是干咳了几声,好像第一次抽烟的人一样。 温柴背靠着绑在车顶后面的行李上,开始抽起烟斗。从他嘴里吐出的烟马上就随风飘散在马车的后方了。 “那些家伙的行为,只能当做他们在示威吧。” “示威?” “没错。不可掉以轻心。他们随时会攻过来。不过哪有这种示威法呢?现在从他们那里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杀气。” “你说感受不到杀气。那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并不打算要杀我们啰?” “也不是。杀气是在当场要杀人的时候才感受得到。” “啊,这样啊?” 妮莉亚为了要听仔细些,把身体向旁边靠躺着。温柴故意装做没看见妮莉亚,继续说道:“现在那些家伙还没想要杀我们。我是说现在。但是在内心里,也有可能是想杀了我们的。但是想法是不会由气表现出来的。心里面的想法或思想等,在转变为实际的行动之前,也就是说在内面与外面相接触的时候,才会发射出气来。” 他在说什么呀?跟半兽人跑去数小麦谷粒一样莫名其妙。我一脸茫然地看着温柴,温柴用平稳的语调继续解释。他说道:“简单地说,内在的力量要向外面发泄的时候,身体周围的气就会被向外推出来,这样子想比较容易理解吧。不要再跟你闲聊了。那些朋友们还没有攻击的意思。所以只能认为他们是在示威吧。” “嗯。那么为什么要那样子示威呢?” “他们是在叫我们。” “叫我们?” “是在叫我们。要持续地让我们分心。这不过是开始罢了。” “告诉他们随他们的便吧。对不对,温柴?你有没有办法大声叫,让他们那边都听到?” “太远了。” “嗯。算了。反正今天晚上就会到达拜索斯皇城了,他们就没办法一直跟下去了吧。要在首都附近徘徊跟着我们可不是件易事。” “那就是今天下午啰。” “什么?” “不是。” 温柴熄了烟斗,烟灰全飞到了空中。他很顺手地把烟斗和烟草放到口袋里,然后再次拿起刀子和木块。我再度转头望向涅克斯一行人的方向。 真是一群不简单的家伙。 他们不知死活地拼命追逐。而且手腕也很高明,他们是怎么抓到野马的?听说到了冬天,原本在北部大陆活蹦乱跳的马都会向南方迁移。大概就是这样子才抓到那些南下的野马的吧。但是要怎么驯服它们?还有涅克斯的情况要恢复应该也需要一段时间酌,但他们却可以一直这样紧跟在我们屁股后面跑。不……应该说他是超越在我们之前的吧? “他们向前跑了呢?” 杉森让我停止了思考。在那远方的山坡上快速移动的小黑点,突然加快速度向前奔来。在那么远的距离还可以看到他们移动的样子。看来他们是以惊人的速度在前进。三个黑点就这样显眼地在前方不断移动。坐在杉森旁不知在嚷嚷什么的吉西恩,看到了这幅景像,也不禁大声感叹出来:“那就是风之子,野马啊!啊啊!但是我的御雷者,你可是比它们还有更大的屁股……喂,别闹了!你这应该被丢进熔矿炉里去的家伙!” 吉西恩美丽的赞叹却被无礼的魔法剑妨害了。此时从马车旁的窗户里突然探出了卡尔的头来。卡尔什么也看不到,但还是假装好像看得很清楚,把手放在额头上说道:“他们跑在我们前面吗,尼德法老弟?” “是的。卡尔。” “什么?嗯。要小心了。那些家伙要是拖延了我们的时间,那我们就只剩下今天下午了。也不知道他们会在前面的路上设下什么可怕的陷阱。” “卡尔,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样只用三个人来围堵奔驰的马车呢?” “我要想想看才能回答。” 卡尔只丢下这句话,又钻回马车里,我望着前方消失不见的黑点们。现在黑点们已经跑到很前面了。我眼睛眯起来一看,他们的后面扬起的尘土看起来像云层一般。我确定他们是以惊人的速度在奔驰的。 那个吓人的速度是野马的速度,还是涅克斯造成的速度? 我一时想到,如果我是涅克斯本人的话,也会对这问题感到很难回答的。不知在何时,涅克斯一行人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我们紧张了好一会儿,却什么事也没发生。但是即使没发生什么事,我们却还是感觉似乎即将碰到什么可怕的事。我们在那整个下午,为了防备涅克斯的袭击,紧张得到肩膀都僵硬掉,但是一直到天上的云散发出紫色光辉的时候,也还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所以现在肩膀痛得要命。 而且待在马车顶上绝不是个好主意。在覆盖上一整天下来从荒野吹拂过来的灰尘后,现在就算我的身体随便一动,也会抖落像云层般厚的灰尘下来。我沮丧地拍打那些灰尘。啪啪。 “咳,咳!没法子呼吸了。快停。” “停什么停呢。妮莉亚也快抖一抖吧。我说你的红发已经变成一头灰发了。” “在睡前洗一下就可以了嘛。” “那是有可能的唷。前面就是拜索斯皇城。” “到了吗?在哪里?哇!” 妮莉亚用一副在车顶也不怕掉下来的动作,蹦地跳了起来。我抖一抖肩膀,看着前方愈来愈近的拜索斯皇城。下面的杰伦特几乎用整个上半身挤到窗外,一边挥手,一边大喊着:“咦呀呀呀!拜索斯皇城!我杰伦特来了!走过了又远又长的路,历经无数冒险与灾难,我终于来了!” 拜托……,进城前千万不要做这种事情。杰伦特的另一边窗户则是蕾妮伸出了身体,可是蕾妮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一径地瞪着大眼。我俯视着蕾妮的头顶说道:“怎么样,蕾妮?” 蕾妮一下子抬头看了我,然后又再次望向拜索斯,缓缓地呼吸,慢慢说道:“太……,怎么说呢。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现在除了‘好大啊’,没有其他的想法。” 转了转头从山坡上向下俯视拜索斯皇城,对第二次观赏它的我来说,也还是觉得相当壮观的。无数山峰和闪闪发光的塔,美丽的建筑物与神殿,没有尽头排成一列的大道,好似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环绕这壮观都市的城墙高度虽很惊人,但是因为周围那些不是普通长的绵延长路,使它看起来较为低矮。 我为了要找到大暴风神殿的位置,头伸来伸去好一会儿,即使我明明知道它是在靠城墙外侧的地方。宫殿是在靠近都市中央的地方,到底在哪儿呢?我往都市中央瞄了好久,才突然惊觉我的方向全看错了。拜索斯皇城应该是在比我现在看到的还更远的地方,所以我现在看到的地方,与其说是中央的部分,不如说是城的外环吧。在夕阳余晖照耀下,铺上一层朦胧的黄金光芒的护城河,就像是叫做拜索斯皇城的美女的头发般,沿着地平线披散着它的金色发丝。真是美丽的都市啊。 “那!那个是什么?都市起火了吗?” 蕾妮惊慌地说道。我在那时才看到了拜索斯皇城点起街灯的模样。沿着大道慢慢地一闪一闪地亮起来的街灯,最后像是形成了一道星河。华丽的灯光延着大道排成整列,纵横延伸的火光燃烧着,大概令人到死也忘不了眼前的这幅景像吧。连我也激动莫名地哽咽说道:“那个……是路灯。” 通过城门的时间有些许被拖延,因为杰伦特和蕾妮是外国人。 但是杰伦特一直保持微笑,所以也就让城门警备队员放松了他那严肃的表情。蕾妮呢,则没有成功地引起城门警备队员们的关心。就算我是警备队员,也不会对这种小女孩投以什么疑心的眼神吧。再加上吉西恩对警备队员们说了几句话,他们就吓得惊慌失措。我们在有礼貌地拒绝城警备队长要引领我们入城的好意之后,才开始往市内前进。一进了城门,已经是晚餐时间,眼前映入了更为喧哗的拜索斯皇城的模样。 杰伦特不知道是不是在发神经。马车一进到城内,杰伦特便用手指着每个方向说:“呃哇!修奇!那灯柱,那个灯柱!” “是路灯!” “啊,这样啊。路灯。那路灯是每天都有巫师来点亮的吗?” “那是永远点着的。白天用盖子盖着。还有拜托你稍微小声一点……” “天啊!看看那栋建筑物的高度!二层,四层……五层耶!怎么会有五层高的建筑物呢!德菲力啊,在天底下竟有这种东西存在啊!呃啊!卡尔,卡~尔!那个是什么?那个,在山坡上的,那,那个!” 卡尔很小声地回答:“那是大暴风神殿。”但是马车里的人们可不可以放我们一马啊?在马车顶上的我、妮莉亚和温柴根本没有可以躲避市民眼光的地方。我对四周传来的眼神回以悲痛的表情。我做出了那种表情后,行人们以为我们是在运送癫症患者,才投以同情我们处境的表情。但是并不是有很多行人投射目光在我们身上。 妮莉亚茫然地坐在车顶,懒懒地看着四周。然后她突然一转头,往我这儿一看,说道:“很奇怪吧?” “嗯。” 确实有点奇怪。四周太安静了。上次来的时候,好像是因为什么双月节庆的关系,街上很热闹。但是即使是除掉了这个因素,现在这个样子也实在太安静了。走在路上的人潮和我印象中比起来,好像还不到五分之一的样子。上次来的时候,那些令人赏心悦目的小姐们都跑哪儿去了呢?而且在巷子里听得到的唱歌声和笑声怎么都消失不见了?像我们这样骚动的一行人,乘着六匹马拉的车子,应该是个值得观赏的景点啊?怎么市民们对我们似乎毫不关心? 不……,不是这样的。他们不是不关心我们,是不晓得要如何关心我们。在路上行走的人们当中,有很多人的那种眼神,不管在哪里你一看就可以认出他们。有的人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一样,失魂似地看着路灯,有的人的表情是整个人被这壮观的市容给震摄住了。再仔细一看,有些人是长途旅行跋涉之后疲惫不堪。我还看见有父母带个大包包,或行李包裹,紧抓着小孩子的手在路上行走着。那些孩子们全身上下积了一层又一层的尘土,疲累地像在梦游般地行走。 我很肯定他们不是拜索斯皇城的市民。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人呢?又为什么要来到首都呢? 我看着温柴问道:“温柴。你离开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了吗?” 温柴皱着一张脸看看四周,冷冷地回道:“不是的。” “那么拜索斯皇城是突然间变成这么冷清的吗?” “战争的关系。” 妮莉亚点点头说道:“看来战争终于开始波及到首都了。长期战争下,一直以来很安全的首都,这一次也被卷入战争暴风圈,无法幸免了。” “开始打仗了呀。” 杰伦特和蕾妮虽然在专心地观赏市内景致,我却是非常地不安。 到国境,不,到战争前线的距离还有十万八千里的首都,竟也遭受到战争的波及?所有商业行为中断,年青人都送去战场的战争景况,竟也开始吞噬着这座巨大都市的伟大景观了吗? 当夜晚时分,星星成群地在路灯上方占据了黑暗夜空时,独角兽旅馆的马夫终于用再也忍不住要尖叫的声音来欢迎我们了。 “天啊!这,这,这次是六头马车啊!” 杰伦特虽然对这奇怪的欢迎词感到有些讶异,但我们并没有多作什么说明。马夫向旅馆内高声喊叫:“老板!老板!您出来一下!保证让您吓一跳!” “什么事呀,这家伙。干嘛那样乱吼乱叫的。” 旅馆老板黎特德一边用绑在肚子前面的围裙擦手,一面走了出来。吉西恩用愉快的声音向他打招呼:“哟,好久不见啦。老板先生!” 黎特德先生弹起来似地向后退了一下,然后后脑勺便靠在建筑物的墙壁上。所以这次的谈话是从对黎特德先生的后脑勺深表哀悼之意开始的。 “您还好吗?” “我的天呀!你们回来了啊!这个又是什么?怎么有这种六头马车?你们下一次会骑独角兽还是龙来呢?真是壮观的马车呢,没有精灵马夫了吗?啊,就像年纪大的长辈们所说的,如果看过三家未婚小姐生孩子的话,天底下就没什么会让人惊讶的事了。大家快请进。我的天呀!听到你们回来,这附近就会聚集来一群喜爱打听消息的家伙!我们还在对那晚的故事津津乐道不已呢。用餐,酒,床,浴室,化妆室,你们要先用哪一种服务呢?” 吉西恩很愉悦地回答:“被问到这些问题的客人们大多是怎么回答的呢?” “一般只会回答前面两种。但是也有那种青着一张脸,用低沉的声音说指定要第五种服务的客人。哇哈哈!” 我注意到亚夫奈德铁青着一张脸,面色很差,所以我帮亚夫奈德向黎特德先生说有人是要第五种服务。亚夫奈德不好意思地说道:“不,我要的是第三种。因为坐马车的关系,我头很重。” 看亚夫奈德蹒跚的模样,艾赛韩德有些担心想去扶着他。身材又高又没有长什么肉,看起来更为高瘦的亚夫奈德在短小精壮的艾赛韩德扶助下走进旅馆的模样,让旅馆里的男仆和女仆们看了都微笑起来。 不久后,蕾妮和妮莉亚像是相信时间不会在浴室里溜走一样,双双跑进浴室就不出来了。我们小心地脱掉沾满灰尘的衣服,大略地清洗了一下脸和脚便下来大厅。 大厅很安静,卡尔担心地看了看大厅四周之后,才对着拿着酒杯走来的黎特德说道:“客人好像不多啊。” “别提了。在这种时候会外出旅行的人可以说是少之又少的。这家伙!这盘不是那边的!啊,对不起。最近我也碰到一堆烦人的事,真是的。我开旅馆维持生计到现在已超过三十年,像今年这么不景气倒是第一次碰到。” “是战争的关系吗?” “不是的,各位到底是到哪儿去旅行了呢?” 黎特德先生把酒杯一个个分给我们,再把一根柴火放进壁炉,用火钳翻了翻壁炉里面,让空气流通了起来。然后他点起了烟斗,就和我们一起坐在桌子旁边。大厅里几乎看不到其他客人们的影子,所以这个主人也就任意地放松地的姿态了。 黎特德先生吐出带些蓝色的烟雾,飘向空中,他用死气沉沉的声音说道:“从来没有这么乱过。什么嘛……,虽然发生这些事,有些人会很高兴吧。但是我说啊,现在对于认为早上起床,白天辛勤工作,晚上喝杯小酒帮助入睡是生活常态的人来说,是非常辛苦的时期。” “是战争扩大的关系吗?” 黎特德先生先摸了摸鼻梁,压低声音,用平静的态度说道:“你们在路上应该有看到那些难民吧?” 难民?啊,那些奇怪的旅行者们。那些人是难民吗?卡尔点点头说道:“是的。我们看到了一些旅途劳顿的人们。原来如此。那些人是难民啊。” “南部林地现在完全是一片焦土。这是我从去南部林地旅行回来的人口中听到的,在那里,若是坐在大马路上,不上会儿就可以看到一百名左右的难民。听说难民多到绵延不绝。” 吉西恩瞪大了眼说道:“不,有那么严重吗?” “别提了。我觉得最近这个都市的人口好像增加了两倍。我想各位是在晚上到来,所以没看到的,到了白天,你们再去城门附近的什么地方看看,会让你们难以置信的。有一堆不晓得从哪里来的人一波又一波地聚集而来。” 吉西恩磨着牙,像在呻吟般地说道:“怎么会……。不,怎么会这么突然?” “这真是……开战都那么久了。怎么会突然才产生出一堆难民呢?真是无法理解啊。” 卡尔也担心地说道。接着黎特德先生便看了看四周,缓缓地说道:“这件事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但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是什么事情?” “听说在战争前线的基果雷德不见了。” 黎特德暂时先停下了话题。他好像是要给我们充分的时间去反映我们的惊讶。不过我们并不怎么惊讶,只是默默地点点头,反而让黎特德吓了一跳。卡尔说道:“我们知道这件事情。” “什么?不,难道你们是从战争前线回来的吗?” “不是。是在旅途中偶然听到的。” “这样吗?反正现在的战争前线是停滞不前的,不是,应该说没有向后撤退,但是据说要守住现在的阵线,也是相当危急了。所以在南部林地的气氛是很凝重的。那里的人民逃走当然是有道理的。” “嗯。这样子啊。但是从有这么多难民看来,应该是前线大幅撤退导致的吧?你说阵线很危急,就表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严重到撤退的地步啰?” “是的。这么说也没错。” “那就奇怪了。若光是单纯就战争情况恶化的理由来看,人民也没有理由要那样子逃难啊。……因为就算是快要完全战败,反正人民也是不需打仗的。难道是有关于杰彭人会格杀勿论的传言流散开来了吗?” 黎特德点点头说道:“不是,不是。若单只是战线败退,那倒还好。听说有一些奇怪的传闻。不是格杀勿论的问题。那些家伙会那么绅士吗?各位别吓到了。” 温柴眨了眨眼睛看着黎特德。但是黎特德先生因为过度兴奋,没有发现到他的目光。他用低沉却有力的声音说道:“杰彭人们……招来了恶魔!” “恶魔?” 温柴眨了眨眼睛。我们一脸不解地看着黎特德先生,不晓得他在说什么,而他的声音又降得更低了。他用可怕的声调,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没错,是可怕的恶魔。深红色的身躯,有一条铁链般的尾巴,全身像虫一样会蜷缩在一起的恶魔。这只恶魔在没有云和星星的漆黑夜半,偷偷地飞到了拜索斯军队的阵营。没错。有一些眼力好的士兵当然目击到它了。然后那只恶魔便明目张胆地居住在拜索斯军营,还听说它留下了自己的暗号。到了隔天早上,太阳突然变成一道火光,那些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士兵们便都瘫了下来,倒地不起。听说连从军的祭司也得了这种病倒下。这到底是什么怪异的事啊?” 黎特德先生用‘这一次你们才会吓到吧!’的表情环视着我们大家的脸,但最可惜的是,我们这次还是没有被吓到,只是叹了一口长长的气罢了(温柴则是苦笑了一下)。大概他说的那些眼力好的士兵大部分是站哨兵,很容易因不明原因打盹的士兵,或是梦游症很厉害的士兵,又或者是很会打哈欠的士兵吧。真是的。看来那些杰彭混蛋把疾病武器,也就是那种夺取神之权能所制造出的人类武器拿到实际战场上运用了吧。吉西恩悲痛地说道:“苏凯伦·泰利吉大人是什么时候说过这件事的……。看来还没找出对策来。真是的!在贵族院里又绿又美的松树啊。闭嘴!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真是的。建议文件要是送进了贵族院,在那些文件在长霉之前是不会有任何裁决出来的。那些人简直像一群没有感觉,慢慢地老化的家伙。” 卡尔吁了一口气说道:“这个听起来也不像是实际上会发生的事情。既然他们被称作内阁,应该会想出对策来。” 黎特德慌张地看看这个人,看看那个人,然后说道:“那个,你们现在在说什么啊?” “啊,没什么。对了。那个恶魔的故事,大多数的市民都知道了吗?” “什么?啊,只要是市民都有耳朵的吧。那是从在诊疗所出入的妇人们,以及皇宫内侍的嘴里慢慢地流传出来的故事。也有从难民的嘴里听到的。事实上还有这种传言,不是吗?拜索斯皇城市民里,有的人猜得出来国王的内衣穿了几天。” 吉西恩一脸讶异地往下看着自己的裤子,所以我是努力地忍住不发出笑声来的。咕噜咕噜喝酒的杰伦特随口说道:“这样下去会民心涣散的。” 卡尔点了点头。 “没错。黎特德先生?” “啊,是啊。真不是普通的乱。盗贼公会里发生了叛变事件,小偷们的尸体一具具悬挂在绞刑台上,战争前线的基果雷德逃走了,杰彭人们招来了恶魔,再加上难民一批批蜂涌而来,还有……比这些事情更可怕的事情呢。” 黎特德努力地作出相当悲壮的表情之后,再用跟他的脸相应的语调说道(当然我们是一脸犹疑地听着)。 “是神龙王复活了!” “噗啊!” 艾赛韩德的反应终于满足了黎特德。因为黎特德虽然还在说东说西,脸上却露出相当恶劣却又沉醉其中的表情。艾赛韩德刚才喝的啤酒沾湿了胡子,嘴巴大开说道:“喂!这是怎么回事?” “是真的。谁都在谈论这件事情。沉睡在褐色山脉的神龙王苏醒了。神龙王没多久便会醒来,将路坦尼欧大王的国家撕成碎片。” 褐色山脉的……神龙王?啊,是克拉德美索吧。所谓流言真是让人束手无策。看到我们又再度叹了一口气的黎特德满脸讶异。然后他转为愤怒说道:“喂,你们以为我是捏造虚有故事的人吗?” “不是的。不是的。但是我们无法相信啊。” “可是这是真的,各位等一下抽个空到市区去晃一晃,你们就会知道我现在说的话还太过冷静了呢。虽然听起来像是疯子所说的流言,但是有人说,神龙王要带九百九十九只龙一起把拜索斯整个给翻过来的日子已经不远了。你们在哪里听说了这件事吗?” 卡尔突然眨了眨眼睛。他尖锐地看着吉西恩,露出好似要问什么话的眼神,吉西恩也尖锐地看着自己身体的上上下下,担心地回答道:“我脸上沾到什么了吗?” 卡尔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吁了一口气。呃呃。真是个无聊的王子。卡尔摇了摇头说道:“有人在散布流言。” “什么?散布流言……。不,怎么会,这群混蛋!” 吉西恩砰地一声拍了桌子,让黎特德吓了一跳。温柴拿出烟斗,默默地点着头说道:“那些家伙们看来相当忙碌地在过日子呢。” 我注意到温柴说的‘那些家伙’这一点。我虽然仔细地观察了他的脸孔,但是他的脸上并没有浮现出让人能猜到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的表情。杉森慌张地轮流看着这三个人,所以我替他们做了说明:“这种荒唐的流言会传开的原因,是杰彭间谍到处在散布不实传言。他们要使民心崩溃。” “唔啊!原来是这样啊,修奇!” 反应虽有点奇怪,不过杰伦特还是做出了这种反应。杉森则是不说一句话,只是啪地一声把手拍在额头上。会很痛的耶。黎特德先生惊讶地看着我,然后再看看卡尔。他说道:“什么?间、间谍?” “是的。杰彭的间谍们正在拜索斯皇城活动。事实上,间谍们出现在敌国首都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而且那些流言好像有那么一点根据呢。真是的。” 我停止说话。刚才提到那些士兵站哨,其实并没有一边打盹,或梦游或打哈欠,而是因为他们是杰彭间谍伪装成的士兵。真是‘真是的!’。 吉西恩激动地突然站起来说道:“不管怎么样绝对不行。我现在马上就要去宫里。” “啊,是的。您要在那儿过夜吗?” “不是。去谈一谈事情再回来跟各位报告。嗯,卡尔,你要不要和我一道去?” “什么?嗯。这么看来,我应该去对伊斯公国使节之事谢罪才对。我知道了。一起去吧。其他人打算怎么样?” 虽然其他的人都说想要摊开四肢好好休息,但是杰伦特是用一脸恳求的表情望着卡尔,所以最后他也跟着一起离开了旅馆。这一切事情都在一眨眼之间就完成了,黎特德则是手上拿着早已熄掉的烟斗,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们。 温柴再次点起烟斗,把烟草丢给艾赛韩德,说道:“晚上吃什么?” 一直到我们吃完晚餐,旅馆里都没有进来任何一位客人。看来首都的情况真的不太好,只看到几个衣衫褴褛,一毛钱也没有的难民偶尔探个头进来。黎特德让我们看到他虽然不是坏人,但更不是个圣人。他皱着眉头赶走那些难民,有时有钱付旅馆费的他会招待,但是决不可能是免费供人住宿。杉森看在眼里,起了性子说道:“喂,真是的!看了都烦!” 然后杉森马上把手伸进口袋,拿了一颗小宝石给黎特德。黎特德讶异地看着杉森,后者耸了耸肩膀说道:“这个足以付你们今天一整晚吧?向有钱的人收钱,没钱的人就算了吧。应该不会有损失的吧?” 损失?那颗宝石足以租下这栋旅馆一个月呢。黎特德张开大口向杉森鞠躬,杉森一脸的不好意思。我微笑道:“不可惜吗?” “一点也不可惜。” 这就是杉森·费西佛。哈哈哈! 艾赛韩德为了那位早早就在床上头晕目眩的亚夫奈德,便放了一堆食物在盘子里,然后再拿起一瓶酒直奔二楼。好不容易洗完澡的蕾妮无声无息地进了自己的房间,妮莉亚则是拿着酒杯,把脚搁在桌子上,和我们一个调调。我和杉森、妮莉亚还有温柴独占了独角兽旅馆的宽广大厅,坐着聊天。妮莉亚从嘴边放下了酒杯说道:“卡……,杉森,那是真的吗?” 我忙着看从妮莉亚没擦干的头发上流下的水珠一滴滴掉到酒杯里,而没有回答她。妮莉亚只用椅子两只后脚作平衡,坐着摸自己发红的耳垂,然后看着杉森,杉森也不管她,只是喝着酒。妮莉亚微微一笑,又对杉森说道:“首都已经乱成一团了吗?” “听说是。” “其他的不知道,只有基果雷德从战场上撤退的这件事还有其可信度。” 然后杉森张开了手掌,严肃地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怎么想都想不通托尔曼·哈修泰尔为什么要放了基果雷德。温柴虽然说托尔曼想当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但这可以相信吗?” “要不要去找候爵问问看?” “要是问得出来就好了。” 温柴对妮莉亚和杉森的对话似乎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是一手拿着从早上就在把玩的木块,用刀子开始刻。他的刀子每发出银色光芒,就会听到嘎喳嘎喳的声音,木屑便掉到桌子上。杉森一边看着他工作,一边问道:“喂。我有点意见。虽然有那种可能性,但是不是还有很多疑点呢?” “所以你要我怎么样?” 温柴头也不抬地缓缓回答。杉森有些慌忙地说道:“不是要怎么样啦。只是希望跟你一起讨论嘛。” “我没兴趣,别找我。” “你怎么这么冷冰冰的。喂,你那个到底是什么?” 温柴没有回答,杉森只好耸耸肩膀。此时我看到妮莉亚一脸忧心地看着天花板。她边看边说: “修奇。” “是。” “这件事结束后会变成什么样?” “什么?” “我是说啊。如果我们把事情都给圆满解决了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们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未来?我和名叫未来的那位朋友的关系很疏远哦。” “那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举起了酒杯,一边喝着酒一边听着周围人们的呼吸声,壁炉里柴火爆裂的声音,还有温柴手里嘎喳嘎喳的声音。 “我想想。去褐色山脉。见克拉德美索,完成它和蕾妮的誓约,然后回到家乡。有了神龙王给的宝石,可以拿给阿姆塔特做赎身用……然后找回那些被当做人质的人们。” “然后大家就幸福快乐地过日子了吗?” 这个问题好像要喝一口酒之后才可以回答。所以我喝了一大口酒才回答:“要那样子是很难的。因为我们卷入的事件太大了,要用以前生活的方式过明天的日子是很难的。反正从在床上睁眼起,到回到床上闭上眼睛为止,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不会觉得奇怪的了,不是吗?” “是吗?” “是啊……。首先是杰彭的事情。我是说这场战争。虽然我不是全盘了解,但是因为至少知道它其中的一部分,所以会继续想到关于这场战争的事。我会烦恼拜索斯可否继续维持和平。以现在来说,拜索斯还是相当危险的啊。” “还有吗?” “涅克斯的事情。涅克斯在蕾妮成为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之后,会真的放弃一切吗?那个人的心里只剩下对拜索斯的恨……那个人,以他的全体人格为重心,所剩下的就是恨了。嗯……,好像是这样。爱或恨两者都是可以彼此引发出来的反应。然后透过这种反应才可以找回自己。” “你在说什么?” “是亨德列克说的。所谓‘我’并不是个单数。对所有人没有了任何感情,任何关系的人,和死人是一样的。那种感情和关系是以记忆这个名字储存在爱人的心里的,不是吗?不过,好像也可以把它叫做个性。” 妮莉亚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点点头说道:“好像懂了。嗯。然后呢?” “不过涅克斯失去了那个东西。嗯……我想起了永恒森林。传说进入永恒森林的话,自己会消失不见。但是没有进入森林的那些人,也丧失了记忆吧?我要说说关于那些人的记忆。在永恒森林里,‘自我’会消失的。从这里就可以了解:我们身体里面的那个我,和在其他人心里的那个我全部合起来,才是我们自身,不是吗?象亨德列克说的一样。” “那么这和涅克斯有什么关系?” “啊……,也就是说我们活着这件事,是和其他的人脉胳相连,息息相关的。如果要说具代表性的关系的话,那就是爱与恨。可是爱与恨这两者中间,更快速,更容易建立的关系是恨。爱对只有个人主义的人而言是很难建立的,但是恨呢?很容易的。” “所以呢?” “涅克斯为了找回自我,产生恨意是更容易的方式。” “因为所有人都恨他,所以反过来恨所有人,涅克斯想找回的是这种自我吗?” “这都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而已。” 妮莉亚静静地看着酒杯。她突然嘻嘻笑了一下,把手指放到啤酒泡泡里稍微搅拌一下,再把沾到手指上的泡泡放到嘴巴里舔。抽出了手指后,她像是在喃喃自语地说道:“我们能做些什么呢?” “什么?” “对于世界加诸在人生中的阻碍,我们可以做些什么吗?” “一笑置之啰。” “什么?” “我说笑一笑就算了。” “……这样啊。” 杉森大口大口地喝着啤酒,开始用鼻音哼起歌来。温柴还在削木块,我则在看着蜡烛上的火苗。嘎吱(开门声)。门一打开,进来了一张陌生的脸孔。 “什么嘛!原来今天做不了什么生意啊。” 走进来的男子穿着一件像大袋子的外套,戴着垂到耳朵的帽子,衣衫褴褛,肩膀上却背着一个超级大的木箱子。他在入口的地方抖动身体,灰尘啪啪地扬起。是旅馆客人吗?旅馆主人黎特德走向那名男子说道:“欢迎光临!” “给我一个房间。多少钱?” “你一个人吗?那么单人房加上供餐,一天一赛尔。” 男子拿起超大尺寸的外套,开始在口袋里翻找。抓了一把铜钱出来的男子把帽子脱下夹在腋下,开始数钱。他一脱下帽子,便露出了几乎秃到头顶的前额。所以他才要戴帽子吧。数着铜钱的男子一脸慌张的同时,黎特德脸上也浮起了笑容。其实他有钱没钱根本都没关系嘛。杉森已经把今天晚上的旅馆全包下,免费开放了。所以黎特德才会那样笑的吧。 无所事事的我茫然地看着那名男子。但是那名男子好像发现我的目光了。他看了我一下,突然对着黎特德竖起一根手指头。 “请稍等一下。” 然后男子也没等黎特德的回答,马上往我们桌子方向走来。我们讶异地看着他的时候,男子把背上的黑色木箱子砰一声重重放到地上。然后两手像在变魔术一样地打开,说道:“想想看!” “什么?想什么?” 杉森糊里糊涂地应答,然后那名男子马上接着说道:“可以预见未来是多么可怕的命运啊!但是我,塔罗大师安帕灵以服务万人的精神,知道如何将肩膀上背负着的宿命之重轻轻放下的方法。(偷瞄了一下妮莉亚)美丽的小姐在烦恼今年春天可否遇见良人吧。还有(对杉森眨了眨眼)勇猛的战士在猜想何时才能威名远播吧。但是覆盖了未来的帐幕,如同早晨的浓雾,又重又厚,所有一切都渺茫而无法看见。但是不用担心!各位在今晚遇见了一生难得的机会,各位虽然并没有在等待着任何人,但是在这里,安帕灵来寻找各位了!” 黎特德开始抓头皮,杉森却很有兴趣地说道:“是算命的吗?” “胡说!不要把我这带有可预见未来的高尚身躯之使命者和算命的人相提并论。说起我安帕灵,就是优比涅和贺加涅斯的女儿——时间的仇家。使各位脱离会影响未来的人生阻碍的代价,只要二十分赛尔,你们相信吗?” 这次换我笑着说道:“那就算算看吧。看看我们会不会让安帕灵先生算命,还是不会?” “你出二十分赛尔,我就算啊。” 高招哦?我一边笑一边从口袋里拿出十分赛尔的铜钱两枚放到桌子上。然后安帕灵先生就拉了把椅子过来,抓起桌子上的铜钱,使它弹起来。但是在铜钱掉下来之前,安帕灵先生就用很快速的手势,突然将两手一摊。咦,铜钱跑哪儿去了?杉森用一副似乎要喊出‘哇!’的表情看着安帕灵。我眨了眨眼说道:“现在请您算看看吧。” “什么意思啊?” “咦?我是指‘我们会不会让您帮我们算命’啊。” “当然会啰。不是已经给我钱在算了吗?哈哈哈!” 我拍了一下额头。天啊。安帕灵先生笑笑地说道:“来吧,总而言之,我是不会做出那种侵吞一点小钱的卑劣行为的。等我一下吧。” 第二章 安帕灵先生伸手到怀里,拿出了画有花花绿绿图案的一叠纸牌。 他立刻以令人眼花缭乱的手势开始洗牌。就连黎特德先生也露出兴趣浓厚的表情,坐到我们这一桌来。安帕灵先生仔细把纸牌洗好之后,叠成一叠,牌面朝下放在桌上。 “您是用纸牌占卜吗?我是头一次看人用纸牌占卜。” “是吗?请用左手切牌。” “切牌?” 妮莉亚说道:“意思就是拿起一小叠,放到旁边去。” 我按照他说的做了。安帕灵先生随即把原本那一叠放到我放在旁边的另一叠上面,然后开始喃喃自语说了一些话。他念了一些我们听不懂的话之后,拿起纸牌,开始一张一张地牌面朝下发牌。首先他是把三张排成一列,再来是两张。然后是放了四张,再来是两张,总共放了十一张。他每放下一张,就喃喃自语着听不懂的话,用认真专注的动作放下纸牌。最后把另一张放在比较远的地方,分开放着。 “好。这是很严肃的。这关系到一个少年的未来,所以请大家保持安静。你叫什么名字呢?” “修奇。修奇·尼德法。” “很好,修奇。前面这三张会显示你的过去。你翻开来看看。啊,等等,翻牌的方向也是很重要的。你要往左右翻,还是往上下翻,都要考虑清楚再翻。当然,你只能用左手翻牌。” 我用左手把放在我面前的三张牌给翻了过来。一次是往左右翻,其地两次则是往上下翻,结果桌上分别出现的是:长得很滑稽的小丑、奔驰在荒野之中的战车、孔武有力的大力士的图案。最后的大力士图案是颠倒过来的。 安帕灵先生露出有趣的表情,看着纸牌。 “小丑、战车和力量……。力量呈相反方向,而且是第三张?哎呀!你是不是女朋友很多?” “咦?” “哇哈哈哈!” 我面带着糊里糊涂的表情,看了一眼正在疯狂笑着的杉森。他一面敲着桌子,一面说道:“哇哈哈!您真有本事,说得很准!” 妮莉亚也在捧腹大笑着,安帕灵先生则是露出微笑,说道:“在你这个年纪是没关系的。因为你的个性容易被诱惑,所以才会有很多女朋友,会比较烦恼,不过你的命中注定只有一个女人缠着你,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因为有这么多的女朋友都没有用。但还是要小心一点比较好。虽然你的个性是对每件事都很积极,可是只有一点,就是你很容易对女性屈服。你一定要意志力坚强,不要被迷住了!” 砰!杉森笑到后来就从椅子上摔下去了。杉森蹒跚地站起来,但还是一直在笑,简直笑到快发疯的状态,好不容易才勉强站了起来。 “咳嘻,呵嘻嘻嘻!” 妮莉亚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我看到她笑成那副模样,用不高兴的语气说道:“我还没有对女人屈服过。那么下面两张是什么?” “这个吗?这会显示出你的现在。你也是必须很专注地翻牌。” 我的现在?我来看看。我这一次是两张都往左右翻开。杉森和妮莉亚已经不再笑了,在他们的注视之下,出现的是一个新月的图案,不过地面是在上头,所以由此可知是颠倒过来了。还有另一张也是颠倒的,是一个男子的图案,那个男子穿着像礼服之类的衣服。安帕灵先生的眼睛闪烁着光芒,说道:“哎呀,现在你的旅行目的几乎已经快达成了!可是却出现了颠倒的高阶祭司?可以达成你旅行目的的最重要人物现在却不在你身边。” “最重要的人物不在我身边?” “是的。而且又加上第二点……。如果找不到那个人,那么几乎快成功的旅行说不定会因此而失败。那个人握有你旅行的钥匙啊。” 哎呀,我的心里头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我想想看。如今已经回到拜索斯皇城了,只要安全抵达褐色山脉,我的旅行就差不多结束了。要给阿姆塔特的宝石早已经准备妥当……,嗯,没有任何事需要担心了。可是他却说最重要的人物不在我身边?最重要的人……是蕾妮吧。可是蕾妮现在好好地睡在二楼。妮莉亚疑惑地歪着头,杉森则是表情困惑地说道:“安帕灵先生。我朋友的旅行目的算起来是和我的旅行目的一样。嗯,我们是同行的伙伴。可是我们现在已经和重要的人在一起了啊?” “哈哈哈!大部分的沉痛失败,都会找上那些自认为已经准备得完全没有瑕疵的人。明明你们现在还没有遇到最重要的人,啊,有可能你们已经见过了,却不知情而放他走,没有注意到他。不管怎么样,你们应该要尽快找到这个人。以现在而言,成功的可能性愈高,失败的可能性也愈大。也就是说,其他的所有条件都已经备齐了,就只有这个人,你们还没有备好。” “真伤脑筋……。那么,可以知道这个人是什么人吗?” 安帕灵先生一听到我的问题,指着第三列的纸牌。 “我们来看你的未来吧。” 我翻开了第三列的四张纸牌。出现的是怎么看都像是国王的男子、颠倒过来的两个恋人的图案、看起来像是车轮的某种轮子图案,以及一个长得很丑的恶魔图案。安帕灵先生歪着头看了看纸牌,妮莉亚随即开玩笑地笑着说:“未来会怎么样呢?修奇会不会变成我的儿子呢?” “啊!妮莉亚,拜托!” “又不会怎么样。反正也没办法看出不会有这种好运,不是吗?” 温柴看到我们互相争吵的模样,叹了一口气,又开始削起木块。 他的表情仿佛是就算世上所有人都在占卜,他还是要自己一个人削他的木头。安帕灵先生摸了摸下巴,说道:“首先,你会见到那位重要人物的可能性很高。放心吧。” “是吗?太好了。” “可是啊……。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你的选择会变得很重要。” “选择?” “是的。他现在正要来找你。你们一定会见面的。可是要看你的选择如何,才会受到他的帮助,否则他反而会妨碍到你。你的强大行动力以及困扰你的运势可以说是不相上下。目前优比涅与贺加涅斯已经对现在的你松手了。” “咦?你的意思是,我被优比涅与贺加涅斯丢弃了吗?” “不是,不是的。小伙子。普通人并不能都得到优比涅与贺加涅斯的帮忙。他们两者会直接介入的,是类似像那种非常重要的英雄所发生的事件,哈哈哈,你这个小伙子。你怎么会认为优比涅与贺加涅斯会随便介入人类的事情呢?” “啊……。是这种意思吗?” 安帕灵先生正眼直视着我,点了点头。 “是啊。你现在是站在非常重要的抉择叉路上。虽然那个帮助你的贵人现在还没准备好,可是在未来,他会待在你的身旁的。到时候所有一切就会准备就绪。而且到那时候,优比涅与贺加涅斯也会对你放手。你必须完全用自己的力量和智慧,来做好那个重要的选择。” 因为安帕灵的认真口吻,使得在座的人都变得鸦雀无声,简直静到连烛油滴下来的声音也听得到。这时候,安帕灵先生哈哈大笑着说:“哈哈哈,你不用担心!你命中注定的那个女子,她的运很好。托她的福,你应该会很好运的。” 我应该要笑吗?杰米妮。有人说你的运势很好。哈哈哈。啊!我竟然也不知不觉认为杰米妮会是我命中注定的女人! 杉森大笑着,不断拍着我的肩膀,说道:“小子!阿哈哈哈!你一定很高兴吧?托杰米妮的福,你的运气就变好了!” 我并不想把杉森那只拍着我肩膀的手甩开,我只想把它紧咬十分钟就好。我会满怀着对杉森的友情,把他的手骨咬碎。呃呃呃! 妮莉亚开心地笑着说道:“那么剩下的两张是什么呢?还有那边那一张呢?” “啊,你是指这个吗?请等一下。好,修奇?剩下的两张也请打开吧。可是,这一次不是两张都翻开来,只能选一张翻开来。知道了吗?” “只能选一张吗?哪一张好呢?” “就是要你从中选择啊。必须从两张里面选出一张之后再翻开来。当然,方向也要决定好之后再翻。” 呵,这可真伤脑筋耶。我要不要闭上眼睛仔细思考看看呢?唉,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是纸牌占卜而已嘛。我翻开了右边那一张。桌上出现的纸牌是一头撂倒高塔的龙的图案。被龙攻击的高塔有一半都塌了。哎呀,竟然是崩塌的高塔。我瞄了一眼纸牌之后,看着安帕灵先生。他微笑着说道:“是高塔!哈哈。” “您怎么了?” “恭喜你。这表示我给你的建议会是很正确的。” “是吗?” “没错。从现在开始,我给你建议。因为你被两个人左右了你所有的事,所以,第一,有一个女子已经得到了你的爱。这是既定的事实了。那个女子把你抓得紧紧的,所以你别想挣脱了,乖乖地接受吧。(我像是要把地面弄塌下去似地叹了一大口气)第二,你现在这次冒险是一个会帮助你的贵人……,某个钥匙保管者在负责任。要找到他并没有问题,可是到时候你必须好好考虑。第三,我的建议是对你有益处的。因为这张牌正显示出我的预言有多少价值。” “啊,谢谢您。可是……为什么要我从两张里面选择一张呢?” “这个嘛?另一张是只有给特别的人才可以翻开来看的牌。可是你并不需要。” “是吗?可是我很好奇耶。” “哈哈。有些事物是可以知道的,但有些事物是不可以知道的啊。对你而言,你是不能看这张牌的。” “那么,那边那张分开来放着的牌是什么呢?” 我指着放在稍远位置的那张牌。安帕灵先生嘻嘻笑着把纸牌收起来。 “那也是秘密。当然你是不可以知道的。” “真是的……” 此时,妮莉亚走到前面来。她拿出两个铜板放着,眨了一下眼睛,说道:“也请帮我占卜吧。” 安帕灵先生嘻嘻笑着,只拿起其中一个铜板,并且说道:“我很乐意帮你占卜。这一个铜板拿走吧。美女一向都是我的弱点啊。” 妮莉亚欢呼着拿走了一个铜板,杉森则是露出心里不舒服的表情,结果被妮莉亚拧了一下。安帕灵先生和刚才的顺序一样,把十一张牌排好之后,也放了一张在稍远的位置。 妮莉亚表情兴致勃勃地说道:“啊,我的心跳扑通扑通的,好紧张。那个,第一个要看的是我的过去吗?” “哈哈,请翻开纸牌吧。” 妮莉亚翻开的纸牌是颠倒过来的力量、车轮、上下颠倒的高塔。 安帕灵先生笑着说道:“你好像对你以前做的职业没有什么兴趣哦?” “咦?” “小姐你以前做的事,是连你也不是很喜欢做的事。换别种职业会比较好。而且那既不合你的性向,也不合你的个性,不过最重要的大问题是……” “大问题?” 妮莉亚非常紧张地问道。随即,安帕灵先生也以认真的口吻说道:“你的本领不够好。” 这一次是我和杉森在捧腹大笑。 “咯咯咯咯!” 妮莉亚张大嘴巴一直看着安帕灵先生,我看到她那副脸孔之后,真快笑疯了。 “呜嘿嘿嘿嘿!大叔你说得很准哦!” “什么啊!喂!修奇!” “哦,拜!拜托……呵哈哈!不,不要再拧我了。呵咯咯咯!” “这……哼!再怎么说,我在此地也是非常有名的呀!” 尽管妮莉亚尖锐地抗议,安帕灵先生还是自顾自地说道:“可能只有小姐你自己这样想吧。哈哈哈。” “是大叔你算得不准。好了,第二个是看现在,是吧?” 妮莉亚用生气的动作很快地翻了第二列的纸牌。出现的是反过来的小丑以及星星图案的纸牌。星星……,路坦尼欧大王的八星? 安帕灵先生说的却和我胡思乱想的毫无关联,他说道:“哼嗯,你对于帮助你的人会很珍惜,很不错的待人方法。你应该要继续保有这种态度。” “咦?啊,是……什么?” 妮莉亚像是很惊慌似地做出了很奇怪的回答。安帕灵先生嘻嘻笑着说:“可能是因为和这个少年一起旅行才会这样。你现在继续保持这样,就会有令你满意的结果。可是小姐你的旅行还没有结束。但是会有一些好人在你的身旁周围。” “好人……。是吗?” “是的。哈哈。” 妮莉亚露出仔细思索的表情。然后她突然笑了出来,并且指着第三列。 “这代表的是我的未来吗?” 安帕灵先生带着微笑的神情,点了点头。妮莉亚紧握一下手指头之后又摊开,小心翼翼地把纸牌翻开来。她好像非常聚精会神,所以就连头发垂到鼻子在搔痒了,她还是一副毫无感觉的模样。出现的是颠倒过来的高阶祭司、颠倒着的恶魔、穿着一件看起来像苦行僧旧衣服的祭司、以及一对恋人的图案。安帕灵先生拍了一下手掌。 “真厉害!” “咦?什么?是好的预兆吗?” 尽管妮莉亚焦急地问他,安帕灵先生还是一面点头一面继续看纸牌。就在妮莉亚按捺不住地想说话的时候,安帕灵先生说道:“抓住那个男人!” “什么?” “你要好好抓住那个男子。没有必要在心里头产生矛盾。那个男人是你天生注定的缘份。你不需要再烦恼一些没用的东西。而且没有必要和你自己相比较。终究那个男人一定会是小姐你的。那个男人应该是比这个小伙子还要更加吸引你吧?” “什么……,您到底是在说什么呢?” “不知道吗?真是令人头痛。你好像还不知道的样子。没关系。嗯,未来原本就是这样。我的意思是,一天早晨醒来睁开眼睛,在你枕边,你会看到一个在过去你一定连想都想不到的男人,然后你会对他说:‘赶快起床吧,老公!’。不管怎么样,你有一个确定的男人会出现。而且你绝对不可以放弃这个男人。你绝对不必拿自己和那个男人比较,认为你配不上他,或者认为‘他不可能会爱上像我这种女人的……’。这是很笨的想法。” 妮莉亚听完安帕灵先生的这番话之后,整个脸都涨红了。妮莉亚轻轻地点头,就在这时候!哦,真是的。杉森开口说道:“先生,那个可怜的男人到底是谁,有办法占卜出来吗?” 看来杉森被拧的手背可能整晚都会疼痛不已,而且痛到眼泪把枕头都湿透。妮莉亚指着最后一列的那两张纸牌,说道:“我是不是也应该要选一张?” 安帕灵先生还在看着杉森手背上的严重伤口,一时还没办法回答。所以妮莉亚不等安帕灵先生应话,就选了一张纸牌,并且翻开来。出现的是脖子被吊起来的男子图案。 妮莉亚一看到这纸牌,吓得退缩了一下。被绞首的男子?我不禁联想到那些引发叛变之后,被押上绞首台的盗贼公会成员们。安帕灵先生茫然地看了一下纸牌,便烦恼地说道:“小姐你的牌很特别。照理说这张纸牌是很少用到的。” “咦?” 安帕灵先生不说二话地把分开放着的那张纸牌拿近身边。他先是抚摸了一下纸牌背面,然后说道:“这纸牌事实上是我的纸牌。如果是蹩脚的占卜家,可能会装成一副精通命运的样子,可是事实上看人的命运并不是种单方面的关系。应该是预言者和其对象之间的问题。‘我’并不是单数,不是吗?” 咦?这不是亨德列克说过的话吗?我惊讶之余正要说话的时候,安帕灵先生安静地翻开那张所谓的“他自己的纸牌”。出现的是一个看起来应该是女王的女子图案,但却是颠倒过来的。 安帕灵先生的眉毛跳动了一下。妮莉亚看到反过来的女王图案之后,稍微笑着说道:“哇,是女王耶……?” 可是尽管妮莉亚用开心的声音说了,安帕灵先生的脸色还是变得暗沉。安帕灵先生双手握着,开始折他的手指头。然后,他深吸了一大口气,说道:“请翻开最后一张牌吧。” “咦?” 安帕灵先生指着第四列还没有翻开的那张牌。妮莉亚用惊慌的眼神看了看那张牌,一点儿也不想伸出手的样子,她对安帕灵先生说道:“为什么呢?你刚才不是叫修奇从两张之中选出一张而已吗?” “你的命运怎么可能和别人一样!赶快翻开来!” 安帕灵先生的声音虽然不是很大声,可是却存有一股强硬的力量。妮莉亚用不高兴的眼神,看了安帕灵先生一眼,小心地伸出手来。她的手就好像是要去碰一条蛇或者虫子尸体之类的东西,慢吞吞地接近那张牌。就在这时候,“你不要碰那张牌。” 妮莉亚的手一下子缩了回来。而且在座的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一个方向去。在那里,可以看到温柴还是在削着木块。我比较惊讶的不是温柴说的内容,而是对于他跟妮莉亚说话的这件事实感到惊讶不已。此时,温柴的嘴唇又开始动了。 “最后一张隐藏的纸牌是天机。你不要碰那张牌。” 第二次了!温柴竟然对妮莉亚讲了二次话!当然他还是把视线固定在木块上,态度像是没有在对任何人说话的样子,但是这话分明是对妮莉亚说的。妮莉亚仿佛像是碰到很烫的东西,双手握在胸前,看了一眼那张牌面朝下的纸牌,又看了一眼温柴。她正要开口的时候,令我惊讶的是,她的声音竟然像呼吸声一样轻。她说道:“温柴……,那张牌是不能碰的牌吗?” 温柴静静地把木块放在桌上,还把手上的小刀刺到桌上。发出了“啪!”的一声,黎特德先生随即皱起眉头,但是温柴不管这个,只是抬头望着安帕灵先生。他静静地开口说话的时候,我又再吓了一跳。 “Sfrumn forghseer。Ne brai can-fabul ren jian pnahe?” 在座每个人的目光这一次全都很快地转向安帕灵先生。而且安帕灵先生吓得脸色发青地开口时候,我这时已经惊讶不起来了。套句黎特德先生说过的话:看过三户人家的未婚姑娘生小孩,那其他事就没什么好惊讶的了。 “Ren……Savnak Aim choudar sfrumn forghseer。Pnahe un kmaru。” 安帕灵先生用我们听得懂的话回答:“对不起。那么,祝各位有个美好的夜晚。” 安帕灵先生立刻动作迅速地站起来。我们惊讶地看着他,不过他急忙站起来之后就又再背起木箱子。正当他要收拾桌上的纸牌时,“请不要碰纸牌!” 安帕灵先生的手被别人的手从半空中抓住。而抓住安帕灵先生的手的人正是妮莉亚。她紧抓住他的手腕,盯着温柴看。可是她的嘴唇却正在笑着。 “喂,我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而且,我都已经付钱了,先生您应该要占卜到底吧。不是吗?” 妮莉亚很和善地对安帕灵先生眨了眨一边眼睛。可是安帕灵先生面带为难的表情,说道:“小姐,刚才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我的意思是,这牌和刚才那个少年一样,是不需要看的牌。” “我不管这么多。不过你应该说了理由之后再走吧。” “理由?没有什么理由。这牌并没有任何用处!” 妮莉亚像是小猫似地把眼睛眯成一直线,直盯着安帕灵先生瞧,而安帕灵先生看到妮莉亚的那种眼神之后,愣怔了一下。不过,就在他要强行拿走那张牌之前,妮莉亚的手就已经先移动了。妮莉亚用另一只手很快地翻开最后那一张纸牌。 “咦?这是什么图案?” 呈现在桌上的是个魔法师。 这是任谁看了都会认为是魔法师的男子图案。男子用令人生畏的目光,眼睛稍微倾斜地看着,而且紧抓着手中的木杖,简直快要将它折断似的。妮莉亚面带感兴趣的表情,说道:“是魔法师耶!哇!真的好像里奇蒙哦。这代表什么意思……?” 妮莉亚并没有把话说完。为什么会这样?我随着妮莉亚的目光,看到安帕灵先生那副被吓得脸色发青的脸孔。安帕灵先生结结巴巴地说:“啊,这是一张好牌。” “真的是好牌吗?” 难道是坏牌?他带着这种脸孔说话,就算是告诉别人生了儿子的消息,也可能会被听成是父亲去逝的消息吧?可是安帕灵先生一直猛点头,并且说:“嗯,很好。真的很好啊。这牌原本就是只能说到此为止的牌。” 安帕灵先生一面如此说道,一面很快地想把手扯开。妮莉亚在无意识之中松了他的手,虽然想再抓住,但是安帕灵先生用非常迅速的动作收走了纸牌。接着,他就立刻把纸牌放进口袋,转过身去。 咦?他现在就要走了吗? 可是安帕灵先生无法走很远。因为杉森不知何时已经拔出长剑,挡在他面前了。杉森嘻嘻笑着用长剑拍打左手掌,并且说道:“你干嘛这么急着走呢?你不是想要睡在这间旅馆吗?” 安帕灵先生吓得脸色发青。 “为,为什么要这样子呢?” “嗯,杉森。你怎么拔出剑来呢?” 杉森连看都不看我这边,只是把视线固定在安帕灵先生身上,并说道:“您应该解释清楚之后再走吧。” “那,那张牌原本就不能再解释什么了!” 杉森优雅地摇了摇头。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也做得出这种优雅的动作呢! “不是不是。我对你这种三脚猫功夫的纸牌占卜毫无兴趣。只是我的耳朵确实很清楚听到了。你竟然是个会说杰彭语的算命仙……这当然是很可疑的事喽。做一个算命的,这个职业还不错。既可以随心所欲地到处行动,无论到什么地方,即使露脸也不会被怀疑,这种职业当然很不错。而且可以趁着占卜的时候悄悄地散一些谣言,所以这种职业真的不错。这虽然是我的想法,不过我觉得最近这座都市常会吹起在沙漠里才会吹的风。而且谣言也未免太多了。 您觉得如何呢?会预知未来的塔罗梅休·安帕灵先生。” 我也猛然踢开椅子,拔出了巨剑。妮莉亚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把匕首,挡在黎特德先生的面前。 “老板大叔。你一定要在我后面躲好!” 黎特德先生果然很老练,不愧为旅馆老板,他以迅速的动作躲在妮莉亚的身后。安帕灵则是被吓得脸色发青,他看了我们每个人,手慢慢地举了起来。 “等一下,各位……” “不要乱动!否则我说不定会一剑砍下去!” 安帕灵先生一听到杉森的高喊声,手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他用发抖的膝盖勉强站着,万一他这是在演戏,那我真觉得杰彭的间谍教育实在是太了不起了。我还是接着说道:“你应该知道刚才杉森说的是什么意思吧?你只要动嘴巴,说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绝对不可以有其他的动作!” 可是安帕灵先生好像就是无法动他的嘴巴。他的嘴巴像是想要说话似地蠕动着,可是终究还是没有办法说出话来。此时,温柴说道:“把武器放下,让他走吧。” “什么?” 温柴的态度看起来像是不怎么在意,他冷冰冰地说道:“那个男子如果是间谍,我会第一个看出来。他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流浪算命仙。他会说杰彭语,而且就连纸牌解释也是用杰彭式的,由此看来,他可能是去过杰彭吧。可是他并不是杰彭人。他的口音完全不像杰彭人。” 口音?说到口音,没错,他说杰彭语的时候,和温柴说的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因为他说的虽然是杰彭语,但却有一股很重的拜索斯腔调。然而,那或许是个人的口音问题,不是吗?杉森一直盯着安帕灵先生,说道:“你确定?” 温柴也是同样死命盯着杉森,说道:“如果我说确定,你就会相信了吗?” “我会相信。” 杉森很快地回答,速度比我所想的,还有我想可能也比温柴所想的还要来得更快。我的意思是,杉森很快就说他会相信。可是就连温柴原本也是间谍,杉森竟然会如此相信他。温柴低声地说:“我确定。” 杉森慢慢地收起剑来。安帕灵先生面带着一副极想一屁股坐到地上的表情看着杉森,就在杉森的长剑完全收回剑鞘里并且发出当的一声时,他立刻开始奔跑起来。 “哇啊啊啊!” 安帕灵先生头也不回地往大门方向跑出去,他像疾风般消失的时候,被推开的门扉又再猛烈向后弹回来,发出了轰然巨响。砰! “嗯,真是的……。我连想道歉都没办法了。” 杉森看着被用力关上的门,说了这句话。妮莉亚嘻嘻笑了出来,她指着杉森对我说:“这个人原本就这样子吗?是不是不管什么话,他都很容易就相信?” “是有那么一点这种倾向。” “笨蛋就是这样。” “你说什么?” 妮莉亚对杉森伸出舌头之后,把倒下去的椅子扶正,坐了下来,并且把安帕灵先生掉落的帽子捡了起来。 “在这种天气里,不戴帽子到处跑的话一定会很冷的。” 妮莉亚把帽子丢掷到桌上之后,开始看着温柴。温柴不知何时又开始在削木块了,妮莉亚象要望穿他似地看个不停。 妮莉亚有好长一段时间都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温柴,结果温柴突然大声吼叫出声音。 “修奇,你问她,为什么要这个样子!” “为什么不能看最后那一张牌?” “你跟她说,要是她有时间花在没有用处的事情上,就上去把头塞到枕头里睡觉!” “为什么不能看最后那一张牌?” “好烦……!” “为什么不能看最后那一张牌?” 温柴再也不大吼大叫了,只是用生气的动作削着木块。木片猛烈地向四方弹迸出去,然而妮莉亚还是用两手支着她那张固执的脸孔,一直盯着温柴。我和杉森互相对望一眼,耸了耸肩之后就上二楼去了。在我们上楼时,从背后又再传来妮莉亚的声音。 “为什么不能看最后那一张牌?” 我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半夜时分了。好久以来第一次睡在舒服的床铺上,我原本以为可以一觉到天亮,结果却睡到半夜就醒了。床铺太舒服好像也是个问题。 我在床上呆呆地坐着,想想我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其实,一睁开眼睛就会去想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这种习惯是很可笑的事。如果不是出门在外的人,恐怕会完全无法理解这种苦闷。 可是如果每天都在不同的地方睡觉,在陌生的地方睁开眼睛,那种人从梦的世界回到现实的世界时,每次都需要仔细想一下自己身在何处。而最近的我就是这样。从睡梦中醒来,一定会立即想这个问题:我在什么地方呢? 现在我是在拜索斯皇城的独角兽旅店二楼客房。 接下来,我会想一下醒过来的理由。这个嘛?是因为我喝了好久没喝到的啤酒之后,现在想去上厕所的信号从身体下面传来。嘿嘿嘿。 我上了厕所,身体变轻之后,就听到杉森传出很大的磨牙声音。 我要再睡回床铺之前,感到一股奇异的感觉,回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只有在拜索斯皇城才看得到的夜景。街灯的光芒经由窗户透了进来。红色的光线像雾般散开来,稀释掉黑暗,外面……好像下雨了? 我走近窗户。 哗啦啦啦。路上被画出许多圆圈状的波纹。在屋顶上面则是溅起一片很稀薄的白色水珠之雾。那些雨滴好像是在黑暗的长途旅行里,在快要打瞌睡的时候,流进了路灯灯光照映着的红色范围内,它们一下子猛然惊醒,扭动身子。那瞬间的闪烁简直美得令人看了惋惜。在路灯下,有无数的雨滴正在开着舞会。舞会的主题是与重力对话。哈哈哈哈! 真是美极了。咦?可是温柴到哪里去了? 我把放在桌上的提灯点了火。提灯的灯光一亮起来,杉森便不安地在翻身,所以我用一只手遮住灯光,走到外面去。我走下楼梯之后,看到从大厅透出一道淡红色的光线。进到大厅一看,温柴正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一面颤抖着手,一面削木头。在这寒冷的夜里,他怎么会穿那么少呢?不过,我一看到他身旁,就知道他的外衣跑到哪儿去了。他的外衣正覆盖在妮莉亚背上。 妮莉亚趴在桌上睡着了,她念念有词地说着:“嗯,为什么不能……最后那一张牌?” 哎唷,我的天啊。有空杯子滚落在她脸旁。她好像喝了不少酒。 温柴像是很厌烦地看着睡着了的妮莉亚,他打了一个寒噤,然后他这时才发现我下来大厅了。他用非常沙哑的声音,说道:“你起来了呀。” “啊啊啊啊哈(打哈欠)。为什么你还不去睡呢?” “有个女的拿走我的衣服之后,就不起来了,不是吗?” 温柴像是火冒三丈似地说道。我则是耸了耸肩,说道:“是她拿走的吗?” 看起来好像不是吧?没错,确实跟我想的一样。温柴从鼻子呼出一口气,说道:“她这样醉醺醺睡在这里,等于是在喊着叫我要给她衣服,不是吗?” “把她叫醒,送她到房里去,不就好了?” “怎么叫醒她?” 如果摇她的身体,或者在耳边对她说……好像没办法这样做,所以该怎么叫醒她呢?我摇了摇头,走近妮莉亚。然后像是要温柴好好看着似的,把手整个张开给他看着。 “嗯……,真是的。好困哦……。我不要吃饭。” “不是要你吃饭,是要你上去睡在床上。” “床上?上去?” 妮莉亚虽然抬起头,但好像还是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她用呆愣的目光环视了一下周围。然后她慢腾腾地爬到桌子上面之后,蜷缩着身体躺在桌子上。接着,温柴的外衣仿佛就像是被子似的,被她拉到肩头。 “不,不是这样啦!天啊,妮莉亚!” 温柴冷冰冰地说道:“要是我,就会把她扛起来丢到床上再回来。” 像丢艾赛韩德那样丢吗?我先是皱着眉头看了看温柴,然后又再次摇醒了妮莉亚。 “哎呀,真是的……。不要这样啦。” “赶快起来,上去你的房间睡吧!” 妮莉亚这会儿坐在桌子上,环视了一下周围。她用她浮肿的脸孔看了看四周,好像察觉到自己坐着,周围的东西却是低得奇怪。她把脑袋轻轻地晃了晃,用双手抓住我的肩膀。我莫名其妙地按照妮莉亚叫我做的,转身过去背向着妮莉亚。 “背我吧。” 我的天啊……。我的背部感觉到妮莉亚整个人都趴了上去。妮莉亚的两只手臂下垂,让我背着她,所以我必须把腰往前倾才能避免让她摔下去。我背了她之后,看了一下温柴,温柴正露出他白色的牙齿。有什么这么可笑呢? 我默默地走向二楼。她整天坐在马车上面,一定也累了,再加上喝了几杯啤酒……。啊,嗯,其实马车旅行本身也是蛮累人的事。妮莉亚整个人瘫在我背上,好几次都快掉下来,我好不容易才走到妮莉亚的房间前面,我一打开房门,“哎呀!是修奇……吗?” 躺在房里的蕾妮看到我之后,吓了一大跳。啊,对了,我应该先敲门才对。我把头转过去,指着背在背上的妮莉亚,蕾妮正想把桌上的蜡烛点燃的时候,“不,不要点了。我让她躺下就要出去了。” 就在蕾妮的注视之下,妮莉亚仿佛像是我的女儿似的,乖乖地任我放下,任我帮她盖被子。和蕾妮道晚安之后,我一面关上房门,一面嗤嗤地笑了出来。杰米妮,我们如果生了女儿,会不会生一个像妮莉亚的女儿……,呃哇啊啊啊!乒乒乓乓,砰!哎唷!我的屁股啊。 “……看来你对于下楼梯还不是很熟练哦!” 我在温柴冰冷的批评之下起身站好。嗯。我好像应该多加练习如何下楼梯才行。哼。这都是我在胡思乱想才遭受到的惩罚。我不但屁股酸痛,两腿也很疼痛,只好先不回去卧房,会在椅子上。这时,从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宏亮的喊叫声。 “什么事?” 在大声喊叫的正是连甲衣也来不及穿上就拿着长剑冲下来的杉森。杉森急忙下楼梯,用半梦半醒的脸孔看了看我们两个人。他立刻把一根手指竖在嘴巴前面,说道:“嘘!刚才我有听到可疑的声音。好像有人闯进来。赶快拿好武器!” 呃呃呃。我决定先不要管他了。所以我泰然自若地坐着,并且对温柴问道:“啊啊哈(打哈欠)。现在大概几点呢?” “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 “你一直都在这里吗?卡尔、吉西恩和杰伦特一直都没有回来吗?” “他们还没有回来。我说我会在这里等他们回来,结果就连老板也进去睡了。” “啊,是吗?嗯……。下雨了,说不定他们会在皇宫睡觉,明天早上才回来吧。” “可能是吧。” 杉森变得一副慌张的脸色,但仍然还是处在警戒状态,盯着四周围看。我应该要说出事实才对。 “刚才那是我发出来的声音。” “真是的!” 杉森打了一下我的头顶,以此当作是报复我妨碍他的睡眠。然后他把长剑丢在桌上,就坐下来了。 “所以说,卡尔以及其他人都还没有回来喽?我应该要在这里稍微等看看才对。” 温柴所削的木块如今已经削出某种程度的形状了。那看起来像是一只蜷缩着的动物,但也看起来像是个蜷缩着的人。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或许是因为木雕的关系,所以不采用复杂的动作,而是以蜷缩的模样来表现。那是什么动物,或者是什么人呢? “最后那一张牌有什么意义呢?” 温柴停下小刀的动作,斜了我一眼。杉森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着温柴,而我也是跟着他做出双手交叉在胸前的动作,并且说道:“请用和气的态度,在你能解释的范围之内,解释给我们听。万一超过能够心平气和地说出来的范围,是个很大的秘密,那么不说也没关系。” 温柴一面继续削木头,一面说话。可能因为现在开始在做细部雕刻,所以小刀的动作变得比较轻而且细腻。温柴一面继续削木头,一面说道:“纸牌本身是在任何国家都可以看得到的东西。可是占卜术士把自己的纸牌分开放着,这是杰彭式的作法。刚才那个流浪汉可能是流浪到杰彭过。但他不是杰彭土生土长的人。因为他的口音很生硬。” “哼嗯。” “如果要正确地用杰彭式占卜,魔法师或者女王等牌必须拿掉。放进其他的纸牌,可是意义则是大致相通。而且纸牌并不是最重要的。事实上不管是用纸牌或者在任何纸上写字都无所谓。预知能力并不是从纸牌上呈现出来的,而是占卜术士呈现出来的。” 杉森微笑着说道:“是吗?温柴你以前也做过这种职业吗?” “我是有经历过游牧生活。沙漠的夜是很无聊的。因此古老的故事和那种占卜是在渡过无聊夜晚时的最佳娱乐。” “啊哈。” “不管怎么样,一开始看的是显示出过去经历的三张牌,然后是显示现在的两张牌,还有剩下的是显示即将到来的未来的四张牌,这你们已经都知道了。” “可是,为什么不是同样都三张呢?” “我也不是知道得很清楚,可是我知道有一大堆复杂的含意在里面。过去的三张代表的是被遗忘的事、记得的事、既没有遗忘也没有记得的事。现在的两张代表的是一个人的外表与内心。未来的四张则是代表所希望的事、不希望的事、虽然不希望却一定要做的事、虽然希望却无法达成的事,好像就是这样。” “啊哈?那么最后那两张呢?” “那是用来判断预言的行为对这个人的人生的影响。被选到的纸牌代表的是预言是不是有用、是不是没用、或者会不会因为预言而有大转变等等。那张牌的意义相当复杂。” “我的情况是不是出现有用?” “没错。不,应该解释为没有不好的事,会比较恰当。” “可是妮莉亚呢?” “我也不太知道……,不过,她翻开了自己的纸牌,由此看来,透过预言的行为可能会发生很重大的影响。那个蹩脚的占卜术士想要忽略那次的占卜,就好像预言不会有任何影响,但事实上预言是预知人生的重大事件。因为这是预知未来的事,而且又很少会出现如此大的事件。因此,对其影响也要考察才行。而最后那一张纸牌就会显示出来。” 杉森表情讶异地说道:“可是既然会带来很大的影响,为什么不让人知道呢?” “因为问题是在于会影响到谁。” “什么意思?” 温柴把桌上的木屑集中在一起,丢到壁炉去,继续说道:“那个奸恶的家伙。那个占卜术士的牌是女王。如果是杰彭式的,就不会出现女王……,咳嗯。总之,在普通的情况下,女王的含意是带有爱情的礼物、宽容、家庭的和平等好的含意。可是刚才是颠倒过来的。而且是那个占卜术士的牌。在这种情况下,代表的是无情的选择、无法挽救的决定。听说国王的决定是有挽回的余地,但女王的决定却是永远不能改变的。” “啊?” “女人比男人更多情,但也可以说是更无情。” 温柴一笑也不笑地用僵硬的表情说了这句话。呵,真是的。其他人我是不知道,不过这句话是从温柴的嘴里说出来的,所以听起来有点可笑。温柴表情沉着地说道:“如果出现那种牌,就必须放弃预言。因为那种行为的危险性太高了。占卜术士必须要减轻人们对未来的不安,给予希望才对。可是那个可恶的家伙害怕自己会蒙受到预言的副作用,所以想要叫妮莉亚翻牌。可是其实预言的副作用是占卜术士应该要负责承担的部分。” “副作用?是什、什么呢?会很严重吗?” “反正就是有副作用。这东西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解释清楚。” “哼嗯。那么最后那张魔法师有什么样的含意呢?我是指妮莉亚翻开的那张。” 温柴先是继续削木块,并不作回答。我转过头去看着敲打窗边的雨滴。嗒嗒,嗒,嗒……温柴的说话声掺杂着雨声传到我们耳边。 “魔法师原本是代表新的经验、机会、幸运等含意。至少,端正的魔法师是如此。” “然后呢?刚才那张牌并不是颠倒过来的,不是吗?” “可是在那种情况下……却意味着那个预言是完全错误的。因为魔法师是欺骗优比涅与贺加涅斯的秤星。” “错误了吗?” “不,如果只是错误倒还好。因为那只是预言错误。可是既然魔法师介入了,未来就会任意发展了。会发生原本不可能发生的事,甚至当事人还会怀疑怎么会有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的人生里。这是预言这种行为所造成的。” “咦?” 我惊讶地张开嘴巴,看着温柴,可是温柴并没有将视线转向我。 他冷淡地说道:“所以那个叫安帕灵的家伙会被吓得脸色发青。因为这也是会影响到他的。预言是会影响到占卜术士和当事者的。当然不是绝对单方面的。” “喂,好,等等。那么,也就是说,这并不一定只会发生非常不好的事,是吗?” 温柴听到杉森的困惑声音,还是面无表情地答道:“不。当然不能说一定是不好的。因为也有可能会很幸运到怀疑怎么会这么幸运。不管怎么样,以占卜术士的观点来看,那是因为作出没有用的预言,才变成令人头痛的状态。” “是吗?无法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吗?” 温柴用疲惫的声音说道:“是的。魔法师这种人原本就是这样啊。我们无法知道他们的头脑里面到底有什么想法,而且他们还拥有会给周围重大影响的力量。可是,修奇。” “咦?” “那种占卜术不用那么信。那只是显示出某种含意的方式。对于不相信的人来说,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因为对我而言会有各种不同的含意……我是因为看到他那种蹩脚方法之后才火冒三丈,但我并不是因为相信那个才发火的。” “啊……,是。因为那是你故乡的占卜方法?”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 温柴把语尾拖长。我静静地等待,过了不久,温柴用冷静的声音继续说道:“为了要让未来完全是个礼物,所以我们收到了另一个不同的大礼物。我们会死,而且不知道何时会死。说不定拥有不死之命运的神会羡慕我们吧。” 哎呀?我好像从卡尔那里听过类似的话耶?温柴一看到我的惊讶表情,噗嗤笑着说: “这应该是亨德列克说过的话,好像是吧。” “是吗?” 雨势越来越强了。不停地敲打着屋顶的雨滴声变得很大声。嗒当,嗒当,嗒当。杉森专注地思考了起来,说道:“亨德列克的故事在杰彭也好像很有名,是吗?” “是的。因为再怎么说,他是曾和最强的对手对决过的人。” “你是指神龙王?” “嗯。” 温柴因为渐渐把注意力集中在雕刻细部的作业,所以用模糊的声音回答。我为了不要妨碍到他,稍微退后了一点。啤酒桶是放在哪里呢?啊,在那里。 “你要不要喝啤酒?杉森?” “不。你不睡觉,要喝酒啊?” “给我一杯。” “我想要等到卡尔和其他人回来。” “是吗?” 嘎吱。我讲到一半,门突然被打开来。会不会是去皇宫的那些人?原来不是。开门进来的原来是安帕灵先生。他一进来,看到我们就僵住了。杉森嘻嘻笑着说:“您又来啦?太好了。刚才我还来不及道歉,您就走了。” “嗯……,刚才我忘了把帽子拿走。” 安帕灵先生全身都被雨淋得湿漉漉的,特别是他的头,还湿得闪闪发光呢。我环视了四周,发现在墙上的挂钩上挂着他的帽子。我拿着帽子,一走近他,安帕灵先生便立刻伸出手来。可是此时杉森从我的手中拿走了帽子,并且说道:“先生。您不是连旅馆住宿费也没有吗?为了对刚才的事表示道歉,我想帮您付今天的住宿费。您就睡在这间旅馆吧。” 安帕灵先生表情惊讶地看了看杉森,说道:“是吗?是真的吗?” 看来他一定是去找过所有旅馆和旅社了。杉森点头之后,大声喊叫呼唤黎特德先生出来。过了不久,黎特德先生穿着轻便的服装,一面打哈欠一面走出来。 “请给这位先生一个房间。因为我们为了表示道歉,要帮他付旅馆费用……刚才我们给您的宝石应该够吧?” “啊哈(打哈欠)。是这样吗?当然够。先生,请跟我来。您要不要吃晚餐?” 安帕灵先生表情慌张地点了点头,随即,黎特德先生也点头,说道:“请跟我来。请先到房间把行李放好,再下来吃东西吧。但是现在这个时间我只准备简单的餐点。” “啊,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充当晚饭的就行。嗯,这位亲切的战士,真是谢谢你。” “没什么,请别客气。还有,我的名字叫杉森·费西佛。” 安帕灵先生用高兴的表情,正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的目光和温柴相迎视。安帕灵先生赶紧转过头去,就跟着黎特德先生上楼去了。 第三章 一阵子之后,安帕灵将湿衣服换掉,开始吃他迟来的晚餐(也许称作宵夜更正确)。不管怎样,他吃过了饭,噘着嘴走向我跟温柴坐的那张桌子。他虽然觉得很难开口,但一杯啤酒下肚之后,就轻松地说起话来了。 “啊,说起来我塔罗梅休·安帕灵这个人,常常因为别人的情义而感动!我之所以无法放弃现在这种生活,其实也是因为人的关系。 若是翻过那座山头,有谁住在那里呢?今晚在旅馆里会碰到什么样的旅客呢?我满脑子都是这些事,所以脚一点也停不下来。哈哈哈!” 安帕灵拿起啤酒杯猛灌,停了好一阵子才继续说:“但是我还是得为你做些事,我不喜欢无缘无故受人恩惠。哎,费西佛先生?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幸运符怎么样啊?海格摩尼亚的女巫从村里带来的符我有一个。我也有只生长在红色沙漠里的毒蛇尾巴!这在长途旅行中是很有用的东西,从毒蛇尾巴中涌出的强大力量可以将怪物赶走。而且我还有稀少珍贵的食人魔皮,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特别算你便宜……” 食人魔皮?我想那一定是猪或羊的皮吧。安帕灵哪那么厉害,能够宰掉食人魔?杉森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开始有点动心,我先插嘴说:“哈哈……杉森对那些东西没什么兴趣的。反而是我想要拜托你一件事,可以吗? “是吗?说说看吧。” “喂!我什么时候说我没兴……呜!” 我将杉森的嘴捂住,连忙说:“明天妮莉亚起床之后,能不能请你用你所能说出最棒的词句来称赞她?就说最后那张牌好得不得了。这样等于我拜托你说谎了,可以吗?” 安帕灵挖了挖鼻孔,一面看着我,然后马上开始哈哈大笑。 “这个,你们不但让我今晚有地方住,还给我上了一课!你说的是对的。” “咦?” 安帕灵用严肃的表情将手上的鼻屎弹开,说:“所谓看到未来这回事,其实只要将人对未来的不安感减少就可以了,到底准不准根本不重要。这真是件可耻的事!到了这把年纪,还得跟年纪小小的后辈学习,当然先贤也曾经说过,到了八十岁,还是有可以向八岁小孩学习的东西。嗯,我知道了。你别担心。” “啊,你愿意这么做吗?太感谢了。那就拜托你了。” “我不是说要你别担心吗?”安帕灵这么说完,就瞄了沉默地坐在一旁,只知不断削木头削到烦的温柴一眼。他干咳了几声,然后说:“可是啊,刚才费西佛先生差点误认我是间谍,但你们到底为什么要跟那个杰彭人一道走呢?啊,我不是怀疑你们,只是搞不好路上很多人都会因为那一位战士而感到困惑吧。”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温柴真的是杰彭间谍。” “啊,果然……你说啥?” 安帕灵点了一下头,突然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我们。温柴噗哧笑了出来,杉森也微笑着对他解释:“哈哈哈。他本来是间谍,可是已经投诚了。他曾经立下解救国王的大功,而且有国王的哥哥吉西恩王子在为他的所作所为负责,所以没关系的。” 安帕灵用无法相信的表情轮番看着我们几个人,我则是用轻松愉快的心情看着他的表情。嗯哼。安帕灵现在应该会认为我们是不得了的冒险家了吧?要是他知道我们一行人中包括拜索斯的王子、矮人的敲打者以及杰彭间谍,再加上龙魂使,那他的表情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并不像安帕灵是个预言家,但我至少能预言他将会大吃一惊吧。 “你说他救过国王陛下?不,各位大爷参见过国王陛下?” 怎么突然变成“各位大爷”了?这种语气变化方式还真稀奇啊。 杉森带着得意的表情,但用谦逊的语气说:“咦?啊,偶尔会见一见。现在我们一行人中,也有几位前去晋见国王陛下,所以我们才会等到这个时候。大概是因为下雨,所以他们来得慢了一些。” 安帕灵现在望着我们的表情不只是惊讶,甚至还带着些许的恐怖。哈哈哈。可是安帕灵突然又用诚恳的表情说:“是吗?那么……不,嗯……这个该怎么说好呢?” “你要说什么?请直说。” “呵,真是的。首先,能不能请你们先答应我,绝对不要误会我?也不要生气。” 杉森一脸迷糊。我插嘴说:“那就请你说得不要让我们误会,不要让我们生气好了。说话的主控权不都在安帕灵先生自己手上吗?” “啊,这么说也没错。我刚才的要求很可笑。嗯,就是这个。我看到了未来。” “啊,应该是吧。大部分的人观察现在就已经很忙了,你这职业可还真累啊。我真心想鼓励你……” “不是,不是!请先听我说。” “啊,请说吧。” 然而之后安帕灵就开始在那边摸摸酒杯握把,拉拉袖子地拖时间。他到底想说些什么呢?我想他大概要说的,就像今天傍晚跟黎特德聊天时听到的一样,说我们做的事很了不得,但进行的又是很辛苦的冒险之类的东西吧。 安帕灵总算开口了。 “我说啊……我这几天主要都在南部林地游走。那里现在可真是一片混乱。” “是吗?嗯,我们都听到一些风声了。” “没错。但只听到风声是不够的。你们应该要去看看那些农夫将装满秋收谷物的仓库放火烧掉的样子。” 我不得不讶异得目瞪口呆。不管谁看到我跟杉森,一定都会以为我们大概是因为独角兽旅店里突然长出了两座矿山,才会这么惊讶吧。我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 “放火?农夫?烧谷物?” 这种话跟巨魔去学算数一样莫名其妙,跟矮人把宝石敲碎一样可笑。农夫放火烧谷物?连温柴都突然把小刀跟木块放了下来,然后双手抱胸,专心听安帕灵讲的话。安帕灵手舞足蹈地说:“战线指挥官开始想到最糟的状况。如果再这样下去,搞不好南部林地会一举被占领,那谷物仓库不就成为杰彭军的兵粮站了吗?当然烧仓库的农夫,心情就犹如烧自己的孩子一样。如果是平常,就算在战争状态下,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但南部林地那些纯朴的农民还是不得不担心。你们有没有听过杰彭人将恶魔召来的事情?” 杉森的脸一下子整个皱了起来。我的表情大概也差不多吧。 “是的,有听过。可恶……就是因为这件事,使得南部林地的农夫陷入恐惧吗?” “听说是这样。所以军队里头发出损害赔偿证书,并且鼓励农夫们快去避难。” “损害赔偿证书?那是什么?听都没听过。” “是吗?嗯,那很简单。就是未来由政府负责赔偿田地被破坏与谷物的损失,政府要求他们先离开南部林地。那张证书还真是样杰作,损害赔偿的期限是无限期。换句话说,就是根本不知道政府什么时候会赔偿。修奇你如果是农夫,应该会叫政府别开玩笑了吧?但就是有亲眼看到还是无法相信的现象发生了。由于不知道恶魔什么时候会冲进来,所以农夫根本还没收到赔偿证书,就急急忙忙把自己家烧掉,开始准备避难了。” 天啊……真是地狱。南部林地似乎陷在比我们所想象还要严重的恐怖当中。我伸出了舌头。啧喷! 杰彭的那种武器除了具诱发疾病的可怕破坏力之外,似乎还发挥了让人陷入恐怖这种更可怕的附加效果。我茫然地想象着卡尔一行人喊着一些跟皇城的豪宅大院气氛完全不合的辱骂之言那副光景。虽然是突如其来的想法,但再次仔细想想,好像也不会有什么错。卡尔大概会露出一副像是要抓住尼西恩陛下头发的样子,手一面颤抖着一面这么说:“什么?叫他们去避难?发赔偿证书?真是可笑!就算有人生病,也没关系的!只要派人去调查都市中心,将圣徽回收,那么整个仪式都会变成无效的!只要派几个健康的人出去调查一个晚上就行了!为什么不发公文出去呢?” 他们为什么不发公文出来呢?那武器虽可怕,但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解决的啊。应该将清楚说明事态的公文发到各都市各领地去,让大家得知现况……啊……可恶!根本没有时间可以让人充分理解。南部林地大部分都是农田,跟其他地方比起来,人是比较分散的!如果有人住得像我们故乡西部林地一样分散的话,那就应该是南部林地了。真是让人头痛的地方! 万一我们在伊斯所经历的神临地是实际应用前的最后实验,那么来算一下:那时是十一月十二日,只不过两个礼拜之前。时间过得太匆促了。由于拜索斯与杰彭战争最为紧迫的时刻我们正在旅行,所以我们的时间感会和实际的时间感混淆。可恶。卡尔比我有智慧得多,所以大概不会把两种时间感搞混吧。尼西恩陛下的头发应该绝对是安全的(谁那么大胆?就算不是卡尔,如果是吉西恩跑去抓住国王头发的问题也应该考虑进去)。 在一瞬间我想了这么多的事情,最后用沉郁的表情望着安帕灵。 “南部林地恐怕跟地狱没两样。” “形容得很对,修奇。真的是很像地狱。但是看到了那种场面,我真的会怀疑这个国家的运势现在到底变得如何。” 杉森用惊讶的表情说:“这个国家的运势?” “没错。拜索斯的运势。我实在很好奇,所以我就为拜索斯的运势做了一次占卜。我选了一座适合的岩山,进去花了一晚上,让心整个空下来,然后在日出的时刻进行占卜。” “啊……对国家也可以占卜吗?” “不是,不是,那太难了。我还没到那种程度。所以我大致卜了拜索斯王家的命运。虽然我用的不是很正统的方法,其他占卜术士看了可能会说我诈欺,但是我是为自己而进行预言,绝对不会使用骗术。结果最后我不得不前来拜索斯皇城。我本来还在想,来到这里之后又能做什么,有谁会相信我的话呢?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要来。 但……令人惊讶的是,我居然碰上了认识陛下的人!这真是可笑之极的事。能看到未来的我,现在却因为命运的奇妙而惊讶不已!” 我看着摇曳的烛火好一阵子。我不知道为什么害怕提出问题,所以也不敢看安帕灵。杉森也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紧闭着嘴巴。 但最后还是他开口问了:“拜索斯王家会怎么样呢?” “这个,如果这件事传了出去,我可能会因为不忠之罪,不知落得什么下场。所以你们嘴上一定要小心。” “知道啦。到底会怎么样?” “你真的不会随便讲出去吧?” 安帕灵讲完这句话,还是犹豫了好一阵。就在我再也无法忍受的那一刻,安帕灵终于开口了。 “就一个家族来说,拜索斯完蛋了。” 我再度望着烛火。现在刚过午夜。外面的雨滴越来越小了。在这种寒冷的天气里淋到雨的话,反而会觉得温暖。虽然很难解释清楚,但感觉就是那样。当然那不是我的感觉,而是拥有全天下特异独一感官的杰米妮的感觉。小时候只要一下雨,杰米妮就会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如果问她为什么要淋雨,她就会回答:“因为很温暖”。 拜托,天底下哪有这种傻瓜?淋成落汤鸡之后,第二天铁定感冒,鼻涕流个不停,还说什么温暖呢。 吉西恩难道不会抓着弟弟的头发在那边摇吗?如果没有端雅剑在旁边,吉西恩还算是个温文儒雅的人,所以应该不会做那种事吧。 吉西恩陛下的头发应该还是一样安全。啊,可恶,我刚没想到那个人。杰伦特?不会吧。我现在想的是尼西恩陛下本人。搞不好尼西恩陛下现在生气呢。‘皇兄!请你责备这愚昧的弟弟吧!可怜的百姓,那些可怜的百姓……!呃啊啊啊!’有这种可能性。非常有这种可能性。 他居然说拜索斯家族完蛋了? 不是拜索斯王国,而是拜索斯家族。说到拜索斯家族,那不就是拜索斯王家吗?他说王家完蛋了! 这玩笑开太大了。杉森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正瞪着安帕灵。我噗哧笑了出来,说:“真有趣。” 我的回答一定让安帕灵很失望吧。安帕灵摇了摇头,用慌张的表情望着我。温柴不知什么时候又拿起他的木块跟小刀来了。沙,沙。我则是静静地望着喝干的啤酒杯底的泡沫。要再喝一杯吗? 不,还是算了。明天还得骑马赶路呢。现在离克拉德美索苏醒只剩下不到两天了。亚夫奈德当初说大约是一个月,所以也不能说正确的日期就在两天后。搞不好一个星期后它才会起来,也说不定它已经醒了。啊,我猜它大概还没醒吧。看看今晚听到那传闻的威力,如果克拉德美索已经醒了,那拜索斯皇城应该已经混乱到发生暴动了吧。 还是不喝的好。我们应该尽力赶路。卡尔一行人大概会在拜索斯皇城过夜之后再赶过来。 “看吧。我不是说你们不会相信?” 安帕灵的声音中夹杂着厌烦。但是我泰然自若地说:“不,我相信。也许千年万年之后,不,搞不好不到一百年之内就会发生了。不管如何,拜索斯家族总有一天会完蛋的。” 杉森听到我的话,开始嗤嗤地笑。安帕灵有点生气了。 “我才不会把这种当然之事当作预言来说!” “是吗?你敢说到目前为止,你的预言一次都没错过?” 我好像听到安帕灵的嘴一下子僵住的声音。我用不确定这些话是从脑袋里还是肚子里出来(肚子里出来,意思是酒气造成的醉话)的态度说:“你听听看,安帕灵先生。我们刚才对这个问题已经作过一些讨论了,所谓预言,只要让人减低对未来的不安感,给人能够面对未来的希望就行了。安帕灵你所说的这种预言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没有任何……用处?” “是的。什么用都没有。嗯,这虽然是我自己的想法,但所谓预言,好像是造成矛盾的基础。” “这是什么意思?” 的确。这句话连我自己都无法正确地理解。但是好像这么说也不是错的。我所经历的一些事,所见过的一些人,并不是日常过去就算的一些琐事。杉森的眼神变得很奇妙。 “预言说的虽然是未来,但实现的时刻是现在。就算针对未来的是,但若严密地分析,那么预言跟其他事物一样!都是属于现在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 “简单来说,若是你相信预言,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若是无法相信或不愿相信,那这件事也一样就到此为止。对不起,我这么说,但一般人都只会相信好事,因为会得到满足感。他们只是为了满足感才相信的。但若是让他们不舒服的预言,他们是不会相信的。不管怎么说,他们都还是活在现在。” “厉害。” 说出这句话的不是在削木头的温柴,也不是讶异到闭不上嘴的安帕灵,而是开门进来的吉西恩。 卡尔与杰伦特跟在吉西恩的背后,所有人都被雨淋得浑身湿漉漉。吉西恩腰上的端雅剑发出很大的嗡嗡声,安帕灵的眼睛一下子张得大大的。吉西恩将黏在脸上的头发拨开,另一只手抓住剑柄,用疲倦的声音说:“安静。我有话要说。” 端雅剑的声音消失了。吉西恩进到房里,安帕灵一副椅子不稳的样子,全身僵硬地看着他。杰伦特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了挂在衣架上的毛巾,就开始擦起脸来,卡尔则是沉静地坐在桌前。吉西恩将视线固定在安帕灵身上,说:“很对不起,我刚才在外面听到你们说的话了。虽然我这样有些无礼,但是听到有人说我们家族完蛋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们……家族?” “我叫吉西恩·拜索斯。这些人是我同行的伙伴,我是拜索斯的王子。虽说是王子,但我从宫中出来也很久了,所以没什么了不起的。” 唰!安帕灵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发出‘啪!’的一声,一边膝盖跪了下去。吉西恩接过杰伦特递过去的毛巾,一面擦头发一面坐下。 “讲起来,先生。在这种冷天里面跪在地上是很痛苦的事。” “殿,殿下,请原谅小的不忠之罪……” “不忠?没这回事。” “咦?” “请起来吧。我的想法跟修奇不久之前讲的差不多。我不会相信你所说的话。所以我也不会因为我所不相信的话而生气。” 吉西恩沉着无比地说。他现在的样子就像只落水狗,而且用毛巾将头整个盖住,正在狂暴地擦头发,但刚听别人说自己家族要灭亡的人,是没办法故作高尚态度的。卡尔微笑了,杰伦特也笑着坐到桌前。 “你不需要一直跪在那边。请起来坐吧,要不然就请上去休息。因为时间已经晚了。” 安帕灵一脸迷糊地仰望着吉西恩,但吉西恩的视线已经从他身上移开,在那边擦着头跟手臂。安帕灵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大概是想道声晚安,但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嘴里咕哝了一阵,就跑上楼去了。 安帕灵上阶梯的声音非常响,因为他脚步很急。他今晚真的能睡得着吗?他会不会在想,居然进到这种旅馆,自己到底疯了没有? 哈哈哈。卡尔望了一下安帕灵消失的楼梯那个方向,然后将头转向吉西恩。 “没关系吗?” “没关系。” “知道了。尼德法老弟?其他人全都睡了吧?” 我听到卡尔的问题,才感觉大家不想再谈安帕灵所说预言的气氛。所以我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点了点头,然后望向杰伦特。 “怎么样?跟你想的一样棒吗?” 杰伦特不知何时已经装满了三杯啤酒,递给卡尔跟吉西恩一人一杯,然后说:“真的无法用言语形容!哈,那可真是……说来可笑,如果要谈到对皇城的感想,我会拿去跟神龙王的大迷宫作比较。” “大迷宫?嘻嘻。这句话最好不要被艾赛韩德听到。但是拿去跟大迷宫比,不是有些夸张吗?皇城虽然是座很壮观的城,但怎么可以拿去跟大迷宫……” “很壮观的城?你说只是很壮观的城?拜托!那宫殿可是怀有赞美神之心的!因为有花!修奇你在大迷宫的哪里看到活生生绽放的美呢?” “啊……是没有。” 杰伦特猛地拿起啤酒杯拼命灌,很多都流到衣服上了,他擦了一下下巴。 “嗝!夜雨下在那花坛上的景象,我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呼。那是德菲力的庇佑啊。在我到达宫城的那一刻下起了夜雨。这不就是必要时的小小幸运吗!” “哈哈,真恭喜你了。” 但我认为就算当时没下雨,杰伦特也一定会感谢德菲力赐给他一个大晴天吧,呵呵。我将视线从圣职者的模范身上转开,望了下卡尔。卡尔看来很疲倦,用右手的拇指跟食指按着两眼之间的部位。 “你们见到陛下了吗,卡尔?” 卡尔一面揉他的眼睛一面说:“嗯?啊,见到了。我们听到了不是很好的消息。” “是不是有谁抓住他的头发……啊,不是。我随便乱说的。” 卡尔用慌张的表情看着我。呃。大概我跟安帕灵讲话的时候喝了太多啤酒。卡尔的脸皱成一团,说:“南部林地现在好像几乎陷入了恐慌。” 杉森的脸整个皱成了一团。他点了点头。 “我们已经听到传闻了。刚才那个算命的好像是从南部林地过来的。” “是吗?嗯。那里有很多农家。拜索斯的粮食产量有一半以上是出自那里,所以也可以称作拜索斯的粮仓。尼西恩陛下那表情就像是睡一觉起来,却看到仓库全空了的人一样。” 看到仓库全空掉的人。嗯。如果他还能做出那种表情,那他的头发应该是安全的……我怎么一直这个样子?卡尔带着一副倦容说:“幸好现在是十一月下旬。征税的马车应该已经运送完毕了,所以政府保有的粮食应该还够。但是农人可能得放弃种大麦。这将是个残酷的冬天。搞不好随之而来的也是残酷的春天。由于神临地的传闻,民心已经浮动到了极点……虽然是秘密,但尼西恩陛下好像已经开始对叛乱的危险有所侦察了。” “叛乱?可恶。说起来艰困的时候要大家合作这件事,不管到哪里都只是说说而已。叛乱或暴动为什么都一定要在最艰困的时候发生?” “说得好,费西佛老弟。答案应该不用说了。无论如何,现在对尼西恩陛下最重要的事,是找到能够代替基果雷德的战力。因为一切都是起因于这件事。当然还剩下神临地的问题,但对方一定要这么做,我们也只有承受的份。然而基果雷德留下的战力空缺是很严重的问题。因为这是我们这边的问题。” 我噗哧笑了出来,说:“国王没有诅咒哈修泰尔家族吗?” 吉西恩苦笑了一下,卡尔点了点头。 “你很清楚嘛,尼德法老弟。” “哈修泰尔家族有没有说什么?” “这个嘛……这是所有状况中最可笑的局面,哈修泰尔侯爵居然正式宣布跟托尔曼·哈修泰尔断绝关系。” “断绝关系?你是说托尔曼被逐出家门吗?” “没错。侯爵说跟基果雷德解除契约,是托尔曼个人的行为。龙跟龙魂使的关系对我们这种人而言,有很多难以了解的部分。他说托尔曼觉得基果雷德很可怜,看到它一面在前线作战还要一面养育幼龙,所以就解除契约将它放了。” 虽然我已经喝多了,但现在非得再喝一杯不可。我装满了啤酒杯,然后‘砰!’地一声将杯子放到桌上,同时低声说:“这可能有两种解释吧?” “说吧。让我尝尝身为指导者的喜悦滋味吧。” 吉西恩、杉森还有杰伦特都用一副开始好奇的表情看着我。而温柴也停下了削木头的动作,对我表达敬意。那表示他会专心聆听。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说:“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第一种解释,托尔曼·哈修泰尔真的是天下无双的笨蛋。可是他到底几岁了?” “十五岁。” “那他真的很蠢。他应该知道如果放走基果雷德,拜索斯军一定会死伤惨重,却只因为可怜就把它放走,真的是很愚蠢。” “第二种解释呢?” “他应该是受了哈修泰尔侯爵的指示才这么做的。也就是说,温柴的假设是对的。” “很好。真是厉害。如果这两个里头要你选一个呃?” “那很简单。只要了解一件事就行了。现在托尔曼是由哪里管辖呢?” 卡尔用感觉奇特的表情说:“正式的说法是……什么修道院呢?啊,应该是亚美昂斯修道院。那是信奉剑与破坏的雷提的修道院,位在南部林地。他在那座修道院中接受保护。据说托尔曼·哈修泰尔放掉基果雷德之后,从前线逃走,跑进了那间修道院。可是那间雷提修道院的院长是哈修泰尔侯爵妻子的弟弟,也就是小舅。” “那么托尔曼还是在哈修泰尔侯爵的掌握之中喽?” “没错。” “国王没有向修道院长要求将他引渡出来吗?” “修道院……所谓神殿是干涉起来很麻烦的地方。有一次侯爵不是曾经说过吗?传统上统治权必须尊重神权所管辖的境地。当然反过来说也是一样的。因为圣职者侍奉的是神,所以严格地说起来没有服从国王的义务,但在自尊心的范围内会对国王表示尊重与爱。” 杰伦特似乎同意卡尔的话,点了点头,但是我却摇着头说:“这很困难。简单来说,双方都不能太过分地干涉对方吧?虽然会彼此牵制,但不会到伤害对方自尊心的程度吧?” 卡尔点点头说:“因为他们服从的对象不同。” 杉森用惊讶的表情说:“即使如此,托尔曼犯的是重罪,难道不能要求神殿把他交出来吗?” “不能直接这么做,费西佛老弟。那孩子要求神殿的庇护之后才进去,这种状况下修道院是不会将要求神庇护的孩子交给他们本身并不服从的地上君王的。” “啊……这可真是……” “而国王也不能随便侵犯神权所及的领域。如果用这种方式侵害到神权,所有神殿都不会坐视不管的。其他神殿也会激烈地起来抗议。如此一来,整个状况就会变成‘寻求神怀抱的少年被地上的君王给夺去’。如果是在平时,可以靠着暗地里的圆滑交涉解决这件事,但现在是战时。国王不可能跟神殿对立,进一步刺激已经不安的民心。” 默默在一旁听着的吉西恩忍了很久似地说:“该死!这个哈修泰尔侯爵,肚子里有十条阴险蝮蛇的老头,我真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应该把他裤子扒下来鞭打,再用蜡油……抱歉。你这家伙!说话像个仕女,有格调一点好不好?” 温柴苦笑了一下之后,看着卡尔说:“也就是说,哈修泰尔侯爵对克拉德美索非常垂涎,甚至不惜冒犯国王的意思,也要把托尔曼抽调出来。” “没错。温柴的假定如果是错的,不就太好了?可惜好像是对的。” 杉森带着仔细思考的表情开始说:“嗯,那么,我把目前为止的说法整理一下,请各位评断一下对不对。所以哈修泰尔侯爵将基果雷德放走,就是要让杰彭并吞拜索斯,之后利用已成自由之身的托尔曼·哈修泰尔跟克拉德美索缔结契约,对吗?如果事情变成这样,那么拥有龙魂使的家族就算把这个国家交到杰彭手中,也一样能够继续享有荣华富贵……而且杰彭也不可能随便对待将基果雷德弄走,帮了他们大忙的哈修泰尔侯爵。这可以说是一石二鸟之计吧?” “非常正确,费西佛老弟。” “我真想把这头老狐狸给……!” 杉森嘴里咬着长剑,一副马上要杀去哈修泰尔侯爵宅邸的样子。 我胡思乱想了一下,认为杉森很适合把长剑咬在嘴里,接着对卡尔说:“不能让侯爵找到蕾妮的理由是什么?” “咦?” “是因为哈修泰尔侯爵有这种叛逆之心……所以大暴风神殿的高阶祭司对于让哈修泰尔侯爵掌握过分强大的力量这件事有所戒心吧?所以不让侯爵,而是让我们去寻找蕾妮……之后的结果很明显了吧?” 卡尔呆呆地看着我的脸。我看着啤酒杯中破裂的泡沫,一面说:“蕾妮得跟克拉德美索一同上战场吧?代替基果雷德的位子。” 卡尔露出默默陷入沉思的表情,吉西恩跟杉森则是张大了嘴,轮流看着我跟卡尔的脸庞。温柴一副跟其他人都无关的样子,望着天,陷入了烦恼当中。不,不是望着天,而是天花板。杰伦特则是相反地低下头,表情像是在专心祷告些什么。 卡尔非常慢非常慢地喝了一口啤酒,然后说:“侯爵当然……怀有叛逆之心。不,这是很简单就能想出的问题。过了三百年之后,哈修泰尔家族对拜索斯王家的价值正在一天天降低。所以想到要换主人是很容易的。” 我静静等待卡尔的下一句话。现在是卡尔非说话不可的时刻。 “大概对侯爵而言,这也是最终的计划吧。他第一个计划我们也都很清楚,就是重新创造龙魂使的血统,让家族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只要能继续不断产生龙魂使,哈修泰尔家族的荣华富贵就永远不会断绝。但这件事并不像说起来那么简单。因为要违抗神龙王定下的东西是件很困难的事。” 卡尔再次长长叹了口气,这段期间杉森跟吉西恩都呼吸了五次以上。不知是不是因为酒的关系,墙上的烛光似乎正在摇晃。我静静地等待卡尔往下说。 “所以……他就成了失去主人信赖之后,将主人丢给野狼,期待因为这件功劳而换得主人骨头来啃的猎犬……这种行为虽然丑恶,但也是可以想象的事。” 吉西恩给人牙齿间似乎要喷出火花来的错觉。我不确定他咬牙切齿的嘴里有没有喷出火花,但他眼中确确实实迸出了火花来。如果现在跑去问温柴,大概会听到他回答‘吉西恩发出对哈修泰尔侯爵的强烈杀气’。卡尔用坚决的表情说:“没错,尼德法老弟。那天高阶祭司是这么说的。‘如果让侯爵找到红发少女,那她结婚的新房就会搭在杰彭了。’”喀啦!这是谁的牙齿?虽然我不知道是谁的,但是一定有人的牙齿断了。应该是吉西恩跟杉森其中一个人。吉西恩用哭笑不得的表情说:“这意思是要把蕾妮当成礼物送给杰彭吗?把自己的女儿送去?” “说起来是很难相信。但如果这么做,哈修泰尔侯爵就可以跟杰彭王家搭上关系。杰彭虽然没有所谓国王,但这不是重点。而且……这个新娘的嫁妆可是丰厚到前所未闻的,就是拜索斯整个国家。” “喔,这真是,我的天哪!” “没错……我们也许可以从好的角度去想想看?哈修泰尔侯爵等于是为自己女儿找到一国之君当女婿。不,应该是两国之君。也就是杰彭跟拜索斯这两个国家。我想没人会拒绝这样的新娘吧?身为龙魂使,有克拉德美索这头恐怖的龙跟着,嫁妆还是一个国家。这新娘的身价还真高。那么新娘的爸爸再怎么目中无人,也不会有人敢说话吧。” 卡尔说起来,就像提到村中姑娘出嫁一样轻松。摆出一副啼笑皆非表情的吉西恩终于喊了出来:“真可恶到了极点!一定要把哈修泰尔侯爵给抓起来!既然他已经没有基果雷德了,我们也没必要再继续看他的脸色了!这是叛变!” “你有证据吗?” “证据?还需要证据吗?我知道了。我们就先把他的头给砍下来,慢慢地从里面找证据!” “吉西恩……” “该死,听着听着,这么可恶的事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国家给了他们一家多少恩惠呢?但却成为背叛主人的猎犬?而且还要将花十几年才找到的女儿嫁给面都没见过的沙漠之王?” “这一切都只是假设。当然高阶祭司是靠着许多情报跟现况才这么说,但我们还是没有明确的证据。我们似乎不能随便下判断。” “呜!” 吉西恩咆哮似地大喊,用力地捶向桌子。酒杯都开始摇晃,烛火也激烈地晃动。我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然后说:“卡尔。” “嗯?尼德法老弟?” “你不希望蕾妮发生这种事,那你打算对蕾妮做些什么?” “什么意思?” “你不希望蕾妮落入哈修泰尔侯爵的计划……那你打算对她做些什么?你的想法跟我有些不太一样。我期待着蕾妮将克拉德美索镇定下来之后,能够回到戴哈帕港,她真正父亲的身边,但这可能吗?” 杉森露出慌张的表情。卡尔阴沉着脸,说:“不管怎么样……前线因为基果雷德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弱点……” 我根本不想听卡尔这种结结巴巴的话。我打断他,插嘴进去问道:“这么说来,蕾妮必须跟克拉德美索一同上战场,是吗?” 卡尔没有回答。连烛火都小了下来,令人难受的沉默时间来临。 我讨厌这种沉默。 “我就趁着几分醉意把心中的话都说出来好了,我坚决反对任何违反蕾妮本身意志的决定。蕾妮是在不知道这一切的情况下离家跟我们过来的。因为蕾妮很信赖的爸爸对她说大陆陷入了危机,要她跟我们一道走,她才跟我们来的。哈哈哈。我大概真的是醉了,才会说这些大家都知道的事吧。” “尼德法老弟,你说的我们都很清楚。” “你说你很清楚?那我就不必担心了。完全,都不用担心。” “喂!尼德法老弟……” 磅!我从椅子上起身的动作大概太粗鲁了些。椅子向后面滚开,撞到一张桌子,卡尔将嘴闭了起来。我真讨厌周围的人用这种方式看着我。 “很对不起,我太困了,没办法再听下去。酒气都上来了。各位晚安。” 然后我就头也不回地跑上卧房去了。砰砰砰砰!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上阶梯的,但不知不觉间我就已经站在房门的前面了。我突然看着左边的房间。 蕾妮跟妮莉亚正在那间房中熟睡着。我脑海中浮现蕾妮的脸庞,然后是鲸鱼坟墓,那间用鲸鱼骨装饰的帅气酒吧。 我打开房门,跳到床上去。瞬间刺激的酒气都涌上来了。嗯……睡一觉再起来喝的酒似乎让人更容易醉。 雨下了一整晚,我梦中也下着雨。 “你为什么要淋雨?” “因为在雨中很温暖。” 这是身体已经长大的杰米妮。但是脸庞还是杰米妮七八岁时的脸。我并不觉得有任何怪异之处。十七岁的身体像七八岁的时候一样蹦蹦跳跳的,似乎连脸蛋也要这么稚嫩才合适。 “你淋雨不冷吗?” “嗯嗯,如果淋了雨,再跑到没有雨的地方,那当然会冷。但是现在很温暖。” “温柴指着这种情况,说是水母。” “那是吃的吗?” “我不知道。我没问过可不可以吃。” 四周是温柴的沙漠。所以雨滴的颜色也是紫色的。沙漠中的紫雨Purple rain in desert……听起来像是某首歌的歌名。稍远处有骆驼跟蝎子在对不满足的少年说话。但响尾蛇在哪里呢? 沙沙沙……我听到蛇尾巴的响声。 “杰米妮!附近有响尾蛇!” “只有声音而已,没关系。” 它打算怎么样,为什么只发出这么美妙的声音呢?真是可恶。 我用不平稳的脚步走向杰米妮。杰米妮虽然蹦蹦跳跳,但用我缓慢的脚步,还是足以接近她。 唰,唰。 我低头一看,干掉的沙跟着我的脚步飞散而去。四周正下着紫雨。 “蕾妮会成为沙漠的女王吧?” 这是杰米妮提出的问题。 不知不觉间,她的脸变成了妮莉亚的脸。虽然一样是红发,但脸却是妮莉亚的脸。嗯,现在的脸跟身体才配。我摇了摇头。 “如果港口的少女嫁到沙漠去……应该会干死吧。这么多的沙子,会将港口少女体内所有的水分榨干的。少女虽然可以哭,但所有的眼泪都会消失在沙中的。” 妮莉亚的脸现在变成了蕾妮的脸。虽然一样是红发。 蕾妮用凄然的表情望着天空。远处的海雾正涌过来。海鸥的鸣叫声也传了过来。天空变成浅灰色。她望着空中说:“是这样吗?我知道了。我们一起走吧。但是我绝对不要跟爸爸分开。我一定会再回来这里的。” “我们会尊重你的意思。” 这不是我说的。但是我也想这么说。 克拉德美索吐出了气息。 雾和海鸥的叫声,还有灰色的天空都萎缩了。剩下的是干燥的灰堆跟沙子。红色的太阳滚烫地升起。紫雨都消失了,克拉德美索的头上出现了哈修泰尔侯爵的脸庞。 “要听爸爸的话才对。” “我一定会回到这里的。” “要听爸爸的话才对。” “我一定会回到这里的。” “要听妈妈的话才对。” 她说什么?等一下。她刚说了什么? “要听妈妈的话才对!快起来,修奇!” “怎么回事!妮莉亚没有一点漂亮少女的野心吗?居然说自己是妈妈!你不觉得如此想要这么令人讨厌的儿子这件事,是值得再次思考的问题吗?” “那家伙要起来的时候,老是会说一些有的没的!” 艾赛韩德的抱怨传来同时,天也亮了。(卡里斯·纽曼啊!)我认为自己已经醒得差不多了,想将腿伸到床底下,才发现自己只醒来一半。所以我将腿伸到空中,再次跌回床上。妮莉亚捧腹开始笑了起来。 “快起床!你这个早熟的酒鬼。我们得快点出发!你难道要等到褐色山脉自己跑来找你吗?你不起来的话,我就用水泼你!” “床会弄湿耶!” “有什么关系。我们马上就走了,也不会再用到床了吧,对不对?” 这句话应该让黎特德先生听听看。啊呜! 我一面伸懒腰,一面环顾四周。从窗户看到冬天早晨的太阳才刚升起,所以明亮的光线从窗户投射到对面的墙上。我看不见身边妮莉亚的脸跟腿,只看到胸部跟手臂。当然后面艾赛韩德的脸看得很清楚。真是怪异的构图!我打了个寒噤,一面从床上起来。我半睡半醒地走着,撞到墙壁之后,为了安抚周围的视线,所以开始拼命亲吻墙壁。 “睡得好吗,墙啊?” 怎么周围的视线好像变得更怪了?嗯。我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地,用快活的声音说:“其他人都起来了吗?” “当然啊。所有人都起来洗过脸,穿好衣服,连行李都整理好了。还没做的事只有吃早餐,以及跟墙壁来个晨吻……这件事非做不可吗?” “这对精神健康还有皮肤美容都是不错的。” 妮莉亚亲吻了墙壁一下,然后我们都捧腹大笑。艾赛韩德虽然用看到两个疯子的视线看着我们,但是我们只是笑着整理行李。 整理完之后,我们到了楼下,发现我们一行人已经都聚集坐在餐桌前了。杉森从早上看起来就很忙,这是由于昨天因着杉森的恩惠得以住进这家旅馆的难民都涌到他四周来。杉森跟他们打过招呼,将头向后摇了摇,就一手抓起长剑,另一手抓起吉西恩,跑到后院去了。所以独角兽旅店的早晨就在打斗的喊声跟刀剑碰击的声音当中平静地开始了。真是个美丽的早晨。 坐在食堂中,厨房传出的香味简直要把我的魂都给勾走了,我看着卡尔。卡尔大概是昨晚没睡好,眼眶深陷,但面容还是一派安详。 那来看看我昨晚播下的种子,到了今天会开什么花? 卡尔看看跟妮莉亚一起走进来的蕾妮。 “啊,蕾妮小姐,睡得好吗?” 听到温暖的招呼声,精神为之一振也是很不错的经验。我看了看温柴,他正用泰然的表情称赞着杂志。那是从哪弄来的?啊,大概是从大厅拿来的吧。杰伦特正茫然地望着天花板。蕾妮发现了我们之后,就温柔地对我们打了声招呼。 “嗯。各位昨晚都过得好吗?啊,杉森哥哥、吉西恩,还有亚夫奈德呢?” 咦,说得对,亚夫奈德跑哪去了?杰伦特微笑说:“前面提到那两个人现在用练武的名义跑去制造骚乱了,后面那个人正在记忆法术。因为早上起得晚,所以可能还要花一些时间。” 艾赛韩德听了立刻对杰伦特说:“可是你怎么不晨祷的?” “咦?哈哈!我活着就是种祈祷。我带着欢喜的心用早饭,知道这是神所赐下的恩惠,也知道要感谢神,这就是祷告了。” “真是种让自己轻松的理论。哈哈哈!” 这时亚夫奈德带着有些疲倦但愉快的表情下来了。早餐同时也送了出来。 我们把制造骚乱那两个人叫了进来,吃完饭之后,我们拜托黎特德帮我们做路上要吃的东西,接着就都跑进大厅,享受餐后的休息。 因为马上要出发赶路,能够悠闲片刻也好。 卡尔啜饮着咖啡说:“蕾妮小姐,还有钦伯先生,才刚进首都就要走,真是对你们过意不去。” 正在进行迟来晨祷的杰伦特(虽然看起来像是因为毕竟应该要晨祷,所以趁着吃过饭随便祷告一下充数)用愉悦的表情说:“不会的,哈哈哈。又不是永远不会回来了。因为现在有紧急的事,所以不能贪心。” 蕾妮也微笑说:“等到去褐色山脉见过那头龙之后再说吧。回程也会经过这条路吧?那时应该有很多时间吧?” 我心里发出噗通一声。我毫不怀疑地相信卡尔的心脏也会发出相同的声音吧。卡尔拿起了咖啡杯(也就是有效地遮住自己脸之后)说:“是的。应该有很多时间。” “嗯……那到时候我们再慢慢参观不就好了?现在要趁那头龙起来之前赶快过去,所以很急,但回来的时候我想要慢慢参观。听说杰伦特也参观过宫殿里面了?” “啊,真是很棒的一晚!” “你应该把我叫起来,也带我去的。嗯,嗯。回来的时候应该可以去参观宫殿吧,卡尔叔叔?” “啊,是的,当然。应该是可以。” 卡尔高高举起咖啡杯说。我心中怀着有些残忍的算计说:“到时候我负责让你参观首都,蕾妮。” “真的吗?那拜托你了!” 蕾妮灿烂地笑着说,同时卡尔开始探索咖啡杯中的世界,吉西恩开始仔细观察墙壁涂料的质感跟色泽。呃。为什么他们都把眼神转开?这时杉森开口了:“那个,蕾妮。” “怎么了,杉森哥哥?” 啊!我忘了一个人。他是对事情有强大的推动力,且拥有不下于推动力的愚蠢,两者可相互辉映的战士!可恶! “蕾妮你还记得吧?就是那头蓝龙基果雷德。” “咦?是的。当然还记得。怎么了?” 杉森无视我埋怨的眼神,干咳了几下,然后继续说:“那头蓝龙原来是在我们国家前线作战的龙。” “是的,我知道。” “可是因为那头蓝龙跑掉了,所以拜索斯现在陷入了危险的状态。你也看到今天早上厨房里的那些难民了吧?现在我们的前线正被大幅地往后推,所以南方不断有难民出现。” “是的……状况好像很糟糕。” 蕾妮露出带着一些歉意,但是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的表情,将头歪着。杉森搔了搔头,瞄了卡尔一眼,卡尔立刻用死心的声音说:“你要不要帮助我们国家?” “卡尔!” 蕾妮听到我的喊声,吃惊得差点打翻装水的杯子。卡尔对着我摇了摇头,说:“你静静地听就好。我只是要确认蕾妮小姐的意思。你不会希望蕾妮小姐完全不表达出自己的意愿吧,尼德法老弟?” 第四章 我凝视卡尔的脸孔之后,就只是坐在我的坐位上。蕾妮用不安的表情环视着我们每个人,我实在不想看到她那种表情。卡尔沉着地说道:“正如刚才不久前费西佛老弟所说的,现在我们国家拜索斯是处于失去了基果雷德这头强而有力的龙的状态,所以和杰彭的战争才会陷入非常艰困的处境之中。可是,如果我们的旅行顺利结束的话,我们会有克拉德美索这头新的龙,而且是有龙魂使相伴的龙。” 蕾妮呆望着卡尔一阵子之后,突然害怕地说道:“现在……,你们要的是克拉德美索,而不是基果雷德这条龙,是吗?因为基果雷德逃走了,所以要以克拉德美索来代替它?” “是的。” “那么,那么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我就没办法回到我爸身边了吗?” 卡尔脸色暗沉地说道:“因为蕾妮小姐你必须在克拉德美索和我们拜索斯之间做连系……,所以你就得继续留在我们身边才可以。” “我不要!” 蕾妮突然站了起来。在大厅里的人全都望向我们这边,但蕾妮并不在意他们的目光,她说道:“我不要!您以前并没有这样说过啊!” “蕾妮小姐,当时我没有预想到基果雷德会跑掉。” “不管发生什么事,约定就是约定啊!以前不是说好只要成为那头龙的龙魂使,我就可以回到我爸身边了,不是吗?” 卡尔不再说话,而只是不断摆出一副忧郁的表情。这使得蕾妮看了之后露出更是感到不安的模样。 “难道,难道你们打算就这样把我关起来吗?我独自一个人是回不去的,所以只要不带我回去我就无法回去,所以……” “蕾妮小姐。” 吉西恩开口说话了。他表情严肃地看着蕾妮,说道:“请坐到你的位子上吧。我们绝对不会做出违反你意愿的事,也不会控制你的人身自由。我甚至可以用我的名誉发誓。” 与其说是这番话的内容,倒不如说是他这般严肃的态度使这个十几岁的少女开始有了正面的反应。像吉西恩这种人,每次只要他想要,都能动用到他王子的威严,可真是方便啊。蕾妮虽然还是面带着不安的表情,可是却静静地坐下来了。吉西恩稍微喘了一口气之后。说道:“这样好不好?蕾妮小姐如果愿意为了我们国家,一起和克拉德美索参与战争的话,我们会把你的父亲带到这个地方。” 蕾妮表情惊慌地说道:“把我爸……带到这里?” “然后拜索斯王族将会以国家恩人的身份来对待你的父亲,尽量给予最优渥的待遇。蕾妮小姐可以和你的父亲住在这个都市里,想要过得多富裕就会有多富裕的生活。” “什么?要让我和我爸一起住在拜索斯皇城?” “是的,没错。现在我当场能告诉你的只有物质上的东西,但是万一你想要土地或财产的话,我当然也可以提供给你。即使你想要爵位,也是可能做到的。因为你是国家的恩人,所以一切功臣的待遇都是有可能的。” “啊?” 蕾妮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无法理解吉西恩在说什么。不知为何,我就是不喜欢吉西恩的这番话——当然吉西恩说的这番话很合理,我并不认为他是在说谎。可是,可是港口的少女……,可恶。这当然不是我所能干涉的事。 “我不要。” 哦,我的天啊!蕾妮用非常肯定的表情表示了拒绝,然后吉西恩的表情就变得看起来像是被击中致命要害的战士。妮莉亚面带惊讶的表情,说道:“蕾妮!你说什么?你居然要拒绝这种从天而降的好运?” 蕾妮耸了耸肩,说道:“我不要留在拜索斯,妮莉亚姐姐。这里是姐姐你的国家,并不是我的国家啊。或许你会觉得我是在拒绝从天而降的好运,可是不管到这世上任何地方,都没有比我的房间、我的床还要舒服的地方。 而且对于可以使唤女佣、或者在巨大的豪宅里用那些金光闪闪的餐具吃饭,这些事我都不感兴趣。我也不想被称为高贵仕女,不想要看起来高高在上。那并不是伊斯人的作法,也不是行船人的作风。当然,我虽不是个行船人,却也是闻着咸海风长大的丫头,我会成为一个像伊斯女子那样的女人,在港口等待消失在地平线的船员回航。” 妮莉亚惊讶地张大嘴巴,一直盯着蕾妮看,使蕾妮都被看得脸红了起来。虽然杰伦特露出一副特别感动的脸孔,但我的脸孔也不输他。我当然也会很感动啊!而且卡尔那种做法,根本不算是贺坦特式的作风。因为我们国家的烦恼应该由我们国家来解决才对,而蕾妮并不是我们国家的人啊。她是港口的少女!哈哈哈哈,不过,我搞不清楚这样一来到底是该高兴还是悲伤。现在我们国家因为没有基果雷德,处于十分危急的状态,而且哈修泰尔侯爵还准备要拿我们整个国家去献给杰彭。只要有了克拉德美索,这些危机就会如同呵口气就熄灭的蜡烛般,轻轻地消失不见。呃呃呃。 吉西恩正确地指出了这一点。 “蕾妮小姐……。我国正面临到很严重的危机。而只有蕾妮小姐可以帮助我们国家解危。” 啊啊!这是在唤起她的同情心吗?蕾妮的脸色变得很暗淡。 “这个国家真的这么危险吗?” “是的。我现在并不是单纯地在要求你帮我们打胜仗。其实,战争的胜利应该是引发战争者的责任。而我现在说的是关系到这国家的存亡,所以我才要请求蕾妮小姐帮忙。看在这国家的善良老百姓以及无辜小孩的份上,请答应我们吧。” 我看这一定是端雅剑讲出来的台词。虽然它常恶作剧,但也是很乖的魔法剑,很会帮它的主人。蕾妮现在是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 如果我是蕾妮,在王子的请托之下,而且还是那么有威严却又恳切的请求之下,恐怕我也会没办法无情地加以拒绝。真是伤脑筋。 此时卡尔说道:“你说这关系到国家的存亡,这话好像是有些夸张。” 吉西恩猛然转过头去看卡尔。卡尔表情沉着地说道:“缺少基果雷德的确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但是还不至于会威胁到这个国家的存亡。吉西恩,说话请尽量不要夸张。请不要让蕾妮小姐觉得很有负担。” 卡尔万岁!现在这样才像你啊,虽然我没有什么合理的理由,不过,我确实是不喜欢让蕾妮去做那种事。这会不会单纯只是因为她还是个小女生呢?这个嘛……我也不知道。或许也是因为她让我想到杰米妮,我才会这样子吧。然而我也并不全然只是因为这个理由。 蕾妮原本和她的父亲一起幸福地住在戴哈帕港。可是她由于我们的请托而离开她幸福的家,跟着我们出来。我们不但无法对她报答什么,还渐渐加重她的负担,以基本做人的道理而言,我就已经很讨厌这个样子了! 吉西恩表情为难地说道:“卡尔……” 可是卡尔却面带坚决的态度。 “我国还没有到那种地步。我们拜索斯国传承了最为优秀的魔法传统。可是光之塔到现在都还没有参战呢。” “是的。巫师公会的成员们即使是在战争的动乱之中,还是能够继续做研究活动。可是他们如果有必要表达出自己的处世态度时,而且如果是以王室之名请托的话,他们应该是不会拒绝伸出援手的。 有他们的力量在,如果还提到拜索斯的存亡危机,这个嘛,可以说是对巫师们的一大侮辱,不是吗?” 卡尔态度沉着,讲到最后甚至还露出微笑地说道。吉西恩叹了一口气,说道:“您说得很对。我真是惭愧。我为了要把一个幼小的少女拉进战争里,竟然这么努力滔滔不绝地讲了这么多。” “你刚才那样滔滔不绝……,不,没事。” 卡尔露出一个别扭的笑容,吉西恩则是脸红了。咯咯,没错。刚才吉西恩会如此滔滔不绝并不是因为他自己,而是端雅剑的杰作。 蕾妮表情讶异地看着卡尔,卡尔则是冷静地说道:“雷妮小姐,我们徒然地说了一些不济事的话,混乱了你的心,真是对不起。我们国家并没有那么危险。因此蕾妮小姐不需要为了我们而做你不想做的事。万一蕾妮小姐想要吉西恩所说的那种待遇,可以接受吉西恩的请求。可是如果你不想要那种待遇,不必带有任何负担感,就算拒绝也没有关系。请蕾妮小姐照你自己的意思去做吧。而且不管你下了什么决定,我们都不会有任何不满的。” 蕾妮表情有些内疚地听完卡尔的话之后,用小心翼翼的口吻问道:“嗯,嗯,那么这个国家并没有那么危险吗?是真的吗?” “是真的。要不然,你要不要问看看亚夫奈德先生?” 亚夫奈德一直都只是在一旁安静听着,他听到这句话,惊慌地抬头。卡尔面带着平静的微笑,说道:“光之塔会不会就连拜索斯要灭亡了也不参战呢?” “咦?啊,嗯,应该不会这样子。虽然光之塔并不是属于拜索斯国的公共团体,而且它是无国籍之分的团体,可是它从拜索斯政府那边拿到相当多的补助款,这是事实,嗯,不管怎么说,所以……简单地说,挂有亨德列克肖像的光之塔是不可能对拜索斯置之不理的。我不认为光之塔会不愿参战。” 吉西恩的脸上浮现出了希望。卡尔点了点头,说道:“那么我想请问你。光之塔如果参战了,能不能补救缺少基果雷德所造成的损失呢?” 从亚夫奈德的脸上闪烁着自尊心的光芒。他挺起胸膛,用昂然的姿态说道:“能不能补救缺少基果雷德所造成的损失?哈哈哈。您可以拿这句话去光之塔问看看。当然,现在并非大法师亨德列克或者彩虹的索罗奇的时代,而且光之塔几位高明的高手因为疯迷于魔法,对国家之间的战争或世事都毫不关心,这是事实。但如果是去询问能不能取代基果雷德的位子,光之塔的高手们一定会为之大大震怒。而且在那些震怒的高手面前,即使是基果雷德自己去询问,恐怕也得要小心措辞才行。这一点我就连在基果雷德面前也可以很有自信地说出来。” 卡尔点头表示他知道了,然后他望着吉西恩。 “我很想劝您把刚才那番滔滔不绝的功夫用在能够对自己的事负责任的那些成人身上。” 吉西恩嘻嘻笑着说道:“我会在心里头深深接受您的劝告。可是,蕾妮小姐。” “咦?啊?” “对于我所提议的事,根本没有值得考虑的……,不是的!请你好好考虑看看。我认为那并不是很差的条件。就算你接受了那个提议,也不是要你直接去打斗。龙魂使是不用做任何事的。所以蕾妮小姐对于前线那些像野狼般的士兵的欢呼……,对不起。这个混蛋!是,不管怎么样,蕾妮小姐会很安全的。而且这样对令尊也很好。” 像他这样说,就会让人听得比较不反感了。因为这是他身为一个忧国忧民的王子当然会说出口的话。只不过,由于端雅剑从中妨碍,所以这番话的格调显得有些低落,但是克拉德美索借由蕾妮从中帮忙,来保卫拜索斯,这当然是身为一个王子的人所希求的事。 蕾妮虽然摇了摇头,可是吉西恩更加迅速地说道:“你不必马上回答。请你考虑看看。如果很为难的话,等到这所有事情结束之后回到故乡和令尊商量,我可以等到那个时候。” 蕾妮的表情更加高兴了。 “嗯,真的可以这样子吗?” “当然可以。” “谢谢。是。真的……非常感谢!” 由于我们一行人的人数很多,餐盒的数量也就需要很多,很占空间。不过因为是装在马车上,所以空间完全不成问题。在独角兽旅店外面,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附近很多无事可做的人。他们是因为听到曾经在独角兽旅店和飞天的恐怖骑士打斗过的冒险家们回来了,才聚集在这里。我们一走到外面,聚集的人群就立刻安静了下来。然后突然从人群里传来了喊叫声。 “请问一下!听说各位是要去褐色山脉杀神龙王的,是吗?” 呵!这真是令人啼笑皆非的谣言啊,我们一行人爆出一阵哈哈大笑,然后杰伦特很快地应话。 “是的!有没有什么话要我转告神龙王的?在杀死它之前,我一定会告诉它!可是我们无法讲很久!因为我们打算在一眨眼间就把神龙王收拾掉。” ‘哇啊啊!’的喊叫声与拍手声同时爆发了出来。我用哭笑不得的表情看着杰伦特,低声地问他:“祭司也可以说谎吗?” “这是让大家开心啊!” 呃,我实在是无话可说了。我摇了摇头,把装有餐盒的篮子拿上马车。那些群众一看到我用一只手拿着三个大大的餐篮,好像就完全相信杰伦特的话了。其中一个人甚至还走向杰伦特请求一件很荒唐的事,他请杰伦特带回一片神龙王的鳞片给他当作纪念品。这些人难道是刚从三百年前路坦尼欧大王与神龙王打斗的那个时代里跳脱出来的人吗?他们居然相信如此荒谬的话。啊,应该说,不相信祭司所讲的话的人说不定更奇怪吧。可是这种一般常理其实是对德菲力的祭司杰伦特·钦柏完全不适用的啊。要是神龙王听到杰伦特说的话,可能会非常后悔在大迷宫饶了他一命呢! 就在杰伦特制造有关我们一行人的荒诞无稽传说时,我们已经准备就绪了。艾赛韩德对于身高不够,无法抓住杰伦特的脖子把他拉走的事露出了非常惋惜的表情,所以他只好拉住杰伦特的衣角、 “喂!你不出发吗?” “啊,是。当然要出发喽。阿曼达!保重身体!寇特拉德先生,沙米尔先生,你们也是!哈哈哈!希德克理先生!安德希尔先生!” 呵呵,真是的。他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交了这么多的朋友。 杰伦特此外还喊了很多人的名字,聚集的群众全都对杰伦特热烈地道别。所以,我们就在他们盛大的欢送(与其说是对我们,倒不如说是对杰伦特)之下出发了。天啊。一群小孩子们甚至还跟在马车后面跑着欢呼呢!杉森咯咯笑着说道:“我们必须先往市场方向去!要怎么走才行呢?” 如果我们一到达褐色山脉,克拉德美索就醒来,是最好不过的事,但是也有可能必须在那里等上好几天,或者也可能需要花几天的时间来寻找克拉德美索的巢穴。所以我们决定准备一个星期要用的粮食。这么多人一个星期要吃的粮食当然是非常可观的数量。吉西恩点了点头,说道:“交给我来带路吧。由我来负责驾车到那里去。” 吉西恩抓住马缰之后,马车立刻开始发出车轮转动的啪嗒声,我们就出发了。我今天选择坐在马车顶,因为我想要好好地观赏市区风景。而妮莉亚和温柴也和昨天一样坐在车顶上。他们这么爱争吵,竟然还会经常坐在一起。难道争吵有这么好玩吗? 此时有一个男子从独角兽旅店跑出来,他只穿着一件长裤,手上拿着上衣在挥摇个不停。 “各位!喂,等等!停一下!哎呀,真是的,怎么这么早就出发了!” 早晨的阳光照映到他的头上,光亮刺眼地反射着,这个人正是安帕灵先生。吉西恩赶紧停住马车。不只是我们,就连在一旁的群众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他,安帕灵先生就这样跑来,用手撑着马车,而且还气喘吁吁的。接着他看到在一旁的人群对他指指点点或者撇过头去咯咯笑的模样,他才仓皇地穿了上衣。 “哎呀,您为什么如此着急呢?您有什么事吗?” 卡尔一面开车门,一面用慌张的语气说道。安帕灵先生不只脸颊泛红,就连他的额头和头顶也都变得红通通的,然后他朝着车顶慌张地说道:“啊,嗯,小姐?红发小姐!” 因为妮莉亚撇过头去,所以我跟她说:“他衣服都穿上去了,你把头转回来吧。” 妮莉亚这时候才转头看下面。 “您有什么事吗?” “在你离开之前,我有句话一定要跟你说。是关于昨天你翻开的那张牌。” “咦?啊,那张牌?” “是的!那张牌显示的是最好的运势。正如那位先生所说的,这是泄露天机的事,可是我还是要告诉你。真是的,像小姐这样的美女,我就算因为泄露天机而遭天打雷劈也没关系啊。小姐,你未来会有意想不到的好运!” 哎唷……,我的妈呀。我一面转过头去,不让妮莉亚看到我的脸,一面啼笑皆非地皱着脸,而温柴看到我的那副表情,就噗嗤笑了出来。妮莉亚半是惊讶半是高兴的,总之是用我很少听到的那种语气,她说道:“啊,咦?啊,是吗?最真的吗?啊,谢谢!您竟然为了这件事这么急着跑出来,啊,真是谢谢!” “不客气!哇哈哈!你要走了吗?那你此行就是去寻找幸运! 打开心房迎接吹来的风吧!会有最大的幸运乘着风吹向你的!你正走向幸福之路!” 吉西恩微笑着,又再揪起缰绳。 “呀啊!” 马车又再出发了。妮莉亚还是一直向后面摇手。 “谢谢!谢谢您,安帕灵先生!也祝您的旅行一路愉快!” “哈哈哈!祝你旅途愉快!” 我笑着摇了摇头。妮莉亚坐下来之后,双膝并拢着,抱着膝盖咯咯笑了起来。哼嗯。看来真的是拜托对了。温柴对我露出觉得有趣的微笑,然后就开始削木块。妮莉亚后来还是一个人继续咯咯地笑了好一阵子。 过了不久之后,马车已经驶离独角兽旅店,来到市中心了。嗯。市区里确实是有很多值得观看的东西。幸好我是坐在车顶上。 虽然听说有难民涌进首都,到处散布着各种不祥的前线消息和谣传,可是拜索斯皇城还是不愧为三百年来坚定保有繁荣的首都大城。 虽然现在是冷飕飕的初冬天气,但街道上还是有很多人来来往往。 他们大部分是忙着吃早餐和忙着早上事务的人。卖牛奶的人推着牛奶车高喊着,并且传来了当当的铃铛声。我还看到一些勤劳的姑娘们拿着大大的洗衣篮,准备去送洗好的衣服。还有一些年轻学生,他们腋下夹着大大的书本,准备要去学校或私塾,快步地行走着。这些学生之中有的还是一副不高兴的酒醉脸孔。可能他们是因为烦恼如何在军队与学校之间作抉择,而选择先喝酒再说吧。而腋下夹着犁田工具和餐盒,要去工作场所的那些劳工们则是踩着愉快的脚步。 卖面包的在街道旁排成一列,正在高声诱惑着那些劳工们呢!卖面包的妇人们摇着几乎粗得像只健壮的大胳臂的面包,大声喊叫着,在她们的红润脸庞上根本感觉不到战争的暗淡忧郁气氛。 “蜂蜜面包!蜂蜜面包!只要吃一口就能整天很有力气的蜂蜜面包哟!” “学生们,快来买哦!有香甜的杏仁面包哟!只要你吃一口胡萝卜面包,寒气就跑到十里之外哟!” 嗯。看来卖面包的人也是根据传统和习惯而有一定的严格规矩。他们在叫卖的时候,像那些以块头取胜的巨大面包,主要是以劳工为其顾客,而外形可爱的面包则是以能够慢慢溶在嘴里的那种味道做为武器,似乎主要都是以那些刚开始长出一点胡子,但还乳臭未干的学生为其顾客。 我一面咯咯笑着,一面观看这幅景象,突然间有一个戴着蓝色头巾的小少女出现在我眼帘。那个少女好像也是出来卖面包的,她的手臂上挂着一个大篮子。可是或许是因为害羞的缘故,她既没有走上前去,也没有高喊着向客人兜售。我看她像是下定决心要开口了,却又立刻红着脸低下头去,看起来很可爱。这时刚好在前面有其他好几辆马车驶过来并且停了下来,所以我们马车就开始慢慢地前进,我趁机很快地把身体往旁边伸出去,喊道:“小姐!那边那个围着头巾的小姐!你是在卖面包吗?” 那个少女被这突如其来的幸运给吓了一跳,先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然后举起右手指着自己的胸口,像是在说‘是在叫我吗’。我嘻嘻笑着点了点头。 “你要不要把那些面包给我,把我的钱买走?” “咦?啊,是?饼干……,您要吃吗?” 吉西恩回头看了一下后面,随即让马车慢慢前进。王子大人,您有口福了。可是不是面包,而是饼干耶?其实饼干也不错!因为我刚才不久前才吃完早餐,吃得很饱。那个少女跟在马车旁边慌张地走着,我用一只手紧抓着车顶的边缘,以防跌下去,然后用另一只手一面翻找口袋一面大喊:“连同那个篮子卖给我吧,反正我们是要做长途旅行的!多少钱呢?” 那个少女一走近,我才发现她的衣服到处都沾着灰尘和泥土。 现在还只是早上而已,衣服怎么会这么脏呢?而且不论我怎么看都像是旅行的服装。她穿着厚厚的外套,还穿着木鞋。那个少女用急促的脚步一面跟着马车走,一面气喘吁吁地说道:“连,连同篮子吗?啊,这,这每个一分塞尔……” “那么连同篮子,两塞尔应该够吧?” “咦?啊,那样太多,多了!” “不是不够吧?那就好了!把裙子拉起来!” “什么?裙子……?” 那个少女表情慌张地不知所措了一会儿,才好不容易听懂我的话。我把两个铜板往下丢,那个少女则是拉起裙子,接住了铜板。很好!然后那个少女用双手高高举起篮子,我很轻易就把它勾了上来。 在附近走着的人们全都停下来观看,有的露出微笑,有的拍手叫好。 那个少女站在原地气喘吁吁地看了一眼铜钱,然后才突然大声喊叫着:“谢谢!真是谢谢您!” “天气很冷,赶快回去吧!” 我咯咯笑着,又再坐回车顶。妮莉亚噗嗤笑着,把手伸到篮子里,并且说道:“这样你就心动了?你真的很容易对女孩子心软哦。” “别这样说。人家可是难民啊。” “嗯?” 我又再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少女,但是已经不见那个少女的踪影了。 “看来真的有难民涌进首都了。我看她不但穿着褴褛的旅行服装,而且也还不太会卖东西,可能才刚到拜索斯皇城不久吧。所以才想试着做那种生意。” “是这样吗?嗯……。可是你未免也给太多了。那个女孩子如果因此而期待每天都有那种好运气,那可怎么办?” “期待那种事,会很傻吗?庇佑纯洁少女与精灵的卡兰贝勒每天会将一个像我这样的幸运少年送到那个少女身边,来回应她的这股傻劲的。” 一直在雕刻木块的温柴听到我的话,噗嗤笑了出来。不过,他一看到妮莉亚拿起一块饼干,往上丢了之后用嘴巴直接接起来的模样,就一面嘀咕着一面皱起眉头。妮莉亚看到温柴那副表情,两边脸颊便立刻涨得鼓鼓的。她想说话,可是嘴里塞着饼干,根本无法说出话来。我咯咯笑着把篮子拿给马夫座位上的人。 “杉森?你要不要吃?” “饼干?我不想吃。” “不,我不是问饼干,是指篮子啦。” “嘎啊!” 篮子盘旋在车顶和马夫座位之间,所以我透过车窗把篮子递给了马车里的人。虽然马车里面传来了杰伦特的欢呼声,但不久之后杰伦特用啼笑皆非的声音喊道:“艾赛韩德!你拿走那么多饼干,叫我们怎么办啊!” 这时候,我们已经抵达市场了。 市场的气氛也确实让人感受到这是首都的市场。在这里如果有买不到的东西,那可能是世界上不存在的东西吧。各式各样的水果和食物整齐排列着,令人看了垂涎三尺。而且还有一个男的喊着跳楼大拍卖,用很低廉的价格来诱惑客人的脚步。虽然我无法确定,但我想那个男的可能明天,甚至后天也会继续说自己是最后一天做生意,要去跳楼了吧,哈哈哈。在他旁边有另一个男的技高一筹,叫卖着说今天要出清货物,打算要回故乡去了。那个男的故乡应该就是在拜索斯皇城吧。温柴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沉浸于思念中,看着某个布匹商人在挥摇着的布匹。 “你为什么露出那种暗沉的表情呢?” “暗沉……,唉。因为我看到棉布了。” “棉布?你是指用棉花制造出来的布吗?” “你知道的倒不少。棉花是被炎热的阳光晒着长大的植物。我从没想到会在这北部地方看到这种布。” “啊哈。” 温柴用柔和的目光看着那棉布,还用仿佛要睡着了的低沉声音说道:“新年一到,我们会用那种布做成Guavrawn来穿……。杰彭的未婚小姐全都很娴淑,绝对不会出门在外抛头露面。但是人们看到绣在Guavrawn的刺绣,就可以看出这个小姐的手艺和人品了。通常我们都会说,某户人家的小姐所做的针线活儿很性急,或者某户人家的小姐所做的针线活儿很温馨,用这种方式来形容。” “针线活儿……很温馨?” “反正就是有这种形容语句。我也不太懂。” 可是,我真的搞不懂耶。在我们家,拿着针线常常刺到手指头的人正是我啊。如果不拿针线缝缝补补,衣服常常根本没有办法穿,所以我是迫不得已才做针线活儿的,但是再怎么样也不会觉得针线活儿很温馨啊?呵,真是奇怪。 “杰彭的未婚小姐们会用Guavrawn的手艺来夸示自己,所以到了年底,就会常发生一种事。漂亮的包线会全都卖光,然后针线活儿手艺很好的那些妇人家就会受到盛情款待,每一户都争相邀请。” “啊哈?她们一定很厉害喽?不对,等等!那么那些未婚小姐是由已婚妇人帮忙做针线活儿的吗?” 温柴表情讶异地看了我一眼,就噗嗤笑着说:“男人不能干涉闺房里的事。所以针线活儿是由未婚小姐做的,还是由那些已婚妇人做的,是只有她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 “啊?” “不过,据我所知,大部分都是由妇人指导,由未婚小姐亲手做针线活儿。妇人们在邀请的时候也会这么说:‘我们家愚笨的女孩子手艺笨拙,如果她见识到夫人的灵敏手艺,必能启发开导其愚钝,夫人如能亲临我们的寒舍,我们必当感激不尽’。你可不要露出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的表情。我说的可是拜索斯语啊。不管怎么样,针线活儿是未婚小姐的自尊心问题,假使真的可以看出是谁的手艺,而说出对她怀疑的话,那会是非常无礼的行为。有关于Guavrawn刺绣,流传着很多有趣的故事。有一个故事讲到一对离散的情人靠着刺绣手艺来重新团聚在一起,还有一个蚂蚁为了一个手受伤的小姐而代替她刺绣的故事。” “哇啊!讲给我听吧!” “我没有什么心情讲故事。而且我们有事要做,不是吗?” 有事要做?到市场买东西?哼。这时候,妮莉亚说道:“嘿……。连脸孔都没看到,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就只以刺绣手艺来挑女孩子,杰彭男人未免也太可怜了。” 随即,温柴的眼里就好像快喷出猛烈的火焰。这实在是变化得太突然了,不但是我,就连妮莉亚也一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温柴。温柴像是要把妮莉亚给吞噬掉地瞪了她一眼,接着就转过头去,用被压抑的语气,说道:“修奇,你跟她说,刺绣是那些未婚小姐的高贵品德。那比起美丽的容貌或者令人眼花缭乱的身材还要来得更加高贵。” “他这么说了。” “什么?那个也算是种品德吗?” “修奇,你跟她说,自己不会的东西就鄙视的人,是再笨不过的笨蛋。” 这次就连我要传话的空档也没有。因为妮莉亚已经尖锐地回话了。 “什么啊?你说谁不会呀?那种穿针引线,在一块布上刺来刺去的事,谁不会呀!” 温柴撇过去的侧面脸孔浮现出了微笑。那是一个含有相当轻蔑意味的笑。温柴不再说任何话,然而光是看他那副阴险的笑,就等于是听他讲了数十句的话。妮莉亚的脸色变得一阵青一阵红的。 “你现在是认为我死都不可能会刺绣吗?” “你跟她说,为了要证明她并不是死都不可能学会刺绣,她不必因此而去死。” 温柴的答话虽然很平静,但是妮莉亚更加竖起她的眉毛。 “是吗?你真的这么认为吗?你等着瞧吧!” 等着瞧什么呢?妮莉亚突然翻找着绑在马车上面的那堆行李,因为马儿们都被绑在马车上了,所以没用到马鞍,她把那些马鞍翻找出来,并说道:“修奇!针和线在哪里?” “呃。你难道想在这上面刺绣?还有你是想缝什么呢?” 妮莉亚随即转过头去,一直盯着我看。她的嘴角悄悄地上扬,同时我感到一股冰冷的感觉。 “不,不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只撕你一点袖子。我会很灵巧地把它天衣无缝地缝回去。” “不可以!请不要过来!啊!放开我!” 呃。这种情况真的有点奇怪耶。此刻这番话明明不是我讲出来的话呀。我和妮莉亚都呆呆地同时看向同一个方向,那里竟然有一个少女被几名健壮的男子抓住手腕拖着走。要拉那个少女走的男子总共三个人,全都体格非常魁梧,而且还佩带着剑。那个少女虽然想要反抗,可是根本不可能反抗得了。在他们旁边的一些商人或者市场客人都只是惊讶地往后退,根本没有勇气帮助少女。我立刻从车顶跳下来。砰!哎唷,我的脚掌好痛啊!从我身后传来了妮莉亚的声音:“好,为少女着想的幸运少年,又再一次要出……已经去了?” 先不要拔剑吧。我想先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再行动。随便乱说话或胡乱行动是不行的。我以迅捷的步伐走向那几名男子之后,郑重地开口说道:“请问,你们一次也没谈过恋爱吗?” 我这样问很慎重了吧?哈哈哈!紧抓住少女的那名男子没空回头,可是其他两名男子则是用啼笑皆非的眼神看了看我。其中比较靠近我的一个胡须仔说道:“你说什么?” “我一看就知道你们护送女伴的技巧很差。” 在一旁围观的其中几个人爆笑了出来。胡须仔着啼笑皆非地看了我一眼,嘻嘻笑着说:“你这家伙可真是好笑。这不是小鬼你管得着的事,滚蛋!” 正当我还想再说一句话的时候,我看到胡须仔后面被拉着的那个少女的脸孔了。咦?她的脸孔我好像似曾见过?是在哪里呢?此时,从我后面传来了我早就料到会有的声音。 “如果是小鬼管不了的事,那我可不可以管啊?” 我并没有回头看。因为我想尽情看那个胡须仔发现杉森时圆睁的眼睛。胡须仔皱起眉头,说道:“不要平白无故介入别人的事!有些事你可以插手管,有些事是你不能插手管的。” 接着就又有另外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了。啊,可是这个声音最好还是不要出现比较好! “我到现在为止,挺身而出的时候从不需要人答应。因为我很没教养……。喂,你这家伙!” 我就知道会这样。我看到在旁边围观的人爆笑了出来,我正在烦恼该怎么做才能看起来是和吉西恩不同伙的。胡须仔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在苦恼不知该生气还是爆笑!而这时候杉森和吉西恩都各自站到了我的左右两边。嗯,好。这样看起来像是修奇和他的两颗星。 呵哈哈!这时候,第三颗星一面走来,一面说道:“咦?这个少女……是艾波琳·哈修泰尔?” 我一听到卡尔的声音,这才想到她是谁。没错,他说对了!是艾波琳小姐。她不就是迪特律希的姐姐?她曾经到独角兽旅店找过我们。可是这个少女在这里做什么呢? 胡须仔露出惊慌的表情,说道:“咦,你们几个家伙怎么会认识我们家小姐?” 小姐?吉西恩歪着头,疑惑地问道:“你们,是哈修泰尔家的仆人吗?” 吉西恩一说完这句话,不只是胡须仔,就连另两名男子也全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可是那个胡须仔好像原本就是慎重行事的人。 他看了一眼吉西恩的脸孔之后,歪着头问道:“是没有错,可是敢问各位是什么人呢?” 咯咯。他突然语气变得很有礼貌了。看来他们几个人真的是哈修泰尔家的下人吧。吉西恩双手交叉在胸前,斜视着胡须仔的脸。 吉西恩把手交叉之后,端雅剑随即好像觉得很没趣地嗡嗡作响了起来,而胡须仔一听到那个声音,脸色却开始大变。胡须仔面带苍白的脸孔,正要努力把喉咙里要说的话吐出来的时候,吉西恩先开口了。 “我叫吉西恩·拜索斯。” “殿下!” 三名男子井然有序地跪了下来。啪啪啪啪!任谁看了都会以为这是他们练习很久的动作。在一旁围观的那些人可能因为市场的吵嚷声,没能听清楚吉西恩说的话,所以他们个个都表情讶异地看着那几个跪下来的男子。 他一跪下来,吉西恩就露出很厌烦的表情。那些男子跪下来之后,艾波琳虽然可以自由行动了,但她还是不知所措地看着吉西恩。 吉西恩摇了摇头,说道:“请全都站起来吧。” “请,请原谅我们的……” “我不是叫你们起来吗?” 那些男子一听到吉西恩富有威严的话之后,全都马上站起来。 卡尔往前站出来,说道:“各位既然是哈修泰尔家的人,为何在这种市集之地强拉着艾波琳小姐呢?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此时,艾波琳往前跑了出来。那些男子虽然想去抓她,可是在这种意外的情况下,他们无法动手抓她。艾波琳像是要跌倒似地跪在吉西恩前面,紧抓住吉西恩的腿。吉西恩表情慌张地低头看的时候,艾波琳用急促的声音说道:“您是那位王子大人吧?离开皇宫之后在外流浪的吉西恩王子大人,是吧?而您则是那个领地的,迪特律希去的那个领地的全权代理人,是吗?” 吉西恩和卡尔愣着点了点头。艾波琳随即说道:“请救救我吧,请不要让这些人把我带走!拜托,王子大人!” 在旁边围观的人一听到王子两个字都惊讶地张大着眼睛。可是我对于艾波琳的话更是惊讶不已。没想到竟然有贵族小姐想逃避自家的仆人?胡须仔的眼睛里好像有一道闪光在瞬间掠过,他说道:“殿下,我是在哈修泰尔家服务的沙姆尔·德莱伽。这是哈修泰尔家的家务事,殿下您可以不用管。” 吉西恩到现在还是面带着惊慌的表情,他看了一下艾波琳,又看了一下沙姆尔先生,如此反复地看着他们两人。艾波琳拉住吉西恩的腿,喊道:“我不要!我绝对不要回去那个家!我不是哈修泰尔家的人!这怎么会是哈修泰尔家的家务事呢?这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小姐!” 沙姆尔用强硬的语调说道。此时,吉西恩举起手来阻止沙姆尔再说下去,并且扶起艾波琳。艾波琳抽泣着站了起来,吉西恩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他转过头去,说道:“妮莉亚。艾波琳小姐先拜托你了。” 妮莉亚早已经下了马车。她往前走过去搂抱住艾波琳,吉西恩则是挡在她前面。沙姆尔的脸色开始变得很凶悍。 “殿下!” “谁是主人啊?” “咦?” “你是主人,还是这个小姐是主人?我从没听过下面的人可以强制上面的人。这件事情,套用一句你说的话,这是哈修泰尔家的家务事,我可以不用管,但是这种下令上从的事,我实在是看不过去。不仅因为我是身为负责监督国家所有礼法的王室成员,而且也因为我是一个有责任拿着剑保护弱者的骑士,所以我应该插手管这件事。” 沙姆尔的脸上浮现出为难的脸色。另外两名男子也和他一样,同时露出一副僵硬的表情,往前站出去,我和杉森也一下子站到吉西恩的旁边。可是吉西恩张开双臂,像是要推我们回去,并且往前站了出去。 “你说啊!谁是主人啊?” 沙姆尔用凶悍的眼神迎视吉西恩,说道:“殿下。当然我是艾波琳小姐的下人。但我是奉了哈修泰尔侯爵的命令,叫小姐回去。所以我的意思就是侯爵大人的意思。难道殿下您会认为父亲是女儿的下人吗?” 这一次,吉西恩的嘴巴僵住了,他说不出话来。真是,真是的。 这样下去不行。此时,卡尔很快地接着问道:“请问,我可以说一句话吗?” 沙姆尔翻了一个白眼,然后瞪着卡尔,但是不说任何一句话。卡尔迎视着他,说道:“吉西恩殿下一点儿也没有想要干涉哈修泰尔侯爵家的家庭问题,但是三个像暴徒的男人自称是侯爵的下人,而且还强押着艾波琳小姐,这种场面令人看了不得不管。殿下当然不能随便相信你们说的话吧?所以,殿下是认为要直接把艾波琳小姐交给侯爵大人才能放心。因为殿下平常就对侯爵怀有信赖与情分,所以采取这样的动作也是当然之事。” 阿哈!卡尔真是酷毙了!沙姆尔张大嘴巴看着卡尔,可是卡尔不停歇地说道:“因此!殿下将会保护艾波琳小姐。可是由于我们的行程很赶,现在无法直接去见侯爵大人,将艾波琳小姐送回去。虽然这样对侯爵很抱歉,但是请转告他,拜索斯的王子吉西恩·拜索斯殿下在保护着艾波琳小姐。当然哈修泰尔侯爵大人是对拜索斯的王室怀有深切信赖与尊敬之人,所以他应该会深信吉西恩殿下会如同父亲般,以真挚的亲情照顾艾波琳小姐。啊,当然,我们忙碌的行程一结束,便会让艾波琳小姐回到侯爵身边。如果艾波琳小姐愿意的话,当然可以更早回去。可是这全都是看艾波琳小姐的意思。既然侯爵大人不在这里,殿下会以艾波琳小姐的意思为优先考虑。即使是侯爵,也应该会认为如此处理乃是当然之事。” 沙姆尔完全哑口无言了。他结结巴巴地想要说话,可是卡尔一点也没有耽搁时间,他说道:“那么,就有劳您转告一声了。” 卡尔一面如此说道,一面迅速对妮莉亚使眼色。妮莉亚面带微笑,依旧搂抱着艾波琳,往马车走过去。在一眨眼的时间里,演出一出将人拐跑的戏码,沙姆尔却无法说出任何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幅光景。一直到妮莉亚开了车门,沙姆尔这才好不容易开口说道:“等,等一下!这到底是……,嗯?” 沙姆尔的话突然中断,而且他的眼睛急遽变大之后又再变细。 怎么一回事?我回头一看,坐在马车里的蕾妮稍微探出了头。他是因为看到蕾妮而吓了一跳吗?呃啊!真是的,可恶! “他妈的!” “修奇,你怎么了?” 杉森虽然这么问,可是我根本没空回答他。至于沙姆尔呢?果然,他忽然对吉西恩行礼。 “殿下您的话,实在是非常言之成理。艾波琳小姐就拜托您了。” 沙姆尔如此无视于一些礼法地说完之后,就在吉西恩要说话之前往后退去。他直接率领另外两名男子,很快地走掉,这使得吉西恩和卡尔只能面带错愕的表情,看着他们的背影。他看起来就像是不再对艾波琳存有任何关心。可恶!这个人现在应该是想要马上跑去告诉哈修泰尔侯爵有关蕾妮的事吧。 “这什么跟什么呀,那个人是怎么了?他未免也放弃得太快了吧?” 吉西恩笑着说道。啊啊。当然不是这样啊,王子大人。 侯爵很快就会知道现在蕾妮和我们在一起的事。虽然他不知道蕾妮这个名字,可是至少他会知道我们和一个红发的十几岁少女在一起,所以他大概能轻易猜出蕾妮就是他的女儿。那么,他会采取什么行动呢? 第五章 “你说沙姆尔有看到蕾妮?” 卡尔担忧地问道。他仔细想了一下之后,说道:“可是侯爵现在应该无法马上采取什么行动,因为这里有王子大人在。所以我们现在应该要做的是,在最短时间内到市场买完东西之后出发。我们快点吧!” 我们几个战士立刻像是尾巴着了火的猫,开始迅速买东西。我想今天可能是这个市场商人们非常幸运的日子,因为我们在匆忙之下根本没有和他们讨价还价,而且连找钱都没有拿就走了。杉森甚至还在买面粉的时候拿出宝石,让那个食品小商人吓了一大跳。哎唷,他这样挥霍用钱,从大迷宫里拿出来的宝物一定很快就会用尽。 不过,幸好我们之中有人是那种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今天也要在市场里杀价的人。 “请别开玩笑了!一磅要五十分赛尔?这种有腥味的肉,如果我给你三十分赛尔以上,我爷爷一定会从坟墓里跳出来的。算我三十分赛尔吧,好不好?那边那些我会全部买下来,你算便宜点吧!” 虽然我们匆忙到处去买东西,急急忙忙搬运,随便丢钱就走,但是因为有妮莉亚跟着我们到处跑来跑去,让我们结账时不至于多花钱,因而在我们买完东西的时候才能勉强维持没有破产的地步。马车上面装满了行李之后,杉森、吉西恩和温柴急忙把一大袋的面粉和一大堆的蔬菜背着搬到马车上,累得气喘吁吁的。但我们一刻也不停息就出发了。呀啊! 这一回我是坐在马车里。在马车里,卡尔对艾波琳问东问西的,艾波琳面带回想的表情答道:“是,嗯。迪特律希失踪之后,我就很难再忍受下去了。我原本每天晚上都会去见迪特律希,睡觉之前可以和他讲话讲一、二个小时。所以我那时候在那个家里没有哭……可以忍受下去。可是迪特律希一直都没有回来,所以我再也受不了那个家里那些冷冰冰的人。虽然没有什么改变,但是在那个没有迪特律希的家里,我再也……” “是吗?嗯……你们姐弟的感情真好。” 啊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他们这对姐弟被认养到陌生的侯爵家,除了互相可以安慰之外,好像没有人会安慰他们,或者听他们的心声。蕾妮圆睁着眼睛看了一下艾波琳的衣服之后,又低头看了自己的衣服,然后稍微嘟了一下嘴巴。嗯,我突然有股奇怪的感觉。哈修泰尔侯爵的亲生女儿和养女都在这里,可是由衣着打扮来看,我觉得艾波琳看起来像是亲生女儿,而蕾妮则像是养女。嘿。因为艾波琳现在是穿着在侯爵宅邸里穿的那种华丽衣服。只是,看起来就是那种被水沾湿之后随便让它干掉的衣服! 艾波琳虽然是一副悲伤的脸孔,但她用坚决的表情说道:“迪特律希再怎么说,也是卡赛普莱的龙魂使。虽然侯爵并不真心喜爱他,但也是会关心他。然而,我是跟着迪特律希的麻烦累赘。 侯爵不想看到我,而我刚好又这样逃走,他的心里应该会非常高兴。” 卡尔摇了摇头,说道:“啊,是这样子吗?可是刚才不久前,那些佣人不是还来找你,要把你带回去吗?” 突然间,艾波琳握紧她的小拳头,情绪激昂地说:“那当然是因为面子问题!” “咦?” “因为面子问题!这我也知道,因为慕琳老师跟我说过。慕琳老师,嗯,就是小孩子们的家庭教师。慕琳老师都跟我说了!如果把我赶走了,因为外面会传言哈修泰尔侯爵家残忍地赶走没有用处的养女,所以即使他厌恶我,也不会赶走我!” 慕琳老师好像是会对小孩子直言直语的那种个性的人。卡尔听到艾波琳的话,像是同意似地点头,说道:“啊,是。嗯。所以……,你打算怎么办?不想回侯爵家了吗,哈修泰尔小姐?” “我的姓不是哈修泰尔!” 艾波琳的高喊声,仿佛像是尖细的东西刺进身体似地传来。卡尔慌张地对她道歉。 “啊,是。真是对不起。” 艾波琳看起来像是要更加确信自己的话,她用力点头,并且说:“是的!我的姓不是哈修泰尔!我不需要那个家的任何东西。 名字、食物、衣服,我什么都不要!” 亚夫奈德惊讶地圆睁着眼睛,看着这个小女孩激动地大喊大叫。 卡尔用尴尬的语气说道:“是……。那么,艾波琳小姐,以后你打算怎么办?你离开了侯爵家……,我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是这个世界并不如想象中那样简单。像艾波琳小姐这种年龄的少女,几乎没有工作可以给你做。” 艾波琳紧闭起嘴巴。她突然间用不安的眼神看着马车里的人。 大家全都面带着温和的表情,但艾波琳却只是表情害怕地畏缩了一下。她刚才一直激动不已的脸色都到哪里去了呢? 艾波琳把双手伸到衣角口袋里,说道:“我……我不怕。昨天下午我坐在庭院里读书的时候,侯爵大人从我身旁经过。我正想要向他行礼,可是他皱眉头看我,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所以,我就直接跑进房里换了衣服就逃出侯爵家了。昨晚我藏匿在马市,睡在马吃剩下的干草堆里。下雨了……草堆很潮湿,而且又厚又重。我在草堆里想了很多,但我不认为我会无法吃苦。我可以忍受,我就这样在草堆里对我自己讲了好多遍。对,我可以忍受得了。” 啊,所以她的衣服才会是这副模样。卡尔用同情的目光说道:“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可是……” 艾波琳像是不想再听下去似地猛摇头,然后她问我们:“请问各位是要到哪里去?” “啊?哦,我们要前往褐色山脉。” “各位没有要回故乡吗?那里……贺,贺?” “你是说贺坦特?我们当然要回去。褐色山脉的事情结束之后就要回去。” “那么,请带我去。我想去找迪特律希。” 卡尔表情沉重地看着艾波琳,可是艾波琳昂然地说:“我有钱。足够旅行去找迪特律希。” 她一面如此说道,一面从怀里拿出厚厚卷着的手巾。一打开手巾,里面有宝石和几样首饰,还有一些金币。哼嗯。这是从侯爵家带出来的吗?她刚才还说不需要那个家的任何东西,看来需要的时候也是有可能会屈服的。 我因为进去过大迷宫,所以在我看来,与其说这看起来是具有价值的宝石,倒不如说这些只能拿来稍微炫耀。而且这种炫耀如果是随便打开来给别人看,可能当场就会成为被丢进某个溪谷的尸体。 哎呀,这个丫头到底是在何种想法之下离开侯爵家的啊?她遇到我们真的是很幸运。要是遇到不肖的人,岂不是就完蛋了?卡尔脸色黯淡地看了一眼那些宝石之后,摇着手说道:“全都放回口袋吧。宝物是不能护身的,你到底打算如何旅行呢?” “咦?啊,您是说这样很危险吗?我有想过要雇用武士。” 啊啊……。她好像很喜欢古代故事,像是雇用流浪武士,与他两人秘密旅行的小仕女。这类的故事情节。哈哈哈,真是的。卡尔即使听到她这么说,也还是没有笑出来。他只是温和地说:“武士?这个嘛。这不是什么不好的想法,但也不是什么好的想法。如果小姐很幸运的话,说不定会遇到好人,但是选错人的话,可能在某条山路上,武士会突然变成强盗,这也是有可能的事。像小姐你既没有家,也没有神庙收留你,确实是在到处流浪的少女,坏人当然不会放过这种对象。” 艾波琳的表情变得很沮丧,可是她还是倔强地说道:“考虑太多就会难以付诸行动。有时应该把自己托付给命运,勇往直前地行动。” 艾波琳强硬地抬着头,说出不适合她这个年龄的处世方式,可能八成是从不适合她看的书籍里学到的处世方式。卡尔不停搔着额头,用疲倦的声音说:“小姐你没有其他亲戚吗?没有可以依托的地方吗?” “啊?那个……” 卡尔沉着地说:“万一没有的话,就没办法了。我会把你带到侯爵家。” “什么?我不要!”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你说在侯爵家受到蔑视?我很同情你。 可是如果就这样让你在外面游荡,你会有性命的危险。小姐你有办法保护你自己吗?我不能明明知道还去犯错。” 我点了点头。没错。艾波琳至少在侯爵家可以丰衣足食。嗯,这跟蕾妮成为龙魂使的丰衣足食是有点不一样。蕾妮在戴哈帕有父亲、有一个家,可是艾波琳的情形是……。 “我不要!我不想要回去那个家。我真的不要!请带我去找,找我爸爸。好不好?拜托你!” “什么?” 原来艾波琳也和蕾妮一样!她的爸爸?艾波琳用力地点头,卡尔表情讶异地问她:“令尊……,是指哈修泰尔侯爵大人吗?” “我是说我的亲生父亲!请带我去找我的亲生父亲。卡尔大叔您是很好心的人,是吧?这些我全都给您。拜托请带我去找我爸爸。” 艾波琳连同手巾都伸给卡尔了,可是卡尔摇了摇手,拒绝那些东西。 “我不是叫你把它收起来吗?不过,你的亲生父亲还活着吗?” “是的。” “他在哪里呢?” “那个……” “艾波琳小姐?” “我也不知道。” “啊?” 艾波琳结结巴巴地开始说:“我妈妈死了之后……爸爸每天每天喝酒。他是真的非常伤心难过。然后,然后就把迪特律希和我一起交给哈修泰尔家族。他把迪特律希交给他们的条件是连我也一起带去那里。啊,他并不是因为不喜欢我才这样做。绝对不是那样的。我爸爸认为迪特律希和我全都可以在侯爵家过得很好……他是这样想的。侯爵说要给他钱,可是爸爸谢绝之后,就把我们交给他们。” 卡尔面带慈爱的表情,说道:“是吗?可是你不知道他在哪里吗?” “我们离开的时候……我爸爸也卖了房子,离开了那个地方。” 哎呀,天啊。那么这岂不是连活着还是死了都不确定吗?卡尔一面叹气,一面说道:“你亲生父亲的姓名叫什么呢?” “格兰·哈斯勒。他姓哈斯勒。他曾经当过皇宫警备队员。” 艾波琳看到马车里的人全都一副快迸出眼珠子的表情在看着她,好像吓了一大跳。卡尔先是用拳头掩住嘴巴过了一会儿,他低沉但急促地说:“你是指涅克斯·修利哲身边的哈斯勒吗?” 艾波琳一副觉得莫名其妙的表情。 “咦?嗯,您是说常常跟在涅克斯先生身旁的那位沉默寡言的马夫吗?他的名字也是哈斯勒吗?” 杰伦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卡尔点了点头,用安心的语气说:“啊,原来是同名不同人。是。那个马夫的名字也叫哈斯勒。真是巧合。” 呵,还可真是巧合啊!卡尔如今用更加镇静的声音说道:“那么令尊在什么地方,你完全都不知道吗?既然如此,我该怎么带你去找令尊呢?” 艾波琳一副就要哭出来的表情。卡尔像是很为难地摇了摇头。 又再问道:“那么你认不认识你父亲的朋友,或者,嗯,知道他消息的人?” “嗯……,我不知道。我,我实在是不知道。因为我爸爸不太喜欢交朋友。” “这样事情很难进行下去,真是叫人着急。” 确实是很叫人着急。她讨厌她养父,又不知道她亲生父亲在哪里。那么叫我们该怎么办才好?我在心里面开始怀疑这个世上是否有那种重人情的武士,会受雇陪这个小少女一起旅行放浪于大陆,寻找她失去的父亲和弟弟?此时,亚夫奈德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那个……,我觉得,好像有人可以问看看。” “咦?你是指有关艾波琳小姐亲生父亲的事吗?” “是的。就在离此不远的地方。” “你是说王子大人有事找我吗?啊,殿下!” “好久不见了,亚夫奈德大人。快起来吧。” 皇宫警备队长乔那丹·亚夫奈德一边起身,一边面带高兴的表情。然后他环视我们每个人,目光在亚夫奈德身上停留了一下。亚夫奈德稍微点了点头,乔那丹则是露出温馨的微笑。不过,乔那丹并没有对亚夫奈德特别说什么,而是摊开手臂,说道:“我不知道有这么多客人来找我。请赶快坐下吧。哎呀,位子不够。哈哈。” 我们一起挤着坐在曾经进来过一次的警备队长室里。这间房间很宽敞,沙发也很大,可是我们人数实在是太多了。十一个人之多的人数,光是要找位子坐下来,也花了不少时间。在我们感觉宽敞的警备队长室变得有些窄小的时候,时间就已稍微流逝了一些了。然后大家一一坐定位子,吉西恩就笑着说:“亚夫奈德大人,我应该先问候大人然后谈论一些时事,做一个有礼的王子,其实只是莫名其妙的谣传……!可恶。是,我是很希望听到他人说我是个有礼的人,可是因为没有时间,只好先省略了。” 乔那丹笑着说道:“哈哈。虽然这是我个人的想法,不过,我觉得王子大人已经没有必要为了听到他人说你是有礼的王子而特别努力。” “真的吗?”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是再怎么努力也行不通的。” 乔那丹连笑都没有笑,静静地说完这句话,而艾赛韩德则是爆笑了出来。其他人的笑声好不容易慢慢变小之后,吉西恩搔着自己的头,说道:“今天来找您是因为有事想请教您。卡尔?” “啊,是。那个,亚夫奈德大人。请问您做警备队长的工作做很久了吗?” “当然是的,贺坦特大人。嗯,因为那是在开始照顾那个家伙的时候。” 那个家伙指的是亚夫奈德。亚夫奈德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乔那丹也露出了微笑,说道:“我带着这个家伙生活,所以需要一个安定的工作场所。因此我就进来当皇宫警备队长。因为一般巫师们不喜欢被工作所束缚,所以我很轻易就得到了这个工作。那时候,只是想暂时做这个工作,没想到不知不觉间这家伙已经……大到可以被称为顶尖魔法师。我心满意足了。” “老师!” 亚夫奈德尖叫般说道。我则是尴尬地露出微笑。乔那丹微笑着说道:“怎么了?我觉得这是很好的绰号啊。哈哈哈!啊,对了。您应该知道皇宫警备队长代代都是由巫师来担任吧?” “啊,是。那是为了要保有‘亨德列克守护着皇宫’的这层意义。” “您知道得很清楚,贺坦特大人。不过,您为何问我这个问题呢?” “那个,请问您还记得队员之中有一个叫格兰·哈斯勒的人吗?” 卡尔一提出这个问题,艾波琳马上表情变得很紧张。乔那丹摸着他的下巴,沉浸于思索之中。 “格兰·哈斯勒?哈斯勒……啊,原来你是指热剑‘ sword’格兰。是的,我记起来了。” “啊!那是我爸爸的绰号,热剑格兰!” 乔那丹听到艾波琳的大喊声,惊讶地圆睁着眼睛。 “是。可是这位小姐是?” 卡尔先是露出苦恼的表情,然后很快地说道:“这一位是哈修泰尔家族的养女……。亲生父亲正是格兰·哈斯勒先生。” 乔那丹突然瞬间闪现一个特别的眼神,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点头说道:“啊,是吗?” “不过,他为什么叫做热剑呢?这是什么意思呢?” 乔那丹合起他的双手,直竖在嘴巴前面之后,笑着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是我还是记忆犹新啊。那个人用剑非常地猛烈。皇宫警备队员之间每天都会比武练剑,可是热剑格兰他却几乎不比武。这是因为根本就没有队员可以承受得了格兰的招式。练习就更不用做了,因为怕在比武时发生对方受伤的事,所以基于安全上的理由,他是不用比武和练剑的。啊,您去问那些资深的队员,相信一定有很多人会告诉你们有关他的传说。” 卡尔用小心翼翼的语气说道:“那么,您是否还记得那个人为什么会辞了警备队员的工作呢?”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我记得的是,他妻子死了之后,只是每天失魂落魄地过日子。然后突然就辞了警备队员的工作。” 艾波琳表情紧张地注意听到这里之后,她的头整个垂了下来。 卡尔面带焦急的表情,说道:“有没有办法可以联络得到他呢?有没有人是和他很熟的朋友呢?这位艾波琳小姐现在很急着想找自己的亲生父亲。” “是吗?呵,真是的。那个人不太喜欢交朋友。因为他个性沉默寡言,不擅交际。而且这实在是太久之前的事了,还记得他的警备队员应该是不太多吧。” “是吗?” 卡尔面带着遗憾的表情,看了一下艾波琳。艾波琳的表情很沮丧,她把头垂得更低,一行人看到她这副模样,全都闭上嘴巴不说话。 就在这时候,吉西恩突然在这一片寂静之中站了起来,说道:“艾波琳小姐。先去换一下衣服再说吧。” “咦?换衣服?” “是的。衣服湿了对身体不太好。而且也不方便活动。请跟我来。我去找我妹妹帮你换衣服吧。啊,蕾妮小姐?蕾妮小姐要不要也一起去?妮莉亚也想要去的话……” 妮莉亚谢绝了。艾波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便点了点头。 “谢谢您,殿下。那么……” “我也……可以一起去吗?” “当然喽。请赶快跟我来。” 蕾妮也脸色微红地站了起来。可是为什么突然间变成这样啊?现在衣服有那么重要吗?卡尔表情讶异地看了一下吉西恩,可是吉西恩很快地说:“各位请在这里等一下。一边等可以一边期待等一下两位小姐会用什么模样出现。哈哈哈!”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不太像吉西恩!可是吉西恩带着艾波琳和蕾妮很快地走出去了。房门一被关起来,艾赛韩德便嘀咕着:“嗯,又不是衣服有被刮破,只是有一点脏而已,干嘛换什么衣服。大家都得赶路啊!” 随即,乔那丹便微笑了一下。他朝着艾赛韩德行了一个注目礼道歉,并且说道:“矮人的敲打者,请不要责怪王子大人的行为。事实上是我拜托王子大人这么做的。” “咦?” 卡尔用惊讶的语气问的时候,亚夫奈德微笑着说道:“原来您用了传讯术,老师。” “是的。你蛮厉害的,猜得很准。啊,我向王子大人传了一些话。所以王子大人才会带艾波琳小姐出去。他是怕艾波琳小姐会起疑心,所以连蕾妮小姐也一起带出去。” “什么……,有什么话是不能让艾波琳小姐听的吗?” “是的,贺坦特大人。我有秘密要说。热剑格兰几年前曾经来找过我。” 卡尔虽然表情惊讶,但并没有说什么话,就只是等乔那丹继续说。乔那丹叉拢双手的手指头,先是沉默了一下,接着,他把叉拢着的双手支撑下巴,他闭一眼睛,一副沉浸于深思的表情。 然后他又再睁开眼睛,说出来的却是很令人出乎意料的话。 “艾波琳小姐的弟弟迪特律希拥有龙魂使的资质,是吧。非哈修泰尔家族的其他血统里面诞生出一个龙魂使,这是很稀有的例子,但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这算什么啊?又不是很了不起的新闻! “而且哈修泰尔侯爵把拥有龙魂使资质的小孩子们收养在一起。基果雷德的龙魂使托尔曼也是这种情形。他们都是被收养的养子。” 我听到这些我早已知道的事情之后,变得有些急躁,我一面忍耐乔那丹的缓慢语气,一面等他说完。可是乔那丹的语气却越来越慢。 “可是迪特律希的情形呢,他拥有无法以养子来收养的条件。他的亲生父亲确实还活着,而且是皇宫警备队员,是家世很不错的家庭。以战士而言,他的父亲可以算是最高级的战士吧。” “是吗?” “是的。刚才各位有听到我说格兰的妻子死了,是吧?格兰的妻子,嗯,也就是艾波琳和迪特律希的母亲,她的名字是玛格丽吧。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过她,可是我听说她是一位美丽、高尚而且又很慈祥的女人。” 啊,是这样子的吗?我感觉无精打采地稍微转过头去。可是此刻我的眼睛所看到的卡尔模样真是太夸张了。他非常专注地听着,而且还把拳头握紧到发白。那副模样仿佛,仿佛……。正当我在寻找可以适当形容他模样的话时,他用非常符合他神情姿态的极度不安语气说道:“难道……,她是意外死亡的吗?” 乔那丹点了点头,说道:“某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她去市场买东西,然后就在大马路上被几个怪汉给乱刀刺死。是当场死亡的。犯人并没有被抓到。” “他妈的!” 卡尔用凶恶的语气说道。杉森看着头顶火冒三丈的卡尔,露出糊里糊涂的表情,但是乔那丹摇了摇头,说道:“他的妻子一死,格兰就每天喝酒,也常常没去做警备队员的工作。总是醉醺醺的,如果没有醉,就是在喝酒,甚至还曾经在喝了酒之后殴打其他警备队员,制造出很大的事端。当时我什么事都不知道,我以为他只是因为妻子死掉造成他自暴自弃,所以他惹出事端来,我也没有重重处罚他。就连格兰说他不想做警备队员的工作之时,我看他这样自暴自弃,糟蹋他的人生,看得我很不以为然,所以我也没有问清楚事情真相就答应他了。然后格兰就把艾波琳和迪特律希交给哈修泰尔侯爵,之后就离开了首都。然而,几年前他来找我。” 卡尔面带着一副沮丧的表情。他到底怎么了?虽然我想问他,可是卡尔现在好像不容我去问他这种问题。卡尔看着乔那丹,继续追问着:“他说了……什么呢?” 乔那丹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热剑格兰为了不让别人看到,是偷偷来找我的,他来拜托我做一件事。虽然这是在拜托以前的上司,但也是因为我是巫师而拜托我的。” “是什么样的请求呢?是魔法吗?” “是的。热剑格兰拜托我帮他易容,改换掉自己的脸孔。” “易容?” “是的。他虽然一直恳求我,但是我不答应。而且我还怀疑他易容是不是因为在哪里惹了事故。所以我要他说出可以让人信服的原因,我才要答应。格兰立刻一副非常为难的表情,可是最后还是开口说了。他说他是因为想去看迪特律希和艾波琳。” 卡尔表情沉郁地点了点头。什么啊?因为想去看他的儿女?杰伦特像是觉得啼笑皆非似地看了一眼乔那丹,然后笑着说:“哈哈哈!如果他想看他们,直接去找他们就可以看到了,不是吗?太令人啼笑皆非了吧!嗯,他把自己的儿女交付给别人,虽然对不起小孩子,但是就样一来就要易容,这我实在是无法理解!” 卡尔用难过的声音说道:“钦柏先生……,因为这是关系到格兰·哈斯勒性命安危的事。” “什么?关系到性命安危?” 杰伦特惊讶地张大嘴巴,乔那丹则是点了点头。 “正如您所猜测的,格兰当时受到胁迫。我是指胁迫要他交出迪特律希。而且侯爵为了令他恐惧,杀了他的妻子。实在是非常狠毒的手段。”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啊!真是令人无法相信。我无法相信这番话!不可能的!妮莉亚脸色发青捂住嘴巴,下巴颤抖着。甚至就连亚夫奈德的眼睛也散发出浓浓的肃杀之气。除了卡尔以外,我们一行人现在才开始感受到那股冰冷的恐惧感。那是,不对。那是不可能的! 乔那丹的低沉声音甚至让人感觉很可怕。 “是的,没有错。哈修泰尔侯爵为了拥有迪特律希,当然是威胁过格兰。当时,格兰一定是不想屈服,可是妻子的死使他不得不屈服。那时候,他流到心里头的眼泪应该是血泪吧。而且即使是想远远地看他儿女,也有可能会因此送命。所以他才决定要易容。” “那个禽兽……” 杰伦特大声喘息着说道,可是我连话也说不出口。艾赛韩德也是一副快气炸了,说不出话来的表情,他像是要把腰带扣环捏碎似地紧抓着。杉森用难以置信的表情说道:“是真的吗?他真的做出那种丑陋的事!” “是的,费西佛大人。” “不,我实在是无法相信!天啊!那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为了把一个小孩拿来当自己儿子,就杀死他的父母?” 乔那丹面带阴郁的表情,气鼓鼓地说道:“我也跟你们一样,我当时跟他说我无法相信。随即格兰就苦涩地笑了。我生平第一次看到那么可怕的笑容。” 杉森像是吐出火似地大喊着:“那么!那么队长大人你为什么不声不响的?为什么不举发哈修泰尔侯爵的罪行?格兰既然已经说了证词,那么就是确实的事了!难道,难道你是在爱惜性命吗?” 乔那丹像是再也无法忍受的语气,喊道:“喂,费西佛大人!你以为我像是会那样鲁莽行动的人吗?当然不是!你以为格兰在自己妻子死掉的情况下,会没想到要这么做吗? 格兰就是觉悟到无法用法律或正义之名来处罚侯爵,他想过要直接亲手杀了他。但是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而且他不得不担心儿女的安危啊!” “可恶,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砰!杉森像是要打坏桌子地捶了下去。我觉得手上有一股奇怪的感觉,低头一看,我破坏到沙发边缘的地方了。我举起颤抖的手一看,紧握着的拳头里,正抓着从沙发撕下来的一块皮革。单纯一个摊开手掌的动作却觉得非常地困难。紧抓着的皮革被捏得皱皱的,就这样掉下去了。皮革被撕下时一起撕下来的棉花和碎布飘摇地落下去。我凝视着掉到下面散落在地上的沙发碎片,渐渐感觉头昏眼花了。 乔那丹背靠着沙发,擦拭脸上的汗。他环视我们每个人,然后露出掺杂着自嘲意味的微笑,说道:“这是很可笑的事……。对。我无话可说。我没有自信敢说我当时在那种情况下尽了最大的力量帮助格兰。可能因为我也怕哈修泰尔侯爵吧。可是,可是当时我真的想不出任何办法啊。” 卡尔用非常沙哑的声音说:“我相信您所说的话。” “谢谢。唉,虽然俗话常说:罪与罚不会一起同行,可是这种情形真的令人看了非常无可奈何,有罪之人竟然没有受到惩罚,而受害者不但失去妻子,而且还被夺了儿女,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受威胁。如果他敢随便开口的话,不但没有证据可以将哈修泰尔侯爵定罪,而且也无法知道他又会再发生什么事。所以格兰那时候才会离开首都啊。可是他怎么样也无法将儿女的形影从自己脑海里抹掉。” “所以他才会要求易容。他是为了能够在远处尽情地看他的子女。” 卡尔的声音非常地沙哑,沙哑到我都快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也可能是因为我太过激动而几乎无法听懂他的话。乔那丹点了点头,说道:“当时我哭了……” “啊?” 乔那丹把自己送到遥远过去的某个时间里,用缓慢的语调说了之后,亚夫奈德看着老师那副脸孔,露出像是重复感受到那股悲伤的表情。 “我紧抓住格兰……这是我长大懂事,把我的爱奉献给玛那之后,第一次掉眼泪。他反而还安慰我。呵呵呵。在他最为难过的时候,我不了解他,只是个知道了他的悲伤之后也无法帮他做任何事的瞎眼上司,他却回过头来安慰我。” “您心里一定……很悲痛吧。” 乔那丹呆愣地看着前方一阵子之后,终于静静地回到了现实。 我担心他现在会不会在奉献爱情给玛那之后,第二次流泪,但是乔那丹并没有哭。相反地,他用理性而且坚硬的语调继续说着:“我决定听从他的愿望。虽然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临时性的易容是利用幻象就可以轻松做到的法术,可是永远的易容却不是那么简单的。各种实验我都试过,而且动用了所有手段,最后才得以易容成功。” 卡尔点了点头。乔那丹继续用无力的语气说:“可是他的声音却没有办法换掉。所以原本就很沉默寡言的热剑格兰就更加不开口说话了。因为他怕声音会揭露他的原形。” 天啊!我们一行人全都面带着被当头棒喝的表情。卡尔咬着下嘴唇,说道:“那么说来,涅克斯·修利哲的……?” 乔那丹表情惊讶地点了点头。 “原来您认识他?” “我知道他的名字叫哈斯勒,我和那个人碰过几次面。” “是吗?啊,各位揭发了涅克斯·修利哲的叛变,所以当然认识他。是,没错。涅克斯·修利哲的心腹哈斯勒正是热剑格兰,格兰·哈斯勒。” 窗外的花草完全无视于季节的变化,正美丽地绽放着花朵。即使是在初冬冷飕飕的天气里,黛美公主的巧手还是让它们展现出美丽之处。 可是现在这个房间里却不存在美丽这种东西。 “这件事到目前为止是我和格兰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我看到各位和艾波琳小姐一起来找我的时候,我实在是吓了一大跳。可是这样或许反而是件好事也说不一定。” “好事?” “我要拜托您,贺坦特大人。如果找到艾波琳小姐的亲生父亲,请让她脱离哈修泰尔侯爵的掌控。哈修泰尔侯爵对她并不怎么关心。因为龙魂使是迪特律希不是她。” “她……已经从哈修泰尔宅邸逃跑出来了。所以我们才会遇到她。” “是吗?那不就更好了!您可以带她到一个清静的修道院之类的地方吗?像大暴风神殿这种地方也很好。” “您是说修道院?” “是的。我目前没有办法可以联络格兰。那个笨家伙偏偏把涅克斯·修利哲这种豺狼奉为主人,所以现在他一出现,就会被拉往绞首台。可是他如果知道艾波琳离开哈修泰尔宅邸了,无论如何他都会来找我。那么我就会跟他说。” “说什么呢?” “是。我会跟他说艾波琳在什么地方。那么格兰就可以带着艾波琳到某个地方平静地过日子。他的不幸就会如同是他责任之外的事,现在他应该去重新找回太久没有享受过的幸福了。” 卡尔用沉郁的眼神看着乔那丹。从他的嘴里突然讲出令人意外的话。 “他是叛乱者的手下,不是吗?” “咦?” “我说他是叛乱者的手下。因为他是涅克斯·修利哲最亲近的心腹。可是亚夫奈德大人是皇宫警备队长。如果他来找您,应该要把他逮捕起来,不是吗?” 乔那丹面带着一副受到打击的脸孔,与卡尔对视着。然后,他激烈地摇头说道:“他并没有罪!有罪的是那个涅克斯·修利哲,格兰是按照良心在侍奉他。我相信他是这样做的!” 卡尔看起来稍微高兴了一点。 “你好像很信任他。” “我很信任他!” 乔那丹简短并且强烈地说道。过了一会儿,他用更加温柔且沉着的声音,静静地说:“我了解他的痛苦,了解他的悲伤。不,应该说我认为我了解。 为了格兰,我什么事都愿意做,这是我的真心话。事实上,迪特律希失踪之后,我有好几次都决心要去找哈修泰尔侯爵。我的意思是,我要去把艾波琳要回来。可是我没有正当的理由。所以踌躇着一直拖到现在。” “我知道了。现在我好像也可以信任格兰·哈斯勒了。” 卡尔如此说完之后,便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只是乔那丹,就连我们其他人也全都用惊讶的眼神看他,在我们的注视之下,他说道:“我们会保护艾波琳小姐的。找到安全的好地方时,找到艾波琳小姐可以安心待着的地方时,我会通知您的。我们还要忙着赶路,现在必须要走了。” “咦?啊,那,那么就谢谢您了。” “请别客气,那我们先告辞了。” 卡尔伸出手来,从座位上站起来的乔那丹一看到他的手,也伸出手来和他握手。卡尔一面和他握手,一面说:“对哈修泰尔侯爵知道得越多,就越感到一股沸腾的敌意。” 乔那丹点了点头,说道:“优比涅的秤虽然很长,但贺加涅斯的秤锤却很重。哈修泰尔所放置的重量太过沉重了,我会在他的最后一刻抬头看他的眼睛来取笑他。但现在我想到他,就只能忍耐了。” 乔那丹突然表明的猛烈敌意使我们个个紧闭嘴巴,不敢开口说话。 第六章 “艾波琳小姐,你这样穿很好看。” “啊,从现在开始,请叫我艾波琳就可以了。” “是吗?哈哈。我知道了,艾波琳。” “那我看起来怎么样?修奇?” “你有男朋友吗?如果没有的话,我来追求你好了。” 蕾妮笑着举起了拳头,我装做一副要闪躲的样子,咯咯笑了出来。艾波琳和蕾妮现在全都穿着黛美公主准备的衣服,出现在我们面前,可是到底为什么黛美公主会有这种衣服呢?两个人全都看起来像是为了准备旅行而穿着厚厚的衬衫加上长裤,还有夹克和外套,而且还戴了围巾和手套呢。她们这样穿虽然看起来很温暖,但是怎么看都不太像是公主的衣服。吉西恩则是解答了我的疑问。 “这些衣服啊,事实上是我以前穿过的衣服。” “什么?” “我小时候就是穿这种衣服偷翻过围墙的。这一件是我九岁时穿的,而这一件是我十四岁时穿的衣服。没想到黛美到现在都还保存着这些衣服。” 哦,这么久以前的衣服竟然还是如此干净?看来黛美公主照料东西的技巧真的已经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艾波琳和蕾妮各自用惊讶的眼神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吉西恩噗嗤笑着说:“让你们穿我穿过的衣服,真是对不起了,小姐们。下次我会各买一套衣服送给你们,现在就忍耐一点,先上马车吧。时候已经不早喽。” 吉西恩伸出手来,装出一副要搀扶蕾妮的样子,蕾妮则是笑着握住吉西恩的手,上了马车。卡尔转身对艾波琳说:“艾波琳小姐,你真的从此不再回去哈修泰尔家了吗?” 艾波琳表情坚定地点了点头。卡尔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么,好,请你先暂时跟我们一起同行吧。” “真的可以吗?谢谢您!” 艾波琳立刻跑向卡尔,像是想在他脸颊亲一下的表情。可是卡尔摇了摇头,说道:“不。不必这样谢我。我会找一个小姐可以安心过生活的地方。你只能跟我们同行到找到那个地方为止。” 艾波琳面带一副不知该怎么回答的表情,凝视着卡尔。卡尔微笑地说道:“我并不是觉得你很麻烦才这么做,而是因为我们此行要做的事很危险。而且小姐既不能知道我们的目的,也跟这件事毫无关系。 所以我认为一直到我们事情结束为止,应该让你待在某个安全的地方比较好。” “是……。光是您收留我的这件事,我就很感激了。” 卡尔点了点头,说道:“而且在旅行途中,我也会继续探听你的亲生父亲的消息。那么说不定我们还会带着令尊的消息去找你呢。” “什么?您真的会帮我探听吗?” “是的。” “真的……,我跟您没有任何交情……真的是太感激您了。” 卡尔看着艾波琳,微微对她露出笑容,说道:“请当作这是对于我忘了你弟弟那件事的谢罪。” “不,那是……” “不用再说了。虽然谈话要长谈比较好,但大部分的情况下还是行动快速最重要。你要是赞成我的提议,我想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啊,是。那个……,真的非常感谢您。” 卡尔微笑着,模仿吉西恩的模样,也伸出手来。艾波琳看了,开心地笑着握住卡尔的手之后上了马车,其余的人也跟着全都上了马车。 我们就在皇宫内侍部长里菲·特瓦里森先生的热烈欢送之下准备离开皇宫。 “啊啊啊!吉西恩王子大人!我已经准备好餐点了!您一口饭也不吃就要离开了吗?如果您下次还要再这样,就请不要再来了,请不要再让我这个老臣的心里难过!王子大人您虽然可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但是贵族院和国王陛下一定会责怪我的!” 吉西恩温馨地高喊着:“下次我一定会买个礼物送给您的!” 我爬上马车车顶,而在车顶下面,妮莉亚、蕾妮和艾波琳坐在一起,三个人有说有笑的。主要都是妮莉亚在讲话,可能她是想要让艾波琳心情好转吧。而妮莉亚下去坐在马车里面,取而代之的,是卡尔坐到了马夫的座位上。卡尔在马夫位子上坐着,一副像是在深思什么的模样。 我虽然不想妨碍他思考,但最后我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卡尔,您打算怎么做呢?” 卡尔回过头来,抬头看一眼在车顶上的我。 “什么意思啊,尼德法老弟?” “我是指艾波琳。您打算帮她找暂时居留的地方吗?” “这个嘛,我是有考虑过大暴风神殿。但因为它是在首都,并不怎么恰当。那里虽然不是侯爵势力所及之处,但毕竟距离实在是太近了。最好最找一个离首都有段距离的地方。” “我们现在是要去褐色山脉,不是吗?我们要赶着去见克拉德美索。可是途中有时间可以去找吗?” “我也不知道。我想是很困难。” “那么,您是想在克拉德美索的事情结束之前继续带着艾波琳吗?” “这也是有可能的事。” 吉西恩开始用讶异的眼神看卡尔。于是,卡尔才简短地告诉他有关乔那丹先生的事。过了一会儿之后,吉西恩面带苍白的脸色,像是在呻吟似地说道:“这么说来,哈修泰尔侯爵为了要抢夺迪特律希,不但杀死了他的母亲,还把他的父亲弄得和废人没有两样,是这样吗?” 卡尔用眼角瞄了一下马车后方,说道:“是的。” 吉西恩仿佛像是失去生命的物体跌落下去似的,无力地靠到椅背上。他仰望天空,并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这个人我到底该怎么处理他才好……。他犯下的罪行实在是太多了,可是却没有受到任何的处罚。我实在是无法放任他不管。” 卡尔并没有回答吉西恩的话,而是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我很好奇一件事。” “您是指什么事?” “涅克斯和哈修泰尔为什么会反目成仇呢?” “咦?” 卡尔像是在慢慢回想过去的语气,他说道:“您还记得那个时候吗?我们从哈修泰尔侯爵的宅邸里偷走秘密文件时,哈修泰尔侯爵是怎么解释他为什么会有那份文件的?他说他知道涅克斯有叛变的意图之后,为了阻挠他而逮捕了带着文件的使节,把那东西抢了过去。” “是的,他是这么说的。” “这实在是很奇怪。涅克斯可以说是一只狼,而哈修泰尔侯爵应该称为是一只豺。如果涅克斯暴露出他的意图并且付诸行动,那么哈修泰尔侯爵会是那种暗自订定叛变计谋,在内心独自窃笑的人。 当然,涅克斯那种意图的恶性确实是太过分了,可是哈修泰尔有必要因为这样就阻止涅克斯吗?我实在是很怀疑。俗语说,秃鹰和野狗乃为同类,不是吗?” 没错,秃鹰和野狗会一起吃尸体。吉西恩继续抬头看天空,用悲伤的语气说道:“这个嘛……。在我看来,应该像是两只豺狼在打斗争夺之中,使一块名叫拜索斯的肉块残破不堪。” “殿下。” 吉西恩现在像是再也没力气发怒似的,整个人瘫在那里,喃喃自语地说道: “涅克斯的情形反而比较好。因为虽然他还是存有阴险的野心,在觊觎克拉德美索,但是他已经被各位的恩泽德惠给打败了。而且到目前为止各位和我都还能压制住他。可是那只名叫哈修泰尔的豺就好像是有四只眼睛的精明家伙。那个家伙……他放了基果雷德,是为了要削弱拜索斯的战斗力,而且他利用托尔曼这个手段,同样也是在觊觎克拉德美索。可是他不管到哪里,都没有被抓到过把柄。 这家伙就像是个不想要蒙受任何危险负担的小恶霸。他比真的恶霸还要来得更加阴险、寡廉鲜耻。” “其实并非如此。” “什么?” 温柴说道。吉西恩回头看他,而我也看着温柴。温柴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在雕刻木块。吉西恩大吃一惊地看着温柴,说道:“你的意思是哈修泰尔不是恶霸吗?” “不。我指的是关于托尔曼的事。” 吉西恩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托尔曼?” “是的,没错。哈修泰尔侯爵虽然是在觊觎克拉德美索,但并不是利用托尔曼。因为托尔曼是一张令人不安的牌。和他比起来,蕾妮就可以说是第一等的好牌。” 怎么突然间像是赌徒在讲的话呢?吉西恩歪着头,原本想要开口说话,然而温柴还是只低头看着手上拿着的小刀和木块,并且说道:“有人在监视着我们。在左边那个巷口……。你们应该不会呆到抬头看吧?” 我突然觉得毛骨悚然,甚至觉得衣领贴近脖子的感觉令我觉得很陌生,我静静地把巨剑从背上拿下来,放在脚的前面,因为坐在车顶上面比较不容易拔剑。然后我假装伸懒腰,同时呆呆地看着左边巷口。温柴虽然对我咋舌,但已经太慢了。 糟糕!我和那个人四目相交了! 在巷口有一个男的,面带着无心的表情,用一副好像只是在看过往人潮的目光,正注视着我们。他看着五匹马加上一头公牛的马车,那种目光看起来很适当而且找不出任何破绽。而且那种目光在我们周围多得是,看起来根本不会觉得异常。可是那个男子的眼睛和我的眼睛对视的那一刻,他悄悄地把目光转移,这样的目光回避动作使我心里不禁震了一下。 卡尔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看着旁边建筑物接雨水的水桶里还一直有水滴不停地滴落,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看来侯爵已经从沙姆尔那里得知消息了。” 因为昨晚下过雨,路上积了水,吉西恩很感兴趣地看着一滩积水,同样也是用漫不经心的语调开始说道:“他们会如何出现在我们眼前呢?” “他们应该不会在大路上做出鲁莽的行为。那么,他们会不会在城外攻击我们呢?” “如果真是那样,就太好了。我现在很想看到鲜血。” 吉西恩很简短但残酷地说道。卡尔稍微低下头来,表示出他的惊慌感,说道:“殿下?” “请叫我吉西恩。我只是说出我的心情而已。” “……是。” 卡尔和吉西恩的谈话一结束,杉森就放意像是很自然似地催促马匹,挥着缰绳。 “呀啊,马儿们,旅行都还没开始呢,怎么就这样懒散了?” 杉森说完这句话之后,坐在马夫位置的三个男人就又再陷入安静的沉默之中,就连车顶上的温荣也用同样的态度在雕刻木头。 早上的阳光炎热地直射而下。沙啦,沙啦。木屑随着温柴的手势动作,乘着风飞扬而去。可恶。我为什么会如此镇定不下来呢? 我不知不觉地又再看了一眼那个男子之后,赶紧转移视线。在我转移视线的前一刻,站在巷口的那个男子已经走进巷道里面,消失不见了。马车急驰着驶过拜索斯皇城的白昼,过了一会儿之后,便已到达城门。皇城河上那座桥梁一出现,就能开始直接感受到从荒野之中吹拂而来的风,可是有东西把我的目光整个牵引过去了,使得我不太能感受到风的寒冷。妮莉亚一面把头探出马车窗口,一面说道:“是什么事这么吵杂……?我的妈呀?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皇城河的那座桥上正在发生一个小规模的拥塞现象。从四方涌来的人全都想要进入拜索斯皇城,所以现在桥梁的入口处一阵混乱。 哨站警备队员们全都出动聚集在那里,在检查要进入拜索斯皇城的人。可是人员好像还是不够,因而无法快速进行检查。就在这时,不断增加的人潮之中传来了高喊声和不耐烦的命令声,偶尔还听得到斥骂的声音。这些令人不安的噪音里也有小婴儿的哭声,还有努力想要安抚婴儿哭泣的母亲声音。在地平线的另一头,可以看到那些应该是昨晚彻夜走路过来的人们身影,一点一点地连成一线。他们全都是和家人或亲友四五个人,或者七八个人凑成一群地走来,虽然我看到有人用牛车载着家人过来,可是大部分都是背着沉重的行李,用两只脚费力走过来的人。 “天啊……。是难民们。” 卡尔用无力的声音说道。而吉西恩就只是露出脖子被勒的表情,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是像牛一样眨了眨他的眼睛,看着这幅景象。 可能是因为警备队员光是要检查进城的人就已经快顾不及了,所以他们对于要出城的人不太注意。只有一个警备队员在负责我们的事,他问不到两三句就让我们通过了。在我们的大马车过桥的时候,桥梁暂时禁止通行,所以那些难民们都往旁边退去,他们安静地,同时因为寒冷而颤抖着在等待。杉森很快地把马车驶离桥梁之后,那些因寒冷而受冻的难民们就用缓慢的脚步又再走回警备队员的前面。暂时的寂静就这么消失不见了,桥梁入口处又再继续充斥着好像永远不会停止的吵杂噪音。 吉西恩勉强开口,对杉森说:“请你……暂时停一下马车吧。” “是。” 杉森把马车停在距离桥梁稍远的路边。吉西恩随即从马夫座位上跳下来,往前走了几步之后,看着在桥梁上喧哗的人群。虽然我坐在车顶上所能看到的就只有他的背影而已,但是我大概可以猜得出他的表情。我把视线从他的背转移到至今还在继续增加的难民队伍。其实那还不足以用队伍来形容。不过,他们一群一群的,加起来人数非常多,警备队员们都不得不神经紧绷起来盘查那些难民,所以才会因此拖延时间。 吉西恩突然往前走去。 他想做什么呢?我跳下马车跟在他后面。而温柴也紧跟在我背后跳了下来,坐在马夫位置上的卡尔也跟着下来了。然而,吉西恩并没有往后看,就直接走了过去。他停下脚步之后,环视每一个警备队员,然后向其中一个警备队员问道:“谁是指挥的人呢?” 警备队员先是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吉西恩。可是他正在盘查一家的难民,所以也没说什么,就把手指往后指着一个方向。在那里有一个额头深深划了好几道皱纹的中年士兵,他也在盘查着另一群人。 “你们是从那里来的?总人数是几个人?领主的证明文件你应该有吧?没有?真是的!把名字、性别和年龄全都告诉我。还有你们每个人的特征。没有人带武器吗?你问我为什么要盘查这么多东西?你问得好!因为我也在好奇这个问题!真是的。你们以为我们喜欢看各位在寒冷的天气里杵在这里吗?还不是因为怕有逃兵或间谍藏在人群里!我也是辛苦得要死啊!” 吉西恩一听完这番话,就无法再往前走去,他转身往回走,让我们看到他那副愁眉苦脸的表情。卡尔很担心地问他:“您怎么了,吉西恩?” 吉西恩摇了摇头,说道:“啊,我原本是想去问他们是不是可以简化盘查,以缩短时间。你看,难民们在如此寒冷的天气里这样等待,所以我才想去问他们。可是好像没有必要问了。因为那个士兵其实也不喜欢这么做啊。” 卡尔看着要涌进首都的人潮。我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到那些受寒冷和疲倦折磨的人们。这些难民和一般的旅行者不同,他们很多都带了小孩和老弱的人,走过艰辛的避难之路,个个疲劳得不成样子。甚至有一个男子还在路旁让快要临盆的太太躺着,正在安慰他太太。那个太太可能因为感觉阵痛,正在呻吟着。而在她旁边还有一个紧闭着嘴巴的大婶,带着一个哼哼唧唧地哭闹着的女儿,那个大婶不管女儿在哭闹,走近那个快要临盆的产妇身边,和那个男子照顾一起那名产妇。而女儿一看到妈妈离开,就哭得更加大声,别的小孩听到她的哭声之后,也跟着哭了起来。有几个男子忍不住开始喊叫,而那些小孩的妈妈们则是紧抱着嚎啕大哭的子女。我甚至还看到其中有一个大婶喊叫着诅咒国王的名字。吉西恩的表情因此变得越来越是悲痛。 卡尔打了一个寒噤,说道:“要是不能简化盘查的手续,那么可以帮我问他们其他的事吗?” “什么?” 不久之后,哨站警备队长在半信半疑之下答允,我们立刻在附近捡了许多杂草和树枝,做成一个看起来像蚂蚁窝的柴推。妮莉亚利用她自己的短剑,在柴堆上把火点着之后,便立刻升起了一阵微弱的烟雾以及小小的火焰。 难民们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在问‘这几个家伙到底是在玩什么火’,可是就在这一瞬间,亚夫奈德就成功地完全吸引住了所有难民的注意力。因为他一面汗流浃背一面挥着手大吼大叫个不停,就连那些因为天气寒冷而凶悍地在盘查的人也不得不回过头来看他。然后,亚夫奈德一念完咒语,原本连水壶的水都烧不开的小火焰一下子就窜升为十肘大的火焰。而且可能因为太热的关系,甚至连十肘之内的距离都无法靠近。难民们表情惊讶地看着这火焰,而我们一行之中的蕾妮和艾波琳也都张大嘴巴,忘神地看着。不管怎么样,难民们立即围到那个火堆周围,开始驱赶寒气。 亚夫奈德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之后,一面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一面说道:“这火焰可能无法维持很久。” “没关系。因为太阳再升高一点之后,温度就会回升了。” 亚夫奈德这才高兴地笑了一下,然后叫警备队员们继续不断把干革和树枝丢到火堆里,接着他就赶紧避开那些表达谢意的难民,跑向马车那边去。吉西恩这才露出了比较开心的表情,上了马车。 一直照顾着产妇的杰伦特和妮莉亚这时也在最后上了马车,然后我们就开始背对那个神奇的火堆,奔驰离去。温柴从刚刚就已经把一直在雕刻着的木块丢在一旁,开始抽着烟斗(烟斗是刚才点燃火焰时点着的),马车开始啪喀啪喀地动起来之后,他把烟雾吹向天空,噗嗤笑着说:“我发现到很可笑的一件事。” “咦?” 温柴又再衔着烟斗,然后用不怎么清楚的发音,说道:“你们这一行人好像非常喜欢停下来中断行程。” “咦?啊……。哈哈哈。” 温柴把烟斗拿在手上,一面把烟斗嘴儿靠到牙齿上发出喷喷的碰撞声,一面开始列举给我听。 “据我所知,你们一行人在卡拉尔领地也曾经随意停下来(嗒),在卡纳丁也任意停下来过。(嗒)。今天早上因为艾波琳的缘故而拖长时间(嗒),刚才不久前因为难民的关系而停下来(嗒)。” “你这样一直举例,现在该说说结论吧。” “这个嘛……我现在下结论:‘你们是属于屁股比较重的那种人’,你觉得怎么样?” 卡尔像是要唤起我们的注意力似的,干咳了好几声之后,低沉而且快速地说道:“很感谢你指出这个重点,温柴先生。不管怎么样,急迫的事就是急迫的事。今天是十一月二十六日……。刚好是在一个月前,十月二十七日我们在大暴风神殿听到了那番话。我是指克拉德美索大约还剩一个月就会完全苏醒的事。这虽然是无法确知日期的事,但如果是按照预先概算的日子,就是明天了。费西佛老弟?我们从褐色山脉到拜索斯皇城来的时候花了两天的时间。对吗?” “是的。” “可是我们只知道克拉德美索在褐色山脉,并不知道正确的位置,不是吗?”我插嘴说道。卡尔很快地点头,对我们说:“没错。是啊。不过这个问题我们可以慢慢再去担心,现在我们目前必须要担心的有三个问题。” 卡尔在吉西恩和我的注视之下,抬头看着那条一直在靠近然而却永远不会来到我们身边的地平线,说道:“第一个问题,我们是否能够在克拉德美索完全苏醒之前找到它?第二,失去踪影的涅克斯一行人,应该会在我们出了拜索斯皇城之后袭击我们。我们该如何甩掉他们呢?第三,哈修泰尔侯爵现在也开始行动了,这是可以确定的事,我们该如何阻止他妨碍我们呢?” “就只有这些吗?” “这些还不够吗?尼德法老弟,你不要开玩笑了。这些还只是短期的问题。如果讲到中长期的问题,会更加令人头痛。由于哈修泰尔侯爵的阴谋,使拜索斯的军事战斗力被减弱的问题、还有关于对付杰彭使用疾病武器的对策。目前虽然我只举出这两个问题,可是它们都是非同小可的大问题啊。” “就只有这些吗?” “嗯?当然这以外还有很多。就拿今天早上发生的艾波琳小姐的问题来说……” “还有呢?” 卡尔这时才察觉到我指的是什么事。他嘻嘻笑着说道:“我们必须在今年年底之前回到西部林地我们的故乡,到无尽溪谷去见阿姆塔特。” 我嘿嘿笑了出来。既然都说出口了,那么卡尔最好说阿姆塔特的事应该是摆在这所有事情中的第一优先位置。不过,这实在是太过奢求了,我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我决定这样就算满意了。可是吉西恩好像觉得还不满意。 “那应该算是各位旅行的目的吧。” “是的。” “那么……,卡尔您在其他所有事情都还未完成的情况下,也打算在年底前出发前往西部林地吗?” 卡尔看了一眼吉西恩,静静地说道:“是的。因为这是交到我手中的事、需要我亲手做的事、必须我亲手完成的事,我应该要去做才对。” 吉西恩凝视着前方。他也和卡尔一样,看着那条永远一直靠近但绝对到达不了的地平线,然后稍微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知道该如何跟您说,可是我,我想把拜托过蕾妮的事直接对您说。” 卡尔静静地笑着说:“吉西恩,我了解你的心情,但我是贺坦特村的读书人。而车顶上的这个少年是贺坦特村的蜡烛匠候补,现在拉着搭载我们所有人的马车缰绳的那个青年则是贺坦特村的警备队长。” “如果没有了国家,就连贺坦特也不会存在。” “即使没有了贺坦特,我也不会消失不见。相反地,如果没有了我,就不会有贺坦特。因为贺坦特是我的贺坦特,拜索斯是我的拜索斯。” “……你不能给我希望吗?” “这个嘛……请从我的话里找希望吧。” 这个……,这到底是什么样的问答,怎么会是这副模样呢?我想吉西恩恐怕无法回话了。然而,吉西恩却露出暗沉的微笑,说道:“呼!那我当然会寄望拜索斯的卡尔,而不是贺坦特的卡尔。” “谢谢您。” 然后谈话就停住了。啊?真是一段怪异的对话内容。 马车朝着地平线,开始画起一道直线来。五匹马加上一头公牛正朝着一望无际的田野尽情奔驰着。在一个月前,我们以相反的方向奔驰过这条路。那时候还一边望着两个月亮同时升起的模样。 啊!那么今天会升起一个满月和一个半圆月喽?今晚会升起什么月亮好像不怎么重要。只要活着能看得到月亮,不管是升起半圆月还是升起满月,或者升起一个看起来像是被老鼠偷咬一口的煎饼形状的月亮,都应该要无条件怀着感谢之心才对。 “魔法飞……哎呀!” 亚夫奈德还没有念完咒语,就往旁边跌了下去。他掉下去了! 哎呀,糟糕! “亚夫奈德!” 我抓住亚夫奈德的手臂,用力拉了一下。结果因为拉得太过急促,导致力量没有控制好。于是跌落到马车车身的亚夫奈德就整个人飞到半空中,就这样在空中绕了半圈之后才落到车顶上。亚夫奈德就好像是夏天被石头打中的青蛙般,四肢摊开趴在车顶上。我为了不让他就这样滚来滚去,用膝盖压着他的背,喊道:“你可以不用对我说谢谢!” 我即使一面这样说,心里却不认为他会感谢我。果然,他喊出了完全不相干的话。 “呃啊啊啊!修奇,左边!” 亚夫奈德用压抑的声音喊道。左边?我赶紧转头看旁边。我看到在飞驰着的马车旁边有一匹马齐头并进。嗒嗒嗒嗒嗒!马鬃猛烈地飞扬着。而且坐在马鞍上的蒙面战士一直试着想要往车窗伸手进去。在车顶下方传来了蕾妮的尖叫声。 “嘎啊啊!手不要过来!快放开!呃啊啊啊!爸爸啊!” 我把巨剑往上高举。我原本想要用剑鞘直接挥砍下去,可是就在我举起手臂的那一瞬间,身体却失去平衡。我为了不让自己往下掉落,必须用双手扶着车顶才行。就在下一瞬间,车门突然被打开来。 “呃啊啊啊!” 原本想要拉住马车不放的那个蒙面男子就这样跌落下去了。落马的男子在霎时之间被我们远远地抛在脑后了。嘎吱嘎吱!车门不断摇晃着,刚才踢开门的艾赛韩德则是努力试着想把车门拉回来。 可是就在此时,有另外一名蒙面男子猛然骑着马奔来。那名男子把剑高举到肩上。 “修奇!抓住我!” 妮莉亚往车顶纵身一跳。就在她因为滑了一下而快掉下去的前一刻,我紧抓住她背后的腰带。她往车顶上面伸出肩膀,双手抓着三叉戟,把三叉戟往旁边大力挥动。嗡嗡嗡嗡!刚才原本想要攻击艾赛韩德的那个战士为了躲避妮莉亚的三叉戟而远离了马车。我转过身子,爬向亚夫奈德,喊道:“亚夫奈德!你赶快施法术吧!快点!” 虽然我拜托他赶快施法,但这是不可能做得到的。因为现在马车正在全速奔驰着,所以车顶一直胡乱晃动个不停。我的牙齿上下碰撞,简直都快散了。话都说不好了,更何况是施法念咒语?亚夫奈德摇了摇头,说道:“不行,不可能的,哇啊啊!” 砰砰!车轮好像撞到东西了,所以整个马车都往上飘浮了起来。 “呜哦呜,可恶!” 我因为撞击的力道,整个人都腾到半空中,而且差点就从车顶弹出去。我的手胡乱挣扎着抓了一条绳索。那是绑车顶上面行李用的绳索。在我抓住绳索的那一瞬间,又是一阵晃动。我感到眼冒金星,但还是赶紧拉住腾在半空中的亚夫奈德的肩膀。然后亚夫奈德又再重重地碰撞到车顶上。 “呃呃!” 此时,传来了温柴吃力的呻吟声。 “咿……咿伊咿咿!” “天啊,温柴!” 温柴的头朝马车右缘的旁边露了出来。他把手腕勾在车顶边缘,悬吊在马车车身上。马车疯狂地摇晃着,温柴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会掉下去。从马车里面传来了杰伦特的尖叫声。 “呃啊啊!温柴先生!等等,我把门打开……” “不行!不要开门!” 因为如果现在开门,温柴就会直接被门推出去而掉落到地上。 我连想都不想,就蜷曲了起来,用脚踝勾着绳索,直接让身体弹了出去。啪!肚子撞到车顶,简直快喘不过气来了。可是我伸出去的手摸到温柴的手背了。 “行了!我抓到你了!” 就在这时候,我看到在温柴背后有一个靠近车身的战士。那名战士一手抓着缰绳,另一只手拔起他背后的剑。他就要直接劈砍悬吊在车身上的温柴了。 “不行!” 我毫不留情地将温柴往上拉起。啪!那一瞬间,温柴用脚踢了马车侧面一下,窜了上来。温柴落在车顶上,而那个战士挥出去的剑则是刺进了马车的车身。 “嘎啊啊啊!” 从马车里面传来了艾波琳尖锐的叫声。可是剑一刺进马车就卡在那里,战士的手腕往后用力拔剑。 “啊啊!” 那个战士没有拔出剑来,他往旁边骑去,远离了马车。那把剑就这样插在马车的车身上。 “抓紧了!” 这一次,有杉森的警告声告诉我们车轮会撞到石头。砰!我以为车轮要碎裂开了。我们的双脚都腾浮在半空中,但各自都有用手抓住东西,才没有跌落下去。马车像是快翻覆似地往旁边倾斜之后,好不容易才又保持平衡地奔驰着。咿嘻嘻嘻! “杉森!你以为马车是煎饼啊!可千万不要翻过去啊!” 坐在马夫位置的杉森像闪电般猛挥马鞭,并且对我说道:“这句话你去跟那些家伙说!他们这样跑过来,就像是涌向煎饼的小蚂蚁,不是吗?” 虽然已经有几个家伙掉落到地上,可是陆陆续续有相当多的战士骑马奔驰过来。幸好他们好像没有会骑射的战士,所以没有射出箭来。可是那些战士们全速奔驰而来,好不容易拉开的距离就又无情地缩短了。温柴突然纵身一跳,抓住并且提起亚夫奈德的领口。 膝盖跪着紧抓住绳索的亚夫奈德突然被抓住领口,立刻眼神惊讶地看着温柴。温柴非常冷冰冰地说道:“亚夫奈德,你这个没用的家伙!现在我们需要巫师啊!” 真是的,他应该要求可以要求的事才对啊!这种情况下怎么会叫他施法呢?亚夫奈德茫然地看着温柴,温柴则是咬牙切齿。温柴想再劝他施法的时候,战士们已经又再跑到我们马车旁边了。妮莉亚用力喊道:“呀啊啊啊!去死吧,你们这些家伙!” 三叉戟可怕地挥击出去,可是战士们立刻远离马车,并列地奔驰在马车旁边。于是,三叉戟徒然地在空中挥了个空,妮莉亚甚至还差一点就跌落到马车旁边。那些家伙随即跑到我们前面。然后他们往旁边瞄去,用眼睛丈量距离。他们居然想要跳到马夫的座位! “你,你是叫沙姆尔吧!” 吉西恩丢下盾牌,用一只手抓着马车的拐角,站了起来。靠过来的那个战士也是只用一手拉着缰绳,他用另一只手把蒙面的布巾猛然拉下来。露出来的果然就是名叫沙姆尔那个战士的脸。他丢开布巾之后,拔出长剑,并且迎面挥来,喊道:“没错!吉西恩,给你瞧瞧我沙姆尔的厉害!” “你的遗言未免也太粗暴了!” 吉西恩用凶猛的气势挥出端雅剑,那股气势让人感觉他好像要从马车旁边跳出去。锵锵锵!沙姆尔所挥击出去的剑和端雅剑相碰撞,并且发出像是闪电击中岩石般的声音。两把剑进弹出火花之后,原本靠近马车的沙姆尔便颤抖着手臂,又再远离马车了。可是吉西恩的身体也失去了平衡,一屁股跌回马夫座位。此时,终于简洁地传来了我们等待的声音。 “Fireball!”(火球术!) 轰隆隆!一个火球丢向马车后面。靠近马车的战士们为了闪避这飞来的火焰之球,纷纷失去平衡。接着火球落在他们之间。砰,猛烈的火像暴风般吹袭,他们的马匹纷纷滚落在地上。 “噗噜噜噜!” 坐在马匹上的战士们身体着了火,仿佛像只火鸟般弹飞了上去。 火鸟的飞跃动作很短暂,不久之后那些战士就已经脸朝地面跌落下去了。 “呃啊啊啊!” 他们一下子就忘了碰撞到地上的冲击力,拼命翻滚着,因为他们想要把身上的火给熄灭掉。 “哇啊啊!真不愧是顶尖魔法师!” 我转头一看,亚夫奈德把脚塞进行李堆里,固定住他的身体。然后他把上半身靠在温柴的背上。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温柴嘻嘻笑着说道。亚夫奈德则是勉强点了点头。我转头一看旁边,沙姆尔面带恐惧的表情,正在抬头看亚夫奈德。亚夫奈德把手转过去指着沙姆尔,随即,沙姆尔便吓得远离马车了。 可是,朝马车靠过来的蒙面战士好像会永远不断继续出现似的。 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击退的至少有六七个人,可是却还有这两倍之多的人数正在追我们。可能是因为他们全都是轻装的战士,而且马匹也全都非常精良,所以能够以可怕的高速度奔驰。急驰而来的战士们又再度接近马车旁边。现在我已经厌倦了!而且沙姆尔那个家伙又再度面带凶恶的表情靠近马车旁边了。可是他既不是要跳上车顶,也不是要跳到马夫座位,这一次他是想破坏车轮。铿锵!他的剑一面碰击车轮,一面像是碰触到转动的磨刀石般,发出震荡声。啪啪啪啪! “真是的,再这样下去不行!” 妮莉亚赶紧用三叉戟刺击出去。沙姆尔因此又再远离马车,可是立刻又再接近,想要刺击后车轮。其他蒙面的战士们一看到他的动作,也转到相反方向,想要攻击另一边的车轮。万一这几个家伙把剑卡在轮辐,就完蛋了!此时,亚夫奈德大喊着:“修奇!面粉!” 什么?面粉?啊,对了!我粗暴地把手伸到车顶那堆行李里,拿出一大袋面粉。面粉一袋是多少钱呢?现在可是等同我们性命的价值啊!我把布袋高举,同时,温柴的手像闪电般划过。啪啊啊!布袋一被切开,霎时之间面粉袋就变轻了。而且马车后面随即形成一团像云般的面粉云雾。 “呃啊啊啊!” 想破坏车轮的沙姆尔满脸面粉,他想用手臂挥开,于是就落马了。他仿佛像是裹着白粉的炸鸡般滚落到地上。我抓着面粉袋的尾端,左右一直摇晃。从奔驰的马车上面洒落下去的面粉变成一片巨大的雾,阻挡住蒙面战士们的视野。奔驰而来的马匹们也嘶鸣着急忙减低速度,战士们则是开始破口大骂。我焦急地大吼大叫着:“呃啊啊啊!我们没有胡椒粉吗?芥未呢?” 妮莉亚放声笑了出来。“嘎哈哈哈!” 战士们不得不闪避那片面粉云雾,往旁边回避。于是距离就又再度拉远了,亚夫奈德便能够有更充裕的时间施法。 “Itching!”(发痒术!) “咿嘻嘻嘻!” 最靠近马车的那匹马突然像发疯似地开始胡蹦乱跳。它像匹野马般乱跳,坐在它上面的人无法控制它,就被甩出去了。而马匹还是一下子抬起前脚,一下子踢后腿,一直不断胡蹦乱跳。衔着马嚼子的马嘴里突然冒出了泡沫。跟在后面奔驰的其他战士们,也因为那匹马发狂而受到妨碍。战士们惊慌地想要走避到旁边去,可是其中一个人却被发狂的马后腿踢了一脚。接连好几匹马都碰撞在一起,战士们都一个个被甩飞了出去。呃啊啊啊! “咦?那匹马为什么会变成那副模样呢?” 我惊讶地问道。而亚夫奈德则是面带着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说道:“因为我让它的马鞍下面非常痒。” 妮莉亚现在站在车顶上大笑,笑到我以为她就要跌下去了。 “嘎哈,咿哈哈哈哈!” 即使那些战士们暂时减慢了速度,杉森还是不停地鞭策马匹。 公牛和马儿们如疾风般奔驰,那些战士们的身影现在离我们非常遥远了。 过了一会儿之后,那些战士们不再追我们而停了下来。可能是因为他们负伤的人太多了。妮莉亚在车顶上跪着膝盖,用两只手臂高举三叉戟,并且大喊大叫着。 “咿呀呀呀呀呀呀!” “Uoz-halishmaaaaa!” 温柴也同时高举长剑,一边挥舞一边叫出怪声。亚夫奈德惊讶地望着两个人,而两个人也惊讶地互望着彼此。我噗嗤笑了出来,朝着后面喊道:“回去问问看侯爵吧!问他失败的部下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 “你刚才说他们是侯爵的部下吗?” 艾波琳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我想要转头去看艾波琳,结果差点就松手。 “喂,喂!你们这几个家伙!想害死谁啊!” “混蛋!修奇!不要不出力气!呃,呃呃!” 我一听到艾赛韩德害怕的高喊声以及杉森的尖叫声,吓得赶紧又再抬起了马车。嘎吱!马车又再被抬起来,在旁边和我一起抬马车的吉西恩和杉森张大嘴巴嘀咕着说寿命因此减少了好几岁。嘿嘿。他们怎么还有力气嘀咕呢?真是的。 艾赛韩德现在是在马车下面,检查后轮的轮轴和滚柱。刚才不久前追我们的那些哈修泰尔侯爵的战士,其中一个攻击了后车轮之后,马车好像有些故障,在奔驰的时候一直不断有嘎吱嘎吱的响声,而且马车还歪了一边。所以我们暂时停下来,一边吃午餐,顺便修理马车。 我们把前轮牢牢地固定,不让它滚动之后,我、吉西恩、杉森和温柴扶着马车后面。因为可以扶的位置就只有那里而已。亚夫奈德使用法术让马车稍微变轻之后,四个人抬起马车后面,艾赛韩德则是在祈祷卡里斯·纽曼庇护之后爬进了马车下面。然后我们就变成了支撑杆,必须呆呆地站在那里。 四方全都是看得到地平线的平原,所以待在这里令我心中一直感到不安。这里似乎是那种连风想要吹袭一次,都必须有相当的心理准备才可以吹拂的地方。褐色山脉已经在我们的前方稍微露出形影了,但还只是像一个细微的小斑点浮现于地平线上,而且在它上方因为有巨大的云团,所以山脉看起来像是被压在下面。把马车停在如此荒凉的平原之中,而且为了让矮人的敲打者爬进马车下面检查轮轴,我们必须抬起马车一直站在这里,那么自然会精神比较涣散一点,不是吗? “难道他们是来追我回去的?我实在是无法,无法相信。侯爵为了,为了要把我找回去而出动那些战士?不可能的!” 在艾波琳惊慌的声音之后,卡尔接着便低沉地答道:“不是的。虽然这样说对艾波琳很抱歉,但侯爵其实是在对付我们一行人。艾波琳小姐遇到的,其实是带来麻烦多于帮助的人啊。” “咦?可是……,各位为什么会被侯爵……” 艾波琳说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然后传来了一句耳朵为之一震的话。 “是因为蕾妮姐姐?” 艾波琳用惊慌的语气说道,可是我必须把脸颊贴在车身上,用这这种姿势抬马车。哎唷,我真想听下去。幸好艾波琳继续说话了。 “是蕾妮姐姐?要不然,是因为妮莉亚姐姐?天啊!侯爵在找的那个红发少女是……?” “是蕾妮小姐。” “原来如此!所以侯爵的部下才会追过来!” 很好。艾波琳,你猜得很准。哈修泰尔侯爵追我们是为了要抢夺蕾妮。此时,蕾妮的惊慌声音紧接着传来。 “那么,那个……我的……,嗯,我的……” “是你的父亲。啊,应该说,是你的亲生父亲。” “是真的吗?嗯……。可是他为什么要使用暴力……啊,那个,为什么他要派这种拿刀剑的人来……?他想要强行把我带走……,是这样吗?” 蕾妮的声音里透露出她的惊慌失措。我真想看卡尔现在的表情,看看那个必须从父亲身边带女儿逃走的读书人到底有何表情。 呃呃。看来我的兴趣好像不怎么正当。可是令我惊讶的是,卡尔竟然很明快地回答了。 “因为哈修泰尔侯爵也必须要有龙魂使。” “什么?那么……,和各位是一样的吗?” “是的。可是目的却不相同。我们是希望蕾妮能够镇定住克拉德美索。然后我们会让你按照自己的意思回戴哈帕港。可是侯爵可能会主张他做为父亲的养育权。所以你和克拉德美索会被纳入他的手中。” 我的天啊!卡尔居然这么直接地说出口了!突然间,马车因为吉西恩和杉森一时松手,所以稍微往下降了一点。我和艾赛韩德火冒三丈地骂了他们之后,他们两人才又再抬马车。嘎嘎嘎嘎。马车被抬起的时候,前轮的地方传来像呻吟声的不吉利噪音。因为马车的重量全都是前轮在承受,才会这个样子。 “是真的吗?啊,但你不是说他是我父亲吗?” 蕾妮难以置信地说道。对于她的问话,艾波琳帮卡尔回答了。 “侯爵是个坏人。” “艾波琳?” “啊,姐姐,嗯,虽然你是侯爵的女儿,嗯……,虽然这样说对你很抱歉,但该说的我就要说。侯爵根本不会和迪特律希或者托尔曼以外的小孩子一起吃饭,连一句话也不会跟我们说。如果靠近他的房间或办公的地方,他就会很可怕地发火。比起侯爵,佣人或者家庭教师反而比较和气地对待我们。侯爵连我的名字都记不得,对我们一点儿也不关心。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这种话。我,我真的很怕他。可是,很抱歉,侯爵并不是因为姐姐你是他的女儿才找你。卡尔叔叔说的这番话是正确的。” “他不是因为我是……他的女儿?是真的吗,卡尔叔叔?” 卡尔的回答声音是在过了一会儿才传来的。 “如果是为了找女儿,不只不会派出那些拿刀剑的人,而且我们也不会这样逃跑。” “啊……” 蕾妮的呻吟声简短地结束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任何说话声了。 我只听到另一头在准备午餐的杰伦特和妮莉亚的低语声。蕾妮现在是什么表情呢?此时,从下面传来艾赛韩德的高喊。 “嗯,亚夫奈德!进来帮我一下!不需要什么大修理就可以修好。” 亚夫奈德用踌躇的动作准备进去,他对着抬马车的四个人无力地笑着说道:“哈哈。各位大人平常就对我颇具好感吧?” 幸好并不是什么大故障。轮轴和轮子连结的部分有点松掉了,不过,在艾赛韩德的技术和亚夫奈德的魔法作用之下,修理工作顺利地完成了。我们听到艾赛韩德说马车现在安全了,都完全相信他。 因为艾赛韩德自己也要坐这辆马车,他当然一定会仔细修理喽。哈哈哈。 “各位抬马车真是辛苦了。请用餐吧。” 我们一听到杰伦特生气勃勃的大叫声,扮演支撑杆角色的四个人都一面擦汗一面走去吃午餐。在冬天里流汗之后,觉得有些冷。 卡尔面带抱歉的表情,说道:“啊,很抱歉,各位要吃快一点。刚才追我们的那些家伙说不定会再出现。” “啊,好的。” 我塞了一块面包在嘴里,然后环视四周围。 四周是茫茫的一片平原,每次风一吹,疏疏落落残留着的冬季杂草就会吹起口哨。那些小草都枯干了,但还没有被风拔出地面,风一吹便发出一阵特殊的声音。 我的目光到处游移着,移到马车的地方,就立刻看到坐在马夫座上的蕾妮。我因为要吃饭而坐在地上,用这种姿势抬头看,马车……仿佛像是被搁在地平线上的东西。长长的地平线和在它上面的小马车,以及在马车上面坐着的小小蕾妮,在她的头上,则是一大片无限宽广的天空。 她好像吃不下饭的样子。在蕾妮的旁边,是妮莉亚背靠在马车车身上。妮莉亚一面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一面不知在喃喃地说些什么,像是在对蕾妮说话的样子。蕾妮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偶尔才开口回话。可是两个人的声音都太小了,我根本完全听不到。你也试着在杉森或艾赛韩德的旁边吃饭吧,看看到底能听得到什么。而且我现在还是坐在他们两人中间吃饭呢! 温柴不知何时已经吃完午餐了,站起来看着后面。他一直看着东方地平线看了好一阵子,直到卡尔用不安的语气问他:“温柴,请问你看得到追踪者吗?” “大约半小时的距离……,正朝我们奔驰过来。” 如果是半小时的距离,天啊!就应该有四、五万肘。温柴的眼睛半闭着,凝视东边的地平线,说道:“由扬起的尘土大小来看,他们可能是和负伤者一起,要不然就是又有补充人员。大概有二十个人吧?” 卡尔表情僵硬地站起身来,说道:“赶紧动身吧。” 第七章 马车的车轮以飞快的速度转动,仿佛就快钻进地面似地急驰着。不对,是好像要从地上腾空飞了起来。我把目光从车轮转移到前方。 前方是一片无限宽广的天空,而天空则是正在熊熊燃烧着,像是冬夜里从壁炉内的柴棍上映照出来的红光。 我转头看后面。温柴全身泛红地靠在行李堆上,正在雕刻木块。 而他的后面则是一道无限拉长的马车影子。东方天空已经暗到变成暗蓝色的了,但是平原还是被映照得红红的,现在看起来地面比天空还要更加明亮。而在这明亮的地上,影子长长地延伸出去,看起来有些怪异。这时候传来了杉森的声音。 “怎么办才好?太阳下山之前应该是到不了梅德莱岭。” “你说的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杉森一听到我这句掺杂责怪意味的话,嘻嘻笑了出来。太阳下山之前当然到不了梅德莱岭。因为现在太阳已经开始下山了。我们正在朝着西边奔驰着,在我们前方是这一整天不停逃跑的太阳,现在它终于结束了长长的一天旅程,慢慢沉到褐色山脉后面去了。卡尔为了躲避火红的太阳光,把手举到眉毛上方。可是这样好像没有什么效果。因为太阳是由正面照过来的。卡尔用这个姿势看了一会儿之后,对杉森说:“那边……,被阳光照射、闪闪发光的那个东西是尼尔·德路卡峰吗?” “是的。可是在平原上,远处的东西会看起来很近。虽然看起来很近,但还是需要奔驰一、二个小时才可以到达。” “哼嗯。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那么我们是不是应该为宿营作准备了?” “可是如果再加快速度,太阳下山之后的三个小时以内应该就可以进到梅德莱岭了。今晚的月光应该会很亮,所以大约八点或九点的时候,说不定就会找到梅德莱岭的骑警们所住的棚屋。这样一来,我们就不用花时间去准备睡觉的地方,应该比较不会那么累。” 卡尔仔细想了一下之后,点头说道:“那就这么办吧。只好麻烦梅德莱岭的骑警队员们了。然后我们稍微阖眼睡一觉之后,明天清晨出发就行了。” “是,遵命。好,对不起了,你们再辛苦一点吧!” 杉森对那些慢慢走着休息的马儿们道歉之后,就立刻开始鞭策它们。马儿们开始往前直直奔驰了起来,马车则是跟着剧烈地晃动起来。我们乘坐的马车就这样朝着即将落下的那颗血红色太阳奔驰了起来。嗯。不管怎么样,今天晚上应该可以睡得到床铺了吧?太好了。当我听到温柴的低沉喊叫声,则是在快速出发的下一秒钟。 “右前方,你看!” 什么呀?我照温柴所说的看着右前方。为了要看前方,我必须和卡尔一样,把手放在额头上。右前方是丘陵地形,可是在那远远的山顶上出现了一、二个小黑点。这些背对着夕阳的身影黑黑的,而且看起来很巨大。总共有三个身影。 “是什么人呢?会不会是难民?” 温柴摇了摇头,此时我的眼睛也看到了从那些身影所发出来的闪光。那些身影拿着某种会闪烁的东西。而且块头并不是真的那么大,而是人骑在马上。 “那是反射光啊。” “原来是剑!” 就在这时候,那些身影沿着山丘开始跑了下来。他们跑着跑着就进到山丘的阴影之中,不见人影了。可是过了不久,他们的身影又从山丘下面出现了。他们全都骑着马,手里拿着闪闪发光的剑。我心里头开始出现一股不祥的推测!温柴用他惊人的视力证实了我的推测。 “原来是涅克斯!” “该死!嗯,所以,因此!” 在杉森思考着该如何骂出更多斥骂的话时,卡尔沉着地说道:“让马车停下来,费西佛老弟。” 结果杉森终究还是没有把哽在喉咙要斥骂的话讲出来,而是急忙拉住马缰,并且赶紧拉起马夫座位旁边的煞车器。受到煞车器作用的轮子传来了可怕的吱吱煞车声,马儿们纷纷嘻嘻地打着响鼻声,并且停下步伐。咿嘻嘻嘻嘻嘻!马车奔跑了好一阵子之后突然停住,在地面刮出煞车痕,因此扬起了非常多的尘土和小石子。突然间,整个车体往旁边像要翻覆似地大幅度倾斜摇晃,同时从马车里面传出了好几个人的尖叫声。 “德菲力啊!事实上这是我初次见到您啊。我叫杰伦特·钦柏……” 可是马车好不容易没有翻覆,往旁边大大扭过去,紧急煞住了。 吱嘎嘎!钻进耳朵的激烈噪音突然停止之后,马车便已停了下来。 在马车后面,四个车轮拨开地面的土,怪异地划出刮过的弧线。 现在马车用侧面迎向奔跑过来的那三个人。吉西恩和杉森跳下了马车,卡尔则是用敏捷的动作爬到车顶上。我和温柴一面往下跳,一面听到卡尔的声音。 “顶尖魔法师,请你出来吧。” 马车的车门猛然被打开,亚夫奈德跳了出来。他一看到奔跑过来的三个人,皱起眉头,并且打量距离和方向。偏偏他们是从我们正面直接冲过来,所以他们背对着红色的夕阳。亚夫奈德因为逆光而眯起眼睛准备要开始施法。可是在车顶上跪着一边膝盖蹲伏的卡尔制止了亚夫奈德。 “不,先不要攻击,除非他们是笨蛋,要不然他们应该不会正面攻击过来。或许他们是要来跟我们谈话的。” 温柴凶悍地说道:“他们剑都拔出来了!” 冲过来的那三个人的背后,是火红的太阳熊熊照射过来。他们朝着我们这边垂下巨大的影子,他们就踩着那影子奔跑过来。而且他们手上拿着的剑受到背后阳光的照映,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闪光。可是卡尔却慎重地说道: “不,等到确定他们有攻击的意图再行动吧。他们如果不是要自杀,怎么会用这种根本不是我们对手的战力来攻击呢?” 不知是夕阳的关系,还是激动的关系,总之杉森的脸都涨红了,他用难以置信的表情说道:“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这个,卡尔,请不要让我怀疑您好像已经有老年痴呆症了。要不要我提醒您,他们全都拥有和修奇一样的怪力?” 大伙儿全都回头看杉森,惊讶地圆睁着眼睛,这其实是很悲哀的一件事。可是卡尔甚至还嘻嘻笑着说:“你放心吧。我还没有得到那种病。而且就算他们拥有多强的怪力,这样冲过来一定会被攻击的。因为他们没有巫师……” 卡尔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卡尔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忘记了什么事的样子,呆呆地望着直冲过来的涅克斯一行人。在马车上面的车顶,卡尔背对着灰蓝色的天空,黄昏的红色光芒正面直射着他,卡尔的这副模样不知为何,看起来就是让人觉得很孤独。就在我这么想的那一瞬间,车门突然被打开,同时杰伦特像跌落般跳了下来。杰伦特就快往前滚的时候,被温柴即时扶住,他才勉强让身体维持平衡。 他抓着温柴的手臂,然后喊道:“我感觉到一股邪恶的气息!” “不可能的!现在是白天,希欧娜怎么可能会出来!” 在我大喊的那一刻,卡尔忽然回神过来,举起弓和箭。可是希欧娜不可能会在白天出来行动的!然而亚夫奈德却咬牙切齿地喊道:“可是白天正在远离我们。” 太阳在这一刻下山了。我感觉到残余的光线在刹那间消失,从东边蔓延出来的黑暗一下子逼近我们的头顶上面。 夜已经来临了。 “原来他们是先跑来和希欧娜会合的!” 温柴冷静地说出所有人都已经猜到的事,使他看起来有些奇怪。 可是温柴立刻开始往前跑出去,同时,吉西恩和杉森也跑了出去。亚夫奈德皱起眉头,并露出牙齿开始念咒语。可是卡尔的坚决声音突然响起。 “请停下来!稍微,稍微再等一下!” “卡尔!” 亚夫奈德的高喊声简直近乎尖叫。他摇了摇头,想要再开始念咒语,可是朝我们冲过来的那几个人已经非常接近我们,近到可以看见脸孔的程度。 在前头的人是涅克斯·修利哲。背对着太阳的他,脸孔是黑色的。他把剑拿在旁边,用另一只手抓住缰绳,猛烈地奔驰过来。可是他后面的哈斯勒和贾克并没有拔出剑来。 卡尔虽然举着弓箭,但没有射箭。他只是沉着地说:“所有人请到马车后面。” “咦?” “请站到马车后面。那么他们就会不得不停止猛攻了。” “我们应该要跑出去制止才对,马车如果遭到攻击,就等于脚被捆绑住了!” 卡尔的红色脸孔左右摇晃了几下。卡尔从车顶下到马夫座位,再直接下了马车。我慌乱地看了一眼直冲过来的三个身影,又再看了一眼沉着地移动脚步的卡尔,如此反复地看来看去,心里不由得有股奇怪的感觉。卡尔走过我们身旁,直接往前走去。奔驰而来的身影很快地变大,可是卡尔用眼角看了一下温柴,并且沉着地说道:“请叫他们停下来。” 温柴拿长剑牢牢地直竖在胸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周围的其他人全都很快地遮住耳朵。 “停下来——!” 并没有回音回荡着。因为四周都是平坦的平原。所以温柴大喊声的尾音急速地消失了。不过急冲而来的那几个家伙分明是有听到。吉西恩喃喃地说道:“已经警告过了。现在他们应该要自行停下来才行。” 令人意外地,涅克斯一行人的速度渐渐开始减缓了。但可能是因为他们是以全速奔驰过来,不容易停下来,所以涅克斯急速拉住缰绳。涅克斯骑的那匹马用力提起前腿之后停了下来,而他后面的两个人也同样停了下来。不过,涅克斯和卡尔的距离还不到十肘远。 涅克斯先花了一点时间来先安抚马。他骑的那匹马走来走去,一时无法镇定下来。可是涅克斯沉着地拉住缰绳,抚摸着马鬃。他低沉但快速地反复说道:“镇定些,镇定些。你做得很好。真的跑得很好。现在你该镇定下来了。” 我感到一股奇异的感觉。涅克斯背对着西方,他的脸黑到几乎连五官都看不清了。可是他的脸却看起来令人觉得很温馨。在这一刻,涅克斯不但是对于他的两个同伴,对于站在他前方的几个敌人,也一点儿都不关心。他只关心自己骑的那匹马。 杉森好像也感受到那股感觉了。他抬头看涅克斯,然后疑惑地歪着头,接着像是要看穿涅克斯的身影似地一直凝视着。卡尔直挺挺地站着,一直抬头看着涅克斯。他慢慢地张开嘴巴。 “好久不见了。涅克斯。” 马匹现在已经镇定下来了,涅克斯原本一只手抓住马缰,他把马缰往旁边放下之后,低头看了看卡尔。他的脸仍然还是黑漆漆的:所以无法看出他的表情。虽然我对于他另一手拿的剑耿耿于怀,可是卡尔却连看也不看一眼那把剑。卡尔继续用像是对上星期没碰面的邻居小孩说话的语气,说道:“最近过得好吗?” 涅克斯的答话显得有些延迟。他用沙哑的声音慢慢地答话。 “并不怎么……,我不知道完全被分裂了的男人要怎么做才能过得好。不管怎么样,在我觉得呢,被分裂好像也不错。” 我觉得世界好像在背叛我。我以为只有我才有这种感觉,所以我转头看旁边的人,杉森和吉西恩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听到家里失火,但在翻找残留的建筑物时发现后院有金矿。 卡尔冷静地说道:“是。你还是没有改变你的想法吗?我相信你应该有充分的时间思考了。” 涅克斯这一次也是用疲惫但冷静的语气回答。 “思考……,对我而言是种折磨。从一个想法很自然地跳到另一个想法……,我不再有任何单纯的愉悦。……每当有一个想法浮现,紧接着出现的巨大空虚只会使我陷入疯狂而已啊。” 卡尔点了点头。接着,卡尔像是用烧热的小刀切牛油似地,率直地问他:“你打算和这个世界一起毁灭吗?” 涅克斯的回答又再度有些延迟。他说话的时候,哈斯勒一动也不动地骑在马上,贾克则是不断用眼角瞄妮莉亚。可是希欧娜到哪里去了呢? 涅克斯说道:“有一件事你说对了。在大迷宫,你说我的憎恨是无意义的。那股憎恨之心是属于过去的涅克斯之物,而现在的我和过去的涅克斯没有关系。你说得没错。在我内心的憎恨是属于他人的。而且将他人的憎恨之心继续装在自己的心中……,这种事太累了。” 卡尔微笑了一下。涅克斯看到他的笑容,便用稍微更柔和的语气说道:“你应该是早就知道了吧。所以我冲过来,你还是不做攻击。” 我实在不晓得我该做何表情。是该笑呢?还是该哭呢?卡尔依然平静地在说话,可是却看起来很是特别。不,应该说,不知为何卡尔和涅克斯全都看起来像是住在比杰彭还要更南方的人。要不然,就是从还没有开化的西方过来的人。 “……其实刚才我没有自信。如果是自我的基础只剩下一样的人,会用两种方法来处理它。要不就是背负着自我,要不就是丢弃自我。” 涅克斯并没有说话,卡尔慢慢地解释他这番话。 “我想过了。我想要试着站在你的立场去思考。我是拜索斯的卡尔、贺坦特的卡尔、我兄长所尊敬的弟弟卡尔、这个尼德法老弟的忘年之交卡尔。如果我一个身份也不剩的时候,我已经试着想过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行。” 涅克斯带着疲惫的声音说道:“你会怎么做呢?” 卡尔摇了摇头。 “说实话,我无法想象我要如何行动。我无法成为像你这样的人。不,这个世上说不定只有你有这种经验吧。因为事实上,在永恒森林里被分离过而且活下来的人就只有你而已。” “是吗?” “是的。然而我领悟到了一点。虽然我从过去走来,朝向未来走去,但是那两样都是不存在的。” 涅克斯的剑如今垂在他旁边,完全不受它主人的关心。那东西只是悬挂于手指上的某种物体,并不是攻击敌人用的武器。 “如果是已经不存在的东西,可以不用特别去说它已经不存在。永恒森林其实是个骗局。” “骗局?” “是的,是骗局。就像是巫师经常会施展出无法收拾的那种魔法。哈哈哈。” 卡尔看到亚夫奈德的表情变得很难堪,高兴地笑了出来。然后他又再平静地说道:“同样地,有些祭司引发出奇迹,但他们其实是将现实变成零散的碎片,制造出无法理解的事情,而称之为奇迹,我这么说,他们也应该没有什么话可说吧。” “什么,卡尔……?” 卡尔虽然听见杰伦特惊慌的声音,但他无视于这声音。 “当然,我们会想要拥有更高的意志、更高的力量。那就可能会成为大法师,或者可以成为神,这都是有可能的事。玛那和奇迹使这种事成为可能,它们是可以为我们铺路的美丽工具。可是也有人不想成为神。” 涅克斯坐在马上,以柔和的目光低头看卡尔,说道:“……想要成为比较低层的人,该怎么做呢?” “请不要从我这边寻求你自己的意志。你想和所有事物一同自灭吗?那么,被分裂的涅克斯就算是完成任务了。任务完成同时就是自灭的时候,当然也可以算是种华丽的失败。你连最后的那样东西也要丢弃掉吗?那么,你会变成是这世上少见的新生儿。” “新生儿?” “就会重新学走路,学讲话,睁开眼睛去看这世上的美,用学到的话去赞美这个世果。或者去厌恶这个世界,这也是有可能的。” 涅克斯突然抬头看天空。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使得我和杉森吓得提起剑来。可是涅克斯根本连看也不看我们两个,他说道:“我一面奔驰过来,一面想了很多。” 涅克斯望着变黑的傍晚天空,继续说着:“你,你们之中要是有任何人是在对过去的我说话,那么我会以过去的我来攻击你们,将你们全部杀死。相反地,也可能会死在你们的手中。” 贾克的表情变得很奇怪。即使是在他黑暗的脸上,也可以看出他表情的变化。涅克斯还是用像梦呓般的微弱语气说道:“我没有办法忍受任何人把我和我所不知道的我连结在一起。 还有,我也无法忍受任何人把过去的可怜私生子——现在的我拿去和过去的我相比较,进而开始讨厌我。我是和这个世界断绝了的人,可是这个世界却仍然用原先的方式认定我,虎视眈眈地盯着我看。” 涅克斯突然嘻嘻笑了出来。 “可是你到目前为止,都全然没有讲到我过去的行为、过去我所希望做的事。对于我所不知道的事,你也不会去提到。你言语和行动全都一致,只看着现在的我。” 涅克斯突然低头盯着卡尔看。 “你怎么事先就知道我不会攻击你们呢?” 咦?嗯,这个我也很好奇。我看着卡尔。卡尔将目光转移,看了一眼哈斯勒和贾克,说道:“大部分是因为我试着以你的立场来看事情,再加上比较直接的证据,就是我看到你继续和他们两个在一起的事实。而且在卡纳丁时,你没有杀害修奇,我因为这件事而更加确定。” 什么?杀、杀害?卡尔!这是什么可怕的事啊?此时,涅克斯听到卡尔这么说,肩膀震了一下。天空在霎时间变成暗紫色,涅克斯的整个身影……,看起来就像是破败的建筑物残骸那般沉重而且阴暗。 卡尔清楚地说道:“如果你因为我们把你归属到过去的你,而要攻击我们,那么那两个人可以说是比我们还要更接近过去的你,可是你好像还是继续把他们当朋友。而且在卡纳丁的那天清晨,你可能是被你的仆从给救起来的吧。那时候,修奇无力地躺在你旁边,可是一直到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都还活着。那也就是说你不管修奇就离开了。” 呃。天啊!原来我差点就死了!我抬起眼睛,用特别不一样的眼神仰望着涅克斯。涅克斯毫不掩饰地说道:“那小子他也应该知道的,那时候我几乎是处在昏睡状态。我没办法想到这个。” 这就仿佛像是一只很凶悍的青蛙没被斥骂,反而受到称赞时的那种惊慌声音。那种声音分明听起来像在生气,所以更觉得亲切。 没想到我竟然会觉得涅克斯的声音很亲切! 卡尔用仁慈的声音说道:“那么,现在你是以全新的涅克斯身份活着吗?” 涅克斯的手突然使出力量。我一看到他的剑尾抖动,不禁毛骨悚然了起来。涅克斯摇了摇头说道:“我是不会攻击你们的。因为我不记得你们,所以要对你们继续憎恨下去实在是太累了。可是拜索斯,还有哈修泰尔,都必须对我付出血的代价。这件事连现在的我也记忆鲜明,就只有这一件事在连结了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是最重要的连结环节。” 卡尔表情惊讶地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吉西恩的脚大步向前迈去。令人意外的是,吉西恩离涅克斯骑着的马近到只有三肘的距离。万一涅克斯要刺击的话,是连挡都来不及的那种位置。他正眼直视涅克斯,说道:“拜索斯必须对你付出什么血的代价?” 涅克斯的手令人不安地继续抖动着。我紧张得手都流汗了!我牢牢地握住变滑的巨剑。涅克斯低头看吉西恩,并说道:“拜索斯逼我们交出我血亲的血,所以我要拜索斯的血。那个手上拿<bdo></bdo>一把魔法剑,装出一副古代冒险家模样,为了吃喝嫖赌而离皇宫出走的王子,你放心吧。因为我不需要你这种人的血。” “你说什么?” 从吉西恩的嘴里传出快气炸了的声音。我看到他的太阳穴不停抖动,感觉简直快闻到血腥味。可是,吉西恩却试着冷静地说道:“你的血亲的血?你解释一下那是什么意思。我先给你解释的机会之后,再谈你刚才对我所作的侮辱。” 吉西恩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相反地,在涅克斯感受到吉西恩的愤怒同时,他的表情渐渐变得残酷。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他这样的表情正像是以前在独角兽旅店的天上出现时的那副表情。 “是你们把我父亲害死的……” 吉西恩打了一个寒噤,说道:“笨蛋家伙!原来你忘记了。罗内·修利哲伯爵并没有死!如果说是有意把他送往险境,就我所知,那也是他自己自愿的事。怎么可以怪罪到拜索斯啊!” 涅克斯现在的脸孔与其说是人类的脸孔,倒不如说看起来像是石雕的脸孔。在他的脸上,却完全看不到人类的脸上应该要出现的复杂表情。他只露出一个单纯的表情。那就是敌意。 “罗内?你指的是我的养父。就像艾波琳的养父是哈修泰尔。” 我一听到前面那一句,整个人都呆住了。可是后面那句话一钻进我的耳朵里,我的目光就从涅克斯急速转移到哈斯勒。天色已经变黑,要看出哈斯勒的表情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哈斯勒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我确定他不会有任何动作之后,我又再把目光转移到涅克斯身上。 吉西恩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 “什么意思啊!你怎么会……。你是养子?不对!不是的。你不是养子啊!你到底……呀?” 涅克斯的脸上如今正在浮现出笑容。可是他并没有抑制他的敌意,反而让它更加熊熊地燃烧。 “养子?当然不是喽。因为我是他老婆的儿子。” 他老婆的儿子?这是什么意思?哎呀,等等。那么,意思也就是说,不是他的儿子……?我头顶的毛发好像都竖了起来。脑海里有太多的想法涌现出来,结果害我差点就松开了手中的剑。 ‘所谓修利哲家族的不名誉事情,就是卡穆·修利哲很羞耻地死去,让克拉德美索因此开始发狂,将中部林地变成废墟。……他和人通奸之后,被那个女人的丈夫杀死了……!’ “我的父亲死了!已经死了!被他的兄弟亲手杀死了……!”卡尔原本想把双手同时举起,结果又再垂下来,说道:“你是卡穆·修利哲的儿子?” 涅克斯一面盯着吉西恩,一面回答卡尔的话。 “没错。我是卡穆·修利哲和亚曼嘉·修利哲的儿子。” 吉西恩露出心惊肉跳的表情,往后退了一步。卡尔望着吉西恩,对他投以询问的目光,吉西恩摇了摇头,说道:“亚曼嘉·修利哲……,是罗内·修利哲伯爵的夫人。” 涅克斯背对着昏黑的天空,露出白色的牙齿,笑着说道:“哈哈哈。没错。我是那个爱上兄长老婆的弟弟的骨肉。而且是被兄长杀死的弟弟的骨肉,从小叫父亲的仇人为父亲的人。而且……,把父亲的仇人当成是父亲那样爱他。” 我感觉耳朵里面嗡嗡作响。嘴巴感觉很干燥,可是令人意外地,我还是可以吞口水。冬季傍晚的风虽然冷飕飕的,但脸颊却像着火般烫热,所以感觉非常疼痛。 卡尔首先回神过来,说道:“你是说,你爱父亲罗内·修利哲?” 从涅克斯的眼里散发出来的光芒好像稍微暗淡了一些。 “我对他没有任何怨恨。” “为什么呢?” “因为他把我当作他死去的弟弟扶养我。我相信即使是我父亲复活了,对于杀死自己的兄长的处事方法也不会说什么的。” 涅克斯非常平淡地说道。实在是太超乎现实地平淡了。卡尔打了一个寒噤之后,说道:“对于你家族的不幸……,我无法说什么。也不想对此下任何评语。” “评语?对于这么污秽的丑闻,在拜索斯语里面应该是找不到适当的评语吧。杰彭语会不会有呢?” 温柴并不作回答,只是冷静地抬头望着涅克斯。卡尔干咳了几声,清一清喉咙之后,说道:“可是,你为什么要怪罪于拜索斯呢?对于你的不幸,我虽然无话可说,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拜索斯付出血的代价?” 涅克斯沉默不语地看了一下卡尔,然后他摇了摇头,带着像是放弃似的疲惫声音,说道:“这个……我不知道!” “不知道?” “可是,确实是有理由,分明是有的。我虽然无法正确知道是什么理由,但那是因为许多部分都只剩下空白的缘故。然而,从那些理由所导出的结论却是非常明确的。” “结论……是?” 突然间,涅克斯一面盯着吉西恩,一面像在喃喃自语地说:“拜索斯对全大陆的所有生物造了罪!贤者亨德列克破坏了八星!万一路坦尼欧大王的魔法之秋没有结束的话,说不定连第八颗星龙之星也会被破坏!” 卡尔怔了一下,随即很快冷静下来,抓住想要冲过去的吉西恩肩膀。吉西恩凶悍地甩开卡尔的手,可是卡尔又再一次抓住他的肩膀。 吉西恩被卡尔抓着,瞪着涅克斯,可是不再有其他的动作。卡尔一面深呼吸,一面说道:“那件事,有关八星的事,之前修奇曾转述给我听。可是我以前从未听过这件事,在任何文献里也不曾读过这种记录。八星到底是什么呢?” 涅克斯看了一下卡尔,又看了一下吉西恩。然后他的目光落到他骑着的马的鬃毛上。他一面低头看着被傍晚的风吹得飘逸起来的马鬃,一面说道:“那是星星也是露水。是强大的力量,同时也是衣衫褴褛的奴隶,是在春天的游丝里看得到的所有东西。” “你的意思是,什么都不是?” “虽然可以变成任何东西,但到最后,终究是不能变成任何东西。” “在时间的前题下,所有东西不都是这样?” “不,不对……。在时间面前,所有东西都必须成为某种东西。就连优比涅与贺加涅斯也会行动并且贡献力量的。” 现在我到底是站在冬季的平原上,还是站在神殿的高堂呢?涅克斯突然很快地解释着。 “请回答我问你的问题。为什么会没有精灵魂使?” “什么?” “又为什么会没有矮人魂使呢?” 我们觉得啼笑皆非地看着涅克斯。从马车下来站着的艾赛韩德用手握着腰带,喊道:“你这个家伙!我们矮人是会说话和思考的种族。虽然我不知道人类是不是都这样,可是我所看到的矮人都是这样啊。完全没确语言沟通的困难。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有矮人魂使?” “是吧?那么,半身人魂使呢?有妖精魂使吗?” 杉森再也忍不住了,他大笑着说道:“这个家伙!我真的是,哈哈哈!世界上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可是涅克斯像是真的很好奇似地接着说:“有没有半兽人魂使?” 其他人也同时正想要说话的时候,杰伦特走向前去。杰伦特摊开双手,叫其他人不要说话,把手放在腰上,对涅克斯说:“到底你想要说什么呢?” “为什么世上只有龙魂使?” “什么?” “为什么只有龙魂使?既没有精灵魂使,也没有矮人魂使,更没有半兽人魂使吧。可是为什么只有龙魂使?” “这个……,因为龙比较不喜欢和同类以外的其他低等生物用语言沟通,不是吗?” “那么是把人类与矮人,人类与精灵全都视为是平等的吗?” 杰伦特犹豫着,把右手靠在下巴,左手垫着右手。他一面思索着,一面说道:“这个嘛……听到你的话之后,我开始对平等这个形容词感到很混淆。” “这是很好的现象。因为有路坦尼欧和八星的伟大事迹,所以所有事物当然会混淆。” 这个人到底是在讲什么呀?谁可以解释给我听呢?此时,涅克斯忽然转头,看着我们的后面。 “有人追过来了!” 我们惊慌地赶紧跑回马车,然后看了看后面。在东方地平线上,已经升起了满月。此外,有一些小黑点在蠕动着。在这些小黑点的后面,扬起了像云般的尘土,使月亮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些小斑点。 “是那些家伙!” 在杉森的呻吟声之后,涅克斯接着说:“谁?哎呀……,我问了笨问题。是哈修泰尔吧?” 我不知道是谁点头的,总之就是有人对涅克斯点了头。涅克斯突然往马车旁边跑走。卡尔惊慌地喊道:“等一下,涅克斯!” 涅克斯把马往旁边转过去。现在他在我们和满月之间站着,我只看得到他黑暗的侧面脸庞。他张开了我看不到的嘴巴,说道: “克拉德美索再过不久就要完全苏醒了,所以侯爵会直接过来。侯爵手上还有一笔账要跟我算。” 我根本看不到涅克斯的任何表情。旋绕着微蓝气色的夜空实在是太过黑暗了,而满月的光芒则是太过强烈。涅克斯仍然还是像影子般站着,说道:“跟我来吧,哈斯勒,贾克?” 我们回头看着仍然还站在后面的哈斯勒和贾克。他们的身影在现在这个时刻简直很难分辨出来。可是哈斯勒一开口说话,就跟着传来了马蹄的声音。哈斯勒跟在涅克斯的后面慢慢地走去。此时,妮莉亚大声高喊着:“不行!你不可以走,哈斯勒!” 哈斯勒停了下来。月光照耀在他的肩膀上,使他的身影更加显得孤单。妮莉亚用苦涩的声音喊着:“不行,你,你不可以走!我们把艾波琳带来了!” 哈斯勒的身影就这样僵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甚至一个动作也没有,他踩着月光洒落下来的地面,僵直地一动也不动。此时,马车的车门被打开了。 车门一被打开,出现的是艾波琳。月光从正面直接照射着她,浮现出她那副心情混乱的表情。 “难道……?难道?” 艾波琳只是反复地说了这两句话。这让周围的所有男子都不禁颤栗了一下,可是却让另一个男子移动了。 哈斯勒又再转身走向涅克斯。 留下艾波琳闪着被月光照耀的满眶泪水,无力地喃喃自语着:“不,这个人……,不是的。他不是我爸……。请不要说一些奇怪的话……。让我胡思乱想。” 哈斯勒的背好像在摇晃着,还是因为我的眼睛在摇晃呢?满月很快地升高了,而刚才那些小黑点一面晃动着,一面逐渐变大。从涅克斯的身影,看到他的头在左右摇晃。 “回去吧,哈斯勒。” 哈斯勒的阴影看着涅克斯的阴影。涅克斯沉着的低语声传来。 “我很感谢你在身边服侍我,而且我很清楚自己没有办法实现你的愿望。我失去了公会,失去了力量,我失去了自己。” 如果有一阵风稍微掠过平原,一定会形成一股绝大的力量。可是哈斯勒开口说话的那一刻,就连风声、树叶声也听不到。 “可是您没有失去我。” “爸爸!” 是艾波琳的尖锐大喊声。可是哈斯勒还是没有回头。他只是望着涅克斯,说道:“我们走吧,主人。” 涅克斯像是想要生气似地举起手臂。可是他的手臂还没有举到一半,就放下来了。涅克斯无力地摇头,然后他看着贾克。 “贾克?” 站在我们后面的贾克在月光映照之下,浮现出忧郁的表情,他说道:“哼,会长。现在伟大的涅克斯大王和稍微没那么伟大的贾克,天亮了吗?” “是啊,天亮了!” 贾克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尼米,也就是我父亲,他常说:不要随便参与大人物的事。呸!可是我父亲连自己说的话都没有遵守。嗯,虽然他经常这么说。而我,则是以我父亲为榜样的乖儿子。呀啊!” 贾克骑马跑到哈斯勒的旁边,站在涅克斯的对面。涅克斯、哈斯勒和贾克三个人现在背对着月亮,并列在一起。我听到贾克稍微高声地说:“走吧,蹩脚的叛变者少爷。你让我父亲还有我祖父死了,我是不是该帮你盖上你的棺盖?如果是的话,一直到你死,我都要跟着你才对。可恶,我的身世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以前还希望能让三叉戟的妮莉亚无法动弹,然后深深地吻她,我以前是拜索斯皇城里很有前途的贾克呢!” 涅克斯的身影稍微摇晃了一下。他似乎想要大笑。可是我听不到他的笑声。我回头一看,妮莉亚无力地靠在马车的车身,呆呆地看着贾克。贾克的声音继续传来。 “走吧,会长。可是我看我们好像不需要老人。特别是有女儿的鳏夫。我们这种没有家累的单身汉一起走吧!” “不错的想法。” 贾克的手压在哈斯勒肩上的那一瞬间,涅克斯的手如闪电般移动。啪!夹在他们两人之间的哈斯勒就这样被涅克斯的长剑剑柄给戳了一下后颈,然后就倒在马鞍上了。贾克小声欢呼着:“呀呼!就连哈斯勒大叔也抓得到!真不愧是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心灵相通的盗贼公会会长和会员,真的是无人能比。哈哈哈!” 贾克虽然这样渴望受到欢迎,但他只能喃喃自语着没有人欢迎的话,然后就开始轻快地往前奔去。涅克斯低头看了一眼倒在马鞍的哈斯勒,转过头来,对我们说:“请带着哈斯勒走吧。然后,我预言一件事。在这所有事情结束的时候,你们一定会比我还要更加了解这所有的事。所以现在请不要再提了。” 接着,涅克斯就转身过去,背对着我们,又再加上了几句话。 “可是……,你们知道真相之后,一定会变得不幸福。” 我们全都一动也不动。涅克斯留下不祥的预言之后,跟在已经离开的贾克后面,开始奔驰了起来。月亮才刚要开始一个晚上的旅程,它四周开始泛起银光,在它下面两个男子的身影像是快被月光溶化掉似地摇曳着,茫然地远离我们而去。 第一章 ……因此,所谓我们这个时代的魔法,除了那些前辈所留下的成就之外,就只能看到一些没有本领的无能后学者,在此种情况下,玛那四散而不知该往何处,学术传统溃散式微。虽然有无数的魔法书刊行,巫师却寥寥无几。巫师们身陷魔法书的迷宫里,徘徊彷徨之后(当然,能在其中找到道路的巫师是极为稀少的),抬起酸涩的眼睛,沉湎于仰望那光荣的时代——大法师亨德列克与彩虹索罗奇的时代。大法师的名字如今与其说是巫师的名字,倒不如说已经变成其魔法曾经叱咤风云过的时代之代名词…… 摘自《在风雅高尚的肯顿市长马雷斯·朱伯烈的资助下所出版,身为可信赖的拜索斯公民且任职肯顿史官的贤明的阿普西林克·多洛梅涅,告拜索斯国民既神秘又具价值的话语》一书,多洛梅涅著,七七〇年。第三十四册三百三十页。 “嘘!安静一点!” “啊?咦,什么事啊?” 我把杉森往旁边拉,要他站在我躲着的建筑物影子下。杉森迷迷糊糊地说道:“怎么一回事,修奇?” “你看那里。” 杉森看到我的手所指的地方之后,很自然地就把声音压低了。 “嗯?哈斯勒和艾波琳?” “是啊。别出声!” 杉森现在也开始模仿起我来。我是指他模仿我隐身在棚屋的阴影之中,然后背部紧贴在墙上,而且站得像具死尸的模样。我和杉森如此肩并肩地站着看艾波琳和哈斯勒。 我们今晚留宿的棚屋是梅德莱岭1-4……号,我实在是背不起来那个号码。不管怎么样,那间棚屋是位在峭壁上面,而现在,哈斯勒和艾波琳正迎着月光,坐在峭壁最边缘的地方。他们父女什么话也不说,就只是低头俯瞰峭壁下方。或许他们是很小声在谈话,不过,我却听不到他们的声音。而杉森是我躲在这里看他们的时候,他才走近的。 眼前是一片山脊与山峰的形影,它们以漆黑的夜空为背景,在远处接受月光照射,如骨头般白皙地发亮着。呼呜呜呜。吹往山岭中的风掠过峭壁下方,呼出像呜咽般的呻吟声。冬夜里的冬季山群,用冷冰冰这个词是不足以形容它们给人的多重感触的。浓密的云朵飘浮着,一会儿遮蔽了月光,一会儿又让月光显露出来。而且这里还吹着大风……,或许会下雨也说不一定呢。 突然间,哈斯勒举起了手臂。他好像是要搂抱艾波琳的肩膀吧。 可是艾波琳愣怔地往旁边稍微转身,随即,哈斯勒举到一半的手臂就无力地垂了下来。我不禁焦急地咋舌,结果却制造出很大的声音,我赶紧闭上嘴巴。呃呃!我差点就咬到舌头了。 杉森在我旁边和我一起看到那幅景象,他把身体倾斜倒向我这边,悄悄地对我说:“喂,他们什么时候开始……,呃啊!” “安,安静一点啦!你到底怎么了?” 杉森吓得遮掩住他自己的嘴巴之后,用紧张的声音说:“什么东西一直在敲我屁股……” “是我啦。赶快把你的屁股从我面前移开!” 杉森吓得赶紧闪开之后,说道:“艾赛韩德?你从刚才就一直藏在这里了吗?” 艾赛韩德则带着不满的语气在嘀嘀咕咕。此时,另一个声音传来。 “他已经在这里待三十分钟了。” 杉森一听到温柴的声音,又被吓了一跳,他回头往我旁边看。温柴站在我旁边的阴影下,微微露出牙齿笑了出来。 杉森难以置信地说道:“咦?你也一直在这里?这片阴影里面到底有几个人藏在这里啊?”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艾赛韩德在这里的。” 杉森一听到妮莉亚的答话,整个人都呆住说不出话了。咦?就连妮莉亚也一直在这里吗?我抬头一看,棚屋的低矮屋顶——为了要抵挡山里的强风而建造出大而且厚实的平缓屋檐——从那里可以看到一双脚在前后摇晃着。呃。她一直坐在那上面吗? “各位,请不要讲话。” 哎唷!是卡尔在小声说话。我往旁边一看,卡尔把手臂撑在棚屋的窗框上,正在看着外面。他一看到我,甚至立刻就把手指头直竖在嘴巴前面。我们这六个密探互相确认彼此的存在之后,这时才又再静静地观察这对父女。 嘎吱! 呃啊啊!我简直快昏倒了。棚屋的门突然被打开,某个白色的东西忽地往前面跳了出来。那是一面迎着夜风而飞扬起来的白布之类的东西,而白布下面则是杰伦特的那双脚。然后,那片白布用杰伦特的声音说道:“两位!天气这么寒冷。你们两位要讲一些父女间的亲热话是很好,但是请至少先盖上这个再说吧!” 杰伦特走向哈斯勒和艾波琳,并且嘻嘻地笑着说道。他把手中拿着的被子递给哈斯勒,可是哈斯勒却没有说什么。杰伦特随即耸了耸肩,把被子披在艾波琳的肩上。 站在我身旁的杉森发出了一声简直快断气的呼吸声。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并且悄声地说:“杉森……,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你的脚边啊?” “嗯?” “我是指我的心脏啦。” “啊,刚才我踩到的就是那个啊?” 就在我们两个你来我往地说着这种胡诌出来的闲话时,艾波琳向杰伦特道谢。 “谢谢你,杰伦特。” “不,别客气。哈哈哈!你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吧。可是晚上很冷,请赶快进来吧。” 杰伦特如此说完之后,两只手臂合抱着就转过身来。他一面颤抖着一面走来的时候,发现到我们几个人贴在棚屋的边墙上僵直地站着。杰伦特睁大他的眼睛。 “咦?你们在这里做……?” 这一瞬间,我们每个人的动作简直是叫人看了哭笑不得。杉森像金鱼嘴那样吧嗒吧嗒地动着嘴巴,而且疯狂似的左右摇着手,而艾赛韩德则是把两只手臂高举着,一直摇个不停。温柴直竖起他的眉毛,一面用双手掩住嘴巴,一面发出嗯嗯的声音;卡尔则是赶紧进去窗户里面,结果摔了一跤,传来砰地一声以及卡尔的呻吟声。杰伦特用啼笑皆非的表情看了看我们,非常辛苦费力地接着说:“……什么呢?请告诉我吧,你们这些山岭啊!” 呃!密探的守护者杰伦特满怀着崇高的热情,喊道:“请告诉我,星星啊!风啊!你们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啊!创世以后你们继续存在于这里,一定无言地用双眼看见了许多事物吧。那么现在请你们告诉我吧!哈哈哈!艾波琳小姐!真是个美好的夜晚,不是吗?这是祈祷!这是信仰啊!” 艾波琳用呆愣的眼神回头看了杰伦特,可是她都还来不及说什么,杰伦特就已经像是得了伤寒发烧过度的人,一面笑着一面走进棚屋。哇哈哈!砰! 就在那扇门发出关门声的同时,六个密探的动作也僵在那里。 我们有好一阵子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来,只是呆站在那里。幸好,艾波琳和哈斯勒都没有察觉到什么,他们又再回复至刚才的样子。 “呵呃呃……。我简直快晕过去了。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安静地进去吧。” 我听到杉森这番话,给了一个否定的回答。 “哈斯勒要是和艾波琳就这样逃跑掉的话,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嗯?呃,这个嘛。哈斯勒要是想逃,他能往哪里逃?” 卡尔又再从窗户悄悄地伸出头来,他听到杉森这句话,露出一个很感兴趣的表情。杉森看着远远地在峭壁端的那对父女,然后拉着垂到前额的头发,说道:“如果他们就这样逃跑掉了,反而比较好。” 突然间,就只有夜的声响填满了棚屋四周围。杉森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在注意听,他觉得有必要对自己的话多加解释。 “嗯,艾波琳已经找到父亲,哈斯勒则是找到了女儿,不是吗? 他们就这样逃走,在没有人知道的情况下,两个人可以永远幸福地生活……,嗯,这样一来就皆大欢喜了啊。” “杉森,杉森你说得对,真是酷毙了!” “是啊,我对此很烦恼呢!” 杉森用得意洋洋的声音喃喃自语着。而一直在上面听我们说话的妮莉亚则是轻轻地笑了几声,就把三叉戟伸到下面插在地面上,然后就顺着三叉戟溜了下来。真是厉害!妮莉亚背靠在窗户旁边,向着头伸出窗外的卡尔耳边悄悄地说道:“难道不能明天一大早就和他们分道扬镳吗?卡尔叔叔?” “你是指哈斯勒先生和艾波琳小姐?” “是的。嗯……,我会拿出一些钱来,一笔足够让他们两人重新出发的资金。哈斯勒是有名的剑士,所以到哪里都应该会很安会。如果让他们两个人静静地离开,这样很好,很好啊。” “这个嘛,妮莉亚小姐,你好像想错了。对我而言,如果他们两个人希望离开,我并没有权力可以限制他们,不是吗?哈斯勒又不是我们的俘虏。所以那是他们的自由。而且妮莉亚小姐你说到要帮忙的事,这其实是你的自由。” 妮莉亚昕到卡尔这番平静陈述的话,露出了尴尬的表情。嗯。 我现在仔细一想,哈斯勒可以说是处在一个很少有的状况中。哈斯勒是涅克斯‘丢下不管’的属下。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脱离主从关系了,而我们好像也没有权抓他。当然啦,如果要追究起来,哈斯勒是国王的敌人,因此就是我们的公敌……。温柴就很明确地指出了这一点。 “他是叛乱分子,不是吗?” 从黑暗之中传来温柴的这句话,仿佛就像是吹向阴影的山风般。那是种低沉却很凶猛可怕的声音。卡尔面带着思索的表情看了一眼他们两人之后,说道:“虽然说可以把盗贼绑在绞首台上,可是却没办法把盗贼偷东西时用的锤子或撬棍等东西绳之以法,不是吗?” 妮莉亚突然间咯咯笑了出来。她一定是想到了锤子被绑在绞首台上摇摇晃晃的模样。可是,温柴却一点儿笑容也没有,他说道:“哈斯勒……并不是道具。他是以自由的意志来听从涅克斯的话。” “我们来问问他看吧。” “咦?” 整栋棚屋是一间巨大的建筑物,可是内部则是用好几道墙壁横隔成一间间。我们所使用的房间是旅行者们休息用的房间,里面除了铺有干草的一些床铺、小桌子以及壁炉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家俱。只有墙上几个钉子和隔板可以挂或放行李,整间室内就只有这些东西了。 他们储藏的干草(冬季时要拿来当作养在棚屋里的马匹粮草)好像相当充分,所以那些骑警队员们为我们铺了新的干草在床铺上。 吉西恩请他们不要因为他是王子而给予特别的优待,但是骑警队长说这是冬季出外的所有旅客们应该受到的待遇,使得吉西恩变得有些尴尬。 不管怎么样,蕾妮和艾波琳躺在让吉西恩觉得尴尬的干草上睡着了。她们选了一个最靠近壁炉的床铺,互相紧贴着,表情疲惫地睡着了。而妮莉亚则是盘坐在壁炉正前方,她抬头看了一眼那两个少女的脸之后。转过头去看坐在桌子前的哈斯勒。 哈斯勒正在用疲倦的眼神一直盯着艾波琳瞧个不停。而在桌子对面,是卡尔坐在那里,他看了一下哈斯勒,又再看了一下艾波琳。 除了吉西恩跑去向骑警队长询问有关经过中部大道的难民动向,其他人有的悬腿坐在床边,有的靠在墙上,我们全都看着坐在桌子前的两个人。 卡尔开口说话了:“哈斯勒先生,你和令嫒聊得愉快吗?” 哈斯勒有些难为情,但还是闭着嘴巴,卡尔先是搔了一下下巴,不久之后,卡尔又再开口说道:“刚才不久前,我看两位进来的模样,看起来好像非常感情融洽的样子……” 刚才哈斯勒是搂着艾波琳的肩膀,艾波琳则是靠在哈斯勒的腰际,他们是这样走进棚屋的。那副模样,照卡尔的说法,虽然可以用感情融洽来形容,可是艾波琳一走进棚屋就立刻默默无言地躺到床上去,哈斯勒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女儿,然后坐到桌子前。从那时候到现在,那副姿势。 “这样算是感情融洽吗?”哈斯勒这一回还是一副嘴巴僵硬的样子,使卡尔有些惊慌失措。我看到亚夫奈德突然微笑,转头一看,就看到杰伦特正在对卡尔打气。杰伦特挥着手臂,用嘴形说着:‘他很沉默寡言,所以你不要觉得泄气!卡尔!这个人一定是需要人帮忙!你再试试看吧!’我看到他那副激动的脸孔,赶紧把嘴巴掩住,以防自己大笑出来。 或许是因为杰伦特在一旁打气鼓舞了卡尔,要不然就是可能因为他想到其他该说的话,所以卡尔开口说道:“对了,哈斯勒先生,请问你打算以后怎么办?你的上司同时也是你的朋友乔那丹·亚夫奈德警备队长告诉我……” “队长大人他是否无恙?” 哈斯勒像是突然冒出来的问话使得卡尔愣了一下。 “咦?啊,他很好。虽然他看起来像是很担心你和令嫒。不管怎么样,他告诉我,他希望你和艾波琳小姐能找个可以平平安安过日子的地方,定居在那里。他说你的不幸甚至不该是由你来承担的事,你应该去重新找回太久没有享受过的幸福。” 哈斯勒低下头来,往左右摇晃了好几下。虽然这是个缓慢的小动作,却是满怀着绝望气氛的沉重动作。 哈斯勒过了一会儿之后,依旧低着头,他这才说道:“人是无法像故事情节那样生活的。” “这个嘛……‘从此他们就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这是我所喜欢的故事结局,而且我也认为这是可能的事。” “你要我送给我女儿一个逃亡者的生活吗?” “……你曾经是叛乱分子,后半辈子可能都得过着逃避法网的生活吧。不,应该说我认为这是肯定会这样。不过,你是很了不起的战士,而且大陆西部还是和未开发的蛮荒之地没有两样。我认为你如果逃到黄昏的故乡去,就不用担心被追捕了。” “那么我女儿的将来呢?” “令嫒需要的是她的父亲。就目前而言,能够给艾波琳小姐的,应该没有任何东西会比这个礼物还要来得大。艾波琳小姐的将来是她的责任。而且等到需要烦恼将来的时候,应该已经过了许多年。 时间会赐与人们淡忘这种礼物,这不管对谁都是一样的。哈斯勒先生你的事一定会渐渐被遗忘的。” 卡尔为了讲这短短的几句话,好像已经把所有力气都用尽似的,又再度闭起了嘴巴。卡尔把手臂靠在桌子上,看了哈斯勒一会儿之后,他叹了一口气,背靠到椅子上。他一面把双手交叉在胸前,一面说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哈斯勒先生。” 哈斯勒不做回答,而妮莉亚的眼睛则是开始往上扬起。妮莉亚还是坐在壁炉前面铺着的皮毛毯上,把双腿收在膝盖下,用这种姿势说道:“请问一下,你现在到底是在想什么呢?你该不会是想帮涅克斯帮到底,助他叛乱成功之后飞黄腾达,让艾波琳变成一位高贵的仕女,嗯,你如果这样想的话,我劝你放弃这种想法。” 哈斯勒面带着忧郁的目光看着妮莉亚。妮莉亚把双腿往左右放下来,把手放在膝盖上,说道:“除了你以外,其他人都很清楚,涅克斯现在已经无望了。那个笨蛋贾克他也很清楚这件事实,不是吗?” 妮莉亚说到贾克的名字时,我感觉她的声音里好像有些颤抖。 可是那股颤抖一出现就随即消失不见了,妮莉亚继续用清脆的声音说道:“而且艾波琳并不在乎是不是能当个高贵仕女。如果她一直待在哈修泰尔家,哼嗯,虽然内心里会很不高兴,但再怎么说也是哈修泰尔家的小姐,应该会嫁给不错的人家,甚至将来也会被称为高贵仕女。可是艾波琳却从那里逃了出来,不是吗?你是她的父亲,就应该了解女儿的心才对啊!” 我觉得胸口被砰地刺穿了过去。从卡尔文雅的嘴里是不会说出这种爽直的话,妮莉亚这番话让我听了非常爽快。哈斯勒毫无表情变化地看着妮莉亚,但他的眼睛却稍微开始眨了起来。 妮莉亚突然间猛然站起来,走向床铺。妮莉亚用一只手指着躺在床上的艾波琳,而哈斯勒的脸上则仿佛像是看到蛇发女怪似的,显露出僵硬的恐惧感。妮莉亚指着在睡觉的艾波琳,说道:“你的女儿,她在乎的,不是要一个时代风云人物或者伟大的叛乱分子之类的父亲,她要的只是一个可以叫他爸爸的父亲。你不懂我在说什么吗?” 哈斯勒的头稍微左右摇晃了一下。他了解妮莉亚的意思。接着,妮莉亚就把双手叉在腰际,说道:“那么,到底有什么困难的地方?虽然你的脸孔有整容过,但是艾波琳认得这个爸爸。刚才你一开口说话,艾波琳就认出你了,这你还记得吧?这么一来,连这个也不是问题了。你就躲藏到一个安静的地方,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做好你应尽的责任吧。做好艾波琳的父亲所应尽的责!任!” 从妮莉亚的嘴里所讲出来的‘责任’两字好像带着形体浮在半空中了。于是,有好一阵子都没有任何人开口讲话,就这样经过了一段沉默的时间。 哈斯勒费力地开口说道:“我是个早已放弃当父亲的人。我因为被胁迫而逃走,因为那卑鄙的欲望而交出了我的女儿。” “那么你就改回来啊!” 妮莉亚的答话是在一眨眼间冒出来的。可是哈斯勒的答话却变得更加缓慢。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不能丢下主人不管。” “请问你是指涅克斯·修利哲吗?” 杰伦特突然插话进来,使原本想要大喊出来的妮莉亚闭上了她的嘴巴。哈斯勒用疲惫的眼神看了看杰伦特,而杰伦特则是歪着头疑惑地说道:“这个嘛?您现在是不是把自己误认为是三百年前的哈修泰尔大人了?不管主人处在何种地步,都要一直把他当主人那般地追随侍奉……是这个意思吗?” “请不要拿我和那个骑士笨蛋相比较!” 这是我认识哈斯勒以来,头一次看到他这么愤怒的模样。他的声音虽然很低沉,却激烈到简直让杰伦特的嘴巴一下子冻结住了。 杰伦特张大嘴巴看着哈斯勒,而哈斯勒则是一副皱着眉头的表情,盯着桌子看。 过了一会儿之后,卡尔小心翼翼地说道:“可是就我所知,你的主人希望你离开他啊。” “这我知道。可是忠诚是我的份内事,服从也是我的份内事。” 卡尔看着哈斯勒紧皱着的额头,说道:“为什么要那样追随他呢?他和你约定好要达成你的愿望,到底是什么愿望呢?” 哈斯勒忽然抬起头来的时候,我看到他炯炯的目光,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就是哈修泰尔的败亡。让他的血一滴不剩地流光,完全毁灭!” 卡尔费了好久的时间才得以再度开口说话。哈斯勒的极端愤怒甚至影响到那位不知担忧的矮人敲打者艾赛韩德,使他吓得目瞪口呆,他表情苍白地偷瞄着哈斯勒。卡尔说道:“我……,如果我说我能理解你的愤怒,那根本是胡说八道。” 哈斯勒面带炯炯有神的目光看着卡尔。卡尔一面回避他的目光,一面用别扭的声音说道:“我从亚夫奈德大人那边……,听到有关你妻子的事。你会对哈修泰尔憎恨是很理所当然,极为当然的事。” “你说这是当然的事,可是你居然无法理解从自己口中说出的话。你刚才说无法理解我的愤怒……” “……是的。” “要不要我告诉你,我是什么样的心情?” 哈斯勒突然怒视着床铺。咦?他干嘛突然这样瞪着艾波琳和蕾妮……,蕾妮?哈斯勒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蕾妮,用令人生畏的声音说道:“那个丫头应该是哈修泰尔的女儿。对吧?” 在这一瞬间,妮莉亚脸色发青。她很快地跑到床铺旁边,挡住艾波琳和蕾妮。哈斯勒瞪了一眼妮莉亚之后,往前踏了一步,妮莉亚随即吓得脸色苍白地抬头看哈斯勒。她咬紧下唇,把两只手臂左右张开,从哈斯勒的眼睛里面随即迸出了火花。就在这个时候,“站住!” 温柴从刚才就一直靠着墙壁一动也不动地站着,他的身体部位好像只有嘴巴还活着似的传出了说话声。温柴靠站在墙边的姿势一点儿也没有移动,只是面无表情地怒视着哈斯勒,并说道:“你不要想轻举妄动!” 哈斯勒像是看到很稀有的东西似的看着温柴。 “我想这么做的时候,你以为你能阻挡得了我吗?” 可是温柴仍旧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脸孔。他的脸上依然还是只有他的嘴巴在孤单地动着。 “我听说你的绰号是‘热剑格兰’。” 在他说话的那一刻,从嘴唇上浮现出一个凶恶而且冷酷的微笑。 “北部的那些笨熊这样称呼你,我不见得会认同。” 哈斯勒噗嗤笑了出来。他坐在桌子前,连看也不看温柴一眼,说道:“你的异想天开也未免太会挑时间了。因为,我现在根本没有想要做什么啊。” 是谁长吁了一口气?如果不是亚夫奈德,那可能就是坐在他旁边的杉森吧。我松了一口气的长吁声实在是太大声了,才会听不清楚其他人的长吁声。哈斯勒一边坐在桌前,一边对卡尔说:“我现在就连看到那个丫头和我女儿躺在一起,我也觉得无法忍受。” “蕾,蕾妮小姐一点儿过错也没……” 从卡尔颤抖的嘴里费力地吐出像是话语的声音。哈斯勒并不作回答,卡尔则是咬着嘴唇,大大地深呼吸。妮莉亚因为陷入到不像人类所散发出来的恐怖感之后,好不容易才解脱了,她开始抽泣着,而温柴见到她那副模样。皱了皱眉头。就在亚夫奈德笨手笨脚地要安慰她的时候,哈斯勒说道:“没错。只要是带着哈修泰尔之名的人,我就想要一个也不剩地全杀掉。我只要一想到他对我家人所做的事,我就会对他家人憎恨至极,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可是你打算怎么做?你的憎恨能够毁坏的也只是你自己的生命而已。你再怎么企图挣扎,也不能拿侯爵怎么样啊。而且就算是涅克斯,在现在的情况之下,也无法对付侯爵。你应该要想想现实才对,不是吗?” “我要是那时候有想到现实,就不会去参与叛乱了!” 卡尔的嘴巴都僵住了。哈斯勒像是在吐出火焰似的说道:“我要让哈修泰尔在我脚前结束他卑鄙的生命。我一定会这样做的。” “你不能原谅他吗?” 一个平静的说话声音突然传来。我转头一看,在那里,是从刚才就一直在笨拙地安慰妮莉亚的亚夫奈德。他还是只看着妮莉亚,不过,这句话确实是他说的。哈斯勒说道:“要我原谅他?” 亚夫奈德稍微抚摸妮莉亚的肩膀,然后慢慢地站起身子。他静静地转身看哈斯勒。他迎视哈斯勒激烈燃烧着的目光之后,稍微低下头,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是的。” “为什么应该要原谅他?” “我也是只接受过他人的原谅,不曾原谅过谁,所以无法正确地告诉您什么……,不过,人们为什么说优比涅的枰杆是直的呢?” 亚夫奈德的平静语气使哈斯勒回到他原本的沉默寡言。亚夫奈德先是露出苦恼的表情,然后他指着杰伦特,说道:“你问看看杰伦特吧。” “咦?咦?我吗?”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他身上,杰伦特立即用慌张的语气答道。亚夫奈德点了点头,说道: “我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你很不愉快的记忆,不过,涅克斯·修利哲曾经想把你杀死,你还记得吧?” 呃,啊?对了!在大迷宫的时候,杰伦特差点就被涅克斯给杀了。如果不是有神龙王,他应该是已经死了。杰伦特一面圆睁着眼睛,一面说道:“啊,那件事啊……,我当然是还记得喽。因为那是一次很独特、很难经历到的经验。哈哈。” “我想也是。可是今天傍晚,你并没有对他表示任何愤怒之意。” 这一次,和刚才不一样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杰伦并身上。杰伦特开始搔着后脑勺,亚夫奈德则是露出了微笑。 “你看起来像法原谅他了。” “是……。如果硬要这么说的话,嗯,是这样没错。” “你怎么有办法做得到呢?我的意思是,他是曾经想杀死你的人啊。” 大家觉得很神奇地看着杰伦特。杰伦特则是像傻瓜般笑了出来,说道:“因为我原本就有崇高而且慈悲的品德。那个,艾赛韩德。别人说话的时候那样笑,不太好吧。请你别这样,好吗?啊,谢谢。嗯,是,如果我说没有必要特别去憎恨,这样说行得通吗?” “祭司,请您解释一下吧。” 亚夫奈德郑重地说道。这使得杰伦特露出大受惊慌的表情。杰伦特又再胡乱搔着后脑勺,然后说道:“嗯,那是因为我看到他改变之后的模样。” “他改变之后的模样?” “是的。虽然说神会保佑我们,但我们本身并不是神。我们是人,所以会犯错、会造罪。可是我们知道我们会改变,不是吗?我们虽然寿命很短,但事实上也算是活得很长久的,艾赛韩德!我刚才不是说请你不要那样笑!呃,那么长久的时间里,有充分的时间可以改变,所以我们会互相原谅。这就是神与人的最大的差异点。” “最大的差异点?” “是的。神没有办法改变,但人类却是可以改变的。” 房间里面突然洋溢着一股平静的感动。长生不死的神会羡慕我们吗?无法做改变的神会向往我们吗? “神是无限的,是不变的。如果会改变就不是神了。可是人却会改变。而且我们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我们必须记得对方是一定会懂得改变的人类。嗯,我这样解释,各位可以理解了吧。” “当然可以理解。谢谢祭司。” 亚夫奈德仍然还是很郑重地说道,杰伦特则是露出十分惊慌的表情,笑了出来。亚夫奈德又再看着哈斯勒。 哈斯勒带着沉重的表情,一面看桌子,一面说道:“你的意思是,你希望哈修泰尔会洗心革面?” “很难吗?” 哈斯勒慢慢地抬头。他看了房间里的每个人。除了温柴以外,其他人全都被他炯炯的目光给看得不得不撇过头去。 哈斯勒举起双手,慢慢地把头发往后掠了过去,然后像只掉到水里的青蛙般颤抖着身体。 “就连我的主人也原谅你们了。” 哈斯勒声音沙哑地如此说完之后,摇了摇头。 “可是就连我的主人也无法原谅拜索斯和哈修泰尔啊。” 卡尔表情认真地问道:“你的主人……为什么这么恨拜索斯和哈修泰尔,你可以告诉我们吗?这和你主人听说的那八星有什么关联呢?” “关联?所有事情都是由八星和路坦尼欧的魔法之秋开始的!” 哈斯勒带着冷静的表情,开始讲故事。我们全都一个接着一个地被吸引到他的故事里面。 嗒嗒嗒嗒嗒。 亨德列克以惊人的气势奔下阶梯。在这一刻,他虽然感觉有股诱惑想要不管这阶梯,用空间传送术直接下去,但他还是强忍着,只用两条腿走到地下层。亨德列克想让对方来挡他,因为这样一来,他才能让他这次的侵袭变得正正当当。另一方面,他也想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能够抵挡得了他亨德列克。 地下室的阴湿冷空气涌了上来,使他的嘴里吐出白色的烟气。 亨德列克走完阶梯之后,看到一扇巨大的铁门。在铁门的前方,站着两名骑士——伊尔斯和贺滋里正在守卫着那扇门。 “站住,你是谁?” 伊尔斯和贺滋里迅速移动,冲向走下阶梯的人,并且各自拔出了他们的剑。然而,入侵者只是静静地站着,于是,贺滋里把搁置在地板上的提灯往上提起。透过提灯的照射,出现的是亨德列克那张冷漠的脸孔,贺滋里不禁发出难以置信的呻吟声。 “亨德列克大人?不,您怎么会来这里……” 亨德列克紧闭着嘴巴。伊尔斯和贺滋里挡在门前,显而易见的,他们一定有事隐瞒他。亨德列克满是压抑的声音从唇间吐出:“你们两位在做守门将的事,那么,这扇门后面有什么东西呢?” 贺滋里用惊慌的表情避开了亨德列克的视线。可是伊尔斯仍然保持着用剑直指亨德列克心脏的姿势,冷冷地说:“请回去吧,亨德列克。” “你得说出我一定要这么做的三个理由才行。” “我没有心情和你开玩笑,而且情况也不容许我们这么做。没有人请你来这里。请回去吧。” 亨德列克疾言厉色地说道:“虽然没有人要我来,可是也没有人叫我不要来。不对,我应该修正这句话。如果有人敢叫我不要来,我就会除掉这个人。”伊尔斯的剑尾端晃动了几下。这并不是因论恐惧感所致,而是因为他下定决心时所自然流露出的高级剑术,借着剑尾端巧妙晃动,来晕眩对方的目光。他真不愧是训练有素的战士伊尔斯。现在他正打算要‘杀死亨德列克’。 贺滋里看到这情况,带着惊慌的语气说道:“亨德列克大人!虽然我们知道这样做会让您觉得很不高兴,但是我们是奉了大王的命令,守在这里不准任何人进去。大王应该不会连您也要阻挡,可是我们不能用自己的意思来解释大王的命令吧。 所以,请您一定得回去。” 贺滋里把手臂左右张开来,态度恳切而且和气地说道。然而,亨德列克还是面带一副冷酷的表情。 “正如刚才伟大的伊尔斯大人所说的,我现在没有心情开玩笑,而且情况也不容许我这么做。我必须看看你们在里面做什么!你们是要把剑放回剑鞘里再死,还是要把剑拿在手上受死?” 这番凶言恶语使贺滋里惊讶地张大嘴巴,也使伊尔斯凶悍地高喊着冲向他。 “呀啊啊!” 伊尔斯的剑以可怕的速度朝着亨德列克的心脏刺进去。可是在下一刻,伊尔斯的剑却不知消失到何处,而且他还因为失去重心,膝盖猛然碰撞到地面上。 “呜啊啊!” 贺滋里喊出难以区分出是尖叫声还是用力出招的声音,并且冲向亨德列克,可是在下一瞬间,他的身体却在半空中停住了。然后下一秒钟,贺滋里就头朝地下,往墙壁方向飞了过去。 “啊啊啊!” 砰!贺滋里撞击到墙壁,连惨叫声都还来不及喊出,就只是瞠目结舌地瞪着前方。可能是因为他咬到舌头,所以从嘴里流出了一条细细的血柱。刚才倒在地上的伊尔斯见状,破口大骂着拔出匕首,想要去刺亨德列克,可是在下一瞬间,他却叫出了像是肺腑被撕裂开的惨叫声。 “呃呃啊啊啊!我,我的手臂!哇啊啊!” 伊尔斯连手肘也烧得焦黑,他紧抓着手臂,翻滚到地上。而贺滋里看到这幕,嘴里含着血大叫,想要让身体从墙上下来,可是他的身体被完全紧贴在墙上,根本动弹不得。亨德列克低头看着伊尔斯,说道:“我就让你遵守骑士风范,听从君主的命令到最后一刻吧。让你和发誓同甘共苦的战友在一起。” 亨德列克话一说完,便挥了挥手,伊尔斯接着就飞了起来。伊尔斯一边胡乱蹬着,一边腾空飞越来,然后就被嵌在贺滋里的对面墙壁上,他们所在的那两面墙的中间正是有铁门的那面墙。两名骑士仿佛就像是刻在门的左右边的雕像。贺滋里一面喘气一面想要说话,可是亨德列克不理会他们两位骑士,径自走向那扇门。亨德列克用双手试着推了一下门,然后他踌躇了一下,说道:“有魔法?” 亨德列克转过头去瞪着紧贴在墙上的伊尔斯。而伊尔斯则是不顾手臂被烧掉的痛苦,还嘻嘻笑着说:“卑,卑鄙的……魔法,当然是有附着在、在门上喽。咳呵!对于疯狗,当然要用疯狗来、来对付……” 亨德列克努力强忍住想要一次扭断伊尔斯脖子的冲动。他紧握了一下拳头之后,盯着那扇铁门。他的嘴唇稍微动了几下,沉甸甸的铁门便立刻震动了起来。贺滋里的眼珠子简直都快要迸出来似的,他惊讶地看着铁门,数千磅重的铁门仿佛像是草笛般不停抖动着。 接着门那里就传来了一阵强烈的爆炸声。轰隆隆隆!(编按:草笛就是用树叶或草以嘴吹奏的天然乐器) “天啊……!” 紧贴在墙上的贺滋里发出呻吟声。那扇铁门到刚才不久前,都还横挡在亨德列克面前,而现在,它竟然就像一张纸那样被弄皱,而且乱七八糟地掉在地上。亨德列克就这样长驱直入地进到里面去了。 啪哒啪哒。 有火把零零星星地挂在墙上,投射出阴沉的火光。亨德列克带着可怕的眼神,一直盯着前方不断走去。他一边走,影子就随着他的脚步忽隐忽视,令人觉得眼花缭乱。 这是人类建造出来的地方。亨德列克环视周围之后,更加确信是这样。这并不是矮人所建造的,而是人类粗糙的技术。不过,虽然说是很粗糙,但这是和矮人的精致华丽的手法相较时的说法,事实上,这已经算是一座很壮观的建筑物了。然而,从什么时候人类开始有能力建设如此雄伟的地下建筑物呢? 不久之后,亨德列克的前方出现了三岔路。 通往正面的那条路上,有一名骑士站着。当两人的距离缩减到十步左右时,对方便传出生硬但不失冷静的声音。 “我就知道是你。贺滋里和伊尔斯呢?” 问他问题的人是莱思伯克,他轻松地拄着一根像是很沉重的战戟站在那里。因为刚才亨德列克所引发出的骚动声音,就算不是矮人,也能听得十分清楚。亨德列克不作回答,继续往前走去。莱思伯克还是一动也不动地拄着战戟,站在那里瞪视正在接近他的亨德列克。两个男人之间一片寂静,只听得到亨德列克低沉的脚步声。就在这时候,“受死吧!” 一个像是火山爆发似的怪声传来,同时左边通道上猛然飞来了一把战斧。堪德里以平生最强的气势挥出了战斧,用老鹰般锐利的眼神精确瞄准了亨德列克的头部,挥砍过去。咻! 可是那把战斧却只是横越空中,碰撞到墙壁,迸出猛烈的火花。 堪德里一挥击到墙壁,便感觉手腕一阵碎裂的痛苦,并且跪倒在地。 而莱思伯克则是赶紧举起战戟,追踪如烟雾般消失不见的亨德列克。 他的眼睛非常仔细地检视整个通道,可是到处都看不到亨德列克的身影。此时,梅达洛为了要赶来扶住堪德里,从左边拿着流星锤奔跑过来,他瞄了一眼莱思伯克。莱恩伯克看到梅达洛的脸色发青。梅达洛尖叫着: “莱思伯克!” 莱恩伯克在这一瞬间察觉到是怎么一回事,而且整个人感觉毛骨悚然。他喊出无意义的尖叫声并且纵身一跳,但已经为时已晚,他发现纵身跳跃已是无任何作用了。俗话说:在死亡的前一刻,整个人生会在眼前掠过。那根本是胡说八道。砰!看来恐怕是连撞击的感觉也无法感受得到吧。 莱恩伯克出乎自己意料地倒在地上了。地面是确实存在的,所以身体碰撞到地上当然非常痛。可是莱思伯克迅速一个翻滚站起身子,他低矮地挥着战戟,并且稳住身体的重心,狠狠注视着自己所站着的地方。在那里,亨德列克正在慢慢地转过身体。 “站住!” 莱恩伯克处在连自己说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简短有力地说道。亨德列克立即停下了脚步。与其说他是因为听从这个命令句,倒不如说他是因为这声坚决的命令句,这是一句毫无不安与疑虑,甚至一点也不顾有权命令者之权威的命令句。他似乎是因为这句十全十美的命令才产生这种反射作用的。 亨德列克转过头去,就在此刻,堪德里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丢出了战斧。 “呃呀啊啊!” 然而,颤抖的手臂所丢出的战斧,却飞向离目标非常远的地方。 而亨德列克则是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堪德里。亨德列克的下巴一移动,梅达洛原本把流星锤举到肩上的手臂便随即僵住了。梅达洛脸色惨白地看着亨德列克,正想要说话,但是说不出任何话来。此时,莱恩伯克说道:“你是周游过许多地方的人,就连野蛮人的这一招,你当然也有机会学到。你这招是不是南方野蛮人所使出的那种眼神招术?” “这叫做杀气。” “是吗?真是令人惊讶。我以前一直以为只有战士们才会这种招术。” “这是锻练过精神层面的人才会的技术。我国的战士当然很难做得到。不过,你打算要这样继续妨碍我吗?” “你请走吧。我们是无法阻挡得了你的。” “那么你们可以保证不会从后面攻击我吧?” 莱恩伯克看到堪德里不顾一切想冲过去,脸上便浮现出不高兴的表情。他一面呻吟着,一面阻挡住想要冲向前去的堪德里,并且冷静地说:“我们会秉持骑士精神,不会从后面攻击你的。” 亨德列克还是皱着眉头,只有嘴巴笑了出来。 “你们确实从一开始就不打算从后面攻击我。你们只是要把我困在这种黑暗发臭的老鼠洞里。” 梅达洛整个脸孔都皱在一起了。梅达洛是一个知道敬佩神圣,所以将骑士道升华为近乎神圣的骑士,因此,亨德列克这番话对梅达洛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他听了之后低下头来。可是他的战友却把头抬起。在亨德列克转身的那一瞬间,堪德里口出秽言,并且甩开莱恩伯克的手臂,往前跑过去。 “亨德列……!” 可是尚未走完三步,堪德里就又再喊出惨叫声,摔倒在地了。 砰!莱思伯克喊出短短的一声尖叫声,可是亨德列克还是背对着他们,冷冰冰地说:“堪德里并没有死。堪德里身为骑士,现在应该是比死还更加痛苦不已吧。” 亨德列克就这样消失在通道的黑暗之中,而堪德里则是敲打着地板,喊出夹杂着泪水的高喊声。 “嘎啊啊!” 在他旁边,莱恩伯克面带沉痛的表情,茫然地望着亨德列克消失的那条通道。 亨德列克一直往前走去。 啪嗒,啪嗒,啪塔。 响起了坚定同时带着柔和的脚步声。一个巨大的生物,即使巨大却还不失其敏捷与柔和的生物,它特有的轻柔但同时却又沉重的脚步声开始传来。过了不久之后,亨德列克的前方半空中随即出现了一对红色的眼睛。 红眼睛在至少高度五肘的地方闪烁着。而在眼睛下面,则是传出了细微的呼吸声。而且有一股非常臭的味道扑鼻而来。随即,那只生物就喊出一阵快让地下通道倒塌的怪声。 “呱啊啊啊啊啊!” 这阵咆哮声虽然只持续几秒钟,但是回声却一直回荡在整个通道上,久久才停下来。那只生物把黑色的两只手臂往左右张开,从张开的两只手里猛然冒出像匕首般的指甲。那些指甲刮着左右墙壁,迸出刺耳的摩擦声音及火花。嘎嘎嘎嘎! “呱啊啊啊啊啊!” 那只生物立刻往前冲来。而亨德列克还是一径向前直直走去。 啪啊啊! 通道上只剩下亨德列克一个人。和刚才不同的是,现在什么东西也没有了。亨德列克用始终如一的速度往前走去。 在他的正前方出现了一个装饰华丽的拱门柱,而下面则是一扇很壮观的门。亨德列克看着拱门的装饰,摇了摇头。人类,人类。就只有人类雕刻在上面。有一个拿着剑在咆哮的男子,以及被男子的手拉着的美女。还有踩死龙的战士和压制神的真理的贤者们的模样。 亨德列克用力将门推开。那是一扇既没有实际上锁,也没有用魔法锁住的门。那扇门往左右开启,发出一阵令人觉得不祥的碰撞响声。因为是在密闭的地下室,所以那声音简直让人震耳欲聋。 亨德列克以锐利的目光盯着房间里面。 房间里面的景象更是令人觉得啼笑皆非。四面的墙壁挂着华丽的壁毡。壁毡上画着一些令人想象不到的华丽图案。有挖掘土地的人类、征服大海的人类、在城塔上俯瞰大地的人类、奔跑于染血战场上的人类、歌颂人类的人类、赞美人类的人类、人类、人类、人类。 在所有装饰和雕刻里一定会出现的精灵、矮人、龙、妖精等,在这里完全都没有发现到他们的踪影。不对,是有龙出现。但那头龙是在青筋突起的战士拳头上,缩小到令人觉得可笑的程度,看起来简直像是长有翅膀的小狗般,战士一手抓着那头龙的脖子。龙长长地伸出舌头,瘫在那里,战士对于自己抓着这头惊人的战利品,并没有显露出任何冰冷的目光,而是看着前方在微笑着。而美女则是对那个战士投以赞赏的眼神。 亨德列克觉得头昏眼花地看着房间正中央。有一个草绿色的祭坛。本来应该是蓝色的绸缎,却在火把火光之下看起来像是不祥的草绿色。而在祭坛周围,有三人还有一名妖精。 站在祭坛前面的杰洛丁和查奈尔已经拔出剑来,站在那里看着门的方向。然后,祭坛后而则是站着那一位答应完成亨德列克的梦想,买走了亨德列克的人生的人。亨德列克喊着他的名字:“……路坦尼欧。” 杰洛丁和查奈尔所期待听到的字并没有紧跟着被说出来,他们随即露出惊慌的表情。他们立刻用愤怒的表情拿紧手上的剑。可是亨德列克根本不看他们的脸孔,他把目光从祭坛后面的男子——路坦尼欧·拜索斯的脸上转移到坐在祭坛一角的妖精身上。 “达兰妮安。” 达兰妮安的脸庞非常憔悴。以前总是像在衬托她背后的发亮翅膀消失之后,她的脸上就失去美容了。可是达兰妮安还是对亨德列克费力挤出丝微笑。 “你好,小亨。” 达兰妮安闭上嘴巴一阵子之后,又再无力地笑着说道:“我的魔法,竟然连你鞋子的鞋带都无法拉得住。” 亨德列克无法看达兰妮安的脸孔看得太久。他的目光转移到祭坛后面,被破坏掉的宝石全部散落在那里。 亨德列克往前踏了一步。与此同时,查奈尔干咳了几声。查奈尔是很斯文的海格摩尼亚族人,他从不把胁迫的话语或斥骂挂在嘴边,他这样已算是最大的胁迫了。亨德列克停下脚步注视查奈尔的那瞬间,路坦尼欧开口说话。 “把剑拿开。杰洛丁,查奈尔。” 查奈尔立刻顺从地收起剑来。可是杰洛丁却犹豫地说道:“我……” “把剑收起来。” 杰洛丁咬牙切齿。俗话说:和巫师交手的时候,就连眨眼的时间也要分秒必争。可是现在竟然要他把剑收起来!不过,杰洛丁还是慢慢地把剑收到剑鞘里。充满荣誉感的他,脸上带着自豪的表情。 亨德列克又再开始往前走过去。 亨德列克在祭坛前面停住脚步。 祭坛上面散着宝石的碎片。那些原本发出辉煌光芒的宝石全变成了碎片,如今看起来比微不足道的小石头还要不如。亨德列克慢慢地伸出手来捡起其中一块碎片。 周围的人各自用不同的神情默默地望着在凝视碎片的亨德列克。查奈尔用恭敬同时不可捉摸的眼神,像是在欣赏亨德列克的动作似的看着他。杰洛丁则是看起来像深怕漏掉亨德列克的每个动作,而瞪大眼睛在注视着他;达兰妮安用满是同情心的湿润眼睛抬头看亨德列克。然后路坦尼欧…… 他用疲惫但还是无法掩住兴奋的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亨德列克。” “八星全部都毁了?” 亨德列克一面盯着碎片,一面说道。路坦尼欧紧闭着嘴巴,亨德列克随即抬头看路坦尼欧。他慢慢地弯起手指头,紧握住那块碎片,又再说道:“你们把八星全部都毁了吗?” “亨德列克。” 亨德列克猛然转过头去看达兰妮安。而达兰妮安则是淡淡地迎视他的目光。 “是你?” 达兰妮安只是用湿润的眼睛抬头看亨德列克,并不作回答。亨德列克抑制住突然想变得狂暴的心情,并且按捺住想把位在祭坛上面的达兰妮安抓起来的那股欲望,然后他再度问她:“是你帮他们的吗?” 达兰妮安慢慢地点头。 “是的。是我帮他们毁了八星的。虽然和你相比,我算是个蹩脚的巫师,但再怎么说,我也是个会使用玛那力量的人。” “你怎么会这么做呢?” 达兰妮安并没有答话。一直望着她的亨德列克渐渐皱起眉毛。 亨德列克忽然举起了拳头。 “怎么会!呃呃!” 砰!亨德列克的拳头打在达兰妮安的正前方。杰洛丁被他的大喊声给吓得把手移到剑柄方向。杰洛丁紧抓住剑柄之后,才发现到查奈尔一动也不动地在看着他。他一面涨红着脸,一面放下剑柄。 亨德列克手拄着祭坛站在那里,低着头。他的头发垂到前面遮住了他的脸孔,但是他的肩膀却微微地在颤抖着,这是所有人,以及妖精的眼睛所看得一清二楚的事。这是一个男人看到人生最重要的目标被彻底摧毁时的悲哀。达兰妮安悲痛自己再也无法飞起来,不过,她还是用走的走过去抚摸了亨德列克的拳头。 达兰妮安坐在亨德列克的拳头前方,无力地将她的上半身搁在那颤抖的拳头上面。亨德列克低头看一眼趴在自己拳头上的达兰妮安,说道:“你怎么会做这种事……” 达兰妮安抬起小小的脸孔,仰望亨德列克暗沉的那张脸。他那张满布阴影的脸实在是非常地暗沉。达兰妮安打了一个寒噤之后,对他说:“我很清楚你想要那八星,小亨。你是多么……” “我刚才是问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这是一句无比冷淡的问话。达兰妮安低下她的头。 “呃呜呜!” 达兰妮安突然间呜呜咽咽地抽泣着,又再趴到亨德列克的拳头上。 “对不起,小亨。对不起。” 亨德列克一边努力使自己的下巴不再颤抖,一边用双手捧起达兰妮安。亨德列克并着两只手掌,让达兰妮安坐定在上面,并且靠到他自己胸前。杰洛丁和查奈尔面带忧郁的表情,看着他那副模样,路坦尼欧则是转过头去不想看。 亨德列克看着在自己胸前抽泣着的妖精女王,他感受到胸口被撕裂的悲痛,说道:“达兰妮安。你是妖精的女王啊。妖精族的命运都掌握在你的……,你的手上啊。” 他差一点就说是掌握在‘翅膀上’。亨德列克一面咬紧牙关,一面尽可能沉着地说话。 “你已经失去许多力量了。光是对你个人而言就已经是不幸,更何况是你们种族,这对你们整个种族更是个不幸。可是,为什么你要放弃掉可以让你们种族繁荣的力量呢?” 达兰妮安无法回答他。她在抽泣着,所以没办法回答。亨德列克感受到一股凄凉的感觉,他用手指尖温柔地抚慰达兰妮安的肩膀。 然后,他抬头看路坦尼欧。 “你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路坦尼欧用僵硬的表情和亨德列克相对视。亨德列克又再问了一次:“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你破坏八星的理由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放弃了人类?” “我不曾放弃过人类啊。”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破坏创造与新生、治愈恶势力与圆满欣喜、永远赐予我们具有至高无上的发展和爱的力量,你为什么要破坏这股力量!为什么要阻止我们走向可以成为神的路啊!” “八星也可能带给我们恐惧和压抑。神龙王是如何统治我们的,你难道忘了吗?” 亨德列克的脖子暴出青筋地喊道:“难道你会怕剑吗?” “我当然怕!” “你说什么?” 亨德列克看起来像是被当头棒喝似的看着路坦尼欧。而路坦尼欧则是微微笑着说道:“你没有握过剑,所以你当然不知道。剑士必须先从熟悉怕剑的感觉开始。这是为了防患未然,防止发生不可挽回的事,而必须怕剑。 不知道怕剑的人就不是战士了。就只能算是个拿刀剑的人而已。我倒是要问你,你会不会怕玛那?” 虽然亨德列克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在他的精神层面上,则感觉像是膝盖被踢了一脚。路坦尼欧,是他,集结了那些在龙的压迫之下忘记明日意义而活下去的人类,最后终于把神龙王赶到北方去,是这个男子用了他的青春的,他很难对抗得了这个人的那股威严。然而,亨德列克还是咬紧牙关,说道:“虽然你说的没错,但是你自己却对你所说的话背信。剑士因为知道要怕剑而把剑佩在腰上!你竟然因为怕八星被滥用而破坏它们,这岂不是和怕剑而不佩带剑的剑士没有两样吗?” 路坦尼欧突然间动了一下身体。他把屁股斜搭在祭坛上,变成一副轻松的姿势。他用不缓不急的动作拨弄祭坛上散布的碎片,就像刚才不久前亨德列克的动作一样,他捡起了其中一块碎片。 路坦尼欧把碎片拿到眼前,一面注意观看着,一面说道:“因为八星的力量实在是太可怕了。” 亨德列克紧闭着嘴巴不说话了。虽然达兰妮安抓着他的胸口在抽泣时的小颤抖一直刺激到他的神经,但是亨德列克强忍住,并且看着路坦尼欧继续说话。 “为什么我们应该要拥有那种力量?我们可以自己发展啊!以我们的力量,一定可以开拓出我们的明日。我击退了神龙王,开启了人类的明日,这并没有靠八星的帮助啊!而且我的子孙们,还有人类的子孙们都必须自己开拓发展出人类的道路啊!不是靠八星的帮忙,而是靠他们的双手……” “胡说八道!” 路坦尼欧猛然抬起头来。亨德列克像是在吐出某种坚硬的东西似的,一字一句用力地说道:“靠人类的手?只是为了人类吗?你想要强迫全世界接受这巨大的人类神殿吗?” 亨德列克用一只手捧着达兰妮安,挥着另一只手,指着周围。路坦尼欧一直盯着亨德列克。 “在你那个小脑袋里,居然想要这整个世界,你想把世界当成像是自己的玩具?你想要随心所欲去丈量世界的尺寸?随心所欲地秤量世界的重量?随心所欲地标定世界的价值?靠你的力量?靠你的手?别开玩笑了!你好像认为你是靠自己的手击退神龙王,拯救人类的,天啊,我从未看到如此异想天开的人!” “亨德列克!” “请你闭嘴听我说!我不曾请求你回答我的话!” 路坦尼欧只好闭上了嘴巴。亨德列克像发疯似的大吼大叫着:“你到底拯救了什么东西!你只不过是把位于世界最顶端位置的神龙王给除去罢了!只是除去顶点,又不是改变了下面的构造! 而且万一你自己打算登上那个位置,你等于是什么也没有改变!那长久的战争以及所流的血,全都白费了!” 亨德列克又再指着散落在祭坛上面的碎片,喊道:“你的所做所为都只是同一件事,你只不过会毁灭而已!消灭,杀死,除掉!你因为神龙王统治我们,而把神龙王驱离!八星会让我们接近无限发展,可是你把它们都破坏掉了!破坏,破坏,破坏!你根本不懂得事物的生成与治愈。你只会消灭!你只是为了要将那些快把人窒息的现实给永远留下来!” “亨德列克,你太激动了……” 亨德列克大口喘了一口气,可是他都还没有调匀呼吸,就插入了路坦尼欧的话中。 “优比涅是手持秤杆,并不是手持刀剑啊。优比涅对于更大的恶,会施予更大的善,她并不会去消灭掉那股恶势力啊!可是你却只会毁灭而已。你这个连恶的价值也不知道的傻瓜!” “亨德列克,你!” “你这个天下无双的大笨蛋!你是不是以为破坏八星可以把可怜的八个种族永远从危险之中拯救出来?你以为八星可能会再落入像神龙王这类强者的手中,变成是压迫他们的道具。因此,你一定以为你这样做会受到八个种族永远的称颂吧?这真的是你这个愚蠢头脑才能想得到的!” “亨德列克,你如果再讲这种话,那我也无法再忍受下去了!” “我会再继续这样讲下去的,所以你自己判断是不是应该要仔细听而且忍下去!可是,我要警告你,还是忍下去会对你比较有利。你对神龙王所做的行动,我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对你。不,应该更加容易才是!因为你并不是神龙王!” 路坦尼欧的脸上只是僵住而已,但是杰洛丁的脸孔却已经变得苍白了。路坦尼欧大王是因为亨德列克的帮助,才好不容易得以将神龙王驱赶到北方。可是亨德列克恐怕只要动一根手指头,就能除去路坦尼欧大王,占有这个国家。杰洛丁又再一次开始慢慢地把手移向剑柄。一个像发疯似的激动讲话的巫师,无论他是多厉害的大法师,都应该会无法抵挡住战士的攻击。杰洛丁开始在预想一个很惨的结果。可是素有训练的手和他的苦恼毫无关联地,在地下的昏暗之中像蛇般移动,紧握住剑柄。 亨德列克吼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 路坦尼欧的脸皱了起来。他一只手拄着祭坛,另一只手按着额头,并且用压抑的声音说道:“这不是对你背信啊。纠正朋友的过错是友谊,放任不管才是背叛。你以前的想法太天真了。” “是吗?你是这样认为的吗?那么为什么以前都没有指正我的错误呢?为什么一直到神龙王被打倒、拜索斯建国,都放任不管,现在才要来指正我的错误呢?你是想要利用我?那么那分友谊可真是好用啊!需要的时候就表现出来,不需要的时候就可以不表现出来,你我之间就是这种友谊吗?” 路坦尼欧露出难过的表情。不管怎么说,他对于利用亨德列克的这项指责,似乎是无话可说。 当时研究过神龙王的神秘统治的年轻巫师亨德列克发现了件事。他发现到神在离开地面之前,赐予留在地面上的种族最后的礼物是那八颗星。那虽然是以微弱的证据和在他的思考跳跃之中所产生的一个假设,但是亨德列克以年轻人特有的大胆鲁莽,深信他自己的这个假设是对的。他认为这八星是神龙王统治支配的根据。神龙王虽然拥有强大的力量和令人恐惧的能力,但是能够圆满支配地面上的所有种族,这并不是以他个人的力量和恐怖所能达成的。八星才是他统治支配的神秘之处。 年轻的理想主义者亨德列克简直快发疯了。因为他发现到这八星是神的最后礼物,是留在地面上的种族们可以成为神的最后机会。 只要有八星在手中,就可以让所有种族发展到无法想象的繁荣、幸福和互相了解。只要有八星在手中,就连精灵和矮人,也会从此不再反目成仇。甚至连半兽人都可能成为人类的朋友!八星可以实现所有事情。因为它可以左右其种族的价值观与明日。 然而,光是以他的力量是无法从神龙王那里抢夺到八星的。不过,令人意外的,就在那个时候,他在中部大道的旅途中经历了那次著名的会面,也就是一天之中遇到路坦尼欧三次,当时路坦尼欧是决了要去见后来被称为八星骑士之中的乌塔克和查奈尔,而正往返于中部大道。第三次见面的时候,路坦尼欧开始对亨德列克推心置腹。 亨德列克对于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并没有什么概念。亨德列克与其说是因为支配,倒不如说是因为神龙王把可以让其他种族互相了解、消弭仇恨、发展繁荣的力量用为自己的支配工具,因此憎恨神龙王。而路坦尼欧则是因为神龙王支配人类而憎恨神龙王。 虽然性质不同,但路坦尼欧和亨德列克所憎恨的对象却都一样,所以他们能够携手合作。路坦尼欧对亨德列克承诺八星的所有权,而亨德列克则是把拥有魔法第九级高手能力的整个自己交给了路坦尼欧。可是路坦尼欧的承诺却是假的。因为,路坦尼欧自从听到亨德列克说了八星的事开始,他就一直想要破坏那东西。 没错。这是对友谊的背叛,以信赖作为利用的工具。路坦尼欧虽然内心沉痛,但却一直不动声色。反而,他还将八个骑士取名为八星追寻者,使亨德列克信任他。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欺瞒骗局。 而且……,是经过了长久的时间,流血与苦痛的长久岁月。无数的英雄胜利与无数的英雄没落。历经了悲剧和更惨的悲剧,最后路坦尼欧击退了神龙王,将人类从束缚中解放出来。实际促成了几百年来人类不再是属于龙的人类,而是以人类的身份顶天立地于这块土地上。 这我们怎么会不知道呢? 路坦尼欧用悲伤的眼神看着亨德列克。 “我不否认我利用了你!虽然我的想法和你的想法不同,但我并没有说出来。可是我要再一次这样呼喊你,我的朋友!” 亨德列克对路坦尼欧的呼喊所作出的回答,只是投以像要杀人似的目光。路坦尼欧吓得愣怔了一下。突然路坦尼欧回想到在那荒凉的黑暗荒野里和神龙王面对面打斗时的景象。他感受到一股和当时相同的恐惧感。“不对!”路坦尼欧咬紧牙关。“是比当时还要更加恐怖!” “我的朋友。拜托。我从未希望人类在这个世界称王。我只是希望我们全都可以靠自己的手站起来。在神龙王的统治下也很和平,魔法很发达,而且生活没有不方便的地方。可是,那都是因为有神龙王这个严格的教师,才造就出假性的和平。不只是人类而已,是我们所有种族,都应该做个成熟的人。我们应该用自己的头脑思考,靠自己的意志生活。所以我才会击退统治我们的神龙王,让人类以人类身份顶天立地于这个世界上啊。而且你看!” 路坦尼欧充满激情地喊着:“如今我们永远都可以用我们的双手来设计我们的未来了。精灵、矮人和半兽人不能够支配统治我们,而我们也不能支配他们。再也没有像神龙王那样强大的敌人了。我们现在全都可以成为永远的成人了啊!可是却还剩下个敌人啊。那就是八星!” 路坦尼欧指着散落存祭坛上面的碎片,喊道:“为什么我们必须接受这种力量的支配!为什么我们必须像小孩子那样,被可疑且可怕的力量左右我们的未来!我们如果用自己的力量,不管大小,也是可以顶天立地于这个世界的啊。为什么我们还要抓着那种华丽的拐杖站着啊!” 路坦尼欧大大地深吸一口气,镇定住他的激动之后,又再尖锐地说道:“它们是比神龙王还要更加可怕的敌人啊!神龙王只是单纯统治支配我们而已,可是它们却可以让我们变成任何东西!它们可以改变我们本身!可以使我们变成永远是这世上的小孩啊!是我拯救了大家的!” 亨德列克感觉自己简直快晕过去了。 难道这就是巫师和战士的差别吗?要人类用自己的手来开拓命运,用自己的双腿来走路?这真是啼笑皆非的幻想,不像话的幻想。 这就是使用可怕的玛那力量的巫师和使剑的战士的差别所在吗?真是笨蛋!因为巫师运用的是玛那,是用外部的强大力量,所以无法想象那种啼笑皆非的想法。可是战士却相信用自己手持的一把剑就可以改变自己。所以战士当然会把剑当做是自己本身的力量。真简直是个让人啼笑皆非的惟我独尊式的幻想。 所谓的刀剑,是被矿夫开采出来之后,被车夫搬运出来的矿石,然后被铁匠制成剑,再被商人卖了之后给战士拿在手中的东西。根本没有所谓靠自己的手这回事!这真是无稽之谈啊。简直就是自爱到了可憎的地步,不懂得了解他人,不懂他人存在价值的人在痴心妄想。靠自己的力量?那么说来,那些为你流血的无数士兵的性命,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而且因为这个男子的那种严重的痴心妄想,关闭了可以决定所有生物未来的门,只相信自己的一个判断,就将所有生命的希望打破,这个男子站在自己的前方,正在问他为什么不能了解他。 亨德列克觉得不想再说什么话了。 卡尔的眼里好像突然闪现出一道雷电闪光?原来是窗外一阵轰声传来的同时,闪出了一道雷电闪光。轰隆隆! “嘎啊啊啊!” 妮莉亚立刻紧抱住她旁边的温柴。而一直忘神听着哈斯勒在讲故事的温柴,一时无法防备妮莉亚的袭击,整个人就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什,什么呀?快放手!” 妮莉亚简直就是死不放手,她紧黏着温柴,所以温柴怒吼着举起了手臂。他一副要直接往妮莉亚的后脑勺上打下的样子。 “呃,呃?” 亚夫奈德喊出仓皇的尖叫声。可是温柴还是举着手臂,一动也不动地颤抖着手臂。妮莉亚睁大眼睛看着他的手臂,可是她的手却依然继续往温柴的胸口钻进去。温柴坐在地板上,而妮莉亚则是趴在温柴的膝上,如此互相望着彼此。突然间,我想到刚才听到的故事情节里头的亨德列克和达兰妮安了。 温柴低头看了一眼紧抓住他胸口的妮莉亚,随即摇了摇头。轰轰!又打雷了,妮莉亚尖叫着,而且又再流下才刚停歇的眼泪。温柴紧皱着眉头,转头看我。可是他一开口,出现的却是难以置信的为难声音。 “可恶。这个女的,是不是很怕打雷啊?” 杉森撇过头去咯咯笑了出来。我则是耸了耸肩,答道:“她非常非常怕打雷。可是,你该不会是想打她吧?” “他妈的!我打女人?我拜托你,你把她拉下来吧!” 这个嘛。这有可能吗?果然,要从温柴身上把妮莉亚拉下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打雷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妮莉亚像发疯似的紧抓着不放。如此一来,我总不能用对待男人的方法对待这个已经长大的姑娘吧?就连杰伦特也挽起衣袖动手帮忙,但终究还是不行。我只好举起双手投降了。 “温柴,我没有办法了。” “喂,喂!” “我只能给你个建议了。你不要把她想成是女的,把她想成是一个可怜而且被吓得失魂丧胆的人类吧。” “他妈的……。喂,亚夫奈德!难道没有办法可以让这个女的睡着吗。” 亚夫奈德耸了耸肩。 “今天我所记忆的魔法在刚才白天的那场打斗里,大概就已经全用光了。而且,我也觉得修奇说得对。给予可怜的人帮助是人之常情,不是吗?” 温柴只好做出一副无力的表情,然后背靠在墙上。温柴一放松身体的力量,妮莉亚就立刻更加紧抓着不放,而温柴则是无奈地抬头看天花板。艾赛韩德看到他那副模样,嘻嘻笑着说:“你放一只手在她背上吧。你看她抖得那么可怜。” “……闭嘴,矮人。不关你的事。” 可是,温柴却愣怔了一下,然后把手放在妮莉亚的背上。原本想要大发脾气的艾赛韩德看到这幅景象之后,笑了出来,而一直看着天花板的温柴脸上则是开始泛红了起来。 卡尔很有礼貌地装作一副没看到的样子,在看着窗外。 “这是暴风雨吗……。在这个季节里很少会下这种雨的。不管怎么样,你可以继续说下去吗?哈斯勒先生?” 哈斯勒点了点头。 亨德列克感觉到趴在自己胸前抽泣的达兰妮安开始平静下来了。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你真的……那样想吗?用自己的手,靠自己的力量来开拓未来?你真的如此确信吗?” 路坦尼欧突然露出惊慌的表情。可是他立刻满怀确信的表情,说道:“没错,亨德列克。没有错!人类不需要神龙王的支配,不用八星帮助我们!” “我真怀疑这句话真的是从一个接受巫师帮忙才取得上位的人嘴里所说出来的。” 亨德列克的语气虽然很平静,但是路坦尼欧却面如土色。他正想要说话,可是亨德列克用平静但坚决的口吻继续说道:“你或许不知道,但我并不是在责怪你。 我们应该要互相帮助。生存是要将自己投影在其他所有生存者身上,才能创造出自己。你好像以为世界上就只有一个你,这应该是只有愚昧的战士们才不知道事实真相吧,所以你要用自己的脚走,靠你自己的手来成就,但是这是错误的,我并不是单数。连这个单纯的事实都不知道的白痴家伙!” 因为他平静的语气,所以最后加上的那句斥骂在稍后才出现了影响力。就连杰洛丁、查奈尔、路坦尼欧也都是很慢才察觉到那句话是在骂人,以致于没办法及时火冒三丈。 “你一点也无法接纳八星的存在。你了解那东西,而且那东西都交给你了,但是在同时你却不知道去接受那东西而把它们破坏掉。这样的你会如何接受其他人类,我实在是非常怀疑。” 路坦尼欧在想这句话的涵意想了一阵子,所以他停顿了一下。 可是亨德列克并不在意他。他无视于路坦尼欧的目光,对自己手上的达兰妮安说道:“达兰妮安。是你破坏它们的。用一句南部野蛮人的话:结者解之。你可以把它们再复原回来吗?” “亨德列克!” 路坦尼欧很大声地说道。可是亨德列克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他甚至还对路坦尼欧嗤之以鼻,冷静地说道:“友谊已经不复存在了,拜索斯先生。请不要那样叫我。我希望你称呼我‘修利哲先生’。” 第二章 “什么!” 轰隆隆!虽然打雷声非常大声,然而,在听到妮莉亚的嘶喊尖叫声时,还是可以在这噪音之中,正确清楚地听到卡尔这句充满惊愕的话。在房间里的人,除了说故事的哈斯勒以及陷于错乱状态的妮莉亚以外,其他所有人都露出一副糊里糊涂的表情。卡尔紧抓着桌角,对哈斯勒说道:“修利哲,他姓修利哲?亨德列克的姓氏是修利哲……,你的意思是,他的名字是亨德列克·修利哲?” 哈斯勒点了点头。 “那么说来,他和涅克斯·修利哲是……?” “他们是同一个家族的人。可是亨德列克并没有结婚。因此,他并不是他们的直系祖先。当时是因为亨德列克立下功勋,所以他的父亲得以获封为伯爵,但这一直是不为人知的事实。世人只知道修利哲家族是开国功臣。修利哲家族在当时也是武人世家,亨德列克决定要当巫师的时候,就离开家族了。在这之后,他几乎都没有再用修利哲这个姓了。” “是真的吗?可是,涅克斯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不对,你到底是从哪里得知这些事的?” 卡尔表情紧张地看着哈斯勒。而哈斯勒则是露出稍微不高兴的表情,说道:“慢慢听我说,我会全部告诉你的。” “啊,是。请继续说吧。” 达兰妮安摇了摇头。她的小巧脸孔布满泪痕,看起来更是令人心疼不已。亨德列克带着满是挫折的表情,又再看了一眼祭坛。他用抑郁的声音说道:“我已经听完了拜索斯先生的说词。可是,达兰妮安。你为什么要帮助他呢?是因为他让你相信了他的那些说词吗?那个人的华丽话语背后藏着黑暗的心机,难道你不知道吗?”路坦尼欧一听到他这旁若无人的语调,非常生气。可是他还是强忍着,同时使眼色指示,要查奈尔和杰洛丁忍下来。亨德列克虽然知道他使眼色以及这三个人的动作,可是他并不在意他们。他平静地举起捧着达兰妮安的手掌,靠近他自己的脸。 达兰妮安和亨德列克面对着面。她一边擦拭眼角的泪水,一边说:“黑暗的心机?我不知道有那种事。我帮助他是……” 达兰妮安突然正眼直视着亨德列克的眼睛,说道:“是因为你的关系。” 亨德列克原本以为反正也不晓得会听到什么样的答话,所以打算对她的任何回答都不去表示讶异。可是,对他而言,这种答案也未免太令人意想不到了吧。亨德列克处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的状态下,呆愣地应了一句:“因为我的关系?” “是的。小亨。是因为你的关系。因为你只对世上万物关心,对你自己一点儿也不关心……,你并没有为你自己而活。你还记得那天晚上的谈话吗?” “那天晚上?” 达兰妮安像是没听到亨德列克的这句反问,她继续接着说:“那天晚上……,你看起来像是要把自己奉献给世界所有万物的人。” 亨德列克闭上嘴巴不说话,仔细听达兰妮安讲话。 “我到现在都还一字不漏地记得你当时说过的话。‘你若是爱我,就该爱那个和国王一起实现伟大梦想的亨德列克,和路坦尼欧一起痛心人性矛盾的亨德列克,为求拜索斯军队战胜而不惜一命的亨德列克。全心全意首创第十级魔法的亨德列克。为求杀死神龙王而不顾一切的亨德列克,你必须要爱这全部的我。’你是这么说的。” 亨德列克从失去翅膀的妖精女王嘴里听到他自己说过的话,心中有股说不出的奇怪感觉。不过,亨德列克还是静静地说道:“是的。我曾经那样说过,那些话是我的信念。可是这为什么和……” 达兰妮安把头低垂着,说道:“我无法一次认识这么多个你。” 亨德列克凝视着达兰妮安的脸孔。现在她小巧的脸庞满是悲伤,同时又显露出一股具有挑衅意味的自尊心、矜持等。达兰妮安她的小嘴唇稍微颤抖了一下之后,说道:“实在是多到我无法想象的多。可是……,这样的你如果手中握有八星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什么意思?” “你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为了促进世界万物的繁荣,而奉献出自己的你?即使是为了一个人类,也会那样分裂自己的你?你或许就会变成是妖精的亨德列克、精灵的亨德列克、矮人的亨德列克、半身人的亨德列克……甚至是半兽人的亨德列克吧。增加变成为无数个亨德列克之后,就会变得支离破碎。你曾经剥过菊花的花瓣吗? 一瓣一瓣地剥下来之后,最后会什么都不剩。而你也是一样。你分裂成太多个,分散之后就会什么都不剩。一直到死为止,你可能都会无法为自己而活。” 亨德列克好像可以理解达兰妮安这番话。可是同时他却又觉得怎么样也无法理解。于是,他静静地期待达兰妮安继续说下去。 达兰妮安摇了摇头。 “小亨,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种族要求你帮他们。高贵的精灵、自尊心很强的矮人、还有丑恶的半兽人都没有……。无论是哪一个种族都没有要求你帮忙。可是为什么你却放弃自己,而要去为他们努力呢?没有了自己,就会没有他人。可是你为什么不为自己而活呢?” 亨德列克摇了摇头。 “存在于他人之中的时候,就会有自己存在,这道理你恐怕是永远无法了解的。” 达兰妮安直盯着亨德列克的脸孔,然后露出像是有些悲伤的表情,摇了摇头。 “你这样说很矛盾。所谓的他人,就是因为有自己才会存在的。你说错了。而且……” 达兰妮安突然刚毅地抬起头来,说道:“正如同热爱树木的园丁整理树枝那般,友情和爱情是一股力量,甚至可以破坏掉对方错误之处。这是种美丽的破坏。所以我破坏了八星。” 亨德列克突然感受到一股无法忍受的冲动。不过,这实在是个极为原始而且残酷的想法,连他自己也吓了一大跳。他的心里竟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那是失去了翅膀,连逃都不能逃的达兰妮安坐在他手心,‘然后他把手掌给合上了’的模样。 亨德列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此时,达兰妮安摇了摇头。 “不对……,是七颗星。因为龙之星还没有被破坏掉。” 亨德列克的眼里瞬间回复了生气。亨德列克抬头看路坦尼欧。 “龙之星没有被破坏掉吗?” 路坦尼欧皱着眉头,迎视亨德列克的目光。亨德列克压抑住想再催促的心情,沉着地说道:“龙之星没有被破坏掉。是真的吗?” 路坦尼欧慢慢地点了点头。 “是的,没错。龙之星被神龙王带走了。那一天我受伤了,要不然我一定可以击退他,连那颗星也拿到手。可是我当时无法收拾他,所以神龙王就带着龙之星逃走了。” 亨德列克的表情非常高兴。他突然间转身。杰洛丁和查奈尔神情惊慌地追在他身后,而路坦尼欧则是简短激动地说:“你想要去哪里?” 亨德列克不作回答。他把捧着达兰妮安的双手贴近胸口,走出地下祭坛室。就在他要跨出祭坛室的前一秒钟,亨德列克停了一下脚步。他背对着路坦尼欧,说道:“至少还有一个种族有希望。” “你说什么?难道,你!” 路坦尼欧绕过祭坛,想要跑过去。可是那一刻,亨德列克的袍子衣角因为他的转身而猛然飘了起来。他转身之后,正眼直视着他们。 杰洛丁和查奈尔本想跑过来,结果他们的动作就这样僵在那里,和亨德列克的目光迎个正着。 “我可以猜得出你心里在盘算什么。拜索斯先生。” 他的语气极为冷漠。路坦尼欧认识亨德列克以来,第一次看到他这种表情,令他惊慌不已。亨德列克的表情就像冰块那般冷酷。 “人类的世界……。我们无法像精灵或矮人那样,活得那么久,我们既没有精湛的技艺,也没有特别勤奋。我们顶多只能花三、四十年的时间来达成某件事。所以我们具有惊人的生存能力和种族繁殖力。我们把上一代的事遗留给下一代,以此来和精灵或矮人的长寿相抗衡。我们可以说是永垂不朽……。你们应该对这句话不陌生吧。因为这是你们常常挂在嘴边的话。” 路坦尼欧有些惊愕。亨德列克开始冷淡地揭露出就连路坦尼欧自己也没能正确察觉到的内心之事。 “在我眼里似乎已经都能预见得到。没有了精灵之星,精灵们将会无法承受自己的协调特性,而沉沦于世界里。没有了矮人之星,矮人们将会无法承受自己的独善其身特性,而与世界脱节。妖精们的女王既然已经失去翅膀了,就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会回到原来的形态。” 亨德列克稍微喘了一口气。在他的下巴下方,达兰妮安正在睁大眼睛抬头望着地。他努力试着将目光从达兰妮安脸上转移到别的地方,说道:“半身人们将会无法承受自己的凡事小心特性,而被世人遗忘。至于半兽人呢?这个和我们最相似的兄弟种族,他们搞不好可能会不再拥有想象力吧。他们会是一个无法进步的种族。从现在起几百年之内,整个大陆会变成人类的巢穴。如同那些挂毯上的图画般,会把世界当作是自己的玩具在把玩着。我好像已经听到我们后代子孙在歌颂人类万岁的诗歌了。可是呢——” 亨德列克的声音像是只述说不祥预言的乌鸦一般尖声锐气,他喊着:“我们会和其他种族一样!我们已经永远失去了修正我们的缺点、弱点的机会。你和你的子孙将永远被诅咒!我们将永远是人类!不可能超越人类的界线了!而且,足以和我们相较的其他种族将会全都从这大陆里消失,所以我们永远不可能发觉到自己的傲慢和错误。你造成了永远的错误、永远的失败作品、永远会犯错的种族,我对于你的这番伟业敬佩不已。真是恭喜你了,拜索斯先生!” 路坦尼欧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他只是张大嘴巴看着亨德列克。 他这个永远固定在一个位置的人类,在看着永远望向高处的人类。 然而,亨德列克直接就转身走了。他把失去翅膀的妖精女王捧在胸前,静静地安抚她的抽泣,然后,亨德列克离开了路坦尼欧。 杰伦特的长叹声像是一声信号,把我从三百年前的世界拉回现实社会里。我又回到暴风雨来临前的梅德莱岭,在那上面的棚屋里的修奇·尼德法。 卡尔手肘撑在桌上,用双手捧着脸颊。他仿佛像是把所有精神都集中于放在眼前的烛火。轰隆隆!雷电的声音每次响起,房里就会变得一片白亮,不久,就开始传来了敲打屋顶的雨声。咧——! 因为棚屋的屋顶是用稻草铺盖之后,在上面用绳索绑住,然后又再铺盖稻草,是用这种方式层层覆盖所建成的厚实屋顶,所以屋里原本给人感觉有一股幽静的气氛。可是现在,在猛烈的雨声、打雷声还有狂风作响声之中,我感觉仿佛就像是身处在野外。 突然,我转头一看,妮莉亚趴在温柴的膝盖上,一副泪流满面的模样,不知是晕过去还是睡着了,总之她是已经失去神志。而温柴则仍然还是直盯着屋顶,不过,他的右手却慢慢地在轻抚妮莉亚的背。 他的动作和妮莉亚的呼吸是一样的节奏。简直令我看得都快打瞌睡了。 卡尔看着独火,用喃喃自语的声音说:“所以,亨德列克就离开了路坦尼欧大王吗?” “是的。” “然后呢?” “他就离开那里,往北方去了。为了要去找寻还存有机会的种族。” 哈斯勒像是在吟咏他自己的话似的,停顿了一下。然后他用平静的语气说着:“他离开那里,是为了去找寻一个种族……在所有种族注定具有不协调性的时候,一个惟一能够脱离不协调性的种族。” “所有种族的……不协调性。” 哈斯勒面带忧郁的表情看着卡尔。卡尔则是像在自言自语地说道:“确实……。没错。精灵个性善良且刚强又具有智慧,但是却因为自己的协调特性,反而会变成什么都不是的生命体……。矮人很有耐心毅力而且行事果决,但是却因为自己的独断独行特性,所以只好与世界隔离,在山林里面或者地底下,独自成群生活着……” 艾赛韩德的粗大眉毛动了几下。可是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开始拿出烟斗抽烟。卡尔仍然还是没有把目光投向任何人,只是像在对自己说话似的说着:“而且……,虽然我们……具有强大的繁殖能力,并拥有丰富的想象力,但是由于这样的繁殖力和想象力,我们却把所有事物都弄成是我们自己的。走过森林,就造出一条山中小径;看到天空,就造出星座;烧了土地,就在来春时出现篱笆;行驶过的大海,就会变成一条航路。我们就是这样唯我独尊地存在着。” 艾赛韩德吐出了一道长长的烟雾。而一直坐在床铺角落的杰伦特,则是反复地念着卡尔这番话。他这样的喃喃自语声,简直有些让人听得厌烦。亚夫奈德直挺挺地站着低头看卡尔。他的僵硬脸孔好像想要说出什么话,可是却还是闭着嘴巴。 卡尔用一种听起来甚至有些悠闲的语气,对哈斯勒说:“所以他才会去找大迷宫的神龙王啊。” “是的。” “然后呢?” “我不知道仔细的情况,不过,神龙王好像也是拒绝了亨德列克的提议。我在猜想,当时亨德列克虽然跟他说,利用龙之星可以让龙族成为完美无缺的种族,但是神龙王对于一个把自己赶下帝王位子的男人,自然是不想把可以决定龙之命运的宝石交给他。” “你这样推论是很合理的。” “是。在这过程之中,虽然听说亨德列克做过一件有趣的事,但是无法确知是不是真的。不管怎么样,根据那个故事,亨德列克将龙之星分裂成好几个,听说是他认为这样做可以把它们制成其他种族的星星。” “永恒森林!” 难道又打雷了吗?不对,是亚夫奈德像是在惨叫的高喊声。同时,坐在床铺角落的的杰伦特滑了下,就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砰! 可是杰伦特根本连想要喊痛都无法喊,只是表情糊里糊涂地,看了一下哈斯勒,又再看了一下亚夫奈德。 哈斯勒面带疲惫的表情,摇了摇头。 “或许也可以那样想吧。可是所有事情都很不明确而且模糊。 亨德列克是否真的是因为要把龙之星分裂成好几个,而建造了永恒森林……。这实在是不得而知的事。我无法确实地说些什么。” 亚夫奈德虽然露出难掩其兴奋的脸色,哈斯勒却还是一副始终如一的沉着态度,说道:“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在亨德列克从大迷宫出来的时候,解救了一群因为神龙王的恐怖力量而一直无法离开大迷宫的半兽人。那伙半兽人被抓到那里,像是神龙王的家畜般生活着,但是亨德列克认为他们也和龙族一样,是具有智性的生命,所以他不顾一切阻碍与暴力,让他们全都重获自由。所以大陆上的半兽人才得以加倍增加。是有这样的事在流传着。” 轰隆隆!这一次,真的是在打雷。而且我的脑袋瓜里也同样受到雷电般的打击。在闪电的白色余光之中,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某些记忆。 ‘为什么会死在通道上呢?通道应该不是个死亡的好场所吧。姑且先不谈这一点,光是经过这通道的其他半兽人也应该会看到它才是,怎么会放着不管呢?’‘咦?对哦。嗯。会不会是发生了什么打斗的事件呢?’‘说不定是内哄。可是,奇怪,神龙王没有理由容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啊?’我想起在大迷宫里到处散落的那群半兽人骸骨。那里好像有剧烈打斗过的痕迹。一定是亨德列克想要带着半兽人出来的时候,分成赞成的一方和反对的一方。然后他们双方打斗了起来,在地底下酿成了一场可怕的战斗,所以才会留下那样的痕迹。 然后,又一道闪电打下,当世界变得白亮的时候,我的眼前浮现出在卡纳丁的荒地里,那只戴着黑色头盔的半兽人亚克叙喊叫的场面。 ‘吱吱!华伦查!还有半兽人之友——圣者亨德列克!是这两位在保佑我!’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所以在大迷宫里,才会连个半兽人影子也找不到。因为他们本来是由于神龙王的恐怖力量而被禁锢在那里,结果靠亨德列克的帮助,而得以全部逃离,在这之后,他们再也不愿回到那可怕的地方……。原来是这样子啊!所以亚克叙那家伙才会称呼亨德列克为圣者、半兽人之友。 哈斯勒又再转头去看艾波琳。他对艾波琳投以浓密的忧愁目光,并且说道:“不管怎么样,七个种族失去了他们自己的星星,所以他们必须去熟悉对彼此期望的方法、彼此交流的方法。人类是最快的,然后是半身人、矮人。他们对其他种族敞开彼此的心房。” “那精灵呢?” 哈斯勒原本想讲下去,可是他看着卡尔的脸孔,对他说:“请您讲看看吧。” 卡尔表情忧郁地迎视哈斯勒的目光。他叹了一口气,说道:“精灵原本就很和谐,所以反而很难表现出自己。他们因为协调性很高,而难以把他人和自己划分开来。因此,要他们向对方敞开心房,互相谈话,这种事他们是很难接受的。” “您说得很正确。” “至于半兽人……,半兽人因为暴力与憎恨,而和其他种族结下了关系,是吗?” “是的,没错。那种关系反而可以说是一种强烈且快速的关系吧。正如同亨德列克说过的,半兽人说不定会成为人类的兄弟种族吧。” “是吗?” 哈斯勒像是从内心深处里发出来的语气,他很断然地说道:“可是龙族却是惟一还保有他们星星的种族。其他种族都已经失去了星星,造成自身的不协调,纵然他们互相敞开心房,为了对方而多多少少牺牲了自己的自由,可是只有龙族,他们拥有自己的星星,所以还保有某种程度的完整。就算只有龙族,而没有其他种族的帮助,仍然可以活下去,他们是不与其他不完整的种族沟通的种族。” 卡尔露出震惊的表情,低声问道:“所以才会有龙魂使?” 哈斯勒点了点头。 “是的。正如同我主人所说的,没有矮人魂使,也没有半兽人魂使,可是却有龙魂使。因为,只有龙族还拥有自己的星星。所以我们这些不完整的人类和近乎完美的龙族沟通时,需要有龙魂使。” 第三章 砰砰砰!嘎吱嘎吱。 房门因为承受不了狂风的力量,猛然发出一阵嘎吱响声。唰啊啊啊!在哗然的雨声传来的同时,棚屋里开始吹进狂风暴雨。放在桌子上的蜡烛当场就被风给吹熄了,只剩下壁炉的火光。而壁炉的火焰也因为大风的关系,摇晃得非常厉害,整个房间处在昏暗之中,可怕吓人的影子狂乱舞动,简直就如一场噩梦。 我赶紧跑过去抓住门扉,把它关上。哇!这风未免也太强劲了吧?我感觉吹向房门的风力仿佛就像是有好几个人在推门。不对,我是感觉到门像一个活生生的生物,一副想要反抗的样子!我好不容易才把门给关上,可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我就已经被风雨淋得全身湿透了。我背靠着门,在壁炉微弱的火光里,我看到艾赛韩德把倒下去的蜡烛扶好,并利用烟斗,重新点燃了蜡烛。房里因而又再度变得明亮。 所有人都各自在嘀咕着,只有卡尔和哈斯勒,他们两人还是和刚才一样的姿势坐在桌前。两个人全都面带着沉浸于自己的苦恼之中的表情,对于周遭根本一点儿也不在意,只是一直望着桌子,此时,我感觉推门的那股力量好像变得更加强劲了。呃,呃?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我应该把门闩起来才对。砰砰!咦?这风声怎么听起来那么像敲门声呢? “搞什么啊!请快点开门,我简直快冻僵了!” 我带着慌张的表情,赶紧把门打开,迎面看到了吉西恩。不对,正确地说,我迎面看到的是一团黑黑的东西,用非常快的速度冲了进来,我猜可能是吉西恩。 “呃,呃啊啊啊!好冷啊。哈,哈啾!” 吉西恩是一个因为不喜欢就把王位继承权给踢到一边的顽固男子,而现在正如其作风,他用惊人的速度在门与壁炉之间画出一条很直的直线,在一瞬间横越过房间(请不要问我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啦!)。他奔跑的速度快到让我怀疑他会不会跳进壁炉里面,他跑过去之后,一屁股坐在壁炉前,那副模样真是够瞧的了。他全身都湿淋淋的,而且还抱着两只手臂在不停发抖。从他的身上不断滴下水滴,上颚和下颚一直猛烈碰撞,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围,这时候他才发现到温柴靠坐在墙上,让昏睡着的妮莉亚趴在他的膝盖上。吉西恩惊讶地睁大了他的眼睛。 “呃,咦?你们两个看起来,哈啾!挺不错的,温柴。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感情变得这么好的?” 吉西恩看到温柴的脸突然皱成一团,就露出疑惑的表情。我找来一条毛巾给吉西恩,告诉他妮莉亚很怕打雷的事。吉西恩点了点头,说道:“啊,是吗?哈啾!那么你好好地陪着这位淑、淑女吧,哈啾!真是的。” 吉西恩脱下湿淋淋的甲衣之后,连衬衫也脱下来拧干。他用毛巾稍微擦拭身体之后,坐在壁炉前面,开始持着衬衫烘干。这时候他才察觉到都没有人开口说话,露出讶异的表情。 “咦?各位是在谈论什么话题呢?该不是在说我的坏话吧?” 卡尔露出微笑,摇了摇头。 “虽然你没有听到前面那一段故事,不过,我们还是会先继续刚才的故事。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可以吗?” “咦?啊,都可以啊。卡尔你觉得怎么做比较好,就那么做吧。” 吉西恩很快地点头。卡尔向吉西恩点头示意之后,对哈斯勒说道:“你可以继续对我们说刚才那个故事吗?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会知道这个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故事。” 哈斯勒带着有些不耐烦的表情,说道:“我是从希欧娜那里听到的。” “希欧娜?那个吸血鬼?” “是的。” 看来,哈斯勒见到房里气氛变得比较吵杂之后,好像就回复到他原来的个性,也就是沉默寡言。如果想让他再像刚才那样侃侃而谈,恐怕是很难了吧?卡尔很有耐心地对他说:“希欧娜又是怎么会得知这三百年前的故事,这你知道吗?” 哈斯勒两手交叉在胸前,摸了摸嘴唇之后,才开口说话。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继续讲下去。” 卡尔露出一个很吃力的表情,看了看哈斯勒。哈斯勒则是瞄了一下吉西恩,语气残忍地说这:“对于我主人的憎恨,我已经解释得够充分了吧?路坦尼欧·拜索斯毁了所有自由种族的明日。他应该算是所有种族的公敌。” “你说什么?” 砰!传来了一声椅子落地的声音,并且同时迸出了吉西恩的这句问话。吉西恩的声音满是惊愕,而且音调非常高,几乎就和尖叫没有两样。卡尔皱起眉头看了一下哈斯勒之后,把目光转向吉西恩身上。吉西恩仍然还是一只手拎着衬衫,他从椅子上猛然站起来。 “你这个家伙!你在说什么?你这样就像是个叛国分子在污蔑王室!” 哈斯勒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瞪着吉西恩,说道:“王子大人。如果说出真相是污蔑,那么我现在就是在污蔑王室。” 吉西恩举起手之后,才发现到自己还一直拎着衬衫。他用粗暴的动作把衬衫给扔掉,然后将手移向腰际的剑柄之后,他停下动作,并说道:“什么是你所谓的真相啊!你说路坦尼欧大王毁了自由种族的明日?你说他是所有种族的公敌?你是这么说的,是吧?” “是的。……他甚至连人类的明日也毁了。” “你说什么?” 哈斯勒慢慢地开始从他的位子站起来。我很快地察看两边,然后我选择那个胸口激烈起伏,无法好好呼吸的吉西恩那一边。如果打斗发生了,应该要先阻止吉西恩才可以。我慢慢地站了起来。我望向杉森那边,他的想法好像也和我一样。他只移动瞳孔,使了一个眼神。‘阻止吉西恩。’我轻轻地点头。‘我知道了。’哈斯勒现在昂然地站在那里,直盯着吉西恩,他说道:“他连人类的明日也毁了。就算其他所有种族都愿意原谅他,但针对他甚至把同类的明日也毁了的这一点,路坦尼欧不可能会得到人类的原谅。王子大人。” 吉西恩的眼里燃着熊熊怒火,他瞪着哈斯勒,迅速说道:“你给我解释清楚!” “吉西恩,请坐下来吧。” 卡尔像是很焦急地用低沉声音说道。可是吉西恩根本连听也听不进去。虽然哈斯勒身上什么武器也没有,可是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带着傲气十足的态度,一面迎视吉西恩的目光,一面说道:“因为他破坏了八星。” “八星又算什么啊!不就只是像宝石之类的昂贵石头!” “这宝石拥有可以把我们变成任何东西的力量。” 哈斯勒虽然很平心静气地答话,但是吉西恩听了却睁大眼睛,看着哈斯勒。他舔了好几次嘴唇试着开口,才好不容易答道:“可以变成任何东西?” 哈斯勒用一板一眼的语调,答道:“那宝石可以让永远的不协调、永远的自相矛盾、永远反复的悲剧全部都被消弭掉。如果生命有限却追求无限是我们不协调的地方,那它可以让我们成为长生不死的生物。如果一定要成为一体才能活下去,却分成男性和女性是我们自相矛盾的地方,那它甚至可以消除我们的性别。如果我们梦想成为神,但这却是我们永远无法达成的悲剧,那么它甚至可以把我们变成神。” “你在说什么?” 吉西恩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原本要把手移向剑柄,但不知何时已经把右手垂到大腿了。真是好险!现在当场应该是不会发生械斗的事情了。我稍微安心下来,但是吉西恩却摇了摇头,说道:“你现在是要我去相信这种荒诞不经的话吗?” “你要是懂得去相信真相,就应该会相信我所说的话了,王子大人。” 吉西恩突然瞪起眼睛。他正眼直视着哈斯勒,并说道:“那宝石要是真如你所说的那样莫名其妙的话,那么那东西还是被毁掉比较好。路坦尼欧大王当时真是太明智了。” 哈斯勒也是一直盯着吉西恩。吉西恩现在则是面带着平心静气的表情,说道:“不对,不是被毁掉比较好,而是非得毁掉不可。为什么我们必须成为不是我们的其他人呢?我不是那种不懂得寄望自己而希望成为别人的笨蛋。而且谁都不应该是那种笨蛋。” 哈斯勒长叹了一口气,在他长叹的尾声,连接着一句自言自语。 “血统的力量真是太可怕了。” 吉西恩微笑着坐回椅子上。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光溜溜的半身,就捡起刚才丢在地上的衬衫,并说道:“我知道有那种人。他根本没有好好认清自己,连自己都不知爱惜的人对自己怀着不满,希望成为别人。提到这种人,你可以问温柴,他会告诉你有关他们同族之间流传的趣闻轶事。” 温柴仍然还是让妮莉亚趴在膝上(万一要是没有人出来把妮莉亚带走的话,温柴铁定会一直维持这种姿势到明天天亮),一直盯着天花板,他听了之后噗嗤笑了一声。吉西恩说的就是那个总是不满,爱发牢骚的少年故事。不论是吉西恩的话,或者是哈斯勒的话,都很难去理解和判断,但是不知论何,吉西恩这昂然且自信满满的态度好像更加吸引我。 可是哈斯勒好像还是不为所动。 “王子大人。我听了你的话之后,也让我突然想起某种人。” 吉西恩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哈斯勒。 “有一种人,他只关心他自己,用自己的力量行动和思考,不知道所谓的他人是何意义。那种人完全不知道他人究竟是什么,不知道别人也会和自己一样去思考和行动。因为这种人不懂得牺牲自己,所以对于别人的牺牲,也是无法理解,因此,他们会随心所欲地要求别人牺牲。或许他们懂得用头脑,但是他们一定不懂得用心。他们不知道别人也都和自己一样珍惜家人,懂得爱……,爱家人……” 哈斯勒讲到最后就细声地打住了。他用热烈的眼神看着躺在床上的艾波琳。房里的任何人,即使是端雅剑,也都无法打破这阵沉默。 哈斯勒没有再说下去。他只是无力地看了看卡尔,然后说:“您打算怎么处置我?” 卡尔变得一副暗沉的脸孔。他先看了一眼吉西恩之后,又再看了一眼哈斯勒。然后,他又再看了看吉西恩,说道:“我现在不是在询问吉西恩,而是在询问拜索斯殿下。对于叛国嫌疑犯,我们全都很熟悉的这位国王的敌人——格兰·哈斯勒,您打算如何处置呢?” 吉西恩露出一副惊慌的表情。他低头看衬衫,啪啪地抖了几下之后,便往身上套上去。他穿完衬衫之后,抚平衣服的皱摺,开始整理领子和袖子。卡尔静静地,但目光紧盯着吉西恩。 终于,吉西恩像在叹气似的开口说话了。 “刚才不久前,我已经拜托了这里的骑警队长。向他借用几名队员,明天早上押送哈斯勒前往首都。” 哈斯勒的脸色变得暗沉。可是,卡尔的表情却毫无变化。他用始终如一的目光看着吉西恩,像是随便带过的语气,说道:“是吗?” “是的。叛国是……。虽然我可以算是已经和皇宫绝缘的人了,但即使如此,我还是不能私下放过叛乱分子。” 卡尔慢慢地点头。 “我知道了。可是如果是叛乱分子,那么他的家人也应该有罪。艾波琳·哈斯勒小姐要怎么办才好?” 卡尔的表情看起来很泰然自若的样子,他正在把吉西恩逼到一个进退两难的窘境里去。艾赛韩德悠闲地抽烟,而且偶尔还从烟斗上方对吉西恩投射出闪烁的目光。亚夫奈德则只是面带忧郁的表情;至于杰伦特呢,他干脆显露出他的心情,恳切地看着吉西恩。 吉西恩环视周围每一个人,然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也是一样……” 哈斯勒的眼睛闪烁了一下。我可以很明显看到他放在桌上的拳头突然出力握紧。卡尔说道:“要把她押送回去吗?” “是的。” “我知道了。” 卡尔用一副再也无话可说的语气说道。所以,要吉西思再讲出话来,是相当困难的。他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可是,艾波琳小姐现在是哈修泰尔家的养女,所以,她和这件事毫无关系,这是任谁都看得出来的事。我,嗯,所以,我想要写封信。” “写信?” “是的。对于格兰·哈斯勒和艾波琳·哈斯勒父女……,嗯,我想要写个陈情书之类的信。我要恳请尼西恩陛下不要治他们的罪,先查明他们本身的清白。” 卡尔露出了微笑。杉森虽然一副不满意的表情,但是我点了点头。“好,王子大人。我深信你已经尽力在做了。既然如此,以后你最好不要再提已经和皇宫绝缘的这种谎言了。哼。你再怎么样,还是个王子啊!你今天早上在皇城河的模样,我还记忆犹新呢!” 哈斯勒用悲伤的眼神,又再看了一眼艾波琳。他从座位上静静地站起来,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慢慢地走向床铺。他在床边屈膝,伸手把覆盖在艾波琳额头的头发拨开。 艾波琳喃喃地说了几句梦话,一个翻身之后,把一只手搁到被子外面。哈斯勒小心地伸出双手,握住艾波琳的手。他仿佛就像是去抓一块摸到就会留下手痕的纯金块那般,抓起了她的手,然后用两只手紧紧地握着。 他把艾波琳的手靠近自己的额头。哈斯勒在床边屈膝,把额头靠着艾波琳的手,这股气氛就宛如像是祭司般虔敬,而在他旁边坐着的杰伦特反而看起来像是剑士或酒鬼。可是,杰伦特在看着哈斯勒的那种温馨目光却又使人没忘记他是个祭司。 哈斯勒紧握住艾波琳的手,头也不回地说道:“王子大人。对这个孩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行吗?” 吉西恩皱起眉头看着哈斯勒的背影。背对烛光的哈斯勒,脸孔黑漆漆的。我们只看得到他宽大的背影被红红地映照出来。吉西恩用苦涩的表情说道:“要是放了艾波琳,就会连你也放了。你只是做了身为涅克斯随从该做的事,此外并未曾做过什么坏事。可是法律之前人人平等,法律即使是对于侍女服侍的情谊也是一视同仁的。” 哈斯勒并不做任何回答。他好像就这样屈膝僵在那里了。 风声激烈地摇晃了整座山。虽然我们坐在这厚实牢固的棚屋里,但感觉好像哪里有风渗透进来,使烛火摇曳不已。 我静静地看着蜡烛。谁才是对的呢? 路坦尼欧大王和吉西恩,还有亨德列克和哈斯勒。谁才是对的呢?人类的不协调性。这个嘛……世界上应该不存在没有不协调性的生物吧。就连远离水就会死去的青蛙也是死在水里的。嗯,它离开水的话就只能待在溪谷附近而已。哪里有十全十美的?只要能活着就好了,不是吗? 然而……小孩子长大成人后,一段时间过后总是要变化才可以。 如果永远抱着自己的不协调性活着,那也是个问题啊。如果有人无视于俨然已经存在的时间,才是个大笨蛋。如果不能避开变化的话,进步和退化这两者之中,当然是进步比较好吧。我们应该要当个神,不是吗? 烛火不停地闪烁着。我想起了我爸对我说过的话。 ‘你说蜡烛会说话?’‘你瞧,它不是在动嘴巴了吗?蜡烛闪烁就是在说话。’‘爸,你不要担心。明天我会请卡尔来我们家的。因为卡尔对医术也颇有钻研……,哎唷!’‘小子!你给我闭上嘴巴。这样你才能听得到,听到蜡烛在讲话。’ 好,我来听听看吧。我闭上嘴巴,就连从我鼻子呼出的呼吸声也好像变成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可是事实上,在我最近的地方听到的脉搏声也开始变得很遥远。我静静地直盯着烛火的火苗。 蜡烛就答话了。 ‘喂,你是贺坦特村的蜡烛匠候补人,是光的精工师。你先静静地观赏我的姿态吧。然后你才能造得出像我这样漂亮的光芒。你不记得贾克说过的那句话了吗?生存就是要避开危险,不要随便参与大人物的事。’我的天啊。爸!你怎么没有告诉我,蜡烛会讲一些愚蠢的话呢? 这个笨蜡烛!你一定是在制造过程里被撞了劣质蜡油。或者脂块里面掺杂有骨屑……。要不然就是石蜡没有完全溶解,变成不均匀的状态。喂,你给我听好。你是燃烧自己发出光芒。所以,人类也应该要燃烧自己来成就自己,不是吗?如果害怕燃烧,就会永远无法发出光芒,你难道连这个蜡烛匠的玩笑也不知道吗? 呃。虽然我这样讲对我爸有些抱歉,但是,我真的觉得和蜡烛讲话好像水准低了一点。而杰伦特则是和神讲话。 我转头看了一眼杰伦特。在他的脸上,双眼被壁炉火光照得闪闪发亮。壁炉的火焰把他那张因为过着深山寺院生活而晒黑的脸泛成很特别的颜色。而且刚才不久前的谈话好像使他的表情看起来更加复杂。杰伦特正在看着默默无言,屈膝跪着的哈斯勒背影。 吉西恩好像因为刚才烘干的衬衫令他不舒服似的摆动了一下身体,然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庞,用故作高兴的语气说道:“你或许不知道,温柴原本也是间谍啊。连间谍都赦免了,我想叛乱分子应该是不需要特别担心。” 他的用意是很好,可是吉西恩的这番话不但不能使哈斯勒安心,甚至还让温柴的脸都皱了起来。简直比不说还糟糕嘛。 卡尔从刚才就一直静静地看着从艾赛韩德的烟斗里飘上来的烟雾。他开口说道。 “哈斯勒先生。” 哈斯勒一动也不动。卡尔像是要再提高声音似的挺胸,但后来还是只有静静地看着哈斯勒的背影。过了不久之后,哈斯勒站起身来。 他抚摸一下艾波琳的额头之后,小心地把艾波琳的手放进被子里。他的动作甚至令人觉得很严肃。爸爸!你看看这一幕!现在你还会不会每天早上用踢的叫我起床啊?我救了你之后,首先应该先把这一幕讲给你听才对。 哈斯勒又再坐到椅子上。卡尔一面看着他,一面说道:“虽然你会觉得很烦,不过,既然都已经听了,我希望能听完刚才那个故事。” 哈斯勒只是默不作声地盯着桌子。我稍微转头一看,看到杉森带着无聊的表情扭动了一下身体,好不容易忍住不打哈欠。卡尔说道:“对于路坦尼欧大王的抉择,现在当场我无法评断什么。反正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都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事了,对过去的事发怒似乎有点可笑。可是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知道得这么清楚?你说你是从希欧娜那里得知的,可是希欧娜又是怎么会……” “生命的所有希望被破坏之后!” 哈斯勒突然像是爆发似的开口说话了。艾赛韩德被突如其来的这句话给吓得差点让烟斗掉到地上,好不容易拿稳了,却不幸把手指伸到烟斗内。他哭丧着脸,把手指头含在嘴里,而哈斯勒则是干咳了几声之后,又再静静地接着说:“生命的所有希望被破坏之后,就连最后剩下的惟一希望也拒绝了他的亨德列克,后来变得很自暴自弃。听说之后他突然专心致力于研究魔法。虽然理由不得而知,但是他连他一手所建立起来的拜索斯也几乎毫不关心,只埋头于魔法研究。” 吉西恩把手肘放在膝盖上,朝哈斯勒那边躬着上半身。卡尔则是点头说道:“对了。所以拜索斯建国初期,亨德列克几乎很少在活动。那么重要的人物应当出现的事迹却全然没有出现,所以至今有关于他的故事,可以说是传说多过于记录。” 亚夫奈德点了点头,并且小心翼翼地插嘴说道:“是的。甚至于在光之塔里的记录,也不太会出现亨德列克的事。” “是吗?可能他因为埋首于魔法研究,所以才会对国事和公会的事都漠不关心吧。而且我大概可以猜得出理由。” “您知道理由吗?” 亚夫奈德用惊讶的语气说道。而哈斯勒则是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卡尔。卡尔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出来。 “这虽然是我的想法,不过,他应该是想要创造出第十级魔法,来代替被破坏掉的八星吧。” 什么?第十级魔法? 没错!原来如此。我弹了一下手指头之后,亚夫奈德表情讶异地看了看我。对呀,卡尔说得对!这样正好与所有情况相符合。根据伊露莉的说法,第十级魔法乃是创造世界。亨德列克原本想用八星造出一个所有生命体都是十全十美的世界,但是因为八星被破坏了,对!因为没有了八星,所以他想要直接创造出一个所有生命体都可以是十全十美的世界! “天啊,没想到他是一个如此野心勃勃的男人!” 亚夫奈德一听到我这声感叹,眼睛睁得更大了。 “呃?啊?修奇,什么意思啊?第十级魔法?而且为什么不是我,而是你在惊讶呢?我虽然知道我可能不太称得上是巫师,可是我更确定你绝对不是巫师啊?” “亚夫奈德你是巫师没有错,请不要如此谦虚。我并不是因为‘第十级魔法’这几个字在惊讶,我惊讶的是亨德列克心里打的主意。” “心里打的主意?” 我耸了耸肩。因为这实在是很难解释。亨德列克,嗯,也就是说,他想要随心所欲地改变世界!他使神龙王卷起尾巴逃命……等等,龙要飞上天空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卷起尾巴吗?不管怎么样,这个让神龙王逃命的家伙,果然保持其一贯作风,这个荒唐的男子竟然想私自成为神! 哈斯勒看了看卡尔。卡尔点头说道:“这事我以后再慢慢告诉各位。现在我想继续听你讲的故事。” 哈斯勒直则着卡尔的脸孔,然后点了点头。 “好的。不管怎么样,他几乎都没有待在拜索斯皇城,而是继续过着周游世界的生活。当然,他因为各种理由而在旅行途中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有时是用假名,有时则是用魔法改变自己的长相……。在这过程之中,听说他有遇到一些魔法修炼士,有时会指导他们,使他们在日后得以进入光之塔,相信这种故事各位都非常耳熟能详吧。” “这我知道。南部大道的索罗奇与亨德列克的相遇,就是非常有名的故事。” 亚夫奈德虽然刚才因为我没解释给他听而一副不高兴的表情,但是他一听到自己大前辈的事,马上兴冲冲地附和哈斯勒和卡尔的谈话。吉西恩把椅子反转过来,将下巴搭在椅背上方,继续听他们的对话。 “可是他这个时候好像也去了遥远的杰彭。” 一直盯着天花板的温柴听到这句话,便低下头来。 “他曾经随心所欲游历过全世界,所以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可是他好像也曾经进到位于杰彭与南部林地交界处的深渊魔域迷宫。” “深渊魔域迷宫!” 一直含着手指头的艾赛韩德突然站起来喊道。哈斯勒用冷淡的眼神看了一眼艾赛韩德,但是艾赛韩德难掩兴奋地说道:“他连深渊魔域迷宫都进去过,天啊!那么说来,他算是连我们矮人也没有一个称得上的两大迷宫入侵者喽!” “两大迷宫的入侵者?” 艾赛韩德简直兴奋到达胡须都快全竖起来了,他说道: “他连大迷宫也进去过,不是吗?那么他就是大迷宫和深渊魔域迷宫两边全都涉足过的人了啊!我的天啊。这简直就是矮人的羞辱!连一个矮人都没能做得到的事,人类竟然做到了!当然,他是大法师亨德列克,理应做得到,可是这还是太令人惊讶了!” 哈斯勒冷淡地笑了一下。 “是啊,敲打者。刚才不久前卡尔先生不是说过了吗?我们人类可以把所有事物变成是我们的。从某方面而言,我们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种族。不管是什么样的迷宫、什么样的山头、什么样的大海,都会不得不被人类的脚步所占领。你以前即使是在马匹上面都会不安,但是我们却连天空也征服了。因为巫师们能够在天上飞。” “嗯——!” 艾赛韩德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呻吟声,可是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再坐回他的位子抽烟斗。他的样子仿佛就像是听到莫名其妙的话,连答话也不想的那种模样。哈斯勒看了一下他那副模样之后,又再看着桌子,并说道:“而且实际上,亨德列克连深渊魔域迷宫也征服了。因为他遇到希欧娜正是因为这个缘故。” 卡尔用惊讶的语气说道:“你说希欧娜遇到了亨德列克?” 希欧娜?啊,等等。希欧娜是个吸血鬼。所以她的寿命应该可以说是无限。至少,只要作为她那可怕的生命泉源的血,能够一直源源不绝,她就会永远活着。对!这是有可能的!她和三百年前的人物相遇,这是有可能的事!然而这是否是真的,却令人觉得相当困惑。因为现在任意地和过去连结在一起,所以我的时间观念都乱掉了。 “是啊。希欧娜原本就是个吸血鬼,不是吗?深渊魔域迷宫可以说是个很适合她的地方。她这个怪物在那个地方,可以把那些胆敢挑战深渊魔域迷宫的人类当做自己的祭品,来延续她不愉快的生命。” 令人惊讶的是,哈斯勒竟显露出一股强烈的不满。她不是还曾经是他的同志吗? “她在那里面过着不知外界生活的日子。像是神龙王统治整个世界之后被亨德列克和路坦尼欧放逐的这种事实,她也完全不知道。 她一直待在空洞且只有一片黑暗的深渊魔域迷宫,是个悲惨的怪物。 甚至连亨德列克进到那里的时候,她也毫不犹豫就攻击他了。” “天啊……。然后呢?” “就希欧娜而言,她遭逢到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因为亨德列克简简单单地就把她给打败了。” 亚夫奈德嘻嘻笑了出来。听到大前辈的伟大事迹好像令他十分高兴的样子。我微笑了一下,又再继续倾听哈斯勒的故事。 “可是亨德列克并没有把她除掉。他可能是因为同情她的悲惨,同情这个不知迷宫以外的世界,把自己以外的所有东西都当成是自己食物的悲惨怪物,理由我实在是不得而知,因为就连希欧娜也对那部分的事讲得很少。不管怎么样,希欧娜是经由亨德列克本人听到有关他的故事。可能他们也有一起生活过吧,这我并不能确定。” “是吗?” 卡尔平静地说道,可是亚夫奈德却一副难掩激动的表情,说道:“那么说来,是,嗯,希欧娜可能是亨德列克的传人!照这样说来,彩虹的索罗奇并不是亨德列克的最后传人,而希欧娜正是亨德列克的最后弟子喽?” 卡尔歪着头,看了一眼亚夫奈德。 “亚夫奈德先生。就你认为,希欧娜看起来像是具有亨德列克弟子般的实力吗?” 亚夫奈德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事实上,魔法使用者之中,很少有像人类巫师般具有优秀实力的。因为人类可以利用光之塔,或者其他等等的方法,前辈会传授知识给后学者,然后锻炼后学者。啊,和谐的精灵所传承的魔法知识虽然也很了不起,但是吸血鬼呢?这个嘛……吸血鬼是向谁学习魔法的呢?希欧娜具有更熟练且高级的魔法实力,分明看起来就是不同于一般吸血鬼所能做到的。” “是吗?嗯。所以希欧娜才会知道这些事。然后希欧娜告诉你主人这些故事,是吗?” “是啊。因为我总是在主人身旁,所以当时能够一起听到那些故事。” “原来如此……。” 卡尔一点头,哈斯勒便立刻起身。 “现在,我能告诉各位的,都已经讲完了。可以了吗?那么我现在想要去睡觉。明天是数年来头一次可以和我女儿一起走路,所以我想先多休息。” 哈斯勒面无表情地瞄了一眼吉西恩。吉西恩虽然表情暗沉地看着哈斯勒,可是并没有说什么话。 哈斯勒的动作简直可以用“投掷身体到床上”来形容,他就这样倒在床上睡觉了。杉森看到他那副模样,噗嗤笑着说:“看来他说了这么多话,是一点儿也不合他的个性,他好像因此累坏了。” 杉森这番话并没有人特别去倾听,所以他耸了耸肩,也同样躺到床上去睡觉。我注视了一下卡尔的脸孔。 卡尔一副沉于思索的表情。每次一打雷,他的脸孔就看起来像是个苍白的亡魂,可是受到壁炉火光照耀的那半边的脸,却又完全相反,看起来像是在苦思如何让世界变得温馨的计划。我不知不觉地说道:“所以这个世界还是自己在运转着。” “嗯?你刚才说什么,尼德法老弟?” “真是可笑耶!不管亨德列克怎么样;路坦尼欧大王怎么样,到头来,这个世界还是自己在运转着,不是吗?嗯,我突然有这种想法。”。 吉西恩把搭在椅背上的头转向我这边。卡尔则是微笑说道:“你好像认为这两位都把这个世界看得太过简单了,是吧?” “嗯……,当然啦,亨德列克到现在还是非常大名鼎鼎的大法师,而路坦尼欧大王也还是一位无可挑剔的模范英雄,但是,我很难接受这两个人打算将这个世界这样那样地的这类故事。” “这个嘛?至少路坦尼欧大王把神龙王的世界变成自由种族们的世界了,不是吗?” “卡尔,你这样讲好像是在装模做样,想考考自己的学生,可是请你不要说一些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什么是所谓神龙王的世界,什么又是自由种族们的世界呢?” 卡尔不作回答,只是咧嘴笑了出来。吉西恩则是稍微摇了摇在椅背上方耍着走绳索杂技的头,然后说道:“修奇,你真的这样认为吗?世界既不是神龙王的世界,也不是自由种族们的世界?” “世界就是世界。如果有人要说这个世界是他的世界还是什么的,我是不会想去阻止他。可是那和我并没有任何相关。只要不用那种主张来干扰我就行了。” “我是我,你是你?这是你的想法吗?” “我不可能是你,而你不可能是我。你有听过世界的数量和人类数量一样多这句话吗?亨德列克的世界?这个嘛……好像是有某些地方需要好好改善的世界吧。即使是受到八星的帮助也是如此。而路坦尼欧大王的世界?可能是靠自己的双脚走就够了的世界吧。可能是一个连帮助都不需要就能够活下去的世界吧。” “……那你的世界是什么呀?” “我的世界吗?这个嘛。我对大王的世界比较喜欢一点。” “大王的世界?” “是的。我比较喜欢世界是用自己的双脚就能够走出来的这个论调,如果是一个充满极度不协调,活着却为之痛苦的世界,那种世界根本尝不到活着的滋味,而且,我又不是亨德列克这种大法师,所以找到八星之后,我恐怕也没有能力改造这个世界吧。所以我比较希望这个世界只要适当努力,就可以靠自己的双脚走出一条路来。” 卡尔从烛火处稍微转头,只有脸颊泛着红光,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我确定他隐约在微笑着。吉西恩正眼直视着我,并且说道:“……这个世界的本来面貌怎么样——不论是不合理还是合理,不论是需要改善还是它本身是完美的,都与我无关,是这个意思吗? 比起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你自己更加重要,是吗?” “是的。对。我们把妖精女王的话换过来说吧?妖精女王说有自己才会有他人。我则是这样说:有自己才会有这个世界。可是我现在实在是很想睡觉,因此,我想和这个世界断绝,把自己送到睡魔的国家去。” 吉西恩突然举起双臂。他抬头把手指交叉放在脖子后面,他一面看着天花板,一面开始笑了起来。然后,吉西恩又再低下头来看我,噗嗤笑着说:“是啊。好长的一天啊。而且这些疲惫人们的谈话主题,实在是太过沉重了。去休息吧。” 我应该要说谢谢吗?我是因为自己想睡觉才去睡的。哈哈。 下了整夜的雨,已经变成毛毛细雨了。 近处的山群湿漉漉地闪烁着翠绿的颜色,而稍远处的山群则是以青灰的色调,逐渐朦胧以至于消失。山麓与山麓之间弥漫着晨雾的乳白色烟气,在这之中,大地被深锁着,完全看不清楚。好像只有山峰与山脊在晨雾上方浮动的样子。 这雨是会让人头发变得湿湿的那种雨丝。在深蓝色的早晨空气里,细小到几乎看不到的微细雨丝们若隐若现地滴落着。我转头去看了一下落在我肩膀甲衣皮革上,然后弹溅起来的雨丝。 “昨晚……真是抱歉。” “你跟她说,我已经忘了那回事。” “他这么说。” “那个……,你那时候一定很不高兴吧,不过,你,你一直照顾我,真是谢谢你了。” “你跟她说,我是不得已才那样做的,并不是我真心想那样做。” “他这么说。” “……你不要讲得那么伤感情。” “你跟她说,我根本一点儿也不想特别去讲感情。” “可是,我也觉得你不需要讲得那么……,我知道了啦!不要那样瞪我。他这么说。真是的。” ‘一大早起床,很容易就会惹出可怕的状况’,现在我已经能领悟到这句话的意思了。刚才我一早起床,伸了个懒腰就走出棚屋,我只感觉到凝结在脸颊的雨丝溜到我衣服里了,根本感觉不到什么危险。 我所能感受到的,就只是一股湿润的清香。我发现到温柴坐在峭壁边的岩石上面,轻轻地闭着眼睛,呈打坐的姿势。那时我还是没有发觉到我正在一步步走向危机。温柴简直就是一副苦行僧坐在岩石上面的那种姿势,坐在那里冥想着,而我则只是坐到他身旁,和他一起俯瞰山峦与晨雾。啊,温柴闭着眼睛,所以山峦与晨雾,以及像是溶于大气之中的雨丝,只有我一个人在看。 可是此时门被打开,妮莉亚走了出来。妮莉亚一看到我和温柴,愣怔了一下。然后她慢慢地走来,我在那个时候才感受到某种不安的感觉。 可是我却漏失掉逃跑的机会。妮莉亚让我在中间,她在距离温柴稍远处坐下来之后,就开始说话,而在岩石上打坐的温柴则是眼睛睁也不睁地,开始冷淡地回话。然后……,我为了帮他传话,不得不装出一副没有感情之物的模样。真是可恶。 好安静的一个清晨。凝结在鬓发上的细微雨丝不但清爽而且温馨。而且在淡蓝色的山岭与丘陵周围,有云雾像梦境中的某种东西般不断蠕动着。可是我竟然一面俯瞰这一幕景色,一面必须装出无情物的样子,未免也真是太可怜了吧。 妮莉亚又再用小心翼翼的语气问道:“你心情很不好吗?” 温柴不作回答,所以,我在不知不觉正要讲出‘他这么说’的时候,赶紧遮住嘴巴。妮莉亚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哎唷。呼。 温柴仍然还是闭着眼睛,用僵直的姿势坐着。妮莉亚则是紧闭起嘴巴,开始盯着温柴。盯着看比较好,妮莉亚。因为我夹在你和温柴之间。 “你心情很恶劣吗?” 妮莉亚尖声地冲口而出。嗯。对,用‘冲口而出’来形容,应该算是很正确的。温柴依然只是用比岩石还要像岩石的姿势坐在那里,不作任何回答。妮莉亚的声音变得更加尖锐了。 “很厌恶吗?觉得恶心作呕吗?” 哎唷,真是的!她这样实在是太为难人了。 “妮莉亚。你说的有点严重。难道温柴……” “你不要插嘴!” “是……” 可恶!那么,既然如此就不应该把我牵扯进来说话,把无辜的人夹在中间,却不把他当人看,竟然用这种方式吵架。此时,岩石说话了。不对,是温柴说话了。 “没这回事。我只是不忍心而已。” “他这么说……不是啦!” 呃啊啊,我的天啊!我怀疑我耳朵所听到的话,所以转头看了看妮莉亚。而我看到妮莉亚圆睁着眼睛,这时才对我耳朵的性能感到放心。嗯。虽然被砍掉了一截,但还是能够听得很清楚。不过,温柴真的是这样说的吗?妮莉亚用非常惊讶的语气,说道:“你说什么?嗯,那个,温柴?” 温柴还是紧闭着眼睛。他稍微动了一下嘴唇,动作小到令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有动嘴唇,他说道:“我当时并没有其他情感。而且我认为你没有必要那样贬低自己。” 妮莉亚把手举到胸前之后,又再放了下来。然后,妮莉亚紧握住双手之后,又再把手举起,盘旋在半空中。 “那个,那个,你现在是在跟我说话,对吗?” 温柴不作任何回答。妮莉亚则是把两手合在嘴巴前面,开始紧握着手指头。 “不忍心?那个,我那样呆呆地,害怕打雷……,看起来不会像个笨蛋吗?” 温柴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猛然一转头,看着妮莉亚,并且冷淡地说道:“我无法跟女人讲话,你会认为我是个笨蛋吗?” 太过正眼直视着说话反而觉得很奇怪,不过,他确实是面向妮莉亚在讲话。妮莉亚又再开始胡乱摇晃她的手。说不定再过一会儿之后,她甚至可能就会飞上清晨的天空里了。 “嗯。嗯,没有这回事,不,我不曾这样想过。嗯……” “我从来就不认为你是笨蛋。” 妮莉亚看了一眼温柴,就立刻从她坐的地方站了起来。 “谢谢!” 她的身体左右摇晃着,像是在烦恼应该直接走向温柴,还是应该转身。可是温柴却又再把头转回去,闭上眼睛。妮莉亚一看到他这副模样之后,就直接转身走了。急速的脚步声就这样离我们背后越来越远。嗒嗒嗒嗒嗒。 接着背后传来了一声开门声,同时也传来了艾赛韩德的尖叫声。 “呃啊!我的鼻子!” “嘎哈哈哈!谁叫你站在门后面?好棒的早晨!嗯!” “啊,啊!什么呀!你怎么了?奇怪,你是不是没睡饱啊?怎么一大早就把老矮人看成是人类美男子啊?” “嘎哈哈哈!艾赛韩德的脸实在是太硬了。矮人就算老了也是这样喽!可是,你稍微修一下胡须,好不好?亲你的时候好痒哦!” 我转头一看,看到妮莉亚消失在门里面的背影,以及艾赛韩德在摸着自己脸颊,露出难以置信表情的模样。艾赛韩德带着非常疑惑的表情,往门里头看了一眼,然后就立刻把视线转向我。他举起手来,在耳边垂直地转围圈,并投以询问的目光,我耸了耸肩。 此时,我看到峭壁另一头的下坡路上,有一个人从云雾之中走了上来。我眼睛全神贯注一看,原来云雾之中出现的身影是我们认识的人。 “卡尔?” “哦,你起得很早啊,尼德法老弟。” 卡尔手放背后,其中一只手拿着一根树枝,到处摇晃着,慢慢地走上来。我一眼就看到他肩膀部位都湿透了。温柴一面睁开眼睛,一面回头看。 “您回来了。散步还愉快吗?” “是的。可能因为是在山里吧,早晨空气真是舒服爽快啊。” 散步?啊,卡尔你也真是的。在旅行途中,干嘛去散什么步啊?而且竟然还是在这种下着毛毛细雨的山路里散步!卡尔本想跟我说话,可是他看到艾赛韩德脸上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 “艾赛韩德先生?为什么你一大早就一副那种表情呢?” 就在这时候,从棚屋里面传来了杉森困惑的呻吟声以及某种硬物碰撞的响声,接着便传来了蕾妮的惊慌尖叫声。 “呃啊啊!妮莉亚姐姐,你在做什么啊!不要这样啦!” “快起床!懒觉虫。太阳公公已经开始在做早晨散步了!嘎哈哈哈!” 她说谎。现在天空都是云雾弥漫着,而且还下着雨,应该是连太阳都看不到。接着是杰伦特像是失神般的笑声(‘呃呵,呃呵呵呵!呃阿?’),同时亚夫奈德用惊人的气势推开艾赛韩德,奔跑出来。 卡尔惊慌失色地看了看温柴,又看了看我,于是,我很快地转头一直盯温柴,所以也使得卡尔一直看着温柴。随即,温柴干咳了几声,又再开始望着远山。从后面仍然传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噪音,就这样,开始了梅德莱岭生气勃勃的早晨。这个世界是很幸福的。噗哈哈。 “她只有早上才这样吗?还是一整天都是那个样子呢?” 梅德莱岭1-4……几号的骑警队长卡穆伊·罗达把下巴撑在手上面坐着看温柴,然后用手指着妮莉亚,如此说道。妮莉亚有时微笑,有时遮着嘴巴发出‘吱吱吱!’的锯子移动声的笑声,使得温柴平静的早餐大大地受到不良影响。杉森随即很明白地答道:“她只有早上才喜欢这样子,队长大人。” “……我知道了。” “吱吱吱!” 这一次,不是妮莉亚,而是蕾妮。蕾妮吃面包吃到一半,就用双手紧抓着面包,为了忍住不笑而把下巴靠在胸前,一直不停抖动着。 这个港口少女就这样嘴里咬着面包,不停在抖动着。这样一来,恐怕已经把我们一行人的格调都整个降低了。吉西恩虽然紧皱着眉头,但还是面带笑容对罗达队长说:“昨晚的暴风雨好像很大。” 罗达队长点了点头。他穿着蓝色的背心配上褐色长裤,头发则是秃到脑顶,与其说是骑警队长,倒不如说他长得像是一个好心的农夫。可是看起来很强健结实的胳臂,以及佩带在腰际的宽剑身的短剑,却仿佛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似的,完全都没有令人奇怪的地方,看到之后就会觉得他确实应该是骑警队长没有错。他一定是常年吹到山风,才会有眼角的那些皱纹,他稍微皱起眼角的皱纹,说道:“是。王子大人。可是根据清晨出去巡逻的队员们的报告,并没有发生道路损毁之类的事。他们担心可能会有人遇难而认真地察看过,所以我想您可以安心。” “是吗?太好了。” “是。不过,如同我昨晚也曾问过您的,请问您的目的地是哪里呢?您说目的地是在褐色山脉里面,虽然不知您在褐色山脉里面有什么事要办,但如果是山脉里的事,可以派遣我们队员。我想他们应该是很有用的向导。” 随即,艾赛韩德立刻把拿在手中的酒杯砰地一声放下来,并说道:“什么呀,卡穆伊。你现在是故意装做没看到我,是吗?我不是正在帮这几位带路吗?” 嗯。在矿山工作的矮人们的敲打者艾赛韩德会认识褐色山脉的骑警队长,这当然是没有什么好奇怪的。罗达队长笑着答道:“艾赛韩德。如果是在地底下,我无论如何都会请你当向导。可是如果是在山顶上或者树林里,我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考虑你的。如果你想在那种地方当向导,他们可能会不情愿,所以我甚至会以骑警应有的礼仪,忍痛考虑把你绑起来带着走。” “哈哈哈哈!” 杰伦特虽然看到艾赛韩德的可怕目光,但还是爆出了笑声。艾赛韩德干咳了几声之后,一边摸着胡须,一边说:“你不必担心。因为在你绑我之前,我就会劈开你下巴,所以你大可不必考虑了。而且我也不会把你的王子大人拉到树林里,所以你尽管放心吧。如果我们是要去地底下,你会要谁当带路的呀?” 罗达队长歪着头疑惑地问道:“在地底下?呵呵。当然啦,要是在地底下,即使我的部下有十个人,我还是会比较信任你。可是各位是要到矮人的矿山去办要事吗?” “在类似的地方啦。不过,也有可能是在正好相反的地方也说不一定。” 罗达队长虽然歪着头想,可是我们一行人一听到艾赛韩德的这句话,不禁露出了苦笑。克拉德美索是有可能还睡在地底下。可是如果它醒了,应该就会飞上天空。此时,杉森开口说道“可是。我们应该要想到这种情况才对,不是吗?” “什么意思,费西佛老弟?” “我指的是,万一蕾妮不被接受的情况。我们应该要先策划好某个预备方案,不是吗?如果蕾妮不被接受,我觉得我们可能会变成是处在非常危险的处境吧。” 啊,啊?是这样吗?万一蕾妮不被克拉德美索接受的话,克拉德美索就是和人类没有任何关联的龙,所以可能会随意攻击我们也说不一定吧? 蕾妮听到杉森的话之后,吓了一大跳,面包还是咬在嘴里,就这么圆睁着眼睛。而杰伦特看到她那副模样,汤匙都掉到桌上了,还一边笑出来。亚夫奈德捡起汤匙递给杰伦特,同时还用不安的表情看着卡尔。卡尔点了点头。 “啊啊……,这种担忧当然也是有道理的。可是往反方向来想,各位觉得如何?” “往反方向?” 卡尔露出微笑,并且说道:“万一我们失败的话,整个大陆反正都将变成地狱,不是吗?” 我都起鸡皮疙瘩了。虽然卡尔平心静气地说,但这可不是能够平心静气听进去的话啊! “或许逃到某个荒地或深谷里,可以苟延残喘,但这是很难说的事。虽然我并不是不想那样存活下去,但那实在是有点悲惨。” “没错。” 杉森沉重地点头同意卡尔说的话。我现在才感受到那股从来就没有好好体认的压力,现在那股压力仿佛就像是施压在我的后颈上。 如果我们失败了,生活在大陆的所有人就会死。即使不是所有人死亡,至少三百年来悠久传承下来的国家就会被彻底破坏,文化、历史、传统,所有东西都会被消灭。除了性命之外,什么都不剩。虽然留有性命,可是这简直就……和那个涅克斯一样。成就我们今日的所有祖先遗产会被破坏,我们虽然活着却成为不存在的人。那等于是回到三百年前神龙王的统治支配时代。 呼吸声一个接着一个沉痛地传来。难道是因为我的耳朵被砍掉一截的关系吗?并不是的。那是从每个人的内心深处所传来的叹息声。这事并不是成功就好,失败就再试一次。也不像做坏了的蜡烛那样,全部捣毁之后可以再重新溶化。如果失败,就完蛋了。为什么之前我都没有想到这一点呢?吉西恩紧握着他的拳头。 突然间,卡尔开玩笑似的挤了一下他的眼睛,说道:“不过,再怎么说,还是活着比较好吧?” 杉森尴尬地笑了出来,而其他人也好不容易稍微展开笑容。艾赛韩德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边看着桌子,一边笑着,而杰伦特则是用他明亮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在笑。只有罗达队长,他被我们的这番荒谬对话给弄得呆愣住了,还是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卡尔沉着地说道:“对于龙的巢穴,我只有从书上读到过。就我所知,大概都是在很隐密的地方,里面很宽广,嗯……,这是当然的。里面当然应该要很宽广。而且,据我所知,因为龙必须在里面移动,所以并没有很复杂的构造或岔路。” 亚夫奈德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是的,没错。而且听说有些龙会把巨魔或食人魔,或者巨人当做奴隶,要他们守护巢穴,但如果是进入睡眠期的龙,那些奴隶应该都会跑光。因此应该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妨碍。而且被龙抓起来关着的怪物数量也应该不多。所以会成问题的就只有克拉德美索而已。” “这些先决条件不怎么坏,但也不怎么好。不管怎么样,我们接近巢穴之后,必须先仔细观察周遭的情况,以谋求安全……除了这个消极的想法之外,别无他法了。费西佛老弟。我倒是想要向你问看看。因为我们之中除了你以外,应该是没有人曾经历过和龙的战斗吧?” 吉西恩一副惊吓的表睛,说道:“等等,那么说来,杉森曾经和龙打斗过吗?” 杉森点了点头。吉西恩面带惊讶的表情,正想要说话的时候,罗达队长一副再也无法忍住的语气,插嘴说道:“等等,请等一下。如果把我所听到的谈话总括起来,那么,我想王子大人您现在是要去找一条龙,做个屠龙者,对吗?” “屠龙者?这未免也太荒唐了。我虽然是路坦尼欧大王的后裔,但我可没有连他的神勇也继承到。纵然我也像他一样,有很好的伙伴们,但我不是要去当个屠龙者。” 吉西恩微笑着说道,使得我们一行人全都泛起了笑容(只除了三个人。因为妮莉亚仍然还是望着温柴在嗤嗤地笑着,致使温柴一直面带着不舒服的表情,最后则是蕾妮,她正露出害怕的表情在环视着周围)。可是,罗达队长还是用惊慌的语气说道:“那么,我听到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龙的巢穴,还有战斗?守护巢穴的巨魔和巨人?这些到底都是什么意思呢?” 吉西恩随即伸出手臂,指向正露出害怕表情的蕾妮。 “这一位小姐是龙魂使。我们是为了龙魂使的契约来找克拉德美索。” 第四章 已经不再有雨滴落下来了,在银灰色云朵之间的际缝里,有稀稀疏疏的金黄色阳光照射下来,将远山泛成一片金黄色。从高处往下望去,大气层里到处被一道道的光线区隔开来,充满着神秘感。大地……看起来仿佛就像是带有金黄色斑纹的黑色布匹。 在棚屋前面,我们的马匹经过昨晚的充分休息之后,现在都噗噜噜地叫着,好像一副很想被绑到马车上,尽情奔驰的样子。我们站在马车前面,正要和骑警队员们以及哈斯勒、艾波琳道别。 “如果我要你不要担心,可能会有点可笑,哈斯勒先生。” 哈斯勒并不回答,而卡尔则只是微笑了一下。在另一头,吉西恩正在交待队长在押送他们两个重大罪犯到首都的途中,尽量不要让他们有不便之处,这使得罗达队长觉得有些啼笑皆非。吉西恩说道:“我听说骑警队员皆非残酷之人。因为你们是与山岳湖水为伍的人。因此,我相信你们对于罪犯们不会加诸无谓的痛苦。而且我也希望你们能记得一点:这个少女并非犯人,而是犯人的女儿。” “遵命。” “谢谢你。还有,这份文件是吉西恩·拜索斯告发有关这个犯人的犯罪行为的诉状,以及要求酌情减罪的陈情书。我希望他们全部亲自交给陛下。” “谨遵吩咐。” “那么,就拜托你们了。” 我看着艾波琳。哈斯勒和艾波琳站在两名身材健壮的骑警队员之间。艾波琳现在会是在想什么呢?她因为不喜欢待在侯爵府邸而逃出来,与父亲相见了,偏偏父亲却是叛乱分子。所以现在她要和她父亲一起被押送到首都。她会不会正在想她作了错误的判断呢?艾波琳满脸僵硬,什么话也不说。可是她紧抓住父亲的手臂站在那里,哈斯勒则是温柔地搂着她的肩。突然间,我觉得在他们两人身旁站着的骑警队员们完全从视野里消失不见了。我心里头感到一阵莫名的温馨。 就在这时候,卡尔小心地走向妮莉亚。我看到他对妮莉亚不知耳语了些什么。突然间,妮莉亚的表情变得很高兴,她笑着走向哈斯勒。 “喂。绿色被子有三个人。翅膀在那下面。” 现在妮莉亚是在念咒语吗?她到底是在讲什么,怎么我都听不懂呢?哈斯勒一直盯着妮莉亚的脸。然后他转过头去,又再低头看了一眼艾波琳。妮莉亚则是耸了耸肩,然后对两位骑警队员说:“拜托两位,有年幼的少女在,请不要走得太急促,谢谢你们。” “咦?啊,是。” 两位骑警队员也和他们的队长一样地惊讶,然后他们点了点头。 妮莉亚微笑着,对艾波琳说:“艾波琳。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才见到父亲,你一定要紧跟在父亲身旁哦!” 艾波琳表情讶异地抬头看妮莉亚,可是妮莉亚只是对她笑。道别完后,留下哈斯勒和艾波琳,我们全都上了马车。 “呀啊!” 在杉森的号令声响起的同时,御雷者长长地呜叫了一声。哞哦! 然后马车便顺利出发了。嗒嗒嗒,嗒嗒嗒。我们从峭壁上面沿着重回大路的那条陡坡路,小心翼翼地下去。 车顶上面仍然还是我、妮莉亚以及温柴坐着。 温柴又在雕刻木头了。现在大致可以看得出来,那是马或骆驼吧?不管怎么样,是那种看起来敏捷的四脚动物的模样。到底他是在做什么东西呢?妮莉亚一直紧盯着温柴的手势动作,但是温柴根本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因为马车摇晃,所以我专心注意抓紧绳索,以防掉下去,然后我对妮莉亚说:“妮莉亚。哎唷,我的下巴呀。刚才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想说句话还可真辛苦啊!马车正在走下一条非常陡峭的山路,不停地发出嘎声。妮莉亚只是一面看我,一面嘻嘻笑着。此时,马车又再转回道路上,这才得以稍微坐得安稳一点。温柴随即说道:“那好像是小偷的行话。” 妮莉亚拍了一下手心,并说道:“没错没错。温柴,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喽?” 温柴露出一个含糊的表情,突然往后看。我也跟着往后看,我看到离视野越来越远的棚屋。棚屋孤单地立在路旁的峭壁上方,而在它旁边,可以看到有几个人影在那里。可能是一些骑警队员在俯视着我们吧。 突然,阳光横越过空中,照耀了整个棚屋。由于雨淋而看起来黑漆漆的峭壁上方,湿漉的棚屋顶仿佛就像是金块般闪闪发光着。 温柴一面往后看,一面说道:“在三人合抱的大松树下……” “咦?” “在三人合抱的大松树下,在那里会有逃亡时需要用到的东西,好像是这个意思。” “你说什么?逃亡?” 吉西恩惊慌地说道。逃亡?啊?清晨的时候,卡尔说他去散步? 咦?我看了一眼温柴,用满是疑惑的声音说:“那么……,温柴你清晨的时候那样坐在峭壁,是在把风吗?” 温柴微笑着,我用难以置信的心情看着坐在马夫座位的卡尔。 古西恩开始费力地编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不停嘟嚷着,但卡尔只是看着前方,静静地笑着。哎唷,卡尔这个贼头贼脑的家伙!吉西恩甚至脖子都暴出青筋在嘟嚷了,卡尔方才一面看着前方,一面低声地说:“王室无法遏止哈修泰尔家族,而哈修泰尔家族则是欺压哈斯勒家,哈斯勒家才会加进了修利哲家而参与叛乱,王室并不想要将哈斯勒家治罪,贺坦特家只是代替王室来帮哈斯勒家,还有代哈修泰尔家族来给予小小的帮助。我无需再多说什么了。” 吉西恩听完之后闭上嘴巴。过了不久之后,他用死心的语气说道:“你留给他们什么东西呢?” “我没有留下武器。我留下一些粮食和钱,还有封信。” “一封信?”卡尔微笑着直接把他写的内容给念了出来。 “‘这是最后的机会。你逃到无人认识的地方好好抚养艾波琳小姐吧。不要想再管涅克斯或哈修泰尔的事,去找回你自己的幸福吧。万一再插手管那些事的话,即使是为了艾波琳小姐,我也会把你抓起来接受国法审判。因为,我与其让艾波琳小姐不知道父亲会死在哪里,倒不如关在监狱里,会对艾波琳小姐比较好。那么,祝你幸福。’”吉西恩摇了摇头,笑着说:“非常不错的判决,卡尔。即使是到国王的法庭,也很难遇得到对犯人如此同情的事。真是了不起的判官。” 他这是在讽刺吗?可是,吉西恩的脸上并没有那种表情。卡尔有些尴尬地说道:“我只是尽人事而已。” “是啊。” 被雨水沾湿的树叶和树枝滴下了好几滴雨珠。这片树林非常大,横亘道路的小溪就有好几条,到处都看得到泥土崩塌的地方。虽然这是很难走的泥泞路,但因为还是早上,所以马儿们都精神抖擞地走过去,车轮哗啦哗啦涉过泥泞的地方时,也是行驶得很顺利。 “这一季下的雨可真多。嗯。” 妮莉亚趴在车顶上,一面低头看车轮行经泥水坑时所形成的波纹,一面说道。而坐在马夫座位的吉西恩则是用沉重的语气说道:“我很担心难民们。” 妮莉亚转头脸了一眼吉西恩,随即又再看着道路,她像在自言自语般喃喃说道:“抛弃家园而出走的难民之路原本就是很辛苦的。你没有必要因为这种雨而特别觉得更加感伤。” “说的也是。你说得对,妮莉亚小姐。” 一行人又都闭上嘴巴不说话了,马车则是马不停蹄地奔驰在雨珠滴滴嗒嗒滴嗒的山路里。卡尔露出一个无聊的表情,就把头转向马车后面。 “爱因德夫先生!” 过了一会儿,艾赛韩德把头伸出马车窗户。他露出因为车轮不断滚动而头晕目眩的表情,说道:“怎么了?” “有听到克拉德美索的苏醒声的那座矿山,精确地说需要多久时间才会到呢?” “哦,那里啊?嗯。在这里很难跟你说清楚,我们经过有妖精女王城堡的雷伯涅湖之后再说会比较好。那里是人类不太行走的路,大致的位置呢,可以说是在褐色山脉往北边再绕很多地方,那座迦纳罕达峰的西边斜坡。” 吉西恩随即点了点头,说道:“啊,您说的是矮人们通行的道路。我已经路过那里好几次。简直就像白天跑出来的蝙蝠般,不会认路……,闭嘴!是,所以从中部大道要急忙往北部大道去的时候,那是一条很有用的路。” “是吗?那么你也知道往矿山的路吗?” “不。因为我以前没有必要去矿山。最重要的宝物是握在手中的端雅剑……,乱说!别开玩笑!嗯,不过,到那条路之前的路,我倒是可以带路。” “太好了。那么就由你来带路吧。” 艾赛韩德又再把头塞回马车里,而吉西恩则是从杉森手中接过缰绳,开始驾驶马车。马儿们生气勃勃地踩着步伐,终于越过了梅德莱岭,开始走下坡路。接着在远方树林之间就有雷伯涅湖闪烁的形影映入眼帘。虽然像是一下子就能到达的距离,但因为是下坡路,而且加上下雨,所以道路状况不是很好,吉西恩慢慢地让马车驶下山。 我也因此能在梅德莱岭上面尽情观赏雷伯涅湖的美丽面貌。 我朝着下面大声喊道:“杰伦特!你要不要出来看?已经可以看到妖精女王城堡所在的那座雷伯涅湖了……” “什么!呃!” 杰伦特急忙想把头伸出马车外,结果却被路旁伸展出来的树枝给刮到头了。从马车里面爆出了一阵开朗的笑声。杰伦特则是用噙着泪水的眼睛往前看,他表情立刻变得很高兴。 “呵!呵!那是湖,还是海呀?” 说得也是。虽然它是在山里面,可是环顾四周,有时甚至会看到地平线。地平线和山峰一次尽入眼里的地方,除了这里以外,还会哪里会有呢?我们马车沿着那条往雷伯涅湖下去的缓慢弯路,一直驶下去,所以到达雷伯涅湖似乎得花不少的时间。 杰伦特先是环视了四周,便立刻开车门,从缓慢奔跑的马车跳下来。 “嘿咻!哎呀。是泥巴路?” 他用两手把袍子衣角紧抓起来,半滑半走,连蹦带跳地跑着下泥泞路,妮莉亚和我则是在车顶看到他那副模样,笑到都快跌下车去。 就连温柴也放下木块,苦笑了出来。 在马车里面的人一听到我们的笑声,都纷纷伸出头来。蕾妮一看到杰伦特把袍子衣角像翅膀般卷上来奔跑的模样,就带着啼笑皆非的表情,说道:“啊,那个,让他在山林里面这样独自跑过去,没关系吗?” 妮莉亚一面忘情地笑着,一面答道:“哈啊,哈啊。没关系,没关系。咯咯咯咯!这里不会有怪物出现的。蕾妮小姐。” “不会有怪物出现吗?” 妮莉亚露出肚子痛的表情,一边擦眼泪,一边说:“因为这里是达兰妮安的领土,怪物们是进不来的。” “是吗?那么人类可以进来吗?” “是啊,人类……,咦?” 妮莉亚突然露出惊慌的表情,此时我也猛然愣住了。哎呀!这个地方是不能那样冒冒失失地奔跑的,不是吗?我又再转头去看杰伦特。杰伦特地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一直奔跑过去。可是这个地方是达兰妮安的领土,所以进去之前必须先郑重地求得允许之后再静静地走过去……。 “钦柏先生!快停下来!” 卡尔大声高喊着。而就在这一瞬间,连续发生了一些事情,使我们个个都被吓得失魂丧胆。 首先,是杰伦特听到卡尔的高喊声,吓了一大跳,转身过来,一不小心却就这么顺着泥泞路,一路直直滑下去了。 “呃啊啊!” 他就这样一直往湖的方向,顺着陡坡溜了下去。我看到他的模样,不禁大笑了出来。 “噗哈哈!” 可是在此同时,吉西恩却慌忙地紧急驾马车过去。 “真是的,不可以掉下去啊!呀啊啊!喝啊!” 马车紧急出发的同时,在我身体往后的短暂时间里,我的脑袋里面突然有很多想法啪啪啪地占据到我的脑子里。吉西恩紧急出发马车的理由是:在杰伦特进到达兰妮安的领土之前,要赶紧抓住他…… 然而,在这一瞬间,马匹之间却迸出了一道强光,使我脑袋一片空白。 “什,什么呀!” 我感觉到眼睛一股刺痛,并且对于我在车顶的事实,打了一个冷颤,我的手因为不稳而摇晃着。 “呃啊啊!” 传来了一阵杉森的高喊声,同时马儿们也开始尖叫出声。 “嘻嘻嘻嘻嘻!” 马车剧烈地晃动着,使得惊慌害怕的马匹立刻激烈地出发。咕噜噜噜噜!传来了小石子和泥土飞溅的声音,马车用惊人的速度开始奔驰了起来。虽然我的手摇晃着想抓住东西,但是却什么东西都没抓到。我和温柴往后面倒过去之后,背面碰撞到了一堆行李。喀地一声。接着,原本趴在那上面的妮莉亚就一直溜下去,把我们压在下面。 “咳呃!妮莉亚!” “啊,我没关系。” “可是我有关系!把你的屁股拿开!” 我眼冒金星,在无意识之中把妮莉亚推开。不过可能是因为力道有些过猛,妮莉亚就一直往前滚出去了。 “啊啊!修奇,你这家伙!” 妮莉亚勉强抓住车顶边缘,才没有掉落下去。隆隆隆隆!马车急驰的声音简直震耳欲聋。我想要看看为何马匹之间会迸出光芒,摇摇摆摆地想要站起来。可是身体陷在行李堆里,四脚朝天,而且又因为是在急驰的马车车顶上,实在不容易起身。此时,突然传来卡尔的尖叫声:“哎呀?马匹怎么会有六匹啊!” 因为这是六匹马拉的大马车,当然……,等等!应该是有五匹马吧?此时,我看到温柴仿佛像是小猫般敏捷地滚动身子。他在空中以惊人的动作稳住身体,一边膝盖跪在车顶的地板上,一边用双手拄着地板,轻柔地保持住平衡。 “温柴!帮我拉出来一下!” 可是温柴看也不看我这边,他仍然还是用那种弯腰驼背的姿势,一面看前面,一面用难以置信的声音说道:“御雷者……?” 可是在下一瞬间,温柴急忙往旁边一跃。他趴在车顶上,紧抓住马夫座位那边的边缘,喊道:“快停车!否则会把杰伦特给压碎!” “呃啊啊啊!” 吉西恩用力喊叫出声音,马车则是跟着猛烈摇动。接着还传来了卡尔的高喊声:“不可以拉煞车杆!费西佛老弟!在这种速度拉煞车杆的话,马车会翻车!” “弯到旁边去!弯到旁边!杰伦特,快站起来!” 温柴的高喊声简直大到令人耳鸣。可是马儿们好像被这高喊声给吓到了,所以它们更加激烈地驰骋。于是,几乎快站起来的我,就又再被塞进行李堆里了。 “真是的,可恶!我以为学走路是在十六年前就毕业了!” 此时,车轮好像绊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咚咚的声音,同时马车和我的身体一起飘浮了起来。 “呃啊啊,小鸟恐怕也会羡慕我们吧!” 幸好因为有激烈的冲撞力道,我的身体才得以从那堆行李里脱离出来。我很快地往前跃过身去。胸口却感觉冲撞到了柔软的东西。 “嘎啊!修奇,你这小子!喜欢我就说一声啊!” 我压到妮莉亚,和温柴并肩趴在一起,而且在那一瞬间,进入我眼里的景象实在是令我毛骨悚然不已。虽然妮莉亚在我胸口下方一直破口大骂,可是我连想闪开都没办法想。 整座湖简直就像迸裂开了! 这个宽广的雷伯涅湖到处射出红光直冲天际。那些红光继续不停地散发出来。虽然这是我曾经看过一次的场面,但仍被它的壮观弄得无法闭上嘴巴。水面波涛汹涌,红光则如同芦苇般密密麻麻直射出来,令人眼花缭乱。此时,一直被压在我下面的妮莉亚用害怕的语气说道:“马……?” 我低头俯瞰,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真的有六匹马!刚才不久前在马匹之间的那头公牛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根本没看到。取而代之的,是一匹漂亮的马,它长得太像马,像到反而令人怀疑它是否是马的程度。它比流星还要高大,全身覆盖着比黑夜鹰还更乌黑的毛,而且今人惊讶的,在它颈后飘逸的马鬃竟是闪亮的银白色,宛如划过夜空的银色闪电……。 “是御雷者?” “御雷者!” 吉西恩喊出尖叫声,使我确认了心中的疑问。马儿们因为御雷者突然变身时所发出的光芒,以及从湖里射出的红光,好像变得非常恐慌,所以都以惊人的速度在奔驰着。咕噜噜噜噜!而在马匹前方,我看到杰伦特停止滑落了。杰伦特虽然努力试着想站起来,可是脚好像摔断了,所以无法顺利站起来,结果又再一次跌进了泥沼里。我一看左右方,左方是满布着树木的树林,右方则是通往湖的陡坡。他妈的!根本没有可让马车转弯的路! “德菲力啊!” 杰伦特跌坐在地上,大声高喊了一声,用双手掩住他的脸。而坐在马夫座位的杉森则是破口大骂,接着就拉起了煞车杆。咯吱吱吱吱!刺耳的声音传来,同时马儿们都跟着颤动了起来。 “咿嘻嘻嘻!” 随着车轮的停止转动,马儿们的身躯就被往后拉。其中有几匹马甚至还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马车像是快翻车般摇摇晃晃,不过,还是勉强没有翻车。但因为原本马车是处在非常猛烈奔驰的速度,所以,马车即使车轮停止转动还是继续滑行在那条泥泞路上。因为马车左右剧烈摇摆地滑行着,我没有固定好的双腿也左右猛烈地晃动。骨碌碌,骨碌碌! “呢啊啊啊!” 我现在反倒希望自己还是在妮莉亚下面。因为,什么都抓不到的妮莉亚好像快跌出去了,我死命地抓着车顶边缘,同时看着我不忍看到的一幕。 杰伦特现在近在眼前。他还是用双手遮着脸,僵直地躺在那里。 只有他的双手映入我整个眼帘。 “不!” 我闭上眼睛,撇过头去。那些马直接越过了杰伦特的上面,马车仍旧还是左右滑行,并且直接驶了过去。可恶,他妈的!此时,温柴吐出一声低沉的呻吟声。 “天啊,杰伦特!” 杰伦特死了!我的牙齿一直打颤着,我费力地转头去看马车后面。被凄惨辗过的尸体……怎么没看到?后面只有马车滑行时刨开地面的可怕轨迹。我又再回过头来,才发现到此时温柴正在看着半空中。我随着温柴的视线转头去看,下一瞬间,我喊出一句在我想来也是很莫名其妙的话。 “杰伦特!你在那里做什么呢?” 杰伦特正飘浮在湖面上空。现在我才搞清楚你的真面目!原来你是只鸟!哎呀,真是的!在温柴和我用诧异的表情凝望之下,杰伦特大喊了一声。 “呜哦哦,太高了!” 杰伦特如此大喊着,并且开始拍着翅膀。不对,他不是在拍着翅膀,只不过是因为手臂一直挥动使得袍子跟着飘扬起来。杰伦特‘幸好’直接往湖面栽下去了,才证明他自己是人类。我怎么反而因此比较安心了呢? 噗通!杰伦特刚好和射出的红光呈相反方向,漂亮地潜下水去了。我看到水花跟着激溅上来。砰咚!此时,左右摇摆滑行的马车终于好像绊到东西了。砰隆! “以后我再也不搭马车了——!” 艾赛韩德的尖叫声传来的同时,马车就这么浮了起来。可是马车和那些马连结着,所以又再猛力被撞回地上,同时在原地转了起来。那些马都因为马车的旋转而歪斜着转弯,马车才刚开始转,很快地就停止旋转。可恶!既然如此,那干嘛要开始转嘛! “呃啊啊啊!” 我就这样和马车脱离了。我只能说一句话! “我觉得飞上天了!” 我感觉到掠过脸颊的猛烈强风。令人惊讶的是时间好像变慢了,我反而感受到缓慢的感觉,并且体验到飞行的经验。我的身体像一只鸟那样柔软且美丽地飞往那一道道的红光(啊,后来我听温柴陈述他看到我飞行的经过,他说我是手脚乱踢,样子难看地掉出去。) “噗通!” 我感觉到耳朵嗡嗡作响的耳鸣声,同时肩膀和肚子好像被人揍一拳似的疼痛。进到鼻子和嘴巴的水味道好像还不错,但突然却又觉得恶心。手指和脚尖都变得很烫,脚趾头整个都凹陷下去了。水里面怎么会有这么多星星呢?我的手脚好像有人在拉扯般,变得硬梆梆的,就连上面和下面也都分辨不出来了。可是,在下一刻,我感受到好像有人抚摸我的头的那种感觉,同时我的头就伸出水面外了。 四周围完全是一片奇幻的景象。在我的眼睛正下方,荡漾着波浪。而且还有一道道红光从四方发射出来,并且发出‘劈滋!劈滋!’的怪声,简直令人头晕目眩。 可是啊,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我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进过比小溪还大的水域,如今突然掉到这世界最大的山中湖泊里,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呃噗!呜!救,命啊!” 虽然嘴巴可以闭起来,可是鼻子却没办法。我因为湖水进到鼻子里去,简直快溺死了。波浪继续上下浮动,我就这么一直反复看到水里和水面外。上升到水面上的时候,看到红光,在水面下的时候,则是看到暗紫色的光,使我不禁觉得眼花缭乱。我因为快喘不过气来,所以连话也没办法好好讲出来了。 蕾妮的声音远远地,细微地传来。 “修奇——!快游泳!不要一直硬要把头往水面外伸出来,别乱动!” 可恶!你也换个立场想一下吧!换成是我在外面那样喊,蕾妮你来这里待看看吧! “呜噗呜!噗!咳咳!救命啊!我不会游泳!” 此时,有个人在我耳边用亲切却也慌张的语气对我说:“你好像真的不会游泳。如果是在其他时候,不会游泳可能问题很大,可是现在应该不成什么问题啊?” 我转过头去。嗯?我竟能转头?我转头一看,便看到杰伦特坐在水面上,从手里散发出微光在治疗自己的脚。咦?我仔细一看,我坐在水上,像是一个在哭闹的小孩那样踢着脚,挥着手臂。我表情讶异地看着杰伦特,而杰伦特也是面带惊慌的表情望着我。就在杰伦特要说话的前一刻,我先丢出了一句尖锐的疑问句:“人类原本就会浮在水上吗?” 杰伦特带着怀疑的语气,答道:“据我所知,人类是不会浮在水上的。可是知识和经验即使再怎么不同,这也实在是差太多了吧?” 我低头看下面。我现在仿佛像是坐在草地上似的,平稳地坐在水面上。我不安地用手摸了摸水之后,手就浸到水里,我被吓得赶紧把手举上来。真是奇怪耶?这明明是水啊!我又再小心翼翼地伸手进去,摸了一下趾间,可是同样地,手触摸的熟悉感从水里传来。可是我的身体却坐在水下面。 “只要情况不错就好,管它是什么理由呢,是吧?” “真是一句至理名言!好。不要管是什么理由了。” 杰伦特严肃地宣示,对于这个不可能理解的情况,他不要追究是什么理由。我转过头去,看了看停在湖边的马车。 马车往一旁倾倒,杉森和吉西恩看了我们的情况之后,好像决定先管眼前看起来比较真实的问题,他们走向跌倒的马匹,开始艰苦地解开那些马。幸好,马儿们被他们两人解开之后,便立刻精神抖擞地站起来。有些马在兴奋之余甚至还稍微跳跃了一下,虽然远远地看并不是看得很清楚,不过,好像没有马严重受伤。 在翻倒的马车旁边,妮莉亚搂着蕾妮站在那里,在她们旁边,则是卡尔四脚拄在地上,对我们投以难以置信的目光。温柴透过窗户正要把马车里的亚夫奈德给拉出来。亚夫奈德费力地爬出马车之后,看到我们的模样,整个人都僵住了。杰伦特和我一面看着张大嘴巴的亚夫奈德,一面嘻嘻笑了出来。接着,艾赛韩德一面摸着头,一面露出他的身影,然后就立刻尖叫着:“快看!那里!那里!” 我耸了耸肩,说道:“请不要叫我们解释原因!因为我们也不知道!” 艾赛韩德随即拉着自己的胡须,并说道:“笨蛋!我是叫你看后面啦!” 后面?我和杰伦特互相望了望彼此之后,就转头看后面。 “呃啊啊,真是的!”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胆量,反正杰伦特和我都赶紧站起来,死命地开始跑。我们并不是因为想到‘既然都能够在水上面坐了,难道不能在上面跑吗?’这种合理的想法,而是一看到身后的景象,就不由自主地拔腿就跑。一排的浪涛,大到连眼睛都没办法一次看完全部的浪涛,正要席卷而来! “呃啊啊,不!”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杰伦特好像以为如果对浪涛说话,它就会听得懂似的,如此一面喊着,一面奔跑返去。我也是喊出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就开始跑了。 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我们可以在水面上奔跑。然而,又有一件事实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我们无论如何快跑,都不可能比那浪涛还要更快。 “停!” 有一个美丽的声音传来,这时我正在想着‘我不行了。杰米妮,忘了我,去找一个好男人……’等等根本笑不出来的想法。我原本在跑步的动作就这样僵住了,只有头往后看。真是的,这岂不是和刚才不久前的动作一样吗?这一次,我也是在转头的时候先看到杰伦特的慌张脸孔,然后杰伦特和我一起看到背后的景象。 浪涛停下来了。 浪涛停在我们正后方,像一面牢固的墙那样竖立着,高度大约二十肘。可是它表面上仍然有水继续流动着。 而在浪涛的最上面,在白色泡沫的部分,有一个小斑点之类的东西。我把贴在脸上的湿头发拨开,又再直盯着那东西。此时,浪涛开始慢慢地变低了。杰伦特和我仍然还是无视于人类原本无法在水面上行走的事实,往后退了好几步。 缓慢变低的浪涛,现在已经变成是到我胸部的高度。现在呢,与其说是浪涛,倒像是有些大的水波,不对,应该是水柱吧?波浪已经变成这般大小,而在它尖端部分的物体也可以清楚看到了。原来那是一个小小的人的形状。看起来像是娃娃般……,可是那东西是活的。即使我不说,也可以知道那是活的,然而那个形体像是要让我们确定它是活的似的,开口说话了。 “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听到谢谢之类的话呢,而不是这种充满疑惑的目光。” 那是个美丽的女人声音。而且我那时候才用眼睛看清楚,而且终于开始意会到她是谁了。那是个用水光之衣盛装的美丽女人的身影,可是身高不到我的手掌长。她映射出水光的头发瞬间吸引住了我的眼睛。这个小女人把浪涛当做是椅子般盘坐着,对我露出微笑。 我问了当然可想而知的问题。 “达兰妮安……,哎呀!请问您是妖精女王吗?” 对了,膝盖!我说完了才在水面上屈膝跪下。这种感觉未免也太奇怪了吧。原本应该要有膝盖着地的感觉,但可能因为是水的关系,所以感觉不到碰触的感觉,而有噗通落水的感觉。我在惊吓之余,差一点就又再站起来,可是下一瞬间,我发现没有落水,才得以维持那个姿势。杰伦特比我还要小心翼翼地跪下之后,那个小女人的声音才从头上传来。 “没错。我是妖精之城雷伯涅的城主,也就是妖精女王达兰妮安。” 果然没有翅膀!可是我在这种令人惊愕的情况下,怎么会浮现这种想法呀? 要我望着广阔无边的水平线是很困难的;可是一直望着下面会令人引发快掉下去的晕眩感,所以也很难一直看下面;要我抬头去仰望妖精女王也很困难,如此一来,我根本就没有一个方向可以隐藏视线。在这种情况下,会苦恼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是很正常的事。于是,我无法开口,达兰妮安就先说话了。 “伊露莉在哪里呢?” 我抬头用尖锐的声音反问道:“你是问我伊露莉在哪里吗?” 呃。我竟不知不觉说了一句出乎意料的话。达兰妮安用惊讶的眼神低头看我,并说道:“是的。这句问话有这么不妥当吗?” “啊,不是的。对不起。我太吃惊了,是,精神恍惚……。请原谅我。” “啊,是吗?对不起。首先,我应该先问名字……,稍微认识之后再谈话,是吧?” “咦?咦?” 达兰妮安对于我惊慌的反问句,好像没听到,只是一副专心沉于思索的表情。她歪着头想了一下之后,又再说道:“我的名字已经跟你说过了。达兰妮安。这样叫我就可以了。” “啊,是。我是修奇·尼德法。是贺坦特村的蜡烛匠继承人。是。啊,贺坦特是我们人类称呼的一个村落名字,它是在中部大道要到西部林地的,啊,西部林地也是我们人类称呼的,是一部分的土地的名字……” 妖精女王达兰妮安并没有让我把我对于人类所有历史和地理的知识全都搬出来讲。她打断我的胡言乱语,说道:“不。我并不想知道这些。你叫修奇·尼德法?我叫你修奇就可以了吧?” “是!谢谢!” “是吗?有什么好感谢的呢?” 呃!我说错话了。达兰妮安用感兴趣的表情低头看着我,我不知所措,接着我很快转头去瞪杰伦特。随即,杰伦特就吓得赶紧说道:“我是杰伦特·钦柏!目前正在做德菲力的权杖之事。” 达兰妮安立刻用担忧的表情看杰伦特。 “是吗?德菲力最近脚痛吗?” 杰伦特露出一副不知是想哭还是要晕倒,很难辨别出来的模糊表情,抬头看着达兰妮安。而达兰妮安则是歪着头想了一下之后,又再说道:“不,不。德菲力是神……。脚痛好像是人类或半兽人、矮人才会有的情形。是吧?真是奇怪!” “啊,我的意思是,那个,我是信奉德菲力的祭司。” 达兰妮安仍然还是露出像是不了解的傻笑,说道:“是吗?啊,原来如此。我真搞糊涂了。这好像是贺加涅斯在主宰我们相识的样子。” 好像是吧。要不然,怎么会有什么相识是在这样怪诞的情形下发生的?如果说是‘水面上的相识’,总觉得那是应该是在船上发生的事。可是刚才好像连船的影子也没看到吧。 周围的那些红光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只看得到刚才不久前的骚动所留下的平静波纹,以及在宽广水面上稍微涌起的这一道看似怪异的波浪,还有它上面的达兰妮安而已。达兰妮安看着杰伦特,说道:“射出红光好像让你们吓到了。如果有人没有经过允许就想闯进来,便会涌射出这种光芒。” “啊?对不起!” 杰伦特像是五体投地似的……不对,是五体投水似的低下头来。 可是达兰妮安根本不在意杰伦特的道歉,这一次,她看着我。 “我远远地就看到你们接近的模样。可是有些是我看过的脸孔。你们曾经和伊露莉一起经过这里,是吧?” “是。是的。啊,那时候您帮助过我们,真是十分感激。我们蒙受您莫大的恩惠。” “嗯……。所以我想问有关伊露莉的事,才会注意你们。于是才得以及时帮忙。” “啊,真是太谢谢您了。” 达兰妮安微笑了一下,说道:“可是伊露莉到哪里去呢?怎么没看到她?” ‘咦?啊,伊露莉·谢蕾妮尔小姐和我们一起旅行,但是她因为自己有事要办,所以现在不在我们身边。我们也不晓得她在哪里。” “是吗?我知道了。那么没事了。” 达兰妮安如此说道,随即,我和杰伦特就变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们同时抬头看达兰妮安,而达兰妮安则是歪着头,疑惑地说道:“我是说你们可以走了。难道你们要继续待在这里吗?” “咦?啊,是。我们知道了。” 杰伦特如此说完之后就站了起来。可是这样未免也太可惜了吧?和妖精女王见了面,却竟然这样就要道别了,我很想再多谈一些,所以对达兰妮安说: “那个,非常感谢您救了我们。不知该如何报答您的恩惠。您有没有什么话要我们转告伊露莉呢?伊露莉说过她会再来找我们。” “是吗?不是永远分离了吗?” “咦?只是暂时分开而已啊?” “她有这么说吗?” “是的。” “原来如此。” 达兰妮安讲完无法理解的话之后,变得一副苦恼的表情。杰伦特又再屈膝跪了下来,可是仍然还是抬头望着盘坐在浪涛上,沉于思索的妖精女王,他露出一副几近失神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之后,达兰妮安点头说道:“要是再见到伊露莉,请转告她,不要再做无谓的追寻。” “无谓的追寻?” 达兰妮安用惊讶的眼神低头看我们。她如同姆指般大小的脸孔,竟能一个一个的表情都很明显。仿佛不是脸而像是整个身体在做表情。难道妖精原本就会这样? “你们不知道吗?你们不是和她在一起吗?你不是说还会再会面?” “咦?” 达兰妮安的眼神像是看到非常罕见的东西似的,看着我们,于是,突然间我觉得我真的变成一个非常罕见的东西了。达兰妮安用茫然的表情看了我们一眼之后,突然笑了出来。 “啊,对!她没有跟你们说吧?呵呵呵。” “咦?” “对了。你们是人类。因为你们不是精灵,如果伊露莉不说,你们应该是不会知道的。” 不,事情不是这样的! “那个,可是伊露莉对于自己在追寻什么,有稍微告诉我们一些。就我们所知,伊露莉……是在追寻亨德列克的行踪。您是指这件事吗?” 我实在很好奇亨德列克的名字被提到的时候,达兰妮安的脸上表情会变成什么样子,最后我忍不住,就小心地抬头看她。可是那名字被提到的时候,达兰妮安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她的语气甚至像是听来没精打采的,说道:“你知道这件事?是啊。我想说的就是要她停止追寻。” “这,这个嘛。据我所知,她很努力在追寻他的行踪。我要是转告这番话给她听,我不想听到她责怪我怎么没有问为什么是无谓的追寻。可以请您告诉我理由吗?” “理由?理由。伊露莉应该是不会对于我这么说觉得好奇。” 达兰妮安轻轻地笑着说道,于是我红着脸,说道:“可是我……很好奇。” “是吗?这不关你的事,不是吗!” “咦?是。话虽如此。但也不是不令人好奇的事,不是吗?嗯,在这种好奇之下就会产生关联,然后甚至会产生关系。” 达兰妮安一直盯着我瞧。那个小脸上的精巧的眼睛、鼻子和嘴巴等五官是一种美丽的协调,这样的脸蛋正在看着我,使我的脸不禁变得更加燥热。达兰妮安说道:“你很像小亨!” 人在突然吓了一大跳的时候,身体的一部分幸好不会像小猫那样竖起毛来,也没有像马那样耸起耳朵。虽然我吓得心脏都快掉下来了,可是我平静地回答她。这使我更加吓了一大跳。 “什么意思呢?” “小亨也是这样。他对任何事物都关心,插手去管和自己无关的所有种族之事。” 达兰妮安仍然做出一副没什么了不起的表情,低头看着我。在眼前大约三肘高的地方,身高半肘的妖精正坐在浪涛上低头这样看着我。 “可笑的男人啊。连自己都顾不了,还管别人的事。” 达兰妮安甚至还一边露出微笑,一边这样说道。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可恶。要是把我换成是卡尔掉在这里,那就好了。此时,杰伦特说道:“可是,对其他生命表达和对自己本身相同的关爱,这是值得受到称赞的事啊。” 达兰妮安紧盯着杰伦特。而杰伦特则是抬头看她,并开朗地笑着说道:“我不太知道亨德列克的事。但我知道他虽然生为人类,却不被这个事实所束缚。我们当然可以从一出生就存在的脚镣里解脱出来,针对这一点,我不认为亨德列克的行为是很可笑的。我反倒给予很高的评价。” 妖精女王用忧郁的表情对杰伦特说:“野狼如果对羊存有同情心,会怎么样呢?” “咦?” “你回答看看。野狼如果对羊存有同情心,那么,野狼会变成什么样子?” 达兰妮安面无表情地问道。杰伦特露出苦恼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无力地答道:“野狼应该会饿……死吧。” “嗯。蚂蚁如果被蝴蝶的美丽翅膀给迷惑住,会变成什么样子?” “应该会死掉。” “没错。生活在地底下,以挖掘树根为生的蝼蛄如果憧憬于连看都没看过的花瓣之美,会变成什么样子?它应该是从未看过花的,可是如果有人跟它说现在它在挖掘的树,在地上长着世上最美丽的花朵,于是它开始想象花的模样,对花产生憧憬,那么会怎么样?” 杰伦特如今抬起头来直视达兰妮安,说道:“它应该会死。” “花甚至根本不知道这事吧。” “或许是吧。” “对于野狼的情形、蚂蚁的情形、蝼蛄的情形,你会怎么形容它们?” “我会说它们很笨。” 杰伦特用沉着且自信满满的语调说道。达兰妮安歪着头想了一下之后,用全身露出好奇的表情,并且说道:“你不会去称赞它们吗?” “不。它们那是愚蠢的情况。野狼生来就是以捕羊为生,而蚂蚁则是捕蝴蝶来吃,还有,蝼蛄它生来就不用在意花,它是以挖树根为生。可是人类却并非如此。” “为什么会这样呢?人类有什么不同的?” “野狼生来就不会去同情羊。蚂蚁、蝼蛄也是如此。它们原本就对自己的食物不带感情。可是人类却可以。” 此时,我插嘴说道: “是的。随着贺加涅斯如此打造,我们变成想和别人不同,可是优比涅的力量使得我们会去和别人沟通。我们同时受到优比涅与贺加涅斯两者的关心。” 杰伦特笑着看了我一眼之后,又再转头面对达兰妮安,用郑重的语气说道:“我们原本就被创造成是那样的个性。所以那并不是愚蠢的。” 达兰妮安一直低头看。在波纹荡漾的浪涛上,虽然一直涌出水珠,却没有一滴落到达兰妮安身上。达兰妮安伸出手来摸浪涛上的白色泡沫,然后又再说道:“你们生来就拥有宽容的心吗?” “不。我们的心并不宽容。比起精灵或者你们妖精,我们是没有见识而且内心狭窄的。可是我们会借由和别人分享来扩大心胸。” “所以……,所以小亨才会对那种傻事觉得很满足?” 杰伦特突然不知该回答什么。于是我很快地点头说道:“是的。而且是到了把自己所有精力都投注下去的程度。” 突然间,达兰妮安紧握住拳头。 “胡说八道!” 随着达兰妮安的喊叫声,水柱就开始动摇了起来。现在除了达兰妮安坐着的部分,其他所有湖水都跳跃了起来。轰隆隆隆隆。湖水开始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我们赶紧站起来。 “他对我一点儿也不关心!” 达兰妮安小而尖锐的喊叫声像爆发似地响起。漩涡猛烈汹涌着,简直就快冲向天际。在达兰妮安和我们两个所在的地方周围,一个可怕的漩涡卷了上来,在周围形成水壁。水声简直震耳欲聋。我觉得身体好像就快被直接卷入漩涡里面,散成碎片。达兰妮安现在直直站立在浪涛上,把拳头往天空高举,喊道:“胡说八道!说谎!你们不是像精灵那样会分享的种族!你们只是吞噬所有东西的火焰,只是烧尽花瓣,连云都熏黑的疯狂火花而已!你们把自己投影到这世上所有东西里面,借此把世上所有东西都占为己有!” 轰隆隆隆!现在就连周围的空气也随着漩涡开始转了起来。杰伦特无法站稳,所以开始在扭转。我用一只手紧抓住他的肩膀。可是波浪动荡,我也很难站稳。达兰妮安的头发全都往天空竖了起来,她的薄衣在旋风之中像快被撕裂般飘扬着。达兰妮安尖叫出简直让人担心她的小身躯会破裂掉的可怕喊叫声。 “你们是会把所有东西都烧毁的火花啊!” 杰伦特举起手来挡风,还一面用无奈的声音喊着:“不是的!” 湖的上空开始劈啪作响地迸出了火花。在漩涡中间看到的天空被闪电火光横劈之后,又再直切开来。闪电火光每次分隔漩涡的尖端时,就有轰隆声响起。轰!轰隆隆!整座湖好像就要吞噬掉周围的山,冲向天际。 “不是的!我们是……,呃呃!” 我正想要说话的时候,身体慢慢地飘浮了起来。旋风终究还是把我和杰伦特都席卷起来。我虽然知道除了水以外,什么东西都没有,但还是疯狂地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可以抓住的东西。此时,杰伦特紧抓住我的手臂,并气喘吁吁地喊着:“拜托!请不要这样!我们……” “是你烧毁了亨德列克!” 杰伦特还没把话说完之前,我就先大声高喊了出来。我的高喊声大到我怀疑是否真的是从我的嘴里讲出来的。就连周围的漩涡声音,就连闪电的轰隆声,就连席卷而来的旋风声,也都好象瞬间变得安静了。 我突然觉得手臂疼痛,转头一看,杰伦特紧抓住我的手臂,脸色苍白地在看着我。可是我转过头去,直盯着达兰妮安。 达兰妮安的头发仍然还是往上方飘扬,可是她垂下了双臂。她的脸上浮现出讶异的表情。 “你说些什么?” “你,你……,呼!是你把亨德列克,烧毁了,亨德列克的,一生希望,那八星是你破坏的!” 达兰妮安突然用双手捂住嘴巴。好像是想让自己不要尖叫出来。她如此掩着自己的嘴巴,并且直盯着我的脸。 “你给过亨德列克什么呢?” 她因为掩住嘴巴,而无法答话。我又再一次高喊着:“你给过,呼呜呜!给过什么东西!你曾经帮助过他吗?曾经试着去了解他吗?” “啊啊啊!” 达兰妮安尖叫着跪在浪涛上。虽然我的脚飘浮着,在空中一副狼狈的模样,但我又再吸了一口气之后,喊道:“你随便评判亨德列克!随便评判他的希望!让他觉得挫折,不是吗?” “啊啊!不要再说了!” “你认为他的战斗毫无用处,是吧?于是你就任意把他交给神龙王!你认为他的希望毫无意义,对吧?于是破坏了八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要听!你闭嘴!” 达兰妮安摇着头,喊出凄切的尖叫声。可是我并没有停下来。 杰伦特踉跄地想要堵住我的嘴巴,可是我根本不管他,继续高喊着:“你以为你是他的什么!你啊,可以说是想把亨德列克吞噬掉,不是吗?让亨德列克不能当亨德列克!你想让他成为你的亨德列克,是吧!” 突然间,达兰妮安抬起头来。从她的小眼睛里迸射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简直就快灼烧到我的身体和眼睛。达兰妮安瞪着我,说道:“你问我,我是他的什么?” 虽然我想张口说话,可是终究还是开不了口。我的身体像落叶般飘着,四方不停旋转着,天与地的位置变换好像会一直持续着。每当闪电火光劈开天空时,世界就变成是白色,下一刻则是极度黑暗。 纯白色与黑色互相不停侵犯着彼此。在这混乱的世界之中,在中心的妖精女王则正在对我们投以杀气腾腾的目光。 “为什么我必须是他的什么呢?” “那……那么……你为什么要让他……那么……难过?” 达兰妮安吓得脸色发青。 “我让他难过?” “你破坏了……他的所有……不是吗?” “胡说八道!亨德列克并没责怪我!他责怪的是路坦尼欧啊!” 这个笨蛋!这真的是从妖精族的女王嘴里说出来的话吗?要不然还是妖精族原本就是这副模样? “那是……因为他……爱你……” “你说什么?” “我不懂……他怎么会……这么地爱……即使方法错了……但是他如此为了……为了自己……不得不爱……” 我实在是转得太久了。我的平衡感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严重的晕眩和隐约的世界。可是我又再一次高喊出声音。我一定要解开这三百年来的误会。虽然不是我的事,和我毫无关联,可是我无法眼睁睁看着这么深的误会环节不管。这环节一定要解开。 “亨德列克他……了解……你……一次也没有……过问你的……行为……也没有责备,也没有问你用意……因为他……爱你……” 我实在是撑太久了。这个世界如今开始变得昏暗遥远。我要是醒了,会在湛蓝的水中吗? 第五章 “要不要用正统的矮人料理方式啊?” 是艾赛韩德的说话声音。接着,传来了妮莉亚的声音:“矮人都是怎样做的呢?” “不加其他调味料,只用盐来调咸淡,就直接烤了。而且不要烤得太酥脆,才会有咀嚼的口感。” “我有点不放心耶!艾赛韩德你说的咀嚼口感是到什么样的程度啊?” 从营火劈啪作响的声音之中,传来了亚夫奈德的说话声:“哈哈哈,我和他一起旅行过,所以我知道那种味道。水准几乎是和人类做坏了没两样。” “呼。干脆我来做好了。为什么偏偏我们之中的一流厨师们都不见了呢?” “你怎么了?妮莉亚姐姐。你怎么没有想到我啊?” 在蕾妮说话声音传来的那一瞬间,我嘴角轻轻地上扬了。因为妮莉亚她自己不会煮菜,当然就会以为别的女人不会煮菜喽。哈哈哈。 “嗯?啊,对了!你会煮菜,是吧?” “当然喽。嗯,我爸说我做的菜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不过,那应该是因为他是我爸,才会那样说吧。可是来我们店里的客人也尝过,并没有人说难吃。” “太好了。那么就交给你了。” 嗯。没有我和杰伦特,我们一行人的最大问题好像就是厨师从缺。这可真伤脑筋。我突然觉得有一股莫大的使命感!此时,杉森说道:“他们两个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虽然我不想说这种话,可是,他们该不会是已经死了吧?” “杉森!拜托你不要讲那种话!” “呃,妮莉亚。因为……” “亚夫奈德不是说过绝对没有在湖里了?一定是达兰妮安把他们带走了。一定是的!” 咦?这是什么意思啊?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传来,同时响起了吉西恩的疲惫声音:“杉森。我没办法了。” “吉西恩。” “换你去把卡尔劝过来吧。我的话他根本连听都不听。” “可是,我去也不见得行得通。虽然卡尔看起来不会很固执,其实他是个超级固执的人。” 啪地传来了坐下的声音。我转头睁眼一看,吉西恩一屁股坐在地上了。营火把他的脸泛成暗红色。而在他的对面,则是杉森和妮莉亚坐着,旁边还有亚夫奈德和艾赛韩德。 我看到杉森转头眺望远处。我随着杉森的目光望去。远远地,可以看得到雷伯涅湖,以及微微弯腰坐在湖边的人影。那是卡尔吗? 月亮挂在天上,将湖面点缀成银色的。虽然月光不断飞溅到卡尔的肩上,但是他却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看着那座黑色湖泊。从这里只看得到他的背影而已。杉森叹了一口气之后,转头对亚夫奈德说:“你确定他们没有淹死吧?” 一直坐在营火旁的亚夫奈德带着疲倦的表情,说道:“是的。我已经观察过整座湖了,可是都感受不到他们两个人的踪迹。可见他们并没有在湖里面。如果淹死了,纵然他们死了也应该会留下踪迹才对。” “是。” “或许杰伦特的神力在他死亡的时候可能会变弱也说不一定。可是修奇的OPG,不管他是生是死,我都应该可以感受得到才对。然而我却一点儿也感受不到OPG。啊,可能是因为我还没有办法感受到吧,可是我已经尽全力了。” 杉森骚了骚他的头,答道:“是。我知道了。那么,结论应该是达兰妮安把他们两个带走了!哼嗯。” 吉西恩又再看了一眼卡尔的背影,然后像是在叹息似的说道:“可是妖精女王想要带着他们多久呢……” “她会送回来吗?” “这就不得而知了。” 此时,蕾妮用不安的声音说道:“被抓到妖精国度的人,那个……,嗯……” “听说都是数十年后才会回来,你是要说这个吗?回来之后世界都变了,自己的小孩都已经是年迈的老公公了,是这种故事吧?” “真的会这样吗?” “我又没被抓去过,我怎么会知道?而且那种都是‘从前从前’的故事,又不是‘几天以前’的故事。” 妮莉亚这番无力的答话,使蕾妮闭上了嘴巴。可是这几个人怎么对我视若无睹啊?他们在说什么呀?我感觉啼笑皆非,正想要去抓杉森的肩膀,可是我的手却直接穿过了他的肩膀,害我差点吓得晕过去。 “咦!” 我低头看了一眼我的手。手依然还是手。而且杉森的肩膀也还是肩膀。我又再小心翼翼地想要去按住杉森的肩膀。我慢慢地伸出手来,虽然我伸手的时候甚至有股熟悉的感觉,可是指尖却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咦!” 我还一副要揍他的样子,伸出了拳头,可是拳头却只是穿过杉森的身体而已。而且杉森好像没有任何感觉的样子。 我看了看妮莉亚。她正面看着我,可是她的视线焦点却不在我。 我走近她,在她的正前方喊着:“妮莉亚!我要跟你讲一句我平常就想说的话:你是个大美女!你知道我平常有多爱说谎了吧?” 可是妮莉亚却一动也不动,只是面带着不安的表情。她甚至是根本就没有感觉到任何东西。她只是在和蕾妮讲话,无力地在弄着食物的材料。 我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说道:“哦,天啊!亚夫奈德,真抱歉,你说错了。我好像死了。嗯。不过情况没有很糟啦。虽然我没有办法和你们说话,但还是可以和活着的时候一样,看着你们。嗯,我想能够这样我已经很感激了。我应该高兴才对。” 我讲完之后,才发觉我在很可笑的情况下讲出了很可笑的话。 我不禁露出微笑。可是,好像不只我的魂魄在笑我自己,有另一个人也在取笑我。 “噗哈哈哈哈!修奇,你干嘛不试看看那个长久以来一直很有效的方法呢?” “你是说,打自己的耳光?” 我一边说,一边转头看,结果就看到杰伦特在吉西恩的背后捧腹大笑。杰伦特用捉弄人的表情伸出手来,对我说:“要不要我帮你打啊?” “不,谢了。我们没死,是吗?” “就我所知,我们还活着。” “你并没有死。难道你无法感受出来吗?” 另一个声音紧接着杰伦特的话尾传了过来。我稍微抬头一看,达兰妮安正坐在低矮的树枝上。 她盘坐在树枝上,轻轻地低头看着我。那棵树虽然没有被营火的火光照射到,但达兰妮安的样子还是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我环视了每一个同伴之后,看着达兰妮安。 “嗯,虽然我是没死过,但我没有感觉我真的死了。那么,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达兰妮安指着蕾妮,说道:“就是那边那个丫头说的,这里是妖精的国度。” “妖精的国度?可是怎么和现实一模一样呢?” “一模一样吗?现实里的人们感觉不到你的存在,不是吗?” “嗯,是啊。那么,妖精国度究竟是什么呢?” 达兰妮安笑着说道:“妖精国度就在现实国度旁边。有时候也可以说它是距离现实最远的国度。事实上,如果硬要用现实国度里使用的距离来描述,观念就会变得很奇怪了。可是你们的语言又全都是用在你们现实社会里的,所以我无法解释给你听。” “是吗?” “修奇!你看!” 我听到杰伦特的高喊声,于是转头看旁边。接着,我就立刻笑得快跌倒下去。 “噗呵呵呃哇哈哈哈!” 吉西恩面带着担心我们的忧虑表情。营火的红色火光使他的表情看起来更是苦恼不已。可是他的胸前却突然冒出杰伦特的头。杰伦特从吉西恩的胸口伸出头来,正在对我嘻笑着,这一幕与其说是奇怪,倒不如说是令人想爆笑出来。 杰伦特看到我一直捧腹大笑,就耸了耸肩,一边装出吉西恩的声音,一边说:“这里是妖精国度。是我们的邻国。可是却和我们的次元不同。妖精就如同我们可以行走于大地般,可以行走于次元之间。我听说是这样。” “哈哈哈。实在是太难了,我实在是听不懂。现实次元是什么,不同次元又是什么啊?我连次元是什么都不懂呢。” 杰伦特看着蕾妮调味并高兴点头之后,他干咳了几声,说道:“哼嗯。你是希望我能解释给你听吗?可是我也不太懂耶。” 我转过头去看达兰妮安。 “对了,请问您为什么能那样盘坐在树枝上呢?” “呵呵。这很像是人类问的问题。我实在是很难解释,我只能跟你说,不要以眼睛所看到的来判断一切。” 达兰妮安如此说完之后,突然就以坐在树枝上的那种姿势,直接浮到半空中。可是她连翅膀都没有,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因为这里是妖精国度!等等,那么说来? “我也可以飞吗?” “你试看看啊。” “哇啊啊啊!” 什么呀!什么!就在我决心要往上飘浮的那一瞬间,雷伯涅湖就突然开始往下降了。接着突然间我就浮到山顶上了。而且那也是暂时的,我一下子就冲上去,连褐色山脉的山峰也变成了脚下的黑点。那就是中部大道吗?即使是在晚上,还是可以看得到在山脉之中蜿蜒的山路。而且我还看到好几处有火把在晃动着。好像是有人在夜里沿着中部大道移动吧。过了一会儿之后,我看到中部林地有个地方像有无数的萤火闪烁聚集着,看起来像是拜索斯皇城。 “哇啊啊啊啊!” 可是,所有山脉、江河还有大地却又立刻全都变得很平坦,周围的天空开始变成深紫色的。令人惊讶的是,天空另一头画着一条蓝色的线,在它上面有红色云雾和蓝色云雾混合聚会着。而在远方东边则是一条圆圆的漆黑地平线(咦?地平线竟然是圆的?),在它后面,太阳正要开始升起。在阳光迸射出来的那一瞬间,眼睛感觉很刺眼。这是怎么一回事呀?晚上为什么会有太阳升起呢?我往上一看,星星们散发出吓人的强光。根本不像在地上看到的那种星星。 这些星星在深不可知的黑色天空里,白皙地发光着。呃啊啊啊!我快撞到星星了! “往相反方向!反过来!转回去!” 咚。虽然是没有这种咚地一声,可是在突然停止上升的时候,我觉得好像有听到这种声音。 “难道?不——会——吧——!” 哇啊啊啊!我开始快速地往地面冲下去,速度就和上来时的速度一样快,真是快啊!我以超级快的速度掉落下去,并且又再看到拜索斯、中部林地、有火把火光聚集的中部大道,接着是雷伯涅湖。我看到正在吃晚餐的同伴们的脑袋瓜,以及在这些脑袋瓜之中,抬头望着我的杰伦特他那张惊慌脸孔,在这一瞬间,我就钻进地底下去了。 “呜呀啊啊!” 我的头八成要被撞破了!可是我却没有撞到任何地方,好像就直接进到水里了,不对,应该说,我就像直接从空中加速度掉落似的,一下子就钻进水里了。我就好像突然盖上被子那样,周围在霎时之间变得很黑。什么光线也没有,所以看不到四周围,但有时还是会看到像泥块或岩石的模糊影象。这个地方没有任何光线照进来,怎么会看得到那些东西呢?会不会只是我以为我有看到那些东西啊?不管怎么样,我知道在我看着这些模糊影象时,正以惊人的快速度下降。 可是不久之后,我感觉周围开始变成火红色的。我想并不是有火红的东西,而是确实有某种光芒射出来。我吓得赶紧闭眼睛,然后又再睁开眼睛看,可是却只看到更强烈的红光而已。而且我发觉在红光之中,四周围根本连岩石、泥土、任何东西都没有。 “哦……,我的妈呀!” 原来周围全都是熔岩! 熔岩熊熊地燃烧着。这些熔岩往上窜升之后,又再往下沉落,而且还波涛汹涌。我觉得这简直就是蔬菜被丢到滚开的汤里面。我的四周围全都是熊熊燃烧的熔岩汤,而我则是正要掉进火红溶化蠕动的熔岩之中。 黄色、红色还有金色的熔岩液体像要爆炸似的晃动摇摆着。我咻地经过了一条喷射出来的黄色熔岩。然后是一大片看起来像金色斑点的花纹。可是周围一下子又变成是红色的色调。那种光线简直快把我眼睛给烧毁了。到底我是降了多少距离啊?灼热的熔岩现在几乎是接近白色。啊啊!我不应该这样漫无目的地掉落下去!于是,我又再拼命往上冲回去。 “往地面!往地面去吧!到地表上!” 我在转眼间就站上地表了。 我是用和掉落时不同的姿势,把身体整个蜷缩着弯曲膝盖,往下挥动手臂的姿势,就突然站到地面上了。结果,我听到从身旁传来杰伦特被吓到的尖叫声,一时无法平衡,就直接滚到地上了。我在地上滚?等等。我现在不是钻进地底下,而是在地上滚? 我表情惊慌地抬头看上面,这才看到达兰妮安的笑脸。达兰妮安说道:“你只要像平常那样就可以了。你平常走路的时候,不会边走边想着地会陷下去吧?” “像平常那样?” “是的。你只要像平常那样走路就可以了。如果你想飞,就会飞起来,如果你想钻进地底下,不管多远都可以进得去,如果你想踏着地面走路,就会走在地面上。也就是说,只要按照平常那样移动你的步伐就行了。德菲力的祭司因为没有像你这样想一些奇怪的想法,所以可以一直站在原地……” “哇啊啊啊!” 杰伦特只留下尖叫声,就往天上去了。 杰伦特让我呆站在原地的时间比我想的还要久。在那段时间里,我还因为一直听到他的尖叫声,觉得耳朵鼓膜都变得有些异状了呢。可是等到熟悉了之后,杰伦特竟还开始秀起好玩的搞笑动作。 “修奇!你看!” “我快头昏眼花了。杰伦特,拜托……,不要……” 他现在腰部以下埋在土里,像是走在小溪里一样走着。他的想象力可真是丰富啊!虽然我也试着那样做,却每次试都只能往地底下不停钻进去,害怕之余才又再往天上冲,如此反复不已。那是因为我实在无法正确地想象出“把腰部一半埋在地里,厚脸皮地行走”的动作。我是可以用讲的讲出来,可是却无法在脑海里画出这所有的情况。于是,我决定就像平常那样行动,这才得以站立在地面上。 其实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不论何时,每次当我想到可以钻进地底下,我的身体就会失去现实感,直接沉进地底下。所以我为了不让这种想法浮现出来,开始胡乱找话题谈。 “妖精女王,请问您何时才会把我们送回去?” 我一面努力试着绝对不要去看旁边(因为在我旁边,杰伦特把头朝地面,反过来飘浮,正在踏着半空中走路。看得我都快呕吐了),一面问达兰妮安。而达兰妮安则是先静静地看着我,最后终于开口说道:“你解释给我听吧。” “解释?” “你说我毁了小亨?还说小亨是爱我的?你当时又不在那里,怎么能够自信满满地这样说呢?一定有某种理由吧?请你告诉我是什么理由。” 我该说什么好呢?我想了一下之后,转过头去。我看着杰伦特用躺卧的姿势飘浮起来再直接走向天空,然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刚才,我胡乱说话,真是对不起。” “这不是我想要昕的答案。” “是。嗯,我并不是亨德列克。但是一个人多多少少都可以猜得到别人内心的想法。虽然很难百分之百猜对,我们却都是这样活着的。” “你们都是这样活着的?你们是想要像精灵那样吗?” “精灵?嗯,因为我们相互之间没有天生注定的那种协调性,所以当然就必须一边猜想对方的心意,一边努力试着达到协调。从‘我如果骂他,他会不高兴’的这种简单的道理……到更复杂的概念和思想分享,我们都必须努力试着去做。” “所以说,你能够猜得出小亨的心里想法,是吗?” “我不知道该跟您怎么说,不过,我和亨德列克一样是人类,因此我或许可以这么说:我比妖精女王您更加容易了解他。当然啦,他和我之间相隔三百年的时间,所以这决不是件简单的事。” 达兰妮安平静地看着我。我转头去看那些闷闷不乐地吃着晚餐的同伴。我看他们全都一副难以下咽的模样,看得我都心痛了。而卡尔则是无视于大伙呼唤的声音,仍然还是只有看着水面,坐在那里。 我走向卡尔那边。 而在身旁跟着我的,则是杰伦特,他原本是把两只手臂水平举起,浮到半空中之后一直转圆圈,现在他直接一面转圈一面跟着我走过去。呃。他这样真像是只蜻蜓!不对,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他像什么。因为根本没有生物是一边转圈一边飞的嘛。 我在卡尔面前踏了下来。 卡尔他背对营火坐着,脸孔是一片黑漆漆的。他抱着双腿,弯腰驼背地坐着,面带冷淡僵硬的表情在看着湖水。他的眼睛像在睡觉似的眯着,从湖面吹来的冷风使他的头发飘扬了起来。他的脸孔因为寒冷而脸色发青,只有嘴唇在动,不知在喃喃自语着什么话。他是在说什么呢? 杰伦特下到我身旁。他注意看卡尔的嘴唇,开始照着他的嘴形一个一个地念出来。 “英嗡……喂哎。啊安……安。” 我用错综复杂的心情说道:“请送他们回来。达兰妮安。” “啊,对。没错。啊嗯嗨哦……啊?啊嗯英英嗨哦者!” “他们还活着吧?他们明明还活着!” 我觉得喉咙一阵哽咽的感觉。此时,卡尔又再开口,杰伦特照着嘴形念了出来:“咿者……哦杨嗯,歪啊啊嗯……嗡喂哎?” ……我喉咙哽咽的感觉霎时之间想消失。真是受不了他!杰伦特用好奇的表情看我,而我则是做出不知道的表情。卡尔这句‘你这个臭娘们,快把他们送回来!’的自言自语,恐怕到死都会是我和卡尔两人之间的秘密吧。 此时,达兰妮安慢慢地飞到我头顶上方。我突然忍不住了。 “您难道看不出来吗?” “什么意思?” “您难道猜不出来卡尔现在说的话以及他的心情?” 达兰妮安仍然浮在半空中,她看了一眼卡尔,又看了我一眼,她摇了摇头,说道:“他好像是在想念你们,而且盼望你们赶快回去。” “没错!为什么呢?” 达兰妮安又再直盯着卡尔的脸孔。虽然我、杰伦特以及妖精女王在看着他,可是卡尔全然感觉不到,只是坐在那里朝向没有答话的水面,发送出听不到答案的问题。达兰妮安一面看着他,一面说道:“因为他爱你们吗?” “原来您看得出来。原来您也能猜得出别人的心中想法。不是吗?” 达兰妮安点了点头。 “是啊。我是看得出来。可是又怎么样呢?” “您没有感觉到什么变化吗?” “变化?” “虽然这样说有些可笑,不过,您心里头有没有产生对卡尔的同情心?您会不会觉得应该要送我们回去呢?” 在我看到达兰妮安的表情的那一瞬间,我真想干脆用喊的。因为达兰妮安竟然是一副实在听不懂我在讲什么的表情。是啊,这就是妖精。现在我终于确定了。 “我很难听懂你说的话。他明明对着空气在说话,我为何一定要感受到他的那种心情才可以呢?” 问题就是出在这一点!我并没有答话,只是在心里喊着这一句。 就是因为这一点!是啊。她无法感受到亨德列克的热切心情,所以才会无法了解他。不对,这并不是关系到了不了解的问题。而只是她无法感受到他热切的心,无法在心里共同沸腾,无法产生那种小小的共鸣。她完全只想要用头脑来了解亨德列克,所以才会始终无法了解他,甚至还妨碍他。 “可是亨德列克始终……努力试着了解您,用这种方式爱着您。” 杰伦特不由自主地说出这句话,使达兰妮安有好一阵子都闭上嘴巴不说话。我看着杰伦特,杰伦特则是在半空中盘腿坐着,用右手背撑着下巴,说道: “不对。他原本就爱世界万物,自然也会爱您。这是种大爱啊。” “什么意思?你现在说的是什么意思?” “对了。他是一个无法把自己当成单数的男人。他当然就不会有那种几乎是想占为己有的欲望之爱。呼,呼呼,哈哈哈!这真是可笑的事啊!他竟然把无法给任何人的那种爱给了您,而您却不知道!” “你在说什么呀!” 杰伦特带着高兴的表情看着达兰妮安,说道:“亨德列克曾经对您要求过什么吗?” “什么?” “我是问您,亨德列克是否曾经对您要求过什么?他曾经恳切要您去了解他吗?或者他曾经要求您做个什么样的人吗?他曾经要求您改变什么吗?” 达兰妮安张着嘴巴,什么话也没说。杰伦特点了点头,说道:“我想应该是一次也没有吧。我们普通所说的爱其实是一种破坏。是积极破坏对方的行为。从这一点来看,您的话是对的。我们或许真的是搞破坏的火花吧。” “破坏?” “是的。就是不让对方保持原来的面貌,不论如何都想尽办法要让对方变得爱自己。这样并不是希望分享对方的快乐与欣喜,而是希望对方能高兴和自己在一起,能喜欢和自己一起生活。这样的爱根本无法去了解对方所知道的那一点点喜悦。由这一点看来,爱和憎恨几乎是一样的。不管怎么样,这种爱就是努力试着想改变对方。” “我,我对于你说的话……” 杰伦特突然露出认真的表情,并说道:“在人类的世界里,最悲哀的恋爱是什么,您知道吗?” “什么?” 杰伦特严肃地说道:“是单恋。” 呃。我直想爆笑出来,可是好像没有人会和我一起笑。而杰伦特却还是很认真地继续说道:“那么,人类最可怕的病是什么病,您知道吗?” “我,我……” “是单相思病。”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猛然遮住嘴巴,转过身去。在我一边抖着身体,一边笑得都挤出眼泪的这段时间里,杰伦特也还是继续严肃地说道:“您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因为单恋和单相思都无法改变对方。所以伤心之后又再伤心。这是很糟糕的问题。如果是单恋,其实只要感受那股爱情就可以了。可是就因为无法影响到对方,所以就必须因为这样而伤心痛苦。盼望对方也能来帮我、想我、爱我,但是这种期盼不会成真,因此最后就会出问题。如果个性坏的就会使坏,而如果想被同情的可能真的就会得到同情吧。” “到,到底是什么意思……” 杰伦特突然把头转向旁边,说道:“您在这一点,也和我们一样。” “你说什么?” “爱情好像所有种族都会有吧,说不定同样也是有火花吧。您应该也是希望他会改变。对吧?” “改变……?” “您希望的不是爱世界万物的亨德列克,而是为您而活的亨德列克。您无法承受他去爱全世界。事实上,有谁承受得了呢!不过,您却希望他能随你所愿地改变。以爱为名,您不允许他以他原有的样子存在,您想要破坏他之后再重组。对吗?” 达兰妮安不做任何回答。她只是表情苍白地看着杰伦特。杰伦特则是点了点头,继续说着:“您并不是按照他的样子来改变您的爱,而是想要按照您的爱来改变他。至少,就我所听到的,是这个样子。” 达兰妮安结结巴巴地说道: “那么,那么你想说的,真正的,真正的爱是什么呢?” “应该要爱对方的原本面貌。” “那么说来,那么说来,这和不关心对方有什么差别呢?如果只是放任他不管他,这和不关心有什么两样!” 达兰妮安的整个小身子因为愤怒而抖动着。可是,杰伦特淡淡地说:“这两种是很难区别的。我没有信心可以明确区别两者。这就好像我们很难区别神是爱我们还是不关心我们。所以我无法知道亨德列克对您是不关心还是包容,他甚至还让您任意改变。” 杰伦特摊开两只手臂,说道:“可是您可以这样想,亨德列克是一个能力足以把神龙王赶到北方的男人。这您应该很清楚吧。因为您有直接看到。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放任您一直妨碍他呢?” “什么?” 这一次,达兰妮安整个身体都僵直住了。杰伦特冷静地说:“他的能力足以用简单而且轻松的方法遏止您。可是他并没有那样做。他为什么任由您为所欲为呢?因为这种错误,甚至让亨德列克的一生目标都被破坏掉了。是彻骨之痛的错误啊!可是我听说八星被破坏的那一天,他离开的时候还郑重地把您抱在胸口。” 达兰妮安的身体开始摇晃了起来。杰伦特的表情变得有些担心,但却没有中断他刚才讲的话。 “我听说那一天,亨德列克离开时捧着您走过路坦尼欧的身旁。那时候他说了什么?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呢?” 达兰妮安再也无法稳稳立着。眼看着她就要往地面掉落了。我赶紧冲向前去,接住正在坠落的她。 我可以接得住她。因为这是一个想这么做就可以做得到的世界。我跪下一边膝盖,用双手捧住达兰妮安。 达兰妮安倒在我的手掌上,吐出呻吟声。 “小亨……” 我的耳朵好像都红了。我这样岂不变成是亨德列克了吗?我摇了摇头,正想要说话的时候,我看到杰伦特把手指拿近嘴唇:‘什么话都别说。’达兰妮安正在流着眼泪。那小眼泪非常热烫,使我吓了一大跳。 达兰妮安哭着说:“为何你什么……话也不说呢?” 我静静地低头看她。突然间,我感到一股奇怪的感觉。 怎么一回事? 我正在走路。 左右边都是石壁,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火把散发出椭圆形的光,照耀到石壁和地板上。即使是有火把的火光在照射,还是觉得蛮昏暗的。我感到一阵冰冷。 我听到啪哒啪哒的脚步声。好像就连地板也是石头做的?我低头看下面。咦?我的鞋子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我的衣服怎么会这样?我正穿着长长的袍子,手上捧着达兰妮安,走在石头做成的通道里。 现在达兰妮安坐在我的手掌上。可是她穿的衣服却不一样了。 就在我要问她是怎么回事的这一瞬间,她抬头看我的下巴,用颤抖的声音说:“为何你什么话也不说?你是在生气吗?你很失望吗?” 啪哒啪哒。只有脚步声响彻整条空荡的通道。达兰妮安的轻细说话声好像被通道的空虚毫无痕迹地吞噬掉了。我继续走着。 “请你说说话呀!” 达兰妮安尖锐地喊道。此时我的嘴巴才开口说:“回去城堡之后……” 咦?这并不是我的声音啊?而且我干嘛要这样说呢?可是我的嘴巴还是继续发出我头一次听到的声音,这声音却听来好像有些熟悉。 “回去城堡之后,请你尽你所能,建造一个最强大的防护屏障。” 达兰妮安张大嘴巴,费力地说道:“你说什么?” 天啊!我,我居然已经不是那个十七岁大,头发蓬乱的蜡烛匠了!我现在居然穿着袍子,用忧愁的眼神低头看达兰妮安,我这个人类的身体里承载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无限力量,我居然是大法师亨德列克! “请你尽最大的努力,建造出一个任何东西都穿透不过去的防护屏障。” “这有什么用意……?” 我可以感受得到一股极大的挫折感、世界就快塌下来的虚脱感、还有背叛感。可是我怎么会还没有倒下去呢?友情破裂了,一生的努力变得无意义了。可是我却还没有倒下,是因为我还一直继续在走着。我虽然想停下脚步放声大哭,虽然想坐下来大声吼叫,但我却只是默默无言地走着。如果我是修奇·尼德法,我铁定没办法这样子。然而,我是亨德列克,所以我继续走着。 “这一次我会静静地送你走。” “这一次?” “可是下一次见到你,我会把你杀了。” 达兰妮安用苍白的脸孔抬头看我。而且在这一瞬间,我也可以感受到亨德列克的杀意。那种杀意令感受到的人无法忍受,简直快疯掉。而且那是一种因为做不到而更加难受的杀意。对不能杀的人存有杀意和另一种感情,两种感情掺合在一起,我觉得脑子里简直就快爆裂开来。 “你是说……?” “嗯,如果你想活命,就请你建造出一个可以挡得住我的,世界最强大的防护屏障——那种连疯狂的龙也突破不了的防护屏障。我跟你说,我会变得比疯狂的龙还要来得更加可怕。至少以我现在的感受,就是会让我变成那副模样。” 我沙哑的声音并没有让通道发出响声。那好像只是话语的碎块、扔出来的碎片。可是却已经让达兰妮安因恐惧而颤抖着。 突然间,达兰妮安抬头直视他,喊道:“你现在杀了我吧!” 我低下头看着断绝了我所有希望,可是却无法去恨的妖精女王。 坐在我手掌上的达兰妮安把两个拳头紧握着,一面举起,一面喊道:“现在杀了我,如果你觉得我很可恨,如果你觉得我很可恶,你就杀了我吧!为何不杀了我!” 我感觉眼前变得一片朦胧模糊,赶紧把头抬起来。笨蛋妖精女王。你以为我会杀了你?你以为我会痛恨你? 达兰妮安朝着我的下巴继续大声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不杀了我啊!你说你要在下一次杀我?现在就让我死在你的手里吧!既然无法死在你的爱里,我要死在你的憎恨里。用你的手把我杀死吧!” “不,现在我是不会杀你的。” “为什么?你不是说你恨我恨到想把我杀了?” “我做不到。现在的我无法杀你。” 达兰妮安突然变得安静了。我稍微再走了几步之后,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感觉。这是杀气?怎么一回事?我低头看,她的模样简直令人看了觉得害怕。 达兰妮安一副苍白沮丧的表情。她的小嘴唇发青,紧紧压在她的牙齿上。达兰妮安慢慢举起颤抖的手,指向我。这时间绝对不短,但我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达兰妮安的嘴巴费力地开口说道:“你是为了妖精族吧?” 什么?你现在是在说什么呀? “如果我死了,我这个妖精女王死了的话,会带给妖精族很严重的危害,很严重的危害,是因为这样吗?所以你才不杀我,是吧?是因为这个缘故?” 因为达兰妮安的身体不停在颤抖,所以连我的手掌也抖着。我吞了一口口水之后,才好不容易说出话来。 “你说的也对。达兰妮安。可是……” “你不要管妖精这种种族了!” 什么?这话真的是你说的吗?这真的是从你这个妖精女王嘴里说出来的话吗?能够在所有次元像自家后院般穿梭自如,甚至可以到神的次元随意闲逛的妖精女王,这是你所说的话吗? 达兰妮安疯狂地摇头,她的水色头发凶悍地飘散开来。她摇头喊着:“妖精这种种族,你就别管了!尽管随你的意志去做!你想杀我吗!你就照你想做的去做啊!我会让他们和我断绝关系的。我会让妖精们即使没有我也可以活下去。现在安心了吧?你不用担心什么了吧?那么你现在可以放心把我杀了!” 达兰妮安如今跪在我手掌上,把两只手臂往左右张开,昂然挺胸,紧闭了两眼。她傲然地抬高着下巴。从她微微颤抖的嘴唇里,传出了更加低沉的声音:“快杀我。” 那声音是哭泣沙哑的声音。妖精女王啊,达兰妮安啊,你所要求的是我不可能做到的事啊! “我做不到。” 达兰妮安闭着眼睛,不断摇头。我原本想说话,但还是再继续走着。随即,达兰妮安便睁开眼睛,说道:“为什么呢?为什么不把我杀了呢?我毁坏了你的所有希望。我等于是毁了你。你不是说恨我恨到想杀了我!” 我为何要你去建造一个最强的防护屏障,难道你不知道吗?我是怕,说不定我,会让我的手沾到你的血,我怕发生这种事,难道你不知道吗? “呃呵,呵呃。你真是残忍。你,你让我对你乞求爱,如今就连我求你亲手杀我,连这愿望你也不肯听吗?为什么呀!为什么!” “我无法这样做。因为……” 我又再吞了一口口水。在我心深处,长久以来压抑着的热情好像在沸腾着。我吐出股热气,说道:“因为……,我是……,我……” 我突然感觉嘴巴僵住了。 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毛骨悚然的感觉是?是杀气!真是可恶!在哪里呢?就在这一瞬间,传来了一阵喧闹的脚步声。 “伊尔斯,快停下来!呃!” “亨德列克!” 两个人的高喊声同时传来。接着就看到在我眼前,伊尔斯正要冲过来,而在他背后的莱恩伯克跌倒了。莱恩伯克被贺滋里的手给扶了起来,同时高喊着:“抓住伊尔斯!抓住他!” “这个耍法术的!今天我一定要杀了你!” 伊尔斯尖剑直指着我,正要冲过来。在他身后的骑士们都慌张得想抓住他,但为时已晚。我让达兰妮安浮在空中。摇晃的火把火光使人眼花缭乱。可恶,现在如果送达兰妮安出去,就会没有时间挡住伊尔斯的剑。可是我的嘴巴还是忠实地讲出了我的心情。 “到妖精之城去!” “小亨!” 达兰妮安留下尖叫声,消失不见了。然后在下一刻,伊尔斯脸上就浮现了可怕的笑容。眼前净是他的剑映着火光闪烁的模样。可恶! ‘你曾经爱过吗?’‘我已经遇到我爱的人了。’‘那么请你爱我的全部吧。’‘我只爱现在这里的这个亨德列克。’‘我会帮助他……是因为你的关系。’‘为何你什么话也不说呢?’‘杀了我吧。’‘因为……,我是……,我……’我蹲坐在湖边的草地上。 耳边传来了啪啦啪啦的波浪冲击声。真是令人难以相信!山中竟然也可以听到波涛声,在我手掌上的达兰妮安现在站着在哭泣。而我也是在流着眼泪。站在我身旁的杰伦特好像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他只是站在那里,不过,却静静地笑着。 达兰妮安不停颤抖着肩膀,头垂下来,呜咽着:“为何……你什么话也不说呢?” 达兰妮安很伤心地抽泣着。我感到一股哽咽的感觉,低头望着她。而她依然颤抖着肩膀,说道:“你干脆……杀了我吧。你……” 我费力地打开好像在燃烧的嘴唇。 “我做不到。因为……” 周围好安静。好像什么都不存在了。存在的就只有我和达兰妮安而已。达兰妮安愣怔着把头抬起来。 她正眼直视我的脸,举起纤细的手,擦拭了一下眼泪,努力试着抬头看清我的脸。而我的嘴唇就像火烧般热烫。达兰妮安的眼睛不知何时又再度噙满了泪水,可是她根本没有想到去擦拭,就这样一直抬头望着我。虽然她是在抬头看着贺坦特村的十七岁蜡烛匠继承人,但我却已经不是我了。 “因为……,我是……,我……” 杰伦特默不作声地低头看我屈膝蹲在地上。达兰妮安则是默默无言地抬头看我。我在妖精国度里屈膝,三百年前另一个人讲到一半没办法讲完的话,可是却一定得讲出来的话,虽然是我不敢代为讲出来的话,可是除了我以外,没有人可以代为讲出来了,我很确信地说道:“因为我……爱你。” 第六章 一阵冷飕飕的风吹拂而过。我的头发被风吹起,弄得我被砍掉的耳朵部位直发痒,心里头则是有股奇妙的感觉。 达兰妮安正在流着眼泪,那眼泪简直滚烫得快令我手掌灼烧了起来。我仿佛就像是捧着一根蜡烛。一根熄灭了三百年之久的冰冷美丽蜡烛,如今正在燃烧着。那滚烫的蜡油燃烧了我的手掌,也燃烧了我的胸口。 “谢谢……,谢谢……” 达兰妮安困难地讲出这两句之后,继续抽泣着。我听到奇怪的声音,转头一看,就看到杰伦特慌忙撇过头去。他往后撇头过去,不知喃喃地说了什么,就直接飞上天空。他可真是厉害!竟然能够这么随意就飞上夜空,不见人影了。 我又再低头看手掌。 达兰妮安在我的手掌上移动身子,扶着大姆指站了起来。她把我的姆指当成柱子般拄在那里哭泣。虽然我喉咙很燥热,但还是勉强说道:“我希望您能衷心接受……” 我无法再讲下去,所以静静地举起另一只手,用手指尖慢慢地抚摸她的水色发丝。她愣了一下,不过立刻安静地让我继续手的动作。这和三百年的某只手相比,当然无法比得上,可是我用很温柔的动作抚摸她的头发,动作温柔到就算亨德列克来到这里看也不会生气。 达兰妮安转身,背靠在我的姆指头。我放下另一只手,低头看她。她就这么抬头望着天空。 “看来在你心里也有小亨存在着。” 我没有答话。而达兰妮安也没有等我答话,就继续说道:“小亨……想让自己留在所有人的心里头,当然就会连你心里也留有小亨。不,应该说你正如那位祭司所说的,原本人类就是如此,是吧。” “好像是。” “好,我知道了。” 达兰妮安又再度闭上嘴巴不说话,只望着天空。过了一会儿之后,她用手背把眼泪擦干,嘻嘻笑着说:“真是的,我可真丢脸。你大概不相信我是妖精女王吧?” “不,我相信你是妖精女王。你是……” 我该说这句话吗?我很苦恼,但还是很快就下定决心。 “你是亨德列克的达兰妮安。” 达兰妮安的头稍微动了一下,正眼直视我的脸。她的脸上浮现出开朗的笑容,就连我也看得想跟着笑起来。 “呼呼。这是小亨说话的语气。现在我可以清楚感受到你心里存在着的小亨。”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谢。” “你看看这座湖。” 达兰妮安指着这座黑色的湖泊。我一面注意不要让她掉下来,一面捧着她,走过卡尔身边,朝着湖边走去。 波浪冲击着湖边的沙子。这里看起来就像是个沙滩。我慢慢地走在被月亮映照得泛出蓝光的沙子上。过了一会儿之后,我感觉脚踝浸到了水里。 “很可笑吧?我建造了这座巨大的湖泊,是为了让爱我的人不要伤害我。可是事实上,受伤难过的却是小亨。而我则是一直逃避他。 这座湖泊积压了三百年来的误会。不过,你看,湖水还是这么清澈荡漾着呢!” 达兰妮安直盯着湖面。我也手捧着她,只凝视着水面。突然间,达兰妮安举起手,说道:“你看那里。是我和小亨。” 达兰妮安手指的是映照在水面上的两个月亮。一个是雪琳娜的满月,另一个则是露米娜丝的新月。这两个月亮在水波上荡漾,看起来仿佛就像是在努力奔跑着。我歪着头疑惑地看了一眼达兰妮安,可是她却只是看着湖面的月亮,说道:“那个满月是我。是什么都不去分享,很饱满,却无法再接受任何东西的妖精女王。而那个新月看起来就像小亨。是什么都分给别人,虽然一副可怜模样,却马上又会再膨胀圆满起来的小亨。” “您……,嗯。虽然我这样说很可笑,可是,您接受我了。” “因为你很特别。” “这个嘛……可是,所有人都是很特别的啊。” “是吗?呼呼。人类啊,你这样是站在人类的立场在说人类。你的意思是,你们全都是一体的,全都很特别,是吗?” 达兰妮安像在开玩笑似的说道。害得我有些尴尬地笑了出来。 达兰妮安转头环视我们每个同伴,然后她的目光停在卡尔身上。 卡尔正在展现他超级固执的功夫。他仍然还是蜷缩着坐在那里看湖面。达兰妮安用手指嗒嗒地敲了敲下巴,说道:“这个男的好像非常想念你们,殷切企盼再见到你们。要是我听从了他的愿望,放你们回去,他应该会很感激我吧。然后我感受到他的感激时,我应该会觉得很高兴。这就是人类的方式,是吧?” “好像是这样……,是的。” “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 “啊,嗯,可是那个祭司飞走了,嗯,在他回来之前,我可以问您其他的事吗?” “你想知道什么事啊?” 达兰妮安轻轻地飞了起来,站在我眼前。呼。现在手臂终于可以放下来了!我悄悄地放下手臂,问道:“我应该帮您转告什么话给伊露莉呢?” “啊,你是指无谓的追寻。嗯。现在已经不再是无谓的追寻了。我想我也应该要见见小亨才对。” “是。可是刚才您为什么说是无谓的追寻呢?” 达兰妮安露出思索的表情,想了好一阵子。她沉于自己的深思之中,然后仿佛像在梦呓般,用无力的语气说道: “她决定向小亨学习第十级魔法,这你知道吗?” “是的。我知道。” “可是我不知道小亨是否真的有创造出第十级魔法。他要是创造出来,又真的能够使用吗?” “咦?” 达兰妮安把手举到自己的胸前,说道:“我是个妖精。” 她当然是喽。可是这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呀? “次元的界线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就如同你们骑马越过边境,我是可以越过次元的。稍早之前你……看到了过去次元的我和小亨……还有我逃避到我记忆中的过去次元……” 达兰妮安话还没讲完,我稍微转移了我的视线。可是,到底什么是次元啊?那是指时间吗?然而我看到我现在的情形,这又好像是跟空间有关。可是达兰妮安并没有解释这个给我听。 “万一他已经创造了一个新的世界、新的次元,我应该可以到那里去。” “您可以到那里去吗?到亨德列克创造出来的世界去?” “是啊。我当然可以去喽。” “那么,您的意思是,您并没有看到那种次元,是吗?您是说,您还没有看到亨德列克创造出来的新世界?” “是啊。我还没有看到。而且只要我还存在,亨德列克就会陷于矛盾之中,所以要造出第十级魔法是不可……。我好像始终都在妨碍他。” 达兰妮安把头转过去。矛盾?原本就是为了从所有矛盾里跳脱出来,才会想要创造出一个新世界,不是吗?但她却说这件事本身是矛盾的? “嗯,抱歉,我无法理解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达兰妮安有好一阵子都闭上嘴巴不说话,然后才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可以行走于次元之间。要是小亨创造出了新世界,我也可以到那里去。可是如果我去了那里,因为我的存在,所以这个世界就会和那个世界相连结,最后就会变成不是全新的世界了。” “是……,啊?” 达兰妮安微笑着说道:“要讲到让你们听懂实在是有点困难。是吧?你们国家拜索斯是国王在当领袖,是吧?” “咦?啊,是的。” “而伊斯公国那里呢?” “嗯,伊尔斯大公是他们的领袖。” “伊尔斯因功受到路坦尼欧封侯,得以建造一个新的国家。但那算是新的国家吗?因为有陆地连接,谁都可以到那个国家去,不是吗?你们所谓的国家,嗯,就是这么一回事。然而这只是你们之间定出来的讲法而已。这样就可以把伊斯公国说成是全新的世界吗?要是把那条国境界线给清除掉,除了伊斯国的税金会缴纳给拜索斯国王,其他一切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啊,我懂了。您的意思是,这样只是划出界线而已,也就是说,就算划出国境界线,其实还是同样的人在同样的一块陆地上生活着,是吗?所以这并不算是不同的世界喽?” “是啊。但是,小亨想要创造出来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我应该可以去到那里。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原来如此。我大概懂了。” ‘我大概懂了’的意思,就是有一部分我还是不懂。呃呃。看来我一定得把这事记清楚,然后讲给别人听,跟别人讨论一下才行。 “那么,妖精女王您认为亨德列克绝对没有创造出第十级魔法,是吗?” “我认为是这样。” “可是伊露莉是很聪慧的精灵。虽然您说的是我死都搞不懂的事,可是伊露莉难道会没有想到您说的那种矛盾吗?我看伊露莉好像很确信有第十级魔法,而且一直在追寻他的踪迹。” “我不知道。小亨或许连那种矛盾也能克服,而创造出第十级魔法,也或许是创造了却还没有使用,所以我才会没看过。万一真的有创造出来的话,我或许就可以摆脱对于始终妨碍到小亨的那股罪恶感吧。可是,基于其他的理由,我还是反对创造出新世界。” “为了什么呢?” 达兰妮安先是保留了一阵子不回答。她一直盯着湖水,过了一会儿之后,还是不见她的嘴唇动,可是却传来了她的声音。 “我不要精灵们全都离开这片土地。” 我闭上嘴巴不说话。达兰妮安的这句话正是我的心声! 为什么,为了什么,那美丽的种族必须离开这片土地呢?地平线美丽的理由,是因为越过地平线之后有冒险。水平线美丽的理由,是因为越过水平线之后有未知。总之是因为有某种东西,它们才会美丽,假使越过之后没有任何东西,那就没有美丽的理由了。这片土地之所以会美丽的理由,虽然有好几个,不过,其中占了相当大的部分,是因为有精灵在。可是他们为何必须要丢下我们离开呢? 他们或许是有他们自己的理由吧。伊露莉曾解释过,是因为他们自己无法再忍受下去。她说与其要他们留在这片土地上却不幸福,倒不如在全新的世界里找寻幸福。然而那会不会更加不幸呢? 其他所有的种族们,不管怎么样,都还是会活下去,不是吗? 难道亨德列克错了吗? 不论是不幸还是不协调,我们都还活着。无论如何,至少现在是如此。因为我不像亨德列克那样,是拥有伟大智慧的贤者,所以我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真是的!看来我好像也是凡夫一个。 “我知道了。我就这样转告伊露莉就可以了吗?” “是啊。” “啊,我想问您一件事。请问里奇蒙是亨德列克吗?” “嗯?原来你还不懂我的意思啊!你不是刚才也感受到了吗?” 感受到了?啊,对。我刚才曾经是把达兰妮安捧在手里的亨德列克。而且还浮现了当时的记忆。达兰妮安三百年来都不曾见过亨德列克。所以误会依然还是误会。 “我知道了。伊露莉应该会自己找到这个答案吧。” “里奇蒙那个人说他自己是亨德列克吗?” “啊,没有。只是伊露莉这样怀疑着。” “是吗?” 达兰妮安回答之后,抬头望着天空。我也随着她的目光望向天空,随即,在昏暗的夜空里,我看到杰伦特用很酷的动作飞了过来。 “噗哈哈哈!” 他的右手臂往前伸直着,左手臂则是往旁边直直伸着。他的右腿往后长长地伸着,左腿轻轻弯曲,用左脚钩住右边膝盖里边,就用这种姿势飞了过来。看来他已经完全熟练了!杰伦特简直可以说是像流星般飞过夜空。如果要他回去我们的世界,他会不会很舍不得啊?哈哈哈。 甚至在飞过我们头顶上面时,杰伦特还划出了一道优雅的弧线,一个后空翻之后,他直接把两只手臂往左右摊开,一边膝盖跪下,就这么着地了。 “好帅的动作!” 啧啧啧。可是就算我拍手,他大概也不会是高兴的表情。他慌慌张张地对达兰妮安说:“嗯,如果您能尽速送我们回去,我们将会感激不尽。” “啊?怎么了,杰伦特?嗯,有什么急事吗?” “哈修泰尔侯爵一行人好像追过来了。距离我们很近!” “可恶!” 哎呀,我都忘了。我刚才看到中部大路有一些火把!有人在夜里赶路。真是的,原来是侯爵他们!达兰妮安歪着头在疑惑着,但立刻很爽快地答应了。 “我知道了。你们好像有急事要办。很高兴认识你们,我会铭记在心的。你们现在是妖精的朋友了。这座湖泊随时都欢迎你们来。 无论何时,只要你们再回来这座湖泊,一定要再来看我。而且在你们需要帮助的时候,妖精族一定会鼎力相助。” “啊,真是感激不尽,达兰妮安。” 我和杰伦特并肩跪拜在达兰妮安面前。达兰妮安先是苦恼了一下,然后她说道:“修奇。托你的福……我好像开始喜欢站在别人的立场想事情了。是不是有人在追你们?” “咦?啊,是的。” “要不要我帮忙?” “啊?如果可以的话,那我们真的会感激不尽!” “是吗?我知道了。我该怎么帮你呢?” 我掩住杉森的眼睛之后,用让人惊喜的语气说道:“你猜是谁呀?” 杉森即使眼睛被掩住了,还是不愧为吃东西高手,他用精准的动作把面包塞进嘴里,还一边咀嚼,一边用郁卒的声音说道:“我没有心情和你开玩笑,修奇。现在修奇他们都不知道……,呃啊!” 杉森赶紧转头,妮莉亚则是连忙站起来,结果踢到了锅子,害艾赛韩德都心疼得流眼泪了。我看艾赛韩德大概有三十秒钟左右都在痛惜那个被踢倒的汤锅,而不是在意我们两个的突然现身。亚夫奈德大声欢呼了起来,不过,他的欢呼声却被卡尔从远处传来的尖叫声给盖了过去。 “呃啊啊!” “卡尔?你没事吧?” 吉西恩的惊慌问话都还没讲完,卡尔就又再站起来,用很惊人的速度跑过来。他跑到一半又跌倒了,试了好几次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不过,幸好卡尔总算顺利地跑过来了,他抓着我的脸,左右摇晃着。 “尼德法老弟!尼德法老弟!真的是你吗?” 我一面被卡尔的手左右一直摇晃着,一面喊着:“你再这样摇,我爸就会认不得我这张脸了……。我好晕哦!” “没错!是尼德法老弟没错!太好了!哦,达兰妮安!谢谢您!谢谢!” 卡尔紧紧抱住我,开始转了起来。然后妮莉亚把我从卡尔手中抢了过去,她转得比卡尔更加猛烈。杰伦特也是受到差不多的对待。 所以大约有十分钟左右,我们两个都说不出话来,到处被拉来拉去拥抱。我甚至还以为就连马儿们也要拥抱我们,后来我好不容易才得以开始解释事情的始末。 啊,就连解释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杰伦特好像觉得我讲的有很多地方需要再补充说明,每当他觉得有必要性时,就立刻插进话来。 而且我们一行人有时会要我们再解释清楚,或者要我们重讲前面的部分。对于杰伦特在天上飞来飞去的那幅景象的描述,我们让艾赛韩德和蕾妮都惊讶地圆睁着眼睛。至于有关次元的部分,只有卡尔和亚夫奈德摇头并且问了好几句,其他人则都频频点头,什么问题也不问,由此看来,除了他们两人以外,好像没有人懂的样子。而达兰妮安和亨德列克的故事,则是让妮莉亚和蕾妮的耳根都红了,令她们听得嘴唇都不禁微微张开。可是,最后杰伦特讲的事却使大伙儿都一下子变得一副沉重的表情。 “这么说来,侯爵正在接近我们!” 卡尔皱眉头,烦恼地骚了骚下巴。吉西恩则是开口问我:“你有没有问妖精女王,是不是可以在这里发生打斗?” “呃。这我没有问她。可是我有请她帮我们,让我们能逃过他们的追赶。” “逃过追赶?哼嗯。杰伦特先生。敌人的兵力有多少呢?” 吉西恩好像已经把对方看成是‘敌军’了。因此我们自然也就变成是‘我军’。哼嗯。杰伦特用克难的表情说道:“火把的数量是有十几个,可是看起来不像是所有人都拿着火把。所以我靠近去看了一下。啊,正如我们刚才跟各位说的,在妖精的国度里,即使是靠到身旁,现实里的人也不会察觉到,所以我才得以靠过去观察清楚。可真是有趣。” 靠到身旁之后如何如何的那一部分描述,除了卡尔和亚夫奈德之外,其他人又全都变得一副茫然的表情。他们果然是完全无法理解。杰伦特原本想要详细描述他靠到侯爵一行人的旁边之后,做了什么样奇奇怪怪的鬼脸,闹了什么样的笑话,可是他被我们异口同声地制止,才勉强回到主题。 “带头的人,嗯,在一行人中间骑着马匹,有护卫跟着,服装看起来有些华丽,我认为他应该是领队的人,那名男子的脸上表情很凌厉,头发是深褐色夹杂有白发。” 吉西恩点了点头。 “是哈修泰尔侯爵。他的头发与其说是褐色的,倒不如说是栗子色的。他果然亲自来了!” “原来如此。难怪我觉得那个人令我不禁打寒颤。除了他以外,其他都是看起来很健壮的战士,他们全都骑着马,有三十七名战士。他们全都配备重武装,武器都很精良。我看可以说是比伊露莉小姐的武器装备还要更厉害。” “真奇怪……。听说侯爵的佣兵全部是三十个人,不是吗?而且昨天白天也有蛮多人受了伤,为何会增加到三十七个人之多呢?” 温柴一听到吉西恩的这番话,噗嗤笑了出来,他冷淡地说道:“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不会到处张扬我有三十个以上的佣兵。” “原来如此!是他私底下偷偷养的!这个混帐!” 吉西恩突然火冒三丈地说道。卡尔则是点头说道:“哼嗯。要是他打算偷偷培养佣兵,我看应该不只养了一、二十名吧。至少也应该备有一百名以上吧。啊,可能不到一千名,因为养那么多的人是很难不被发现的。侯爵他有军务方面的权限吗?” “不。他并没有军务方面的权限。因为他们是龙魂使的家族。” “应该是没有。嗯。” 此时,杰伦特说道:“而且还有另外两个人在……” “另外两个人?你的意思是,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人跟他们在一起?” “是的。还有两个人。他们两个我们都认识。是涅克斯·修利哲和贾克。” “真是的……,糟糕!他们被抓起来了!” 杰伦特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他们两人全都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他们受伤很严重吗?” 一直静静在听着的妮莉亚突然问道。杰伦特则是摇头说道:“虽然他们的衣服和外表很狼狈,可是看他们的步伐,好像并没有受到什么伤。他们只是一直反抗那些催促他们前进的佣兵。听说那个里克斯是在家修行祭司,不是吗?可能他已经治疗过了。” 妮莉亚这才露出安心的表情。杰伦特继续说道:“可是,由他们两人身上沾的血迹看来,好像有蛮多人受伤的样子。侯爵一行人虽然是三十七个人,但是马的数量更多。跟在后面的马车上装的行李也非常多。” 卡尔用沉重的表情说道:“照这种情况看来,原本在追我们的人不止三十七个,可是由于和我们、以及昨天和里克斯及贾克交战之后,他们损失了很多人员,所以才会变成三十七个人,你的意思是这样吗?” “是的。我认为是这样。他们两个人全都被牢牢捆绑着,武器和OPG全都被抢走了。他们的其中一双OPG是侯爵在戴着,另一双我并没有看到。” “哼嗯。你观察得蛮仔细的。真是太厉害了。” “哈哈,没什么啦。因为我靠近到他们身旁去,很容易就可以察觉到这些事。” 卡尔点了点头之后,一面看着吉西恩。一面说道:“是。看来我们没有必要和他们交战了,是吗?” “是没有必要。可恶。” “那我们准备动身吧。” 我们匆忙吃完晚餐之后,收拾整理了一下。翻覆的马车虽然可以再扶正,可是轮轴断了,车轮也有两个破裂开来,已经无法再使用马车了。所以我们决定解开马匹,装好行李之后用走的。因为如果今晚也奔驰的话,明天白天我们的马一定会很疲累。 我从马车上拿出行李,整理到一半转过头去,看到吉西恩正在抚摸御雷者的马鬃。他用满是关爱的眼神无言地抚着御雷者,而御雷者则是转动它巨大的颈子,搓揉着吉西恩的头。接着,便传来了吉西恩的开朗笑声。而就在我看着他们的时候,温柴却突然走近我。 “你看,修奇。” “咦?” 温柴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拿在手上的东西伸了出来。那是他一直在雕刻着的木雕,如今已经完成了。原来那是一匹蜷缩着的马。 我糊里糊涂地接过去之后,用讶异的眼神抬头看温柴,而温柴则是望着远方,说道:“我原本想雕一头骆驼的,可是我改变了心意。” 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手里拿着那个马雕像,抬头看了看温柴。 温柴稍微干咳了几声之后,说道:“我想刻出杰米妮,可是似乎不怎么像。” 杰米妮? 我把木雕拿在手上,茫然地抬头看他。然后我猛然转头去看御雷者。吉西恩仍然还是站在它旁边,爱抚着它。突然间,我的眼里有眼泪在打转着,于是,我把御雷者看成是杰米妮,而把吉西恩的身影看作是我。 我声音沙哑地向温柴道谢,真希望我的声音不要那么沙哑。 “谢谢你,温柴。我一定会好好保存。” 温柴又再干咳了几声,转身之后脱口而出:“我真高兴你回来了。你每次都坐在车顶上直盯着马瞧,现在可别再这么做了。” 啊……,是啊! 我一直坚持坐在车顶上,原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啊!这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的事实,温柴却用他尖锐的眼睛清楚地看了出来!他用他那双锐利得可怕的眼睛看到的?哼。竞能发觉到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的心事,真厉害,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有些尴尬地说了一句话:“反正现在也已经没有马车了。” 温柴噗嗤笑了出来,又再走回那堆行李。我看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阵子。突然我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回头一看,是卡尔双手交叉在胸前,正在看着我。卡尔正想要说话的时候,我很快举起手来,装出一副坚持的表情,说道:“拜托你,什么话都别说。可以吗?” “啊,好。尼德法老弟。可是你不见的时候,我真的很焦急……” “我不是请你什么话都别说了吗?” “嗯。好。可是那个雕像……” “卡——尔——!” 卡尔哈哈大笑了出来,我则是用生气却小心的动作,把马雕像给丢进行囊里。要是有损伤就糟了!卡尔停止笑声,他一面看着吉西恩和御雷者,一面说别的事。 “既然御雷者的诅咒破解除了,就代表里奇蒙死了,是吧?” “啊,应该是哦!” 我在无心之下回答了卡尔的话,但是立刻感受到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虽然我抬头看卡尔的脸,可是在他的脸上并没有浮现出什么表情。 “是伊露莉杀死的吗?” “这也是有可能的,尼德法老弟。要不然就是基果雷德把里奇蒙给杀了。” “哼嗯。” 第七章 要是能发出‘砰!砰!’的声音,就酷毙了。可是,在亚夫奈德施了法术的空间里,根本听不到声音。我们一定得这样不让人听到声音吗? “当然没有必要让人听到声音。因为这样就会泄漏出我们所在的位置。” “而且,既然要做,就干脆让他们突然看到我们,吓他们一大跳,不是更好吗?哈哈哈。” 比较高尚的理由和比较不高尚的理由好像在携手合作的样子。 不管怎么样,卡尔和杰伦特就这么一面说着这些论调,一面在看我们做事。我又再次用力挥了艾赛韩德的斧头,把它砍进树木。虽然还是没有任何声音响起,但我可以确实感受到从斧头传来的撞击力道。 嗯。这种感觉可真是奇怪。 “要倒下来了!” “哇,哇,哇!蕾妮!快点闪开!” “我在这里,妮莉亚姐姐。” 妮莉亚原本站在树木要倒下的方向,双手插在背后,抬头看着树木,而她现在则是一边呼喊着,一边走避。有这么好玩吗?只要我走到别棵树,妮莉亚就会跑到那棵树前开始晃来晃去。她一看到树木要倒下来,就可笑地做出忐忑不安的模样,在树木倒下的那瞬间迅速避开。然后,她还会在倒下的那棵树木旁边,用手放在胸前长长吁一口气,然后又再轻快地跟着我。 “你这样我会分心,请你不要这样啦!” “可是这样很好玩耶!” 算了,我不想说了。不管怎么样,过了一会儿之后,我们搭乘过的那辆马车就和数十根大树干堆在一起,使得湖边的通道完全被封锁了起来。等到我把大树干都堆叠起来之后,亚夫奈德也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一切准备妥当了。” 亚夫奈德虽然一副疲惫的脸色,但却是用高兴的表情说道。而我的工作在此时也差不多接近尾声。 “这样够了吧?” 卡尔用满意的表情点了点头,我则是把斧头扛在肩上,绕着那堆大树干走下来。哼嗯。如果不是我们一行人有人戴着OPG,我看应该是没有人会想到用大树干来挡路吧。在另一头,杉森和吉西恩围着一壶葡萄酒坐着,两人露出觉得可惜的表情在不停嘀咕着。突然间,吉西恩好像是抵挡不住突然涌上的兴致,拿着酒杯,高高举向夜空,便开始吟唱了起来。 脸蛋白皙的佳人在夜里散步着。 被星星之歌感动得哭泣,转头一看,追在背后的男子在呼唤佳人呢。 她害羞地转身,却掉了手帕。 掉落的手帕,飘浮在水波上。 露珠害怕阳光。 佳人往西边慌忙逃避。 追着她的爱,掉了短剑。 只见手帕和短剑,飘浮在湖上面。 好厉害啊,好厉害!他竟能以天上的两个月亮和湖面的两个月亮,作了很酷的联想。虽然有些句子需要再修饰一下,可是会这样联想已经够厉害了。然而我却有话要说:“你再这样喝下去,我们就没有东西可以洒到树干上了。” 我说完之后,也没征求允许或同意,就无情地拿走了酒壶,使得原本在帮吉西恩拍手的杉森变得副哭丧的脸孔。我把眼睛一闭,裁将葡萄酒给倒在树干堆里了。哎唷,确实。确实是很可惜,对了,矮人敲打者跑到哪儿去了? “艾赛韩德呢?” 后来我们吓唬艾赛韩德,说要丢下他一个人离开,他才不情愿地走出马车。亚夫奈德用不安的脸色看了看艾赛韩德,但艾赛韩德却只是嘻嘻笑着。杉森喝完手里拿着的酒,抹了一下嘴唇,说道:“哈修泰尔他们一行人真可怜。” 他虽然是这么说,可是脸上完全找不到同情的表情,话和表情根本完全不搭。艾赛韩德一直在嘻嘻笑个不停,然后他面带着可惜的表情回头看了看,说道:“呵,真是的,要是时间再多一点,我应该就可以弄得更好。” “啊,这样已经够了。应该是不用再劳您辛苦了。” “是吗?啧。嗯?这是什么味道啊?” 艾赛韩德接着就开始嘀咕,说怎么可以把剩下的酒全都倒在那些大树干上,非常严厉抗议这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才闭上嘴巴,而一行人也都闭嘴不说话,开始在湖边走着。至于杉森和吉西恩,则因为把要洒掉的酒当成漱口般喝掉之后,结果喝得太多,走路走得摇摇晃晃的。 “嗯,哼嗯,噜噜噜。” 我一面听着杉森哼哼唧唧地哼歌,一面走在看得到天上和湖面星星闪烁的路上。这条路上有一股从树叶之间传出来的清淡夜香。 我们这样沿着湖边走了一阵子之后,不知不觉就已经离开了湖边,往山岭爬上去。 在我们头上,有一大片像是往夜空迸出去的黑色山头的影子。 因为有雪琳娜的满月映照着,再加上是中部大道的关系,所以走夜路并不是件难事。一行人全都只发出安静的呼吸声,沿着山路往上走。 突然间,温柴说道:“你们看那里。” 我转头一看,湖泊已经是在脚底下很远的地方了,而且有不少地方都被湖旁边冒出来的一些山峰给遮掩住。我们开始可以看得到远处从梅德莱岭正在往下移动的火把火光。吉西恩吐出一声呻吟,说道:“他们追赶的速度蛮快的。如果是训练过的人,还真让人讨厌……,他们那些战士好像都训练有素。” 卡尔歪着头,疑惑地问道:“可是他们人这么多,怎么会没被骑警发现呢?” “因为他是侯爵,一定有办法胡乱编造理由吧。” “说的也是。好,蕾妮小姐。虽然会很累,可是只要再上去一点,就会有比较适合休息的地方。我们爬到那里休息吧。” “啊,呼,呼。是。” 蕾妮气喘吁吁地答话,之后我们就又再默默无言地往上爬。我一面爬,偶尔回头看,每次都看到火把正以很快的速度在接近着。他们真的蛮快的。在夜里能够走这么快,简直可以说是速度惊人。 我听到马儿们的疲惫蹄声,还有我们一行人默默无言的脚步声。 在山中的夜里,所有声音都会听得特别清楚。御雷者一直在吸引着我的目光。它的黑色身躯虽然一点也没有反光,可是他的马鬃却被月光照耀着,明亮地飘逸了起来。而就在蕾妮的呼吸声变得更加大声的时候,吉西恩要大伙儿停下来。 “我们在这里休息吧。黎明之前在这里暂时睡一下吧。” 我们停下来的地方距离雷伯涅湖大约三千肘远。我们这样在山中走夜路,可以算是速度非常快。当我们在离开山路稍远的空地找了位置把马绑好之后,虽然彼此没有说话,可是大伙儿全都很有默契地去找了便于俯瞰湖泊的位置。哈哈哈。 我爬上了斜坡上突起的一块岩石,坐了下来。我一占好这个位置,就听到一个困倦的声音。 “修奇,把我拉上去吧。” 是蕾妮的声音。我伸出手,握住蕾妮的手,拉她上来。她坐到岩石上面之后,立刻靠到我肩上,开始低头看那下面的湖泊。其他人也全都靠坐在岩石或树木边上,而妮莉亚则是坐在树枝上,往下俯视。 我和蕾妮所坐的地方是斜坡上突起的岩石,所以感觉简直就像是坐在半空中。四周围都黑漆漆的,山群好像都消失在我们背后了。 仿佛就像是坐在星星之中了!因为现在的天气比较接近冬天而不是秋天,所以听不到草丛中的昆虫鸣叫声。可是半空中的自由演奏家——风,却把树叶和树枝当做是乐器,正在奏出优美的夜响曲呢!呜沙沙,呜沙沙,呜嗡嗡嗡。 突然间,我感觉肩膀有被压的感觉,回头一看,蕾妮打了一个小哈欠。 “你是不是想睡了?” 蕾妮用袖子柔了柔眼睛,声音非常沙哑地说道:“嗯,啧。可是我很想看。我不能睡!” 雷伯涅湖的湖面在周围黑暗的山群之间,特别显得闪闪发亮。 在远方湖泊对岸,一个接着一个往下移动的火把下到湖边之后,就停住脚步。过了一会儿之后,全部的火把排成一列。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呀?” “嗯。要进到湖畔之前,必须先向妖精女王征求许可。你睁大眼睛看吧!” 过了一阵子之后,在湖泊中间开始泛起了波纹。原本被月光照耀,像镜子般闪烁的湖面突然生起了巨大的波澜。接着,在湖泊中央便开始射出一道红光。 在黑暗的山中湖泊里,朝着漆黑夜空射上去的红光简直是奇幻到令人看了觉得胆战心惊。虽然我听不到声音,但是火把突然令人眼花缭乱地移动了起来,所以我能想象出他们的心情。在郑重请求之下,却还是出现了代表拒绝的红光,他们铁定是非常惊慌失措吧? 哈哈哈。蕾妮圆睁着眼睛,说道:“哇啊……那个是?” “那是代表不能通过的意思。达兰妮安她在帮我们呢!” “嗯。那么刚才白天我们的情形呢?” “我们的情形?我们嘛,因为有意外发生,根本连征求她许可都还来不及,就胡乱闯了进去,所以当时才会出现拒绝的红光。” 那些火把很沉重地移动着。过了一会儿之后,那道红光才从光束底部开始变弱,直接消失到天上去,这时湖泊才又再恢复为黑色。 那些人现在是在说些什么呢? “他们会怎么做呢?” “即使他是侯爵,大概也很难不服从达兰妮安的意志。可是,我看他应该会再试一次。” 我听到卡尔回答了吉西恩的问题。哼嗯。说的也是。 原本静止的火把又再度开始移动了。哈修泰尔侯爵好像决意要试验达兰妮安的意志力有多强。火把又再次接近湖边的路,随即,整座湖就突然像爆炸似的动摇了。 啪啪啪啪啪! 湖里射出的红光就和白天看到的一样,数百道的红光涌射了上来。不久前静静射出的一道红光可以说是神秘,而现在的这道红光则可以说是很恐怖。湖面上出现了数百道波浪,浪花到处迸溅开来。 湖泊翻腾的轰隆声甚至连我们所在的地方也所得到。 接着,湖边的树林里开始传出像是小少女的尖叫声。嘎啊嘎啊嘎啊!原来是小鸟们被爆裂声和火光吓到,全都从睡梦中惊醒,一齐飞上天空。无数的黑影往上飞去,看起来仿佛就像是整座树林都飞上了天空。鸟儿们拼命地飞。 噗滋,噗滋,噗滋!一道道红光直射出去,照耀着湖面,使湖色变得非常怪异。整个湖面被水平画出一条条的红线,于是乎,湖泊看起来就像架着烤肉铁架。而且周围的树木都被照得通红,看起来就像是重回秋天的样子。 “哇呜呜呜!” 在我右边天空伸展出来的树枝上,妮莉亚像一只大猫头鹰在鸣叫般,传出了喊叫声。而原本那些想进入湖边道路的火把,现在却都慌张地往后退。哈哈哈。那些火把非常快速地移动远离之后,红光立刻又开始逐渐消失了。接着,等到火把退到甚至比需要保持的距离还要远的时候,红光才全部消退下去。那些火把在距离湖泊稍远的地方聚拢,再度开始不安地晃动着。 侯爵现在会不会很愤恨啊?明明他都已经郑重请求了,但还是不被达兰妮安允许,想必他一定觉得很郁闷吧?他现在会是在跟部下们讲什么话呢? 除了听到树上传来妮莉亚的嘻嘻笑声,其他所有人都安静无声。 大伙儿全都很好奇侯爵的下一步动作,都静静地俯瞰下面的动静。 蕾妮紧抓住我的手臂,用脸颊一直揉着我的肩膀。看来她好像很想睡了。 我觉得像是经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但事实上,并没有经过那么久的时间,那些火把中间突然有一支火把总算开始靠近湖边。距离这么远,我勉强只能看出它确实是在动。这是在干嘛呢?卡尔低声说道:“或许是想再请求一次吧。” 其他的火把完全没有动静。侯爵的部下们面对被压抑的恐惧和明确的忠诚义务,好像相信没有必要在这两者之间产生矛盾。他们该不会每个人都一边发抖,一边望着侯爵的背影吧?独自移动的火把如今已经移动到湖岸边有湿润沙子的地方。那支火把在那里停住不动。温柴用低沉的声音,确认了大伙儿心中猜疑的事。 “栗子色的发际可以看到有一些白头发,还戴着OPG。看来那是侯爵!” “啊啊啊?你看得到?” “因为他拿着火把的关系。” 什么嘛,我指的不是明暗的问题,而是指距离。哇!在这种距离之下,就连那些火把,我看起来都像闪烁不定的星光了,更何况是头发。其他人也都不禁发出了赞叹的声音,直到我们变得悄静无声为止,侯爵都还一直站在湖边。不知他是在讲什么,好像讲了很长的一段话。 侯爵讲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突然间,他背后的火把开始移动了。怎么一回事?火把又再停成一列,第二次尝试走进湖边的路。 然而这一次的速度和之前跑。近湖的速度以及刚才不久前的速度相比,可以说是慢了非常多。他们真的有在移动步伐吗?没错,是有在移动着? 我的眼睛很自然地看着湖泊。不过,湖面上并没有任何动静。 刚才猛烈翻腾的波涛如今是静悄消的,飞上天空的小鸟们也不再激动,已经都飞回它们的巢穴去了。四周围只有一片寂静。达兰妮安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有火把沿着湖边不停在移动着。 蕾妮夹杂着哈欠,说道:“啊哈(哈欠声)达兰妮安……好像静下来了?” “是啊。既没有拒绝,也没有许可。侯爵的部下们,心里铁定非常沉重。” “嗯。啧。侯爵应该也是吧。” 原本一直在缓慢移动的火把又停止前进了。靠站在岩石下面的艾赛韩德看到那支火把的移动稍微变得比较活跃,咯咯地笑了出来。 “好啊,赶快来啊!” 嗯。他怎么这么兴奋啊!蕾妮现在身体坐直在看下面。她一直想跑到岩石前端去看,害我必须一直注意她才行。 火把停止前进的地方正是我们放马车的地方。他们看到这东西挡路,可能会很生气吧?大伙儿全都一言不发地等待着。 接着,就出现了一幅比我们原先预想的还要更加惊人的景象。 “砰砰砰!” 爆炸声,传来了一阵几乎快引起惊涛骇浪的爆炸声。我的天啊! 到底艾赛韩德是放了什么样的装置啊?纵然我们是身处在一片寂静的山中,但是怎么会在这么远的位置还能听得到爆炸声啊?就在我用惊讶的目光注视之下,不断往上迸溅的火花已经窜升到数十肘的高度,飘散出浓密的烟雾。直冲天际的黑色烟雾夹带着火焰,把夜空弄出奇怪的花色。烟雾和灰烬画出了漂亮的弧线,飞了上去。湖边的小鸟这下子真的被惹火了。小鸟们因为这阵骚动,不高兴地再度飞上天空。嘎啊嘎啊! 红色火柱甚至还长长地延伸到湖面上。亚夫奈德惊讶地说道:“咦?爆炸威力怎么会这么强劲?艾赛韩德!” “啊,这是矮人的花招啦。没事,没事。” “不会有事吗?这种可怕的爆发力……” 艾赛韩德用非常泰然自若的语气,说道: “我只是让声音听起来很剧烈。应该是不会有什么伤亡的事啦! 嗯,即使被火烧到,水就在旁边,不是吗?没事啦。不要担心。” “真是的,真的很安全吗?” 艾赛韩德先是闭嘴不说话,然后才用相当惟我独尊的语气,说道:“活着的人在面对死亡时,有谁会安全呢?嗯哈哈哈哈!” “真是的……” 马车周围简直就是乱得一塌糊涂。那些火把到处忙乱移动着,而且也隐约听到东西跳进水里的声音。噗通,噗通。马儿们的嘶鸣声和人们的尖叫声随风微微地传来。看吧,我堆叠的大树干堆少说也有超过十根之多。那么多的大树干以及马车着火之后,在湖边造出了一面火墙屏障。轰隆隆隆!突然间,传来了一阵整座山为之震动的声音。好像是我堆放的大树干着火之后倾倒滚动的声音。 “哇哇哇哇哇!” 在妮莉亚的怪异高喊声传来的同时,这一次湖泊开始爆裂开来。 达兰妮安,谢谢您!那些火把纷纷惊慌地往后移开。这一次,湖里不是射出光芒,而是涌出了一道道的水柱。涌上来的水柱被火光照得泛红,形成一副难以言喻的怪异模样。这些水柱在空中各自弯曲之后,就直接朝着侯爵一行人,像箭矢般射出去。 温柴发出了相当冷酷的笑声。杰伦特则是焦急地问着:“怎么样了?现在情势怎么样了?” 嗯。没想到祭司也这么关心,温柴噗嗤笑着说:“有些人被火烧到,有些人被爆炸声吓得跌倒在地,也有人被水柱给射中飞出去。我还看到有个笨蛋想用盾牌来挡呢!结果他就和那个盾牌一起飞出去了!” 温柴冷静地说完之后,才发现到大伙儿全都在注意听他说。他回头看大家,嗤之以鼻地说道:“看来幸灾乐祸好像是件很快乐的事。” 大伙儿干咳了几声,同时撇过头去。过了一阵子之后,那些火把撤离湖泊,快速奔逃,速度快到简直可以一下子越过整座梅德莱岭。 火焰还在湖边茫茫燃烧着,而达兰妮安则是在最后,利落地做了后续的整理。吼吼吼! “什么声音啊?” “是波涛!” 在湖的对岸,有一道巨大的波涛卷了起来。那道波涛壮观到令人怀疑整座湖泊会不会朝着陆地席卷过来。波涛直接追着那些原本在奔逃的火把。哦,妖精女王啊,您好像没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吧。 那些奔逃的火把和靠近他们的波涛相较下来,简直渺小到令人觉得很可怜。波涛凶猛地奔腾而去,然后强力冲击到湖边。轰隆隆隆! 那一幕简直就像是猛兽挥舞下巴,从猎物的身上把肉撕裂下来。那道浪涛拍打了地面之后,侯爵一行人的后半部分几名可怜的士兵们以及地面的一部分就被卷走了。轰隆声使整座山为之震动,响了好一阵子才结束。 至于奔逃到梅德莱岭半山腰的火把,则是开始到处窜逃,东奔西走。吉西恩一面看着这幅景象,一面用绝对不算亲切的语气说道:“哼嗯。他们要是想再来追我们,就得花很多时间才追得到了。” 坐在树上的妮莉亚听了之后,咯咯地笑出来。她一面笑着,一面直接抓了根树枝,就溜了下来。卡尔转头向温柴问道:“他们的伤亡情况如何呢?” “大约三分之一左右被火烧伤,三分之一左右被水打中。而且他们之中有不少人掉进水里了。现在剩下的人正在救助落水的人。虽然有很多人负伤,但是好像没有人死亡。落水不见踪影的人应该是称作失踪者吧。” “哼嗯。说不定也会有溺死者。” 杰伦特耸了耸肩,说道:“虽然我这样说好像有些残酷,不过,这应该算是妖精女王所决定的事。因为她做了两次之多的拒绝表示,可是他们还闯进来,所以达兰妮安才会做出适当的处罚。” “嗯。是。不过,温柴先生,你有办法确认涅克斯和贾克的行踪吗?” 温柴一听到卡尔的问话,就又再直盯着下面。他像是僵住似的俯瞰下面看了好一阵子,才咋舌说道:“真笨。他们没能逃走,还是被抓着。” 卡尔用松了一口气的语气,说道:“啊,那么,他们还很平安喽。好!那么各位,现在可以睡觉了。虽然无法祝福侯爵一行人也睡个好觉,不过,各位晚安。” 大家原本四处站着在观看下面的情形,现在则是一窝蜂聚到睡觉的地方。我转头去看蕾妮。 “蕾妮?我们现在也下去……我看必须先叫醒你才行喽?” 嗯。港口的少女好像在这种爆炸声、火花以及激荡的湖水轰隆声之中,也能睡得着的样子。可是,该怎么办才好?要我叫醒如此疲惫睡着的人,真是觉得歉疚不已。然而,从我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声细细的说话声。 “修奇。” 难道她没有睡着吗?还是她在梦呓呢?如果要知道是这两者之中的哪一个,有一个很简单的方去:“干嘛?” “星星好漂亮,是吧?” “呃。星星本来就很漂亮啊!虽然说有你的眼睛在看着,会更加美丽,可是,你干嘛突然说出这种理所当然的话呢?” “……我,不太讲得出口,嗯,那真的是我父亲吗?” “……你就想成是吧。虽然我们没有确认过。” 蕾妮把头更用力压过来。嘿!你以为这样我的肩膀就会痛了吗? “真的是我父亲吗,还是不是?” “虽然这是我的想法,不过说实在的,这事谁也无法确认。你也知道的,你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你父亲。而侯爵连你的脸都没见过。啊,你去问杰伦特,说不定比较好。” “我不想向神问有关个人的事。” “是吗?呃,可是神好像对我们个人的事很关心耶!” “没有其他的方法吗?” “其他的方法?这个嘛。啊,听说是有个旅行者把你带到戴哈帕港,是吧?我看那个旅行者应该知道答案吧。此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听说我妈妈已经死了?啊,是妮莉亚告诉我的。” “是吗?她还告诉你什么事?” 蕾妮先是不作回答,只是静静地低头俯瞰下面。先前让我们吓破胆的火焰,正在烧着一整根的巨大树干,猛烈地跳着火舞。 一阵冷风吹来……,是那种令人不由自主想去在意的风。蕾妮随风送出了她的答话。 “她都告诉我了。全部都说了。” “是吗?” “我觉得很奇怪。” “什么很奇怪?” 蕾妮依然还是把头靠在我肩上,她指着下面,说道:“在那里,那一位,嗯,是我的父亲吧?那么我现在是和一群整我父亲,让我父亲吃苦头的人同一伙的,而且还在这视野良好的地方俯视我父亲被整的场面。这样一来我就算觉得心情很怪,也说得过去,不是吗?” 呃。我都没有用这个角度来想过。她说得对啊。 “对不起。” “什么事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的事吧。” “但我还是想说声对不起。” 达兰妮安,真是对不起。我当时真是大言不惭。其实我们人类好像终究还是没有办法真正了解别人的心里想法吧。所以才会有礼仪规范的这种调解方法存在。我自认为感受到的亨德列克,说不定也全都是我自己在胡思乱想的。我怎么可能成为亨德列克呢!? “你不高兴吗?” “我不知道。我是这样想的,我父亲就是在戴哈帕的那位,他才是我爸!” “我赞同你说的!” “噗呼。谢谢。可是在那里,那个追我们的人是我父亲,事实上也没错啊。必须假装不知道这事实吗?这个嘛……这好像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好像也不对。不是吗?” “没错。侯爵是你父亲的这件事实是很难忘掉的。至于对不对,就很难说了。” “嗯?你的意思是,不把自己父亲当父亲是对的?” “父亲是……” 我讲到一半停了下来,望着离我们很远的那座雷伯涅湖。火焰弥漫到它水面,使得它周围的山群变成一片昏暗。看到那些摇摇晃晃的火把,他们应该是在忙于救助落水的人以及治疗负伤者吧。 “我把吉西恩当成是国王。” “什么意思呢?” “我认为吉西恩是国王。当然啦,实际的国王是尼西恩陛下,虽然吉西恩并没有穿着绸缎锦衣坐于王座之上,可是对我而言,吉西恩是国王。很难懂,是吧?” “好难哦!” “我也有同感。” “什么呀?” “哈哈哈。是啊,我也觉得很难懂。哼嗯。可是呢,在我看来,吉西恩是国王,而且有国王的风范。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我不太认识尼西恩吧,不过,因为我无法把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认识光了,才找到可以当作是我的国王的人,所以我会继续把吉西恩当成国王。 我拜托你,你问我理由吧。” “理由是什么呢?” “因为他在百姓面前知道去忘我。这个国家的百姓,不,也可以说成是他的朋友……,不管怎么样,是他所爱的人们。处在极度危险的时候,不论何时他都会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度过难关。他是会让人看他背后的人。” “让人看他背后?” “你想想,如果要让人看他背后,必须怎么做?没错,他必须站在大家的前面。他必须站在前面带领大家,必须默默地抵挡住即将面临的危险和不安。这就叫做让人看他背后。而且背后根本没有表情,因此根本没办法骗人。可是吉西恩却随时都会那样做,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他是不由自主就会那样做。所以我把吉西恩当作是国王。” 蕾妮突然抬头看着我的脸颊。怎么一回事?我转过头来正眼直视着她,随即,她就又再看着前方,说道:“你现在该不会是在讲你要叛乱吧?” “嗯?呃,呃,喂!我并没有说我要背叛尼西恩,引发叛乱,推戴吉西恩为王,嗯,那种我根本连说起来都觉得头痛的事,你想我会去做?” “不会吧?” “当然不会!呃,我的意思是,这是只关系到我内心的事。不是关系到我生活的事。我的生活已经基本条件都够了,所以不需要特别去苦恼什么。就算我现在马上结婚,我也有自信可以养活老婆。” “呵呵呵!杰米妮小姐可真幸福……” 我差点就从岩石上面摔了下来。呜呃呃呃。 “啊!妮莉亚连这个也告诉你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她什么都告诉我了。” “总之,我要你不要胡思乱想。哼嗯。不管怎么样,我把吉西恩当作国王,是我自己心里头的事。这个,嗯,有点像是信仰吧?是为了心里的安定而有信仰的,并不是为了生活而有信仰的,不是吗?” “哼嗯。外表看来你是对尼西恩效忠的臣子。可是心里却把吉西恩当成是自己的国王,我说得对吗?” “完全正确。” “那么,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个呢?” “如果你想到了,就不要反过来问我。” 虽然我这么说,可是蕾妮好像想确认她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我没有必要去烦恼如何面对我实际的父亲和我心里的父亲。” “虽然没有办法不去烦恼,但时间定好、地方定好之后,就可以不必去烦恼了。我如果这样问,你会怎么回答呢?赶快回答我,美丽的高贵仕女啊,可否允许我请问您是哪一个家族的爱女?” 蕾妮笑了出来,那是一个很开朗的笑容。 “我是戴哈帕经营一家商号为鲸鱼坟墓的餐饮业者,葛雷顿先生之女。” “烦恼结束了没?” “目前是结束了。谢谢。” “别客气。所谓的‘目前’这种流动性的时间单位,我希望这一次是很长的时间。” “一定要很长才行!伊斯有一句谚语是这么说的:‘一个家里头不会有两个小孩。’” “什么意思啊?” “如果某人有了小孩,那个人就再也不是小孩了,而是会变成谁谁谁的父母。会用‘喂,修奇的爸爸!’来叫那个人。” “啊,是吗?说得好像蛮有道理的。那么你的意思是,你要嫁人了?” “哎呀,不是啦!我才不嫁人呢!我要一直是葛雷顿先生之女!所以刚才我才会说我要很长的时间才行。” “拜索斯有一句谚语是这么说的:‘虽然世上不可信的话很多,但是有三句话绝对不可信:老人现在该死了才对、商人做赔本生意、还有姑娘不出嫁。’” “我是真的不嫁人啊!” “没有人叫你嫁吧?” “反正我就是不嫁!” “可是我听说强烈的否定和肯定乃是一脉相通的,是邻居关系,是十年前分离的双胞胎兄弟哦!” “修奇!” “我知道,我知道了啦!拜托不要拧我,我的肉是很脆弱的……,呃啊!” 我被拧了好一阵子,我说她累了,应该要赶快去睡觉,然后她才好不容易听从我的建议。蕾妮仿佛像是忘记哈欠然后又再想起似的,打了一个哈欠,还伸了个懒腰。 “帮我一下,让我下去。” 我抓住蕾妮的手,让她下去。她站到地上之后拍了拍裙子,往上抬头对我说:“你不下来吗?” “啊,我要在这里负责守夜才行。吉西恩和杉森好像都醉了。你先去睡吧。” 蕾妮回头看我们一行人都已铺好睡觉位置躺了下来,然后她又再回头往上看,对我说:“可是上面很冷。而且真的有守夜的!必要吗?你就下来睡吧。” “哈哈。没关系。我要是想睡,会去叫醒温柴或妮莉亚的。你不要担心,赶快去睡吧。” “干嘛这样,你去睡不就好了。” “我就是想在这里,而且我也有事要想一下。别担心。因为我并不打算在这里冻死。而且今天又不会很冷。” “……你要赶快下来哦!” “嗯。” 蕾妮走向大伙儿睡觉的地方。先是传来了蕾妮准备就寝的沙沙响声,然后周围就变得安静无声了。我坐在岩石上,把膝盖抱在胸前。嗯。好像真的不算是很舒服。风好像非常冷飕飕的!呃呃呃。 好,稍微摇一摇头,脖子也稍微转动一下。啊,对了! 我俯视在湖泊对岸的那些火把的动静。他们到现在都还在到处移动着。可能是在照顾伤患,所以甚至可以看到一个很大的营火被点燃了。距离这里很远。没想到温柴竟能看得到这么远的地方! 哈修泰尔侯爵是蕾妮的父亲,蕾妮是葛雷顿的女儿。把这前后两句话分开,拜索斯和伊斯远远相隔着的时候,是不成问题的。可是蕾妮回到拜索斯,让她远远地看着侯爵,让她认识到这两句同时放在一起的话,问题就发生了。 我不知道我建议的到底对不对。 好了,曾经在达兰妮安面前装出一副很厉害样子的修奇到哪儿去了?人类是什么呀?哈哈哈。好,我来想一下。蕾妮她还没有很明白的决定。综括她的行为和她的话来看,就是这样:‘为何必须要打起来呢?他再怎么说也是我父亲啊。’是这样一句话,可是在此蕾妮还没有接受侯爵为她的父亲。蕾妮所苦恼的还处于‘再怎么说……’的水准。哼嗯。看起来是如此。 营火好像烧得很旺,连梅德莱岭的一部分都被泛成了红色。 至于涅克斯的父亲呢?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涅克斯的父亲是谁呢?涅克斯是卡穆·修利哲的儿子,同时是罗内·修利哲的儿子。 涅克斯虽然会分辨,可是好像从中产生了矛盾感。那么,蕾妮会不会也是这样啊?不管怎么样,现在是处于‘再怎么说……’的苦恼程度,如果她继续抱着这分苦恼,不扩散开来的话,就可以让她忘了苦恼,不是吗? 啧啧啧。我怎知蕾妮在想什么呀! “啪啪啪。” 什么声音?听起来像是拍动翅膀的声音,可是却又有些不像。 仿佛就像是一只不太飞得起来的小鸟。哎呀,会不会是一只夜视力比较差的夜鸟? “哈哈哈哈。” 夜视力比较差的夜鸟?这句话实在有些可笑。可是,可是为何我突然感觉不冷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眼前好像突然亮了起来。真是奇怪!现在是晚上,不是吗? 但这很重要吗?嗯。当然不怎么重要。这张脸孔是谁?她好漂亮,好美。不知何时,我眼前站着一个女人。 “你不觉得站起来比较好吗?” 我知道,当然应该要站起来。可是,你是……?你是谁呢? “请来岩石下面。” 她要我到岩石下面。好,我应该要下去。我干嘛待在岩石上啊。 赶快下去吧。 “请来这里。我想近一点看你。” 这个女人什么时候从岩石上面下来的?这是一个眼神很美的女人。她穿着一件简直就快把夜空直接围在身上的美丽黑衣。还有,她那张被月光照耀着的白皙脸孔,看起来就像月见草。真是漂亮的脸庞啊! “你认为我很漂亮吗?” 我点了点头。我一面点头,但还是没有办法把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 “是吗?你这么认为吗?那么,请过来我这里。” 啊啊,希欧娜。你以前有这么漂亮吗?我感觉到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而且喉头被哽塞住,呼吸气息变得十分热烫。我的手指尖都没感觉了。我现在正在走着吗?她好漂亮,好美。 我不知不觉已经站在希欧娜面前了。希欧娜闪闪发光的眼睛正视着我。她的脸颊因月光而泛着蓝色。狂风使她的头发飘扬了起来。脸上的阴影使她的脸孔看起来无限凄切且悲哀。她是在哭泣吗?她是在担心什么事吗? “今晚美得令人觉得悲哀。” 她噙着眼泪的大眼睛变得无限透明。她孤单地合抱双手,像是很冷的模样,然后向我走近了一步。那是横越过世界的一步。她的一步使月光洒落下来,敞开了一个世界。月光完全疯狂了,竟然会如此的蓝!从月光之中好像传出了轰隆响声。 “所有人都很孤单吧。” 没错。人生太长而且太孤单。但还是有让生命忙碌的百万种无用的事,需要去面对,让人连笑的时间也没有。然而我不是在你前面了吗?希欧娜。你不要觉得孤单了。从我的嘴里传出了话语:“请不要觉得孤单。因为我们是一体的。” “真的吗?你要接受我个人了吗?” “我早已经接受你了。正如同亨德列克接受了达兰妮安,如同亨德列克接受了你。要不然……” 等等。这是什么感觉? 希欧娜的眼睛突然变得细长。我说错了什么吗?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惹了大祸但还未受处罚的人,她一直看着我。刚才还看起来苍白但很温柔的脸孔,如今却变得很僵硬。我感觉我犯了大错。 早知道我就干脆全讲完,再去求她原谅——小时候,我曾有一次和杰米妮玩到一半,就吵了起来。我根本已经不记得是因为什么事了。因为当时的对话好像都是前后矛盾,没啥内容的吵架。我一气之下,就朝着杰米妮的脸打了一拳。一个小孩子的拳头根本不会很痛,可是杰米妮因为没有料到会挨一拳,所以猛然嚎啕大哭了出来。害我吓得也跟着哭了。我连安慰她也无法安慰,结果杰米妮眼睛青肿,一边哇哇大哭一边回她家去。我则是哭到都从喉咙发出鸭子般的声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就回到家了。 那天晚上我连晚餐也不吃就睡了,一直噩梦连连。因为我那时候变成是一个因为犯了不可犯的大错,而躲在自己家里害怕得哆嗦发抖的小孩子。在梦里,我看到杰米妮她爸跑到领主大人的城堡里。 我虽然想逃跑,却像是脚黏在地板上,动也动不了。随即,我又看到一些火冒三丈的警备队员拿出准备用来抓阿姆塔特的可怕秘密武器,正要走过来。我在大路上一动也不动地站着,身体抖得都快散了,却只能一直看着那个武器。不过我还是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我转头去看大路对面,在那里有一个坟墓。墓碑上的名字是杰米妮·史麦塔格。我把杰米妮给杀死了。是我杀死的!我又再把头转回去,看到那个秘密武器还是在不停地滚过来,还看到那些气到眼睛都快突出来的警备队员的模样。我杀死了杰米妮! “杰米妮!” 在下一瞬间,我像要往后弹出去似的退了一步,才拔出巨剑。我拔得太快了,以致于被瞬间涌到指尖的血给弄得手痛了起来。 “希欧娜!” “第二个才是我的名字!” 希欧娜用忧郁的声音回答。我往后又再退了一步。我该不该喊叫呢?叫醒大家应该会比较好吧?可是希欧娜不仅没有拔剑,而且好像根本不想拔剑。我惊慌了一下,直盯着她的脸。 我刚才怎么会认为这张脸很美丽呢?她毫无血色的青色嘴唇,像是干涸的河底般,到处龟裂。还有她的脸颊,像病人苍白的脸颊。 眼睛则是凹陷,散发出冷森森的目光。 “该死的小鬼。” 虽然希欧娜这么说,然而她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习惯性地讲出这句话。这句话完全没有传达情绪的功能。希欧娜继续用那种语气说道:“不要叫醒其他人。因为我不会伤害你们。” 我咕嘟吞了一口口水,看了一眼希欧娜。我很想说话,但是却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我避开她那双没有焦点的眼睛,稍微低下头来,说道:“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我有义务告诉你吗?别伤脑筋了。反正你已经完蛋了。” “那么,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们?” 希欧娜突然转身看着我们一行人。她忽然压低声音,说道:“我希望能在远一点的地方说。在不会被其他人发现的地方。” “但我可不想这么做。” 希欧挪用左手抓起围着的黑斗篷衣角,把它翻到肩后。随即,我便清楚看到她左腰佩带的锐剑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是想胁迫我吗?可是希欧娜只是垂下左手,低声说着:“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会伤害你。” “打破约定是令人遗憾的事。可是令人遗憾的是,这种事常常发生。如果要这种事不要常常发生,就应该要用会让人惊讶或难以置信的话,而不是用令人遗憾的话,是吧?” “我没有说过要跟你玩文字游戏。小鬼!” 希欧娜突然用尖锐的声音说道:“只要我想要,现在当场就可以把你们全杀了!乖乖照我的话做。要不然!” 希欧娜突然高举右手。他妈的!我距离他们太远了!早知道就应该离他们近一点!虽然我想大声用力喊着冲过去,但是希欧娜的动作更快。 哗啊啊啊! 希欧娜举起的那只手掌上,出现了红色的火焰球。这是什么东西?是火球术吗?我根本没空思考,就用双手掩住脸,上半身往前稍微弯了下来。可是怎么都没有声音?我又再抬头一看,希欧娜让火球留在手掌上,说道:“乖乖跟我走,要不然我就立刻把这个丢过去。” 该死!我用力把巨剑插回剑鞘之后,两手交叉放在胸前。 “好。这样总行了吧?现在请你把那个东西拿开。” 我太快答应了吗?希欧娜稍微眨了眨眼睛,便噗嗤笑着放下她的手。她把手放下,火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希欧娜直接转身,说道:“跟我来。不准耍花招。” 好,我跟你走。你要我在这黑漆漆的夜里,跟在吸血鬼的背后,走进幽暗的森林,是这个意思吧?不过,我总觉得有股阴森森的感觉。 第八章 幸好,希欧娜在距离不很远的地方就停下来了。所以,尽管说自己被抓起来了,可是那种无比阴森森的想象没有持续很久就结束了,而且这个位置距离我们一行人并不是很远。然而却是一个足以拿来安静谈话的距离。她真的不会对我们做什么吗?我的肩膀紧张得简直只要一摸就会发出喀吱吱的断裂声。 希欧娜掀起斗篷,就随便坐在路旁的陡坡上了。哼嗯。看来,在礼貌上我不得不跟她面对面坐下来了。我在不会无礼但至少保持两只手臂的距离之下,和希欧娜面对面坐了下来。哦。可恶!我竟然在这无比诡异的夜里,在无比诡异的山丘上,和无比诡异的吸血鬼相对而坐!明天早上,我头部的七孔说不定就会变成九孔!因为脖上多了牙齿痕迹……,等等。脖子是不是不算头部啊?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漏听了希欧娜的第一句话。 “什么?” 希欧娜露出冷笑,说道(但为何我觉得她像是在咆哮呢?):“我说我只简单说明来意。可是你再这样下去,恐怕我没办法简单说了。” “啊,对不起。我注意听就是了。” “好。我要你帮我。” “好。你睡不着觉吗?虽然我知道的催眠曲不多,但我还是可以唱得不让你觉得心烦。” “……不是这个。” “是吗?啊,如果你难以启齿,你可以不用说。我知道了。我帮你把风吧。赶快去解决之后,再回来。在这种漆黑的夜里,而且又是在山林里面,干嘛怕人偷看啊。你是不是忍很久了?你的脸色很不好哦!” 咻!锐剑很快地逼近我,可是我早就料到了!你知道我已经挥过这巨剑多少次了?杉森式中段接招!锵! 希欧娜表情惊慌地看了我一眼。我把巨剑上的锐剑往旁边慢慢地推出去,并且说道:“虽然你难以站在我的立场想,可是请你想想看。在这美丽的满月夜里,和吸血鬼对坐着,如果不讲些笑话,我可能早就已经大吼大叫着逃跑掉了。你知道吗?” 在这里,我应该用搅拌油脂那一招来变招的。可是希欧娜在我还没说完之前,就很快收回锐剑了。我们两个全都一直待在原来坐着的位置上,没有移动半步。希欧娜突然动了一下,把散乱的头发往后拨去,像是没发生过任何事那般沉着,她说道:“你进步蛮多的。” “因为我有不错的同伴。” “呼。不要再跟我说笑了。我要说我来的用意了。” “我在听。” “我要你帮我。我要去救涅克斯。” 我想既然已经拔出了巨剑,就干脆一直拿着。我一面试着让放下巨剑的动作自然一点,一面用讶异的语气说道:“救涅克斯?我可以问你为什么吗?” “我没有必要告诉你。” “可是我觉得很奇怪。你是以杰彭间谍的身份来帮助涅克斯引发叛变的,不是吗?不过,涅克斯现在已经对你没有用了。你不知道吗?” “所以呢?” “嗯,我只是想要了解你的立场。可是说实在的,我不太想去救涅克斯。我现在已经忘了他以前的事。我知道他有厌恶拜索斯的理由。虽然我能理解,但是无法苟同,因此,我不想对涅克斯浪费感情。 而且我也不会和他产生什么新友谊。虽然我好像说得很无情,但是,我没有理由去冒险救他啊!” “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你说什么?” 希欧娜用不耐烦的语气,把她刚才讲过的话又再重复一次。 “我是说,你想要什么就尽管开口。我要是觉得我可以做得到的,我就做。” “我们来定个契约?” “好。” “你说说看你的条件。” “你去扰乱侯爵一行人。让我可以趁机救出涅克斯。” 希欧娜和我的态度一模一样,也就是说,我们说这几句话,都没有用任何修饰语、没有用感情。蛮好玩的!再这样讲下去,应该会很有趣!等着瞧吧。 “以你的能力,可以简简单单救出涅克斯,不是吗?” “我无法一次抵挡三十个以上的战士。” “他们又不是全都醒着。而且刚才被我们这么一搞,已经有不少人受伤了。你到底有什么理由?” 希欧娜现在对我投射出那种会令人引发可怕想象的眼神。哈啊。我应该不要再惹她了。我虽然希望尽量以不屈从的姿态来面对她,但我却不知不觉转移视线,回避她的目光。 “我在那里无法使用我的力量。” 希欧娜用有些气馁的语气说道。这个人真的是希欧娜吗?我又再转头看她。她不知何时已经转头去看远处的雷伯涅湖。 “无法使用你的力量?那里是?……在达兰妮安的领土上?” “没错。” “那就明天再去救吧?” “明天就太晚了。” “为什么会太晚呢?” 突然间,希欧娜转头看我。她的脸上带着像是微笑的表情。她在微笑?这代表什么含意啊? “你以为侯爵一行人是在追你们吗?” 什么呀?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当然是会那样想。没错。你们想的也没错。因为侯爵要那个丫头。侯爵可真的是有备而来啊!” “没错。他很厉害。当然是啊!” 我用揶揄的态度附和她,随即,她就皱起一边眼睛,收起笑容。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希欧娜突然很快地开始说着:“到了明天,就连托尔曼·哈修泰尔也会抵达褐色山脉。我昨天和今天凌晨都在暗中观察他们。他们正确地朝着矮人通路接近当中。明天,你们到达矮人通路的时候,就会遇到托尔曼·哈修泰尔,以及剑与破坏之神雷提的祭司。” 是吗?是这样吗?可是这代表什么含意呢?希欧娜发现到我的脸上只有茫然的表情,就露出奸邪的微笑,说道:“你这个愚蠢的小鬼。侯爵是算准了克拉德美索的苏醒预定日,才会把托尔曼叫到这个地方来的。托尔曼和祭司早就从亚米昂斯修道院一起秘密出发了。他们早在三天前就离开了南部林地。” “所以……,他们是要来和克拉德美索订定龙魂使的契约?这是侯爵的计划吗?” “没错。你说对了。” “是吗?哼嗯。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什么意思?” “事实上,谁来当龙魂使都没关系。也就是说,只要有龙魂使就可以了。只不过,我们希望尽量不是让那无比可恶的哈修泰尔家族的人来当龙魂使。因为这样一来会让侯爵得逞。但是搞不好,会是那边的人来当龙魂使,那我们也只好接受。因为我们的目的是为了阻止克拉德美索在发狂的状态下进入活动期。” 希欧娜皱起眉头,看着我。 “哈修泰尔的人也没关系?你的意思是说,即使他拥有克拉德美索的力量,也没有关系?” “嗯,是不怎么好。可是比起发疯的龙,再怎么说也是人类比较容易抵挡吧。” “比较容易抵挡?哈哈!” 希欧娜突然把头往后仰。虽然她一副大笑的模样,可是我却没有听到笑声。她有好一阵子都是这种姿势,然后她耸动了一下肩膀,把发丝拨上去之后,头低下来。 “你这个无知的小鬼!” “你这样认为吗?你知道怎么做蜡烛吗?” “你给我闭嘴。小鬼。好,看你可怜,我就跟你说吧。你以为哈修泰尔侯爵很容易抵挡?” “……你已经准备好要吓人了。那么,现在请告诉我吓人的话吧。” “侯爵为什么需要龙魂使?” “咦?” “侯爵自己就拥有龙魂使的资质,干嘛要到处去找龙魂使?” “那个啊,当然是为了要再造出龙魂使的血统喽。” “你真的很愚蠢!我是在说克拉德美索的事。你想想看,侯爵为了要把克拉德美索纳入自己手中,做了什么事?他去找已经失散十年以上的女儿,还让原本有龙的托尔曼废了契约。你难道不知道这些事?” “我是知道……” “他为何一定要这样做呢?侯爵本身也是龙魂使。等等,难道你不知道这事吗?” 什么?呃,侯爵也是龙魂使?嗯。说得也是。曾经有一次,我们跑到侯爵的宅邸,要去偷涅克斯的文件。那时候,我很难为情地变装为修琪莉亚,侯爵握到我的手,就察觉到我不是龙魂使。因为龙魂使可以辨认出龙魂使,所以说,侯爵是龙魂使! “我知道。哈修泰尔侯爵当然也是龙魂使喽。” “原来你知道。可是为何侯爵自己不去当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 ‘咦?” 虽然我已经准备要大吃一惊,但这句话实在是让我太惊讶了,致使我的准备变得毫无用处!这真的是我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侯爵也是龙魂使!可是为何他自己不去当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呢?为何找蕾妮,为何把托尔曼给叫来呢?为何要这样呢? 希欧娜突然转身,又再看了一眼雷伯涅湖,说道:“我没有时间跟你慢慢解释了。总之,明天一到,这一行人就会多了雷提的祭司。这样一来,我就根本无法侵入他们了。所以机会就只在今晚而已。” “……” “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请等一下!你刚才说的话让我吓了一大跳。我需要一点时间想一下!” “什么?” “真是的。奇怪了。这么简单的问题,我以前却没有想到。呃呃嗯。你说得没错。为何侯爵不想直接当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呢?” 希欧娜不耐烦地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喂!我没有时间和你啰嗦了。你要是不帮我,我就让你们一行人可以享有在睡梦中死去的福气。快答应我!” 可恶!这个怪物现在是在威胁我吗?你以为我会被你这个吸血鬼的威胁给吓到吗? “要怎么帮你才行?” 人活着应该要懂得圆融变通。呃呃呃。 哼。如今我的处境可真是糟透了!在这三更半夜里,因为吸血鬼的逼迫,我竟然必须出来散步! 月亮们现在已经往西边倾斜了,但是夜空依旧还是微微泛着蓝色。刚才引发火势让我们吓破胆的那辆马车以及那些大树干的火焰,如今都快熄灭了。不过,还是有一点火焰在燃烧着,这火焰变成我可以轻易注意到的明显目标。 这里如果是我们故乡的沙凡溪谷,这种山路,我闭着眼睛都可以下得去。可是这里距离我们故乡超级远,距离我们杰米妮也是超级远……。 砰咚!都是因为你啦,杰米妮!哎唷,我的膝盖好痛啊。 “不要出声。你这个笨小鬼。” 你这是在跟一个惟恐被侯爵一行人发现,连尖叫都无法叫,只能静静在心里头嘟嚷的人所说的话吗? “你再那样叫我一次,我就叫你笨吸血鬼。” 希欧娜对我嗤之以鼻,就又再继续走下去。我一面揉着膝盖,一面环视周围。咦?没想到我们已经走很远了!可能因为是下坡路,所以走得很快。 山坡现在开始接到湖边的平地,所以突然间,都没有倾斜坡度了。我看了一下湖面闪烁的水光。达兰妮安,今天在您的领土上引发了好几次骚动,真是对不起您了。湖面被远山的那些山峰所包围着,在月光的映照之下,白亮地闪烁着。 “快过来!” 希欧娜低声地威吓着。应该要让这女人吃点苦头才对。可恶! 刚才着火的马车以及那些大树干的余烬还燃着烟雾。希欧娜停下脚步之后,对我说:“好。从这里开始,我们分开行动。” “为什么呢?你不要再走进去吗?” 希欧娜猛烈地呼了一口气。看来她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你这个连放头盔都不行的没用的脑袋瓜,再走过去就是达兰妮安的领土了。难道你要我们在进去之前先征求许可,然后让光束射上天空,让那些家伙看到才甘心吗?” 啊,是吗?但那是你才会有这种情形。我才不会有这种情形发生。我耸了耸肩之后,说道:“你的暗号是什么?” “没有那种东西。你在心里数到三百之后,就开始行动。” “啊,问题是,我……” “你是说,你一百之后就不会数了?” 咦?她怎么知道我要讲这个笑话?我惊讶地圆睁着眼睛,看了看她。她则是冷笑着,对我说:“不要再讲些无聊的笑话,快点开始。” “好,嗯,祝你好运。” “你自己才需要。” 希欧娜一说完话,就突然往天空直冲而去。过了一会儿之后,我就看到有一只蝙蝠朝着侯爵一行人有火光照耀的那个方向飞走,然后我在心里头数数。 “一、二、四、七、二十九。可恶。一百二十九、三百。” 全数完了吧?那我稍微休息一下吧。我坐在地上,看着眼前像是一片银色地毯的湖泊。 要是我能对我们一行人说点暗示的悄悄话,该有多好。可是希欧娜完全不允许。要我和她去救涅克斯?呃嗯,我心里并不觉得很沉重。可是也不怎么乐意。那个笨涅克斯干嘛要去招惹哈修泰尔啊?他痛恨的是拜索斯王室,不是吗?而且因为那股怨恨,他竟把所剩无几的自己这样胡搞!他是因为无法找到幸福,就想毁了自己来报仇吗?简直就是灯蛾扑火嘛。 哼。我现在仔细一想,他对拜索斯王室的那股怨恨,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因为拜索斯背叛了他几百年前的祖宗,他就因此产生怨恨,是吧?没错。因为亨德列克的全名是亨德列克·修利哲。 哎呀? 对了!我刚刚忘了问希欧娜!我应该问她亨德列克是谁才对。 真是可惜!让我想想看。那么,希欧娜是要去救她老师的这代子孙,是吗?嗯。虽然这样很符合事情的前因后果,然而可能性不高。她真的是因为师生关系的道义才这么做吗! 泰班曾经说过,对龙使用法术是招惹始祖的行为,所以他不喜欢这样做。那么说来,希欧娜是因为涅克斯是她老师的后代子孙,所以才想要去救他的喽?呃。如果想要让这个假设听起来很有道理,恐怕得不按常理,用跳跃思考的方式才行了。 数到三百的时间到了吗?我从我坐的地方站起来。好,现在轮到我去问看看达兰妮安是否还记得我们之间的友谊了。几个小时前我才跟她道别的,她应该还记得我吧? 我慢慢地开始往湖边走进去。 月色真美!我好像不是踩在沙子上,倒像是踩在银粉上面。我转头看后面,走过的足迹带着黑色的阴影,长长地连成了一线。湖面则是一片宁静。 听说如果没有达兰妮安的允许就进来,湖面会自动射出红光。 可是如果没有任何变化,就是达兰妮安正在看我喽?好,我来说一句话好了。我停下脚步,面向湖面说道:“妖精女王达兰妮安,刚才不久前我才跟您道别,现在我又来了。 感谢您记得我而且如此欢迎我。我这样独自一个人拖着疲乏的腿走来这里,一定让您觉得非常惊讶吧?不过,我拜托您,希望您不要有任何动作。” 湖水一动也不动的。只有偶尔传来鱼跳上来的噗通小声音,同时,水面就画出了小小的波纹,除此之外,整座湖泊非常地静寂无声。 “谢谢您。事实上,我是要找哈修泰尔侯爵办点事情。因为我有紧急的事要跟侯爵讲。可是我担心在这当中可能会发生丑恶的事。虽然这是个不情之请,但请您保护我,可以吗?” 刚才我是因为信任达兰妮安和我之间的友谊,才会毫无顾忌地跟着希欧娜来。因为达兰妮安曾说过我和杰伦特是妖精的朋友。 “万一您可以保护我,要怎么表示出答应的意思呢?但是要用不被侯爵一行人发现的方法。” 我静静地等待了一下,忽然,我听到有奇怪的声音,往下面一看,有一道小波浪冲到沙地上。可是等到波浪退回湖面之后,我便看到在湿润的沙滩上写有文字:“我会帮你。不要担心,快去吧,妖精的朋友啊。” 我高兴地笑着,面向湖面低头表示谢意。 “谢谢您,达兰妮安。” 好!这下行了!那么现在,只要把那件很紧急的事告诉侯爵,就行了吧?可是我并没有走到侯爵一行人有营火照耀的地方,而是站在原地,打开双腿,牢牢地定站着。 今晚真是宁静啊! “哈——修——泰——尔——侯——爵爵爵爵!” 侯——爵爵爵爵……侯——爵爵爵爵……回音真是酷毙了!哎唷,我的喉咙啊,咳咳。我稍微咳嗽了一下之后,一面眼睛使力,一面盯着有营火的地方。果然,在营火旁边,开始出现了一个个的小火把。 这应该是在点燃火把。 “我——有——话——要——告——诉——你你你你!” 诉你你你你……诉你你你你……这回音真的好酷啊,不过,突然间,小鸟们的尖鸣声传来,回音的尾音给抹消掉了。唉,好可惜哦! 嘎嘎嘎嘎!小鸟们如今像是真的无法再忍受心中的不满似的,大吼大叫地吱吱喳喳着。嗯?这样讲好像有此奇怪。大吼大叫地吱吱喳喳? “我要告诉你克拉德美索的秘密!” 我气喘吁吁的,所以无法把话拉得很长了。于是,我决定改用短短的句子,有力地讲出来。回音和小鸟们的尖鸣声夹杂在一起,使得湖的周围起了一阵大骚动。而且从我背后也开始从远处传来了骚动的声音。虽然距离很远,我不是听得很清楚,但听起来像是我们一行人被我的高喊声给吓得惊醒了过来。啊啊,真是的。他们一定还很累,我却把他们给吵醒了。 “事实上克拉德美索是一头龙!” 我大声说出了非常惊人的事实,所以我真是以我的嘴巴为荣啊! 可是达兰妮安听到我的话,会怎么想呢?她会不会听得一头雾水啊? “还有,贺坦特村的石蜡一个是五分塞尔!用一根石蜡去把我们领主大人的地全买下来,甚至还会剩下四分塞尔!” 已经有很多火把被点着了,然后喧嚷了一阵子之后,他们就开始沿着山路走下来。而从我背后传来的骚动声也越来越大声了。小鸟们现在都飞了起来,在空中盘旋着。 “如果这些都还不够惊人!我告诉你一个可能会让你吓得跌倒的秘密!城外水车磨坊姑娘的真实姓名今天将在此公开!那个姑娘的名字是……” “如果你说了,你这辈子就到此结束,杉森要我转告的!” 呃。我听到了温柴的吼声。温柴虽然大声吼了这番话,但好像想爆笑似的,听起来是那种很怪异的吼声。不过,这好像是我每天在扮的角色,今天居然角色对换了! 那些火把一边踌躇着,一边向这边移动。虽然距离很远,但还是比刚才在山头上面看到的还要更近,所以火把看起来个个都很可怕吓人。因为刚才原本看起来像是轻轻印在黑色山上的点,如今却是呈火花的形状,熊熊燃烧着。不过,那些家伙当然不敢随便进到这湖泊附近喽。敢来就试看看! “你这家伙是谁啊!” 果然,他们离湖泊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就从火把方向传来了高喊声。火把,虽然往下移到了山路中间路段,但是停的位置离湖泊还有数十肘之远,然后他们就开始高喊了。我噗嗤笑了出来,朝着山路中间路段喊了回去。 “不要明知故问!你们难道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是在追谁,却一直猛追过来吗?” 火把那边静了片刻,好像是回答不出话来的样子。此时,从火把中间传来了侯爵的声音。 “修奇·尼德法!” 侯爵的高喊声像是一口气挤出来的尖锐声音。可以说是听起来杀气腾腾的声音。尽管如此,在这寂静的宽广湖面上,还是只有高喊声你来我往。 “今晚真是个美好的夜晚。侯爵老爷!” 确实没错。我把手插在腰际站着,用愉快的心情看着那些火把。 他们非常笨拙地在山头喧嚷着,而我在达兰妮安的保护之下,则是十分安全。在这种情况下,我即使摆出一副抬高鼻梁、盛气凌人的态度,也应该不会有人说些什么吧? “笨蛋!你还不快点躲到暗处!难不成你想当箭靶吗?” 温柴的高喊声音使我高抬的鼻梁尴尬地缩了回去。哎呀,我的妈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我赶紧后退。从月光映照得到的地方往后退。真是的,仔细一想,我刚才站在还在冒火的那堆树干旁边,等于是把自己的身影都显露出来了。 在那些火把之中,有一支开始往下移动。他是想做什么呢?此时,侯爵的声音传来,我便知道现在往下走的正是哈修泰尔侯爵。 “原来你们是受到达兰妮安的保护啊!所以,在这湖泊里面的笨妖精才会不允许我们通行。傲慢种族们的同一党人,你给我站在原地。我会一个人下去!” 看吧?他的嘴巴未免也太粗鲁了。现在他对达兰妮安说了些什么话呀? “喂!我希望在月光下见到的是绝世美女,我不需要见一个或许明天早上就会到阎罗王那边报到的中老年人!你不需要下来了!” 卡尔听到我说的话,可能正在吐出呻吟声。虽然我无法想象侯爵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可是那火把仍然还在向下移动着。天啊,他真的是一个人下来耶!难道,他是要来跟我谈话吗?很好。我有无穷无尽的话可以说。我一面感受着一股辣呼呼的紧张感,一面昂首站着。此时,从我后方开始传来了马蹄声。是我们一行人在奔跑下来吗? 接着,侯爵就暂时停下脚步,就连那些在山路半山腰等着的侯爵部下们也开始喧哗了起来。可是,侯爵立刻用尖锐的声音喊道:“我并不想打斗,而且我是一个人下去的!不管是湖泊的妖精,还是流浪乞丐王子,都不要乱吠,乖乖等着!” 什么?哎唷?现在他真的在随便胡言乱语了!就在侯爵叫喊的同时,从我背后传来了杉森压抑着的高喊声:“喂!你说话小心一点!呀啊!” 可是那个被叫做流浪乞丐王子的人却没有说任何话。会不会是因为他讶异到说不出话来,才会没有开口?嗒喀嗒,嗒喀嗒!马儿们走下斜坡路,发出不规则的马蹄声。可是我并没有回头看,仍然还是看着在接近我的侯爵。他到底在想什么呢?这个大坏蛋现在可以说是摘下了面具,准备要露出他凶恶的真面貌吗?真是奇怪,以前这个家伙即使很坏,但还是一直小心行动。可是现在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难道可以摘下面具的时机已经到了吗? 咿嘻嘻嘻!哎唷,我吓了一大跳!就在我脖子正后方,突然传来了马鸣声,害我惊慌了一下。接着,我的头顶就感始到一股不舒服的打击力道。 “你这小子!到底在想什么啊!” 原来是杉森。我用极为郁卒的表情回头看了一眼杉森。可恶。 我要怎么解释我是被逼的呢? “你知不知道吟游诗人活着的理由是什么?” “什么?” “在这世间有太多事是无法用单纯的话来解释。所以才会有歌的存在。” “修奇……” “好,好!可恶。我以后再慢慢解释啦。而现在请你想一件事。” 我露出一个我所能露出的最认真的表情,并且用充满信赖感的语气,说道:“杉森,你所认识的修奇难道是个会做出莫名其妙之事的笨少年吗?” “当然是啊。” “杉森,拜托!” 在杉森的旁边,是吉西恩和温柴。他们各自用很矫捷的动作从他们骑来的马匹上跳下来。温柴从马匹跳下来之后,手上不知何时已经拿着剑。真是神奇!难道他是一边下马一边拔剑的吗?杉森也拔出长剑,并且用杀气腾腾的语气说道:“现在眼前的情况紧急,所以我当然会等以后再听你说。修奇·尼德法!可是虽然你说以后会解释清楚,我却会记得等一下要给你当头棒喝。” “好,好。我就是希望你这么做。现在就请安静别说了。” 吉西恩一抽出端雅剑,就听到唰的一声,简直就像是连胸口也清亮了起来的声音。他放下端雅剑,向我走过来。然后他皱起眉头,瞄了我一眼,并且冷冷地说道:“修奇·尼德法。” “是,吉西恩。” 我真希望我的答话不要带有不安感,不要听起来像是个犯了大错的人的声音。虽然我不觉得内疚,但面对那种表情,我还是不由得不安了起来。吉西恩用僵硬的表情说道:“以后我再听你解释这件糟糕的事情始末。可是有一件事,我现在当场就该谢你才对。” “谢我?谢我什么呢?” 吉西恩忽然转头去看山路的下方。原本躲在树林的树木间,忽隐忽现才往下移动的那些火把,如今都下了山路,停在湖边的路口。侯爵现在看到我们的人数增加了,会不会踌躇不前呢? 吉西恩一面盯着那些火把,一面说道:“我是指这家伙露出了马脚。现在我可以公然地说,这家伙再也不是尊崇拜索斯王室的人了。现在我一定要处罚这个家伙。” “我帮你。” “嗯。” 我点头之后,看了一眼侯爵。温柴往我旁边唰地走过来,他一言不发地用泰然自若的态度站着。我回头看杉森,对他说:“其他人都还在原来的地方吗?” 杉森低声喘了一口气,说道: “他们都在小心翼翼地下来。可是卡尔会看情况决定是不是继续下来。我们没有很多马匹,如果下到这里来,不容易脱逃。” “啊,是吗?” “是啊。你这小子。我们应该要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吧?虽然他们刚才损伤了很多人,但还是很危险啊!我们为了不要发生流血的冲突,一直在逃,可是,你却在这三更半夜里跑出来找人打斗?你这小子到底是有脑筋,还是没脑筋啊?你该不会是在梦游吧?” “我不是说过了,我是有理由的!” “可恶,你的理由想必一定很伟大喽,一定是的。” 杉森如此讲完之后,对吉西恩说:“他看起来好像不想下来。而修奇也安全无事,所以我们就退回去,是不是也没关系?他们怕达兰妮安,应该是不会追过来吧。” 吉西恩静静地看着前方,并且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会这样大胆下来……。虽然是我们料想不到的事,而且令人惊讶,但是不管怎么样,机会就是机会。我们应该听他讲几句才对。” 端雅剑真是安静!在这令人紧张的气氛下,就连端雅剑也闭嘴不说话了吗?侯爵又再高喊着:“我再说一次。我不想打斗,我会一个人下去!请不要发动攻击!” “我们不会攻击你,下来吧!” 吉西恩暴戾地喊了回去。可是走到湖尽头的侯爵却不想再前进,他喊道:“你要不要以骑士的名誉发誓?” “骑士的名誉对你而言是太奢望了!我以我的剑的名誉发誓!” 吉西恩的回答使我们强忍住笑声。以端雅剑的名誉?他好像很会用这种泰然自若的表情说这种话。可是侯爵对吉西恩以剑的名誉发誓,却好像有接受的意思。 “好。现在我要下去。你们在原地等我!” 后面那一句好像是在跟他部下喊的话。不管怎么样,他说完之后,过了一会儿,侯爵就又再开始走近我们。杉森突然回头看温柴。 “喂,你的眼力比较好,有没有人偷偷跟着下来啊?” “没有。只有侯爵而已。” “是吗?嗯。只有侯爵而已。那他的胆量可真好。” 侯爵原本一直朝着我们这边走过来,等到他眼前尽是一片湖水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是想向达兰妮安征求许可吗?可是,在下一刻所听到的话却让我们惊愕不已。 “湖里的达兰妮安!如果您想再次射出红光这种玩意儿,请放下这种念头!这是人类之间的谈话。所以请您想想自己的身份,静静别动!您既为妖精,就请不要插手管人类的事来保护这一党人,这样一来使我和我的人不当地被阻挡无法通行,这样我真不知道您是否还有体统在!” 我的天啊!看来这个人类已经完全疯了!我们四个人的眼神很自然地望向湖面。 湖面开始动了起来。达兰妮安是在生气吗?在这一瞬闻,我听到背后有沙沙聚拢过来的脚步声。怎么一回事?温柴吐出了低沉的呻吟声,说道:“一群愚蠢的熊!居然敢聚到湖边来!” “什么?” 一阵鸣响声。是那种难以解释的怪异鸣响声。而且那是不会鸣响的东西在响着,也就是说,可能是城堡或山之类的巨大东西从底部开始鸣响的声音。摇晃了!我的脚在不停摇晃着,而包围雷伯涅湖的所有山群则全都在鸣响着。 轰隆隆隆隆隆! 我的上下颚碰撞着,简直快碎裂开来。我感觉鼻孔都快被塞住难以呼吸。杉森喊出觉得难以置信的声音,使我耳朵快爆炸开来。 吉西恩则是一面看着湖面,一面迟疑地往后退。接着,吉西恩就跌倒在地了。他连想再爬起来都没想,只是望着湖面。 “哦……,我的天啊!” 深红色的光线从整座湖泊升了起来! 整个湖面都散发出光芒。这并不是我们至今所看过的那种红色光束。而是整座湖泊像镜子反射阳光般,直径数千肘的红光就这么直冲天际。这简直就像是火山爆发。湖的周围在霎时之间亮得跟大白天没两样,我转头看旁边,杉森的脸孔都变成了血色。不对,应该说,在我紧皱眉头之间所看到的周围所有东西都炽烈得发出血光。 大地她今天好像决定要破坏掉她自己的一部分。从山群之中传来了不祥的声音。吱隆隆!吱隆隆!天啊,山会不会裂开来啊?形状像是碗盘的湖泊周围地形使鸣响声增强了数倍。吱隆隆!吱隆隆!而在湖里,正在射出一道无法言喻的巨大光芒。 由于上下剧烈摇晃,我都晕得快吐了。杉森跪下膝盖,把剑往上举起,一直在喊着像是要求原谅的话。我只能稍微听到类似‘呃啊!我知道错了!我不会再这样做了!’的话,如果去细听脑筋会变得很奇怪(杉森居然会如此!),而且周围混乱的情况也让人无法去细听他的话。吉西恩则是把脚摊开坐在地上,一副狼狈的模样。在炽烈的地上,他的背后拉长着一个无尽的影子。此时,温柴尖声地说道:“看中间!看中间!” “中间?” “仔细看!在光芒中间!是达兰妮安!” 什么?在光芒中间?可是这么巨大的一片光芒,哪里是中间啊? 光芒直接穿越天空,整片夜空疯狂似的泛着红色。虽然我可能是有点夸张,但是这阵鸣响声少说也已经响彻了整个拜索斯。而且这光芒,天啊!我看恐怕不是整个拜索斯,而是连杰彭和海格摩尼亚都可能看得到。现在大概在呼噜呼噜大睡的杰米妮应该是看不到,可是贺坦特的警备队员们可能已经乱成一团了。这道令人晕眩的光线看起来一定很像是刺穿过夜空的火焰剑吧。轰隆隆隆隆! 是达兰妮安! 我可以看得到她。在一片血光之中,她飘浮在水面上三十肘的地方,正在走过来。不对,她并不是走向我们。她正走向侯爵。 她在红光之中燃烧着更加火红的光芒。聚合在她周围、炽烈的巨大金光火焰,使我好不容易才认出是她,可是她的身子实在是太小了,小到我无法看清楚。不过,她用始终如一的速度穿越过红光,走向侯爵。 侯爵还是站在原地。原本他手持的火把已经掉到地上,但还在燃烧着。是他把火把丢掉的吗?我看他的手移到剑柄,所以好像是。 怪异的红光使得湖的周围像白昼般明亮,所以可以清楚看对他的模样。他的衣服和全身都被泛成红光。即使他站到最深沉的夕阳之中,也应该不会比这还要更红。 哈修泰尔直挺挺地站着,迎视着达兰妮安的目光。达兰妮安在距离侯爵稍远的位置停住。从火中燃烧着另一种火。 “哈修泰尔。你要我别插手管吗?” 这个是……,天啊!这并不是达兰妮安说出来的话。是整座湖,不对,是雷伯涅湖和它周围的山群,整个全体在说话。周围的所有东西、那多得可怕的湖水和红光、还有树木和岩石、泥土、还有雄伟的山脉,在向侯爵说话。 可是,侯爵是人类。 他是一个知道如何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人类。对他而言,就连种族的名字也不需要。矮人是整个种族在岩石山中钻洞。半身人是整个种族在造出美丽的庭园和开朗的笑容?人类则不需要那种东西。人类,人类知道如何以个人来面对这个世界。而侯爵则是知道如何以侯爵身份来面对这个世界。因为,他能够把大自然牵引到自己的水准。可是达兰妮安却无法做到。侯爵很自然地流露出昂然的模样,他很平静地答道:“没错。” 这等于是对世界的挑战。这简单的肯定句是踩踏着世界的人类所说出来的话。路坦尼欧大王啊,你该高兴了吧!因为继您之后三百年,破坏八星之后过了三百年,如今这么悲壮的简简单单一句话,现在正在击毁这个世界。 达兰妮安说道:“三百年来,我头一次看到如此放肆的人!” 不过,这一句却是达兰妮安说出来的话。既不是湖说出来的,也不是山说出来的。达兰妮安被侯爵牵引出她的本身来了。虽然她现在还是一副昂然的态度,但是和刚才不久前的她相比,看起来简直可怜到令人流眼泪。就连进射到天际的火花,如今也不再让眼睛刺痛,不再感觉像要烧毁全身。那只是明亮的光芒而已。 “这里是我的领土。你是说,我不可以在我领土上做主人该做的事吗?” 理论上,是可以的。但那只不过是种拙劣的理论。那也是人类的理论。是个人与个人的理论。从妖精女王的嘴里说出来,听来是无比可怜的理论。不过,达兰妮安如此说了,给人感觉简直就像是在耍赖似的。侯爵冷冷地答道:“随您的意思去想吧。反正我不在乎您的想法。” 现在就连理论也被摧毁了。达兰妮安现在会不会卷起火焰,把侯爵给毁灭掉呢?要不然,如瀑布般的水柱会不会把他给淹没掉呢? 达兰妮安并没有做出任何行动。只传来了可以明确感受到在颤抖的声音。 “你心里也存在着小亨。” 吉西恩和杉森都站了起来。他们站起来之后,一言不发地看着达兰妮安和侯爵。在这种场面下,实在是不想说什么,所以他们什么话也不说,真谢谢他们了。 就连山的鸣响声、大地的鸣响声也都沉静了下来。一大片射上去的光芒依旧存在,但这东西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影响力了。如果硬要说有的话,就是很亮,可以让人看清楚东西。我的天啊!刚才那象征力量强大到令人恐惧的光芒,如今居然变成只能照明?卡尔,你说几句话吧。到底这像话吗? “在你的心里也有,跃然活现到令人难以喘息的小亨。” 虽然距离很远,我还是可以看得出侯爵的表情。他面带着些许讶异的表情,说道:“小亨?你是指亨德列克?” “没错,人类。这个名字太过高贵,不该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可是你的心里却存在着小亨。” 从侯爵的眼里,瞬间闪过一个丑恶到令我全身疼痛的笑意。他用无比狡猾的声音说道:“你是说,在我心里存在着亨德列克,不,小亨?你的意思是,你从我身上感受到小亨,是吧?” 达兰妮安点头了吗?我并没有听到回答的声音。只有哈修泰尔侯爵的声音再度传来:“那么,我以存在于我心里的小亨之名命令你,请从我面前让开吧!而且请不要妨碍我!” 这个该死的混帐家伙!现在这家伙到底是在讲些什么呀?真是恶毒,不可言喻的恶毒! 达兰妮安只是无言地低头看侯爵。她的身体周围依旧燃烧着深红色火焰,可是从她身上却感受不到愤怒。达兰妮安!现在你可以发火了!这个家伙,可以当场,连留遗言的时间也不用给,你大可把他给杀掉,这家伙现在想要把你和亨德列克的关系利用来当作他的手段! “我知道了。” 达兰妮安开始往后退。哦哦,不行! “不可以这样做!” 我在不知不觉之中高喊了出来。原本在一旁静静听着的杉森,吓得遮住耳朵,不过,我没空向他道歉,直接就往前跨出了一步,并说道:“不可以这样做!他不是亨德列克!如果认定这个家伙心里存在着亨德列克,就是侮辱了亨德列克!” 侯爵仿佛像条蛇般敏捷地转头,开始瞪着我。达兰妮安的声音细细地传来。 “修奇。可是我可以感受得到。这是不由自主的。” “不由自主?什么,您在说什么?” “就像你跟我说的那样。这就是你们,不是吗?” 艾赛韩德是什么时候下来的啊?好像有人用斧头柄捶了我的脑袋瓜一下。 这是我们。达兰妮安心里的亨德列克、在我心里的亨德列克、还有哈修泰尔心里的亨德列克全都是真的。进去过永恒森林的人,当然就连他的朋友也会忘记他。 ‘您还是不懂吗?所谓的我,所谓的我并不是只有这个身体里存在的东西。对其他人而言,其他所有的事物都有我。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所有事物都聚集起来的时候,才有我这个人。我们是这样生存的。这就是人类!’我对神龙王讲过的话,一字不漏地浮现在我脑海里。所有的人心里都有亨德列克在里面。这是无法否认的。 “达兰妮安……!” 我的喉咙好像哽咽住了。有人按住了我的肩膀。是谁呢? “修奇。” 我转头一看,就看到吉西恩那张沉着的脸孔。 “你所说的,还有妖精女王和侯爵的谈话我全都难以理解,但我想要说一句话。” “吉西恩。” “让妖精女王照她的意思去做吧。” “让妖精女王照她的意思……” “是的。在我听来,虽然我不知道是否正确,不过,妖精女王好像从侯爵的那种固执且信心十足的态度里,想起了三百年前,那个为了自由诞生的所有生物,而不惜燃烧自己的大法师。她好像是看到了他的威风凛凛、他的信心十足、还有他的坚定意志……,对吗?啊,谢谢你,端雅。” 原来是端雅剑先答话了。我费力地吞了一口口水到哽咽的喉咙,然后抬头看吉西恩的红脸孔。 “虽然对我而言,我很难联想到,但是妖精女王如果说她如此感觉到,最好就不要反驳。修奇。” “这样对吗?” “对妖精女王而言,有什么是对的呢?” 我又再次觉得后脑勺被敲了一下。没错。一定是艾赛韩德悄悄走了下来之后,蹦蹦跳跳地一直在打我的后脑勺。 对妖精女王而言,有什么是对的呢?可以越过次元,可以越过国度的妖精女王,对她而言,什么是对的呢? “这就不得而知了。” “没错。我们不能用我们的想法或我们的观念来强求她。” “谢谢你,吉西恩。你真不愧是……” 我的国王。后面的话被我吞了下去,我把头转回去。吉西恩并没有反问我。 达兰妮安现在退到了湖的中心,侯爵还是直挺挺地站着,直盯着我们这边。而侯爵的部下们则是慢慢地走下来。像是一条蛇爬下梅德莱岭似的,形成一条火把的行列。 就连红光,现在也变得越来越弱了,可是并没有消失。达兰妮安想要说什么呢?令人感激的是,达兰妮安立刻用响彻湖泊的那个声音说道:“要下来的那些人全都回去!” 原本在慢慢往下移动的那些火把,吓得全都开始往上移动。达兰妮安的声音继续接着传来:“在我的领土上使用暴力者,将永远无法在人类世界里找到他的踪迹。我这是对两边所有人作的警告。把剑收起来!” 收起来!起来!起来!回音继续反复不停地响着。吉西恩虽然一副不高兴的表情,但还是以彬彬有礼的动作郑重地把端雅剑收回剑鞘。随着他的动作,我们也收回了各自的武器。所有人都是用郑重的动作,所以几乎听不到铁器碰撞的当唧声。 侯爵猛然转头看了一次湖泊,就开始走了过来。难道由于达兰妮安在中间协调,使得这次谈话变成一个完全非暴力性的会谈了吗? 温柴带着一副对这种会谈没兴趣的表情,往旁边走过去,选了一个适当的岩石坐下来。吉西恩则是直盯着正在接近我们的侯爵,这时候,我和杉森感觉自己似乎变得有些矮小,都往后退了一步。看来,吉西恩和侯爵好像应该要谈一下才对。 第九章 从湖里射出的光芒已完全消失不见了。一时间,眼前一片昏暗。 我闭上双眼一会儿之后,再睁开时,才再度看到稍早前被月光映照得泛着蓝光的湖水,以及暗蓝色的森林和山影。踏着月光走来的侯爵停在大约离我们二十步的地方。 夜风长啸。方才飞散而出的那群鸟好像又飞了回来,使得树林里有一阵些微的骚动。不久之后,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得到侯爵的脚步声与隐约的波涛声在耳边回响。 侯爵可能因为周围突然变暗的关系,所以他把头稍微向前一探,去看吉西恩的脸。在满月的月光下,要认出对方的脸孔似乎并不是很难。果然,侯爵点了点头,说道:“是废太子啊!” 他现在说话真的是随便就脱口而出!吉西恩一时顿住,不过马上就冷静地回答道:“没错,哈修泰尔。” 侯爵点点头,然后目光扫过在吉西恩身后的我们。他露出令人看了不悦的微笑,说道:“看来你跑出宫外,顺便还拉了一群人作伴。你带着一群在你身边绕来绕去的喽啰,居然还这么会逃!” 这个混蛋!杉森的嘴里发出了某种东西用力碰撞的声音。吉西恩稍微喘了一口气之后,用冷静到无法再冷静的声音说道:“你别把你自己的水准套在我身上。因为我的这些朋友们,和你那一群像小鸭在母鸭身边绕来绕去的佣兵是不一样的。” 哈哈!说得好,吉西恩。对偷偷摸摸培养佣兵的人讲话,这番话真是再好不过的答话了。侯爵微微张开双臂,阴险地笑着说:“我很好奇。你为何要干涉皇宫的事呢?” “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为什么要干涉王室和贵族的事呢?去插手管自己能力不及的事,是不智的。你还是多关心你那发臭的流浪生活吧,吉西恩。把精神放在比行程表和今晚的食物还要来得更难的问题上,到底是为什么呢?逃避者就要过得像个逃避者才对呀。干嘛要干涉这世间的事务呢?你难道连礼节都不懂吗?” “我……,我并没有逃避皇宫和王室的事。那里是我内心深处的故乡。” 侯爵一只手插在腰上,笑着说道:“哈哈哈。看来你对于自己在房间里钉钉子然后逃出宫外的这件事,似乎感到很自豪的样子。你这样子,比起那种把玩具藏在自以为最安全的地方,然后一大早就跑出家门的流鼻涕小孩还更好笑。” “对于一个看着主人食物却只能吞口水的下人而言,你好像说得太多了。” 看来对于哈修泰尔的恶言相向,吉西恩也在构思着如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哈修泰尔对这个暗示叛乱者的隐喻,扯开了大嘴说道:“主人?你说的主人是什么东西,我一点也无法理解。难道你指的是大法师靠魔法把戏所建立出来的拜索斯王室吗?还是指那个集结一堆流浪者、山贼和北方野蛮人所创建的,像老鼠小洞的国家呢?” “如果说拜索斯是个老鼠小洞的话,那在老鼠小洞里活蹦乱跳了三百年,吃老鼠的米长大的刺猬又怎么说呢?” 这两方表面上看来都很沉着。可是两个人都还没有说出彼此真正要说的话,只是不断地用毒辣的话语,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他们内心里应该是非常激动吧。侯爵张口说道:“我不想和你啰嗦这么多。还我女儿来。” 吉西恩抬起下巴说道:“在这之前。你要先承认你的罪行。” “我的罪行?” “你这个完全置拜索斯王室恩惠于不顾,忘恩负义的家伙!你对国王的警备队员和其家族犯下了无法洗刷的罪行!还私底下放走了国王的龙!并且还暗中培植明令禁止的大规模兵力!” 吉西恩一条一条地列出哈修泰尔的罪行,音量也渐渐地提高。 但是相对于侯爵的毫无反应,吉西恩嘶吼的话听起来像是在月夜下的狗吠声。哈修泰尔双手交叉在胸前,说道:“还有吗?可能你还没想到吧,我不久前才犯下了冒渎王室的罪行呢。” “你这个混蛋的罪行岂只这些而已!但是现在数出来的罪行就是足以判你三次的绞刑,拜索斯王室将会以此来惩戒你!” “这样是不够的!” 这是谁的声音?这不正是涅克斯的声音吗? 希欧娜!她办到了!侯爵和我们一行人都很快地转过头去。灵幻骏马高高地飘浮在夜空星光中。两匹灵幻骏马分别由涅克斯和希欧娜骑着,而且我还看到了贾克。 “哈哈哈!你办到了啊!” 杉森一听到我的笑声,眼睛瞪得圆滚滚地。他虽然看着我,但却是温柴抢先开口说道:“难道这是你制造骚动,让希欧娜去救人的声东击西战术吗?” “是的!没错。” 温柴嘻嘻一笑,说道:“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鬼……。随便和敌国间谍联手合作可是行不通的啊。” “我是被逼的!她威胁我,说如果不合作的话,就把还在沉睡中的你们全都杀了!” 此刻杉森惊讶地张大嘴巴。温柴噗嗤一笑,然后又再抬头往上看,说道:“那就没有办法了。我知道了。” 侯爵一面咬牙切齿,一面转过头去。在梅德莱岭上的那些火把光芒正在慌张失措地晃动着。可能他们是现在才知道涅克斯脱逃的事吧。飘浮在半空中的灵幻骏马离湖泊的边界还有一段相当远的距离。希欧娜是真的没办法靠近湖泊附近,还是因为她小心行事的关系呢?涅克斯的声音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过他还是尖锐地喊道:“拜索斯王室给我退下!我要向这个老奸巨滑的人讨债!” 吉西恩讶异地抬头看着上方,说道:“涅克斯·修利哲!你要讨的债是什么东西?你别五十步笑百步了,秃鹰和野狗不是同伙儿的吗?我真不懂,一样都是背叛者,你们之间怎么会有互相憎恨的理由呢? 涅克斯没有回答。此时侯爵说道:“回来吧,涅克斯。” “给我闭嘴!你这个肮脏的家伙!” 侯爵摇了摇头。他的表情像是老师面对着一个惹事生非的学生。 “你这个涉世未深的小伙子。你难道不知道你是怎么样被生下来的吗?你随心所欲像个小孩子般的行为,已经让你支离破碎了,你难道还要反抗我反抗到底吗?” 什么?呃,咦?这又是什么话啊?涅克斯发了疯似的吼叫声,响彻了整潭湖水。 “你连狗都不如!你不要动不动就张开你那张臭嘴!” 杉森讶异地说道:“野狗和秃鹰会打架,泰半是为了一块腐坏的肉。但是现在好像有比坏掉的肉还更复杂的问题存在着?” “谢了。你下次也帮我把话都讲完吧。” 杉森嘟起嘴巴,开始观察侯爵。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对话呢?我们大家都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什么话也别说,静观其变就是。就在我们都闭上了嘴巴后,侯爵又再用一种反倒听来有些亲切的稳健语气,说道:“涅克斯,你还记得的。当你再也看不见世上的曙光,差点没命的时候,是谁救你的?分裂后的你,大概也没法儿说你脑袋里这件事已不复记忆了吧。如果你没忘记的话,应该是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 你倒是回答看看。是谁救过你。” “混蛋!是谁害死我父亲的!” 怎么回事?是在说卡穆·修利哲之死吗?侯爵摇了摇头。他说道:“事情不是那样的。” “是你这家伙害死我父亲的!” “事情不是那样的,涅克斯。那件事即使我当时不说,也一定会成为众所周知的事实。卡穆虽然是你的父亲,但他只不过是个选择了令自己无法承受的爱情,是个心智疯狂的人而已啊。他逾越了不能逾越的事,不是吗?他是个夺兄之妻,破坏人伦,罔顾兄弟之情的人啊。他是罪有应得才死的啊。” 侯爵他说:即使我当时不说?等一下,刚才侯爵是那样说的吗? 吉西恩呻吟地说道:“那么说的话……,是侯爵把偷情那件事……” 原来是侯爵去向罗内·修利哲告发的! 天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原来是哈修泰尔侯爵知道了亚曼嘉·修利哲和卡穆·修利哲间的恋情,于是向罗内·修利哲告密的呀!所以罗内·修利哲才会杀了卡穆。涅克斯放声嘶喊着:“你骗人!是你忌妒我父亲!” “涅克斯!” “因为哈修泰尔家族没有任何人可以成为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而你因为我父亲卡穆·修利哲成为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所以嫉妒他!然后为了夺回克位德美索,就害死了我父亲!你这个暗地里打着鬼算盘,还装出一副假绅士模样的家伙,别再用你那满口的仁义道德来唬人了!” 怎么会这样……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杉森,有没有什么话可以畅快地形容现在目前的这个状况呢?但是连杉森也惊讶地张大嘴巴,只是听着他们的对话。反而是温柴紧皱着眉头,说道:“Kjaeri,talkomana ziishinu vohai……” “什么意思呢?” 温柴似乎没听到我问的话。他只是用锐利的眼神看着在互相辱骂的这两个人。简直就像野狗和秃鹰在争吵!这个时候,哈修泰尔侯爵又再喊道:“你要说就直说,别跟我耍嘴皮子!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 “罗内·修利哲杀了自己的弟弟,他连自己的夫人也打算杀掉时,是我救了她。所以你才得以出世。没有我的话,你怎么可能会活在这个世界上呢!还有,你说我嫉妒卡穆·修利哲?你说的是那个救了亚曼嘉,也把你救起来的我吗?” “哈哈哈哈!” 涅克斯开始咯咯笑了起来。如果说他像发了疯似的发火,或是张口结舌地愣在那边,还说得过去,但是为什么他要咯咯笑呢?涅克斯停止了笑声,说道:“是这样的吗!真的是这样的吗!” “确实是这样!” “你是说你救了我母亲?” “所以你才活了下来的,不是吗!” “狡猾的狐狸掉到自己的诡计里了。你这个疯子,我对这件事可是记得一清二楚的!那时候的情况,我母亲早就告诉过我了!” 哈修泰尔侯爵没有回答。他只是一直瞪着涅克斯。我听到涅克斯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怎么不说话了?要不要我直接说出来?你可以救得到我母亲是因为你就在旁边!也就是你眼睁睁地看我父亲被他的哥哥杀死,然后才去救我母亲的。我说的没错吧!” 哈修泰尔侯爵什么话也没回答。他只是皱着眉头,一直望着天空。涅克斯长长地嘶喊着:“要不要我来说明原因?” “没那个必要。” “哈哈哈!我以前一直很好奇!我是说你为何救了我母亲的事。在我知道那件事之后,我想了很久很久。” “……别再说了。” “结果你这家伙收养的龙魂使小孩,给了我一个很好的提示。然后再听到哈斯勒的转述后,我已经完完全全地了解了!” “我叫你别再说了!” “你要创造龙魂使血统!” 创造血统?龙魂使的血统?咦,这就是哈修泰尔侯爵恶名昭彰的罪行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知道的事了,为何要再提呢?侯爵不耐烦地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知不觉间,斜照着的月亮在涅克斯的背后闪烁着。涅克斯现在看起来像是一头看到月亮之后咆叫的野狼。他像是在长长地悲鸣,但却笑着喊道:“哈哈哈哈!你为了得到迪特律希,就杀了他母亲,就跟你为了得到我就杀了我父亲是一样的意思吧?你为了得到卡穆·修利哲这个当代最佳的龙魂使血统,所以才这么做!不是吗?” 艾赛韩德。算我拜托你,可不可以不要在后面一直敲我脑袋呢? 但是我却看不到艾赛韩德。真是的。那么,为何我的头会这么痛啊。 太阳穴像是被谁按着不放,简直就像是在额头中央长出了一颗松树。 似乎有很多树根钻进脑袋里去……,我怎么胡思乱想起来了。 杉森强忍住一直想拔剑的动作,不停颤抖着他的手。他大概是想拔起剑,刺向侯爵吧!这和我心里想做的一样,所以我知道,杉森。 若不是达兰妮安的警告,我早就当场让侯爵下跪,用高兴的心情在侯爵的背上刻上他所有罪状了。侯爵这个恶毒的人类!他把人当成什么来对待啊! 杉森终于忍不住喊道:“侯爵!他说的是事实吗!” 侯爵没有回答。他仍然还是仰着头,看着飘浮在夜空中的涅克斯。他不回答是什么意思啊?吉西恩用喉咙沙哑的声音,很吃力地说道:“我要更正刚才说过的话才行。判你绞刑实在是对你太好了。” 抬头望着天空的侯爵,头部突然移动了。他不耐烦地瞪着吉西恩。他那种眼神不像是人类的眼神,而是像一头野兽在怒视的眼神。 他虽然嘴角上扬,却不是在笑。 “乞丐与流浪汉的王子,斗胆请问您是在判我的罪吗?” 令人讶异的是,吉西恩并没有生气。 “对。我是一个不折不扣,不够资格来使优比涅的秤台平衡的人。” 吉西恩的声音很低沉平稳,但那只是像溃决前的河堤的那种坚定。我可以深深地感受到在那种声音下,蠢蠢欲动的巨大力量。吉西恩说道:“但我是拜索斯。而且,现在信奉的是秃鹰与光荣之神亚色斯。” 侯爵虽然变得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不过他还是向后退了一步……。他用尖锐的语气说道: “你在胡说些什么!难道你跟你妹妹一样是在家修行祭司吗? 你怎么可以直接信奉亚色斯!你怎么可以把神放在你这种体内流着污水,而不是流着血,拥有拜索斯之名的人身上呢!不要胡说八道了!” “我的体内流着污水,而不是血?” 吉西恩拿起了剑。温柴快步跑去,向吉西恩说道:“你发过誓。还有别忘了达兰妮安的警告。” “呃啊啊!” 吉西恩大声一喊,但是没有拔出剑来。哈修泰尔声音低沉地说道:“呵呵呵。坚守你的誓言吧,亚色斯的骑士。坚守亚色斯的光荣吧。” 吉西恩脖子都暴出青筋了,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哈修泰尔。真是的,那家伙简直就是利用“自己是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山的”这一点来保命嘛。这个时候飘浮在半空中的涅克斯,说了一句大快人心的话:“哈哈。我可没有发过誓的记忆。” 侯爵一下子又变得慌张了起来,向后退了几步。他是一面跌跌撞撞地后退,一面看着上空。涅克斯冷笑着说道:“你是叫希欧娜吗?你说你是我的同伴,是吧?如果说你救了我的命,那现在也把我的意志救回来呀。帮我把那个垃圾给毁了!” 但是希欧娜什么话也没回答。涅克斯忍不住大叫:“你在做什么啊!” 这个时候希欧娜才低声地回答,那是一个勉强听到的声音。 “涅克斯。我没办法接近那座湖泊。那里是妖精女王的领土呀。” “混蛋,去取得她的允许不就成了!” “你是无法理解的。反正我是不能接近达兰妮安的领土的。而且……,很抱歉,因为这是我的计划,我没办法帮你。” “你,你的计划?” 希欧娜不再多作说明。她简短地念了几句,两匹灵幻骏马就无声无息,连踩踏的蹄声也没听见,就向后转过去。涅克斯开始咒骂:“真是的!如果你不帮我,就让我下来!不需你帮忙了,你让我下来!” 但是希欧娜连听也不听。她毅然决然地将灵幻骏马调头,开始朝挡住了天空的山的方向飞去。涅克斯不断地高声尖叫着,他们就这么完全消失在山后了。 我们茫然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一直到温柴说了一句短而有力的话,我们才清醒过来。 “哼!他走掉了!” 啊,涅克斯确实是走了!可是我把头低下来,才知道温柴说的不是涅克斯。哈修泰尔不知在何时已离开湖边,回头往山上走了。 温柴突然用充满杀气的眼光看着吉西恩,低声地喃喃说道:“要不要去追他?” 吉西恩没有回答。他只是用非常愤怒的眼神看着山岭。就在杉森用惋惜的表情看着吉西恩和侯爵的同时,侯爵就已经走在很高的山路上了。太迟了。现在追过去,除了和侯爵的部下正面冲突外,又还能做什么呢?吉西恩直接指出了这个想当然尔的事实。 “不必了。我们回去吧。” 吉西恩说完话的同时,将身子向后转了过去。他直接往御雷者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却突然看着湖泊。他面向湖泊的方向说道:“感谢您今晚多次对我们大力鼎助。妖精女王。谢谢您帮我们挡下侯爵,帮了修奇。愿妖精女王之名永远光荣常在。” 吉西恩说完后,以沉重的动作骑上了御雷者。然后我便向着湖水说道:“谢谢您。亨德列克的达兰妮安。” 我没有什么话要再说了。我也往后退了一步。一直在旁观看的杉森。一脸尴尬的表情,左思右想了一会儿之后,说道:“是的,谢谢您!” 杉森说完后就退到后面。温柴什么话也没说。我骑上杉森骑的马,坐在他背后,开始往我们一行人的方向走回去。 我一面坐在杉森的背后登上山路,一面往后瞧。从湖水中四射出的红色光芒已消失无踪,不留痕迹,雷泊涅湖水就只是一潭笼罩在静谧的夜晚下的山中之湖罢了。我看着深黑宁静的湖面上,波光粼粼,一点也不像才在不久前发生了一阵大骚动的地方。但是一上了山路,就看得见侯爵一行人在急忙收拾的模样。看来他们熄了点燃的营火而改成拿火把了。他们想立刻追赶我们吗?但是不一会儿,火把队伍却开始往梅德莱岭山上爬。 “侯爵要回去了呢?” 杉森听到我说的话,于是让流星停了下来,转过去看后面。这个时候,吉西恩说道:“看来他们是因为妖精女王,没办法走湖边的路,只好绕过湖水,迂回而行的样子。虽然很花时间,可是也没办法。” “啊,这样啊。” 也就是说,他们还是要追我们追到底喽。但是绕这么一大圈,是没法很快就追上来的。我们可以稍微喘口气,慢慢来了。 可以喘口气慢慢来?谁说过这句话的? 首先发难的是杉森。杉森完全忽视理性的对话,高尚又有品味的手段,就开始摇我的手脚。然后我一边被杉森掐手脚,一边听卡尔斯文的责备,这真是一个在精神健康层面上相当有害的经验。真是的,在青少年脆弱的心里,正是青春飞扬,若在这个时候在心里留下了人生的污点,那该怎么办呢!(呃,鸡皮疙瘩掉满地了。) “我是被逼的……,呃啊啊!” “就算是这样。我不认为你对于自己这种独断的行为,还有什么特别可辩解的话。尼德法老弟。当然,现在去想象你当时身处的那种情况,在面对如此令人不悦和怆惶的情况下,还能同时以冷静的头脑和充分的思虑来处理诸多的困难,这一点我是肯定的。可是,就算是这样,你的决定和之后随之而来的一连串惊世骇俗,吓人的事件中,若是追究起来,虽然许多危险的要素没有真正发生,但却是充分地存在的这一点看来,我认为你的决定在许多角度上有待批评。” 拜托你不要讲一长串又臭又长的文章,好吗!会把人家搞得神经错乱的耶。而且卡尔的话说得越长,杉森就欺负我越久啊! “呵嗯,真是的,那个。这家伙!你做事真没诀窍!怎么可以把其他人都叫醒呢?” 天呀,连艾赛韩德都这样。没人站在我这边了! “不要再讲了,卡尔,艾赛韩德。修奇也是在胁迫下才做出这种事的。而且也没发生什么糟糕的事,就算了吧。” 亚夫奈德!亚夫奈德!如果我一回到我工作的地方,我会给你准备最高品质的十箱蜡烛当做礼物!但是卡尔却无情地摇摇头。他说道:“也不想想看我们一行人晚上的时候才好不容易才拉开了和侯爵的距离。可是尼德法老弟却不把大家的辛苦当一回事,犯下这种无知的罪。” “那是因为被逼迫,不是吗?现在就原谅他吧。” “嗯……,好吧。费西佛老弟?现在快放了尼德法老弟电。” 杉森马上用浓厚的鼻音,有些呼吸困难地说道:“听到了没?放手啊,这小子!我叫你别把手指头塞到我鼻孔里!” 我怎么可能会是不做任何反抗的人呢?嗯。我一边放开了刚才掐住不放的杉森鼻子,一边喊道:“那也叫杉森放开我的耳朵!就只剩下一只耳朵了,这样弄,耳朵的形状不是会变得很怪吗!” “可以让你变得更有个性呢。” “我要再插进去了哦!” 过了一会儿,好不容易让两位贺坦特村的男子汉停止了一场必死之争的决斗,而且还下了重警,要重回我们两人原本的友谊关系。 一直在默默地观看这一幕的贺坦特村第三位男子汉,一面叹气一面向魔法剑王子说道:“不管怎么说,也是多亏了尼德法老弟,我们才知道了许多事实,这也是不容否认的啊。” “是呀,没错。” 吉西恩慎重地点了点头,卡尔望着我说道:“哼嗯。也就是说,托尔曼·哈修泰尔和雷提的祭司们已经来到这个地方了。而且明天就会遇见他们了,是吗?” “是的。希欧娜是这么说的。” “好。既然侯爵已经露出真面目了,我们绝对不能将克拉德美索交给他。现在我们的目标有两个。首先让克拉德美索在不发疯的情形下,找到它的龙魂使。但是同时要阻止和侯爵有关系的人当上龙魂使。” 卡尔整理出思绪后,回头看了一下蕾妮。蕾妮委曲地将脸靠在并拢的膝盖上。卡尔万分困难地吐出了一句话。 “蕾妮小姐。” “是。” “到目前为止的谈话……,你有没有特别想再听我解释的?” “没有。我没有特别想听的。” 蕾妮看起来似乎不想说任何话的样子。是因为亲生父亲的言语和行为而受到了莫大打击的关系吗?卡尔点点头说道:“好吧。那么你可以如同往常一样,相信我们,帮助我们吗?” 蕾妮好像一时间保留了这个回答。她突然稍微抬起了头,环视着坐在她周围的我们。蕾妮的眼神最后停在假装故意什么都不知道,却在彼此用手肘推挤对方身体侧面的我和杉森身上,她嘟起了嘴,叹了一小口气道:“呼!” 那是什么意思?啊!因为我分了心,结果就被杉森连续戳了两下大腿!嘿,我又快速地向杉森侧面连续戳了三下。但是杉森只是发出低沉的呻吟声,连头也不回就连续向我戳了四下!可恶! “哈修泰尔侯爵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是各位拜托我,带我来这里的。还有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办到。” 蕾妮用最快速度说完了话。妮莉亚听了蕾妮说的话,嘻嘻笑了出来,搂着蕾妮的肩膀说道:“我以你为荣,蕾妮。” “妮莉亚姐姐。” 啊……,我们怎么没办法像她们那样友爱呢。为什么我和杉森无法彼此包容呢?多么可惜呀。好。一定要改过来才行。我们要彼此包容才行。不过要在我先狠狠戳了杉森五下之后再开始。结果杉森再也无法忍受,他开始过来掐住我的脖子,然后我开始抓住他的腿。卡尔俯视着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我们,然后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么,我看大家都累了,先睡吧。侯爵一行人必须绕过湖泊,要花多少时间呢?” “大概要晚个一天。原本是会晚两天,但那些士兵们训练有素,恐怕是用四只脚走路,加倍的速度……,对不起。给我闭嘴!” “啊,是的。那没有必要担心他们追上我们了。大家好好休息吧。但是明天要尽早出发。托尔曼·哈修泰尔和雷提的祭司们和我们碰到面的话,恐怕不是件好事,我们还是尽量避开他们吧。” 杰伦特满脸疑惑地说道:“那个,可是,褐色山脉虽然很宽广,但我们能一直避开他们吗?是不是该想个什么对策?” “啊,钦柏先生。如果我们成功的话,他们就会逃掉的。” “什么?啊……,是啊!” 没错,我们成功的话,蕾妮就是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了。那么哈修泰尔侯爵和托尔曼他们所有人都要赶忙逃跑了。哈哈哈!被压在杉森的下面的我也这么想着笑了出来,结果杉森就全力展开那更顽固和冷酷的攻击。天呀!你这天下无双的大坏蛋!我再也不能忍受了。 “呃啊啊啊!停,停,痒死了,嘿,呜嘻嘻嘻!呃咯咯咯!” 卡尔和吉西恩两个人坐在一起。 我是在做梦吗?不是呀。因为不知怎地肚子饿了。这个理由虽有点勉强,反正我在睡觉时,翻了个身,张开眼一看,卡尔坐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在他旁边的是歪着头看他的吉西恩。我又再度要进入梦乡时,吉西恩说话了。 “大法师想要的是什么呢?” 他把端雅剑放在一旁,两手微张向着营火取暖。卡尔捡起一根柴火,丢入火堆中,说道:“你不知道吗?他希望所有种族可以脱离自身的不协调性。” “可是,今晚我们和妖精女王以及和哈修泰尔谈过之后,我有一股莫名异常的感觉。” 我睡了一下又再次醒了过来。吉西恩的话让我很好奇。我轻轻闭上眼,平息了一下呼吸声,听他们两人的对话。卡尔冷静地说道:“是什么感觉?” “我在想,种族的不协调性指的究竟是什么。我今天晚上见到了哈修泰尔和妖精女王。也看到了两人的对立态度。卡尔你也见到了吧?” “是的。” “我看到了达兰妮安向后退的模样。啊,你距离太远听不到他们讲话的内容吧。” “不。爱因德夫先生都转告给我听了。爱因德夫先生拥有矮人超强的听力啊。” “是吗。那么卡尔应该也听到了达兰妮安那个莫名其妙的后退理由了吗?” “是的。” 吉西恩坐的位子好像不太舒适,于是他稍微动了一下身子,说道:“你的想法如何?我只看过亨德列克的肖像图,然后再从这里一点儿,那里一点儿地听来一些小道消息,才大略地推测到这位大法师的伟大形象中的一部分。但是我真的无法理解达兰妮安会从哈修泰尔那里感受到亨德列克的气息。” “我也……和你一样。我和你一样都是人类。要我们去揣测妖精女王为何会有那种感受,是有些超乎我们的能力。” “是的。那也不是我对那件事想说的话。我想说的是,这会不会是妖精的不协调性。” “妖精的不协调性?” “说不协调好像语气太过强烈,改为缺点,你认为如何?总而言之,那就是我们和妖精女王间的差异吧?那种差异就是妖精女王可以越过国度,越过次元,我们却除了感觉得到拜索斯和伊斯的差异外,其他什么也感受不到。对吗?” “那样想也是没错的。” “是的。那也就是说她是活在一个巨观的世界之中,所以她对于我们人类,会很难去区分一个个的微观下的个体。她把哈修泰尔和亨德列克混为一谈,不会很可笑吗?” “这个嘛……” “你好像不同意我的看法喽?” 吉西恩说完,卡尔微微一笑,说道:“我刚才在想亨德列克是不是微观下的生物体,吉西恩。” “他不是人类吗?” “虽然说他是人类,但是从他想把世界重新组合的庞大野心、想成为神的近乎荒谬的想象力、可以把神龙王驱逐掉的那种冲劲看来,我认为他是很厉害的人类。从这点看来,即使出发点不同,但哈修泰尔侯爵也和亨德列克一样,不是吗?” “你说什么?” 我裹在毛毯里的脚,脚尾端的脚指头都抽筋了。天啊。卡尔!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卡尔一边看着营火,一边说道:“现在如果能喝杯茶该多好,但是明早要早点出发,最好不要打开行李。” “卡尔,那个……” “我只是站在妖精女王的立场来看。刚才我讨论亨德列克时,你还记得我说过的他那些特征吗?现在要不要换成哈修泰尔来讨论看看?” “什么?” “他想要随心所欲延长神龙王所定下的龙魂使期限的那种无限野心,收集龙魂使的血统,创造新种族……,是呀,我要说那是个全新的种族。若说是依血统而延续下来的话,那样称呼也无妨吧。制造出全新的种族,龙魂使,他那种简直到了荒谬程度的想象力,还有毫不犹疑去夺取他人幸福的冲劲。” “卡尔……!” “所以,妖精女王说她从哈修泰尔身上感受到亨德列克的气息,我也不觉得奇怪。极端的两边是互通的,这句老掉牙的话大概可以说明这种情况吧。亨德列克和哈修泰尔虽然是站在两个离得远远的极端上,反而因此可以感受到相似的部分。” “我有点懂了,但是这样说行得通吗?” “在妖精女王的眼中看来是这样没错。从一个和我们编制出的伦理毫无关系的妖精女王眼中看来……” 吉西恩现在不说任何一句话了。卡尔,你这番话真的是打破常理的话。真是的。看来我要做一场噩梦了。 当我再从这个世界慢慢抽身而出时,耳边传来了卡尔细微的说话声:“谢蕾妮尔小姐正在寻找亨德列克吧。因为她认为亨德列克没有死。但是我现在无法赞同她了。大法师已经死了。” “什么?不会吧,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比起吉西恩慌张的声音,卡尔回答的声音,听起来是比较索然无味。卡尔说:“卡纳丁的安提哥尔市长曾说过,路坦尼欧大王和亨德列克的故事是我国最重要的根基,同时也是骄傲。事实上,大王并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代表这整个国家,大法师则是代表了我们的精神。我也是一直这样以为的。但现在不是这样了。” “卡尔?” “大法师已死。只有人类的亨德列克存在。虽然他去追寻八星,但他不过是个不协调的人类罢了。和大王是一样的。现在对我来说,代表我们的精神和我们的传说的大法师的意义已经不再存在了。 关于那些我听说过的所有故事、传说,只不过是这长久时间以来,一直流传不断的挽歌罢了。我们只是不断地在覆诵大法师的挽歌,根本就不曾有一刻真正去了解过他。但是我好像到现在才真的了解并敬爱他。现在我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看见曾经活在三百年前的人类——亨德列克。” 第一章 ……但是因为龙魂使所表现出的暧昧模糊态度,许多人都将龙与龙魂使的关系错认为主仆关系。龙魂使如此模糊的态度造成日后他们本身以及拜索斯的灾难——褐色山脉的克拉德美索之龙魂使杀害事件。原本想赴汤蹈火解救拜索斯的拜索斯真正恩人哈修泰尔侯爵,三百年的岁月期间传承龙魂使之家族的领导者,就因为有这连他也不重视的惟一一件事实……。 摘自《在风雅高尚的肯顿市长马雷斯·朱伯烈的资助下所出版,身为可信赖的拜索斯公民且任职肯顿史官的贤明的阿普西林克·多洛梅涅,告拜索斯国民既神秘又具价值的话语》一书,多洛梅涅著,七七〇年。第三册五百二十七页。 我的胸口简直热得快燃烧起来了。 不行,不可以用嘴巴来喘气,必须用鼻子来呼气才行。然而,山里吹来的风像冰块般,鼻子早已经快被冻僵了。现在我如果用力呼出鼻子的热气,恐怕会弹出更多冰块。我感觉到持续不断有冷空气跑进去的喉咙里,已经有股血味。真是的。这山风可真是强劲啊! 我们现在正在走一条沿着峭壁旁边突出来的窄路。 路的一边是往上高耸的峭壁,另一边则是往下直削下去的悬崖。 而远方则是峰峦、岩石、树林、还有云海。总之,在高山里看得到的景物,都多彩多姿地呈现在我们眼前。 ‘因为旁边有风吹过来,所以人应该不会接近悬崖边,因此不必担心会掉下去……’的这种想法,我现在确定这是很可笑的想法。因为我如果不振作精神,就会感觉到快被强劲的风给吸走,而直接冲向悬崖的方向。所以我必须在走的时候一手紧贴着岩石壁,而且不去管手掌会不会磨破。因为手掌磨破也比掉下去要好得多。 我的手臂一直持续举着,由于寒冷和疲累,感觉手臂都冻僵了。 我一步一步往前踏,把累得往下垂的手费力地举起来,按住岩石,如今与其说是用意志或力量,倒不如说是用习惯性动作在走路。我们能够走到现在,是因为没有停,所以才能一直走着。 “太阳才是尽头。” 艾赛韩德在前面直挺挺地走着,突然没头没脑儿地说道。 “我每天攀登的山头都比这山还要更高。” 他的声音蛮沙哑的。我噗嗤笑了一下,又再把蕾妮托稳。蓄妮看我把她托高,就把没力气的身体给整个靠了过来,在我耳边无力地说道:“对不起,修奇。” “没关系。比起拉马。我觉得背你要美观多了。而且心情也会很好。啊,糟糕。被你知道我心里在盘算什么了!” “修奇……” “不过,绳索会不会让你很痛啊?” “不会,不会痛,一点儿也不痛啊。” 我是利用绳索和斗篷,把蕾妮背在背上的。因为走山路一定得用到双手,所以我想出这种方法来。就像妈妈背小孩所使用的襁褓,我适当地利用斗篷和绳索,把蕾妮绑到我肩上和腰部。所以,背包就背在胸前,巨剑则是像手杖般拄着。蕾妮虽然说她不痛,但是我感觉到绑着她身体的绳索一直弄痛我的肩膀和腰部。事实上,我还是戴着OPG,可是我却觉得肩上很沉重。不过,我并没有再说话,只是再往前走。 在我后面的,是拉着马匹攀爬褐色山脉的人在跟着,他们累到连话都快讲不出来了。就连马儿们也累得快讲不出话。啊,马原本就不会讲话吧?马儿们因流汗而全身覆盖着白色泡沫,它们气喘吁吁地攀爬着。除了御雷者以外的所有马匹都嘴角吐出白沫,这一点吉西恩确实应该感到骄傲才对。马儿们都太疲惫了,要不然是可以让蕾妮坐在马上的,这使我托它们的福,当起蕾妮的马儿来了。 事实上,路况并非很糟。虽然旁边吹拂的风很强,而陡直的峭壁让人简直头晕目眩,可是,不管怎么样,这条路本身是平坦的缓坡。 而且艾赛韩德说他是考虑我们一行人,才走最容易走的路。虽然没有看到陡坡或溪流,但是我们却得一面冷得发抖,一面无止尽地走缓坡,这却是个问题。 我们这样走着,已经是第六个小时了。我们是为了不要遇上托尔曼·哈修泰尔和雷提的祭司,所以在黎明时分就已经出发了。一大清早走路并不会怎么困难。行李都由六匹马来分担驮负,所以只有身体吃力地在走着。可是早晨太阳升起的时刻,艾赛韩德却突然离开道路,往山边的方向走。我们费力走了一处没有路的地方,在溪谷和山坡之间跌跌撞撞地走了一段时间。接着,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我们就发现到已经爬到一个往左边低头看可以看到中部大道的位置。杉森呵呵笑着说道: “那是中部大道吗?哇啊,我们在它很高的上方耶!” “哼嗯。这地方可以说是接到矮人通行路的捷径。如果是走中部大道,就太花时间了。” “啊,是吗?那么今天就可以走到矮人的矿山吗?” “最慢中午可以抵达。我们在这里随便填饱肚子之后,再出发吧。” “好。” 我们就在可以俯瞰到中部大道的地方,因为找不到柴棍,所以连火也没起,就吃着冷冷的早餐,这时候,温柴突然细细地眯起眼睛,说道:“我看到中部大道那边有人!” 我往下一看,果然,可以看到有小小的红斑点在缓慢移动。在这一片全是灰色或褐色、草绿色的土地上,一眼就可以看得到红色的衣服。可是温柴却连他们的衣服模样和脸孔都大致看得到。 “有一个看起来是小孩子,大约十五、六岁。他穿着轻便的甲衣,没有什么武器装备。而其余的人则全都披着红色的袍子。真是罕见。他们全都头发削得很短,非常短。” 卡尔皱起眉头说道:“是剑与破坏之神雷提的祭司。原来是托尔曼一行人。嗯哼。人数有多少呢?” “……三十个人。加上托尔曼是三十一个人。” “是。他们现在正朝着哪一个方向呢?” “和我们同一方向。” 随即,艾赛韩德就高兴地抚摸他的胡须,说道:“行了!那些家伙不知道这条捷径。所以他们会往更西边走一点之后,才能接到那条进入迦纳罕达峰的矮人通行路。我们会领先他们大约……八个小时或九个小时。” “太好了。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已经领先了,是吗?我听得整个人精神都来了!” 我一这么说,艾赛韩德就突然露出奇怪的微笑。他一看到我露出糊里糊涂的表情,就立刻说道:“两个小时之后,看你是不是还能这样说。” 然后,不用说两个小时,就连一个小时都还没到,所有人就必须从马匹上把行李拿下来背在肩上才行。因为马儿们走在陡峭的山路,已经非常辛苦了。又再过五个小时之后,我在褐色山脉的树木生长界线附近,背上背负着已经完全累坏了的蕾妮,走着峭壁旁边的路。 艾赛韩德像是不累似的,精神抖擞地挥着手臂,说道:“修奇,你真的是意志很刚强!就人类而言,你真的是蛮不错的。我指的是,你还背了一个人。” “如果我看起来很可怜,那你来替我背吧?” “真的可以吗?” “如果您觉得一定要把蕾妮的脚拖在地上,感受自己的矮人气概……” 蕾妮静静听着我和艾赛韩德在开玩笑,她用无力的声音说道:“对不起,修奇。我太……重了,是吧?” “不会啦。没这回事。蕾妮你很轻。你应该要长胖一点才能嫁人。” “我说过……我不嫁人!” “不是的。现在不是嫁不嫁人的问题,而是嫁不出去的机率很高的问题吧。你要再长胖一点,稍微有肉一点才会有人爱吧?我怎么觉得像是背了根柴棍在背上……” “……修奇!” “哦,哦!不可以。你不要拉!真是的,不要拉我耳朵!我们是在峭壁旁边!重心不稳就会掉下去啊!” “嘎啊啊!修奇!你不要摇!嘎啊啊!嘎!” “蕾妮,拜托!不,不要遮到我眼睛!” 由于我们提供这种奇奇怪怪的搞笑事,我们一行人全都大笑了出来,大伙的笑声往山峰之间远远地传了开来。过了一会儿之后,我们在寂静之中爬上了迦纳罕达峰。 我根本记不起来我们是怎么爬上来的,只记得我们一直移动双腿。啊,我还记得非常冷。还记得偶尔会有浓云围着我们,我也记得云雾让我们陷入走在梦境中的感觉,每次转过蜿蜒的路,出现的都是令人屏息的山峰面貌,在高山地带才看得到的那种枯干古木的模样,还有在它下面辛苦生长的青苔……我好像还记得蛮多的嘛!虽然我背着蕾妮的背部非常温暖,可是脸孔却因为前面吹来的风,被吹得冻僵,因而感受到一股相当奇特的感觉,这我也还记得呢! 当我们又再转了另一个弯路时,突然眼前开阔了起来,我们眼前出现了一个盆地。 “哇啊!” 我感觉到原本把头埋在我的脖子上,几乎快昏厥的蕾妮惊讶地抬起头来。她也简短地发出了一句觉得难以置信的声音。 “哇啊!” 好!从现在开始,站在这里监视每个爬上来的人吧。看看他们是不是全都会说‘哇啊!’呢?嗯。我又在胡思乱想了。 “哇啊!” 杉森……,果然跟我猜的一样。咯咯咯。我们个个都没有想到要再往前走,都呈一列站立,望着眼前这片宽广的盆地。 这真是一个很奇特的地方。在这些绵延不断的峭壁和山峰之间,能出现这种地形真是太神奇了。我乍看之下,这盆地非常宽广,几乎大到如同我们故乡贺坦特村那么大。我攀爬上来的时候,眼睛早已经熟悉看到岩石的灰色,所以现在眼前突然一大片草地的鲜绿色,我确实是被吓了一大跳。 可能是因为盆地周围的山峰挡住了风,这个地方连像雾气的那种云也没有,树木也全部长得很拔挺。与其说这是盆地,倒不如称作是一种谷地吧?从旁边有突出来的山峰挡住视线,所以无法眺望整个盆地的面貌。不管怎么样,盆地和旁边山峰相接的地方,有一片很大的树林。 “你不下去吗?” 艾赛韩德的话一说完,我们才勉强往盆地走下去。 “啊,修奇。现在可以放我下来了。” 我把蕾妮放下来之后,身体真的变得很轻,轻到几乎快飞了起来。可是同时,原本被温暖地保护着的背就变得有些凉意了。哼嗯。 好凉爽!马儿们一踩到草,就好像又精神抖擞了起来。这一点就连人类也一样。到刚才为止,我们一直无止境地往上爬,如今突然间、突如其来地就走在平地上了。我感觉身体好轻,轻到觉得腿都消失不见了。 在我们进来的盆地入口,有一条往下走的路,路旁长着矮小坚硬的草。而且偶尔还可以看到在岩石之间突然冒出山兔的形影。是兔子!如果要填饱克拉德美索的肚子,需要几只兔子才够呢?就在我一面专心想着,一面沿着路走的时候,突然,在我前面走着的杰伦特猛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干嘛突然挡住路停在这儿啊? 我转头看杰伦特,他正在望着我们正前方的树林间的一面巨大峭壁,而且还面带僵硬的表情。我看到他张开嘴巴在看,不禁吓了一跳。奇怪,他到底怎么了?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我们走的这条路会直接连接到那面峭壁,可是那面巨大的峭壁下方却钻了一个很大的洞穴。哇啊!这个洞穴真的好大!如果要形容它的大小,可以说即使是一头龙也可以随心所欲进出……可以随心所欲……进出? 此时,杰伦特才开口说道:“是龙的巢穴!” 呃啊!克拉德美索的巢穴!大伙儿开始七嘴八舌地喧哗了起来。 “快躲起来,快躲起来!” 大伙儿的骚动声里清晰地传来了吉西恩的高喊声。他拔出剑来,跳到路旁,把身体贴在树上。马儿们纷纷发出尖鸣声。移动监狱前脚抬了起来,差点就踩到杉森。杉森往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但是一声‘哎唷!’之后,就立刻滚动身子站起来,拔出了剑。卡尔则是急忙往路旁,差点就跌倒在地。可是,妮莉亚在他后面勉强扶住了差点跌倒的卡尔,于是乎,我就看到了他们两人很奇特的一幕。 亚夫奈德的脸孔在扭动着。 而在他旁边,温柴则用冷淡的表情站着。这两个人全都面带着和情况不符的表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此时,一直在扭动着脸颊肌肉的亚夫奈德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噗哈哈哈哈哈!” 什么啊?亚夫奈德疯了吗?他是不是因为遭遇到太可怕的事,瞬间引发歇斯底里症……在下一瞬间所发生的事,使我们都闭上了嘴巴。 从那个巨大的洞穴之中,跑出了三个和洞穴大小相较之下实在看起来小得很可笑的矮人。我们全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那几个矮人。从洞穴中跑出来的矮人往我们这边努力奔跑过来,速度非常地快。他们用飞快的速度直奔而来,速度快到令人难以相信他们是矮人。此时,妮莉亚大喊了一声:“艾赛韩德?” 艾赛韩德一言不发,就开始跑向那几个从洞穴里跑出来的矮人。 怎么了?杰伦特则是用察觉到事态严重的人特有的尖锐声音,喊着:“他们被克拉德美索追赶了!” 哎呀,糟糕!吉西恩咬牙切齿地喊道:“哎呀,快帮艾赛韩德!快去救矮人啊!” “可恶,根本都还来不及准备,就得直接打斗了!” 杉森和吉西恩立刻把剑往天空一挥,就奔跑过去。随即,在我背后的亚夫奈德这会儿则是弯起腰来笑着。我看事情真的有些怪异,就看了看温柴的动静。 “温柴?我们去吧?” “去干嘛?” “呃,呃。去救矮人……” “从谁手中救出来?” 啊,咦?我怎么觉得我要讲的话不见了!如果回答克拉德美索,好像很尴尬……。此时,亚夫奈德才停止大笑,说道:“那,那是矮人们的矿坑啊。咯咯咯!” 什么?此时,从另一头,传来了艾赛韩德的高喊声。 “哟!好久不见了,我的朋友们!” 呃呃呃。 “那么说来,现在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嗯,是这样子吗?” 亚夫奈德表情苍白地点了点头。卡尔把两手合在面前,双手合十地敲起额头。 我转过头去看了看艾赛韩德。 艾赛韩德正在和刚才从峭壁的巨大矿坑里慌慌张张跑出来的矮人们在讲话。他们可能是在矿坑里工作到一半,直接跑出来的,所以额头上还戴着一个奇怪的箱子。那个箱子贴在额头上,用皮带之类的东西绑在头上,里面有光芒透出来。可能是在漆黑的坑道里使用的照明设备吧?他们的身上还挂着某种装备。 可是,比起他们那些罕见的矿工用的装备,更加刺激到我神经的,是他们的脸孔。 真是伤脑筋。我根本无法分辨出谁是谁。就如同不是牧羊人就会把羊看成都一模一样,对我而言,矮人们全都看起来一模一样啊! 都是同样矮小的身高,加上同样健壮的身材,同样长长垂下来的胡须(从矿山出来的矮人们,胡须被泥灰尘弄得脏兮兮的,这是有点不同)。若是连穿的衣服也一样的话,我就真的无法分辨了。 可是仔细一看,还是可以从每个人身上感觉到些微的差异。首先,原本听起来一模一样的声音,如今可以感觉得到每个人的声音都带有各自的个性。可是他们仍然还是用矮人语在交谈,所以终究还是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我看着那些矮人讲着我听不懂的话,觉得很无聊,转过头去,随即就看到蕾妮带着一副疲惫表情,坐在岩石上,她转头迎视到我的目光之后,便露出苦笑。 “你很累了吧?” 蕾妮只是勉强没有倒下去而已,其实已经让人看到累倒的人的所有征状。蕾妮把额头的头发拨上去,气喘吁吁地说道:“好累哦。” “要不要我帮你按摩腿?” “哈啊,哈啊。好啊。” 蕾妮坐在岩石上,把腿伸直。呃呃。我还以为她会客气地说不要呢。我走近蕾妮的旁边,脱下OPG之后,开始按摩她细瘦的腿。 蕾妮喊出了刺耳凄厉的声音‘啊呃呃,啊呃呃呃!呼啊,啊呼!’喊了好几次之后,就用没劲儿的动作把头低下来。杰伦特听到蕾妮的尖叫声,惊讶地圆睁着眼睛,说道:“现在已经都快到了,应该不会再有更累的事了。” 雷妮拿出手帕,一面擦拭额头,一面说道:“虽然说已经到了,呼,呼。现在又不是累不累的问题。” 说的也是,那真的并不是问题。 我们现在是位于褐色山脉的北界的迦纳罕达峰西坡,接近矮人们的大矿山入口的地方,疲惫不堪地坐着,我们现在听到追踪克拉德美索的路被挡起来了之类的话。一直在看着艾赛韩德和矮人们的亚夫奈德又再用很小的声音解释着:“他们说,苏醒声停下来之后,就再也无法推测位置了。一定是克拉德美索进入了苏醒的最后阶段。他们说,它再也不会发出任何苏醒声了。矮人们根据到目前为止所听到的苏醒声,推测克拉德美索的巢穴……好像可以设定在很小的半径之内……。他们说已经画了地图了。啊?我的天啊。半径大约一万肘左右。” 卡尔突然笑着说出了一番无聊的话:“我以前也曾经想要去学矮人语呢。但终究还是只有野心而没有学成。不过,亚夫奈德你怎么会矮人语呢?” 卡尔一面适度地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一面说道。随即,亚夫奈德就红着脸,用很小的声音说道:“啊,现在我是在使用魔法。用方言术……” “哼嗯。亚夫奈德先生你不是用矮人语在听他们说话吗?” 他们故意用自己的话交谈,结果亚夫奈德还去偷听,这样是不是有些无礼?卡尔的这番斯文的指责使得亚夫奈德的脸都变红了。 “是的,我是在偷听。” “好吧,反正是艾赛韩德先生等一下就会告诉我们的话,没关系。” 卡尔点了点头之后,又再回到刚才稍早之前的姿势。 峭壁旁边的这座矿山是属于盆地里较高的位置。所以只要稍微转头,就可以眺望到盆地外的那一大片褐色山脉的全景。雄伟的山脉和峰峦,视野所及之处全都是山峰。那些山群仿佛像是用非常大的犁具随便挖掘出来的,环视周围任何地方,都看不到平地。 这是褐色山脉吗? 不知是因为空气稀薄,还是因为太晴朗了,就连非常遥远的峰峦都像是快被纳入手中般接近我们。可是同时那些峰峦却又荒唐地远。我们的眼睛原本习惯看的是地上的漂亮建筑物,所以现在这里看来都是很难对好焦点的地方。即使是对焦于一点上面,事实上也不是一点,而是像一大栋房子般大小的山。山,山,山。地平线都消失不见了。围绕着峰峦的云朵看起来仿佛像是群山裹着面纱似的。 我从这令人惊愕的景象中转过头来,就看到了一个比较令我安心,和我水准相当的人。 温柴露出一副可怜兮兮,没精打采的模样。 他坐在那边,为了不要眺望到褐色山脉的景致,把头低着,只看着下方的盆地。而在他旁边,有个人根本不管杉森现在对温柴讲什么,只是朝着温柴嘻嘻笑个不停。 “喂,温柴。景色不错啊,你转头看一下吧。” “不要吵我啦。” “你辛辛苦苦爬到这里,你也应该看一下吧?” “杉森你这家伙!不要烦我!” 温柴咬牙切齿地说道。然后就把头埋到膝盖之间。呵,真是的。 妮莉亚带着歉然的表情,说道:“温柴。你到底怎么了啊?为什么不望一下那些山群呢?” “这是我的事,你别管!” 妮莉亚的眼角立刻往天空上扬。她生气地往前踏了一步,但随即摇头,比刚才还要更加和气地说道:“我知道了。温柴你如果不舒服的话,就不必硬要去看了。对不起。” 温柴稍微抬头,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妮莉亚,我则是一面看着那幅景致,一面无声地嘲笑着。哎唷,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在沙漠出生看着地平线长大的人突然登上这种高山地带,是有可能会出现这种问题的。而看着地平线长大的港口少女蕾妮好像蛮能理解温柴的。 “呼啊,呼啊。我事实上也是对这景致,感到害怕。看这边比较舒服。呼啊啊……。我大概能体会到温柴叔叔的心理了。” “你是说,他在害怕?” “嗯。如此多的山峰在我脚底下。呼。虽然是很漂亮,呵,可是未免也太吓人了。好像飘浮在空中。” “吓人?哼嗯。有到这么严重吗?” 此时,把头理在膝盖之间的温柴,从嘴里传来了一声很大的呻吟声。我就再也没有心存怀疑了。 “这里不是我该待的地方……” 一直看着温柴的卡尔用很简单的话说明了这种情形。 “这是轻微的惧高症。” 妮莉亚便随即咯咯笑了出来。 “嘿,嘿。我是打雷恐惧症,而你是惧高症?咯咯咯咯!” 哼嗯。她好像在奇怪的地方感受到两人的同质性了! 过了一会儿之后,艾赛韩德送走了那几个从矿山跑出来的矮人之后,把我们叫过去。于是,温柴才好不容易从那些快令他精神恍惚的高山、峰峦、还有无尽绵延的云海风景之中被解放出来。 艾赛韩德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带领着我们。刚才一看到我们到达,就赶紧奔过来的那些矮人,就和刚才从峭壁里的巨大矿山跑出来时的速度一样快速地跑回去,可是艾赛韩德却沿着矿山入口旁边的小径,往盆地内部走去。杰伦特像是很讶异似的问道:“嗯,我们不是要进去矿山吗?” 艾赛韩德好像在非常苦恼什么似的,起初并没有听到杰伦特的问话。所以,杰伦特必须再问一次。 “嗯?啊,是啊。矿山是我们工作的地方。当然啦,在那下面,也有我们的美丽住家和房舍,还有一个虽然对你们而言看起来比不上庄严大厅,但在我们看来却是更加美丽的厅堂。可是,为了展现我们的亲切,而带你们下去那下面,对你们来说是很辛苦累人的事。那里面既黑暗又陡峭。幸好我们在地面上准备了几个窝棚,让不习惯地底的客人住。” 此时,吉西恩用惊慌的语气说道:“窝棚?是指这个吗?” 我一看吉西恩手指的方向,立刻僵住了。妮莉亚拍了拍手心,说道:“哇啊啊啊!好壮观啊!” “这个是什么啊!不是光之塔吗?艾赛韩德!难怪那时候你不觉得惊讶!” “什么?啊,你是说那个乱七八糟的幻觉?” 我一看到艾赛韩德所说的窝棚,最先联想到的是拜索斯皇城的那座荒唐怪诞的建筑物——光之塔。 那些建筑物是沿着盆地旁边的山坡随便堆叠出来的。在那些建筑物之间,虽然有路,但有些路是别的建筑物的屋顶,有些路是在别的建筑物下面的柱子之间。而且有些路是在半空中搭一座天桥来连接的结构。用这种方式层层堆叠起来的建筑物群全都是大小不一的四方形,甚至有些建筑物比它下面的建筑物还要突出,所以看起来像是从山坡上突然迸出来的东西。 可是一眼看去像是乱七八糟的建筑物群,整体看起来却很漂亮。 卡尔用赞叹的语气说道:“我们通常会认为从和谐之中才感受得到美感,可是这种想法我现在得改观了。” 艾赛韩德则是用微笑来回答卡尔的赞美。杰伦特用赞叹的表情环视了四周围之后,说道:“真是神奇的村子!竟然没有水气。” “咦?” “我是指水,嗯,我没有看到给水与排水的设施。虽然说食用水可以用提水的方式取得,可是排水是怎么做的呢?我并没有看到哪里有水可以流出去的地方啊?” 随即艾赛韩德就大笑了出来。亚夫奈德见到大伙儿百思不解的样子,就笑着解释: “我之前来过这里。我有想过这个问题。这里是矮人建造的都市,当然排水道是由地下出去的。而且你们进去看就知道,给水设施也全都地下化,不必去提水。” “咦?什么,这是怎么做到?” “他们是在山上造一个蓄水池,从那里经由地底下让水流到这都市去。” “啊,真是令人惊讶!” 大伙儿一发出赞叹声,艾赛韩德便像是嫌麻烦似的举起手来,说道:“好,好!要解释倒不如直接去看会比较好吧。马匹就挂在那边那栋建筑物就可以了。那算是马厩。” 杉森圆睁着眼睛,“马厩吗?” “你怎么了?啊,是啊。哈哈哈。虽然我们没有马,可是我们骑骡子。” 于是,我们就先走到拴骡子用的那间马厩。它是位在比较低的位置,而且比其他建筑物还要来得大很多,还有其他的建筑物座落在它上面。里头有很多运送矿物用的骡子拴在那里,可是全然找不到一般马厩会让人联想到的那般肮脏。哇啊。矮人们就连马厩也建造得这么漂亮啊?令人意外的是它是很坚固的石造建筑物,里头甚至还铺了石板(说的也是,必须用石头才能承受得它上面的建筑物群)。 每一间马房都是用壁石隔开,里面铺着厚厚一层干草。而且采光也很够,完全没有令人郁闷的感觉。更令人惊讶的是,尽管如此,却没有什么风从室外吹进来!吉西恩赞叹着:“难怪你会不羡慕拜索斯皇城里的马厩!” 哼嗯。看来矮人们真的全都是优秀的建筑师。我们非常赞叹,一面把疲惫的马儿们拴好,走到外面去。好壮观的村子!可是这漂亮的村子为何连一个矮人也没看到呢?因为这是给客人用的,所以矮人们都住在地底下吗?刚好,妮莉亚帮我说了我想说的话。 “可是为什么一个矮人也没看到呢?所有矮人都去工作了吗?” “呃,等等。那边有一个。” 我一听到杉森的话,抬头一看,在稍微高一点的地方,有一个矮人坐在屋前宽阔的屋顶,正在吸着烟斗。不过那个称为院子的东西,事实上是其他建筑物的屋顶。不管怎么样,在这个难以分辨出是院子还是屋顶的地方,原本在吸着烟斗的矮人也看到我们了。他把烟斗拿在手上,举起手来用很随便的语气喊着:“哟,这不是老疯癫艾赛韩德吗?你回来啦!” 呃!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开始对卡尔投视出非常疑惑的眼神,随即,卡尔就惊慌地说道:“啊,你干嘛这样瞪我啊,尼德法老弟?” “你不是说敲打者是最尊贵的矮人吗?” “当然是啊!” “那么,那个矮人是不是挖太多洞之后,脑袋可怜地变得……” “啊,不是的,尼德法老弟。难怪你会做出那副表情!你为什么会认为‘高贵’这个词在礼节上的意义,对人类和矮人一定要相同呢?” “啊,啊!哈哈哈。哈啊?” 嗯,怎么又来了?我们一行人在听卡尔解释的时候,艾赛韩德一面朝着上面挥拳,一面说道:“今天白天天气这么好,怎么手里不是拿工具,而是拿根烟斗啊?真是个疯矮人!” 杉森像是很懂似的,很有气度地点头,说了一句“这一位好像也是相当高贵的矮人”的话,使我们都傻眼了。随即,艾赛韩德就嗤之以鼻地说道:“什么,很高贵?别可笑了,算了,我不用解释什么。你们直接去见他,就知道了。这个象征精神失常矮人的家伙!你在那里不要动,给我等着!” 艾赛韩德带着我们上去,上面的那个矮人则是双腿张开站在那里低头看我们。虽然妮莉亚和温柴很轻快地爬上了那道陡峭的阶梯,可是其余的人却不太容易爬上去。真是的!这种适合矮人腿长的阶梯实在是太低了。用低矮的阶梯登高,自然阶梯的宽度就会狭窄且坡度很陡。 爬上到处弯来弯去的阶梯之后,过了一条天桥,就登上了那个矮人站着的院子兼屋顶。那个矮人嘻嘻笑着观察我们一行人,然后对艾赛韩德说:“喂,这些人类就是要来杀克拉德美索的勇士们?” 把克拉德美索怎么样?艾赛韩德看到我们被这个难以承担的‘不名誉之名’给吓了一大跳,就像是在咬牙切齿似的笑着说道:“这家伙。你这个疯子!你怎么还在讲这种话?说什么要杀克拉德美索?” 那个矮人用粗大的手指掏掏耳朵,泰然自若地说道:“我看看,总共是九个人?哈哈哈!人数刚好!那边那个少女除外,就是为了克拉德美索的毁灭所集结的艾赛韩德的八星了!” 呃。您晓不晓得您所去除在外的那个少女是最重要的人啊?艾赛韩德现在一边拉着自己的胡须,一边用生气的语气说道:“这家伙!我的话你有没有在听啊?” “不对不对。连那个少女也包括在内,然后那个巫师除外,就行了!因为那个巫师是亨德列克的角色。太完美了!” “呃呃呃!你竟然无视于我的存在!” 亚夫奈德听到自己被捧得太高,显得很惊慌,而艾赛韩德则是对于自己被完全忽视掉开始发火,此时,卡尔首先用和气的语气说道:“我叫卡尔·贺坦特。请问您尊姓大名?” “拜尔哈福·克鲁肯。你们可以叫我拜尔哈福或者拜尔,要叫哪一个都可以。在这个矿工的乐园里,我是担任加热者(er)的职位。” “啊。是吗?原来您是加热者!” 加热者?敲打者是敲打的人,那么加热者是做什么的人啊?在敲打之前加热的人吗?呃。这是铁匠式的思考……,等等。那么说来,这就是矮人式的思考方式喽。加热者拜尔哈福·克鲁肯和我们每个人打了招呼之后,说道:“为了迎接你们一行人,我在这里等着。真高兴见到你们。你们一定费尽千辛万苦才到这里。现在在这里充分休息,忘掉这段期间的痛苦吧。” “咦?痛苦?” “啊,有别人在,你们可能难以启齿吧。可是和艾赛韩德一起同行,会有多么痛苦,我大概可以想象得到。” 艾赛韩德现在像失声般笑着,还猛拉着自己的头发。 “呵,呵呵呵!呵呃呃啊!你是想让无法想象得到的事发生吗?” 这是什么大吼声啊?不管怎么样,艾赛韩德如此喊完之后,立刻快速移动。矮人与火之神卡里斯·纽曼啊!在您面前有一点我可以坦白告诉您。艾赛韩德真的‘敏捷地’纵身飞去了!艾赛韩德在一眨眼间转到拜尔哈福的背后,紧抓住他的背。当然啦,拜尔哈福也和一般矮人一样,矮胖粗腰,用艾赛韩德的短手臂来抱有些难,因此,艾赛韩德不是抱他,而是用一只手紧抓住他的后颈部,用另一只手紧抓住腰带后面,整个往上提。咻! “好厉害啊!” 蕾妮很快地把张大的嘴巴用双手掩住。拜尔哈福被往上提起之后,用气喘吁吁的声音喊道:“嘿!这,这个老疯癫敲打者!” “这家伙!你难道不知道我是第一个敲打的矮人!用你这家伙的身体……,呃!” 哎唷,天啊!身体被提起来的拜尔哈福直接用手肘往后挥去,击中了艾赛韩德的鼻梁。艾赛韩德跌倒在地,就这样被压在拜尔哈福的肥胖身体下面。拜尔哈福压着艾赛韩德,还继续靡蹭他的身体,并且用气喘吁吁的声音说:“啊,糟糕。对不起了。应该是你第一个敲打才对。结果不小心就变成是我先敲打了!可是,在加热者我火冒三丈之前,是你先火冒三丈的,所以扯平了吧?哈哈哈!” 在我们这些身高较高的人类的表情惊讶的注视之下,两个矮胖的矮人叠在一起的模样实在是令人觉得十分可笑。艾赛韩德因为撞击和压力,只能勉强发出压抑的‘你,你这家伙……!’呻吟声。大伙儿全都用惊讶的表情看着拜尔哈福和艾赛韩德,可是只有我,我又再对卡尔投以疑惑的眼神。 “敲打者……,真的是高贵的矮人,对吗?” “嗯,咳嗯!嗯。当然是喽!当然是啊!” “可是我总觉得你这番话一点都不可靠。” 不管怎么样,我们就走过刚才拜尔哈福坐着的那个院子,进了那栋建筑物。拜尔哈福一面走进建筑物里面,一面说道:“我一听到你们要来的消息,就把这个建筑物清理了一下。” “什么,您一个人清理这么大的建筑物?” “嗯?哈哈。当然不是啦。一些年轻人和妇人清理完之后,就全回去他们自己的工作地或家里了。而我为了迎接你们,就留在这里。” “可是您怎么知道我们要来?” 我仔细一想,刚才从洞穴跑出来的矮人们,还有这位拜尔哈福先生也是,他们怎么会正确知道我们到达的时间呢?拜尔哈福高兴地点了点头,说道:“啊,因为我们知道敲打者艾赛韩德要带你们来。” “可是您怎么会知道正确的时间呢?” 拜尔哈福吸了一口烟斗之后,说道:“昨天我们看到雷伯涅湖那边上升的红光。虽然我们不知道是谁,但是妖精女王好像非常生气的样子。而艾赛韩德也差不多该回来了,雷伯涅湖发生那种事,所以总觉得有奇怪的预感,于是我叫其他矮人准备一下。事实上,当时我想下去湖泊那里一探究竟,可是却远远地看到你们正要上来。” “啊啊。原来如此。” “那么,那是你们引起的,对吗?是你们让妖精女王生气的?” “不是我们让她生气的,不,也是和我们有关系,没有错。” 拜尔哈福一听到卡尔的回答,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说道:“啊,是吗?我慢慢再听你们说吧。房间有很多,全都清理得很干净,你们可以挑你们喜欢的去住。” 嗯。房间真的是蛮多的。这栋建筑物真的好大啊。房间里的家俱虽然不多,但都不是矮人用的,而是人类用的,所以没有不便之处。 通路的大小和房间的大小好像全都是以人类的基准来造的。大伙儿全都选好房间之后,拜尔哈福就告诉我们浴室和餐厅的位置,然后说道:“梳洗完后请去吃点东西。到那时候再谈工作的事。啊,老疯癫矮人。你这家伙应该会先去餐厅吧?” “当然是啊!我可是走了一整天的山路了。” 我实在是不懂什么是当然的事。因为走了一整天的山路,所以应该要先梳洗一下,不是吗?不管怎么样,我们沿着房间前面长长的走道走进了走道尽头的浴室。 这会儿我可真的一点也不惊讶了。 浴室也是石造的!没错,我不惊讶!在我的观念里,浴缸应该是巨大的木桶。可是矮人们却造了可以容纳好几个人的巨大浴池。要怎样才能把水装满呢?呃,咦?我仔细一看,怎么没有煮水的炉灶呢?那么要怎么用水呢?不过,亚夫奈德在脱下衣服之后,却一面发抖一面走向浴缸尽头,然后摸了摸墙上一个形状怪异的金属。什么呀?亚夫奈德不知是怎么动手的,金属尾端的管子就有热水流出来了! “嘿?是魔法吗?” “嗯?哈哈。这不是魔法,是技术。只要转这个,就会有热水出来。” 哇!这实在是太神奇了!除了吉西恩和卡尔,其他人都围聚到亚夫奈德旁边,一直看着那根神奇的管子。那是用铁做成的管子,附在墙上,一面有一个小小的轮子。可是一转动那个轮子,就有水流出来,往反方向转,水就不流了!哇哈,这未免也太神了! 可是卡尔和亚夫奈德好像觉得这一点儿也不神奇,连看都不看,就直接进入浴缸里,开始装出一副死人模样。因为他们在浴缸里面闭着眼睛,就呼呼大睡了。接着,杰伦特也露出类似的动作,所以杉森说要打水仗时,我就只好拒绝了。因为我得神经紧绷,注意不要让那三个人溺死才行。 精疲力尽的温柴一进到浴缸,才恢复了一点血色。可是他偶尔还是用尖锐的目光望向有个轮子的水管方向。 “你干嘛那样一直看?” 温柴只有眼睛露出水面,用杀气腾腾的目光望着那根水管。然后他慢慢地抬头,随即他的头发就贴住了他的头,就只看到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地闪烁着。他用低沉地说道:“那个东西,应该是牢牢固定着吧?” 突然间,吉西恩就在浴缸里滑倒了。怎么一回事?吉西恩噗噗挣扎着,才好不容易把头伸出水面,一边喘气,一边用手把脸上的水给抹掉。他一刻不忍去看温柴的模样,撇过头去不看,自个儿嘻嘻笑着说道:“哈,哈哈。温柴。制造热水的地方是在别的地方。是在离这里稍远的锅炉里把水煮沸。然后那里和这个水龙头之间用水管连接起来。这个水龙头只是调节让水从水管的尾端流出来,或让水不流出来。” “……我早就知道了。” 虽然有时候张开嘴巴会很有用,可是有时候却是闭着比较有益。 嘻嘻嘻。我也在想,要不要把OPG再戴起来,把那个东西扯下来看看。 不管怎么样,杉森原本用他巨大的身躯胡搞乱动,热烈地在戏水,结果被卡尔降下一句句的大道理说教,卡尔一面念一面就睡着了,只引发出一个差点溺死的事故,最后,我们没有让任何人溺死,平安无事地洗完了澡。啊,还有一件事故,我们一往浴室走出去,就听到妮莉亚和蕾妮进去的那一间传出了尖锐的高喊声。 “快出来!快流出来!快涌出来!不断流出来吧!真是的……,还有没有,蕾妮?” “快迸出来?” “对对。因为是矮人做的,说不定他们比较喜欢有些强烈的词。迸出来吧,水啊!可是还是没有迸出来啊?” 大伙儿全都露出困惑的表情,所以我只好不得以在门外大喊着:“你们转一下那上面的轮子!” “嘎啊啊啊!” 砰,轰隆隆。好像有跌倒的声音,接着又再传来了简直令人耳鸣好一阵子的响声,然后便听到妮莉亚的呻吟声。 “哎唷,我的腰啊……。嗯?什么嘛,你不进来啊?” “呼啊,呼啊。我在外面讲。可以吗?” “修奇!我被你吓到了啦!这个东西可以转动?可是转不动啊!” “往旁边转看看吧,妮莉亚姐姐?” “哎唷!啊,啊!流出来了!这要怎么停呢,啊,好烫!呼!呼!鼻子进水了!蕾妮!帮我拉一把!” 呃呃呃。大伙儿全都开始一步一步地远离浴室。然后卡尔用非常困惑的表情,对我说:“尼德法老弟,我常常在想要如何表达我对你的信赖。现在这后续的收拾就拜托你了,我要以此来表达我信赖你!” 接着,卡尔就匆匆走掉了,其余的人也令我觉得被背叛地,全都跟着他匆匆地走了。呃呃。是,我就只得站在浴室外亲切地喊着水龙头的使用方法。 蕾妮和妮莉亚两人好不容易才带着泡过澡的轻松脸孔,从浴室出来,所以我们三个人一进到餐厅,已经微微酒醉的艾赛韩德就来接待我们。 餐厅是一个很宽广的空间,而且有一个很大的阳台。从阳台可以隐约看得到褐色山脉的峰峦无尽绵延的景致(或许是因为这样,所以温柴才会背对着阳台而坐)。房间的中央放着一张很大的正方形桌子,上面摆满了食物,但是却没有看到矮人。这真是稀奇了。如果是人类的话,会聚过来看看或说话,要不然至少也会欢迎一下,可是这里的矮人们好像都只在工作。 大伙儿已经在吃了,拜尔哈福坐在离桌子稍远的位置,一边吸着烟斗,一边和艾赛韩德热烈地你来我往地口出恶语。可是卡尔却什么也不吃,一边看着摊在桌上的地图,一边揉着太阳穴。 “这我看不太懂。我好像不太习惯看矮人式的地图。费西佛老弟?你应该可以大致说明一下吧?” 杉森喝了一大口啤酒之后,一面指着地图,一面说道:“是。这和军事地图没有什么特别不同的地方。这一边是北边。您是因为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会觉得很难看懂。这里是我们所在的迦纳罕达峰西坡,因此,如您所看到的,推测的区域是以这一点为中心,画出大约直径一万肘的圆。很简单吧?只是,要找出北边会比较难一点。嗯哈哈哈!” 卡尔勉强露出了微笑。 “费西佛老弟。容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们想要搜遍这个地方,找到克拉德美索,大概需要花多久时日?” “啊,您是问这个啊?是,嗯,山脊线是这样……,补给不容易,而且地势险恶。这些峭壁搜查起来相当费功夫。虽然我无法正确说出多少天,不过,我觉得至少要花一、两个月。” 卡尔左右摇了摇头,无力地说道:“我很高兴我可以给你提示,费西佛老弟。对方是深赤龙。因此,它的巢穴不会是像矮人或半身人的小洞穴。它需要一个很大的洞穴。而且要进出巢穴时,必须要有一个相当广阔的空间。我说的话你懂了吗?狭窄的峭壁之间,或者浓密的树林等行动不便的地方,都可以排除在外。你就把它联想成是阿姆塔特巢穴所在的无尽溪谷吧!” “啊,对啊!那么……,就简单了。只要一个小时就可以找到了。” 砰!艾赛韩德喝了好久没喝到的矮人制啤酒,喝到醉醺醺的,往后翻倒了,亚夫奈德大叫了一声。可是艾赛韩德很快地站起来,往桌子冲过来。在这一瞬间!我感觉到半空中咻地画过了一道黑影的时候,艾赛韩德就已经坐到桌上,完全是一副青蛙的姿势。 “在哪里?你的意思是,在这个区域,会有克拉德美索的地方只有一个地方吗?不过,你是怎么推测的呢?你是谁啊?” “你醉得很厉害。是,我来说明吧。我,啊,我是杉森·费西佛。 嗯,我以前曾经接近过黑龙阿姆塔特的巢穴附近,所以我大致可以推测出来。正如刚才不久前卡尔说的,因为是龙的巢穴,所以不管是从哪个方向,周围都必须没有突出的山峰,以利起飞降落。但是必须是其他生物或人类不易接近的地方。而且它的庞大身躯要行走,如果树木太多,会难以行走。可是克拉德美索可能经过了一段长久的睡眠期,所以原本没有生长的树木也都长出来了也说不定。好,那么就简单了。一定是往天空伸展的一大片土地。是不易接近的地方。可以有巨大洞穴的地形,同时树的树龄很短,也就是阳树林所形成的地方。就是这里!” 我看着杉森所指的地方,正要喊出‘和我所想的一样!’,可是妮莉亚却问了一个这样的问题:“修奇,什么是阳树林?” “你不觉得问亚夫奈德会比较好吗?” 亚夫奈德微笑着说道: “那是指必须受到很多阳光照射才能长得高大的树木所形成的树林。树林都是先由阳树林开始的。然后那些树木底下会有阴树,也就是在阴影之下会长得很好的树木。所以阴树长满了,原本先有的阳树就会全都消失不见。看树林的树木分布就可以推测出树林的年龄。在此,就变成是推测龙的睡眠期的方法。” “哦?” 妮莉亚很满意地听完之后,我才得以看到杉森所指的地方。可是我却无法喊出‘和我所想的一样!’,所以有些失望。我竟然看不懂那张地图。可是吉西恩却用一只手摸着下巴,并且低头看地图。 “这里的地形看起来的确是你说的那种地形。巨大的生物可自由自在地移动。而且要飞起来的时候,往周围任何一个方向都不会被妨碍。” 嗯。比我原本要说的还要讲得更不错哦。艾赛韩德从桌子上跳了下来,立刻举起了战斧。 “走吧!” 拜尔哈福高兴地说道:“现在就要去杀了吗?那么今晚就可以吃顿好吃的龙肉派了。” “你,你你,你你你!等等,你一定要跟我唱反调吗?” “啊,当然不是啦。我要不要也一起去?和龙打斗……” “这家伙,你又在无视于我的存在了!” 拜尔哈福咯咯笑着,对我们一行人说:“这个地方并不是很容易接近。各位先充分休息,明天早上准备好装备再出发吧。马匹恐怕必须留在这里,如果有需要粮食或其他要准备的东西,就跟我说。武器怎么样?虽然没有可以称得上是屠龙刀的东西,但这里还是有很多拿到大陆任何地方都不会逊色的矮人制武器。” “又,又在无视于我的存在了!” 两人像是在演一出戏名为‘敲打者的呐喊’的戏,以这名副其实的场面为背景,卡尔笑着答道:“我们不是为了伤害克拉德美索而来。我们反而是担心克拉德美索会来伤害我们呢!” “什么?” “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以龙魂使来连接和克拉德美索的关系。” “龙魂使?你是说龙魂使吗?谁是龙魂使呢?” “这里这一位蕾妮小姐……,蕾妮?” 原本坐着在打瞌睡的蕾妮突然被吓得立刻从椅子站起来,慌慌张张地向拜尔哈福行了一个注目礼。拜尔哈福歪着头,疑惑地说道:“蕾妮?是指妖精女王吗?” “咦?” “蕾妮这个名字,是妖精女王达兰妮安名字的中间部分。你的本名是达兰妮安吗?” “啊,不是的。这不是我的昵称,我原本的名字就叫蕾妮。” “是吗?呵呵。这是蛮不错的名字。那么你不是达兰妮安的呢称蕾妮,那我叫你蕾妮的昵称莲,可以吗?” “咦?莲吗?您喜欢就这么叫吧。啊,不是,请您就叫我蕾妮吧。因为,我不习惯那样的名字。即使您叫了,我也会不知道是在叫我。” “我知道了。好,你是要来当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 “咦?是。没错。好像是吧……,是的。我是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 拜尔哈福歪着头,疑惑地打量蕾妮,蕾妮则是红着脸踌躇着,然后又再拉了椅子坐下。妮莉亚搂着蕾妮的脖子,笑道:“莲?这个名字不错啊!咯咯咯咯。那么我是妮亚吗?你叫我妮亚吧。温?” 房里所有人的眼睛全都同时集中到温柴身上。温柴脸色苍白地看着集中过来的目光,一面撇过头不看妮莉亚,一面嘀咕着‘温算什么名字啊……’,杉森噗嗤笑着说道:“我们按照拜尔哈福先生所说的去做比较好。今天充分休息,明天去找那个大块头吧。” “可是,克拉德美索好像已经进入苏醒期的最后阶段了,亚夫奈德,那么究竟多久以后会完全苏醒呢?” “令人遗憾的是,我无法正确知道。艾赛韩德?苏醒声是在什么时候停下来的?” 已经从桌子下来的艾赛韩德答道:“啊?嗯,听说是昨晚。” “昨晚吗?那么……如果知道克拉德美索的年龄就好,可是我不知道。如果保险一点,好像可以用一天来算。” “一天?那么是今天晚上吗?” “是的。但这是保险一点的算法,可能克拉德美索是岁数很大的龙,就不会那么快开始活动,不必那么不安。而且那也只是意味着它醒过来而已。” “咦?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亚夫奈德双手合十,慢慢地说道: “它是不是一苏醒过来就会飞起来或不会飞起来,都是要看克拉德美索的意愿,不是吗?说不定它苏醒之后,就这么在原地躺着。就像我们早上从睡梦中醒来,可以立刻起来,但也可以躺在床上……如果我这样说,会不会跳跃思考跳得太多了?不管怎么样,进入活动期之后,有的龙不会立刻从巢穴出来,而在原地待着……,要不然,就是会直接出来袭击附近的矮人矿山,也有可能它会直接开始蹂躏拜索斯的天空吧。这都是看它的意愿。可是,长久的睡眠期刚结束,我看它一定是急着先做营养补充吧。” 亚夫奈德的语气虽然很平静,可是房里的温度好像都上升了。 吉西恩用稍微沙哑的声音,说道:“看来都不是很安全!现在立刻去找……” 一行人的眉毛都无力地下垂了。到矮人矿山的这段旅行,大家全都太累了。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地看着卡尔,结果卡尔用提不起劲的语气,说道:“虽然我不知道龙和龙魂使的契约会是用何种形态来达成,但是可能不会花费很多的时间。克拉德美索万一飞往别的地方,那就很难再找得到它。但是它长久以来处在睡眠期,所以应该不会立刻飞起来。当然啦,这些都是我们的想法。” 卡尔环视每个人的脸孔之后,用郑重的语气,说道:“大家都去休息吧。虽然不晓得会……这个嘛。这是个重要的会面。到现在为止,我们一直只是赶路,首先是时间在鞭策我们,然后是各种障碍使我们更加忙碌。我们一直没有冷静思考的空闲,只是盲目地奔驰而来。可是托了我们盲目奔驰而来的福,我们终于来到这个地方,克拉德美索现在已经近在咫尺了。” 大伙儿的脸上全都掠过了一个浓厚的情感阴影。是啊,好长哦。 但是我们终究还是到了这里。我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离开……,啊,伊露莉不在了。可是除了她以外,其他所有人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脱队,都互相帮助,才来到这里。我们现在是在最后的关头,目的达成前的最后一刻了。我觉得我的胸口好像都沸腾了起来。 卡尔从位子一站起来。他双臂微张,说道:“我想感谢各位每个人。” 大伙儿脸上都浮现了平静的微笑。连卡尔也露出微笑,说道:“虽然朋友不需要特别道谢之类的话,可是各位实在太令人感激了。我并不是感谢各位来这里,也不想感谢我们战胜了艰辛痛苦和逆境。那是展现各位的资质和能力,个人的资质和能力全都是特别的,原本就应该要受到尊重才对。比起这个……” 我一感受到卡尔的热切目光,就觉得眼角好像不该上扬。 “我想感谢各位全都始终互信互助,不让彼此看到踌躇与恐惧。 任何逆境都比不上同伴的挫折与失败来得更加令我们心痛。可是强韧的我们一次也没有让同伴看到自己挫折或屈膝的样子。” 就连原本在打瞌睡的蕾妮也睁大眼睛看着卡尔。卡尔突然转过头去,看着窗外说话。他的声音听来似乎带着点水气。 “由于费西佛老弟的智慧,我们也解决了寻找龙藏身之处的问题。我们赶上了时间,也已经到了这里,我认为现在该是我们将注意力转回自己身上的时候了。我认为现在剩下的半天,是我们每个人对这场重要会面作心理准备的时间。哈哈哈……无论如何,明天的会面,搞不好是我们每个人一生都会牢牢记住的一场会面,不是吗?我觉得每个人都必须有一段沉思的时间。” 吉西恩的眼睛闪烁着光芒,他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们明天就要见到克拉德美索了。去见我们这个时代最强大的龙。” “我觉得我们好像是要去见我们这个时代的神话。” 亚夫奈德听了杰伦特的话,用很少见的信心十足的语气,答道:“当然,几百年后我们说不定会成为神话里面的人物。” 杰伦特高兴地笑了出来。他突然挺起腰来,严谨地说道:“从现在开始,得小心说话了。我可不希望被后代的人把我评为这一行人中的小丑啊。” 哈哈哈……。大家都展露了笑容。神话?这个嘛。我今天好像可以为神话下一个定义。 那就是:父亲的日常生活会变成儿子的神话。 第二章 大伙儿各自回房之后,餐厅里除了较晚才出现的我、妮莉亚、蕾妮之外,还剩下杉森、艾赛韩德、拜尔哈福和卡尔。杉森和艾赛韩德两人除了对方吃到嘴里的东西以外(虽然我连这件事也不太确定),全都想抢着吃进自己肚里,所以才会延后吃饭时间,而卡尔是一面看着地图,一面露出头痛的表情。至于拜尔哈福则是坐在离所有人稍远的位置,身体斜坐着抽烟斗。 他是加热者。那么在这附近绕一下,说不定就会遇到矮人的降温者(Cooler)?他会说:“我让你的头脑冷静一点!”我怎么又在胡思乱想了? “拜尔哈福先生?” 拜尔哈福把烟斗拿在手上,连看我也不看,就答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何叫我,但是要我把目光从这么壮观的闹剧场面转移到你身上,应该要有充分的理由。” “人类和矮人的食物争斗战竟然看起来很壮观,这实在算是很悲哀的事。拜尔哈福先生,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您。” “如果你有问题的话,我大概就有答案吧。什么问题?” “那个,我如果问加热者是什么意思,会不会很失礼?” “嗯?不,不会啊。加热者?就是字面的那个意思啊!我是加热的矮人。” “您主要是对什么东西加热呢?” 加热者拜尔哈福·克鲁肯微笑着说道:“生活。” “生活?” “嗯,那个老疯癫艾赛韩德是敲打者,是吧?那家伙负责我们所有矮人的精神层面的问题。以你们人类的话来说,也可以说是政治的问题。他决定我们该如何行动、要怎么样才是正确的行为、某样行为哪儿错了等等的事。由这个老疯癫来当敲打者实在是矮人的悲剧,我们对此默哀吧。” 不过,拜尔哈福并没有默哀,而是回避了飞过来的啤酒杯,然后继续说道:“而我则是负责褐色山脉大矿山的生活层面的事。譬如:注意是否充分准备了冬季食物、要招待客人的房间是否清理好了、哪一个矮人有什么东西不够需要,如何帮他准备。嗯,我就是负责这类的问题。对于矮人们如此幸运,我们欢呼一下吧。” “由你这家伙来当褐色山脉的加热者,堪称是褐色山脉历年来最大的悲剧!噗哈哈哈!” 艾赛韩德觉得他说的这番话很有才气,于是得意洋洋地笑了(当然啦!他这个行为导致遭受到让杉森抢到最后一块芝麻饼的刻骨之痛)。既然我遇到了一位回答得很清楚仔细的矮人,我就应该顺便把我平常就觉得很困惑的事问他。我歪着头,疑惑地说道:“敲打者……,加热者。嗯。我难以想象的事好像真的很多。不过,请问你们有龙魂使吗?” “什么?” 我感觉到卡尔把头从地图抬起之后挡着下巴在看我们这边。拜尔哈福则是皱起他厚厚的眉毛,看着我。 “龙魂使,我是说龙魂使。我一直对于这一点很困惑。” 我把放在桌上的杯子和碗移到旁边,然后把手臂支在那个空位,身体往前倾,看着拜尔哈福。他的脸被烟草的烟雾给遮掩到,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 “如果矮人族有龙魂使的话,艾赛韩德就不会因为克拉德美索即将苏醒而远至首都去找龙魂使,所以我想你们应该没有龙魂使吧。 如果有龙魂使,就可以让这里的矮人和克拉德美索直接对话了!” 拜尔哈福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应该是吧。” “那么说来,你们是没有龙魂使喽?” “哈哈哈,喂,人类朋友啊,我举一个例子,你想想看吧?你们人类当中有鞋匠这种人,其中一个有名的人我也知道。好像是叫做米德比吧。可是啊,半身人他们有鞋匠吗?” “咦?呃……,应该是没有吧?” 半身人脚底的皮很厚实,而且毛很浓密,不管是在哪一种地面,都可以自由自在走动,所以应该是不需要皮鞋吧?拜尔哈福又再仔细想了一下,说道:“当然是没有。那你们人类有蜡烛匠这种人吧?” 呵!我差点儿就打嗝了。在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之前,拜尔哈福就说道:“那么精灵族有蜡烛匠吗?” “咦?呃,这个嘛。精灵……精灵的夜视力很强,所以应该是不需要蜡烛吧?” “没错。嗯。他们的夜视力很强。事实上,应该这么说才对吧,精灵们不会需要烛光,也就是说,不会有和周围不协调的事。他们只要呼唤出光精就可以了。他们可以就这样达到协调。” 啊,没错。我看过好几次伊露莉叫出光精来读魔法书。拜尔哈福笑着说道:“对你们人类而言,你们有鞋匠和蜡烛匠,但半身人或精灵却没有,同样地,你不要以为你们有龙魂使,所以其他所有种族也应该会有龙魂使。” “是这样吗?可是他们有理由可以没有皮鞋或蜡烛,你们没有龙魂使的理由是什么呢?” “因为你们人类是最喜欢讲话的种族,不是吗?哈哈哈!” 我们喜欢讲话? 我把头转过去,就看到卡尔正露出一个觉得有趣的微笑。突然间,我想起卡尔曾经讲过的话。精灵行走在森林里,会变成树。人类行走在森林里,会造出小径。精灵看到星星,会变成星光。人类看到星星,会创造星座。 我再加一句好了。精灵会呼唤光精,人类会制造蜡烛。 啊啊。没错。 突然间,从阳台那边传来了喧嚷的声音,蕾妮还因此被吓了一跳。什么声音啊? “呀啊啊,喝啊!” 这不是吉西恩的声音吗?我在杉森暂时把心神集中在阳台方向的时候,很快地硬抢了一个放在他身旁的酒瓶,就提着酒瓶往阳台走去。这阳台是可以眺望下面的好地方。我把屁股放到阳台栏杆上,望着下面。 吉西恩正骑着御雷者。 他朝着村子前的宽广盆地奔驰而去。怎么一回事?不过,他瞬间奔驰到盆地的另一头之后,却画了一个巨大的圆,转了方向,这时我才知道原来他只是在松弛一下身体而已。虽然也有人用大吃大喝来消除紧张,可是这会儿则是有人在展现真正模范战士的消除紧张法。 杉森。你也过来看一下,学习一下吧。可是,杉森和艾赛韩德交换了一下尖锐的眼神之后,就现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还是算了吧。 御雷者飘逸着银色的马鬃,像一支黑色箭矢般在地上飞着。我看就算它后面落下银粉,也不会令人觉得奇怪吧。吉西恩把手中拿着的端雅剑垂放到旁边,轻轻地抓着马缰奔驰。端雅剑受到午后阳光的照耀,像要照亮整个盆地般,散发出壮观的光芒。不论从哪个角度看,看起来吉西恩都不像是在骑马,而是在骑着光芒,而且手上拿的不是剑,而是拿着光芒。拜尔哈福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我旁边,他把手臂放在栏杆上,和我一起俯瞰下面。 “好棒的剑。是魔法剑吗?” “是的。” “是吗?虽然我对马知道得不多,不过,那匹马好像也看起来很不错。” “它叫御雷者。绰号叫‘北部大道的皇帝’。” “哈哈。皇帝?真是不错,魔法剑加上名马。这个吉西恩看来蛮有希望成为屠龙者。如果说起哪些人够格成为屠龙者,这一位应该就算得上是了。会不会他就是因为带着这种野心才来的啊?” 拜尔哈福好像很希望把克拉德美索给杀掉?我把刚才从杉森那里拿到的酒瓶拿来闻了一下,然后答道:“我虽然不知道他心里的打算,可是到目前为止,由我和他相处的经历来看,他好像没有这种野心。而且其实我们是因为我们委托人的意思,才来这里的。” 拜尔哈福歪着头,疑惑地说:“你们的委托人?” “啊,我们是受了艾德布洛伊的总院大暴风神殿的委托,来帮助蕾妮成为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 “什么?你们不是受到艾赛韩德的委托?” “哈哈。不是的。……哇啊!这是什么酒,怎么这么烈?” 这简直烈到让人头晕目眩!我是看杉森和艾赛韩德一直咕噜咕噜喝个不停,才会毫不考虑就想喝下去,还好没喝,要不然就不妙了。 我用力摇了摇头,把注意力从酒瓶转移到下面。 奔驰,尘土飞扬,跳跃,自由脱离大地。回旋时虽如流水般柔软,但加速时却如劈击夜空的银光闪电。如果有人问我,这真的是连续走了六个小时山路的马吗?我大概会无话可说,跟他一样困惑不已吧。在冬季山地的清爽空气里显露形影的那些树木,看起来都像灰色的石头。而那些数十肘高的针叶树则是超越了想象的地平线,雄壮地耸立着。在这景致之间,吉西恩正在策马奔驰着。 “呀啊啊!喝啊,喝!” 吉西恩和马简直就像是一阵吹往针叶树林的强劲大风。哈!不管这酒多么烈,我都应该喝一口才对。吉西恩,让我看到背影的我的国王,为你干一杯! 克拉德美索已经开始让我们感受到具体的危险性了。 今天是十一月二十八日。正好一个月又一天前的十月二十七日,我们聚在大暴风神殿的庄严后院,谈论克拉德美索的事。那时候的克拉德美索,只是克拉德美索。是深赤龙,因为失去龙魂使而发狂,把中部林地弄成一片废墟,在没有龙魂使的状态下进入睡眠期,但即将要苏醒了。我用了这么多的单字,可是我当时却对它没有感觉。 而一个月过后的现在,克拉德美索已经是近在咫尺,为了和它见面,我们必须先调适自己。现在我实在是找不出单字来形容,只有许多感觉不断涌来,但是却没有可以形容的单字。剩下的单字只有克拉德美索、克拉德美索。现在它结束了长时间的睡眠期,我们则是过了一个月。它和我们之间,不但距离消失了,连时间也消失了。现在只剩下它和我们。 我的头好烫啊。 “呀喝!” 我向下面突然大喊了一声。于是,吉西恩停下御雷者,转头看上面。他的手举起来,然后用快活的动作挥舞。端雅剑闪闪发亮着,然后他又再让御雷者奔驰起来。随即,他身后整个秋天堆积的落叶就失去稳定,飞扬上去了。吉西恩就这样消失在那些落叶的暴风之中。 “看起来蛮好玩的。呃,杉森?我们要不要也去那样奔驰一下?” “啧,啧!嗝!你说什么?” “我说比武啦,比武!去松弛一下筋骨吧。” 杉森惊讶地圆睁着眼睛。 “为了什么?为了有助消化?” “喂!不是啦,明天说不定就有一场精采的打斗场面,不是吗?” “可是我不记得我有读过‘消灭巨龙兵法—— 第四章 深赤龙相关战法’这类的书。” “所以呢?” “我现在什么都放弃了,只能用嘴巴享受,我就只能这么做了!” 杉森噗嗤笑了出来,然后又再一面察看艾赛韩德有没有看到,就悄悄地把装有派饼的盘子拉到自己前方,还一面说道:“明天过后,搞不好可能就没办法再这样让嘴巴享受了,不是吗?” 突然间,蕾妮嘴里咬着叉子,吐出呻吟声,然后就用手把嘴掩住。 哎唷,都是杉森害的!杉森用惊慌的表情看着蕾妮,妮莉亚则是用眼神一直责怪杉森。杉森一面被妮莉亚的眼神追打,一面说道:“呃,呃,蕾妮。那是我随便说说的。我和修奇本来就喜欢讲一些互相叫嚣、没营养的废话,这点你应该是很清楚的,不是吗?” 互相叫嚣?呃呃,我不记得我有啊。蕾妮从嘴巴里慢慢拿出叉子,放在桌上,用同样沉着的动作擦拭嘴巴之后,对杉森说:“我也知道很危险。杉森大哥。这是很危险的事吧?我们要去见一头龙,如果说会很安全,那岂不是更奇怪。” 原本在看地图的卡尔悄悄转头看我们。杉森转头去看卡尔,向他投以焦急的眼神,可是卡尔只是呆愣地看着。结果,杉森又再看了看蕾妮。他干咳了几声之后,点头说道:“没错。我们当然无法说会很安全。” 蕾妮对杉森露出了微笑。可是下一刻她却突然把头埋藏到胸前。她有好一阵子都这样头低低地坐着,妮莉亚现在则是把餐刀瞄准杉森,一副要射过去的姿势。虽然妮莉亚张开了嘴巴,但还是不出声音地喊着:“这个蠢蛋!你都长这么大了,还吓唬小孩子?你反倒应该尽量不要吓小孩子才对!”杉森一直搔着后脑勺,说不出任何话来。 此时,低着头的蕾妮小声地说道:“……我好怕。好怕。” 杉森稍微伸出嘴唇,说道:“我也是。” “咦?” “我说我也是。我这一次去找龙,嗯,是第三次?第一次是阿姆塔特,然后是神龙王。还有克拉德美索。哇啊!看来我经验是丰富的。不管怎么样,这一次虽然是第三次,然而我也是有些害怕。所以,你当然也会害怕。” 蕾妮正眼直视着杉森的脸,说道:“如果我想逃跑,该怎么办才好?” “那你就逃跑,不就得了?” 妮莉亚,就是现在!快射过去!快把那支餐刀射向杉森!真是的,他这是哪门子的安慰方式啊?蕾妮圆睁着眼睛,看着杉森,可是杉森却像是连近在眼前的危机都没发觉到似的,笑了出来。 “逃跑吗?” “嗯。可是逃跑有两种,一种是往前逃,另一种是往后逃。嗯,蕾妮你往前逃就行了。” 蕾妮歪着头,疑惑地说道:“我知道往后逃,但什么是往前逃呢?” 杉森现在这样对蕾妮的疑问一一回答,会不会很不幸啊!因为,杉森和蕾妮讲话的时候,我看到桌上的食物快速消失,我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头浮出这个疑问。艾赛韩德,不要再吃了!杉森用悲伤的眼神看着餐桌,他把手中的叉子往上举,说道:“嗯。蕾妮你可能不太懂吧,这是军队这种地方偶尔会听得到的笑话。新兵一开始被派去打战的时候,他们害怕战争,往往突击命令一下,立刻武器什么的都丢下就逃了。此时,命令什么的都没有任何用处。所以待比较久的老兵就会这样教新兵:如果要逃跑,就往前逃。” “为什么呢?” 杉森把叉子当指挥棒,装出一副在指挥假想部队的样子。 “因为这样子即使逃跑,也还是在自己的军队里。你想想看。我军是往前冲,可是如果独自一个人往后逃,会怎么样呢?岂不就脱队了?那么很容易会被往意到,而且容易被箭射中。可是如果往前逃,就会继续留在自己军队里。这样子原本会射到自己的箭,就可能会射到自己军队的其他人了。这样你懂了吧?” 蕾妮一面听杉森解释,一面嘻嘻笑着,然后像是不相信似的说道:“啊?真的是这样吗?” “虽然难以置信,但这确实可以有效减少士兵脱队或逃走。因为我们是喜欢群体活动的种族。哇哈哈!” “嗯……,我懂你的意思了。因为,想逃跑时一个人也没办法逃,所以干脆留在朋友身旁会比较好,是这个意思吗?” “如果冷静地说,是这样说没有错。” “嘿,我现在比较安心了。……杉森大哥你会保护我吧?” 杉森把手中拿着的叉子竖在胸前,用认真的表情说道:“我一定会比修奇还要认真保护你的。” 啊?干嘛把我也扯进来? “看啊!西风在吹拂着我!天空底下只有孤路一条。德菲力虽是岔路,但德菲力却又不是岔路。如同那只从灰烬中诞生,永远稀少珍贵的火凤凰的飞行一样,我又再往前行走。我们正要朝着我们时代的传说,同时是我们时代的噩梦——克拉德美索前进!” 一直走在我旁边的亚夫奈德听到杰伦特的这番话,不禁露出了微笑。我垂下肩膀,说道:“……所以呢?” “你觉得我这番话怎么样?” “你真的打算要把这个写进你的自传吗?” 杰伦特嘻嘻笑着说道:“不知道。因为我想三、四十年后再写自传,所以到时候说不定我会改变心意。可是,你觉得我这番话怎么样?” “你说‘德菲力虽是岔路,但德菲力却又不是岔路’,这是什么意思呢?” “嗯?啊,那句话?德菲力虽是岔路之神,可是岔路并不会永远是岔路的意思。那是因为有时间这种东西存在的关系。” “好难懂。” “有什么难的?你从一个地点走到另一个地点的时候,可能会遇到数十条、数百条岔路。可是你到达目的地之后,你把你出发的的地方到目的地为止的旅程,在地图上画一条线看看。咻!是直直的一条线,是吧?” “呃……,好像是哦!” “嗯,意思就是说,岔路并不是起点和终点这两端都能走到。所以岔路终究不是岔路。这就是德菲力的双关论法。卡兰贝勒在这一点上,也是一样的。永远纯洁的东西终究是什么都不留的。纯洁的女子无法生出小孩,纯洁的大地产生不出溪水。在时间面前,所有东西的价值都会消灭。啊啊,这对你一定有些困难。哈哈哈!可是,我到底讲得好不好啊?” “可以说是不错了。” “可是你的表情怎么不像是如此?” 杰伦特用怀疑的表情看我,我则是叹了一口气。杰伦特现在看着亚夫奈德,所以亚夫奈德点了点头,说道:“我认为句子很优美。” 杰伦特咧嘴笑了出来。此时我问他:“你不害怕吗?” 杰伦特把脚下的一颗小石子踢了出去。小石子跑进长长的草丛里,消失了一会儿之后,碰撞到草丛里的岩石,发出了咚的一声。杰伦特举起两只手臂,撑着后脑勺,然后问我:“害怕?为什么?” “……你是德菲力的祭司,所以可能不会对自己走的路感到恐惧吧。但我不是受到德菲力恩宠的人,才会有些害怕。” “这是你想来才走上的路,不是吗?为什么会害怕呢?” 我稍微摸一下胸前的巨剑的剑带,然后说道:“但我还是不得不紧张。我们是要去见克拉德美索啊。当然啦,我知道没有必要害怕。哼!我也知道克拉德美索再怎么厉害,也只不过能把我杀了,它还能对我做什么?不过,我还是害怕又紧张。” 杰伦特现在放下手来,搔了搔额头。 “喂,喂。你害怕也好。你很自然地流露出感情,我是没法子说你什么的。可是,你应该还不至于害怕紧张到什么事都无法做吧?” “咦?不,没有。” “好。在我看来,我也觉得你现在看起来很泰然自若。亚夫奈德,你现在如何?” 亚夫奈德突然间被问到之后,露出了一个惊慌的笑容。他在袍子下合抱他的手臂,稍微低着头,说道:“我很紧张。虽然是还不到无法做任何事的地步。” “是吗?那么就没关系了。不管紧不紧张,只要以平常心来做,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亚夫奈德你也是,修奇你也是。我的意思是,感情是可以调适的。” 我怎么觉得杰伦特好像和我是不同国的人。啊,对了。杰伦特当然是和我不同国的人。因为他是伊斯国民。但这只是土地上的界线,和住在哪一边的问题。杰伦特为何一点儿也不担心呢?真头痛! 我抬头,想找找看吉西恩大概在什么地方。 吉西恩现在正要从山脊骑下来。他们的精力可真充沛,我用‘他们’这个词,是指马和骑乘者。这两者现在变成了一体,在登上环绕盆地周围的山之后,现在正像突击般往下奔驰。 嘟咯咯,嘟咯咯!我们看到黑色御雷者挥舞着银色马鬃,渐渐越变越大的身影,于是我们都停在原地等。杰伦特用像是感动得快流出眼泪般的声音,说道:“路坦尼欧像是在家族里消失了三百年!” 亚夫奈德听了之后微笑着。这真的是一幅看起来很不错的画面,不过,可惜的是,我们来此是有目的的,亚夫奈德举起了手。吉西恩一看到我们,立刻拉起了马缰。 咿嘻嘻嘻!御雷者大力提起了前脚,就停住脚步。吉西恩跳下马,抚摸御雷者的颈子。他汗流浃背,而且头发贴在额前,下巴则有汗水直滴而下。吉西恩用一只手抓着御雷者的马缰,另一只手擦拭脸上的汗水,并且朝我们这边走来。 “呼。好热啊。有什么事吗?” 亚夫奈德像是自己很冷似的,蜷缩着肩膀,说道:“啊,是拜尔哈福先生要我们传话。他说这样奔驰有助于松弛紧张,而且有助于放松身体,可是因为这里是盆地的关系,马蹄声会比较大,所以希望你能适可而止。他说在地底下工作的矮人会被吓到。 矮人们的耳力很好,而且御雷者的马蹄声比别的马还要更大声。” 吉西恩猛然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说道:“啊,是吗?他说得对,只是我没想到这一点。不过,其实我刚才也在想着要停止奔驰。我渐渐难以承担碰触到肛门的撞击力。好累……,对不起。喂,我正好也不想骑了。我刚才在想,如果能比划一下剑术,就太好了。” 在这一瞬间,亚夫奈德和杰伦特的眼睛都转向我。什么?你们是想用这眼神来说些什么啊?吉西恩微笑着说道:“来比个一回合吧,修奇?” 要我和吉西恩比武?直接杀了我吧,杀了我! “我郑重地——婉拒。” “为什么?又不是什么坏事。而且借此可以运动啊。” “如果要运动,我爬到这里来,就算是运动了。我很感激你的邀请,可是我要婉拒。” “哼嗯。你如果婉拒我,就只剩下杉森和温柴了。杉森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早已经不醒人事了。” “他已经醉了。那温柴呢?” “我不知道。” “那,我去找温柴好了。” 我们四个人往那群建筑物走回去。吉西恩把御雷者牵回马厩之后,进到屋子里面,去敲温柴的房门。可是温柴不在房间里面。这家伙跑去哪儿了? “会不会跑去浴室拆水龙头了?” 吉西恩一听到我这句话,露出真的很担忧的表情……这真是令人焦急的事。嗯。可是幸好温柴没有在浴室。我们找遍了每个房间,却都不见温柴的人影。吉西恩渐渐露出担心的表情。 难道这个间谍在旅行的最后阶段丢下我们逃跑了?可是温柴的房里,行李都还在,所以那种可能性看来很微小。马厩里,移动监狱也还绑着。那么他就应该不是逃跑了。可是,我再仔细一想,下山不太需要移动监狱。虽然下山以后会需要马,可是在那之前,马却只是很吃力的包袱。这样想来,他的行李下山时也不需要用到。没有行李反而可以更快下山吧? 说不定……虽然这是我不愿去想的假设,可是说不定,温柴是因为不愿去见克拉德美索,才逃跑的。即使不是这样,温柴在这时候逃跑了,我们也办法去追他。我们不可能下山去,而且去找克拉德美索是很紧急的事,根本无法去管他。 我和吉西恩、杰伦特、亚夫奈德全都没有说话,可是就在我们心里一面这么想,一面露出暗沉的表情盯着温柴的房门时,“温柴!咦?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从通道另一头出现的是妮莉亚。杰伦特答道:“我们在找温柴先生,可是没看到他。” “没看到?跑到哪儿去了?” “我们到处都找了,但还是没看到他。” 妮莉亚露出‘是吗?’的表情,点了点头之后,她似乎突然觉得奇怪。她看了我们每个人,突然脸色变得很僵硬。 “都没看到人吗?” “是。” “难道?行李还在吗?” “都还在。” “武器呢?” 嗯?武器?我们又再进入温柴的房间。没有看到他的长剑。 “武器……,都一直佩带在腰间,应该会跟他在一起吧。” 亚夫奈德用没有自信的语气说道。妮莉亚用拳头掩住嘴巴,就突然转身跑掉了。我们看了看她的背影,然后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就无言地各自散开了。大家都像妮莉亚一样,想要再仔细找一遍,再各自散开。可是没有任何人开口喊着‘温柴!’。如果喊了却没有回答,心情会是如何? 我们虽然很安静,但还是继续在搜查。一个小时后,我在那群怪异的建筑物之间看到亚夫奈德,他无言地摇了摇头。 “其他人也都说没看到。” 他一听,脸色变得很沉郁。我们又再分头继续搜查。三十分钟后,太阳开始倾斜到盆地西边的山峰时,我在我们住的那间屋子的大院子里看到卡尔。 在泛着暮色的庭院中央,卡尔暗红色的身影直挺挺地站着,他歪着头,疑惑地问道:“真是奇怪,尼德法老弟。我以为大家都会去休息,可是你以及几个人怎么忙碌地走来走去,可是却又都不说话。到底是什么事啊?” “温柴不见了。” “你说什么?” 我用不耐烦的语气说道:“我说,温柴不见了,可恶。不管怎么找,就是找不到他。” 腿也酸了,头也发疼,于是我走到院子的尽头坐下。虽然这是院子,但却也是别的建筑物的屋顶,所以院子尽头是往下的阶梯。我坐在尽头,把腿放到下面。一小时半的时间,我在这些堆叠得很可笑的建筑物之间跑来跑去,在这些狭窄的阶梯走上走下的,已经精疲力尽了。他妈的!真的是一堆乱七八糟乱叠的房子。卡尔走到我背后,说道:“他的行李或马匹有没有不见?” “行李和马都还在。武器没看到。可是下山哪需要行李和马呢?” “嗯?嗯……。说的也是。反正也没办法骑马,行李则只会加重身体的负担。” 从我背后传来的卡尔声音,很是低沉。我看着脚下堆叠得奇奇怪怪的房子。矮人的这些杰作在夕阳的照射下逐渐泛起红色,看起来就好像是失火了。我说道:“温柴,反正他也只是服从附属于吉西恩,是吧?” “是没错。” “也就是说,他并不像我们是受到大暴风神殿的委托,并不像杰伦特是高高兴兴参与我们的,只是不得已才被拉过来的,是吧?” “你这样想也没错。” “对,是吧。可是我一直都不曾那样想过。” “因为温柴先生比较沉默寡言。” “对。他不轻易开口。一天没讲几句话,而且话里句句带刺。妈的,可是我再怎么样也没有想过他会逃走啊。” 卡尔突然从我背后往前走出来,站在我旁边。他一面看着天空,一面说道:“你为何这样想呢,尼德法老弟?难道你很了解他吗?” “啊?这个。你问我了不了解他?” “是的。” “……我不太了解他。” “可是你怎么以为他不会逃走呢?曾经有一次,好像是在伊拉姆斯市吧。谢蕾妮尔小姐曾经问过温柴,问他会不会逃走。当时温柴回答了什么?” 在伊拉姆斯市?呃,没错。当时我们需要用到绑温柴的脚镣和手铐。温柴回答了什么呢? “只要一有机会,就会逃走……” “没错。他已经很明白地表态过了。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逃走。” “可是当时和现在的情况不同。” “哪里不同?” 卡尔一面望着变红的天空,一面说道。我抬头看了卡尔的侧面之后,又再低下头来。 “当时……他和我们才认识没多久……,他那时候根本还没有投靠拜索斯。可是他现在已经投靠拜索斯了啊。他没有必要逃跑。” “你把你心里的话说出来吧。” “现在……他和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温柴先生曾经这样说过吗?他有说过我们是同伴吗?” 令人惊讶的是,卡尔只是讲一些残酷的事实。我把头垂得更低。 “他没有这样说过。” “那么是只有你自己那样想的,不是吗?” “是。是我自己那样想的。可是我认为我没有想错。可恶,那么我和你是同伴吗?啊?” 卡尔不做回答。他只是远眺着天空。 “一定要讲出来才能知道吗?即使不讲也是可以知道的啊!难道一定要有证人在旁,立了合约盖了章,彼此才算是同伴吗?不是的!” “就连夫妻,也要为结婚作宣誓。” “天啊,卡尔!”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 突然间,卡尔低头看我。他面无表情地说:“他和我们之间有无友谊,我还不确定。可是有友谊存在的时候,就意味着可以束缚彼此吗?温柴先生如果认为和我们一起无法幸福而想离开,我们可以用连是否存在都很令人存疑的友谊,来紧抓着他不放吗?” 什么? “我们又不是他的主人!为何你要这么生气,尼德法老弟?温柴先生如果逃走了,那又怎么样?他投靠我国之后,已经不能再回到他的国家了。而我们也知道他的过去,他可以像丢下他国家那样丢下我们,到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去过新生活啊!为何你要他和我们一起去访问那个可能很危险的克拉德美索呢?以友谊之名吗?” 我说不出话来了。我只能看着卡尔面无表情的脸。可是在下一瞬间,我却在无意识间说道:“我以存在于他心中的我的名字要求他。” 卡尔仍然还是面无表情地看我。我说道:“对。我以温柴心里的我的名字,要求他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又不是可以任意自行生存的野兔之类的动物。温柴即使想那样做,我也不答应!而且同样地,温柴也可以用存在我心里的他的名字要求我。不管是什么事!友谊怎么不是束缚?爱情怎么不是束缚?你的意思说,那些就像是可以随意丢掉的东西喽?” 我舔了一下嘴唇。卡尔的僵硬表情如今泛着血红色。我继续说道:“你看看亨德列克!他对达兰妮安的爱,是他的脚镣、他的手铐。 他对这分爱后悔吗?我并不认为如此。我把温柴当作朋友,所以对于他任意逃走这一点,我会很生气!当然会很生气!我对此毫不怀疑!” 我的胸口上下猛烈地跳动着。可恶,我觉得自己简直就像麦芽糖般,快要瘫软下来了!我感觉双腿很疲惫,头都快爆开了。我快累死了。此时,卡尔突然转过头去,他看着前方,说道:“尼德法老弟。” 我并没有回答他。 “贤者是什么样的人呢?” 什么呀?这是什么意思?可是卡尔讲完之后,就转身走了,我则是又再看着前面。他问我,贤者是什么样的人?此时,从我背后又有一个声音传来。 “我一直觉得,卡尔有时蛮阴险的。” 咦!我差点往前跌了下去。好不容易稳住重心之后,我才回头看去。 “温柴?” 温柴站在我背后!他手里拿着长剑,汗流浃背地站在那里,冷漠的脸上却好像有一丝微笑浮现着。尽管我有着莫大的高兴,我的喉咙里还是迸出了很平静的声音。 “你到哪里去了?” “到盆地尽头那里。” “咦?什么,你干嘛……?” “我想要去熟悉高山地带的风景,一直看到现在才回来。在途中就看到你和卡尔了。” 哎唷,我的天啊!等等,那么? “那么,那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后面的?” “从你和卡尔开始讲话那时候。” 什么?那么他从头到尾都听到了?等等,卡尔问我贤者是什么样的人?贤者是……看着前方却想着后面!真是的,可恶!原来卡尔从一开始就知道温柴站在我们的后面了!温柴噗嗤笑了出来,并说道: “他虽然装成是在跟你说话的样子,其实也像是在跟我说话。” 可恶……。在下一瞬间,我开始鲁莽地朝那间屋子猛冲过去。 “卡尔!我一定要看看你的裤子里是不是真的有尾巴!” “尼,尼,尼德法老弟?” 艾赛韩德和温柴一起并肩坐在院子里头,吸着烟斗。妮莉亚则是看着他们的背影,嘻嘻笑了出来。因为迎着夕阳光线的关系。他们两个后面拉出了长长的影子。看着夕阳的两人影子看起来似乎很幸福。 妮莉亚原本用手臂倚着窗框,看着他们两人的模样,然后她把腰伸直,对我说:“他们两个,是很罕见的一对,是吧?” “因为他们都是烟斗爱用者?” “不不不,这一点虽然也对,但你看看他们的模样,看起来挺像兄弟的。” “从前面看大概像爷爷和孙子吧。可是同时却会感觉到爷爷和孙子的身高怎么对调了。” “对了!吉西恩和杉森跑哪儿去了?” “他们和拜尔哈福一起去看武器。杰伦特也跟着去了。” “武器?” “他们去看矮人制的武器。我看他们两个一定是想要把能带的武器尽量带着,去见克拉德美索。” 妮莉亚走近我坐着的那张桌子前,坐到了椅子上。放在桌上的烛台也拉出了一个长长的影子。妮莉亚说道:“哼嗯。不管是拿什么武器,克拉德美索只要‘呼!’一下,就烧掉了。” 亚夫奈德原本在翻着一本书真的被夕阳照得变成朱黄色的书,他微笑着说道:“不知道我这样说是不是能让你安心,我现在正在做充分的准备。” “充分的准备?” “是的,我打算明天早上要尽我所能地把最厉害的法术记忆下来。当然,克拉德美索是龙,它拥有我这个三脚猫功夫的巫师所不能及的强大魔力,所以我不想记忆什么攻击魔法。我明天打算要把可以保护大伙儿的法术记忆下来。” “即使克拉德美索‘呼!’一下,你也能挡得住吗?” “虽然连你也可能不相信,但是一、两次……我相信应该是可能的。” “如果你说可以挡得住,我就会相信你。” “谢谢你。” 我看着亚夫奈德一直在看的那本书(没错,我是在看,在看我看不懂的书),说道:“魔法原本是属于龙的东西,是吧?” “嗯?啊,没错,修奇。所以我用魔法去攻击龙,结果会跟招惹老祖宗一样狼狈。我真希望我能抵挡得了。” 他和泰班说的一样。妮莉亚拿出匕首,将烛台上的蜡烛点燃。 虽然还有朱黄色的阳光照耀着,但是山地的夜晚很快就会来临。亚夫奈德说道:“天色还很亮,你为什么点蜡烛呢?” “这样看书比较亮啊。” “啊,真是谢谢你。” 妮莉亚把手臂撑在桌上,开始像我一样地看着亚夫奈德的书。 亚夫奈德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不过,妮莉亚却皱起眉头,说道:“哇……啊。这到底是文字,还是图案呢?这是什么呢?” “是咒语。我把我使用的咒语记在这本书上。而且也有我写的注解。可是,其实,巫师的咒语书是不可以让人看的。” “呃,是吗?对不起。” “哈哈哈。没关系。这句话适用于别的巫师身上,用意是不要让人偷走法术咒语。不是巫师的人看了也没用,所以没关系。或者,你想要当巫师吗?” “啊。啊。我不想。而且我的头脑又不好……。可是,即使是会使用的咒语,也一定要这样把它写下来吗?” “什么?” “嗯嗯。那个,有一个专门偷东西的小偷。那个小偷把偷东西的方法记录下来,只要有空就去读而不去偷。自己会的东西为什么要这样写下来呢?” “哈哈。是这样的,普通的技术和魔法的性质是不同的。所以才叫做魔法。” 我一面看着没有光芒地燃烧着的蜡烛,一面没精打采地说道:“亚夫奈德你不能把咒语刻在身上吗?啊,当然啦,这样是不怎么美观,可是把重要的几个刻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应该会很方便……““什么?” 亚夫奈德用惊讶的语气问道。呃?干嘛这么惊讶?他圆睁着眼睛,问我:“呃,你是说,刻在身上?” “我是指把咒语给纹身上去。” “你是指巫婆的纹身咒语术?” “咦?” “那是海格摩尼亚的巫婆村里的巫婆所使用的……,嗯,是非常珍贵的方法,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的?” “咦?啊,那个,我曾经看过有个巫师有这样的纹身。” “是吗?那应该不是巫师,是巫婆吧?” “可是,他是巫师啊!” “修奇,那种手法是只流传在巫婆村里的,不会传给巫婆以外的人。可是你却说那个人是巫师。是巫婆吧?不是女的吗?” “是男的啊!” “不可能……是男的巫婆?好,等等。男的巫婆,有可能吗?” “我说了,他不是巫婆!是巫师,男的。简单地说,可以说他是个男的巫师,再更简单地说,他是会用魔法的男子。” “那么,意思是说,巫婆的纹身咒语术传给了巫师喽!这不可能啊!” “虽然说不可能,可是我记得是这样。” “这真是太神奇了。啊,对了!修奇。那应该是骗人的东西。应该只是身体随便纹身就说是咒语纹身。”他怎么死都不肯相信呢? “可是他念咒语的时候,纹身会发光。啊,可能因为他是瞎子,无法看魔法书,所以他用刻在身上的纹身来施法。” “好,好,瞎子巫师?你开的玩笑也太过分了。瞎子战士我倒相信,可是瞎子巫师?” “同样地,如果简单地说,他可以说是个眼睛看不到,会用魔法的男子……” “喂,修奇!瞎子无法设定目标物。玛那是非智性体,魔法是依照意志而运行的。而且意志会决定目标物。最终能量中心的阿尔法级数则是以目标设定为基本依据,这原理是到哪里都成立的。在没有设定目标的状态下,整个阿尔法级数会变成无意义的东西,则会变成未聚合的状态。” “啊,对不起。是现在吗?” “嗯?” “现在可以拍手了吗?” 妮莉亚举起双手,开始大声拍手。我和亚夫奈德同时看她,她就圆睁着眼睛看我们,然后一面吸着手指头,一面说道:“不是现在喽?” 亚夫奈德噗嗤噗嗤地笑了出来,然后立刻又脸色僵硬。他双手交叉在胸前,露出沉思的表情。然后用低沉的声音,开始折磨我们。 “如果暂且不说视觉在目标感知上所占的重要性虽不至于会与概念相抵触不过压倒性的观念中无庸置疑的是对象设定一定建构在模糊性之上即现代魔学里所谓共感性的对象设定被视为异端的接近方式是不得已然而若共感性的对象物设定也有可能避免抵触概念共感性的对象设定说不定可以成为现代魔学的从矛盾中脱离的出口之论点已经被倡导了三十四年但是对象物设定方式仍然还是在于有接近难易度的问题引起之无疑因惰性无法放弃视觉目标感知乃过去的现实引起现在的感觉不协调的严重问题……” “妮莉亚。你可以接受我的委托吗?” “什么委托啊?” “去偷一些句号来。” “我是诚实的夜鹰,那种东西我是不偷的。” 此时,要不是因为传来了突发性的笑声,我们恐怕会被亚夫奈德无限吐出的话语洪流给淹死。原来是艾赛韩德在爆出一阵响彻整个盆地的笑声。我和妮莉亚一面小心不要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逃离亚夫奈德,一面走到院子去(当然啦,亚夫奈德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们,还是在不停继续喃喃自语着)。 我一走到院子,就看到艾赛韩德和温柴那一对黑影变得更加黑暗了。艾赛韩德他们两个人都在嘻嘻笑着。到底是什么事这么好笑?我走近他们背后,往下看去。 “哦哦哦……,杰伦特!” 杰伦特抬头看我们!立刻对妮莉亚喊道:“哈哈哈!请叫我三叉戟的杰伦特!” 妮莉亚嘻嘻笑着,露出了一个几乎快昏厥过去的表情。杰伦特拿来了一个巨大到令人怀疑是否真为矮人制的战叉,做出像妮莉亚拿三叉戟的姿势,执意说那是三叉戟。天啊,看起来好凶恶啊。祭司拿着这种可怕吓人的武器,在自豪地笑着,我真的是看不下去了。妮莉亚则是用凄惨的语气说道:“你拿着这东西,是打算把克拉德美索怎么样?” “既然无法爬到它的腋下,就搔一搔它的脚底好了!” 我摇了摇头,看了看在他旁边的杉森和吉西恩。吉西恩除了原本的那副武装之外,又拿了一把很大的十字弓和箭筒,还有几根标枪。而杉森则是扛了一根很大的战戟,把几根标枪绑在一起之后背在背上。两个人好像都定好计划,在明天的克拉德美索会面时,若会谈不愉快,他们就要丢出对克拉德美索而言只不过如雨丝的长枪。 嗯? 呃……,对啊。如果蕾妮不被接受为龙魂使,说不定真的就像拜尔哈福所说的,我们会变成屠龙者哦?没有龙魂使的疯龙即将进入活动期。那么在进入活动期之前,就必须除掉它才行。看来吉西恩和杉森好像已经充分做好了那样子的准备。如果确定蕾妮不被接受,用任何手段也无法镇定住克拉德美索时,就杀死它。 只是,问题是在于我们是否有可能杀死它。 第三章 卡尔大概知道吉西恩和杉森的想法,但是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了‘你们带这么多东西,会很累的’这一句话。至于艾赛韩德则是比较单刀直入地说:“喂,你们两个年轻的,看来你们比那些年轻的矮人还要更加鲁莽。难道你们真的想打个一回合,是这个意思吗?和克拉德美索?” 杉森咧嘴笑着答道:“只是……,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状况发生,所以我们才会想带这些武器去。” 而吉西恩则是面带严肃的表情说道:“准备不足会造成失败,但却没听说有因为准备充裕而遭受失败的。我们虽然有蕾妮小姐这个非暴力但乳臭未干的武器……,蕾妮小姐,对不起。这个该死的东西!呼,呼!啊,哼嗯。不管怎么样,虽说我们拥有蕾妮小姐这项武器,可以带来和平的好结果,但是为了能适时应变比较不好的结果,也就是说,我怕会遇到克拉德美索恶性便秘情况,需准备相当数量的灌肠药……,算了,我不讲了。” 吉西恩静静地把剑鞘从身上解下来,双手抓起了剑鞘就直接往上举,靠到膝盖上,做出要折断它的姿势。哇啊啊啊啊!我和杉森同时冲过去,才好不容易阻止了他。温柴见状噗哧笑了出来,然后拿出长剑,对艾赛韩德说:“喂,矮人。” “干嘛?要香烟啊?” “不是。帮我磨个刀。” “你这家伙!我在你这小子的曾祖父出生之前,就在磨刀了。要不要我教你一点礼数啊!” “要是你从那个时候起就在磨刀,那你磨的刀刃一定连龙鳞都可以劈开。拜托了。” 艾赛韩德虽然一直不停地嘀咕着,但还是从温柴手中接过长剑,然后拿出磨刀石。此时温柴说道:“你只要磨到让刀刃够利就行了。磨到就算以后不能再使用也没关系。” “你说什么?”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只要能够一次刺中要害就行了。即使是磨到让剑变得很薄,只要刀刃够利,就算把它磨成以后完全不能再用,也没关系。因为过了明天之后,不管如何,我应该是不会再拿剑了。” 房里突然变得很安静。杰伦特用闪闪发亮的眼神看着温柴,而蕾妮则是一边眨着眼睛,一边看着温柴。然而温柴稍微低垂着视线,并没有迎视任何人的目光。艾赛韩德说道:“你说你过了明天之后,就不再拿剑了?” “如果我死了就会无法拿剑,如果我还活着就会不再拿剑。” 昏暗的房里,大家都各自露出了各种不同的表情。吉西恩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并且面带着浅浅的笑容;杉森则是点了点头。亚夫奈德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妮莉亚则是一边摸着脸颊,一边望着温柴。 “……好,我知道了,你这个家伙。但你可别在矮人面前装出一副很懂的样子。” 艾赛韩德嘻嘻笑着继续说道:“不知道如何正确磨刀的人,才会毁了刀刃。真是的,你这是在对矮人说什么呀?哼!矮人磨好的剑,即使是砍了数十、数百次,也应该不会有凹痕的。难道你是想惹恼我的自尊心?我一定会尽量帮你磨好,大可不必担心。” “好,我相信你。” 艾赛韩德用带劲的动作,把水擦到了磨刀石上。但随即他却不得不皱起眉头,开始嘟嚷了起来,因为,杉森和我都抽出剑来,轮流等着要他帮我们磨刀。 不需要磨刀的卡尔则是摊开地图,和拜尔哈福商讨着。 “那么,所需时间大约预估五个小时就可以了,是吗?好。那里虽然应该是开放式的地形,但我们要尽量能靠近多少就靠近多少。如果在距离很远的地方就遭到袭击,那会对我们很不利……” “如果靠近一点,会对我们有利吗?” 卡尔听到妮莉亚的这句问话,瞄了一下蕾妮,然后说道:“你还记得基果雷德的情形吗?” “啊!那头……会喷闪电的龙!” “是的。它看到蕾妮小姐的时候,曾经这样说过:这对龙而言乃是宿命的誓约。这句话可以被想成不管怎么样,当龙遇到龙魂使的时候,在攻击之前有义务先行试探龙魂使的定约意愿。” “咦,是吗?” “是的。因此我认为重点是要能够让克拉德美索正眼看到蕾妮小姐,那么我们就可以暂时先安全地进入到定约的阶段。在那之前,也就是在克拉德美索认出蕾妮小姐之前,我认为是最危险的。” 再来应该就是定约阶段结束的时候会很危险,那是在克拉德美索不接受蕾妮的情况下。可是卡尔并没有提及这一点。妮莉亚圆睁着眼睛,对卡尔说:“龙的视力很好吗?” “恩……,据我所知,会飞行的生物大多拥有很好的视力,可是我不确定龙的视力好到什么样的程度。费西佛老弟?你所说的这个地点如果有洞穴的话,大概是在这里,是吗?” “咦?啊,是,是的。要是有费雷尔在就好了。嗯,这片土地除了这个地方以外,应该不太会有洞穴。” “好,我知道了。那么我们从西南方接近会比较好。沿着溪谷接近。虽然是比较狭小的地形,但优点是可以相当隐密地走过去。” 即使天色变黑了,我们还是没有遇到拜尔哈福以外的其他矮人。 听说是因为矮人们全都住在地底下,所以即使工作结束了也不会来这里。虽然拜尔哈福在地底下也有房子,但他为了要照顾我们,所以才会在这里住宿。矮人们难道都没有好奇心吗?卡赛普莱到我们领地的时候,当时我们领地的村民们都蜂拥过来看热闹,而且还热烈欢迎。可是我们是前来帮忙镇住可能威胁到他们的克拉德美索,算是重要的客人,但怎么没有任何人跑来看我们呢? 整个宽广的村子里,只有我们所在的这间房屋有灯光。要是望向窗外,就会感觉很奇妙。沿着山坡随便堆叠上去的建筑物,在月光照映之下泛着淡蓝色。除了我们所在的这间屋子所流泄出来的烛光,此外便全然看不到人工的光线。如果抬头仰望,会看到被群山围绕着的狭窄天空里,挂着一个看起来显得有些小的月亮。这是寂静广阔盆地里的月夜。 整个盆地正满溢着月光。 我在床铺上坐着。 我为什么会起床呢?突然间,我睁开眼睛,清醒过来,我坐在床上茫然地看着前方。我怎么会这样呢?从我旁边传来了杉森的说话声音:“嗯……。谁呀,修奇?” 杉森翻过身来,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很紧张,但你还是快睡吧。” “啊。” 我应了一声奇怪的答话之后,还是没有躺回床上去。过了一会儿之后,杉森的呼吸声变得缓慢,然后房里就又再变得安静无声了。 万籁俱寂,只有淡淡的月光充满着整个房间。我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但我就是没办法躺在床上。真是伤脑筋。难道矮人们放了破碗碎片在床上吗?应该不会吧。可是,为何我就是睡不着呢? 会不会是因为明天我可能就会死的关系? 不,应该不是的。虽然我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真实感受到,但是在脑子里早就很清楚这个事实。我并不是为了想活命而来褐色山脉的。嗯,情况根本就没有什么改变啊。 我在床铺上躺平了。 可是十秒钟都还没过,我就又再起身坐着。杉森这一次并没有睁开眼睛,于是我独自一个人望着昏暗的房间,以及月光流泄进来的窗户。矮人们的窗户真是美丽,而且连扰人心神的风声也没有。房里一点儿也不会冷。真是的。难道我是因为太安静、毫无事情发生的关系才这样的吗?我这样岂不是太可笑了?可恶。难道我是因为克拉德美索才这样的?难道是因为现在不管涅克斯、哈修泰尔侯爵、亨德列克……,一些繁杂的事全都没了,我现在生活的重心只剩下克拉德美索?我嘀咕着:“该死的克拉德美索这贱货,害人紧张兮兮的。连睡觉都不能睡了。” 咦?我的说话语气? 这语气……,和我在贺坦特村时的语气一样。 我又回复到我贺坦特蜡烛匠时代的那种语气了。在离开那里的这段期间,我认识了我们村里的人根本比不上的一些高贵人士、优雅人士,跟他们相处之后,不知不觉就忘了那种说话语气,如今却又突然回复过来。哼。可真是好久不见了。可是我现在怎么会回复到那种语气呢?难道是因为我睡觉睡到一半起床的关系吗? 他妈的。 我从床上起身,走到窗边去看外面。果然不出我所料,简直令人刺眼的蓝色月光正在倾泻而下。可是倾泻下来的月光,却消失在那些针叶树的树叶之间,只见空中一片明亮。 我把巨剑抽出来看。艾赛韩德磨好的刀刃散发着宛如能把月光切割开来的光芒。 海娜阿姨要我拿这把剑来保护我自己?哈哈哈。说不定啊,我还可能会拿这把剑来保护拜索斯呢!托她的福,我一直都非常善加使用这把剑。 我把剑鞘丢下,拿着巨剑就走出房间了。 我走到庭院去。庭院被月光照得发白,看起来仿佛就像是一片雪地,简直令人不敢踩上去一步。我像是害怕院子会被踩坏似地踏出了一步。嗯。院子还是院子。一股熟悉的感觉从我的脚底传来,这时我才从梦幻的气氛之中稍微回到现实里。随即,我便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寒气。 我只有穿着一件衬衫加上一件长裤而已。幸好没有什么风,只是,高山地带的空气简直就快把我后颈都冻僵了。我揉了揉我的后颈,然后把巨剑往一竖起,剑锋直指挂在狭小天空的那半轮明月。 乔伊斯先生现在会不会正在看着月亮呢? 那位个性严肃的铁匠工作了一整天,大概会累得没空看月亮吧。 可是在他那张顽固的脸孔后面,应该在担心着他儿子杉森吧。乔伊斯先生,请不要担心。杉森现在睡得很好。这个酷男人即使明天要去见克拉德美索了,也还是咕噜咕噜地沉睡着。哈哈哈。 我把巨剑往旁边一挥。 咻。我感觉到盆地的黑影在瞬间被我割了开来。我往旁边挥剑之后,就这么停住了姿势。透纳,接下来要怎么做呢?弯下后脚膝盖,把姿势打低。巨剑低下来时,利用腰部的弹力,把巨剑往后拉。让身体自然回转,接着,把往后拉的巨剑又再一次挥出去。银色闪光便染遍了那片黑暗。 爸爸。 现在他会是在灰色山脉看月亮吗?克拉德美索?哼,请别担心。 爸爸被龙抓了起来,要是连儿子也被龙抓了起来,那后代的人可能会认为尼德法家受到龙的诅咒。哈哈哈。我们家和诅咒或祝福这类东西的关系原本就不太好,不是吗!这类东西是适用于大人物的,蜡烛匠尼德法家只不过就靠缴纳蜡烛给贺坦特领主大人,以此维生的。 可是怎么会弄得父子都被龙给找上了呢?真是可笑啊!请不要担心,爸爸。你的酒鬼儿子即使冒着生命危险,也会回去贺坦特的。 我往旁边走三步。跳跃。格挡之后跳回来,往上猛冲。旋转劈击。 急速切击,再急速切击,再急速切击,再急速切击。 每当我身体急遽移动,衬衫就发出啪啦啪啦的飘动声。我并没有喊出声音,就连脚步也是轻轻地滑动。我只听得到掠过耳畔的风声、衬衫的飘动声、还有巨剑所迸发出的声音。接着,我又再将巨剑放低到腰部前面,做中段刺击。杰米妮,你现在有梦到我吧? 反正我明天可能就会死了。很抱歉,可以容我想象一下衬衫下面的你,或者裙子下面的你吗?可能我在你面前讲这种话,会被你赏耳光吧。喂,喂!反正你衣服下面又没有什么傲人的东西,只因为是我,才会对你那种东西觉得感兴趣,不是吗?呃。我感觉像是被想象中的杰米妮给踩了一脚。这是我活该。好,我姑且先想象只打开衬衫第一个钮扣吧……,呃呃。 这个丫头即使是在想象之中,也拧得我好痛啊。 “修奇?” “呃啊啊!对不起啦!” “嗯?” 蕾妮惊讶地圆睁着眼睛看我。哇,真的吓了我一大跳!同样的一头红发,怎么偏偏在我做这种想象的时候出现呢? “啊,我刚才正在想别的事。” 雷妮出现在门前,头上围了条披肩,而且还穿了一件大外套。但她好像还是很冷似的,把双手放到嘴巴前面,呼呼地吹出烟气。 “你会冷吗?” “你是不是流汗了?嗯。你这样挥剑,当然会流汗。” “你怎么跑出来了?” “没什么啦……,我睡不着。” “啊,是吗?” 蕾妮向我这边走来。嗯。踏着白色院子走来的红发少女。呃呃……,我想起了杰米妮。 “可以看你练剑吗?” “嗯?” “我是问,可以看你练剑吗?你不是正在练剑?你别管我,继续练吧。” “其实也算不上练剑,我又不是什么战士。我只是睡不着,觉得流汗之后可能会比较容易入睡。” “嗯嗯。那你继续吧。” 我都还来不及答话,蕾妮就已经自行走到院子另一头,简直快要掉下去的地方,站在那里。在月光之中,她看起来既明又暗,既矮小又高挑。真是奇怪了。 真是的。我该如何跟她说明?如果她一直看我,我会做不下去呢?唉。 我往前跳一步,便往左右劈击,又再跳一步,往左右劈击,接着转身往上格挡,往下挥砍,往旁边跳一步,又再往倾斜方向挥去。既然有人在看,我就秀一次我的奇招吧。真是好久不见了,一字无识,无限大! “喝啊啊啊!” 我从院子的尽头,持续不断一直往上挥砍着跑到另一边的尽头。 嗡嗡嗡嗡嗡!我大约往上挥砍了二十次吧?哎唷,我的腰啊!呃。头都晕了。然后我又再意识到有人在看!于是我把摇摇晃晃晃伪装成像是种招数般,把巨剑朝对角线往上撩起,再跪下了一边膝盖。哎唷,好晕啊。但我还是努力试着用眼睛散发出深邃朦胧的眼神(事实上,院子都看起来有三个了,自然会出现朦胧的眼神,嗯)。 啪啪啪。从蕾妮的小手传出了小小的拍手声。 “动作好帅啊!” “怎么样?” “嗯?嗯……,该怎么说好呢?修奇你的四周围都闪闪发亮的。看起来仿佛就像是从你身上散发出光芒。” 啊,我一直不断旋转着往上挥砍,当然会有反射光线闪烁不已喽。蕾妮伸出了她的手。 “我可以拿拿看吗?” 哈,哈哈!我嘻嘻笑着递出了巨剑。蕾妮则是糊里糊涂地伸出一只手,我把巨剑放在她的手上。然后,蕾妮的手臂就做了一个可笑的动作,咻地往下垂了。 “哇!” 蕾妮差点就刺到了自己的脚,她带着一副惊慌的表情,立刻装出不高兴的样子说:“剑柄沾到你的汗水,才会这么滑。” 啊,是吗?哈哈哈。蕾妮举起巨剑,做了一个上段刺击的姿势。 说得好听是上段刺击,但她的屁股却是往后翘着,双腿并拢站着,我简直就快看不下去了。 “我怎么样啊?” “差不多有那种架式了。” 卡兰贝勒啊!优比涅可能也会把我这句热腾腾的谎言拿起来,先冷却之后再放到她的秤台上,所以您可得帮我说句话解释解释啊。 我总不能在这情况下照实说我‘简直就快看不下去了’吧! 蕾妮微笑着说了一声‘呀啊!’,同时把巨剑往前伸出去,试图想做出刺击的动作。但问题是,她的姿势仍然还是双腿并拢、腰部往后挺,只有上半身是往前弯,摇晃着剑身。我微笑着说道:“你在刺什么啊?” “嗯?嗯……,不知道。我随便刺的。” “是吗?那么我告诉你吧,要是对方因此受点轻微擦伤,算是相当幸运了,至于你,露出空隙的代价会让你遭受到很可怕的事情。可能会被偷吻,或甚至胸部被戳出一个洞来,都是有可能的。” 看来我和事实的关系还不错。蕾妮伸了伸舌头之后,就把巨剑还给我。 “哼嗯。你这是在炫耀你很会用刀剑吗?” 我接过巨剑之后,一边旋转剑锋一边说道:“没错。我可以炫耀的应该还包括很会做蜡烛,或者很会做莱。 啊啊!我可以炫耀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可真是烦恼啊。甚至我还烦恼我的情人太漂亮……,你听到没?” “我听到了。嘻嘻嘻。” “没办法,我只好照实向你坦承。我的剑事实上和端雅剑一样,是把魔法剑。” “嘿。我才不相信呢。” 蓄妮嘻嘻笑着,又再返后到院子尽头。嗯?怎么回事?蕾妮看了我一眼之后,耸了耸肩,说道:“你不练剑了吗?” “啊啊。算了。” 我走到蕾妮身旁,把巨剑插到院子地上,一边看着下方,一边坐了下来。蕾妮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就把原本围在头部的那条披肩给拿下来,说道:“你姑且先把这个围在肩上吧。很冷,不是吗?” “哈哈。不了。我没关系。我都流汗了,所以不会冷。” 但蕾妮还是坚持要把披肩围在我肩上,并且在我脖子前面打了个结。呃呃呃。爸爸。您的儿子现在肩上围着一条女孩子的披肩,坐在矮人们的院子里,正在看着月亮。嗯,其实还不坏啦。 蕾妮一屁股坐在我身旁,说道:“嗯,那个,修奇?” “嗯?” “我有件事想问你们,可是我看其他人全都好像心情沉重,所以才没有问。” “你问我好了。” “我……,是说,明天见到克拉德美索,嗯,那个,订了龙魂使的契约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我转头看蕾妮。她的脸颊泛着淡蓝色,正在低头看盆地下面。 我抬头看着月亮,一边说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们好像已经讲过好几次了,不是吗?你什么事都不用做。” “真的什么事都不用做吗?” “嗯。龙魂使什么事都不用做。那只是个象征而已。然而那个象征很重要,所以我们才会这么辛苦。” “那么我真的不用做什么喽?只要去找它,去见它,就可以了吗?是吗?” “嗯。是啊。” “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可是,答话的并不是蕾妮。 我赶紧站起来,并且同时把插在地上的巨剑给抽出来。可是我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便不禁皱起了眉头。蕾妮则是吓得站起来,我赶紧掩护住她。我感觉到蕾妮的手指尖紧抓着我的衬衫。 是希欧娜。 她乘着一匹灵幻骏马,飘浮在盆地半空中。因为我们是站在山坡上的建筑物上,所以和她的眼睛高度差不多,但却不是可以跳过去攻击她的距离。可恶。 “希欧娜。” 我很快地察看希欧娜的两边,但是并没有看到涅克斯或贾克的踪影。难道她是一个人来的?我把巨剑指向希欧娜。可是希欧娜对指向自己的剑尖一点儿也不在意,只是说道:“昨天真是谢谢你了,修奇。” “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因为我是飞来的。” 我们的对话在相当平和的气氛之中进行着。我抹了一下额头,说道:“你,是想来攻击我们吗?” “不。到目前为止,我没有这种想法。” “那谢谢了。” “你想谢我就尽量谢我吧。不过等一下我说不定就会有这种想法了。” “那就不谢了。” 蕾妮紧抓住我背后的力道又更加强劲了。呃,蕾妮。拜托别再抓我衣服。我的脖子都被你勒紧了。希欧娜一直盯着我,并说道:“克拉德美索在哪里呢?” “我应该先问你吧。刚才你突然插进来说‘事情并非如此简单’,这是什么意思啊?” “如果我跟你说了,你就会告诉我克拉德美索的位置吗?” 希欧娜甩了一下灵幻骏马的缰绳,然后说道。哼嗯。这是蛮有趣的条件。但问题是我并不知道克拉德美索的位置。 “我不知道克拉德美索的位置。” 希欧娜看了我一眼之后,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那么我应该问问别人才对喽。” 问问别人?可恶,不行! 我立刻转身搂住蕾妮。嘎啊啊啊!我和蕾妮同时睁大了眼睛,我们站着的位置突然有东西啪地传来一阵声响。我们跌倒在地,转头一看,有一条黑色绳索掉落在院子地上。绳索仿佛就像是一条活生生的蛇般蠕动着。这是亚夫奈德以前曾使过的那种法术! “反应蛮快的!” 这是希欧娜的评语。哼!她想把我们当成人质,然后向其他人问?真是可笑,我赶紧扶起蕾妮,说道:“你逃到屋子里面……不,你在我背后站好!” 我又再转头看希欧娜,她就这样乘着灵幻骏马,低头看我。我牢牢地握住巨剑。这个女的要打击我们一行人的最简单方法当然就是伤害蕾妮。所以我横挡在蕾妮前面。我瞪着希欧娜,喊道:“你,有什么事要去见克拉德美索?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我的目的和你并不一样。” “是吗?是这样吗?不过,你是亨德列克的传人啊!我想知道你究竟想对这个国家做什么!” 希欧娜的脸孔现在也和往常一样,被她那头浓密的黑发给掩盖住。所以,我实在是不容易看出她的表情。勉强可以看得到的只有她的嘴形。希欧娜说道:“你说我是亨德列克的传人,那你是谁的传人啊?” “什么意思?” 希欧娜直盯着我,然后突然换了一种语气,很快地说道:“你,不,你们一行人,是无法接近克拉德美索的。所以把龙魂使交给我吧。我会带她去订好龙魂使的契约。修奇,你昨天说过你的目的是要镇定住克拉德美索。那么就由我来代替你做。” 她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呢?可是,我的答话却猛然迸了出来。 “大家快起来!” 这是我向我们一行人喊出的声音。从房屋方向立刻传来了一阵骚动的声音,而且我感觉到有灯光照射出来,可是我没有办法回头去看。我感觉下嘴唇有一股疼痛,才发现到我一直紧咬着嘴唇。希欧娜飘浮在空中一动也不动,她说道:“你这个可恶的小鬼……。那个少女不会死。你不用担心。” “什么意思?” “所以你安心地去死吧,小鬼!” 希欧娜把手猛然一指。真是,太可恶了! “我昨天帮过你,不是吗?” “所以呢?” 希欧娜如此说完之后,立刻开始施法念咒语。真是可恶!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希欧娜很快地念完了咒语,放下她的手。然后她用手直指着我,我则是一边看着她的手指,一边身体僵住了。糟糕,我应该要走避才对,应该要走避才对!可是蕾妮在我背后!怎么办才好?希欧娜喊道:“Powerword kill!”(强力死亡术!) 糟糕,我死定了!啊,不,应该是说我快死了,一向总是如此。 什么事都没发生!我眨了眨眼睛,然后看了一眼希欧娜。突然间,我感到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难道,我已经死了吗?难道我连已经死亡都不知道,就这样用灵魂站着看希欧娜吗?可是,希欧娜却用惊慌的语气说话,使我察觉到我还活着。 “是谁呀?” “我,我是修奇·尼德法……” 我一面回答,一面感觉到她这样问我也未免太奇怪了。难道她会不知道我的名字吗?此时,我才得以看到环绕在我四周围的淡蓝色防护膜。因为太暗了,看不清楚,所以我才会到现在才看到。这是什么东西呢?这时,从我背后传来了杰伦特气喘吁吁的声音。 “我一向准确出现在令人屏息的时间点,我的名字乃是杰伦特!” “你应该穿件衣服再出来吧!” 是妮莉亚的尖叫声。接着立刻传来了杰伦特愉快的应答:“如果穿了衣服再出来,就无法救修奇了!哈哈哈!” 哇哈,呵,哈!得救了。杰伦特救了我一命!可是,希欧娜却毫不犹豫地立刻开始施法。她直接把手伸向我,喊道:“Cloud kill!”(毒云术!) “修奇,快停止呼吸!” 是亚夫奈德的嘶喊声。从希欧娜伸出来的那只手上,开始蔓延出一阵近似月光底下灰色的淡绿色云朵。真是糟糕,我应该要往后退吧?可是蕾妮紧靠在我背后,我根本无法移动。所以我应该要停止呼吸才对!一转眼间,淡绿色云朵便接近到我眼前。啊,不行!为何偏偏现在我想打喷嚏啊!哈,哈,哈…… “哈啾!” 我的天啊!我的喷嚏一打,就形成了一道很强劲的风。喔啊啊啊!原本要涌向我的淡绿色云朵就直接回转朝向希欧娜的方向。我以前打喷嚏曾经出现过这么强劲的风吗?难道是OPG(食人魔力量手套)的潜在秘密就是会加强鼻子的力量?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淡绿色的云朵就快弥漫到希欧娜身上,希欧娜赶紧往上飘浮开去。 毒云往灵幻骏马的脚下冷飕飕地掠过。从我背后传来了杉森惊讶的声音。 “亚夫奈德!好厉害啊!” “啊,什么……。不是我弄的啊?” “咦?” 什么意思啊?可是我把握住机会,赶紧往后转身,把蕾妮扛起来。虽然蕾妮吓了一跳,但我还是直接把蕾妮夹在我腰际,死命地往房屋方向跑回去。在房屋那边,吉西恩和杉森各自手中拿着剑正要冲出来。我把蕾妮放下之后直接转身。蕾妮则是惊慌地往屋里跑进去。希欧娜又再恢复了镇定。她慢慢地骑着灵幻骏马靠近我们的头上。吉西恩大声高喊着:“你!到底是在觊觎什么啊!” “龙魂使。” “我是不会交给你的!” “这和你的意愿没有关系。因为我一定会带走她。” 虽然吉西恩的眼里都迸出火花了,可是希欧娜不理睬,又再次开始施法。真是可恶!又想用法术?此时卡尔跑了出来。卡尔一脚屈膝跪在地上,就直接把上半身往后仰。他的手上拿着一把长弓,已经往下拉满了弓弦。卡尔喊着:“住手!” 可是在这一瞬间,骑着灵幻骏马的希欧娜却变成了四个。在夜空中,有四个希欧娜骑着四匹灵幻骏马在俯视着我们。亚夫奈德高喊着:“是Mirror image!”(镜像术)。 卡尔惊慌地站起身来,长弓仍然往上瞄准,他问身后的亚夫奈德:“哪一个是真的呢?” “我不知道。这我无法知道……” 此时,四个希欧娜同时说话了。我的天啊,四个希欧娜讲的话竟然都一模一样! “把龙魂使交出来!” “你休想!” 艾赛韩德不知何时已经跑来了,他如此喊道。而卡尔仍然把长弓高高举向天空,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蕾妮小姐?” 四个希欧娜同时答道:“你没有必要知道。如果再不交出来,我就把你们全杀死,就是这样。” 说完之后,四个希欧娜就同时开始施法了。过了一会儿,四个希欧娜同时举起右手,在那些手上,浮着火红燃烧着的火球。可恶,又是那个东西!卡尔赶紧喊着:“所有人都到里面……” “就算你们逃到里面也没有用。因为我可以把这整个村子都给毁掉。” 即使她不说,我们也不敢逃,可是希欧娜的这番话却让我们都完全僵住了。那些希欧娜让火球浮在手上,说道:“我再说一次。把龙魂使交出来。我不会再说了。你们要是拒绝,我就直接丢出去了。” 啊,可恶!卡尔紧咬着嘴唇。他的眼睛在瞬间闪烁了一下。长弓的弓弦不停地抖动着。难道,他想用赌的?难道卡尔想去射这四个之中的任何一个?可是卡尔却做不到。就在他慢慢地放下弓的那一刻,“射最右边的那一个。” 卡尔一听到高喊声传来的那一瞬间,便直接举弓拉弦。咻! “啊啊啊!” 最右边的希欧娜手臂中箭的那一瞬间,其他三个幻象也举起手来,大声尖叫着。原本从四个希欧娜手中所造出来的四个火焰球,全都在发出啪的一声的同时,就消失不见了。是谁呢?是谁在帮我们呢?四个希欧娜同时转头,然后尖声喊着:“这个……,杂牌神的权杖!” 杰伦特露出了惊讶的眼神。好,等等。刚才那应该不是杰伦特的声音啊?此时,在另一头的黑暗之中,又再传来了刚才听到的那个声音。 “不要再耍诡计了,吸血鬼。” 接着,从院子的另一头,踏着阶梯而上的是将近高达六尺的巨大黑影,长长地披着一件大大的袍子,肩膀看起来几乎是杉森与吉西恩的肩膀合起来的宽度。虽然杰伦特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我则是充满欣喜地大喊着:“艾德琳!” 接着,艾德琳就站上了院子……我是这样想,但她还是过了好一阵子才完全站上来。因为她的身高实在是太高了。就在我脑海里感到一阵混乱的时候,艾德琳走向了我们这边。她的巨大身躯像是比之前我们看到她的时候还要更加高大。 “不要乱动!” 希欧娜一边粗鲁地拉起灵幻骏马的马缰,一边说道。难道从异次元里召唤出来的这匹幽灵马会害怕艾德琳吗?灵幻骏马的动作看起来像是在往后退。虽然它脚的动作很细微,但是分明可以感觉到它想逃走。 “艾德琳!” 在杉森的高喊声之后,卡尔接着喊着:“艾德琳小姐!” “好久不见了,各位。” 艾德琳稍微低头向我们打了声招呼。除了我们三个人以外,其他人全都看起来努力试着要掩住颤抖的下颚。虽然我高兴地想要走近她,但是她举起手臂制止了我。 “请等一下。我先和这一边讲完话,修奇。” “是!是,啊?” 虽然我说的前二个字发音相同,但却是意义完全不同。如果我有沉着的个性和心情,把话讲长一点,大概会这样讲吧:‘当然我会依照你的要求来等待,这是我的荣誉!你继续讲完讲到一半的话,这是应当之事。可是等等,你和希欧娜有话要说?’,然而,艾德琳只是往着那根粗大的手杖,往院子另一头走过去。杉森点了点头,便往前走去。 “杉森?” “我们去做掩护。” “好。” 我和杉森往左边,然后吉西恩和温柴往右边。而在中间则是一位身材高大,一般人的头部位置只到她的胸部的这位艾德布洛伊的女祭司,她拄着一根如同柱子般粗大的手杖,走了过去。哈哈哈!要是普通人,大概早已经逃跑掉了,可是希欧娜并没有逃走,证明她自己确实不是普通的角色。 希欧娜举起手来,一面指着艾德琳,一面说道:“你是治愈之手?” “是的。” “我们在卡拉尔见过,是吧?好久不见了。” “是的。” “你出现在此的目的?” “对你以及在场这几位,我都有要办的事。” “你对我有要办的事?” 奇怪,我总觉得头脑变得怪怪的。巨魔和吸血鬼这样讲话,简直就像是在念着一本彼此都觉得很无聊的书。也或许是因为她们两个都不是人类吧。不管怎么样,有着一个意指艾德布洛伊之女的美丽名字的巨魔女祭司说道:“我有话要转告你。” “转告?谁的话?” “亨德列克说有话要转告给你。” 啊,什么? 现在艾德琳在说什么?从我身后传来了一些吃惊的尖叫声。杰伦特的声音最为大声:“亚夫奈德,你也听到了吗?” 希欧娜也是一副大为惊讶的脸孔。可是在下一瞬间,她却扬起了两边的嘴角。这并不是在露出微笑。她这样子倒是让我得以看到她的尖牙。蛮漂亮的!是属于具有实际功能的那一种风格。 “亨德列克已经死了。” 什么?她说什么?希欧娜的话使我们又再度吃了一惊。在这种情况下,大概没有人能说什么话吧。果然,接着开口的是艾德琳(艾德琳不是人,是巨魔。哈哈哈!)。 “不。他还没有死。” “你说谎!亨德列克已经死了!” “他说他有话要告诉你。” “你闭嘴!亨德列克已经死了!是我杀死的!我杀死的,是我把他给杀死的!” 我的天啊!越来越令人觉得头昏脑涨了。到底她们是在讲些什么?艾德琳摇了摇头,说道: “他并没有死。虽然他因为你而受了重伤,但是却存活了下来,他当然还活着。不管怎么样,反正你是不会听他的话的。” “……你说看看啊!” “是。他说他原谅你了。” 希欧娜的脸孔变得比月光还要更加苍白。在黑头发之间,她的脸看起来简直就像是黄蜡。她张开了毫无血色的嘴唇,说道:“你说什么?” “他说他能理解你,能原谅你。而且现在他因为了解你,所以非常清楚你现在做的事并不是适合你的事。” “什么意思?” “我是完全照他讲的转告给你听。他是这么说的。” 艾德琳的声音并没有任何变化。不管是高低,或者是音色,都没有任何变化。就连巨魔的特有沙哑声,也几乎感觉不到。仿佛现在她所说的只是另一个人的话而已,可能是因为她怕会被错认为是艾德琳自己讲的话,所以才完全排除了感情,就是这种语气。 “‘我的女儿啊。’” 我差点儿就昏了过去。真的是险些晕倒。我几乎就要昏了。我一看杉森,他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眼睛睁着,已经昏过去了。是真的! “‘……虽然俗话说女儿们越是长大,就一定会越让父亲烦恼,但是你的状况也未免太严重了吧?你看看,我不要求你象别人家的女儿一样去交男朋友,这有时看来是相当令父亲高兴的一个恼人问题。也不要求你说你死都不要嫁出去,要和爸爸一起生活的这种话,来让我这个做父亲的心情愉快。那当然是太过奢求了。你和我之间一点都不是那种愉快的父女关系。可是我不会说你有错的。因为比较大的问题是在于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够资格啊’。” 吉西恩接着就开始打嗝了。嗝!嗝!哎呀,我的天啊!艾德琳竟连笑也不笑,竟连音调也没有稍微降低一点,就直接讲出这番话了!从我身后传来了艾赛韩德觉得难以置信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 可是希欧娜并没有笑。她像黄蜡般的脸孔上只看得到生硬死板,仿佛就算硬把表情给贴上去,也会立刻掉下来似的僵硬。艾德琳很自在地继续说道:“‘……所以我才会不想干涉你。我相信你是很聪明的小孩,而且能够应付得游刃有余。然而,我最近听说你好像做了很怪异的事。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是我一直认为我很了解你。而且连你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心事,我也能揣测得到。虽然我要说你是不可信任的,但这就是父亲的心声啊。你最好不要再做那件事了,这就是爸爸我的意见’。” 呵,呵! “‘……如果你信任我,就来找我。而如果你认为我的话不对,就来找我,让我了解情况。很久没有见到你,我很想念你。我要你妹妹传话,所以你就和妹妹一起来找我吧。随时都爱着你的父亲’。” 就连温柴也发出快不行了的声音。 “呃呃呃嗯……” 艾德琳说完之后,正眼直视着希欧娜,用带着感情的语气说道:“我都转告完了,姐姐。” 这是决定性的一击。从我身后传来了呻吟声,同时又有某个人一屁股坐到地上的声音,随即就听到了妮莉亚的惊慌声音:“亚夫奈德!你没事吧?哎呀!你眼睛翻白成这样,看起来好怪异啊。” 接着也传来了杰伦特的声音:“啊!卡——尔?你以前早就该告诉我们才对。你这是癫痫的症状吧?我必须先绑好你的手臂才能做治疗……” “钦柏先生!” 一阵风吹拂而来,月光皎洁,四周万籁俱寂,似乎可能用所有能够美化这初冬夜晚的各种修饰辞来形容这个美丽的夜晚,可是人们却个个惊慌不已。在这个既宽广且空旷的地方,在许多人类和好几个种族之中,只有希欧娜和艾德琳看起来很沉着。 希欧娜用毫无情感的语气,说道:“我和你之间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可笑的关系呢?” 艾德琳温和地吼着:“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父亲。” “你是说,吸血鬼和巨魔是姐妹?” “是的。” 吸血鬼和巨魔是姐妹?啊啊,是吗?那么父亲应该是大魔王之类的人物。少说也应该是像炎魔那样吧!他们三个站成一排,谁都会说他们是温馨的一家人……,会吗?呃呃呃。 希欧娜仍然还是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说的也是,如果不是亨德列克,大概也不会要你转告这番白痴的话吧。那么,照你的话看来,他还活着喽。” “是的,姐姐。” 希欧娜举起一只手,掩住脸孔。因为脸孔两边都被浓密的头发给盖住了,所以用一只手掌就能完全掩住脸孔。希欧娜在手掌后面说道:“他原本就喜欢稀罕的、异类的东西。对,他连你这种怪物也会收为女儿,因为不是别人,而是他,所以我应该要相信才对。因为他是一个认吸血鬼为女儿的白痴。……他在哪里呢?” “你跟我去就知道了。” 虽然艾德琳是用高兴的表情说的,但是希欧娜却粗鲁地答道:“我一分钟也不想和你这种怪物待在一起。他在哪里呢?” 艾德琳用悲伤的表情,露出了尖牙。 “你想怎么做呢?” “我有理由要告诉你吗?” “因为他是我的父亲。” “我会杀了他。” 希欧娜用无比冷漠的语气说道。艾德琳则是面带着错愕的表情,抬头看着希欧娜。可是这对姐妹最可笑的地方是……不,难道大部分的姐妹都是这样吗?妹妹能压制住姐姐的可能性非常非常地高。因为妹妹是女祭司,可以简简单单地制服住吸血鬼姐姐,而且若光是用力气打斗,也因为妹妹是巨魔,所以可以轻轻松松就打败姐姐。啊啊!我这样说,心里渐渐觉得怪异啊啊! “虽然他是我的父亲,但也是你的父亲。” “你的时态应该用正确一点。应该说他曾经是我父亲。有一阵子我是如此相信的。” 艾德琳的巨大朝天鼻像是悲伤似地摇了一下。 “爸爸到现在还是把姐姐你当女儿般疼爱。即使你对爸爸做了那种行为,爸爸还是不介意。刚才我转告的话你都听到了,所以你应该知道了,不是吗?他那番话有哪一点是在怨恨曾经想要伤害自己的女儿?” 我的神志真是太坚强了!我在这番无比荒唐的对话之中,竟也还能保持神志清醒,希欧娜露出了比自己妹妹的巨大尖牙小得多,可是看起来却更尖锐的利牙,沙哑地说道:“想要伤害他?真是可笑的话!他怎么能到现在还能蠕动他那张腐烂的嘴巴!他怎么会到现在还能气喘吁吁地活着呼吸!” 什么!我觉得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现在希欧娜是在说什么啊? “是我给了他永生。给了他不灭之身!这怎么会是叫做伤害他!” 她给了他永生?希欧娜,她给了亨德列克永生?吸血鬼希欧娜……。杉森则是简单地整理出我想说的,但是开不了口,所以说不出来的那句话:“原来他被咬了!” 第四章 希欧娜猛然转头。她的跟睛现在散发出暗蓝色的炯光。 “给我闭嘴!” 可是杉森根本丝毫不受影响。 “原来是因为你咬了亨德列克?” “我说第二次,闭嘴!” 杉森冷静地说道:“那我给你说第三次的机会吧。原来是因为这样,所以亨德列克还活着。我听说亨德列克在深渊魔域迷宫拯救了你。他没有杀你,还带着你而且教了你魔法。可你却反过来咬了他?” 不过,希欧娜好像没兴趣讲第三次。 “Fireball!”(火球术!) 噗哗哗哗!火球飞越过半空中,在我们面前爆炸了。这是在瞬间发生的事。巨大的火焰球在我们面前四肘高的半空中爆炸开来? 火花往四面八方迸溅出去,并且吹起了一阵狂风。我把刺到眼睛的头发拨开,往旁边一看,看到艾德琳正在把双手伸向前方。她的双手泛着柔和的微光。希欧娜一面瞪着艾德琳,一面尖锐地喊道:“我倒要看看你能挡到什么时候?” 艾德琳悲哀地摇了摇头。 “姐姐,请不要这样。” 希欧娜带着像要杀人的目光,凝视艾德琳。艾德琳则是用不情愿的动作把手伸进怀里。然后,她的手就拿出了一个和她巨大的手比起来显得很小的圆铁箍。在铁箍中间有一个乍看之下很复杂的图案。原来是个大波斯菊。 希欧娜突然脸色发自。那是艾德布洛伊的圣徽吗?艾德琳一拿出这个,就垂下手臂,说道:“姐姐……。我希望能给你慢慢考虑的机会。” 艾德琳正眼直视着希欧娜,说道:“姐姐。你心里一定很惊讶,而且一片混乱。因为这是件非常出乎你意料的事。可能我这样说你会不高兴,但是,我很清楚吸血鬼的行为原则虽然是安静且行事坚定果决,不过还是有所谓的黑暗之热情。我不会对姐姐你带有任何的负面情感。请你冷静地思考一下。” 希欧娜的头发都往上竖起来了吗?不,并没有。可是希欧娜的眼里却散发着可怕的杀意。 “你!” 艾德琳把手举起来。然而并不是举起那只拿着圣徽的手。她像是在阻止希欧娜继续说话似的,轻轻地举起那只空着的手。对希欧娜而言,那样就够了。因为希欧娜闭上了嘴巴。 “请不要再说了。现在……再说下去,我认为只会意气用事而已。我们暂且先分离一段时间吧,姐姐。我希望你回去之后,想一想父亲。还有,请不要让我强制逼你走。” 希欧娜凝视了一下艾德琳的脸孔,然后把目光下移,看着艾德琳另一只手拿着的圣徽。她悄悄地对马讲了一句话之后,灵幻骏马就慢慢地向后走。希欧娜就这样在半空中往后退,并且对我们投以冷酷的目光。 她突然大声高喊着:“一群蠢蛋!”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她朝着半空中一边后退,一边喊道:“为熄灭而燃烧的火花!你们这些必灭者一向总是如此!你们这些为了求挫折而奔走的家伙!” 希欧娜用力挥了一下手臂,喊着:“你们明明会死!明明会死,却不懂得珍惜生命!你们这些家伙担心毁灭的瞬间即将来临,所以毫无目的、毫无意义地奔走。你们相信在毁灭之前随便完成一件事情就可以了!随便找个目标劳碌一生的一群蠢蛋!” 吉西恩对她大喊了回去:“别可笑了!你以为你是不灭之身吗?这还不是因为你寄生于必灭者的生命!” 现在希欧娜已经离我们很远了,从她那边传来了一阵很小声但很强劲的高喊声:“你们这些家伙则是寄生于这个世界,难道不是吗!” “我们照料这个世界,而且以死亡来把我们自身归还给这个世界!可是你呢?你给了世界什么啊?肮脏的吸血鬼,你只会用嘴巴乱咬……” 此时,温柴摇了一下吉西恩的肩膀。吉西恩则是甩开了温柴的手。温柴一面放开他的手,一面用冰冷的语气说道:“不要再说了。有她妹妹在场,你就别再说了。” 吉西恩惊慌地看了一眼艾德琳。可是艾德琳只是望着往后越退越远的希欧娜。虽然很难从她的侧面看出她的表情,但她的眼神却看起来很悲伤。 希欧娜如今已经完全消失在黑暗之中了。从希欧娜出现之后就无声无息地隐藏起来的夜空星星们,又开始闪烁了起来。艾德琳突然举起双手,在胸前合十之后,低下头来。她是在祈祷吗?我们全都静静地等着她。过了一会儿之后,艾德琳巨大的身躯才转过来,对我们露出了微笑(于是,蕾妮就变得脸色发青)。 “对不起,现在才跟各位打招呼。有几位我以前见过,但也有几位是我以前未曾见过的。我是行使艾德布洛伊权杖之职的艾德琳。” 妮莉亚相当犹豫地伸手和她握手,蕾妮则是不停抖着手和她握手,可是,杰伦特则是热烈地要和艾德琳握手,简直热烈到令人怀疑他是不是想拥抱她。他用双手握住艾德琳的大手,一面摇着,一面用激动的语气说道:“真高兴见到您!我叫杰伦特·钦柏。以必要时所需之小幸运祝福您。” 艾德琳对于这过度热烈的欢迎,有些受宠若惊地答道:“是,是。以风中飘散的大波斯菊之名祝福您。” 杰伦特兴奋地红着脸,说道:“虽然我不知道您会怎么想,但我今天确实有感受到神对我们的爱是浩瀚无边的。原来是艾德布洛伊的恩宠啊!” “谢谢您。” 不过,再怎么说还是艾赛韩德和艾德琳的握手场面,比较壮观一点。艾赛韩德用和气的表情郑重其事地抬起脚跟,而艾德琳也是用和悦的表情,尽量弯下腰来。艾赛韩德一面笑着,但同时用有点抖的声音,说道:“呵,真是的,你真是长高好多了,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和我身高差不多的事?” “是的,艾赛韩德。我那时候太过无礼了,是吧?” “哈哈!那时候我和阁楼鬼在谈话,看到你从旁边探头出来,被吓了一跳,想起来这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呢。如今要是在地底下见到你,我说不定会先拿起斧头呢。看来我一定要好好记得你的长相才对。” 虽然这番话的语气像是不怎么关心对方的情绪情感,但是艾德琳默默无言地露出了微笑。 不管怎么样,打完招呼之后,大家就进到屋子,聚在餐厅里。拜尔哈福那时候才一连搔着头皮,一边出现,结果他一看到艾德琳的模样,先是吓了一跳。他听完事情原委之后,感叹地说道:“什么,这就是那个艾德琳?艾赛韩德!你不是说和你的身高差不多高!” “那是我什么时候说的话呀,你这个疯矮人!你以为巨魔不会长大吗?” 两个矮人的舌战在大家的白眼之下停止了,然后大家全都找了椅子坐下来。至于艾德琳,因为没有适合她的椅子,所以就只能拿个水桶颠倒过来之后坐下来。桌上的烛光摇曳着,大伙儿在余悸犹存和无限疑问之中,默默无言地看着艾德琳。因为烛光而产生在脸上的阴影,更加突显同时加深了大伙儿的表情。 艾德琳短短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卡尔先生,还有杉森和修奇。真高兴看到你们无恙。还有温柴也是。” 温柴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 “请问我的那些伙伴现在怎么样了?” “咦?啊,是。除了寇达修先生以外,所有人都已经回国了。寇达修先生决定要留在卡拉尔领地。” “寇达修?……是,我知道了。谢谢。” 艾德琳转头看我们,说道:“我实在是不知该从哪里开始说起。不管怎么样,我就先说明给各位听了。各位是要去找克拉德美索,是吧?” “是的。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 “我为了去找各位,在前往拜索斯皇城的路上,到达褐色山脉下的伊拉姆斯市的时候,和艾德布洛伊神殿里的高阶祭司取得联系;我从他那里得知事情始末之后,就直接从伊拉姆斯市赶到这里。在中途,因为我差一点就遇到雷提的祭司们,所以趁黑夜赶路,才会到现在才到达。” 卡尔点了点头,说道:“啊,是。可是,你为何要找我们呢?” “是的……。卡尔。我曾说过我在找父亲,是吧?” “是的。我在卡拉尔领地有听你提起。艾德琳小姐你说有一位巫师扶养你,并且用魔法让你可以说话。你终于找到了吗?” 卡尔怕妮莉亚或蕾妮、杰伦特、吉西恩等人不知道,所以叙述了一下这件事。艾德琳则是带着幸福的表情(我想是这种表情吧)说道:“是的。我见到他了。” “真是太可喜可贺了,只是我想先问一件事,那位巫师是……亨德列克吗?” 艾德琳的表情略显惊讶地看了一下卡尔,然后点头说道:“是的。我也是见到了他,才知道这件事实。” 亨德列克,真的是他!大家都很紧张地看着艾德琳。而艾德琳则是用闪闪发亮的眼睛,说道:“虽然我已经记不得父亲的长相,但是他却一听到我的名字,就认出我来了。起初我还不相信,但是,让我相信之后,我大哭了一场——当他说他以我为傲的时候……” 艾德琳的眼睛因为那张巨大的脸孔而显得很小,她的眼里噙着眼泪。于是大家都变得很沉静。艾德琳低垂着她的头,卡尔则是用温柔的眼神,说道:“真是太好了。呵呵,真是的。要是谢蕾妮尔小姐在这里就好了。” 伊露莉?啊,对哦。伊露莉正在找寻亨德列克,可是偏偏现在她却不在这里。艾德琳过了一会儿之后,抬起头来,说道:“虽然我和父亲说的话是讲也讲不完的,但是为了不要占用各位宝贵的时间,我从重要的事先说。首先,我先跟各位说,各位到目前为止所知道的历史是有错误之处的。我希望各位不要被吓到。所谓路坦尼欧大王的八星,事实上……” “是指拥有能够决定八个种族命运之力量的宝石。” 艾德琳惊讶地张大嘴巴,对卡尔说道:“什,什么,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卡尔稍微张开了手臂,说道:“我们在大迷宫里遇到了神龙王,而且也在雷伯涅湖遇到妖精女王,所以听到很多有关于亨德列克的故事。” 于是乎,卡尔就把我们到目前话止所听到的故事,从黛美公主讲的故事到哈斯勒讲的故事、达兰妮安讲的故事,慢慢地大致说给她听。故事内容虽然稍微掺合一些卡尔的角度,但卡尔还是试着尽量客观地陈述。有好几次讲到一半,卡尔还受到杰伦特和我的妨碍,然后,卡尔才把我们所知的全部故事都讲完了。艾德琳点了点头,说道:“啊!所以各位在听到亨德列克还活着的事时,才会不觉得惊讶。” 卡尔稍微垂下眼睛,并说道:“谢蕾妮尔小姐……一直都这样认为。她一直在寻找亨德列克。 可是我到现在还是觉得半信半疑。三百年前的人物,亨德列克和路坦尼欧大王的故事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这是从我出生到现在都深信不疑的想法。要打破这想法,实在是不容易。然而现在却让我相信了。” “他确实是还活着。三百年前的他,到现在还活着的理由是……刚才各位听到我和我姐姐的谈话,应该大概略知一二。” “是的,那么,真是的,我该怎么问才好……” 卡尔甚至还慌慌张张地举起手来摇着,然后才说道:“亨德列克现在是吸血鬼吗?” 要是有人拿一根麻雀羽毛丢到地上,我们说不定会因为羽毛掉到地上的声音,全给吓得昏过去。我们等待艾德琳回答卡尔的这句问话,简直紧张得如同冰柱般僵硬。艾德琳说道:“是的。所以他才能到现在还活着。” 我感到心里的一角有东西塌了下来。什么?亨德列克是吸血鬼?此时,传来了某个东西塌落下来的声音,我还以为我的心脏掉了下来。我转头一看,原来是吉西恩面带疲惫的表情,把身体往椅背猛然靠过去的声音。他用憔悴的表情说道:“天啊……。竟是如此的悲剧!” 亚夫奈德表情茫然地看着天花板。我的天啊。亨德列克!大法师亨德列克,拜索斯幕后的国父亨德列克竟然变成个吸血鬼了!妮莉亚脸色发青地咬着手指头。真是的,太令人难以置信了。那位大法师亨德列克,拜索斯之父! 妖精女王,啊啊,达兰妮安啊,她要是知道这件事实,会有多悲伤啊!三百年的误会尽管解开来了,可是亨德列克却成了吸血鬼!伊露莉要是知道这件事实,又会有多么惊讶啊?可是更大的悲剧是在眼前。知道抚养自己的父亲是个吸血鬼的艾德琳要怎么面对这件事啊!身为女祭司的她,必须去爱她父亲吗?杉森吐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声,说道:“那个该死的吸血鬼,那个女的,真是混帐东西!” “她竟然这样报答他的辛劳、他的热心!对于这位贤明而且爱着所有种族的善良人物,她竟然造成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悲剧!” 吉西恩如吐血般喊道。杰伦特则是紧咬着嘴唇,并且用大大的袖子擦着眼角。艾德琳无表情地看着吉西恩。此时,卡尔说道:“悲剧?” 这句话只不过像是跟着吉西恩的话再重复一次似的,听起来甚至是一句有些滑稽的话。可是卡尔的这句话,却不知为何令所有人觉得像是被泼了一桶冷水。卡尔像是不懂吉西恩说的话似地,说道:“是悲剧?” 卡尔又再说了一遍,房里的空气则是转变为像是褐色山脉的风精全都聚拢过来玩耍的那种气氛。我感受到一股皮肤被风掠过的感觉,一股被东西大力碰撞的感觉,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吉西恩张口结舌地看着卡尔。此时,我转过头去看了一下艾德琳。 艾德琳她露出带有一丝悲伤的微笑,一个带着微笑看我们的……巨魔女祭司! 我一副下巴被挨了一拳的表情,看着卡尔。卡尔他知道不是悲剧!所以他露出一副无力的表情,举起手臂,托着他的头。 “什么是悲剧呢?麻雀会因为是麻雀,而造成悲剧吗?蛇会因为是蛇,而造成悲剧吗?” “咦?” 我真希望拿面镜子给吉西恩。他铁定不会认为镜子里的他是他自己吧。我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噗哈哈哈哈!” 大伙儿原本投向卡尔的怪异目光如今增强了两倍,朝我投射而来。可是我却无法忍住不笑。然后卡尔微笑着看我们。 “修奇?” “噗哈哈哈!哈哈!人类,人类!哇哈哈哈!” 我死也不可能再讲出更多的话。我一面流着眼泪一面笑。我的天啊,吉西恩!我的国王啊,你竟然是那副表情!温柴,你呢?我望向距离一行人稍远的位置,温柴在黑暗之中,正在看着大伙儿。他真不愧是听着‘常发牢骚的少年’的故事长大的杰彭战士,正在露出冷漠的微笑。哈哈哈!麻雀会因为是麻雀而造成悲剧吗?蛇会因为是蛇而造成悲剧吗? 亨德列克会因为是吸血鬼而造成悲剧吗? 妮莉亚走近我身边,用温柔的动作开始抚摸我的背。 “没关系,修奇。没关系了。没有什么事……” 天啊,她以为我暂时精神异常了!真是快疯了,呃咯咯咯!在我的笑声之中,卡尔对艾德琳说话时的低沉声音还是很清楚地传来了。 “看来我得帮一下修齐老弟了。艾德琳小姐,亨德列克是吸血鬼,而且绝对不会伤害人,吸别人的血,是吧?我不得不这样说,虽然这会让你有些难过,但是,这就像你不会去抓人来吃,是一样的,是吧?” 艾德琳冷静地点了点头。 “是的,他是这样没错。” 我用噙着眼泪的眼睛环视四周围。咯咯咯咯!原本在哀声叹气的杉森和吉西恩,很快地把目光投射到拜尔哈福身上。‘这个屋子里有没有可以让我们躲进去的老鼠洞啊?’“真是奇怪了。各位是人类,各位可以说是对于命运最会强烈反弹的种族。可是为何从各位的嘴里,却说出了对自身命运屈服乃是当然之事的这种话呢,我实在是难以理解。” 艾德琳一点儿也没有责备的脸色,只是静静地说话,但是吉西恩和杉森却红了脸孔。吉西恩好不容易才道出类似像说话声的声音。 “卡尔……,你怎么会知道呢?” 卡尔露出微笑,说道:“这个嘛……我总觉得亨德列克不论是人类或吸血鬼,不论他是什么都没有关系,他还是会以亨德列克的身份留在这个世界上。我觉得假使他自己成为矮人,也不会有什么很大的关系。因为他是那种即使不能用魔法,也会用他的手和工具拓展自己理想的那种人物。 他是那种只用这股执着就能风靡好几个时代的人物,不是吗?” 蕾妮用赞叹的表情望着,但我还是没有余暇可以高兴。因为,我现在实在是笑得太多了,以致于连话都讲不出来。 “嘻,嘻嘻,嘻嘻嘻嘻!” “嗯……,各位会那样想是当然之事。因为各位很难去认为他即使成为了吸血鬼,也能克制住吸血的冲动,保持自己原本的面貌。事实上,这是近乎不可能的事,不是吗?可是……” 卡尔用非常干涩的语气说道:“因为他原本就是个不知道什么是所谓不可能的人。” “原来你是在相信大法师!” 吉西恩用颤抖的声音喊道。可是卡尔摇了摇头。 “我是在相信亨德列克。” 吉西恩和杉森看了我一眼之后,点了点头。吉西恩说道:“真是令人惊讶,修奇。我们两人愚昧而没察觉到的事实,你却一下子就领悟到了。” 杉森嘻嘻笑着说道:“因为这个家伙光是看卡尔的眼神,就知道卡尔的想法。” 我仍然还是笑得无法答话。简直就到了眼前变得朦胧的地步。 是吗?你们是这么想的吗?没这回事。我并不是因为吉西恩和杉森的过错才笑的。呃嘿嘿嘿!是因为这个。是因为我现在‘知道’路坦尼欧大王的想法,‘感受’到了亨德列克。是这样吗?路坦尼欧大王啊,是这样吗?享德列克!这就是人类的神殿,人类的神话吗?人类把不可解的所有事物给‘人类化’。所以神临地变成是人类的武器,亨德列克成为吸血鬼是最大的悲剧,费雷尔把自己奉献给五十个小孩!亨德列克把自己奉献给八个种族!噗哈哈哈哈! 你们全都是大傻瓜!一群傻到令人觉得心急的可爱傻瓜英雄们!啊,啊。说不定这些英雄们大概都必须是傻瓜才行。因为要这样才会受到万人的爱护。哇哈哈哈!可是呢,傻瓜英雄们,你们彼此未免也太像了吧! 我对于你们的友谊敬上永远的敬意!你们真是太酷了! 艾德琳很快地解释着:“我相信希欧娜姐姐分明曾经爱过父亲。我父亲把姐姐从深渊魔域迷宫出来,教她魔法,把她当成是他的最后传人。我认为他对于所有种族不分你我的那种爱,也给了姐姐。而且我相信希欧娜姐姐一定也对此感激不已。” 艾德琳稍微停了一下之后,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可是我很难确定什么是所谓的吸血鬼之爱。而且在这一点上,我父亲应该也是一样的。希欧娜姐姐对于父亲的爱以及占有欲……。这个嘛,我该怎么说才好呢?吸血鬼的爱、对于血的渴求、对于生命的爱情,可以说是和性别错乱者的那种特性很相似吧?” “天啊!” 蕾妮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遮住自己的脸孔。我也觉得不太舒服。呃呃嗯。我真希望我的脸不要变得太红。 “而在我父亲老了,终究要面对临终时,希欧娜姐姐使他变成了吸血鬼。这个过程是怎么一回事,父亲也没有说得很清楚。” 艾德琳看起来像是在回避什么话。可能是因为我或蕾妮的关系吧。可是,艾德琳。事实上在这房里,就算有人无法机灵到去领悟你的话中有话,那也应该不包括我。 当时他一定是受到了诱惑。可能亨德列克……,光只是想到这个,我就觉得脑袋里不由得想到奇怪的事。希欧娜认识到人类亨德列克,并且仰望他,把他当作是父亲,同时把他当作是男人……。然后他一定是在幻象之中,变成极度的性欲奴隶,在一个宛如天地完全颠倒的幻象之中,被希欧娜咬了。因为那就是吸血鬼的方式。而且我也曾经差点就被咬了。如果……他们不是真的父女,但却是存在着彼此的父女的……,算了吧!可恶。我现在知道亨德列克要艾德琳转述的那番话所呈现的夸张父爱是什么意思了。 可能除了我以外,还是有很多人不了解这事。屋里的气氛变得相当地沉滞,或许是因为这样,所以艾德琳很快地继续说道:“所以我父亲才会得到吸血鬼的生命。可是身为大法师的他,却克服了吸血鬼的许多副作用。虽然我并不确定知道他是怎么克服的,但是他不仅可以暴露在阳光底下,而且也可以抑制住想要吸血的欲望。兽化人大都和月亮有很密切的关系。而吸血鬼也是大部分在满月升起的时候,会强烈地感受到吸血的欲望。可是父亲他说他连一个月来一次的这股欲望都相当能抑制。如果是在无法忍受的情况下……他说他会利用动物。” 蕾妮从刚才就一直脸色发青着。艾德琳看了一眼蕾妮的脸,对她微笑,随即,蕾妮也无力地笑了。艾德琳说道:“这也许以后应该会有更多时间可以说。我先说重要的事。” 卡尔干咳了几声之后,说道:“是。你说你有事要找我们?” “是的。我的父亲,也就是亨德列克,对于各位的这趟旅程,略有所知。当然,虽然旁观者可能无法确知,但是他却有他自己的方法。” 我看了一眼亚夫奈德,亚夫奈德则是点头说道:“透视魔法对他而言恐怕是种可笑的法术。哈啊……他居然还活着。” 艾德琳点了点头,说道:“所以父亲要我来帮忙各位。而且我还有另一件要办的事,我父亲要我去向姐姐、妹妹个别传话。” 在这一瞬间,我们都僵住了。卡尔惊讶地圆睁着眼睛,对艾德琳说道:“姐姐指的是希欧娜……小姐,可是请问妹妹是哪一位呢?” 艾德琳慢慢地转头过去。不知为何,我好像可以猜出她的目光会停在哪里。我在艾德琳把目光看过去之前,就已经先看了那个人。 就是那个名字是达兰妮安昵称的那个少女。艾德琳正在看着蕾妮。 可是并没有引发一阵骚动。房里只有充满着一股寂静无声。在这之间,女祭司正在看着龙魂使。港口少女脸色发青地看着巨魔。 “蕾妮小姐。” 突然间,蕾妮的嘴巴张开了。这就和爆发没有两样。 “您说的是什么意思啊!到底您是想让我有几个爸爸!我是葛雷顿先生之女。拜托不要再给我任何爸爸了!我不需要其他的爸爸!” 大家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蕾妮。我们有在强迫她认爸爸吗?蕾妮像是在对不当的对待发出抗议似地说出来。她脸颊泛红但同时尖锐地说道:“我本来是很幸福的!” 她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被自己的这句话吓了一跳。随即,蕾妮结结巴巴地说:“漂亮的衣服、好吃的食物、豪华的房子……。这并不是,不是幸福。因为我很幸福,所以我,我很清楚。我已经很幸福了。只要有我爸爸,只要有我爸爸,就会继续幸福下去。我不需要其他的爸,爸爸!” 艾德琳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认为蕾妮小姐你是伊斯的那间酒店老板葛雷顿先生之女。” 杉森惊讶地张大着嘴巴。他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葛雷顿先生是亨德列克吗?” 除了蕾妮以外,没有任何人在意杉森的这句话,因为这实在是再怎么想都是件非常矛盾的事。蕾妮带着惊讶的眼神,看着艾德琳,说道:“他真的是吗?” 呃呃呃。他是她从出生到现在都在一起生活的父亲,不是吗? 艾德琳一面露出惊讶的微笑,一面说道:“不,他不是。我会叫你妹妹,其实也可以说是有点可笑。可是蕾妮小姐你应该知道吧。是谁把你交给葛雷顿先生的。” “我……,听说是有一个旅行者交给我爸爸的……” 此时,卡尔插嘴说道:“那个旅行者就是亨德列克吗?也就是说,带蕾妮到伊斯的旅行者正是……” “是的。” 我的天啊……。亨德列克,真是的!你未免也太过份了吧!你光是在三百年前那个时候所引起的事,就已经到了让所有人难以想象的程度,可是现在,竟然到这个时候你还在影响我们!就连这个时代也是你的时代吗?我们难道还是你的小孩吗?可恶,给我闪开! 艾德琳好像没能看到我的脸。不对,是房里的每个人都没能看到我的脸。只有一个人,有时候令人怀疑是不良品的贺坦特男子瞄了我一眼。在他和我的眼睛相对视到的那一瞬间,我吞下了快从喉咙里迸出的话,卡尔露出了一个微笑。 艾德琳对蕾妮说道:“亨德列克有话要告诉你。” 蕾妮紧闭着嘴巴。她的脸上清楚呈现出她所受到的突如其来的打击,在我看来,她像是快要精神崩溃了。可是她开口的那一刻,我知道她还是那个港口少女。 “亨德列克先生……,让我遇到了我爸爸,我真是太感激他了。 他当时应该是不知道他让我遇到了什么样的父亲吧。然而是他让鲸鱼坟墓的葛雷顿先生成为我爸爸,我对此非常感激。” 蕾妮一点也不含糊地说道。妮莉亚带着泛红的脸颊看着蕾妮。 蕾妮则是微笑着说道:“我听就是了。请问是什么话呢?” 艾德琳也露出了微笑。 “吉西恩!请不要愁眉苦脸的!” 吉西恩一直静静地咬着下嘴唇,压抑住精神上的痛苦。他突然像是无法忍受似地说道:“这实在是太过份了。好不容易御雷者才恢复成为它原来的样子,可是要去见克拉德美索的路上,却不能和它同行!” 啊,当然啦,我很清楚吉西恩是想骑着那匹飘逸着银色马鬃的御雷者,拿着端雅剑,去见克拉德美索。要是我也有一匹那么漂亮的马,我应该也会想这么做。啊啊啊!杰米妮,对不起!我并不是说你不是匹漂亮的马!你也是一匹真的很漂亮的马。但即使是你,也会对这种高山地形无可奈何的。而且御雷者也一样。 现在还是昏暗的凌晨时分。此地是处于高山地带内的盆地,如果要照到阳光,还需要再过很长的时间才可以。每当我的脚移动一步,就有冷飕飕的凌晨空气刮到脸颊,脚底踩到霜的触感更加深了寒意。好冷啊!我们一行人拿着的火把,虽然投射出微弱的光芒,但整个盆地还是一片黑暗围绕在我们周围。 杉森微笑着拿起火把,然后又再一次检查了他自己的行李。两天份的粮食是由每个人各自带着的。可是拿刀剑的人还准备了可怕的武器装备。温柴除了自己的长剑之外,什么都没拿,然而吉西恩和杉森除了他们原本的武器之外,还扛着总共加起来十余根的标枪,此外还有十字弓和箭矢等武器。温柴冷冷地说道:“你们大概走不到半天,就会累倒了,壮汉们。” “到时候你就不要向我们借武器!” 温柴听到杉森这句幼稚的高喊声,噗嗤笑了出来。 “武器是一个战士的生命。你连生命都会借人吗?” 杉森变得一副无话可说的表情,吐出了呻吟声。嗯嗯嗯。 杰伦特拿着他自己的那根手杖。同时执意地拿着那根可怕吓人的战叉,但是现在他把那两根全都抱在胸前,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直跺着脚。因为天气真的好冷!妮莉亚看到杰伦特那副模样,嘻嘻笑着,然后搂住蕾妮的脖子,蕾妮则是用两手环抱着妮莉亚。 至于蕾妮的表情呢?因为太昏暗了,我看不清楚,不过,我感觉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她像平常一样冷静地搂着妮莉亚。现在她会是在想什么呢? “蕾妮?不错的早晨吧?” “嗯?啊,是啊,不错的凌晨!” 我噗嗤笑了一声之后,转过头去。 卡尔把双手合十在他的脸孔前面,坐在稍远的阶梯上。我再怎么看他,也不觉得他这个样子像是现在要去见最强大的深赤龙。他平静的表情,使他看起来像一个只是要去田里做事,在寒冷之中坐着等人手到齐的人。我抽吸了一下鼻水,然后转过头去。我看到艾德琳的巨大身躯位在稍远的地方。她好像正在祈祷,又好像只是在闭目沉思,总之,她正低头站在那里。在她旁边,可以看到艾赛韩德的矮小身躯。可是他的眼睛却比这里的所有人还要显得炯炯有神。因为他一直在用姆指抚摸着斧头的刀刃。此时,从稍微上面的地方传来了说话声音:“对不起。各位久等了吧?” 这是个有些疲惫但清亮的声音。我抬头仰望阶梯上方。嗯嗯嗯? “咦……?” 在阶梯上方,站着一个手拿火把的人影。那个人宽松的袍子和斗篷在清晨的风中不断飘逸着,但是他还是直挺挺地站立着。他将火把拿在头旁边,而且用袍子的头罩覆盖着头,所以无法看清楚他的脸孔。然而,在黑暗之中,他拿着火把浮现在空中,俯视着我们,看起来庄严且强而有力的模样,使我在看到他的这一瞬间,脑子里浮现出某个名字。 “亨德列克?” 那名巫师突然耸了耸肩。 “哇,我有如此大的荣幸吗?” “亚夫奈德?你记忆魔法怎么花这么久的时间。” “啊,抱歉。我是因为太紧张了。而且我这次很用心。” 这时候,亚夫奈德开始走下来,我们才得以稍微比较看清楚他的模样,随即,大伙儿全都吓了一大跳。亚夫奈德把袖口卷起来,在二头肌的附近用细长的绳子绑起来,几乎整只手臂都裸露出来。在他的手腕上,戴着一个手镯,腰上也是紧紧捆绑着像绳索之类的东西。 在那条绳索上,挂着各种袋子以及匕首。而斗篷则是固定在肩膀,然后全都撩到背后的姿态。他完全是一副战斗的装扮(以一个巫师而言)。 “你不冷吗?” 杉森带着有些惊讶的语气说道。亚夫奈德则是静静地摇了摇头,走下阶梯。呵呵?真是的。怎么连脸孔都看起来不一样了?可能是因为他才刚结束记忆魔法,所以脸上显得有些疲倦,但却是一副温和同时昂然的表情。他下完阶梯的时候,开口说道:“寒冷并不是问题。” 是吗?啊,没错。寒冷确实不是问题。杉森噗嗤笑着答道:“说的也是,等一下马上就会怀念寒冷了。” 哈哈哈。我仔细一想,好像从刚才开始,我们就没空去感受寒冷了。因为胸口一直怦怦跳个不停。而且我觉得杰伦特真的蛮厉害的。他能够这样感受到寒冷,会不会就是表示他没有任何紧张的感觉呢?此时,卡尔站了起来。同时,艾德琳也往前走了过来。 卡尔环视着我们每个人,而我们则是闭着嘴巴,有礼貌地等卡尔说话。虽然我们闭着嘴巴,但心中却好像很冰冷,同时又好像快燃烧了起来。我的心脏跳动声音简直都传到我耳中了。 在今天之前,漫长的旅程,只不过是一段旅程而已。目的地一直都还在远处,因此,克拉德美索就和不存在差不多。我一直认为到这个地方来才是重要的事。然而,现在已经不能回头了。我们要出发了!我们今天要去见它了。历史上最强大的深赤龙!火焰之枪!我们现在要去见克拉德美索!我们的眼睛全都闪闪发亮着。 卡尔慢慢地开口,从他的嘴里呼出了白色的烟气。 “呃,好冷。大家赶快出发吧?” “……出发!” 吉西恩没有说话,只是踏出步伐时叹气般地高喊了一声,我们则是直接转身,开始随意走了起来。如果说得夸张一点,我们简直看起来像是泄气的样子。我总觉得这比起我们三人离开贸坦特村时的步伐,还要更加平凡。克拉德美索龙魂使护送团的旅程最后一天,就这么平淡地(这是说得好听,如果比较直接一点,就是无聊而且没意义地)展开了。哼。虽然我是不寄望能有什么正式的出征仪式,但是难道不能讲一句比较酷的台词或者激励的话吗?哈哈哈哈! “左边!打左边!修奇!” “谁的左边?是这家伙的?还是我的左边?” “真是的!你要是有开玩笑的力气,就赶快挥剑!” 温柴一边冲过来,一边用全身把长剑劈了下去。可是却因为这样而在瞬间裸露出他的背部。有一只巨大的狮身鹫朝他的背部飞扑而下。 “温柴——!” 妮莉亚用双手握着三叉戟,跳了上来。天啊,她直接踩了前方的那只狮身鹫的肩膀,就跳了上来。然后原本想攻击温柴背部那只狮身鹫的头就在空中被刺了下去。 “喀呃呃呃!” 那只狮身鹫头被刺穿,从喙尖里吐出了血。可是妮莉亚也因为采取了这个不像话的夸张动作,得到的代价就是从空中直接掉落下来。 “嘎啊啊啊!” 砰!妮莉亚肩膀落地之后,滚了好几圈,就滚了出去。她从我们站着的那个山丘上滚到山丘下面,不见人影了。真是可恶,为何偏偏我们会在这座山丘上面遇上一群狮身鹫的窝案啊! 当时狮身鹫们一看到我们之中的艾赛韩德,就猛然飞了上来,把天空弄得一片漆黑。这些混帐东西!现在我们对你们的宝物可没有兴趣!这些家伙也是四条腿,而且个性像乌鸦,非常喜欢闪闪发亮的宝物。因此它们和矮人之间的关系才会搞得不好。所以,这些狮身鹫刚才反射性地开始攻击我们之后,弄得我们现在如此辛苦。 “妮莉亚——” “修奇,小心!” 是杰伦特的高喊声。霎时之间眼前变得一片乌黑。是晚上到了吗?冬天一到,果然白天就会变短……。真是可恶!身躯有如公牛般大小的一只狮身鹫遮住了太阳,正要朝我冲过来。它那看起来很凶猛的脚爪冒出了火光。 “清扫一下你们的脚爪吧!躺着的一字无识!” 我往旁边跃身,然后朝上挥砍。狮身鹫的脚掠过我的肩膀上方,在它掠过我上方的那一瞬间,我砍了它的后腿。喀呃呃!血并没有迸出来。只有一道看起来很微不足道而且切得很干净利落的伤口,以及一点儿一点儿流出来的血滴。可是那只狮身鹫重心不稳,就滚到了地上。轰隆隆! 一阵尘埃弥漫,尘土都乱溅了上来。但是它立刻拍动翅膀,一个翻身,动作敏捷得像只小猫。它们块头像公牛那般大小,除了这一点,简直可以说它们看起来很美。它直接就跳起来,冲向倒在地上的我。它的两只前脚和尖喙像三把刀刃般飞越过来。他妈的!所以才会说你笨得跟小鸟一样! “尝尝这个吧!” 我死命地把腰抽离开来。 “喀呃呃!” 我咬了狮身鹫长长的脖子。长长的脖子?嗯,因为它们和类似大小的其他生物相比的时候,因为是秃鹫的脖子,所以可以说是长长的。而在这一刻,那只狮身鹫的前脚挥中了我的胸口。我的胸口感觉都快裂开来了!这就像是陷入爱情之中的那股撕裂感。接着,我闻到了一股很重的膻味和尘土味。然后有羽毛钻进了我的鼻子,真叫人想打喷嚏。但我还是咬着它的脖子不放。它像发疯似的摇着头,一直不断用脚爪抓着我的胸口和腹部。这个混蛋家伙!我的双手也是自由活动的!这个臭家伙,四脚兽干嘛要有翅膀啊? “呃呃呃呃!” 可恶,我连招术的名字都讲不出来了!不管怎么样,搅拌油脂! “喀呃呃呃呃!” 我砍了它的翅膀和两条前腿,还有一条后腿之后,我还是咬着它的脖子。上门牙和下门牙几乎都快碰触在一起了。我吐了一口流进嘴里的血和肉块。呸!我这副模样,恐怕将来一定会有损我的社会地位吧。我环视了一下周围。 “杰伦特!”有一只狮身鹫飞越过天空,正要冲向杰伦特。杰伦特则是背后保护着亚夫奈德和蕾妮。亚夫奈德尖叫着:“你赶快逃!” 可是,杰伦特闭一眼睛,跪在地上,把战叉往上竖起。 “德菲力啊!依您的旨意行事!” 哦,天啊!真不愧是德菲力祭司的正确选择!杰伦特所举起的战叉,不可思议地瞄准了直冲过来的那只狮身鹫的胸口。虽然那只狮身鹫急忙想躲避,但是战叉却深深地刺进了它前脚里边,以致于不断咆哮着。而此时,在我身旁,吉西恩拿着盾牌纵身跳上去撞击一只狮身鹫。 “哇啊啊啊!” 那只狮身鹫掉落下来之后,吉西恩张开两只手臂摇摇晃晃,才勉强没有倒下去。可是那只狮身鹫却像是没有受到什么撞击力道似地,又再猛跳上来,扑向吉西恩。吉西恩用盾牌挡住那只从天空俯冲下来的狮身鹫的脚爪。盾牌和脚爪互相碰撞,发出了铁器被刮的刺耳声音。 “被缠住了!” 吉西恩看起来像是快要直接往后倒,但他还是勉强用后腿稳住重心,用力挥砍端雅剑,碰到盾牌之后又想再飞上去的那只狮身鹫,腰部就这样被猛然切了开来。可是在那一瞬间,却有另一只狮身鸶冲着扑向吉西恩的背:“喀呃呃呃!” 吉西恩往前滚了一圈。糟糕!不好了!那只狮身鹫直接就举起尖喙,想要啄吉西恩的脖子上! “以卡里斯·纽曼之名!” 啪啊啊!传来了肉往体内卷进去之后骨头破碎的一阵怪异声。 艾赛韩德所挥砍的战斧几乎快把狮身鹫的背给劈开了。很好!可是妮莉亚呢? 我跳过那只我咬过的狮身鹫,往妮莉亚刚才飞落出去的方向跑过去。可恶!在山丘下面,有两只狮身鹫正要攻击跌倒在地的妮莉亚。妮莉亚的腿好像受伤了,她坐在地上,挥舞着三叉戟,可是这样子根本没有用。妮莉亚的脸上浮现出恐惧的光芒。而且那副表情好像使得狮身鹫更加提前断然攻击她。 “喀啊啊!” 一只狮身鹫冲了上去。啊啊啊啊!糟糕,不行,就在这个时候, “Peca!” 有某个东西以可怕的快速度,刺进正要冲过去的那只狮身鹫的腋下。那只狮身鹫像是被雷击中似地颤栗着。原来是温柴。 “啊啊啊啊啊!” 温柴把插在狮身鹫腋下的剑直接往前推。妮莉亚惊险地避开了狮身鹫的攻击,温柴和狮身鹫则是一起滚到地上。此时,原本在后面的狮身鹫跳了过去。 “温柴!” 在妮莉亚的尖叫声传来的那一瞬间,原本跌在地上的温柴像蛇那般抬起头。好快的动作!温柴抬头的那一刹那,原本正要冲过去的那只狮身鹫急忙停住脚步。那只狮身鹫仿佛就像是一匹快要冲到悬崖的马,慌忙跪下了前脚。 “Ahnchoudar!” 那只狮身鹫一时之间变得不知所措。不过,这样就够了!我从它的背后冲去砍它的翅膀。咦,天啊!它振动了一下翅膀,就像一只斗鸡般忽地跳起来躲避。竟然有这种长有四只脚的鸡!它直接采取低姿势。哼,那么我也用低姿势! “切肉丝!哇啊啊啊!” 当,当当,当当!巨剑一面碰撞到岩石,一面迸出火花。怪了! 怎么我一次也砍不中!虽然我砍了十多次,都只砍到地上,但它还是用低姿势一下子跳这里,一下子跳那里,全都避了开来。这种怪物有四条腿甚至还长了翅膀,却没想到能够如此快速!呃呃!它突然把头往后转,打掉了我的巨剑。失手了,真是可恶!没有剑,就用身体打吧! “好,盖盖子!” 我把双手交叉在我面前,遮住眼睛,跳了上来。这只狮身鹫现在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我直接就把它给压了下去。喀呃呃呃,我感觉到胸口下,这家伙正在用力蠕动的力量。我一面使劲地大喊,一面让它的头继续压在胸口下,我想要去紧抓住它的脖子。可是我闭着眼睛(即使是睁开眼睛,也是一样。因为这只狮身鹫的翅膀扑打我的头,而且脚爪刮着我的身体,所以我根本就心慌意乱了),而且这家伙在疯狂乱动,根本无法抓得住他。此时,我的手指感觉到一种很奇异的触感。滑滑的而且湿漉漉的……是眼珠子! “喀呃呃呃!” 我的手指竟然能移动地这么快速?我戳了它的眼睛之后,往后退回去,便看到这只狮身鹫摇着头发狂的模样。巨剑,巨剑在哪里呢?可是它的右眼还在,偏偏那边的眼睛看到的是坐在地上的妮莉亚。那只狮身鹫不断摇晃的脖子动作一停住,妮莉亚则是脸色发青。 那只狮身鹫踢了地上一下。在它跳上去的那一瞬间,又有某个东西用很快的速度移动。 “啊啊啊……啊!” 妮莉亚的尖叫声突然停住了。因为温柴冲向妮莉亚之后,就更接把妮莉亚抱在胸前。结果,他的背就完全裸露在那只狮身鹫的前脚了。他妈的,不行!刹那间,剧啊啊啊! “呃呃!” 原本要猛冲过去的那只狮身鹫喊出临死前的叫声,就直接滚到地上了。我看了一眼中了标枪滚下去的狮身鹫,然后转过头去。在山丘上面,杉森一面拔出另一根标枪,一面看着我。啊,别担心。杉森。因为我没事。杉森沉重地开口说道:“我教你的,都白教了。” 呃呃。过了一会儿之后,由于我们这些拿刀剑的人拖延时间,亚夫奈德才得以勉强使用魔法,把一只狮身鹫烧到甚至都烤出香喷喷的味道;而卡尔则是如雨丝般射箭,击退了那些狮身鹫。在山丘上面,艾赛韩德拉着亚夫奈德的手,用他短小的腿高兴地手舞足蹈。 “呀喝!嘻哈,嘻哈!” 温柴一直抱着妮莉亚,他环视了四周之后,立刻用生硬的动作站起身来。不对,应该说他想要站起身来。但因为妮莉亚紧紧抱着温柴,所以温柴无法站起来。他不耐烦地说道:“结束了,快起来。” 妮莉亚抬起头来,默默无言地看着温柴。温柴则是皱眉头,面向天空,说道:“我叫你起来啦!” 她用难过的语气说道:“我的脚痛。” 温柴仍然还是面向天空说:“脚断了吗?” “不知道。脚很痛。没办法站起来。” 温柴一副无奈的表情,想要扶起妮莉亚。随即,妮莉亚就叫出了刺耳的叫声。 “啊啊啊!” “怎,怎么了?” “我的肩膀,肩膀也……。刚才掉下来的时候……” 温柴做了一个可以说是破例的表情,抱住妮莉亚的腰,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妮莉亚虽然脚一跛一跛的,但还是勉强可以站起来。她把头转向温柴,说道:“谢谢。” “现在没欠你债了。” “债?什么债?” “刚才你从我背后救我的事。” 妮莉亚不高兴地嘟着嘴,但是因为脚痛的关系,就又再皱起眉头。她皱着眉头说:“哼嗯。万一刚才我没有救你,温柴会不会救妮莉亚呢?” 温荣先是停下脚步,低头看了一眼在自己手臂里的妮莉亚。妮莉亚虽然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但她确实是在等回答。要不然她为何都不动呢? “我不知道。” 温柴如此说完之后,又再开始扶着妮莉亚走路。妮莉亚则是嘻嘻笑了出来。哼嗯。这两个人好像都不管我在不在了?喂,喂,你们以前要是没有我,恐怕连话都无法谈呢! 第五章 原本在峰峦之间白茫茫地飘移的云雾,已经全都消失不见了。 我实在是难以相信,在这么高的地方竟然天气能够这么热!可是这里却真的很炽热,阳光毫不留情地倾泄而下。会不会是因为没有东西遮住阳光,才会这么热?汗水流到我下巴,不断弄湿我的衬衫前襟。 可是另一方面,寒气却几乎是以相同的比率,在蹂躏着我们(不知为何,我简直觉得好像有谁正在调节这里的天气)。因为风的关系,我觉得冷到鼻子和嘴唇都快掉下来。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一团混乱。 并不是只有炎热和寒冷在折磨我们。我们走在前方的那些拿刀剑的武士们全都被狮身鹫的尖喙和脚爪给抓伤了,还被翅膀打得都淤血了。从现在起,要是再有人跟我说‘像羽毛这么柔软的东西……’这类的话,我就会打算用狮身鸳的羽毛轻轻拍打这个人。我的头刚才被狮身鹫像铁槌般的翅膀打到之后,到现在都还在刺痛着。 我的头有没有变形啊?杰伦特咯咯笑着问我:“你会不会痛到想死了算了?” “不,生命是很美好的。” 我答完话之后,杰伦特立刻开始治疗我胸口和肚子的伤口。狮身鹫的脚爪把硬皮甲像切奶油般割开。如果我刚才没有穿甲衣,恐怕被割开的就是我的肚皮了,可恶。 “啊啊啊啊!我知道错了啦!” 在另一边,妮莉亚正在发出刺耳的尖叫声。艾德琳原本要按住妮莉亚的肩膀,却被妮莉亚的这声令人不解的尖叫,惊讶得歪着头困惑不已。她是说她做错了什么?可是,艾德琳又再用她强而有力的手指,温柔地按住妮莉亚脱臼的肩膀时,妮莉亚还是放声大叫,于是乎,就听到杉森狠狠地责骂着。 “你是希望褐色山脉的怪物全都拿着花束来慰问你吗?” “喂!对一个痛得都在流眼泪的人,你不要讲这种可笑的话!绝对不可能有这种事的!” “什么?你叫得这么大声,却说不会有这种事?” “因为这个季节不会有花!” 杉森露出快要昏厥的表情。不管怎么样,趁着拿刀剑的战士们全都在治疗所受的伤,这段时间就很自然地变成了休息时间。卡尔将箭矢一一捡起来,并且喃喃自语着:“已经将近中午了,可是我们却还走不到路程的一半。冬天怎么还会有这么多怪物?” 亚夫奈德擦完汗之后,答道:“会不会是因为克拉德美索的关系?” “因为克拉德美索的关系?” “是的。它的活动期快开始了,所以怪物们才会聚集到这里来。不是吗?据我所知,龙之恐惧气息并不是一定只有在物质性的距离和时间的次元里移动。那些怪物们可能是近乎本能地感受到龙的苏醒,而聚集到这里。因此在这个季节里才会有这么多怪物。而且竟然还有狮身鹫!我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啊,虽然说我很孤陋寡闻……” 他一说完,一直在检视盾牌,同时平息呼吸的吉西恩就答道:“我虽然到处游走于大陆,也到过许多人烟稀少的地方,但我也是头一次看到狮身鹫,还和它们打斗。我头一次遇到就有这么多能力强的同伴相伴,我算是挺幸运的。” 大伙儿虽然露出了浅浅的笑,但立刻又都脸色暗沉了下来。 因为,我们原本预计要走五、六个小时,可是从凌晨出发到中午时刻,却还没有走到整个预定路程的一半。虽然蕾妮和亚夫奈德等人不习惯走山路,也算是个问题,但更大的问题是,那些怪物到处横行,已经到了令人怀疑现在是否真的是初冬的程度。天啊,我们居然遇到了一群狮身鹫! 卡尔手里拿着一支箭矢,一面敲着自己的额头,一面看着大家。当一阵风把他的头发给吹得胡乱飘扬的时候,他嘻嘻笑了出来,说道:“各位辛苦了!” 吉西恩也噗嗤笑了出来,说道:“我们为何要在这里做这种事呢?我实在很想这么说。” 卡尔高兴地笑着说道:“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呢?” 一阵风吹拂而来。传来了山脊线因为风而摇动的声音。 “因为卡尔你认为我们只是按照希欧娜所说的,在毁灭之前随便成就一件事?” “不是的。” “那么,我们为何要这样子?为何要攀爬山脊,越过山丘,横涉溪谷,和怪物打斗?” “因为有山脊,有山丘,有溪谷,有怪物……还有,因为有我自己的存在,不是吗?” 吉西恩微笑了一下。杰伦特因为寒冷,把两只手臂深埋在袍子口袋里,说道:“有一个简单而且堂皇的答案。因为我们要拯救大陆。这样听起来不是很棒吗?” 卡尔摇头说道:“虽然这句话不怎么令人觉得有好感,但这是事实,所以也无法否认。因为,农夫耕田能救大陆,渔夫捕鱼能救大陆。” 杰伦特先是惊讶地张大嘴巴,然后咧嘴露出了一个微笑。 “是啊,您说得很对。哈哈哈。” 我实在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这么高兴的。讲一些当然的话,来沾沾自喜,这我可没兴趣。我把巨剑插回剑鞘,从我坐的地方站了起来。 “走吧!因为,路还很远,不走路是无法缩短到目的地的距离的。” 大伙儿都一个个笑着站了起来。我们又再穿梭于褐色山脉峰峦之间的窄小溪谷和山岳中。 整个秋天所堆积的落叶堆,充满一股香味,并且在渐渐腐朽;树林里虽然叶子凋零,但树木浓密,树木之间没有类似道路的地方 虽然我们有看到几条野兽走的路,但很多都是人类无法走的。所以我们有时得走在积到大腿高度的落叶堆里,还涉过因为冬季而干枯的河底,有时必须爬上巨大的岩石,走得好吃力。偶尔,我们还必须费力走到完全裸露的高原一面。那种地方,不论从四面八方哪一座山峰看,都可以一眼就发现到我们,所以令人感觉很不舒服。不过我们人多,所以并不会很担心。因为住在山里的野兽们大都不会成群结队地活动。 大伙儿的模样都看起来惨兮兮的。每个人的衣服都有好几处被撕裂,而且我们这些拿刀剑的武士们到处缠着绷带。而不习惯走山路的人,则是浑身是汗。然而,大家都没有说什么,只是努力不懈地走着。流汗之后,缠绕好的绷带就会松绑,松了就再缠一次。我们可以说是在修苦行吧?我们现在要去见克拉德美索了。我们从来不曾期待过会有铺着红地毯的路,反而期待的是苛刻的逆境和苦难,不是吗?这是远征同时也是归乡,是挑战同时也是邂逅。而且甚至什么都不是。 不管我如何竖起耳朵倾听,都听不到草丛中有昆虫鸣叫的声首,但是假使真的有哪一只疯狂的昆虫在吟唱冬天的颂歌,恐怕也会被壮大的风声给掩盖到一点儿也听不到吧。生命的声音全都消失了,只听得到荒凉粗犷的山之歌谣。我们上升、下降,蜿蜒曲折,往前行进。现在只有山以及我们这一群人。我们现在要去见克拉德美索了。 就在我们这样沿着山脊线攀爬的时候,“温柴?” 一直走在我身后的妮莉亚说道。怎么了?我转过头去。妮莉亚站在原地,望向远处之后,又再看了一眼温柴。温柴则是皱起眉头,抬头面向天空,说道:“你好像在叫我。” 在这一瞬间,我、杰伦特还有杉森都开始眼睛闪闪生光。妮莉亚会不会又再发脾气啊?可是妮莉亚只是举起三叉戟,指向远处,如此说道:“我好像有看到什么东西,你帮忙看一下。在那边。” 温柴转头,顺着三叉戟的方向望过去。他望过去的地方是峰峦层叠,像被检阅的士兵那样长长排列着的山脉,可是那座山脉和我们走的方向会相交在一座分水岭上。温柴过了一会儿之后说道:“红色的袍子。是雷提的祭司们。” 大伙儿全都感到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停下了脚步。突然间,我很想躲藏起来。然而天空实在是太辽阔了。卡尔转过头,说道:“是他们吗?有多远呢?” “距离非常远。可是比较大的问题是,在前方的分水岭好像会碰到这群人。” “啊,是吗?” 吉西恩一面搔着缠绕在手臂的绷带,一面说道:“他们会不会来妨碍我们呢?” “十之八九应该会吧。” 卡尔点头说道。随即,吉西恩往温柴的方向转过头去,问他:“他们能够看得到我们吗,温柴?” “那几个祭司的视力如果和你们差不多的话,当然不太容易看到我们。” “啊,是吗?那就好了……。你是不是可以连他们的动作也看得到?” “很难。” 卡尔摸了摸下巴之后,说道:“也就是说,我们会遇到他们。” 我们排成一列,凝视着雷提的祭司们(事实上,只有温柴在凝视着他们,其他人都只是装出一副看得到的样子)。卡尔突然说道:“他们那边也有龙魂使。而我们也有龙魂使。可是呢,我想到万一中的万一,我在想,蕾妮小姐或许会被拒绝,那么可能就会需要托尔曼了。万一我们先到,被拒绝的话,就会需要托尔曼·哈修泰尔, 但如果托尔曼先到,然后成功被接受了,会有什么后果?这实在不是一件容易决定的事。” 亚夫奈德擦拭颈后的汗水之后,说道:“呼,呼。会不容易决定?” “我们可以加快速度好让我们先到,要不然,另一个方法是减低速度,好让我们在他们之后到达。从这两个方法之中要决定一个。” “嗯,这个嘛……我们先到的那个方法会比较好,不是吗?” 卡尔摇了摇头。 “会不会被拒绝才是问题的所在。所以说,这是两种条件组合成的四种情况吧?在我们先见到克拉德美索的情况下,如果蕾妮小姐被选中,我们就是成功,如果不被选中呢?在那种情况下,克拉德美索可能会把我们当成是它进入活动期的纪念仪式的对象。可是在我们之后,托尔曼就可以试试会不会被选中。” 不过,我们那时候应该是已经死了吧。呃呃呃。卡尔继续说道:“在他们一行人先见到克拉德美索的情况下,如果托尔曼被选中,不管怎么样,克拉德美索就会被镇定住,但是哈修泰尔家族就会很难被定罪了。因此,这样只是成功一半。可是,如果托尔曼失败了,我们就可以在他们之后试试会不会被选中。” 哼嗯。他说得确实是没错。我们虽然有蕾妮,可是蕾妮到时候会怎么样呢?我仔细一想,我们并不知道蕾妮的能力到什么程度。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如果托尔曼比我们早一步成功的话,就会难以去招惹这个家族。因为国家处于战争状态,所以不能随便就去对抗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所属的家族,这一点连我也知道。 杉森一见到有暂时偷闲的时间,就立刻坐到岩石上。而吉西恩则是把一根标枪当成木杖般,拄着站在那里。他们两个人带了很多东西,而且刚才又和狮身鹫打斗过,所以两人都处在很疲累的状态下。卡尔环视我们每个人之后,用没劲的语气说道:“如果只考虑到我们的安全,我希望先让他们一行人去。如果他们成功了,克拉德美索就会被镇定住。可是如果他们失败了,接下来我们可以试看看。这听来是个相当利己的论调,是吧?” 亚夫奈德笑着说道:“是啊:而且卡尔你这番话似乎很有道理,虽然我有些反感,但同时却听起来蛮高兴的。” 卡尔苦笑着,低声喃喃说道:“确实是听起来很令人高兴。” 那么,稍微放慢脚步会比较好吗? 即使没有比较好,我们也因为和狮身鹫打斗的关系,处于疲惫的状态。由于有杰伦特和艾德琳在,所以大家的伤口几乎已经治好了,但还是感觉很疲惫;缠在伤口的绷带沾到血和汗,变得很僵硬,所以非常不舒服。要是能稍微休息一下就太好了。如果他们那些人先去的话,没有成功一半,就是失败一半。而我们先去的话,如果不是完全成功,就是完全失败。因此,我们不必一定硬要在前面拼命努力。 在这一瞬间,我感觉到身体僵住了。 我们怎么会有这种论调?不对,这不是论调的问题,是情感的问题啊。比这个还要来得更重要的是,这并不是贺坦特式的作风啊!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了?我盯着卡尔。 卡尔看起来像是不想走了。他只是站在原地,沉郁地看着一个方向。我转移目光,盯着吉西恩。总是只让我看到背影的‘我的国王’啊,你怎么想呢?可是吉西恩并没有发觉到我的目光,只是默默地看着雷提祭司所在的方向。其实又看不到,干嘛一直看啊?吉西恩说道:“幸好有温柴在,所以选择权在我们手中。我们要不要先让他们去?” 你……?你是说,你要看着别人的背行走吗?而不是让人看着你的背? 我在这一瞬间明白了。 我的天啊,克拉德美索正在使我们显漏无遗!不管是在时间上还是距离上,我们越是接近克拉德美索,我们就越会显露出我们原本的面貌,是吗?就连我也觉得那样听起来不错!让托尔曼去,管他会死不会死!如果托尔曼成功了,总之是成功了一半,如果他失败了, 就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蕾妮成功了,就是完全的成功,失败了,就是我们死亡。所以先让托尔曼去吧,可恶! “我们不可以这样做。” 我的嘴巴现在说了什么啊?啊,怎么会这样?在这个节骨眼上,我的嘴巴不听使唤地随便开口。可是一行人都在看着我。嗯,我的嘴巴又听从我的使唤了。 “我们走吧。” 哎唷,说得好!我这张混蛋家伙的嘴巴!吉西恩把头稍微往旁边倾斜,疑惑地对我说:“你想说什么话吗,修奇?” “这个嘛。我不知道这样想正不正确,但是,我们好像一直都是不管有没有妨碍者或竞争,就这样奔走而来。而且我们也应该不是为了在最后这一瞬间让步,而奔走到这里来的。我们难道害怕自己生命危险吗?假使是,那么我们的旅程在老早之前就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卡尔露出了微笑。吉西恩也带着一丝微笑,说道:“你这样说好像没有错。所以呢?” “到目前为止……,我们尽全力赶来,我们如果累了就停下来。 我们好像不曾因为别人命令我们跑,就开始跑,而且也不曾因为别人使眼色而停下脚步过。到现在为止,我还是认为我们一直是以我们自己为界限,所以我认为剩下的路程也应该以我们自己的极限走到最后。可是我好像还没有到达我的极限。所以说,我希望你们不要管其他事,只管走下去。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好像不喜欢先推别人到危险的地方。” 我的嘴巴疯了,真是的。吉西恩点了点头,突然环视我们每个人。 “有人已经到了极限吗?” 只看得到大家平静的微笑,完全没有其他的答话。吉西恩把他原本插着的那根标枪用脚尖踢了一下,标枪在空中转了一圈之后,停在他肩膀上让他扛着。真是帅气的动作! “那么,我们就照修奇所说的,保持我们之前奔走的那股冲劲,只管往前走吧。” 吉西恩抛下一个微笑,正要转身的时候,吉西恩突然停住了。而且大家也都停住脚步。怎么了?我怎么觉得有一股奇怪的感觉?此时,温柴说道:“没有风。” 没有风吗?呃,咦?奇怪,这种高山地带怎么会没有风?周围一片寂静,无可言喻的寂静。而在这片寂静之中,我好像听到我心脏的跳动声,以及在我身旁的蕾妮她微弱的呼吸声。一片静寂。 轰隆隆隆! “嘎啊啊!” 蕾妮!蕾妮往旁边斜坡滚落,我赶紧抓住她的手臂。可是我也重心不稳。真是糟糕!我和蕾妮摇摇晃晃地、互相绊倒在一起。砰! 呃。有一股柔软的感觉。蕾妮,我是不得已的!她怎么会这样晃动呢?可是,在我看到被我压在下面的蕾妮脸色发青的那一瞬间,我才知道不是蕾妮的身体在动:难道?难道?杉森放声大喊着:“是地面在摇晃!” “赶快随便抓个东西!坐下!趴下!” 砰!亚夫奈德怪异地举起他的腿之后,就一屁股坐了下去。所有东西上下不停震动着。轰隆隆隆隆!轰隆隆隆隆!我抬头看上面,天啊,太不可思议了!整座山峰竟然在左右摇晃着!啪啦啦啦! 啪啦啦啦!哦哦哦,糟糕!石头纷纷滚落下来! “不要动!” 我把蕾妮的头紧抱在胸前,低下头来。天地变得一片昏暗,我的下颚撞到了不停在颤抖的蕾妮额头。蕾妮,我一定会比杉森还要更加努力保护你的。咚!一颗飞来的石头打中我肩膀之后,掉了下去。 可恶,我的头应该再更低一点才行。刚才那颗石头打到我的头之后,应该是直接掉到溪谷里了吧? 轰隆隆隆!激烈的震动简直令人怀疑是不是整个褐色山脉都在翻腾。咚!咚咚!大大小小的石头击中我的肩膀和背部。四面八方都在尽情舞动的时候,每当有石头打到我,我就更加紧紧抱住蕾妮,我下面就会接着传来哭丧的声音。 “修,修奇?修奇?” 可是因为蕾妮被压在下面,所以声音听来像是喘不过气而且闷着的声音。 接着,大地像开始时那样,突然就停止晃动了。啪啦,啪啦。石头滚下来的声音也开始变小。安静下来之后,我抬头看大家的情况。 大伙儿全都跌倒在地。因为地面猛烈晃动,根本就无法站稳。 吉西恩往下滑到我和蕾妮所在地方的稍微上方,杉森则是下滑到我们脚底下方。妮莉亚用三叉戟插在地上,拄着三叉戟一直坐在原地。 大家全都蒙上了一层灰尘,而且也被石头击中,受到一些砸伤。在距离我稍远的地方,传来了艾赛韩德的呻吟声。而且还传来了杰伦特的喊叫声:“亚夫奈德!你没事吧?真是的,都肿起来了。等一下。” “啊,不。杰伦特。我没,没事。魔力是会……拒绝神力的。我可以自己来。” “啊,真是的!” 至于其他人呢?艾德琳一副看起来像是被几颗石头砸到也不会有任何关系的表情,她刚才坐着掩护卡尔和艾赛韩德,而他们则是被抱在艾德琳的胸前。怎么有些像母子雕像?……我好像在骂人?温柴则是出人意外地只用腰身打低的姿势两脚站着。不过,这样不太容易敏捷地站起来。但他好像没有跌倒。他皱着眉头环视周围,我也顺着他的目光环视周围景象。 小石头和岩石散乱一地,但并不仅只如此。看来我们处在高山地带反而是比较幸运的。下面的低地和溪谷都弥漫着一片灰尘云雾了。白茫茫的一片尘云往山脊方向反冲上来。而在这中间,原本相当尖锐的石头撞击声还在不断传来,只是现在已经变得稍微小声一点。咚隆隆隆隆。在稍微近一点的地方,我甚至还看到有一些树木被连根拔起。我让开到旁边,好使蕾妮能够坐起来。 “修奇,修奇!你没事吧?” 蕾妮立刻看我的表情。我原本想抬起手来摇手,但是肩膀很吃力,所以换成摇头。 “我这样不就是那种没事的人的表情了?……可是你最好还是不要未经允许就随便碰我的身体。” “呃。呃。” 我讲完之后,蕾妮还是到处检视抚摸我的身体。真是的。不过,其他人的情况如何呢? “我没事。其他人呢……,啊!卡尔!你没事吧?温柴呢?杉森,你站起来看看!” 刚才滚到我下方的杉森发出一声呻吟声,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 他把头猛烈左右摇晃,结果就站不住脚,差点往旁边跌下去。他勉强抓住一直摇晃的头,说道:“我好像摇头摇得太猛了。” “你的头没事吧?” 杉森用恍惚的眼神抬头看我。 “请问你是谁?” “……你好像没事嘛。” 除了温柴以外,其他人全都很机灵地倒在地上,所以,亚夫奈德除外,大家好像都没受到什么伤。亚夫奈德跌倒的时候,手心不慎大力按到地上,手腕好像扭伤了。艾赛韩德嘀咕着‘巫师的运动神经不好,真是糟糕’。亚夫奈德听到之后,嘻嘻笑了出来。他一面摆动手腕,一面念了一些咒语,然后说道:“艾赛韩德,你跌倒的时候,会比其他人还要不容易受伤。哈哈哈。” 卡尔环视周围之后,对艾赛韩德说:“这里是地震频繁的地方吗?” “不,我从未听说这里有地震啊。” “那么说来……” 亚夫奈德接着卡尔的话说道:“一定是克拉德美索。它好像随时就会苏醒。看来我们无法说它还在沉睡了。” 大家的脸全都僵住了。卡尔用沉重的表情说道:“我们赶快走吧。” 刚才我们和那群狮身鹫打斗所受的伤,再加上灰尘,使得一行人的狼狈模样简直憔悴到了极点。吉西恩的灰发蒙上一层尘土之后,几乎已经变得像是白发,而艾赛韩德的白胡须则是覆盖上一层灰尘之后,变成了灰色。他们两人可真是绝配啊!妮莉亚一面不断拍肩上的灰尘,一面说道:“我们越来越接近他们了。” 这是在妮莉亚还没讲之前,我们心里就已经很清楚的事实。因为,那群红衣人在右边远处的山脊上面走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大。 现在他们和我们的直线距离大约是一千五百肘吧?虽然他们和我们一行人是朝着同一个方向行走,可是并不是平行线。他们所走的山脊线和我们所走的山脊线会在同一座分水岭上面交会。 因此,我们越往前走,和他们相隔的距离就越近。我们想反正也已经太晚了,所以露出一副很自以为了不起似的昂首阔步模样,不过,他们那边也用跟我们一样的姿态在走着。虽然还不到可以直接攻击彼此的距离,但是我们已经在可以看清他们身影的距离之内,在一定会碰面的路上走着,现在一切都已经成定局了。 虽然我们双方都没有说话,但我们铁定是会碰面了。如果我们试着稍微加快速度,另一边就立刻跟着加快速度。而如果我们减慢速度,另一边也会跟着减慢速度。在可以看清楚对方的距离之内,埋伏或偷袭的这类打法早就不列入考虑了,而对赛跑看谁快来说,这条山路实在是太过险峻了。 “看来我们一定会和他们碰面。要不要跟他们打呢?”卡尔听到杰伦特的这句自言自语,答道:“这样会是无益处的打斗,对他们和我们来说都是一样。我想跟他们谈一谈。” 吉西恩用沉重的语气说道:“他们那些人应该会很想把我们做一番最终处理吧。” “是……。我们要是能回到平地上,当然就会告发哈修泰尔侯爵。因此,那些雷提的祭司当然会很想在这人烟稀少的褐色山脉里,把对哈修泰尔侯爵叫嚣的废太子以及他的喽罗们一并处理掉。” 卡尔冷冷地说道。杉森立刻开始嗤之以鼻地说道:“我刚才就建议我们先走,不是吗?现在也还是为时不晚。我们先到那座分水岭,占好位置,等他们走近,再来对付他们。那座山顶的地形蛮不错的。” 卡尔皱起眉头。他用非常疲惫的声音说道:“费西佛老弟,听起来你好像是因为地形有利才打斗的。我们应该要先明确知道打斗的理由,不是吗?当然,人类只要能赢,是不管什么理由的,可以说是会攻击同族人的几个糟糕种族之一。” 杉森惊讶地张大嘴巴,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吧!” “好,好。抱歉。我有些累了,所以变得比较神经质。不管怎么样,现在我不想和他们那群人打斗。他们和我们是带着相反的目的来找克拉德美索……,我们确实和他们是处于竞争的立场。” “是啊,所以呢……” “我们和他们见面之后谈谈看吧。因为,那些祭司看起来也好像希望这样做。所以他们才会和我们用同样的速度行走,不是吗?” 杉森稍微嘀咕了几声之后,又再闭上嘴巴继续走着。 不久之后,雷提的祭司们就和我们一行人相当接近了,近到可以看清楚彼此脸孔。艾赛韩德轻轻地举起斧头,吉西恩也把原本背在背上的盾牌换成用手拿着。而他们那边的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只是一直走过来。我们比较早一点到达山顶。可是我们就这么默默无言地站在山顶上,等待那些祭司接近我们。 他们全都穿着红色袍子,只有其中一名穿着看起来很轻的轻皮甲。他的年纪看来比我稍微小一点,有些苍白的脸孔使他看起来很突兀;他的背上背着一把长剑,他不只是用两只腿,甚至还用手爬山、他是托尔曼·哈修泰尔吗?其余那些祭司们好像全都在红袍之下衬着甲衣,所以肩膀和胸部都看起来很壮硕。而且有些人的袍子衣角还有剑柄突出来。 “他们是祭司……,可是怎么穿甲衣还带剑啊?” 我坐在一块岩石上,一面望着下面,一面说道。站在我稍微后方的杰伦特答道:“因为他们是剑与破坏之神雷提的祭司。我听说他们比较像是战士,而不是圣职者。比起教理研究或经典奉读,他们更多的时间是花在体力锻炼和剑术训练。” “是吗?哼嗯。真是不像祭司。” “其实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光用嘴巴祈祷并不算是祈祷——如果在神面前我们的生活方式没有可耻之处,那么认真过日子本身就可以说是在祈祷。因此,剑术训练和体力锻炼也可以称之为祈祷。” 杰伦特的这番话使妮莉亚和蕾妮发出了赞叹声。吉西恩则是噗嗤笑着,把原本背在背上的一根标枪拿出来,像是木杖般拄着站立。 而杉森则是拔出长剑,把剑鞘和背包一起放在背后,一副轻便的武装,站在我旁边。 温柴在距离稍远的岩石上面,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默默无言地站着,他脚下的岩石上,则是坐着妮莉亚。妮莉亚短短地握着三叉戟,正在悠闲地抚摸刀刃部分。她的眼睛只有俯视着三叉戟的刀刃部分,所以看起来像是对于下面那些走近我们的雷提祭司们完全不在意。 卡尔等他们走到用普通音量讲话就可以听得到的距离时,开口说道:“在荒山之上意外相遇。对旅行者而言,岂是很平常的事?这乃是凭藉能刻在刀刃上的最伟大名字之荣耀啊。” 雷提的祭司们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脸色,只是静静地停下脚步。事实上,如果他们觉得惊讶,岂不是更可笑。因为我们双方从刚才就一直意识到彼此了。现在我们站的位置比下面的祭司们还要高出大约十肘,所以是用俯视的。其中一名祭司往前跨了一步。 那是一个头发剪得很短,长了些许白头发的中年男子。和他的白发相较之下,他晒黑的脸孔看起来显得相当黑。他短短的脖子和宽肩膀给人很深的印象,然后他静静地开口说话。传来了理所当然可以和他脸孔连贯起来的那种干涩声音。 “意外相遇?真是可笑。幸会了,赞美那创造所无法成就之美。” 卡尔点了点头,像是在迎接那个祭司似的,往前走了几步。但是他在不会过分前方的位置上止步,说道:“请叫我卡尔。” “我早已经知道阁下的名字。贤明骑士卡尔·贺坦特大人。我是雷提的微不足道之剑的其中一个。” “很高兴认识你。” 咦?那个就是他的名字吗?雷提的微不足道之剑?此时,我听到杰伦特耳语的声音: “可能你们会觉得奇怪,不过,雷提的祭司们都没有名字。侍奉破坏神的人不得追求自我,嗯,是有这层复杂的意义存在。” 啊,是吗?那么说来。他们一定会很不方便。‘呃,眼角有个星形痣的弟兄好像肚子不太舒服。如果心情焦躁就把有抠鼻子习惯的弟兄给叫过来吧。那个弟兄应该已经治疗了那个有斗鸡眼而且有奇怪口头禅的弟兄了吧?’我勉强忍住不笑,低头看着那些没有名字的祭司。 卡尔看了一眼托尔曼·哈修泰尔之后,又再对‘雷提的微不足道之剑的其中一个’说道:“可否借问一下,各位有何目的,何以雷提闪烁的剑群会聚集成一道剑光,在这荒凉的褐色山脉旅行?” “你的话好像是在问我们,在这里露脸的理由是什么。对吗?” “……如果是指意义的话,是的,没有错。” “不要睁眼说瞎话了,贤明骑士。你自己心里也明白,我们是要去向克拉德美索缔结龙魂使之约,才会到这里来。我指的龙魂使是托尔曼·哈修泰尔大人。” 咦?他说话的语气真是不客气!这难道是雷提祭司的说话方式吗?我转头看卡尔的脸。接着传来的卡尔声音令我觉得相当不安:“尽管我见识愚昧,你也能说中我心里明白之事,真是令人欣喜不已。” 卡尔和气而且辞藻华丽地说道。大事不妙了,糟糕!他爬山爬多了,好像已经累得心情很烦躁的样子。另一边的白发祭司好像没有察觉到这一点,继续说道:“你们也跟我们一样,不是吗?虽然我们彼此的手段不同。” “您说得真是一针见血。真不愧是雷提之荣耀啊。” “好。我们把话摊开来说吧。你想妨碍我们吗?” “对于我同伴们的意向,我是不知道,但是我平素对雷提祭司们的德望与名声深怀好感。如果我必须妨碍雷提祭司们的行动。那是我连想象都会切齿痛恨之事。” 雷提的微不足道之剑残忍地笑着,说道:“哈哈哈!你的观念很不错。这位朋友你蛮识相的。” 卡尔谦恭地点了点头。啊啊啊,真是伤脑筋!我转头去看杉森的脸,他也是一副愁眉不展的表情。艾赛韩德虽然提起眉毛露出讶异的表情,但亚夫奈德却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白发祭司点了点头,像是很有雅量地说道:“好。那么就把你们具有龙魂使资格的人交给我们吧。” 从吉西恩的嘴里传来了咬牙切齿的可怕声音。蕾妮则是脸色发青,妮莉亚紧搂着她的肩,可是卡尔带着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脸孔说道:“您是指和我们在一起的龙魂使吗?” “没错。我们都不希望克拉德美索没有龙魂使就进入活动期吧?虽然不可能会这样,但是万一托尔曼·哈修泰尔大人失败,必须要有其他替代者,不是吗?交给我们吧。” “这个嘛……。我们陪侍她去,不行吗?因为陪侍她到这里来的人也是我们。” “你们带她到这里来,真是辛苦了。请不要想跟我讨价还价!你难道不知道在我们前面的是什么?是克拉德美索!” 卡尔更加谦恭地低头。 “我是知道。” “你知道个什么啊!用嘴巴知道?还是用头脑知道啊?请你闭嘴。请不要以为国王陛下赐了名誉称号就趾高气昂的。光是听到龙的名字就不停发抖的胡说八道冒险家,你不要随便插手重要的事。 所谓大陆的危机,虽然可以用言语来想象,但你以为这是像你们这种从西边偏僻地方跑来的乡下人可以担当的事吗?” “不过,我们并不全都是从西边偏僻地方来的。” 随即,白发祭司猛然转头。他的眼睛停下来的地方是吉西恩身上:他看着吉西恩,说道:“哈哈!是啊。你好像是想讲吉西恩废太子的事。你是指,你们一行人是和王子一起旅行,是吧?王子啊!你倒是说说看。你是一个抛弃守护国家义务而逃跑的人。你丢弃肩上所扛的义务,陶醉于田野和山地的蛮荒之美,而跑了出来。你还堪称是能把这个国家从灾厄之中救起的人吗?” 吉西恩的脸都僵住了。他原本想说些什么,但还是闭嘴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个祭司。这个雷提祭司继续说道:“而其他人呢?矮人的伟大敲打者啊。我对你的地洞和你的锤子表示敬佩。但是对你却没有什么好说的。你除了矿坑和铁匠做的事以外,还对什么有见识?你去管一些超越你分寸的事,对于你这样一个多年以来素有威名的人,并不适合。龙的事岂是你们矿工一族可以担当的事?” 艾赛韩德气呼呼地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在那之前,那个雷提祭司就已经先说话了,艾赛韩德因此错过了说话的机会。 “还有这以外的其他人呢?全都是没有家、没有名誉、没有地位的流浪者,不是吗?这不是很可笑吗,贺坦特大人?这群流浪者竟然也想来拯救大陆的危机!” 卡尔还是带着微笑,说道:“话是这样说没错。” “你真是个明理的人。所以,你把龙魂使交付给我们,你们就慢慢地跟在我们后面吧。” “跟在后面吗?” “没错。为了要让你们知道你们做了多少不合分寸的事,所以我允诺你们跟在我们后面。你们看到的正好可以教导你们。明白了就立刻照我的话做。” 卡尔仁慈地笑了出来。啊啊啊,现在已经完了! “虽然我不知道阁下的屁股有多迷人,但可惜的是,事实上对我而言,我没有想要欣赏阁下屁股之欲望。” 艾赛韩德听了,咬到自己的舌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声。而妮莉亚则是想爆笑,脸颊鼓胀起来,立刻转头爆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 蕾妮和亚夫奈德面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卡尔,杰伦特则是捧腹大笑。 这位雷提的白发祭司先是连生气都无法生气,只是张大着嘴巴。 大约长达呼吸五次的时间吧?雷提的微不足道之剑大约拖了这么多时间,才好不容易说道:“你现在说什么?” 卡尔把两只手臂热情地摊开来。 “我们真是太有荣幸能够在此相识!允许我有机会把同样的话讲两次的猪脑,是非常难得一见的。” “你这个混蛋!你这张破烂嘴巴竟敢……” “虽然我的嘴巴看起来有破洞,可是你应该把你那被塞住的耳朵挖一挖,再来听清楚我的话,雷提的微不足道之断剑先生。” 这位白发祭司可以说是嘴巴被塞往,说不出话了。恐怕这是他活这么大把年纪,头一次听到这么恶毒的话吧。在他后面的雷提祭司们露出可怕吓人的表情,一个接着一个,把袍子掀到背后。随即,立刻露出甲衣和闪闪发亮的剑。而我们这边也全都握着剑柄。卡尔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首先,我完全不想跟随在你背后欣赏屁股。第二,我建议将你们的龙魂使交付给我们,我们不但会提供食宿,还会安全带到克拉德美索那里。第三,虽然众所周知你们信奉神明,但事实上你们是信奉哈修泰尔侯爵,所以请转告侯爵。他造的罪孽和所应受的惩罚,实在是太多了,已经多到需要整理的地步,要不要我帮忙啊?因为我可以先给予他想要先受的惩罚。” 卡尔直挺挺地站在那可以傲视世界于脚下的岩石上,他一副找碴的表情,虽然他说的话在内容上是找碴,但语调上却不是找碴。白发祭司带着震怒的语气,低沉地咆哮着:“你是不是想打一架啊?” 卡尔嘻嘻笑着说:“原来你们仗着自己是圣职者,就一副可以任意摆布世事的自满心态,在遇到恶劣情况时,你们甚至还变成有暴力倾向之人。” “你说什么?” “这个令人厌烦的家伙,请你听好。所谓的圣职者,是什么呢?” 白发祭司并没有答话。杰伦特和艾德琳全都震惊地看着卡尔。 卡尔则是皱起眉头,继续接着说:“据我所知,圣职者乃是万人之仆,不是吗?神是万人之父,人类是神的儿子,而圣职者乃是人类之仆,难道不是这样吗?神应该是不曾希望圣职者去做万人的指导者。神希望圣职者做的是在最低下的地方侍奉万人,不是吗?” 白发祭司只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可是站在他后面的其他祭司们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不安同时也有不满的表情。他们虽然依旧保持着那份寂静,但不知为何,他们的表情里却充满着像是在议论纷纷的那种气氛。卡尔说道:“圣职者如果拒绝侍奉神的善徒,想要支配他们,就不再是圣职者了。请注意你的言词吧,雷提的祭司!你问我是不是想打一架? 你的意思是,牧羊人会对羊发火并且打它吗?” 杰伦特和艾德琳大力点头,由此可知卡尔的话是非常正确的一番话。可是听说那些祭司们只是身穿教袍而已,事实上比较像是拿刀剑的武士!白发祭司用凶恶的眼神抬头看卡尔,说道: “你说完了没?” “如果我都说完了呢?” “侮辱我们就等于是侮辱雷提。我给你机会取消你刚才所说的话。怎么样啊?” 这番话简直就是武士中的低劣武土所说的话。他好像完全听不懂、不了解卡尔所说的话。卡尔干脆露出烦躁的表情,对白发祭司说:“你认为我的话有错吗?是侮辱吗?” “是很明显的侮辱。” “请告诉我怎么会是侮辱。” “我们并不是想要以万人之指导者身份自居的圣职者,当然,我们只有在神面前才会屈膝,我们不曾想过要管理万人!而且你说我们不是服侍雷提,而是服侍哈修泰尔侯爵。这对圣职者而言,是莫大的侮辱!” “那么你们到这里来的理由呢?” 白发祭司从眼里迸出火花,说道:“你是在开玩笑吗?我们是为了要引导托尔曼’哈修泰尔到克拉德美索那里,不是吗?” “那么就请忠实地执行这项义务!不要说一些贪图蕾妮小姐的话!你怎么可以叫我们抛弃蕾妮小姐?蕾妮小姐是受了我们的请托,从那遥远之地来到这个地方。也就是说,我们是尊重她的意思,才来到这里的。可是你却叫我们交出蕾妮小姐。好像蕾妮小姐变成是我们所有的什么东西了!万一要是现在蕾妮小姐拒绝和我们在一起,我也无法把她带到克拉德美索那里!而且按照当初的约定,我们必须再把她带回她的故乡、她的家人那里。我怎么可以把她交给你!” 白发祭司听到这番话,嘴巴都说不出话来了,蕾妮眼睛含着眼泪在看着卡尔的背影。雷提的微不足道之剑过了好一阵子之后才费力地开口说道:“呃,这是我的错。刚才我因为克拉德美索的危机。脑子里没力法想这么多。那么,嗯,那么我们直接问蕾妮小姐就可以了。是吧?” 咦?如果这样说的话……。可是卡尔却用力点了点头。 “当然是。在神之下平等的所有人,有自行决定自己意向之当然自由。” “那么,就请让开吧。” 白发祭司强势地说完之后,卡尔猛然转身。可能是卡尔转身的动作太猛了,我吓得以为他会跌倒。卡尔转身之后看了看蕾妮。蕾妮用害怕的眼神迎视卡尔的目光,但卡尔的脸上带着微笑,说道:“这位祭司好像对蕾妮小姐有话要说的样子。你听他说吧。我没有别的话要说,只希望蕾妮小姐看重自己的意志。” “嗯,嗯,卡尔叔叔……” “不会有事的,蕾妮小姐。” 卡尔点了点头,露出安慰蕾妮的表情。蕾妮则是紧咬着嘴唇,往前稍微走出一步,向下面的祭司露出身影。 她站在比较高的地方,而且是山顶上的岩石上面,她的身影看起来实在是很孤单。一有风吹拂,蕾妮的红发就无力地飘扬着。蕾妮紧握住裤子旁边的两个拳头,低头看着下面。 “你就是龙魂使吗?” “是,是。没,没错。我叫蕾妮。” 白发祭司用锐利的眼神抬头看蕾妮。可恶,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在商店里选东西的那种生意人的眼神。会不会在看不到的地方有瑕疵啊?会不会有修补过的地方啊?突然间,我心里想到这些不像话的话。蕾妮脸红了起来,为了躲避白发祭司的目光,不停扭动她的头。接着,白发祭司开口说道:“你知道你是谁的女儿吧?” 蕾妮睁大她的眼睛,看着白发祭司?她用这副表情开口说:“我的父亲是在伊斯的戴哈帕港里,经营鲸鱼坟墓酒馆的葛雷顿先生。” 好,酷毙了!蕾妮流畅地说道,一点也没有发抖,而且毫不犹豫。 白发祭司用惊讶的眼神看了看卡尔和我们其他一行人。然后他露出看起来有些残忍的微笑,说道:“看来他们实在很卑鄙,居然还没有告诉你。这是不对的事啊。 你是比这还要更为高贵的家族之女啊。” 杰伦特开始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如果说这使得白发祭司变得很讶异,那边温柴用很有节制的动作打了一个哈欠,则是使得白发祭司变得很困惑。蕾妮抬起下巴,像是有些不高兴似地说道:“你最好不要乱说这几位的坏话。” “什么?小姐你不知道,这伙人是什么样的人。”。 我们这伙人是什么样的人?是读书人、蜡烛匠、警备队长、逃跑的王子,投靠敌国的间谍、第三级的高手巫师、最为尊贵的矮人、可能是钱太多,已经很久没偷东西的小偷、就算死里复活还是毫无长进的祭司、牙齿很酷的巨魔祭司。我们这样算是很酷的一群,不是吗?蕾妮耸了耸肩膀,说道:“我是不知道什么呢?” “我指的是,他们这群人对于小姐你的身世秘密一句话也没有告诉你。他们为了从小姐的真正父亲身边夺走小姐……” 蕾妮用下巴抬高的姿势,就这么傲然地说道:“难道你是想说那件事吗?哈修泰尔侯爵为了龙魂使的血统,去占有曾是他女佣的我母亲,然后生下我的这个淫乱放事?还是在经过这么多年之后,因为克拉德美索的关系,才想把我找回去的这个龌龊故事?你大概不是要讲这些事吧。那我实在不知道你想告诉我的到底是什么事。” 白发祭司惊讶地张大嘴巴,那副表情让我们觉得相当愉快。可是对蕾妮的这番话感到愉快的好像不只我们一行人而已。因为在那群穿着红袍的祭司之间传来了笑得喘不过气的笑声。 “喀喀喀。”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这个笑到喘不过气的人身上。啊?原来正在笑的人是个小少年——托尔曼·哈修泰尔。是这个小鬼在笑? 托尔曼一看到周围所有人在看他,就红着脸低下头来。白发祭司干咳了几声之后,抬头看蕾妮。 “你知道这些事?” 蕾妮虽然有些脸红,但她昂然地答道:“不幸的是,我知道这些事。而我认为这是我想忘记的往事。” 白发祭司又再开始精神抖擞地说:“你不能否认事实。拒绝自己的宿命更是一件不对的事。而且你当然该享有的权利被剥夺,是不应该的。小姐你是高贵血统的继承人。伟大拜索斯的受尊敬贵族的一生,乃是小姐你应享的权利。 你完全没有必要在伊斯这种地方随便过完一生。” 蕾妮听到最后那一句,竖起了眉毛。 “我,我不喜欢感情用事。我不太喜欢表露感情。所以我认为想说话的时候也应该尽量闭嘴。因此我常常会有真的该说话时也不说的情形。虽然有时候很吃亏,但我还是想要信守这个座右铭。” 是这样吗?难怪我会觉得蕾妮是话很少的人。蕾妮用拳头掩住嘴巴,用尖厉的声音说道:“可是这一次我没办法再信守这个座右铭了。请问这位祭司有什么权利这样诽谤伊斯呢?” “咦?” “正如同你把拜索斯形容成是伟大,我也可以说伊斯是伟大的。” “小姐你不是伊斯的国民啊!” “不,我是伟大伊斯的国民!” 啊啊,伊斯啊!您该觉得很自豪了吧。在这里,有个伊斯小爱国者在三十名的剑与破坏之神雷提的祭司面前,昂然地赞美您的名字! 哈哈哈哈!至于和蕾妮同样是受成海风吹拂长大的杰伦特,则是露出一副如果有人动他一下,就会直接迸出眼泪的那种表情。蕾妮继续说道:“当然,伊斯可以说是拜索斯孩子般的附属国,这我也很清楚。 但总不能因为是父母,就随便诽谤子女啊。而且,我认为国家与国家的关系更是这个样子。” “你还是听不懂我的活吗?小姐你是哈修泰尔侯爵的女儿……” “套用祭司大人你的话,你还是听不懂我的话,我是葛雷顿先生之女!祭司大人你认为你带着的那把剑是自己的,不是吗?” “你说什么?” “祭司大人你带着的那把剑是你的东西!是吧!并不是属于铸造那把剑的铁匠!所以,不能够光是以生我为理由,就宣称是我的父亲!侯爵大人根本不曾给过我父爱。我要这么说,虽然当然不会有这种事,但是,万一优比涅与贺加涅斯没有照顾我们的话,他们就不会是人类之父了!” 好,好,好厉害啊!蕾妮以前有这么激动过吗?原本很安静的人一旦如果爆发,就会更可怕,这种神圣的常识理论难道也是真理吗? 蕾妮说了一句可能会令祭司觉得是在亵渎神圣的话。嗯,在我看来也觉得这并不是专业神学水准的话,但这真是很寻常的话吗? 白发祭司的表情确实就像是后脑勺被挨了一拳。只要他把手放到后脑勺,就真的是被挨了一拳。他表情惊慌地抬头看蕾妮之后立刻变得一副可怕的脸色。 “这,这个……,你真的是在伊斯染上了坏习性!” 蕾妮紧咬着下嘴唇。我甚至害怕她的嘴唇会不会被她咬伤。 “在伊斯这种地方,在和海盗没两样的行船人的窝里长大,不管是多高贵的血统,也会变得很龌龊。连自己的身份也无法认清,竞然胡说八道一些粗鲁不信任人的话。真是件令人觉得惋惜的事啊!” “你这是在随便乱说话。你说伊斯是海盗窟?那么你们是一群神圣山贼喽?” 就在卡尔是我们之中最有口才的读书人这个位置被夺下来的那一瞬间,“你闭嘴!” “我的话错了吗?在这种荒山上,三十名之多的拿刀剑之人要路过的旅行者停下来,喊着‘交出女人!’,这不是山贼,那是什么呢?” 噗哈哈,噗哈!哎唷,哎唷,死定了。蕾妮表情伶俐地模仿白发祭司的咆哮,就连雷提的祭司们也慌慌张张地撇过头去。白发祭司鼻子很夸张地不断吐出热气,才好不容易抑制住怒气。 “我为你的堕落灵魂祈祷。蕾妮·哈修泰尔!” “你自己没有名字,就不要随便管别人的名字!我叫蕾妮,蕾妮!哈修泰尔这种姓,就丢给狗好了!” 我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回头一看,杉森举起两只手臂在阻止原本想要高呼万岁的妮莉亚。白发祭司用杀气腾腾的眼神看蕾妮,然后转头面向卡尔。我想可能是因为他再也无法对付得了蕾妮。 “贺坦特大人,你!你对一个幼小的少女,像一张白纸般的少女,胡乱硬塞了你那粗野卑鄙的知识。你不知道这是不能原谅的事吗?” 可是卡尔并没有忘记自己以前的荣耀。这是正统读书人的基本要件。也就是不管说什么话,都低沉而且残忍地说话。卡尔面带着像是额头上写着‘残忍’两字的表情,说道:“现在神的最真实善徒却被当成是白痴了。我们虽然无法再回到那个时期,但是,我认为小孩子可以说是最接近神的,这是你在身为修炼士的时候就可以充分学习到的。可是你好像在修炼士的时候学得不够扎实。” 在那些雷提的祭司之间突然爆出笑声,我以此推测,大概可以知道眼前的这个白发祭司他过去的修炼士生活是什么样子。白发祭司爆发出他的气愤。 “我感觉不出你这张奇怪嘴巴有什么说话价值!乖乖地交出龙魂使吧。在我强制你行动之前!” 哦哦,现在要露出马脚了吗?杉森咬牙切齿地向前走出一步,温柴则是放下他原本交叉在胸前的双手。妮莉亚用华丽的动作旋转了三叉戟,嘻嘻笑着说:“要不要看看打了祭司会不会受到天谴呢?” “这,这群可恶家伙!” 此时,吉西恩用有些莎哑的声音说道:“雷提的微不足道之剑啊,现在你是用雷提的整个宗教意志来攻击拜索斯王室吗?” 白发祭司现在可以炫耀自己皮肤的光滑了,他实在是很滑头。 这个季节没有苍蝇,真是太可惜了。否则,我真希望能在他发白的脸上,看到苍蝇失足滑倒的景象。吉西恩发出更加低沉的声音,说道: “你说说看。我套用你的话,我是一个丢弃太子位子,陶醉于蛮荒之美的人,但是我不曾放弃王子的位子。这,也是套用你的话,因为这是我应当享有的权利。因此,现在的情况看起来是,神权无视于俗权的界限,想要侵害王室的尊严。难道不是这样吗?” 要赌多少呢?这一定是端雅剑说出来的话。因为吉西恩一直紧握着剑柄,在慢慢地说话。 “吉,吉西恩王子?” “谢谢你说出这正确的名号,好,现在你跟我说出你的意图吧。 雷提的剑是不是想攻击拜索斯王室?” 第六章 双方人马全都变得很安静,一片死寂。虽然没有任何人伤亡,但却充斥着一股血腥味。 那群祭司们排排站着,全都用可怕的眼神抬头看我们。他们那削得很短的头发、紧闭的嘴唇、宽阔的肩膀、还有撩到背后的袍子底下的甲衣和剑,正在散发着一股冷森森的光芒。他们盯着吉西恩的那种目光,以看王族的目光而论,是属于那种最不屑的目光。可是吉西恩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 白发祭司紧握拳头,在颤抖着。 吉西恩已经向白发祭司提出可以选择的两种情况。这不能算是一种很高明的话术耶,王子大人?一般来说,如果提出只有一个选择可选的问题,那么提出来的人,还有听的人都应该很自在才对。通常是这样,不是吗?虽然我这样说很可笑,可是,你真的是逼人太甚了。 王子大人,你如果愿意的话,我真希望要求卡尔把你推举为贺坦特荣誉村民。 白发祭司的第一个选择,是很有风度地认定王室的尊严。那么,在此,我们当然就能向他们建议一个很光荣的让步方法。那就是让三十名之多的剑与破坏之神的祭司们跟在我们后面。那么一来,我们就可以先试着让蕾妮和克拉德美索缔结契约。一旦在这个情况下成功时,可以立即让哈修泰尔侯爵不敢轻举妄动,直接以叛乱分子罪名,让他接受王室旅馆零层的热忱款待。 至于第二个选择,则是他们可以表现得像是完全不知道王室尊严的意义。那么,那些相当喜欢剑与破坏的三十名祭司就会一致冲向我们。因为我们如果在这人迹罕至的褐色山脉全部被歼灭,就没有人可以去举发哈修泰尔侯爵。然而,如果是在这个情况下,在打斗的时候无法保证托尔曼·哈修泰尔或蕾妮的性命安全,那么就有可能会让克拉德美索自由地醒来,然后它会朝向拜索斯表现出它相当热烈的情绪。 啊,我实在是太过冷静了。而冷静的人往往总是会有很多烦恼。呃呃呃。我们一行中的其他人也都在夸示他们的冷静,紧抓住各自的武器,等待白发祭司的回答。而三十名的祭司们也是全都握紧剑柄,只等待白发祭司的回答。双方人马全都带着一副如果事情发展不如己意就要攻击的表情,在彼此横眉怒目互相瞪眼之际,白发祭司卖力地吞了一口口水,说道:“王子啊。雷提的剑从来就不曾攻击过王族或其他百姓,您应该很清楚这件事实吧。” “那现在你们是第一次想攻击王族?” 白发祭司硬挤出来的回答被尴尬地压碎了,于是,卡尔皱起眉头。丢出这么棘手问题的人,以及费力想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性格全都太过极端了,真是的。不管怎么样,两个人在极端的情况下,正在努力使现场保持一片死寂。 所以,突如其来迸出的说话声,简直就如打雷般惊人。 “现在是王族在威胁雷提的剑!” 在那些祭司之中,有一个祭司走出来,喊了这句话。这个祭司留着一头短短的金发,一道疤痕很酷地横过他额头。吉西恩虽然立刻用暴躁的表情瞪了一眼那个祭司,但是走出来的那个金发祭司继续喊着:“根本不需多做解释,这完全是个威胁!吉西恩王子!现在你无视于雷提之光荣,想要逼迫这位祭司……” “闭嘴!” 白发祭司一声喝令,使那个金发祭司闭上了嘴巴。金发祭司带着抑郁的表情,暂时闭上了嘴巴。但他回头一看,发现站在他后面的那些祭司全都带着被压抑的赞同表情,于是又再说道:“这是不合理的事!人类的国王是不能胁迫祭司的!为何容许这种无礼的言词,这样会弄钝了破坏之神雷提的剑刃!” 此时,又有另一个年轻的祭司往前走出来,说道:“我认为他说得对。雷提之口啊。这分明就是在对雷提下挑战。” 白发祭司的眉毛竖得好高。又有另一个祭司想要往前走出来的时候,白发祭司大声喊叫着“全都给我在原地不要动,闭上你们的嘴巴!” 我听到杉森低声喃喃自语的声音:“以祭司的话术而言,真是够水准。” 我也听到身旁传来了亚夫奈德的咯咯笑声。可是白发祭司努力想要控制住自己那一群人,所以没有闲功夫管我们这边。 “谁是我们这群人的嘴巴啊!你们全都是雷提的手臂,可是嘴巴只有一个!我才是雷提之口!你们难道想对教坛造反吗?” 跳出来说话的那两个祭司虽然一副无比抑郁的表情,但是听到这番话,好像都无言以对了。他们刻意稍微把头低下来之后,就往后退去。但是其他祭司们全都开始不满地叹气或着嘀咕了起来。那个白发祭司瞪了一眼他们所有人,才终于稍微平息了骚动,随即,他又再转头面向我们。 白发祭司紧闭嘴唇,闭到嘴唇都发白了,他抬头看吉西恩。而吉西恩则是眯着眼睛低头看他。空气变得沉重的感觉是暂时的。叫做雷提之口的那个白发祭司打开嘴巴,说道:“你不用再逼我回答了。吉西恩王子。我现在回答你的问题。” 吉西恩的眼里突然迸出了一道闪光。同时,我可以很清楚看到在后面的那些蔡司全都低下了腰。这令人感到有一股杀气腾腾的感觉。那一边是三十把剑,而这一边虽说是有棍棒或斧头、三叉戟或战叉,然而剑只有四把而已。我咬紧了牙关。白发祭司喘了一口气之后,冷冷地说道:“万一拜索斯王族……” 可是白发祭司只能够说到那里为止。 怎么有尖叫声?不对。是鸟的鸣叫声,可是听来却很像是凄切的尖叫声。所有人被突然传来的尖叫声给吓得简直快昏厥过去。 “吱咿咿咿咿!”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反射性地投向天空。在天空高处,一片青灰色的沉寂之中,有样东西占据了天空的中心。那是一个黑影,它找到世界的中心,孤单地一直转圆圈,并且很快缩小范围。然后,黑影又再一次朝向整个天空以及下方的大地咆哮着:“吱咿咿咿咿!” 只有咆哮声继续不断鸣响着,所有声音好像都消失了。然而,温柴却开口了。 “那是只秃鹰。在这个季节出现,真是罕见。” 温柴的声音显得很干涩。他一面看着这鸟族帝王,一面揣测吉西恩还有其他人所感受的情感,所以当然会很累喽。哈哈哈,三十名的雷提祭司露出像是眼睛快迸出来的表情。 因为他们的脸孔同时变得苍白,所以看起来像是一群尸体聚在一起。他们带着超越恐惧的恐惧感,抬头仰望天空。 “秃鹰……?是秃鹰?” “难道?难道,秃鹰?” 一阵被压抑的呻吟声,以及充满不安与疑虑的尖叫声传来。那些祭司们全都纷纷往后退了一两步。在他们的脸上,明显表露出他们实在无法相信这件事的心情。我看着这一幕,激动得都快心痛了。 而且我的手指变得冰冷,脉搏声音简直大到令我怀疑自己心脏发生异常。怦!怦!吉西恩抖了一下肩膀,并且用很嘶哑的声音问温柴:“秃鹰?你确定是只秃鹰吗?” 吉西恩的眼睛整个都充血泛红了。温柴歪着头,疑惑地答道:“是啊,是只秃鹰。可是你们这些北部愚蠢家伙难道有秃鹰恐惧症吗?” 吉西恩并没有回答温柴的话。他立刻转头去看白发祭司。 那位白发祭司正在紧张地咬牙切齿,一会儿看着秃鹰,一会儿义看着吉西恩;往后退步的那些祭司们的脸上,如今浮现出恐惧的神色。他们甚至自己都不知不觉地放下了原本握住剑柄的手。而且托尔曼·哈修泰尔正在很夸张地表现他的不安。哈哈!他这个年纪居然还会吸手指头! 吉西恩做出无法抑制住激动的身体动作,高声地喊着:“光荣之神亚色斯的传令者降临了!” 降临了……!降临了……!降临了……! 吉西恩的声音好像传遍了整个褐色山脉。山的回音还有晕眩不已的头使我几乎到了很难站稳的地步。吉西恩举起双臂之后,放下手臂,指着白发祭司。即使是用剑指着他,这个祭司的脸恐怕也很难变得像这样苍白吧。 吉西恩喊道:“在光荣的天空中成为一道闪光!它乃是一眼俯瞰万物,不容许任何虚假之帝王,你就在这帝王面前说吧!您是不是想拿那把放肆的剑来攻击拜索斯王族?” 秃鹰呼啸着,仿佛就像是它也应该要听到答案才能解开闷气似的。 “吱咿咿咿咿!” 杰伦特一副快要喘不过气的样子,卡尔则像是难以置信似地看了一下天空,然后看着吉西恩。有什么好不相信的!天空里有秃鹰有鸣叫,地面上有吉西恩在喊叫。就是这样子啊,卡尔!那位白发祭司可怜兮兮地,像是忘记如何说话的人那样僵住了。 “这,咳咳,这,这个,这是……” 我的国王啊!神的荣耀化身为秃鹰的面貌,降临到地面,正在我的国王头上徘徊着。任何的宝石王冠都比不上这光荣之冠!踩着山顶岩石站立着的吉西恩,看起来就像是刚从光荣的七周战争里归来的古代英雄。亚色斯出现在谢鲁德亭王子面前时,就是这个样子吗? 路坦尼欧大王的血脉还活着,脉搏还在跳动着! 白发祭司最后终于啪地跪下了一边膝盖。他用一种全然放弃的语气,像咆哮似地说道:“犹如那翅膀所洒落的阳光般正义!王子啊,拜索斯王族乃是人类之王!” 啪哒!那些雷提祭司中的其中一个,跟着他们的代言人跪了下来。之后,在他旁边的祭司,还有另一个祭司也跪下了。接着所有祭司们都开始屈膝跪着。最后,那个金发祭司一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行为似的表情,也跪了下来。托尔曼·哈修泰尔则是早已经屈膝跪下,不停颤抖着。<kbd>http://www.99lib?net</kbd> “吱咿咿咿咿!” 秃鹰的鸣叫声清亮到令人觉得刺耳地传了开来。三十名的祭司全都跪下一边膝盖,敬拜着吉西恩。杰伦特用满是喜悦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说:“我们……我们乃是神的所属……然而,然而我们……我们如果想活在这个世上……我们存在于世上的方式……乃是籍由这身体而活着……。因此……这身体的主人……也就是我,在我的国王所展现的荣耀之前,屈膝跪下吧……。对神奉献出我们的爰……祈求余生……对我的国王献出敬拜……以保名誉。” 卡尔低声地吐出了呻吟声。 “天啊!你知道梅达洛的这首诗歌?” 杰伦特点了点头,对卡尔说:“我是从书里读到的。” “啊啊,是吗?嗯。雷提的祭司们与其说是圣职者,倒不如说是比较像战士,是吧。” 苍空下的秃鹰继续盘旋,画出光荣的圆。而站在地面山顶上的吉西恩,则是用炯炯的目光,在接受雷提祭司们的敬拜。艾赛韩德、温柴、还有蕾妮,他们则是一副实在无法理解这情况的表情。艾赛韩德用力拉扯他的胡须,温柴则是用鼻子哼了一声。蕾妮圆睁着眼睛,说了好几次‘我的天呀’。他们当然会无法理解喽。他们一定会无法理解的。然而,不是拜索斯国民的杰伦特何以会理解呢?他只是光以书上读到的知识,就会理解了吗?啊,对了。因为他的个性原本就很容易感动。我用力擦了一下越来越热烫的眼眶。呃呃,真是的。 睫毛刺到眼睛了。所以才会流眼泪嘛。哼! 突然间,我感觉到似乎可以百分之百预言到的事。路坦尼欧大王和亨德列克,对于他们,不管我们知道的是什么,他们的事迹会永远感动我们。正如同大王使神龙王屈膝跪下,现在他的后代使三十名的破坏之神的祭司们跪了下来。啊,真是讨厌!连鼻子都发酸了。 杉森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唉,唉,这实在是,我心里不由自主地感动。好想掉眼泪。” 我用哽咽的喉咙,费力地说道:“你忍一下吧。在这一刻如果流泪的话,是会丢脸丢到后代的。” “是啊,修奇。我知道。” 杉森一面发出咯咯笑的声音,一面清了清喉咙,于是,我就边流眼泪,同时差点爆笑了出来。吉西恩抬头挺胸,用秃鹰的眼神低头看下面,说道:“各位在你们精神支配者的权限里,献出敬意。因此,现在各位听好你们所生所长的国家之王族所说的话!” “殿下!” “我会带这位仕女到克拉德美索那里。你们要妨碍我和我的朋友们吗?” “我们不会妨碍您。” “那么,我也对各位的神表示敬意,因此不会妨碍各位。各位可以自行陪侍托尔曼·哈修泰尔大人去找克拉德美索。可是在这过程之中,应该要扬弃对彼此的竞争。为了大陆的善良万民们!” 白发祭司深深地低头,说道:“您这番话的公正更加提高了亚色斯的光荣。” 吉西恩点了点头。 “我对于亚米昂斯修道院的贤明祭司们……” “趴下!” 怎么了?突然传来了一阵高喊声。然后吉西恩就举起盾牌,弯下身子。可是吉西恩的动作在中途停了下来。 “吱咿咿咿咿!” 那只秃鹰像要撕裂天空般鸣叫了一声。 “温柴!” 我被妮莉亚的嘶喊声给吓得转过头去。我随即看到温柴紧皱眉头的脸孔,还有他稍微高举的手臂。他的手臂插着一支箭。 “哦哦,可恶……” 温柴倒了下去。随即,我就看到他手臂掩护的蕾妮那张脸色发青的脸孔。亚夫奈德赶紧把蕾妮拉起来,同时传来了吉西恩的喊叫声。 “Protect from normal missile!”(防护普通射击武器!) 在此同时,传来了箭矢碰撞盾牌的猛烈声音。当当!当!空中不断射出箭矢。可恶!有人正在对我们猛烈射击! “趴下!快趴下啊!” 我听到杉森的高喊声,急忙纵身趴下。这里是哪里?糟糕!这里是四面八方都没有遮蔽物的山顶!箭矢再次碰地时,我推测它的方向。箭是从那些雷提祭司们的后面方向不断飞射过来的。我们一行人赶紧藏身到岩石后面,然后我从岩石一面探头出来看。 那些雷提祭司们惊慌地转身。而此时箭还是继续不断飞射过来。箭矢无视于那些雷提祭司,只是往我们这边飞射而来。在我身后的卡尔咬牙切齿地喊道:“该死!是哈修泰尔那家伙!” “温柴,你没事吧?” 杰伦特的这句高喊声讲完之后,接着便传来了温柴满腹不高兴的答话:“怎么可能会没事,他妈的。我的手臂都中箭了。” 原来是那个狗屁侯爵,还有他的喽罗们!那些原本站在我们下方的雷提祭司都慌忙转身,开始祈祷。随即,在他们周围就出现了一道浅绿色的防御罩,包围保护着他们所有人。而吉西恩则是站在岩石上面,高举端雅剑,保护着我们。杉森在地上匍匐前进,爬近温柴身边。他很快地拿出匕首,连同匕首剑鞘,整支拿给温柴。 “咬着。” 温柴咬住匕首的剑鞘之后,杉森随即从温柴的手臂拔出箭来。 鲜血迸溅,沾到杉森的脸,而温柴并没有发出呻吟声。只听得到剑鞘快断裂的声音。 “杰伦特,拜托你了。” 杉森把箭丢掉,又再匍匐爬到岩石上面。而亚夫奈德也跟在他后面,爬了上来。我趴在岩石上,伸出手臂,指出方向。 “在那边!” “看不到人!” 可恶!他们是躲在树林里,朝着山顶射箭,所以看不到那些家伙。吉西恩放下端雅剑,趴到我们旁边,箭矢随即开始不断从我们头顶上飞过,有的则是射中岩石之后弹跳上来。咻咻!咻!亚夫奈德露出凶狠的表情,悄声地说:“他们刚才瞄准了蕾妮小姐。会是偶然的吗?” 吉西恩趴在地上,用拳头掩住嘴巴。他拒绝回答,杉森就喃喃自语地说:“现在不要想了。” “好。那我们要不要逃?” “我不喜欢背后有箭一直射过来。” “雷提的祭司不会阻挡他们吗?” 亚夫奈德用下巴指了指岩石下面的那些祭司们。他们现在全都聚在一个地方,被一道浅绿色防御罩包围着。可是几乎没有箭矢朝他们射去。杉森皱起眉头:说道:“他们原本就是同一伙的,不是吗?” 真是的!我仔细一想,这是因为刚才一时感动才暂时忘记的事实。亚米昂斯修道院事实上就是哈修泰尔侯爵的走狗。这些人刚才不久前还想要强行抢走蕾妮呢!那么现在该怎么办啊?亚夫奈德用不安的眼神看着那些察司。到现在为止,他们只是站着不动。与其说是因为他们很沉着,倒不如说他们看起来像是在突发状况下无法决定如何行动而惊慌着。此时,卡尔匍匐爬到我们旁边。 “可以确定位置了吗?” “根本连头都无法探出去。” 卡尔随即皱眉头说道:“那么他们应该马上就会冲过来了。亚夫奈德,请准备一下。” “咦?啊,准备什么呢?” 然后箭矢的阵雨就停了。接着从山顶下方传来了一阵很大的喊叫声“呀啊啊啊!” 那些战士们开始沿着山脊冲过来。配备重武装的战士们居然能够敏捷地跑上山来,这实在是像在胡说八道。杉森转头看我,说道:“随便拿颗岩石丢过去吧!” “……你好像以为我是巨人还是投石器之类的东西,不过那样做应该会很不错,但我们还是先等一下吧。” 那些雷提祭司终于有行动了。 “警备状态!” 那位白发祭司一面高喊,一面拔出剑来。锵锵,锵锵!雷提祭司们用一丝不乱的动作拔剑。在浅绿色的防御罩里,银白色的剑光简直令人眼花缭乱。雷提祭司们在一眨眼间每十个人一列,站成三列。 原本直冲而来的战士们见状,便慌忙停下脚步。战士们也是举着剑,和祭司们形成对峙状态。两边的距离大约三十肘。接着,侯爵从那些战士之中走了出来。 侯爵的脸可真够瞧的了。他的眉毛简直快要直竖到天际了,他的太阳穴不停抖动着。在他苍白的脸上,眼睛冒出猛烈的火花。侯爵带着那副异于常人的脸孔,喊道:“你们在做什么啊!” 那位白发祭司咬牙切齿地说:“这是我要先问你的话,侯爵。请问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你!是想背叛我吗?” “请你说话小心一点。亚米昂斯修道院是以友情来对待侯爵家族的。友情应该也包括制止朋友的过失。” 情况好像转变到了意外的局面。卡尔一副想要拍手叫好的表情,咧嘴笑着俯视下面。侯爵怒不可遏地说道:“过失?你说这是过失!原来你是想背叛我,所以才对王室的走狗低头哈腰!” 雷提祭司们的肩膀好像同时都动弹了一下。那位白发祭司猛然挺起下巴,说道:“我们侍奉的是雷提!” “那刚才你们敬拜他是什么意思!” “雷提并没有命令我们拒绝俗世王权。正如同那位懂得敬拜神圣的骑士——梅达洛所说过的话:身为神之仆人的我们,接受并服侍身为神之子女的那些世间善民们。” 哈哈!没想到这个白发祭司竟有阴险狡猾的时候。这句话岂不正是刚才卡尔说过的话。侯爵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么你,雷提的祭司们现在是我的敌人,是吧?” “不,您也是神的善民。我们除了雷提的敌人,不会把任何人当作是敌人。” “那么你们给我让开!我要先解决他们那一行人,再来解决你们的事。” 那位白发祭司现在双手交叉在胸前了。袍子的袖口滑落下来,露出和他脸孔完全不配的粗犷胳膊。哇,他的胳膊真的好粗啊!简直就像是两根柱子叠在一起。 “我可以请问你打算怎么做吗?” 那位白发祭司的话里有一股明显的非难语气,任谁心地再好也能听得出那种语气。而哈修泰尔侯爵的心地并不怎么好。 “我为何一定要说呢?” “刚才你们拔剑突击,直冲而来。是打算要攻击他们一行人吗? 我话说在前头,在雷提之剑的面前,绝对无法容许不正当的杀害行为。破坏的权利乃是在于雷提。” 站在侯爵周围的那些战士之中开始一阵骚动。他们嘀咕着,觉得情况转变得很奇怪。破坏之神的祭司们挡在面前,还能够鲁莽冲上去的人,除了那位贺坦特的读书人和被废位的太子以外,还有谁能做得到呢?想到这里,卡尔,我可真是尊敬你! “如果你要阻挡我,我就不必分别处置你们了!”嗯,令人尊敬的人又增加一个了!真是的。侯爵断然说完这句话之后,战士们的脸上现出了惊讶的表情。相反地,在雷提的祭司们之中,反而传出嘻嘻的低笑声。就连站在前面的那位白发祭司,也稍微撇过头去露出微笑。杉森歪着头,疑惑地说道: “那些祭司干嘛笑啊?” “可能因为他们很有自信。” 并肩趴在我们旁边的吉西恩低声说道:“因为,对这些祭司来说,战斗技巧就是他们的信仰,也是他们的祈祷。他们连在梦里都在钻研打斗的技巧,持续战斗。所以早上一到就有好几个人死在床上……,这不是我说的。” “啊,是。这我知道。” 亚夫奈德搓揉着他的双手,然后弹了一下手指,说道:“行了。那些祭司们好像要在我们后面帮忙抵挡。虽然这会听来有些无情,但是,我想,我们就此转身离开吧。那些雷提祭司在拖延时间的时候,我们去找克拉德美索。” 卡尔皱起眉头,说道:“如果让这两群人发生冲突的话,一定会有很多人死伤。” “所以,我们更要赶快去。万一我们成功,侯爵就会束手无策,他就不会再想继续无谓的打斗。事实上,现在的情况也是看起来很难打起来。因为侯爵的战士们在害怕恐惧着。” 卡尔更加皱紧他的眉头,回头往后看。在后面,杰伦特已经结束治疗,正要把绷带缠到温柴手臂上。温柴面无表情地抢走了绷带。 “我自己来。” 杰伦特摇了摇头,把绷带抢回去,缠了温柴的手臂。此时,艾德琳匍匐爬到上面来。艾德琳在我们身旁费力地藏身,说道:“托尔曼·哈修泰尔也应该要带去才对。” “托尔曼·哈修泰尔?” “是的。如果考虑到蕾妮小姐被拒绝的情况,托尔曼也应该要带去才对。” 托尔曼?我低头一看下面,就看到在雷提的祭司们之间,托尔曼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他看了看侯爵一行人,又再看看自己周围的那些祭司,露出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此时,哈修泰尔侯爵抬头往上看,暴戾地喊道:“吉西恩王子!” 吉西恩震了一下。他想要站起来,但是杉森很快地拉下他的肩膀。吉西恩被杉森紧抓着,用缩着腰的姿势俯视下面。 “吉西恩王子!你带着我的女儿!而你这个雷提的臭和尚!你带着我儿子!你们两群诱拐犯可真配啊!” “你说话小心点!” “请你说话小心点!” 吉西恩和那位白发祭司同时喊道。吉西恩接着便甩掉杉森的手,猛然站起来。真是的。即使箭射过来,端雅剑也应该会保护他吧。吉西恩挺胸站在岩石上面,对侯爵喊道:“你这个家伙,腐败的叛国者!你说谁是你的女儿?你应该问问蕾妮小姐。蕾妮小姐!你的父亲是谁呢?” 哦,我的天啊!我紧闭起眼睛,连卡尔也呻吟了一声。吉西恩,你实在是没有必要问出这种残忍的问题啊——蕾妮还是个少女。你一定要叫她在自己父亲面前直接否定他吗?这跟刚才不久前卡尔把蕾妮推到那位白发祭司面前,是不同的情况啊!蕾妮脸色发白,抬头看吉西恩。 “那个,那个,吉西恩……王子大人?” “你说吧,蕾妮小姐!只要按照你心里所想的说出来就可以!在他面前照实说吧!你的父亲是谁……” 蕾妮紧咬着下嘴唇,然后她发狂似地喊着:“不要再说了!” 吉西恩表情慌张地回头看蕾妮。蕾妮则是用双手掩住脸孔,啪地一声,跪了下来。 “不要再说了,拜托。从今以后不要再问了。我的父亲,呃呵,我的父亲是,我父亲是葛雷顿先生。从今以后拜托不要再问这种问题了。呵,呃呵!” “……蕾妮!” 妮莉亚愁眉苦脸地搂住蕾妮,而蕾妮则是抱着妮莉亚,委屈地哭着:“呃呃呃!呃呃呃!我,我不知道。不要一直,一直要我去认奇怪的父亲。我,我的头脑又不好,一直活得很单纯。龙,呃呵!龙魂使这种事情,事实上,我很不喜欢!这种事,这种事我不会!” “嘘……,没事,蕾妮。嘘。还记得吧。你还记得昨天艾德琳说的话吧。亨德列克说了什么啊?” “呜呜呜,我不知道!” 蕾妮现在连话都没办法好好讲,她费力地喘着气。乱七八糟! 现在情况简直就是乱七八糟!我不喜欢这个样子!吉西恩用惊慌的语气说:“蕾,蕾妮小姐?” 就在这时候,怎么了?突然间,我感到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怎么一回事? 好像整个空间全都冻结住了。眼前好像变得昏暗,但事实上,却是一个非常晴朗的午后。而横越过这个午后,最先传来的是秃鹰的叫声。 “吱咿咿咿咿!” “咳呃!” 吉西恩突然举起双手。他在做什么啊?吉西恩慢慢地往前倾斜之后,就这么倒下去了。当!端雅剑掉落到地上,随即嗡嗡声就刺耳地响了起来。跌倒在地的吉西恩背上插着一支箭。 “吉西恩!” 杉森尖叫着,拉起吉西恩的手臂。我反射性地转过头去。我看到在那下面,侯爵手里拿着一把十字弓。这个混蛋!在吉西恩让人看到他的背时,他竟射了一箭! “你这个狗崽子!你射他的背?” 我立刻举起身旁的一颗大岩石。卡尔嘶喊着:“尼德法老弟!不行!” 可是已经太晚了。我已经瞄准侯爵丢出岩石了。嗡嗡嗡嗡!岩石发出可怕的声响,飞了出去,侯爵则是很快往旁边闪。战士们尖叫着往后退。 “呃啊啊啊!” 轰隆隆!我看到有个倒霉的战士被岩石打到,弹了出去。那颗岩石直接辗过了他,然后顺着山坡猛烈滚下去。砰砰砰砰!那颗岩石折断了好几根树木之后,消失在树林之中。我转头寻找侯爵的身影。侯爵跪着一边膝盖,正在拉着十字弓。可恶!侯爵一面装填方簇箭,一面举手喊着:“突击!敢挡路的全都砍!除了那个丫头,其余的全都给我攻击!” 战士们一看到倒在地上那人的凄惨模样,随即疯狂地开始冲过来。 “啊啊啊啊!去死吧!” 那位白发祭司也挥着剑,喊着:“强化防御罩!在原地不要动!” 嗡嗡嗡嗡!在强烈振动声音传来的同时,包围着雷提祭司们的那个浅绿色球状体颜色就变得更深了。战士们挥砍了那个草绿色的半球体,可是剑却都无可奈何地弹了出来。当!当当!战士们破口大骂,然后立刻转头看我们这边。卡尔一边拿出箭,一边喊道:“亚夫奈德!请快阻挡他们!” 吉西恩!糟糕! 杉森急忙拉起吉西恩,但是他重心不稳,于是就这样和吉西恩一起跌倒在地。杉森干脆往后躺了下来。 “呃呃,真是的!拜托帮忙一下,修奇!” 杉森大喊之后,把吉西恩抱在怀里,危险的是,他的头朝下,开始滑了下去。他就这样骨碌碌地滑着!啊啊,这个笨蛋食人魔!他是想把背部的皮磨掉吗?而原本在他旁边的亚夫奈德则是跳到岩石一面。我挥砍着巨剑,跟在亚夫奈德后面。 原本在攻击雷提祭司的那些战士,得不到任何成果之后,就叫骂着往我们这边转过身来。就在他们大喊着想冲过来的那一刹那,亚夫奈德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的东西,往空中一丢。在一片白茫茫散开的粉末之中。亚夫奈德喊道。 “Confuse language!”(语言混乱术!) 亚夫奈德把手往上伸出去的那一瞬间,战士们退缩了一下,可是什么事也没发生。真是的,亚夫奈德?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从后面跟着跳上来的温柴,用可怕的眼神瞪了一眼亚夫奈德,但是亚夫奈德只是表情疲惫地流着汗,低头看那些战士们。什么事都没发生之后,那些战士就用凶悍的眼神,盯着亚夫奈德。其中一个看起来特别粗暴的战士喊着:“吧打,情留下手要不!” “么什说你?” 那,那些战士是从国外引进的战士吗?不,好像不是。因为喊完之后就直接想要冲过来的那个战士,一听到自己讲的话之后,惊讶到眼睛都快迸出来了,然后他就停在原地了。温柴的眼皮不停在眨动,亚夫奈德的嘴角则是稍微上扬着。 “么什说在是在现你,等等?样这成变么怎话的我,咦?” “法魔是!了身附法魔被们我!” 此时,亚夫奈德把头稍微往后转过去,喊道:“吉西恩先生呢?有办法带他走吗?” 哎呀,对了,杉森和吉西恩呢?我捡了另一颗岩石之后,往后回头看。我可以清楚看到艾德琳从跌倒在地的杉森手中,轻轻举起吉西恩,抱在她怀里。她的手移到吉西恩的背部,拔出了方簇箭。吉西恩的身体抖动了一下,然后就直接整个头倒向艾德琳的胸前。哎呀! 他死了?艾德琳就这么抱着吉西恩,抚摸他的背。而在她旁边的杰伦特则是对上面喊着:“现在无法移动他!” 亚夫奈德紧咬着嘴唇,卡尔则是拉满弓,喊道:“真是糟糕!温柴先生!尼德法老弟!快拖延时间!亚夫奈德先生!继续混乱他们!” 此时,在下面的那些战士们终于不再那么惊慌了,他们丢弃了言语这种东西,开始冲了过来。咚,卡尔射出去的箭打掉了一个战士的头盔,而在这时候,亚夫奈德慌忙将一只手放进怀里,用另一只手在空中画图案。我把手上拿着的那颗岩石丢出去,立刻环视周围地上,不过,那却是最后一颗岩石。因为这里是山顶的关系,并没有很多岩石。他妈的!该丢什么呢?此时,温柴一面看下面,一面嘻嘻笑着说道:“他们话都说不好了,遗言一定也没办法留了。” 他只留下大喊声音,就像闪电般快速纵身一跳。温柴!你疯了吗?温柴把剑直竖在胸前,直接就往前冲了。锵锵锵!第一次冲突。 最前面跑来的战士不慌不忙地接招。但是温柴把被缠住的剑往旁边用力一压,直接膝盖挺直,挥砍到对方的心脏。好可怕的招式!对方发出断气的声音,就垂下腰了。在他后面,有另一个战士高喊着直冲而来。可是温柴沉着地抓起倒在地上的那个人领口。 “呃呜!” 温柴把他当作盾牌,抵挡后面冲过来的攻击。从后面攻击的那个人眼睛睁大的那一瞬间,温柴把手中的那个人往前伸出去。死了的人和还活着的人撞在一起跌倒在地,温柴往旁边轻快地移动。我看到这一幕,吓得胆战心惊,耳朵则是听到亚夫奈德的大喊声:“修奇!你相信我,你也往前跑过去!” “下次你叫我尽管跑就可以了!” 我直接纵身一跳。哦,真是的!我该相信亚夫奈德到什么样的程度?到底他会怎么做啊?那些战士们以可怕的气势冲上山岳。我要跑到这么多的战士面前,我疯了吗?还是亚夫奈德疯了?在风掠过我脸颊,大地接近我脚底的这段短暂时间里,我心里涌现出非常多的想法。我可以清楚看到那些战士们的脸孔,还有那些被草绿色防御罩包围,看着战士们经过他们奔跑而去的那些雷提祭司们的脸孔。 我站在直冲而来的那些战士的正前方。战士们喊着:“了见不他!”。 “啊里哪在他?”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真是怪了!他们并没有正眼直视着我。我在直视他们的眼睛(坦白说,是非常害怕地看着),可是他们却没有办法把目光集中到我身上。他们……看不到我!原来是隐形法术!我原本想转头向亚夫奈德眨一眨眼睛,但是察觉到他会看不到,所以改而弹了一下手指。 “好,绅士们!我会让你们非常痛!” 那些战士们一听到我的声音,露出害怕的表情,我则是看着他们的表情,觉得相当得意洋洋。接着,我立刻抓起最靠近我的一名战士的腿。那些战士们看到他们同伴突然倒吊着,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我不管那个被提起来的人抗议着‘啊啊呃!啊命救!’,就朝着他旁边的那人丢了过去。 “啊啊啊!” 那些战士们有些人头破血流,有些人脚被折断,乱成一团,然后飞奔着散开。我直接跑了起来。可是有一个没跌倒的战士却疯狂地挥剑,害我差点就人头落地。呼哇,这个家伙!我挥砍着巨剑,开始把那些战士们的武器给打掉。 呜呃,呃啊啊!那些战士们尖叫着,手中的剑纷纷落地。不管他们握剑握多紧,从看不到的角度被攻击,很难守住自己的剑。而在稍远的地方,有另一群战士们正在费劲抵挡温柴的攻击。卡尔从上面大声喊着:“尼德法老弟!你去当温柴的影子!” 我听了这句相当文言的吩咐之后,就跑去付诸实行!我走近和温柴正在击剑的一名男子背后,踢了一脚对方的后腿。那个男的猛然倒下,温柴于是踢了他的下巴,并且把剑刺向那个人后面的男子。我和温柴聚集在同一个地方之后,卡尔立即开始射箭。咻咻咻! “啊!箭是!头低快!” 那些战士们吓得赶紧弯腰低头。我看到这一幕,嘴巴张得大大的,但是温柴在这个时候还是不停砍倒对方。真是疯狂!这是人吗? 他朝着眼前的男子刺进他的胸瞠,顺着拔剑出来的动作,直接往旁边一砍,弯腰避开相反方向的攻击之后,直立腰身,踢了对方的下巴,在凄切惨叫声传来的同时,他朝着摇晃身子的对方又再刺一剑。在霎时之间,温柴周围的男子就倒了三个。温柴像水漏出来那样轻悄地溜出那些人身旁,随即就有三具尸体一个接着一个地叠了起米。我忍无可忍,大声喊着:“温柴!适可而止!如果这是在展现实力,没有杀死也……” 啪!我的下巴传来一股强力撞击的感觉,同时脑袋一片空白。 到底我失去神志多久呢?可是温柴的话马上传来,由此看来,失去神志是极为瞬间的样子。 “闭嘴。因为这是我的生命,又不是你的生命。” 温柴留下这句话,很快地从我旁边经过。然后,就立刻从我背后传来了惨叫声和肉被撕裂割开来的可怕声音。可是我连想转头都无法想,只是茫茫然地站着。 刚才温柴打了我的下巴,而且闪过我,走了过去。难道他可以看得到我?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问题,这个疑问暂时被搁在我脑海里的一角。 “因为这是我的生命,又不是你的生命。”? 也就是说,温柴现在是一边想着死亡,一边打斗的啰?并不是因为他的那身好功夫?可是我却不曾那样想过死亡。因为死亡对我来说是很平常的事。自从我母亲死后,贺坦特的空气之中,所有的死亡,都是很寻常的插曲。 “你没有死的权利!因为你自己想要活下来!” 我不知道我是先大喊出来,还是先转身过去的。不过,我转身之后,就朝着一个被我这声半空中传来的高喊声给吓到的战士挥了一拳,我这才发现到我好像是这样喊的。正确击中的时候,也就是,攻击力道正确地停在目标物的时候,破坏力最高,这是贺坦特警备队长杉森·费西佛的证词,按照这证词而被打到腹部的那个战士就连尖叫也没能喊出来,就直接撞倒后面三、四个战士,然后弹飞了出去。温柴则是抓了另一名男子的头发,使他脖子往后倾,同时钩住他的脚。 温柴冷酷地说道:“生的权利就是死的权利,笨蛋!” “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不过这不是我的方式!那种方式太悲哀了!” 脚被钩住的男子跌倒在地,温柴则是跳过那个跌倒的男子,在他腹部插了一剑。那个男子痉挛一下之后就变得僵硬了,温柴则是冲向另一名男子,喃喃地说道:“我不曾要你把它当作是你的方式。” “好,太好了!那我给你看看贺坦特的方式。喝啊啊啊啊!” 我在杰米妮死后,装出一副完全忘了杰米妮的模样,坐在马车顶上,而你雕刻了一个杰米妮给我。哈哈!这就是你和我之间的差别啊。有一名男子突然冲近我。他的剑在扑打看不见的对手,动作可以算是非常快速,他飞冲而来。可能他是看我的鞋印或者气息。可是他动作还是不够利落,我踢了一下他露出空隙的胸口,那个男的就口吐白沫倒了下去。温柴,你知道吗?我为何一定要这样喊? “去死吧!” 如果我没有准备好去死,就无法强要对方去死。这就是贺坦特方式。此乃是愚蠢的贺坦特子爵大人所管辖的愚蠢贺坦特领地的愚蠢贺坦特男子们的方式。但是你说的也对。杀死对方,我才能活,是这个意思吧。 什么!我为何要让你知道这个?在这紧张的战场上!因为,我处于生气的状态下,所以我希望全部的人都给我闪开! “请全都放下武器吧!” 那位白发祭司的高喊声响起。这强烈的命令句时机抓得真准。 打斗真的就停住了!即使没有任何人放下武器。 温柴站在他自己的那些战绩之中,舔了一下嘴角的血。那并不是温柴的血。那些战士们无法接近温柴的身边,只好排列成半包围他的形状。可是他们因为看不到我而更加害怕。我静静地走近温柴的身边,然后靠在他耳边说道:“我在这里。” 温柴一动也没有动。此时,一直站在稍远位置的侯爵发出怪声。 “咿咿咿!这些笨蛋,你们是听命于谁啊!” 侯爵直接举起十字弓。温柴便开始往旁边轻轻移动。他好像移动得很慢,可是怎么其实速度蛮快的?好,等等!如果温柴闪开了,我就变成箭靶了!可是在下一刻,传来了一个奇怪的噪音,同时听到侯爵的惨叫声。 “哇啊啊啊!” 当!侯爵丢下十字弓,往后退了好几步。倒在地上的十字弓弓弦断了,原本搭在上面的方簇箭则是胡乱弹射了出去。侯爵的手被断掉的弓弦打到,他抓住那只手,瞪着雷提的祭司们。 原来是那位白发祭司。 他举起右手,叫侯爵不要动,脸上流着汗水站在那里。站在他旁边的其他祭司们惊吓地说道:“雷提之口啊!您这是在做什么?” 那位白发祭司不做回答,一直盯着侯爵,而侯爵则是咬牙切齿地拔出了剑。 “用破坏的权能来危害自己性命的一群笨蛋!你毁了什么啊!” 什么意思啊?白发祭司举起了左手。在那一瞬间,战士们和我们这些在周围的所有人全都闭嘴说不出话来。 白发祭司的左手小指不见了。应该要有手指的那个位置上,像是才刚切断似的,不断涌出热烫的鲜血。那些战士们发出了呻吟声,而温柴则是稍微摇了摇头。雷提的祭司们纷纷开始翻找行囊,找出药瓶和绷带之类的东西。可是有没有人好心一点,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哈修泰尔侯爵简直就像是决定要示范用目光杀人的方法。他用愤怒的眼神瞪着那位白发祭司。我可以很清楚看到他那握剑的手动了一下。可是白发祭司苦笑着说道:“如果放弃我一只手,我甚至可以杀了你。” 侯爵的手不再移动了。雷提的祭司们在包扎白发祭司的左手时,白发祭司还是要侯爵定住目光,静静地说道:“这很简单。我只要破坏你的脑部就可以。事实上,不用一根手指,只要牺牲一个手指甲就会有很多方法可以杀死你。例如在心脏戳一个洞,或者除掉你的骨髓,这都是可以做得到的。刚才我太急,无法做出那么正确的动作,不过,现在不论什么程度,我都可以做得到。 侯爵像是在咆哮似地答道:“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胡说八道的话吗?我可不是那种懵懂小孩,会害怕破坏之神的恐怖。我很清楚,不管是多厉害的雷提祭司,看不见对方体内的内脏,就会难以去破坏内脏。” 白发祭司欣慰地点了点头。 “是啊,当然。可是……,你要不要试试看你的这种想法?我倒是有意想尝试看看。因为,即使我失败了,也只是没了一个手指甲。 可是你身体里的某一部位恐怕就会被破坏了。就算不是我要攻击的那个部位,某个部位也一定会没了。如果你够幸运的话,我用手指甲应该就可以让你少了盲肠。如果你没有什么好运,我用眼睛应该就会让你没了一节脊椎也说不一定。如果你满是恶运,说不定会没了睾丸。哈哈哈。你要不要试试你的运气啊?” 白发祭司冷静地说完了这番话,但侯爵只是咬牙切齿,并没有答话。如果是我,我才不会去尝试可能会失去睾丸的试验……,咳嗯! 哼嗯。呃,不管怎么样,那位祭司正如同杉森所说的,以一个圣职者的语气而言,他讲话实在是有够水准。白发祭司咋舌说道:“唉。我为了破坏小小的一条弓弦,竟然让一根手指没了,真是惋惜啊!不管怎么样,请不要随便轻举妄动,侯爵。” 德菲力的祭司拥有岔路的权能。那么,难道这就是雷提祭司们的权能?侯爵虽然痛恨地咬牙切齿,但还是一动也不动。这时候,白发祭司很快地说道:“雷提之剑们,你们阻挡在这两群人之间。有人移动就攻击那个人。还有,上面的巫师!我会担保安全,所以请你让那个少年完全现身吧。” 从后方传来了亚夫奈德犹豫不决的声音:“那个,嗯,你可否以雷提之名发誓?” “可以。从现在起,在这里的人类之中所引发的所有争斗行为乃是对雷提的挑战,无法抵挡争斗乃是雷提之耻。这样行了吧?” “是,我答应你。” 亚夫奈德的声音传来之后,过了一会儿,人们的目光就全都聚集到我身上。哇!我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我站到温柴身旁,雷提的祭司们则是一个个移动,挡在我们两个和那些依旧还站着的战士们之间。无法站着的战士们则是倒在地上呻吟着,或着摇晃着想要站起来。温柴低声对我说话。那声音小到就连在他身边的我也快听不到了。 “我们退到大伙儿那里。修奇。” 我原本想点头,但是作罢,只是往后退。侯爵的战士们动了一下,雷提的祭司们则是皱了皱额头。不过,没有任何人敢有阻止的念头。三群人聚在这里,主导气氛和行动的人一直在更换,在这种情况下,看起来似乎没有人能够判断该如何做。所以,我和温柴不受任何妨碍地往后退了。 然而,侯爵却好像带着一种信念:不管周围的气氛如何,自己想做的就去做。他这种信念可真是值得敬贺啊。 “你们停下来!” “你要给我多少啊?” 我很快地回答,侯爵虽然非常愤怒,但是雷提的祭司们却露出了微笑。 “你说什么?” “我没有理由听命于你!我如果听你的命令,你要给我多少钱啊?如果是比那些鸡脑的战士还要低价,那就不行了!” 接着我看到有个祭司忍不住笑了出来。侯爵用怒气腾腾的表情瞪了山上一眼之后,他向白发祭司喊着:“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说出你的想法。我现在一定要问你,如果你说的理由不合我意,我就要依我的意思来做了。你是不是即使死了也要阻挡我?” 白发祭司抚摸他已经包扎好的手,说道:“我现在当场也是非常强烈地想要阻挡你,侯爵。” “你说什么?” “你甚至要把他们一行人全都杀死,如果这样让你得到克拉德美索,你拥有那头深赤龙,我不知道你会做出什么事来。侯爵,对于不懂得约束自己的人而言,会连普通人也无法约束,这是你应该考虑到的道理,不是吗?” “你!你现在是在轻视龙魂使的家族吗?你这个臭和尚,竟敢说哈修泰尔家族不懂得如何管理龙魂使?” “我就是这么想。” 哈修泰尔侯爵气呼呼地和白发祭司争吵,在他们两人发生争吵的时候,温柴和我已经又再回到山顶了。在山顶上,卡尔和亚夫奈德高兴地来接我们。白发祭司说道:“你的家族是懂得如何管龙的龙魂使家族。可是在我看来,你实在不会管龙。卡赛普莱被派到打不过的龙那边,变成生死不明,基果雷德则是让它跑掉了。如果是我,我会把基果雷德派去对付阿姆塔特,卡赛普莱则是补基果雷德的空缺。” 侯爵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到目前为止,从原本一直紧皱眉头变成面无表情,这就已经说明了很多事。雷提的祭司们仍然还是一副严谨的表情,但是他们严谨的表情不断在侯爵与白发祭司之间游移之后,严谨的气氛就被稀释了许多。卡尔发出呻吟声,说道:“原来如此……,没错!卡赛普莱当然难以对付夕阳的监视者阿姆塔特。如果用比较安全的方法,就应该如他所说的,这样会好很多。” 啊?真是的。难道我们应该要感到自豪吗?‘国王的龙居然只能当做是我们故乡的龙在吃早餐前的运动工具,哈哈哈哈!’呃呃。 现在我想一想,阿姆塔特竟然也令我感觉像是故乡朋友般。这种情感好像太不像话了。 白发祭司继续说道:“很惊讶吗?你一定不相信这是一个披着祭司袍子的武士的想法。事实上,这是高阶祭司的想法。” “是那个家伙!” 侯爵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雷提的祭司们则是激动得涨红脸孔,看着白发祭司。白发祭司说道:“是的。在我出发之前,高阶祭司秘密地把我找去。” “他胡诌了什么?” “请你说话小心点,侯爵。高阶祭司只是叫我不要太过相信你,要我依照自己的判断来行事。而且当时他告诉我一件重要的事实。 那时候我不知道他为何要说那种话,不过,现在我已经很正确知道了。” “什么啊!” “他一边祝福我们的旅行,一边如此说:‘托尔曼·哈修泰尔和克拉德美索缔结契约是很重要的事。在拜索斯没有任何一条龙的情况下,更是如此。希望各位的旅程有雷提的祝福相伴’。这看起来是很简单而且单调的一番话,不是吗?可是现在我知道他在这单纯的话语之中,放了重要的含义在里面。就是‘现在的拜索斯没有任何一条龙’的这句事实。” 第七章 嗒嗒,什么声音啊?我回头一看,亚夫奈德和卡尔的额头都变红了。两个人好像都太用力敲额头了。啊,对了!吉西恩呢?我去看看。现在雷提的祭司们会抵挡住那些战士,所以即使没有我这个蹩脚武士,应该也没关系吧。 我转身走下去,到了我们一行人所在的地方。大伙儿现在围成一圈聚在一起,我探头看中间,就看到吉西恩的憔悴模样。他趴在地上,而艾德琳正用她的大手抚摸吉西恩的背。妮莉亚和蕾妮互相紧紧搂住,用担心的眼神在看着吉西恩被治疗;艾赛韩德则是紧皱着眉头,一下子握紧拳头,一下子放开拳头,如此反复不已。我看了看杰伦特,问他:“怎么样了?” “不太好。” 糟糕!他好像不想讲太多。而且他不是别人,是杰伦特。杉森一副岩石般的僵硬表情,紧抓着吉西恩的腰部。艾德琳则是一直滴出汗来,她的手中正在散发着一道很强的光芒。 “呃嗯……” 吉西恩吐出了一阵呻吟声。接着,我就突然看到了我们之中动作最灵敏的人,以及动作第二灵敏的人。 “怎么样了,吉西恩!” 动作最快的艾赛韩德趴到吉西恩身旁,像是快亲吻下去似地贴近他的脸,焦急地喊道。而第二快速的妮莉亚,则是趴到艾赛韩德的背上,俯视吉西恩。吉西恩的头一面颤抖着,一面抬起来。他的嘴巴动了一下。 “……鹰呢?咳,咳!” 什么意思啊?大伙儿不解地摇了摇头。此时,蕾妮急躁地喊着:“秃鹰?你是指秃鹰吗?” 什么?秃鹰?啊,对了!秃鹰到哪里去了?大伙儿现在全都伸长脖子开始盯着天空。妮莉亚喊道:“在那里!它在那里盘旋着!” 我一看妮莉亚所指的方向,可以看到在非常高的地方,有一黑点在不停转圆圈。妮莉亚又再用她的下巴,戳到艾赛韩德的背上,对吉西恩说道:“请不要担心。现在它在上面盘旋着,吉西恩。秃鹰正在俯瞰着王子!你一点都不必担心。” 吉西恩的表情稍微开朗了一些。 “真……的吗?咳!我应该要起来……,向亚色斯……,咳!” 我用高兴的表情看了一眼艾德琳。可是艾德琳只是面无表情地举起手来。她把手一拿开,我就看到吉西恩的背上已经没有伤口了。只是皮肤变得有些淡蓝色。难道没有痊愈吗?艾德琳说道:“治疗已经结束了。吉西恩。你能够起得来吗?” 吉西恩伸出双臂。令人意外地,他居然能用手臂撑着地面站起来了。然后,杉森扶着他,吉西恩才勉强坐了起来,他问艾德琳:“咳!现在都没事了吗?” 艾德琳带着一丝微笑,说道:“我已经尽全力治疗,伤口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可是你现在必须找一处安静的地方疗养。不能继续旅行。” 吉西恩用手掩住嘴巴,沉思了一下。 “咳!咳嗯。既然治疗已经结束了……,虽然不能像疗养那样快速恢复体力,但是,咳!只要我小心移动,应该就可以了。不是吗?” “接下来的路程会有可以小心移动的机会吗?” “你说的也是。治愈之手啊,咳。” 艾德琳转头对艾赛韩德说:“我负责背他。因为,他的体格只有我能担当得了这个工作。离这里最近的地方是矮人的村落,所以艾赛韩德先生如果能带领我去,就没问题了。各位则是请再继续前进。” 艾赛韩德摸了摸胡须,说道: “可是,我们后方有那些让人看了不高兴的家伙。这里又是山上,所以要找其他的路回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啊,糟糕。有侯爵的那些战士们在后方。我们用不安的眼神抬头看山顶。在这个位置,除了看得到卡尔、亚夫奈德和温柴的背,看不到其他人。而越过山顶,那位白发祭司和侯爵好像还在进行一场舌战,不过,我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现在要怎么让吉西恩抽身离开这里呢? 吉西恩突然站起身子。艾德琳则是惊讶地抬头看他。 “吉西恩?” “咳咳。反正在这个地方……,我们无法逃走。呼呜,呼呜呜。” 吉西恩气喘吁吁地喘气之后,才沉着地说道:“我必须继续再走下去。艾德琳。咳,克拉德美索的事应该会在今天,最晚明天之内就会结束。而等到所有事情解决之后,侯爵就不会再妨碍了,咳!我可以和各位一起回去。” “可是……” “现在这个方法应该算是上策。” 吉西恩现在举起脱下来的甲衣。杉森赶紧拿着他的甲衣,帮他穿上,此时,吉西恩沉着说道:“我不会有事的。因为,再晚也只是到明天为止。而且,咳!说不定这听起来很可笑,但是,我因为有秃鹰在看着,所以应该不会有……,不支倒地的事。” 艾德琳皱着眉头,抬头望了一下天空。秃鹰仍然还是在盘旋飞着,然后艾德琳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杉森想要扶着吉西恩的腰,可是吉西恩静静地把杉森推开。 “我没关系。我又不是伤到腿。咳,咳嗯。修奇?侯爵和雷提祭司们现在怎么样了?” “如同你所听到的,他们继续在争吵中。可是,你真的没关系吗?” “我没事。那么……” 吉西恩先是思考了一下。他的脸都发白了,呼吸声音夹杂着水滚开的那种咕噜声。妮莉亚愁眉苦脸地看吉西恩,可是吉西恩的脸上面无表情。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好。我们就这样出发吧。” “咦?” 吉西恩把标枪又再像手杖般拿着。 “我们就这样出发吧。反正我们的目标是那个方向。咳。修奇,你去向上面的那三个人说,要他们不被发现地离开那里。出发吧,各位。” “啊,什么。吉西恩……” 吉西恩不顾艾德琳的挽留,看也不看大家一眼,就直接开始走了起来。杉森和杰伦特惊慌地想去扶他,可是吉西恩坚持靠自己的脚走路。真是的!背部被方簇箭射中的人怎么还这么固执?妮莉亚和蕾妮擦了擦眼角的泪,跟在他后面,艾赛韩德则是吐出‘嗯!’一声呻吟,就跟着走了。艾德琳对我说:“你去告诉上面的那三位,请他们小心悄悄离开那里。可是最好不要让侯爵或那些祭司们追过来,所以请他们想想有没有方法可以拖延。” “我知道,那我过去了。” 艾德琳跟在大家的后面走了,而我则是转身,面向山顶。在山顶那边,卡尔正在俯视着我。我一爬到岩石上面,卡尔就低声地说:“现在怎么样了,尼德法老弟?” “吉西恩应该要好好静养才可以。但是现在无法抽身离开,所以他说他要等事情结束之后才休息。” “抽身离开……?啊,对。有侯爵和那些祭司们在。” “是的。所以大伙儿决定趁着那些人在打斗的时候,直接去找克拉德美索。可是有办法让他们不跟来吗?” 卡尔转头俯视下面。下面仍然还是祭司们和战士们在对峙着,而在他们之间,那位白发祭司和侯爵你来我往地在讲些凶悍的话。 “我无法继续听你讲这些废话。马上给我让开!” “请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分明一直在减弱拜索斯的战力,刚才甚至还毫无理由就攻击吉西恩王子。” “可恶的家伙!亚米昂斯修道院何时开始变成王室的走狗了!” 那位白发祭司大口喘气,因此停顿着,但是他周围的其他祭司们却直接举起剑来。他们剑锋指着侯爵,凶悍地喊道:“请注意一下,侯爵!侮蔑雷提者至今还没有任何人可以存活!” “你们希望不注意言词而被杀的名单里,写上你们的名字吗?” 侯爵正想要激动回答的时候,那位白发祭司举起手来。随即,原本激动得想冲去的那群祭司就放下了剑。然而,他们的可怕表情还是让那些战士们为之生畏。那位白发祭司一个深呼吸之后,说道:“没错。我们曾经是你的走狗。” 那些祭司们惊讶地张大嘴巴。 “雷提之口啊!” “我今天已经说过很多遍了,闭上你们的嘴巴!谁是代言人啊。” 那些祭司们虽然变得一副无法忍受的表情,但是那位白发祭司很快地说道:“我这句话可能会引起轩然风波。但是,我在雷提面前可以光明磊落地说:亚米昂斯修道院曾经是侯爵的走狗。我们私自保护国王的犯人托尔曼·哈修泰尔,和国王对立。没错。我说这是叫做私自。 因为这并不是雷提的旨意。” 托尔曼·哈修泰尔还是夹杂在那些祭司之中。他在这股逐渐变得险恶的气氛中,看起来像是那种露出想要昏厥的表情,却不敢采取行动之人。那位白发祭司说道:“可是‘我’再也不会是你的走狗了。” “是吗?” “没错!我只信奉雷提,归依雷提教坛。这才是归还到我的本位!我从现在开始,只依循雷提旨意来行事,我这样做是任何人,甚至是神也不能有异议的!” 那位白发祭司对万人、神还有全世界的宣言一结束,侯爵便冷冷地说道:“你指的那个不像话的雷提旨意是什么?” “就是阻止你。” “你怎么知道那是雷提的旨意?” “刚才不久前,我看到在吉西恩殿下的头顶上,一只秃鹰飞到这片苍空时,我就从雷提那里得到能够区别正义与不义的力量。” 哈修泰尔侯爵一面咬牙切齿,一面低声说道:“你的意思是,你透过王室的衬光,要向昨日的主人张牙舞爪,是吧?” “什么话!” 年轻的祭司们又想要进入发狂的状态。但是那位白发祭司举起手来阻止,说道:“你说的昨日主人这几个字眼,我并不反对。因为,正如同我刚才说过的,修道院确实是在做哈修泰尔家的走狗行为。而对所谓的张牙舞爪的问题,确实是这样没错!我现在会请示殿下,看要如何处置你。因为你不是雷提的反叛者,你是王室的反叛者,所以我会尊重王室的意思来处置你。” 哈修泰尔侯爵的脸如今与其说是人类的脸,还不如说变得比较像半兽人的脸。可是这事该怎么办?那位白发祭司应该要请示的王子,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溜掉了。那位白发祭司直接转身,向我们说:“我想要请问殿下。看要如何处置哈修泰尔侯爵。” 卡尔皱起眉头,说道:“殿下他……,因为负伤,现在无法站起来。” “糟糕!情况很危急吗?” 卡尔稍微皱了皱眉头,很快地说道:“殿下他背部中箭,情况当然不会很好。而且雷提的祭司啊,你有必要向王子大人请示吗?侯爵他是攻击拜索斯王子之人啊。” 卡尔如此说着,伸出手指,指着侯爵。而侯爵则是一副不高兴的表情,瞪着卡尔,白发祭司点了点头。 “你说得很对,贺坦特大人。那么现在我向各位弟兄们询问。” 白发祭司环视其他祭司们。那些祭司们个个都表情僵硬地迎视他的目光。 “我的意思已经讲得很明白了。我们教坛的耻辱,是无可否认的,这是耻辱。雷提的祭司们只对雷提奉献出圣洁之身,只对雷提的敌人瞄准勇猛之剑。可是我们却忘了这最基本的道理,做出了侯爵的走狗行为,保护他的儿子,不仅如此,我们刚才还准备攻击王子一行人。我现在坦承并且反省这过失。而且我要改正这过失。你们的想法如何?” 祭司们先是不做回答。正当不安的寂静气氛逐渐升高的时候,那名金发祭司紧咬了一下嘴唇,说道:“我们应该要遵从高阶祭司的意思,高阶祭司曾经暗喻过侯爵的罪过。我们应该要像信奉神一样,尊敬高阶祭司,这是当然之事。” 白发祭司紧握住拳头,说道:“即使是高阶祭司本人,也会认为他有罪!侯爵用不肖的野心,动摇了拜索斯的安危,这是不容原谅的!因为,这不仅威胁到拜索斯,还威胁到住在这块土地上的神之善民们!” 那位金发祭司点了点头。 “我的想法很简短。雷提之口啊。您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随即,其他祭司们也全都点头同意。哼嗯。这些人决定行动决定得好快!他们很少会有异议!那位白发祭司转过头去,对侯爵说:“请命令你的战士们丢下武器吧。我们要逮捕你,然后把你交给国王来处置。国王一定会处罚你攻击吉西恩王子的罪行。” 侯爵低声地答道:“你都啰嗦完了没?” “你说什么?” “我是问你,都啰嗦完了吗?” “……如果都啰嗦完了呢?” 侯爵点头说道:“俗话说,狗乱吠不会招来祸事。因为这是它们原本的天性使然。但是人类如果乱吠,就可能会倒大霉了。” “你是想说什么……?” 那位白发祭司没有办法把话说完。 因为,突然间发生了一件万万没想到会发生的事。 “小心!” 亚夫奈德虽然大叫了一声,但为时已晚。我还听到温柴咋舌的声音,大到简直令人觉得可怕。卡尔像是想要往前冲过去似地,动弹了一下。 “请不要乱动,祭,祭司大人。” 真是的,可恶!不知何时,托尔曼·哈修泰尔竟然走近了白发祭司背后。 他从背后紧抓住白发祭司,在他脖子上抵着一把匕首。刚刚为何我们都没有想到这家伙呢?因为他一直不停发抖,什么动作也没有,我们才会对这家伙毫不注意。可恶。 “你这个混蛋家伙!” 那些祭司们一面大喊,一面用剑指着托尔曼,可是托尔曼用害怕的语气,尖锐地叫了出来:“你,你们不要动!不然我要割下去了!” 糟糕。这根本不是警告,而是发狂啊。可是这却更加令人害怕。 托尔曼满是胆颤心惊的样子,不停颤抖着紧抓住白发祭司,一个非常激动的十五岁少年的手上握着匕首,这种情势是任谁也无法圆融解决的。 “退到一边去,我叫你们退到一边去!” 祭司们一听到托尔曼的凶悍高喊声,全都紧张万分地往后退了一、两步。可是托尔曼还是浑身颤抖,继续喊叫着:“不,不要靠过来!还有,还有你们的权能,不可以对我用那种权能!我是龙魂使!是龙魂使!你们不可以让我,让我受伤!有克拉德美索!克拉德美索需要龙魂使!所以说,让我,让我受伤,那是……” “不要再说了。托尔曼。” 要不是侯爵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托尔曼恐怕会一直说个没完没了。托尔曼紧闭着嘴巴,直打哆嗦,并且更加用力抓紧白发祭司。 哼!绑架犯居然比被绑架的人质还要害怕!侯爵一副冷峻的表情,走了过来,可是祭司们却都无法有动作。托尔曼的手严重颤抖着,连距离很远的我们也看得到,白发祭司的脸都皱了起来,他看着侯爵走向他自己。侯爵走到白发祭司的正前方,用仁慈的表情说道:“辛苦你了,托尔曼。” 然后他立刻把手一挥。啪,这响声简直大到都能听到回音。白发祭司的脸颊一下子变得好红。 “乱吠的狗下场只会挨打,臭和尚。” 白发祭司眼神凶悍地瞪着哈修泰尔侯爵,其他祭司则是发出呻吟声。可是他们好像都拿托尔曼没辄,没有人敢动。这下糟了!侯爵说道:“全都放下武器!” 祭司们立即露出像是反抗的眼神,瞪着侯爵。侯爵疾言厉色地想再喊叫的时候,亚夫奈德咬牙切齿,低声说:“真是伤脑筋的局面,怎么办才好?” “不说一声就走人吧。” “咦?” 卡尔直接就转身,说道:“那些雷提祭司如今已经无法牵制侯爵了。而我们也是一样。 现在惟一的方法,就是我们先到克拉德美索那里。必须尽速动身……” “请射箭吧。” 温柴这低沉的声音紧抓住了卡尔的脚步。卡尔一副觉得不恰当的表情,转头看温柴,温柴则是表情冷酷地说:“这是个赌注。请你射伤托尔曼吧。因为,我们带着受伤的吉西恩,是不可能先到的。” 赌注?这是个赌注?也就是说,我们一定要相信蕾妮会成功喽? 可是卡尔摇了摇头。 “我们不能做出这种赌注。我们一定得考虑到蕾妮小姐被拒绝的情况。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让蕾妮小姐和托尔曼受伤。” 温柴虽然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是卡尔直接就跑掉了。亚夫奈德也跟着跑了起来,温柴则是面带不悦的表情,很快地跑了。在我转身的那一瞬间,从背后开始传出剑丢在地上当啷声。糟糕,没时间了! 我们四个人把这声音当作信号,死命地跑,连滚带爬,从山顶冲了下去。我看到眼前有一片位在山脊上的树林。然后我回头一看,就看到战士们在山顶探出头来。 “他们逃到那里去了!” 我一听到那些家伙的喊叫声,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卡尔继续一面跑,一面喊:“尼德法老弟,树木!还有亚夫奈德先生!” 他不需多说我就知道了。呃啊啊啊,我跑着直接冲撞一棵树。 “真像一头山猪!” 在温柴迸出这句评语的时候,树木纷纷倒下。而亚夫奈德则是一面跑,一面在中途停下,然后回头施法术。 “Dig!”(挖掘术!) 轰隆隆!我们身后像爆炸似地拢起了一个土堆。泥土被挖出了一个大坑洞,那些露出树根的树木纷纷发出巨响,倒了下来。吱咿咿咿……,砰!可是亚夫奈德还是露出严肃表情,继续施法。 “Dig!” 亚夫奈德继续不断挖土;而我也一直冲撞树木,撞到肩膀都快断了。精灵要是看到我们这番作为,恐怕都会翻白眼,昏厥过去吧。过了一会儿之后,我们刚才奔跑过来的后方,就留下像是有数十头食人魔在那里郊游过的痕迹。 “这,这些疯子!” 追过来的战士们破口大骂,可是亚夫奈德并没有停止。 “Fireball!”(火球术!) 亚夫奈德制造出来的火球在那堆树木堆里爆炸开来,形成一面火墙。哗啊啊啊!在火墙另一边,传来了战士们的尖叫声。可是温柴却开始骂了起来。 “他妈的!这个笨巫师!居然引发了森林大火!” 咦?温柴难道事实上是个精灵?他干嘛对森林大火如此过度反应啊?原本正在擦汗的亚夫奈德,睁大眼睛,问温柴:“啊,怎么了……” “现在风是吹往哪个方向?” 风?说到风,卡尔、我、还有亚夫奈德先是互相交换了不安的表情,个个都不禁把食指塞进嘴巴里。我们刚刚把食指直举到半空中,立刻互相交换悲痛的表情,然后就大喊大叫地奔跑了起来。 “呃啊啊啊啊!” “真,真是的。对不起!我没有想这么多……” “如果有时间讲话,就快逃吧!” “aterball?有没有水球之类的法术啊?逊巫师!既然有火球术,就应该会有水球术啊!” “那种魔法我还没有研究过。我在做学生的时候,当消防队员的那段活动期很短,所以没能学到这种状况的应变方法。我真是后悔极了!” “你真的应该好好后悔一下!” 简直都快火烧屁股了,怎么大家的对话还这么滑头。偏偏风正从我们背后方向吹来。森林大火遇到风之后,在霎时之间猛烈燃烧起来,火焰立刻尾随我们背后而来。我的天啊,这根本就不像是事实!这是什么森林大火,怎么会蔓延得这么快?尽管我堆了很多的树木,也不该这样啊!我们在树林之间,像四头小鹿般敏捷奔跑。可是却无法像小鹿般优雅。 “啊,好烫啊!” 尽管我们死命奔跑,颈子后面还是非常热烫。温柴像是一只飞在树林里的老鹰,飞冲而去;而在他后面,亚夫奈德用两手抓着袍子衣角,用稀奇古怪的模样奔跑着。我可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因为,我和卡尔也是被两边追过来的火焰给惊吓得不停奔逃。在瞬息之间,刚才先行走掉的我们一行人,就出现在眼前了。在大伙儿莫名其妙的表情之中,艾赛韩德首先用宏亮的大喊声,说道:“怎么一回事啊!” “有森林大火!” “废话,要不然难道是平原大火?” 在我们相当惊慌之下,你来我往地讲这种没价值的对话时,火焰还是在继续逼近我们。妮莉亚尖叫着跑走,而蕾妮则是开始发狂。 “呃,妮莉亚姐姐!我们一起走吧!” 杉森用快捷的动作,把背转向吉西恩。 “让我背您吧!我来当殿下您的脚!” 虽然这话很有魄力,但总是不太适合。吉西恩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只是望着越来越近的火势。突然间,他激烈地咳嗽,端雅剑还因此长声鸣叫着。嗡嗡嗡嗡! 此时,艾德琳走向前去。哦,艾德琳!艾德布洛伊的女儿啊!我们带着快流出眼泪的表情看着她。她的巨大身躯看起来就像是艾德布洛伊的祝福。在我们的恳切目光之中,艾德琳看着越来越接近的火焰祈祷着。过了一会儿之后,她的低沉声音响起。 “Control her!”(控制天气术!) 天空里开始有云聚拢过来。居然有这么快速移动的云!云真的如同鸟群般,在霎时之间移动来,使得天空变得一片昏暗。接着,就响起了打雷声。轰隆隆隆! “嘎啊啊啊啊!” 妮莉亚的悦耳尖叫声传来之后,便立刻接着开始下雨。雨跳过滴滴答答的过程,直接就跳到‘涮——’的阶段。简直就是倾盆而下的阵雨。哗哗哗哗!雨像是打算把褐色山脉弄成一块平地似地倾泄而下。火焰则是如同谎言般消失不见了。 “哇啊啊啊!艾德布洛伊之光荣!” 杰伦特在雨中开始手舞足蹈了起来。杉森脱下他自己的斗篷,盖到吉西恩身上,说道:“德菲力的祭司这样说,好像有些奇怪?” “哈哈哈哈,德菲力可没有如此小气吝啬!” 杰伦特把淋湿的头发拨到后面,痛快地笑了出来,然后立刻走到艾德琳身旁,站在那里。 “接下来,我来展现德菲力的光荣吧!” 然后,杰伦特也立刻展开祈祷。我们半存期待,半存不安地看着杰伦特。难道他能让天气完全放晴?杰伦特喊道:“Eanthquake!”(地震术!) 呃。呃,呃呃呃!突然间,我的双腿开始摇晃了起来。不对,是地面摇晃了起来。吉西恩踉跄地快跌倒的时候,杉森立刻很快地紧抓住他。原本被打雷声吓得精神恍惚的妮莉亚直接就往前跌倒,开始在地面上做出游水姿势,蕾妮惊慌地看着妮莉亚。妮莉亚好像因为雨下太多,错以为这里是水里的样子。可是干嘛突然引发地震啊? 不过,我立刻发现到我太小看杰伦特了。 轰……轰……!轰隆隆隆! 山在震动。亚夫奈德挖过的地面因为下了倾盆大雨,然后又加上地震之后,接着就发生了令人吃惊的事。 “山要崩了!” 绝对应该不会移动的东西正在移动着。山裂开来了。 被雨淋湿的泥土像蜡油那样缓慢移动着。雨毫不留情地让泥土变成一块块的,随着泥土移动,山开始被划出巨大的裂痕,树木和岩石都慢慢地倾倒。接着那些东西就一阵剧烈冲撞,全滚落到下面去了。轰轰轰轰轰! 岩石堆和泥土堆一面夸示它们的可怕力量,一面流了下去。而在其中,一些树木飘浮在洪水上面,顺流而下,旋转着滚下去。树根朝向天空,而折断的树枝则像火花般飞散。山顶和我们刚才所在的那片树林之间的山脊就这么沉陷,往左右掉落出去。泥土和树木胡乱掺杂着,像瀑布般往溪谷倾泻而下。咚隆隆隆!从溪谷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声。 艾赛韩德啪地一声,就一屁股坐到地上了。真是的,他这种身高坐在地上,会有雨水不断溅进嘴巴的。他无力地抚摸湿透的胡须,说道:“杰伦特……,我看你不要来我们矿山附近。山崩事故是很可怕的……,当然很吓人……” 然后,亚夫奈德一副完全愣住的样子,连雨水跑进嘴巴里也没发现到,对杰伦特说道:“即使不是这样,反正我并不适合顶尖魔法师的名号。由我来传播德菲力的福音,然后你当一个会切割山岭的顶尖魔法师,你觉得怎么样?” 杰伦特并没有回答。此时,我们才察觉到杰伦特一副完全失神的表情。雨水流到他被吓得苍白的脸上,使他的脸看起来像雕像。 难道?是因为使用了太强的力量,就会变成什么样子吗?艾德琳表情担忧地拍了一下杰伦特的肩膀。 “杰伦特先生?” 艾德琳的下巴差点就被挨了一拳。因为,杰伦特突如其来地朝向天空举起他的拳头。艾德琳惊慌地闪到一旁,但是杰伦特并没有注意她,只是让雨水打在脸上,朝着天空喊着:“德菲力啊!你真的是这个样子吗?哇哈哈哈哈!我实在是喜欢死了!我太喜欢实践您的旨意!咯咯咯咯!” 艾德琳惊慌不已,一整排牙齿全都露出来了。轰隆隆隆!呃,这会不会是德菲力的震怒啊?雷电无情地打下来,可是杰伦特还是一边兴奋地蹦蹦跳跳,让湿漉漉的袍子飘扬起来。只有卡尔勉强露出微笑。该不会德菲力的祭司们全都是激烈宗教狂?轰轰!呃啊!我说错了,德菲力神! “您使我张开要赞美您的口!我的里程碑——德菲力神啊!啊沙啊沙!您怜悯迷失在您路上的流浪者!您使第一颗星终于在天空浮现!哗啦啦啦!信仰之心以巨大洪流回归!” 杰伦特一面蹦蹦跳跳,一面吟唱诗歌。我转头看卡尔,卡尔则是面带糊里糊涂的表情,说道:“我看连圣者都会敬佩小丑了……连赞颂歌也能变成舞曲……” 轰隆隆!打雷声划过天空。咚隆隆隆!地震声切开地面。而妮莉亚的尖叫声则是简直快震破了我的耳膜。 “嘎啊啊啊!嘎啊啊啊!嘎啊啊啊!” 妮莉亚现在躺在地上,手脚不停乱蹬着,蕾妮吓得努力想把她扶起来。温柴用无可奈何的表情看着这一幕,说道:“你怎么变乌鸦了!” “你有看过这么漂亮的乌鸦吗?嘎啊啊啊!” 温柴用力摇了摇头,帮蕾妮把妮莉亚一把拉起来。妮莉亚一被扶起,就双手双脚全都用上,抱住了温柴。温柴摇晃了一下,才好不容易稳住重心,他喊道:“快放手!” “嘎啊啊啊!” 吉西恩用标枪柱着,还是无法稳住脚,所以被杉森的手臂扶着,他呻吟了一声,说道:“咳!咳咳咳。这是……天啊。我好像来到克顿山……咳!” “哈哈哈哈!是的,吉西恩!我、艾德琳、还有亚夫奈德,如果三人合力,应该也可做出大法师亨德列克的那番伟业!” 杰伦特举起一只手,兴奋地喊着。可是艾德琳却一副担忧的表情,走近吉西恩。 “真是的,我错了。我居然让雨降下来。” 啊,对了,病人!杰伦特停下蹦蹦跳跳的动作,焦急地走近吉西恩。 “啊,糟糕!你没事吧?” 因为吉西恩披的是杉森的斗篷,所以斗篷显得很大,披着斗篷的他脸色发青,但还是费力地露出微笑,说道:“啊,没,没事。咳,呃,不管怎么样,变成现在那种地步,侯爵的啰喽们……,一定不容易追过来。太好了。咳咳嗯!咳咳!真是太好了。那么,我们赶快动身吧。” 然后,吉西恩脱下斗篷,推开了杉森的手臂。 “我没关系了……,我们赶快走吧,杉……” 杉?这是在昵称杉森吗?原来不是。吉西恩没能把话讲完,就这么屈膝蹲了下来。啪!蕾妮尖叫着:“吉,吉西恩王子大人!” “糟糕,吉西恩!” 天啊!吉西恩屈膝蹲着,气喘吁吁的,像是快断了呼吸似地不停咳嗽。咳咳,咳,咳咳嗯!从他的嘴角开始滴出血来。血滴到淋湿地面的雨水上,不吉祥地散开来。杰伦特和杉森赶紧去扶他,可是吉西恩的腿都瘫软了,根本无法站。卡尔转头对艾德琳说:“请问他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治愈吗?” 艾德琳垂下了她的头。杉森抱着吉西恩,杰伦特则是急忙双手合十,然后抚摸吉西恩的胸口。从他的手里浮现出白光,从吉西恩的湿衣服里,随即升起了一缕缕的白色热气。虽然吉西恩停止咳嗽了,但还是无力地瘫在杉森的怀里。 艾德琳低声说道:“事实上是这样的。伤口已经治疗好了,可是肺里还留有血液。所以才会一直那样咳嗽个不停。因为淤血的关系,可能会引发肺水肿的症状。心脏会渐渐受压迫。所以我才说需要静养。” 艾德琳的这番沉重的说明,使得听的人个个惊吓得脸色发青。 可是卡尔一副难堪的表情,说道:“可是,我不懂,为何肺水肿会造成双腿瘫软……” 艾德琳皱起眉头,把手伸进袍子口袋里。等她的手伸出来时,手中拿着一支方簇箭。嗯?这是狙击吉西恩的那支方簇箭吗?可是,卡尔看了一下那支方簇箭之后,脸色发白,说道:“难道?你保管这支箭的用意是……” “是的。我想制造出解毒剂,所以一直保管着。” “可恶!原来是支毒箭!” 什么?有毒?杉森惊讶得差点就没抱好吉西恩。被妮莉亚紧缠不放的温柴,皱着眉头摇摇摆摆地走过来。他把妮莉亚猛然举起来,让她站在旁边,然后说道:“现在已经没闪电了。而且也没打雷。只有下雨。知道了吗?” “啊,啊,我知道了。只有……下雨。嗯。” 妮莉亚不停颤抖着,但还是勉强用双腿站着。不过,她还是不安地一直左顾右盼,而艾赛韩德看她那样,考虑要不要把她搂在自己胸前,结果还是一把将她搂过去。温柴装作一副没看到艾赛韩德往后跌倒的模样,向艾德琳伸出他的手。 “方簇箭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温柴从艾德琳手中一接过去,就避开雨水,小心翼翼地观察方簇箭。他把方簇箭靠到鼻尖闻味道之后,歪着头思索。然后他就伸出舌头,舔了方簇箭的箭尖。一直压着艾赛韩德身体的妮莉亚一看到他这么做,简直快昏了过去,而卡尔则是用紧张的语气喊着:“温柴先生?” “呸!” 温柴很快地吐出一口口水,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他将箭矢还给艾德琳,并且用有些不清楚的发音,说道:“原来是便宜货。舌头都快麻掉了。” “温柴先生,你没事吧?” “我受训练的时候,也有接受抗毒措施,所以我对各式各样的毒已经免疫了。” “啊,是。可是你说的便宜货是什么意思呢?” 温柴听到卡尔这句问话,并不做回答,只是皱着眉头看吉西恩。 他说道:“喂,吉西恩。你回答我的话。你会不会视线越来越模糊?呼吸怎么样?” 在众人担心的目光之中,吉西恩固执地抬头,并说道:“我的视线还很清楚……。呼吸……,胸口很痛。咳!腿无法使力……,很难受。” 嗡嗡嗡嗡嗡!端雅剑发出一阵吵杂的嗡嗡响声。温柴苦笑着说道:“好。你会胸口痛是因为被射到肺部,才会这样,所以没关系。 腿会瘫软是因为中毒的关系,才会产生暂时性的麻痹。你中的毒是便宜的化学毒。侯爵因为不是杀手或者间谍,所以他拿不到生物毒之类的东西。你不要担心。既然你视线还很清楚,就不会死。如果你因为那种毒而死,我一定会替你报仇。” 吉西恩听到这句似乎前后矛盾的狠话,无力地露出微笑。 “谢谢了。” 温柴拍了拍吉西恩的肩膀,转头过去对其他人说道:“他身体还很健康,应该可以撑得下去。我们先想一下这场雨该怎么办才好?艾德琳?” 艾德琳面带着困扰的表情。 “啊,可以再用的法术……” 温柴像是没有必要浪费时间似的,迅速说道:“我知道了,一定是记忆魔法的问题。那,我们动身吧。修奇?你来背吉西恩,站在中间。我和杉森在后面戒备着。不过,我们已经弄成那副地步,侯爵的党羽如果想跟上来,多少必须花点时间了。妮莉亚、艾赛韩德和卡尔负责前面。我认为我们应该到没有雨的地方,让吉西恩躺下。” “我知道了。” 杉森把吉西恩的甲衣脱下之后,小心翼翼地帮我把吉西恩背在我背上。吉西恩无力地把脸颊贴到我背上。 “辛苦你了,修奇。咳!” “哈哈!我不认为我辛苦。反正我有OPG。你很轻。请不要担心!” 吉西恩只是咳嗽,并没有回答。我恳切希望我的话真的充满力气。虽然确实不怎么重,但是因为他体格健壮,所以背起来有些难以稳住重心。但我还是很有劲地提了提他,说道:“好,我们出发吧!” 天空还在滴滴答答下着雨。被雨淋湿的山坡地走起来有些费力,但是所有人都把斗篷或袍子头罩盖住头,焦急地行走。我可以听得到踩踏到泥沼的噗滋声、急喘的呼吸声、偶尔因为脚滑而传来的简短尖叫声。 还有吉西恩的呼吸声。 淅沥哗啦。不断滴在我脸孔附近的雨滴声音,听起来就像是细微的银粉落在铁板上。在这声音之中,我还听到虚弱的呼吸声。嘶,嘶。吉西恩把他被淋湿的脸靠到我颈后,所以我可以直接感受到他的呼吸很虚弱。在寂静的月夜,最微弱的风轻拂过最纤细的芦苇草时,会听得到这种声音吗? 传来了一阵端雅剑的鸣叫声。嗡嗡嗡嗡嗡。吉西恩动了一下身子。 “好……我没事。你这家伙。你的鸣叫声,咳!我已经听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会没感情呢。咳,咳!嗯?啊……,嗯,顶多只是不断想咳嗽。哈哈哈。手?你没有手,但是你有漂亮的剑刃啊……,没事。我不会死。” 吉西恩放下一只手,结果我重心不稳,差点就滑倒。我又再调整步伐之后,很快地行走。在我身旁,蕾妮用噙着眼泪的眼睛看了一下吉西恩,然后就撇过头去。艾赛韩德手忙脚乱地走在我前方,我朝着他的后脑勺说道:“克拉德美索,还很远吗?” 艾赛韩德头也不回地走着,说道:“如果用这种速度,大约再走三十分钟。” “太好了。” 因为雨滴不断打到我嘴唇,害我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可是我高兴地说:“吉西恩,听到了吧?从现在起再过三十分钟就到了。只要再三十分钟就行了。你会不会不舒服?” “我现在是被人背着。咳,我啊,当然是很舒服。咯咯咯。我突然觉得很可笑,咳咳嗯!” “很可笑?什么事啊?” “我长这么大年纪……,被一个只有我年龄一半的小鬼背着。” “哈哈哈!你是先体验看看,这样也不错啊。吉西恩。” “先体验看看?” 雨水滴到我眼睛去了。哼。害得我流眼泪了。 “是的。吉西恩你以后结婚,就会有儿子……,然后经过许多岁月之后,我指的就是那个时候。到时候,长大成人的孙子们就会背行动不便的吉西恩了!” “哈,哈,哈哈哈。” 吉西恩的身体动了一下。他被淋湿的身体沉甸甸地贴到我身上。 “所以说,这是先体验看看啰。” “长大成人的孙子……,咳。如果等到他们可以背得动我,我到底要活到几岁啊?” “再等个五十年就一定可以了!唉,其实这没有多久的时间。” “对对。哈哈,哈。没有,咳,咳,没有多久的时间。一眨眼间,一眨眼间我应该就会有像你这样的孙子了。” “像我这样的孙子?那可是你晚年的福气。” 杉森突然露出肚子不适想吐的表情。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要再次强调,我的嘴巴实在是不太会隐藏事实。 雨从我湿漉漉的前额一直摘下来。骨碌碌,一颗小石头被我的脚踢到之后,滚落出去,溅起一处积水。因为一直不停下着雨,山群那些雄壮的山头,都消失在雨丝的帷幔之中了。四周围全是一片灰色。而脚下,云雾到处弥漫着。我感觉仿佛就像是走在天上了。 “从现在开始是下坡路了。大家小心走。起了浓雾,所以要小心跟好前面的人。” 艾赛韩德如此说完之后,我们就开始往山腰方向走下去了。 大伙儿在浓雾里行走着。 云雾从山下窜升上来,完全笼罩了周围。原本看不见的地方却会突然出现黑色树木、还有滑溜的树叶。我可以清楚看到走在我正前方的亚夫奈德,可是我却看不清楚在他前面走着的妮莉亚。我的头发都已经湿透了!雨水根本没有渗到我头发就直接流下来。周围一片白茫茫飘忽不定的风景,令人觉得头昏眼花。 大家的身影看起来全都像是梦里的人物。艾德琳的巨大身躯在云雾之中更加显得高大,可是艾赛韩德的身影却显得更加矮小。真是怪了。 “滋滋,咯咯,吱吱。” 妮莉亚嘀嘀咕咕着,同时传来了奇怪的声音。会不会是因为她在云雾之中才会这个样子? 似乎会永远一直持续笼罩的云雾突然消失了。 我们进到了一个宽广盆地的入口。草丛的草长到几乎快到艾赛韩德下巴的高度,因为是冬季的关系,整片草丛都枯黄了。但是现在全都湿浓浓的,湿湿发亮着金黄色。湿湿发亮的尸体……。我突然心里浮现出一句不像话的话。 在我们头顶,乌云厚厚压着,这么一来,盆地看起来显得极为宽广。左右边应该都是褐色山脉的险峻峰峦,可是现在那些峰峦却全都隐藏在云雾之中,看不到了。在盆地遥远的另一头,我看到有一面如同窗帘般矗立着的峭壁。在灰色天空之下,看起来就像是个灰黑色幻影。 即使没有人说话,大家的脚步还是都停了下来。杉森开口说道:“那边,就是那面峭壁。如果有洞穴的话,嗯,很大的洞穴,那么就是那面峭壁了。而且还有这片够大的平地。是很好的条件。” “那,那么这里,这个盆地,盆地……” 妮莉亚结结巴巴地,无法说出来,于是,温柴把她的话说完。 “是克拉德美索的前院。” 温柴的话结束之后,所有人呈一列站着,无言地望着眼前这片原野和那面灰黑色的峭壁。阴霾的天空开始下着毛毛细雨。雨滴溅到枯黄的叶子之后,透明的水粉雾茫茫地弹溅上来。湿到不能再湿的头发贴到太阳穴之后,溜了下来。 “放我下来吧。” “吉西恩?” “我不会有事……,放我下来吧。” “我,我没关系。不会重。” “放我下来。” 我把吉西恩放下来。杉森和杰伦特想要走近过来扶他,可是他举起手拒绝。他又再固执地抓着标枪,拄在地上,直挺挺地站着。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来的雨水弄湿了他苍白的嘴唇。吉西恩把湿头发往后拨,说道:“咳咳嗯……。我们终于到了。” 卡尔走向他,可是吉西恩并没有看到。他只望着遥远的峭壁。 过了一会儿,卡尔叫了他一声。 “吉西恩。” 吉西恩听到卡尔的呼唤,才猛然回神过来。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连声轻咳着。大伙儿默默无言地看着他。吉西恩抬头挺胸,说道:“蕾妮小姐。” “是,是?王子大人?” “我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感谢你。咳,咳。这段,这段旅程你辛苦了。” “咦?啊……,那个,可是。那个,嗯,对我而言,嗯,我不知道。我一个小小的丫头能参与这种大冒险,是很不寻常的事,不是吗?各位带我来,嗯,而且保护我,我很感激各位。” “是吗?可是我们现在不能再帮你了。” “咦?” 蕾妮圆睁着眼睛看吉西恩。吉西恩则是把标枪像拐杖那样拄着,在他苍白脸上努力挤出微笑。他说道:“我们之中谁也不是,咳,不是龙魂使。事实上,我们对于龙魂使的契,咳嗯,契约,全然不知。” “我,我也不知道。” “是。可是克拉德美索知道。所以,我们不必担,担心不知道方式或程序。我想说的是,咳,蕾妮小姐的意念。” “意念……。我知道您的意思。” “不管发生什么事,请你把自己当成主体。克拉德美索,事,咳,事实上不会对我们有兴趣,克拉德美索会关,关心的人只有蕾妮小姐而已。” “是……” 蕾妮回答时的眼神充满不安。吉西恩费力地平息呼吸之后,虽然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卡尔很快地说道:“吉西恩要表达的意思是这样的,蕾妮小姐。即使是克拉德美索,也不能随便就无视于龙魂使的契约。你应该还记得基果雷德的那件事吧?” “咦?啊,是。” “基果雷德,即使当时处于失去幼龙的那种悲痛之中,它还是尊重蕾妮小姐。如果是人类,这恐怕很难吧?自己的小孩死了,当然会没有心思在缔结契约这种事上面。可是龙却会这样做。所以,你绝对没有必要害怕。要有自信。克拉德美索会尊重你的。” 卡尔的话一说完,吉西恩就憔悴地露出微笑。 “啊。我,我想说的话正是卡尔这番话。” 蕾妮伶俐地点了点头。 “是,王子大人。” 于是,吉西恩微笑得更加开朗。他摇了摇头,说道:“请叫我吉西恩就可以了。蕾妮小姐。” 蕾妮突然把手指移到嘴巴。哈?伶俐的表情忽地换成这样,蛮可爱的。她咬着食指,抬头看吉西恩,摇头说道:“那个,那个,请不要说我没有礼貌。我还是希望叫您王子大人。” 吉西恩歪着头思索该说什么,可是卡尔他先插嘴说道:“为什么呢,蕾妮小姐?” “因为秃鹰……” 蕾妮没办法再讲下去,卡尔露出微笑,把头转向吉西恩。吉西恩则是面带着苍白的笑容。他抬头看天空,大家也跟着全都望向天空。 那只秃鹰正在将灰色天空裁剪成黑色。吉西恩用深邃的眼神看了一下秃鹰之后,他低头说道:“一点儿也没错……” “咦?” “咳,一点儿也没错,我是个别脚流浪者。就连蕾妮小姐……,也看得出来。可是在这件事结束之前,我还是……咳,希望用吉西恩这个身份。” 是啊。你毕竟是我的国王。哇哈哈哈!我实在是眼光太正确了。大伙儿全都面露微笑,吉西恩说道:“我是以吉西恩身份和各位见面的,至少到这次冒险结束,咳!我希望我是各位的吉西恩。” 卡尔深深地低下头来。 “我们当然会尊重吉西恩的意思。事实上,我的意思也是这样。” 其他人全都默默地点了点头。温柴噗嗤笑了出来,只有杉森疑惑地歪着头,幸亏除了我以外,没有其他人看到。呃呃呃。看来我还得对杉森解释一下。我对吉西恩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 “吉西恩?你答应我,你不会生气。” 吉西恩表情讶异地看我,说道:“我答应你,我不生气,可是,怎么了?” 我开始用诗歌来代替答话。 钉了房门离开皇宫的王子。 为何要钉房门?为什么? 终究该回去的王子。 流浪者的灰尘,是不适合的选择。 吉西恩露出尴尬的表情,亚夫奈德则是面带高兴的笑容。 他对那些可怜人们湿透眼眶。 为何要流眼泪?为什么? 该贡献己力的王子。 即使弃位离宫,还是心留皇宫。 他对那些拜索斯敌人极度愤怒。 剑刃锋直。青光冷峻。 不懂低头的王子。 流浪者的鞋子,无法承载他。 现身于苍空的秃鹰在召唤,被遗忘的面貌在浮现。 回来吧,回来! 用勇气握剑,用智慧举盾。 王子啊,回来吧! 回到你心里所在之处! 亚夫奈德的脸都皱起来了,好不容易才忍住不笑,但是杰伦特却就这么笑了出来。吉西恩摇了摇头,说道:“咳。这歌的标题是什么?” “‘献给公牛与魔法剑的王子’。我想副标题用‘怀念拜索斯王族三百年历史里,最可笑的一位离家出走的王子’,这样你觉得如何呢?” “……干脆再加上‘回心转意的浪荡子’好了,咳。” 杰伦特好不容易停止笑声之后,一边擦眼睛,一边说道:“哈啊,哈,那么,那么这件事如果结束之后?” “我想回去,咳……,帮助尼西恩陛下。” 杰伦特弹了一下手指。 “这想法不错!在皇宫里,你一定也可以继续保有像流浪时的那股帅气冲劲。” “谢谢了。可是杰伦特你打算怎么办?” “我吗?嗯,既然这辈子要用的钱都有了,现在我希望能一直游览这个世界,直到我死去。” 在下一刻,大家全都用怀疑的眼神斜眼瞄着杰伦特,使杰伦特变得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用含糊不清的声音,修正了自己的话。 “是藉由游览来传教的生活。” 所有人的脸上这才浮现出满意。哈!哈!亚夫奈德微笑着说道:“贺坦特这几位会回去故乡,是吧?” 卡尔代表‘贺坦特这几位’(我心里威风地嗯哼一声),答道:“是的。” “那么我等这件事结束,应该会跟着杰伦特。因为我希望继续修行魔法。” 在其他人说话之前,杰伦特就抢先喊着:“好!我们就组队,像亨德列克那样在三百年后还留下很多轶事,风靡后代子孙!‘为了镇定住那头从睡梦中醒来的疯龙,他们第一次的冒险从此开始……’,你们觉得怎么样?” “哈哈哈……” 亚夫奈德露出为难的笑容,但是杰伦特却提议第二次冒险去深渊魔域抓炎魔,使得亚夫奈德不禁犹豫是不是要和杰伦特结队旅行。 杉森转过头去,看着那个总是默默站在距离一行人稍远处的温柴。 “喂,眼珠怪?你打算怎么办?” 温柴嗤之以鼻,低声地说:“眼前的事先解决,再说吧。”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冷漠。讲一下又不会花你很多时间。” 温柴摇了摇头。 “大家希望尽量多活一点时间,而拖拖拉拉的,这我了解,但是却很愚蠢。” 大伙儿全都用不自在的眼神看着这个南方战士。温柴把手放到额头,擦了流下来的雨水之后,说道:“如果大家真的想多活一点,就该立刻动身。侯爵现在一定在气呼呼地追赶。而吉西恩也应该赶快在事情结束之后接受治疗。大家赶快动身吧。” 艾赛韩德最先点头,回答了温柴的这番话。 “你的舌头虽然沾了毒,但现在你这番话很合我意,赶快动身吧,人类朋友们。啊,还有这位巨魔祭司也是。” 艾德琳露出微笑,吉西恩则是说道:“我们走吧。” 一行人出发了。为了艾赛韩德,我和杉森往前走出去,踩踏长长的草,让草倒下,造出一条路。接着,我只听到沙啦沙啦的草声,还有水珠弹迸出去的声音,草丛中的水坑里传来的噗通踏水声,在一片寂静的周围,更加深了充满湿气的色彩。我们这样到底要走多久啊? “这件事结束之后,我在想,要不要像你们北方人那样谈一场恋爱……” 温柴的喃喃自语声突然传来,于是,卡尔露出像是要昏过去的表情,我和杉森则是一面踩踏草地,一面笑着。 “呜嘻嘻嘻嘻!” “呜咯咯咯咯!” 可是怎么不是温柴,而是妮莉亚,死命瞪着在嘻笑的我们呢? 第八章 “拜,拜托你小心点!龙的视力听说很好!” 原本漫不经心站起来的妮莉亚一听到杉森的高喊声,吓得赶紧退缩着坐下来。 “因,因为有东西在我脚边动来动去啊!” 在妮莉亚手指的地方,有一根湿掉的树枝正在滚着。我摇了摇头,答道:“是因为太湿,树枝太滑了。不过,龙的听力如何,我虽然不知道,但是如果像杉森那样吵,恐怕就连在冬眠的蛇都会听到吧。” “啊,对哦,没错。大家都闭上嘴巴吧。”杉森捂住自己的嘴巴,然后就又再往前走。我、杉森还有妮莉亚现在是以侦察组身份,比大伙儿还要先行一步,跑来寻找克拉德美索的巢穴。大伙儿则是和吉西恩一起在后面,缓慢地走来。妮莉亚愁眉苦脸地说:“真是的。我们不是有亚夫奈德吗?只要用魔法啪的一声就可以知道龙在哪里了,不是吗?” 杉森用啼笑皆非的表情说道:“喂。亨德列克去暗杀神龙王时,有用魔法寻找神龙王吗?” “什么意思啊?” “克拉德美索是头龙,所以其实他就是个巫师,那么,亚夫奈德和克拉德美索,谁应该会是比较厉害的巫师?再怎么说,也一定是克拉德美索吧?那实力比较差的巫师如果想要追踪高明的巫师,这追踪本身,会制造出遭受反追踪的祸源。这种道理你不懂吗?” “哇!你真的是杉森吗?” “呃啊啊啊!” “地底下的蛇,地底下的蛇!” “啊。对哦!” 大伙儿没有看到我们,真是太万幸了。这到底是什么侦察组啊?就连玩战斗游戏的小孩子,恐怕都比我们还要更军事化,更优秀吧。不管怎么样,我们继续用弯腰弯到手快着地的姿势,安静地在草丛之间游移前进着。 过了一段说长不长,说短却又感觉很长的时间之后,杉森停下脚步。 “很接近峭壁了。” 我们蹲着,只露出眼睛在草丛上面,如此看着峭壁。现在和峭壁相距大约五百肘左右吧?被雨淋湿的峭壁看起来一片漆黑,实在很难看清楚。妮莉亚用赞叹的表情看着峭壁。 “哇啊。这峭壁,简直就像是神龙王所在的那座峭壁!” 哼嗯。我仔细一看,真的大小很像是大迷宫所在的那座永恒森林里的峭壁……,不对,比那面峭壁稍微小一点。可是,因为现在天空低矮,所以看起来确实很巨大。特别是左右延伸的峭壁宽度,简直宽到无法一眼看完。杉森观察峭壁,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看看。哼。你看到什么了,修奇?” “没看到什么。只看到一片漆黑的峭壁,而且除了昏暗的天空,什么也看不到。” 杉森露出不安的表情。 “哼……。万一我的预测错误,我们现在等于是把时间耗在不对的地方了。” 什么啊?哎呀。这话确实说得没错。现在是最后一刻了,已经没有时间,根本不容有错。我抹了一下鼻子,说道:“没事的。杉森你的预测应该是对的。而且现在也还不能断定是错的啊。” “眼见为真,这我知道。可是这里除了黑岩石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原本一直在摸嘴唇的妮莉亚,指着峭壁,说道:“只看得到黑黑的一片。即使是有洞穴也会看不清楚。而且云层也太厚了。” “我们再更接近一点吧。” 杉森又再弯腰前进。周围又再度只有游走草丛的单调声音微弱地传来。衣服已经湿到不能再湿了,所以湿润的草叶反而令人觉得很温暖。妮莉亚又再抱怨着:“好冷。” 杉森停顿了一下,又再前进,说道:“我也在发抖,可是并不是因为寒冷。” 哼嗯。我是因为寒冷和克拉德美索,所以加倍地寒冷。突然间,我胡思乱想到一件事:克拉德美索会对他的食物多有礼貌呢? 突然有人跟我们打招呼。 “你们是谁?” 说是打招呼,可是,是那种不太有好感的打招呼。连声音本身也没有什么情感,是近乎无情的音调。杉森被吓得赶紧站起来,手握剑柄,并没有拔剑出来。我把手移到肩膀之后,又再放下。妮莉亚则是代替已经吓得失神的我们两人,说道:“问我们是谁的你,是谁呢?” 在离我们前方大约二十肘的距离,有一名男子坐在岩石上,歪着头打量我们。 这名男子穿着简单的硬皮甲,一副战士的装扮。他仿佛就像是在旅行途中,暂时坐在路边休息的那副疲倦模样。他身上披着的衣服和我们一样浑身湿透,那种程度简直是比我或杉森都还更糟糕。 硬皮甲可能因为老旧的关系,所以皮革看起来简直像布。一把巨大的双手巨剑靠放在岩石旁,只是稍微吸引了一下我的眼光,连武器也并不是很华丽。可是我仔细一看那名战士,却差点被吓到。 他的块头竟然和杉森一样高大!我看他的身高一定有超过四肘。虽然他把长脚随意蜷曲坐着,可是那脚比妮莉亚的腰还要更粗。 妮莉亚也察觉到这事实,赞叹着:“天啊!天底下竟然还有一个这种人类!” “什么意思啊?” 妮莉亚听到杉森的问话,做出一副晕眩的模样。不过,我却是因为看到别的东西,才感觉一阵晕眩。 在这名战士的脚边,躺着一个巨大的尸体。 起初,我会没有一眼就看到战士的魁梧身躯,就是因为战士脚边的那个巨大尸体的关系。超过六肘长的巨大躯体被雨淋湿了,湿湿发亮着。从那躯体喷出的血滴沾到雨水之后,不断滴到周围的草上,画出怪异的花纹,流了下去。 那是一只巨魔。我实在是看不出来到底是用什么武器攻击的,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那只巨魔的腰被凄惨地割开,比切腹自杀的那种伤口,还要更加粗暴许多。如果是用双手巨剑挥砍之后,再用流星锤之类的东西把伤口使劲猛槌,是很有可能弄出这种伤口的……。 我的脑海里,掠过一个可怕的想象。可是虽然有看到双手巨剑,却没有看到流星锤。 “我先问你们的,所以我希望先听到回答。” 可是这说话声音真的很特别。是那种奇特但实在说不出有什么特征的平坦音调。妮莉亚看了一眼杉森。那种目光像是要他们同类的人自己去谈,于是,杉森说道:“我们是要来见克拉德美索的。不过……请问那只巨魔是你的杰作吗?” 这名男子的脸一瞬间掠过了一个讶异的表情。他没有回答杉森的问题,而是问了其他的问题。 “克拉德美索?” “是的。” “你们要来见克拉德美索?” “怎么了?很奇怪吗?哎呀?糟,糟糕!” 杉森的脸孔突然皱了起来。杉森猜想是“克拉德美索的前院”的这个地方居然有个人泰然自若地坐在岩石上。那么说来?我和妮莉亚满是失望的眼神,看着杉森。杉森用惊慌的语气说道:“难,难道不是这里吗?” 哎唷,我的天啊!他居然说“难道不是这里吗?”我们费尽了毕生无可言喻的辛劳,拼死拼活地找到这里来,可是他却说“难道不是这里吗”?那岂不是完蛋了?我看到云雾密布的天空里竟然有星星! 我说道:“天啊,这不是可以开玩笑的事!我们花了这么长的时间走来,最后却到了不对的地方?” “啊啊,失望!” 妮莉亚一副想要一屁股坐下的表情。杉森紧皱着脸孔,说道:“不对啊……。如果不是这里,其他地方都不可能啊?从矮人听到苏醒声的地方推断,不可能比这个地方还远。真是怪了!” 此时,男子歪着头,疑惑地说:“啊。可是你们为何要找克位德美索?是不是想学别人,当个屠龙者?” “呃?请问,你知道克拉德美索是什么?” 杉森用高兴的表情说道。这名男子露出像是苦笑的表情,说道:“我当然知道。可是你好像总是用问题来回答我的问题。” “呃?啊,不是的。我们做梦也没想到要当屠龙者。等等,有件事想请问你,那么,你的意思是,那座峭壁真的是克拉德美索所在的地方,是吗?” 这名男子点了点头。 “应该说是克拉德美索之前待的地方。你们找对地方了。” 他的回答使我们非常惊慌。杉森张大嘴巴,妮莉亚则是脸色发白。难道……他刚才问我们‘是不是想学别人当个屠龙者’?杉森把我想讲出来但是讲不出来的话,给说了出口。 “你?杀了克拉德美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杀死了克拉德美索吗?” 这名男子又再露出一个看似疲倦的微笑。这强健的身材,这张看起来疲倦的脸孔。还有,在克拉德美索所在之处,泰然自若地坐在岩石上休息,所以说?我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巨魔尸体。难道我们的冒险真的落入这种从未想到的最可笑结局吗?我们辛苦得要死,才到达这里,可是世上的冒险家也未免太多了,别的冒险家居然已经杀死克拉德美索了!什么,怎么会呢?如果是从前的故事,主角应该会做主角该做的事,不太可能会出现这种结局,可是在这个现实社会里,自己并不是历史主角,这是有可能的……。男子摇了摇头。 “不。要是我想杀死,一定可以杀得死,可是,他并没有死。” 这个男的是想把我们的心神搞成什么样啊?他居然说他要是想杀死,一定可以杀得死?我问他:“你一定可以杀得死克拉德美索?” “当然。我不想破坏你们的自尊心,可是在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还更容易杀死克拉德美索。” “啊,不。我们并没有梦想当个屠龙者。我们是为了克拉德美索和龙魂使的契约,而找到这里来的。你如果没有杀死克拉德美索,那么克拉德美索现在在哪里呢?” 这名男子又再度露出讶异的表情。 “龙魂使的契约?” “是的。我们为了要让克拉德美索与龙魂使配对,辛苦得要死,才找来这里。” “谁是龙魂使呢?在我看来,你们之中好像没有龙魂使啊?” 这我们到底该自豪还是不该自豪?我们三个人,一个是长得很粗暴的战士,还有一个是乳臭未干的战士(实际身份是蜡烛匠候补人),还有一个是夜鹰,可是却没有一个看起来像龙魂使。此时,杉森在惊慌很久之后醒过来,高喊着:“你说你一定可以杀得死克拉德美索?” 呃。他这一次问得可真快哦!我和妮莉亚露出觉得丢脸的表情,这名男子则是咋舌说道:“你是不是一个誓言要用问题来回答问题的战士啊?我已经回答过那个问题了,而我的问题这一次又得不到答案了。” 可是杉森对于男子的斥责全然不在意。杉森一副想要喊出欢呼声,但勉强忍住的表情,喊着:“请问你要不要跟我们同行?” “同行?” 这名男子如今露出呆愣住的表情。我想要抓住杉森的手臂,可是杉森先抓住我的手臂,很快地说道:“喂,喂。修奇。我想到了一个很棒的想法。万一克拉德美索不接受蕾妮,克拉德美索不是会变得非常危险吗?可是这名战士不是说他有自信可以杀死克拉德美索?那么在契约不成功的情况下,这名战士把克拉德美索杀死,不就行了?” 于是,我把刚才妮莉亚说过的答话重复一次:“你真的是杉森吗?” “什么意思啊?” “啊,不是。你说的真的很有道理。可是我们怎么能相信这个人的吹嘘啊?” “啊?对哦?说得也是。你说得对。” 杉森转过头去,昂然地喊着: “喂,你!我们怎么可能会相信你这番荒唐的话!” 呃呃呃。真的好丢脸啊!妮莉亚对我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丢下他,我们走吧’,哼嗯。就算真的不管他们两人,他们好像还是会一直继续这荒谬的对话。男子笑着摇头说道:“你要不要相信我的话,是你的自由。可是我对世上任何人,即使是在神龙王面前,我也有自信这样说。世界上没有人比我还更容易杀死克拉德美索。” 杉森的表情又再变得很高兴。 “你,你的意思是,你知道克拉德美索的,嗯,什么弱点吗?” 这名男子在瞬间掠过了一个杀气腾腾的微笑。 “你想当个屠龙者?” 可是杉森没有因为他杀气腾腾的微笑而觉得挫折,他喊着:“哈哈!你也用问题来回答我的问题!现在,五十步笑百步了吧?” 呃呃。妮莉亚,我们赶快丢下他走吧。块头比较大的人难道都这个样子吗?这名男子先是露出呆愣住的表情,然后他拍了一下额头,说道: “哈哈哈。真是的。我真是对不起。嗯……,我不知道他的弱点。可是很抱歉,是不是可以先让我知道你们的身份。你们说,你们是要来缔结克拉德美索和龙魂使的契约,即使我可能有些见识不够,可是你们之中应该没有人是龙魂使。不过,你们又说没有梦想当个屠龙者。” 杉森耸了耸肩,淡淡地说:“啊,龙魂使随后就会来。我们是先来侦察的。” 男子的脸上浮现一股喜悦。 “真的吗?那么我应该再更高兴一点。” “高兴?” 男子的脸上浮现出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他的笑容很纯真。这么大块头的人居然会有这般纯真的笑容。如果我看到杉森那样笑,就会觉得恶心,我一想到这里,差点儿就爆笑了出来。 这名男子低头看了一下脚边的巨魔,然后对我们说:“这是我长久以来的习惯。” “你是指,杀死巨魔?” 杉森,拜托!这名男子看到我和妮莉亚纷纷远离杉森一、两步,笑着说:“不,我是指这样和你们对话。要是原本的我,一看到你们,当然一定就会杀死你们。这也可以说是理应有的适当手段。” 这一次,连杉森也没有回答‘啊,是吗’这一类的答话。我们三个感觉很恐惧,而且采取了要赶紧往后退的警备状态。可是这名男子坐在岩石的姿势一点也没有动一下,他说道:“从美妙的单字组合里感受到情感,说话时眼神会颤抖,会因为无法知道对方心里想什么而经常不安,但还是心怀希望。只有你们这种种族会用情感说话。在精灵的谈话里,不会存在像你们这种的不安感。当然,如果是以知性来看,其实你们是最快乐的谈话对象。 巨魔?他们太爱骂人了。半兽人和矮人这种人更是没什么好说的。” 艾赛韩德要是在这里的话,铁定会把他的战斧挥砍出去。就在我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这名男子继续说道:“这是我长久以来遗忘的喜悦……。他在的时候,我们也常常这样开心地谈话。” 长久以来遗忘的?这到底是多久以前啊?而‘他’是指?我的身体从刚才不久前就一直剧烈地颤抖着。我吞了一口口水,一直盯着眼前的这名男子。男子?不对。现在应该使用其他的代名词了。 ‘那个东西’笑着说道:“既然你们说龙魂使快到了,你们如果是龙魂使的同伴,我就可以让你们待在这里,真是太好了。要是可以,我希望在龙魂使到达之前,和你们多说一点话。” 连杉森也终于察觉到了。他一边颤抖着,但还是用有些怀疑的语气,说道:“你,你说你是最容易杀死克拉德美索的……” 那个东西露出开朗的微笑。 “当然没有比自杀还要来得更简单的。既不会有对方逃跑的情况,而且也不会有反抗的事发生。” 妮莉亚再也无法忍住,她喊道:“克,克拉德美索!” 克拉德美索只有头稍微移动,回答妮莉亚的话。杉森紧咬着牙齿。 “真,真的是克拉德美索?您就是?那么,那么请问您现在这是变身出来的吗?” 这当然是变身出来的,要不然是什么?对于杉森这句没有意义的问题,克拉德美索郑重地答道:“是的。” “啊,那个……,我知道您之前是处于睡眠期,可是,请问您是不是很早之前就已经醒来了?” 最初的那种惊愕消失之后,我感觉到一股奇妙的感觉。可能是因为我想忘记这莫大的打击,所以故意心里浮现这种想法,不过,我就像只是在跟一个坐在岩石上的战士讲话似地问了这句话。而且事实上我眼里看到的模样也确实是这样。克拉德美索也是一样,与其说是龙在对人类说话,倒不如说像是偶然相遇的旅行者在互相谈话,他说道:“要进入活动期之前的准备,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很难用你们的话来解释这种现象。那并不是有意识,也不是没有意识的状态,也就是说,说得粗俗但确切一点,就是半梦半醒。可是刚才传来了一阵轰隆响声,同时整座山脉猛烈震动。在那一瞬间,我就完全恢复意识,展开了我的另一生。” 震动?啊!躲在杉森背后的妮莉亚惊叹了一声。原来是刚才杰伦特的那番跃动。糟糕,要是被克拉德美索知道这件事,他会不会因为妨碍他安眠而对我们发火啊?克拉德美索微笑着,看了一眼自己脚边的尸体。 “我正要走出龙穴,这家伙就进到我的巢穴。可能是我在进入睡眠的期间,它把我的龙穴当作是它自己的巢穴。它根本看不出我是谁,就攻击我。结果,这次活动期一开始,我就展开了杀害。这是不好的出发。” 不好的出发?呃呃,这真是一句杀气腾腾的话。虽然内容没什么,可是,因为是由克拉德美索说出口的,所以听起来杀气腾腾!杉森的下巴猛烈颤抖之后,说道:“那个,可能我说了您会生气,不过,我还是难以相信。” “你是指,我是克拉德美索的事实?” “啊?是。是的。您的语调也是……。请问您为何要变身为人类的模样呢?在没有任何人的这种地方?所以当然就会连这只巨魔也认不出您,是吧?” 哎呀?问题的尖锐简直就到了发出闪烁锋芒的地步!克拉德美索的脸上在一瞬间掠过了一丝像是悲伤的脸色。哇!即使是真的人类,恐怕也很难会有这种表情吧?克拉德美索竟然露出了一个比人类还更人类的表情。我感觉好怪! “因为那是我的回忆。” “回忆?” “我不想多做解释。” 克拉德美索啊,你一定不知道吧?你说你不想多做解释,即使如此郑重回答,我们听的人却觉得非常恐惧。克拉德美索看着我们这群害怕得连话都不敢讲的人,说道:“可是你们怎么会来找我?你们看起来不是替王室做事的人。 啊,首先我应该要问一下,今年是几年?” “咦?啊,是。拜索斯历是三一五年。” “是吗?如果是用拜索斯历,那么意思是,拜索斯还继续存续着,是吧?” “咦?啊,是。拜索斯还存在着。您差一点就破坏掉……,呃啊,请原谅我!我不是要责备您,那个,嗯。” 杉森一直胡乱摇着手,妮莉亚则是抓着杉森的甲衣背后,抓到都快出现手指甲印了。克拉德美索浅笑着说道:“那是事实,是我做过的事,所以我不必否认。可是,现在是三一五年……。那么,才只有二十一年?” “咦?” “我是指我的睡眠期。哼嗯。那么,现在还是拜索斯王族在统治,是吧?” “咦?啊,是。” 克拉德美索看着天空。 “难怪那只秃鹰才会那样一直飞翔。” 秃鹰?啊。原来克拉德美索一直有看到秃鹰。 “我刚才在想这只苍空帝王实在盘旋太久了。我想应该是有他必需同行的人在这附近。所以我判断应该是有王族的人,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人物正要找来。可是,你们之中谁是王族的人?” “啊,王子大人随后就会和龙魂使一起到来。” “是吗?如果是王子的话,王族里有两个王子。我记得是吉西恩和尼西恩。吉西恩应该已经当上国王,那么说来,是尼西恩吗?” “啊,不是的。尼西恩陛下登上了王位。和我们同行的是吉西恩殿下。” 克拉德美索听到杉森的回答,一副讶异的表情。 “你是说,吉西恩没有当上国王?真是奇怪了。难道是有发生皇宫叛乱吗?” “不是的。没有那种事。是吉西恩王子对王位没有兴趣,所以离开皇宫,在外生活。” “是吗?这可真是的。我记得他是个聪明的王子。他居然丢弃王位。是因为年轻不懂事吗?” 我差点就喊出‘是的没错!’。我们的王子大人事实上是应该要登上王位的人。却跑出来做一个不适合他的放浪者。然后克拉德美索就转移了话题。 “那么说来,吉西恩是为了回去坐他的王位,所以带着龙魂使来找我的吗?他希望我帮他把尼西恩从王位赶下来?” “咦?啊,不是的。嗯……这该怎么说才好。哈哈哈。这可真是的。” 杉森大感困扰地笑出来,克拉德美索则是面带讶异的表情。真是的,该怎么说才好?要怎么说才能把‘因为我们怕你发疯,所以我们来此地是要配一个龙魂使给你,以牵制住你’。这种内容的话,以最不令人不悦的方式说出来呢? 结果,妮莉亚救了我们两个可怜人。 “因,因为您好像需要龙魂使!’,妮莉亚从杉森背后如此喊了一句,克拉德美索则是变得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 “喂,这位仕女。很感谢你回答我的问题,可是,请你不要在别人背后说话,走向前来说话才像仕女,不是吗?” 妮莉亚满是害怕的表情,走了出来。 “我,我叫妮莉亚。今天天气不错。” 呃呃!好了不起的问候语啊!克拉德美索用怀疑的眼神看了一下天空,立刻用高兴的表情说道:“啊哈!看来仕女妮莉亚小姐好像很喜欢阴天。” 妮莉亚的脸都红了。克拉德美索点了点头,说道:“我现在才发现到,我对你们欠缺礼貌。虽然我看起来像人类,但我并不是人类,这各位应该都很清楚这一点吧?所以,请原谅我的毛病。我叫克拉德美索。” “我是杉森·费西佛!” 被抢先了!我原本想要先说的。可是,在一头龙与三个人类的会见场面里,我终究变成最欠缺礼貌的那个人了。 “我叫修奇·尼德法。” “妮莉亚、杉森、修奇。我这样叫你们就可以了吧。很高兴认识你们。可是,你们说,我好像需要龙魂使?这是礼貌上的说法吧?需要龙魂使的,不是你们人类吗?” 克拉德美索静静地指责妮莉亚的谎言,妮莉亚的脸色如今则是变成了暗红色。此时,我才发现杉森正在露出一个郑重的表情。啊啊。那副表情不知为何,就是令人不安。 “您如果这么说……。我倒是想要请问一件事。这是我一直在想如果见到您,一定要问的问题。” 好了,我赶快准备逃吧!杉森铁定会让克拉德美索生气,我们死命地逃跑之后,终究还是会跑到无力,然后被克拉德美索口中吐出的气息给弄死,大陆就会变得满目疮痍,在这之中,大陆的所有煎饼都会被烧焦,蜡烛全都被溶化,还有其他等等,等等的事会发生。 “什么样的问题?” “我的同伴之中有一位博学多闻的祭司。他知道您即将苏醒的时候,他这么说过:克拉德美索这么巨大的龙,怎么会这么快就进入活动期?应该是只有一个理由。他一定是感受到了龙魂使的存在。” “哇啊!” 妮莉亚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杉森。杉森对自己的话点了点头,说道:“我想知道这句话是否是真的。” 呵呵?真令人吃惊!这是杰伦特说过的话!没错,这是在前往戴哈帕的途中,杰伦特说过的话。杉森。你可真令人吃惊啊!克拉德美索的脸上掠过一丝暗沉的脸色。杉森一面观察那副脸色,一面继续说道: “坦白说,我觉得太快了。您刚才说过,进入睡眠期,不过是二十一年前的事。那个,请问龙普通睡眠时间大约是多久呢……?” “随着年龄不同而有所不同,不过,大致是活动期的三分之一左右的时间。” “是吗?那么,您可以推测出往后会活动多久?” “我不是说明过了吗?睡眠期是活动期的三分之一左右。所以说,往后应该会有六十年左右的活动期。” 杉森吓了一大跳。克拉德美索微笑着说道:“我像你们一样,睡眠期和活动期的时间长短并不一定。只要想成是睡饱了就会起来活动,这样就行了。虽然睡得更久,会活动得更长,可是这一次我这一生好像会是六十多年。而对于你的问题,我姑且给予肯定的答案。” 肯定的答案?杉森的脸上浮出了高兴的笑容。 “如果才睡二十一年,对我这种年龄的龙而言,是短了一点。我不知道我会这么快恢复意识的其他理由。刚才的那阵奇怪的震动,使我开始恢复意识,但即使如此,我很久之前就开始苏醒了,所以无法构成理由。终究一定是因为我依循优比涅的法则,感受到龙魂使的存在。既然我没有其他理由,那我就应该接受这个理由了。” “原来真的是这样。” “那么,我应该可以想象,和你们在一起的那个龙魂使,是优比里安排给我的伴侣。这个龙魂使是什么样的人呢?” 杉森笑着说话。哼嗯。现在我也感觉想笑。 “是一名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女。名字叫蕾妮。我们到处找遍了大陆,才好不容易找到她。” 杉森,你用这么得意的表情讲,说得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怎么是‘到处找遍了’?是伊露莉告诉我们,所以我们很简单就找到了。 克拉德美索点了点头。 “说的也是。现在我才想到,三百年的期限都已经过了。这几年来,龙魂使的血统一定是少之又少,是吧?” “是,是的。” 这实在是和我以前想象过的情形差太多了。没想到居然是一场如此和平的对话。我们冒着生命危险找来了,可是却见到这样一头呵呵笑着,心情高兴的龙,这实在是我始料未及之事啊。 这头呵呵笑着的龙说道:“你们几位人类当时一定非常忧心忡忡。” 呃呃!我越来越觉得夸张。而杉森也真的就用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说道:“是,是的。因为处于龙魂使血统断绝的状态,真的发生了一些令人不快的事情。由于龙魂使的稀少性,引发了一些实在无法想象的怪异事件。” 克拉德美索大大地点头,说道:“哼嗯。我似乎可以理解。珍贵的东西会招来贪念,贪念会招来灾祸。因为宝石的珍贵性,矮人和龙流了多少血啊!有鉴于这事实,我可以充分猜想得到是什么样的情形。” 啊啊。如果阿姆塔特也这么说,该有多好!如果他能对走近他的旅行者温馨对待,像这样关心我们的事,那就好了!妮莉亚如今一副几乎忘记不安的表情,看着克拉德美索。 “那个,请问一下,对于上一次龙魂使死掉的事,现在您已经不生气了吗?” 哎唷!尽管气氛再怎么和平,她也不该问出这种问题啊!杉森吓了一大跳。我则是为了抓住妮莉亚的目光,费尽全力使眼色,可是妮莉亚却没有看我。克拉德美索正眼直视着莉亚,说道“你觉得这需要问吗,这位仕女?如果你的至亲死了,你的感受会是如何?” “啊!真是对不起!” 妮莉亚惊慌失色,低下头来。克拉德美索则是翻着眉头,说道:“你们一定不知道那种感受。就连至亲死亡,也比不上这种感受。龙魂使,等于就是我。龙魂使死了,就等于是我死了。龙对于死亡并不太了解。只有当龙魂使死的时候,龙才会经验到死亡。这你们一定不懂吧。” 克拉德美索的声音稍微变得有些沙哑。我感觉额头都流汗了。 这种天气居然会流汗?克拉德美索从岩石上站了起来。天啊,真是令人吃惊!这种块头站起来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某座山在移动。 杉森移动时,我怎么都没有这种感觉?啊啊!因为克拉德美索的移动,是承载他原本面貌的重量感!克拉德美索站直之后,双手交叉在胸前,把手支在下巴。他如同自言自语般说道:“是啊。你们是绝对不会懂的。卡穆就曾经这么说过:人类因为知道死亡,所以活的时候会遗忘死亡。明天说不定就会死,所以顶多只会展望个十年。是啊,因此,你们一定不懂那种感受。那是自己的一部分完全死去的感觉。那种感觉像是在看着被破坏的自己。你们当然不可能会懂。” 妮莉亚好像在苦恼要不要再躲到杉森背后的模样。克拉德美索则是用忧郁的眼神,看着妮莉亚。 “你能够想象得到吗?” 妮莉亚整个人都僵住了。克拉德美索左手插在腰际,右手举到自己面前,伸出一个手指。 “你们是在死亡前一刻,只能感受到一次那种感觉。可是,我却活着感受到了。” 克拉德美索的声音开始变更加低沉,我感觉这像是一个非常不祥事件的徵兆。 “我真希望你们也能感受看看。” 啊,啊?我应该是没有尿湿裤子吧?接着,杉森的手就开始往剑柄方向移动。 “以你们的话来说,应该怎么形容呢……,用‘终结’来形容吗? 真的是一切‘终结’的感觉。哈哈哈。” 他笑了!克拉德美索正在笑。杉森圆睁着眼睛看他,克拉德美索摇了摇头。 “这根本不是什么好感觉。对于那件事,我不想再说了。” 啪。克拉德美索坐回岩石上。虽然雨停了,但是我却流着汗,简直热到身体快冒烟的程度。克拉德美索没精打采地说:“你们一行人的速度真慢。” “我去看看他们的情形!” 妮莉亚留下高喊声,就立刻跑了。幸好她没有尖叫,不过,妮莉亚在草丛里快速游走,她行走时,草丛发出很大的声音。沙沙沙沙沙!杉森用啼笑皆非的表情看着她的背影,而克拉德美索也是一样。 克拉德美索嘴角一扬,便立刻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起身。 “呵呵呵。真是的。好。那我们跟她一起去吧。” “咦?” “我的意思是,去迎接你们一行人吧。杉森。没有必要一定得在这里等吧?” 克拉德美索把靠在岩石的双手巨剑举起,搭到肩上。然后,就阔步走着,朝我们方向接近。杉森和我同时都开始往后退,克拉德美索歪着头,疑惑地说道:“真是的,如果你们用这种方式走到你们一行人那里,不会很累吗?” 没错。我们当然是不能一直这样倒着走。杉森干咳了一声,说道:“啊,谢谢您。您竟然要去迎接我们一行人。那我们引导您过去。” “好啊。” 杉森和我同时都转过身去。在这一瞬间,我的后脑勺突然觉得一阵冰凉,毛骨悚然,同时感觉到想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前跑的那种强烈欲望,那种欲望强烈到我都快忍受不住了。我很想往后看,真的!杉森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么,我们走吧。” 杉森如此说完之后,就立刻开始走。嗯。真是惊心动魄的出发。 我和杉森颈子后面的毛全都竖起来了,肩膀非常使力,一副如果不对劲就要往前拔腿就跑的姿势……开始蹩脚地走着。 噗滋,噗滋。啊啊啊,这真的恐怖!从我背后传来的钝重脚步声。使我全身都毛骨悚然了起来。刚才明明一直都很平静的。直到妮莉亚问了那个出乎意料的问题之前,我都还觉得十分温馨,可是现在却害怕到毛骨悚然的地步。 嗯? 很温馨。很温馨?真是怪了。我曾经跟杰米妮说过一句话:没有龙魂使的龙根本不会想和人类沟通,一看到人就会把人杀死。但是克拉德美索干嘛要这么客气地迎接我们一行人呢?这实在是不像龙的行为。 这是……! 我的脑海里感到一股快爆炸开来的感觉。 我实在快忍不住那种疯狂地想要逃跑的感觉。可是,在此同时,我却快要没办法踏步出去。我的腿都没力了,感觉仿佛就像是抽筋般痛苦。我用绝望的眼神看了看走在我旁边的杉森。可是杉森只看着前方在走路。这个食人魔,拜托!我现在发觉到一件大事!拜托看看我的眼睛!可是,杉森因为克拉德美索在背后走着,好像连转头都不敢转了。 可是我一定要告诉你这件事啊! 克拉德美索疯了! 没错。克拉德美索已经完全疯掉了!虽然他睡了二十一年的时间,可是他二十一年前的疯狂还是依旧存在。所以,所以他才会像对待龙那样对待人类。这实在是太啼笑皆非了。这个完整的种族,居然会很高兴和不完整的我们谈话?如果没有龙魂使就会彼此无法对话,这是我们两个种族的关系,不是吗?可是刚才不久前,我们居然和一个连龙魂使也没有的克拉德美索聊天!而且,妮莉亚的问题所引发的那种怪异的情绪变化,这就是精神病患的证据啊。哦,我的天啊!我们现在正走在一头疯龙的前面! 不行。这实在是不行!我不能把疯龙带到我们一行人所在的地方。万一要是他发狂了,该怎么办?应该要停下来才对。可是怎么办?我急得都快从头上冒烟了。伊露莉,你知道水壶和脑袋瓜的共同点是什么吗? 我转身过去,拔出巨剑,而且同时喊着:“克拉德美索!” 所有事物都停下来了。 在刹那间,整个盆地在一片沉默之中,只有我的声音变成山里的回音,不断回荡着。我是个蜡烛匠。可是并没有规定蜡烛匠就不能当个屠龙勇士啊。杉森开始诅咒这个‘想当屠龙勇士的同伴’造成的不幸情况。 “修,修奇?” 我费劲地想把巨剑指向克拉德美索的胸口,可是手抖得太厉害了,无法固定住剑锋。克拉德美索停下脚步,用讶异的表情低头看我。 “为何要这样,修奇?” “我,我不太喜欢恐怖的想象。可是恐怖的想象有时也是有益的。所以有时候我不得不相信我的想象。” “修奇!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杉森像是要把我抓来吃掉似地大喊着。可是克拉德美索听到我的话之后,点了点头。确实没错。克拉德美索疯了。他听到我这句凶恶的话,居然还点头! “你想象到什么呢,修奇?” “当然是非常恐怖的想象。我想象你可能已经精神异常了。” “这话听来很令人不高兴。可是你说这是你恐怖的想象,所以我原谅你。你产生怀疑的理由是什么?” 我想要吞一口口水,可是不管多努力,嘴里都挤不出口水。我的嘴巴越来越干渴。为何偏偏不下雨了呢?我现在的心情,是想要对着天空张开嘴巴,喝点雨水! “首先,是因为二十一年前,你做出只能以发疯来解释的恐怖破坏行为。” “这你说得一点也没错。” 克拉德美索静静地承认了。我的嘴里很干,但是汗水却一直流到下巴。 “而且,第二,是因为刚才你和我们谈话。” “那段谈话的内容之中有特别奇怪的地方吗?” “不是。是谈话本身!你现在是没有龙魂使的龙!可是你却和我们人类‘谈话’了。这实在是无法解释的事!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你疯了!” “呃呃噗!” 杉森发出怪异的呼吸声,接着就往后退,做出警备状态。他拔出长剑,站到我旁边。克拉德美索用忧郁的目光看了一眼杉森,杉森则是对我说:“这实在是太可怕的情况,可是,没办法了。是你说出来的话,你这家伙就要负责到底。你来证明你的主张正确,要不然,就算是错的。也要确实证明出来。我知道我不太会讲话。所以就交给你了。可是你需要一臂之力时,我会帮你。” “知道了。” 我一面瞪着克拉德美索,一面说道(坦白说,这是非常不容易的事。如果是鞋匠米德比说不定可以,但蜡烛匠候补人修奇·尼德法瞪着龙,这是吟游诗人们即使运用想象力也难以想象的场面吧?)。 “好,我的主张是这样的。你分明已经疯过一次了,而你刚才的怪异行为,只能解释为精神病。现在我问你,你精神正常吗?” 克拉德美索一直盯着我。而在下一瞬间,却出现了现在这一瞬间绝对不会出现在他脸上的那种表情。克拉德美素很高兴地笑着说:“哈哈哈!修奇。你问错问题了。如果我疯了,我会回答我已经疯了吗?” “是,是这样吗?” 杉森的呼吸声开始变得很急促。杉森像发狂般低声呐喊着(杉森真的做得到。他可以像发狂般低声呐喊。真是太令人尊敬了。) “你说,是这样吗?喂,你这家伙!你无法确定吗?” “稍,稍微再等一下!相信我!嗯,那么,克拉德美索。你可以解释一下你的行为吗?” 杉森虽然低声呐喊着‘我相信你,所以才会相信你说白天跑出来的蝙蝠会挖冬季西瓜这种话!’等等的话,可是我和克拉德美索却同心一意地无视于杉森的存在。克拉德美索冷静地说道:“我已经解释过了。这是我长久以来的习惯。” “这根本不成理由!” “为何不成理由?” 克拉德美索全然没有要发脾气的气氛。好。那么,就是要继续讲下去的气氛了,是吧? “你不是龙吗?龙为何会想和我们这种不完整的种族谈话呢?你再怎么说也是接近完整的种族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克拉德美索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以那副出人意料的表情,只回答出人意料的答案。结果,我觉得我好像疯掉了。克拉德美索说道:“你说的是确实的事实。可是,为何这样一来我就不能和你们谈话呢?你应该很清楚祭司这种人吧。祭司甚至可以和神谈话。可是龙和人类应该是没有理由不能谈话。” 咦?我总觉得这好像是卡尔的语气?我应该清醒一点才对。 “不对,你的话并不妥当。祭司们是被选中,来传播神旨意的人。 祭司终究算是Godraia(神魂使)。因为他们是连结我们人类和神的人。” 克拉德美索露出微笑,说道:“神魂使?你这样说好像很有道理。修奇。” “那么我再问一次。你可以解释你的行为吗?” “好像可以。” “那么请试着解释一下。” 我大概会毕生难忘吧。我修奇·尼德法——贺坦特村的蜡烛匠候补人,把剑指向火焰之枪——深赤龙克拉德美索,逼迫他如果有话就快说。吟游诗人们都在干什么啊?他们都应该看看现在这个场面才对,不是吗?克拉德美索放下原本搭在肩上的双手巨剑,像木杖般拄在地上。 “我不知道你在期待我回答什么。” 克拉德美索慢慢地说出这句话。杉森大口吞口水的声音非常大声地传来。 “我只好再重复一遍我说过的。这是我的习惯。” “……你可以说得明白一点吗?” “在这之前,我有话要问你。” “有话要问我?” “你们是人类。” 我想要讽刺地说‘谢谢,我长到十七岁这么大,头一次知道,我竟然是人类!’等等这类的话,好不容易才忍了下来。克拉德美索断断续续地接着说:“而我是龙。” 克拉德美索稍微低下头来,说道:“你想怎么样?” “咦?” “如果照你所说的,我已经疯了,像二十一年前那样,想要破坏所有东西,那么,你打算对我怎么样?你是人类,而我是龙。你应该是杀不死我的。就算你会死,你也要阻挡我吗?结果你应该会无法阻挡得了我,徒然牺牲生命。所以说,我如果不正常,你打算对我怎么样?” 因为他低头的关系,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他如果不正常呢?我看着克拉德美索,对杉森说:“杉森如果你活下来,替我跟杰米妮说对不起。” 有片刻时间,都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风吹拂着草丛,发出奇特的声音。呼呼呼呼。嘘嘘嘘嘘。过了一会儿,杉森用生硬的声音,答道:“我也一样。” “什么?杉森?你也喜欢杰米妮?” “不是这个意思,你应该知道吧!” “哈哈哈哈!” 我们一定得在克拉德美索面前讲这种没水准的对话吗?可是,这就是贺坦特的方式。我们不怎么高尚,而且也不高贵。可是我们却可以冷笑看待死亡。咯咯咯。杉森和我交换了目光。 我们两个同时把剑直竖起来。克拉德美索的眉毛动了一下。 在这长久的旅途最后,结果竟是我们两个人这样站着。我体验过雷伯涅湖的美丽、拜索斯皇城的华丽、戴哈帕港的风的忧郁、永恒森林的神秘、大迷宫的孤独与淡漠。还有,还有我们两人最后到了这里,站在这里用剑指着这时代最厉害的龙。贺坦特警备队长和贺坦特蜡烛匠候补人同时说道:“即使会死,我们也要阻挡你!” 在寂静中,突然刮起一阵风。 风吹过草叶的叶尖,好像就在克拉德美索的周围停滞下来了。 风尊重克拉德美索,静静地停止吹袭。又再度陷入一片寂静。 克拉德美索说道:“为什么呢?” 杉森笑着说道:“因为我们的死亡可以拖延同伴逃走的时间。” 没错。反正如果活不了,我们只能在前面阻挡,让后面的人着想。不管何时何地,贺坦特男人的最后方式都是一样。克拉德美索摇了摇头。 “你们想错了。你们太过执着眼里所看到的东西。” 什么意思啊?接着,在下一刻,就刮起了一阵暴风。哗啊哗啊啊啊! “呃啊啊!” 嘶咻,一阵尖锐的声音传来,耳膜简直快被撕裂。嘶咻,嘶咻! 而且还有令人无法睁开眼睛的猛烈强风吹袭过来。风一吹来,我感觉像是碰撞到墙壁,结果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的屁股好痛啊! 可是,令人脊背发凉的响声还是不断传来。嘶咻!草叶全都朝着天空竖立。呼呼呼呼呼!草屑的旋风刮了起来,简直感觉草丛被乱刀切过。 “天啊!” 草叶的旋风上升到空中数百肘高。整个盆地简直就要往天空飞上去了。草叶和土块形成了一根柱子。一根猛烈回转的旋风柱。而旋风柱的中心,克拉德美索露出他原本的面貌,站在那里。 “我的天啊!” 克拉德美索从云雾之中伸出头来,正在俯视我们。 是从天空之中,没错。他从天空俯视着我们。我原本想看克拉德美索的脸,但却差点就这么往后躺了下去。他有着火红色的身躯,还有从头部沿着颈子所呈现的黑色复杂花纹。连脚尖也黑得像煤炭。整体模样看起来就像是炽烈燃烧的煤炭。这情景我们曾经遇过一次,可是为何龙这种朋友我就是看不习惯呢?因为他们是难以交往的朋友。草叶和土块如今全都飞远了,在变得干净的天空里,克拉德美索正在盯着我们。 “比基果雷德还要大耶!” 杉森简单地说出了感想。杉森,我真敬爱你!你怎么有办法还没坐到地上?我很快地站起来,又坐下去。此时,克拉德美索说道:“你们觉得你们的死可以救同伴?” 我咬紧牙齿咬得太用力了,牙龈简直都快断裂了。克拉德美索的声音很大,仿佛就像是一年份的暴风一次全都吹袭而来。克拉德美索又再说道:“现在你们看清楚我的模样,说说看。你们丢了自己的性命,真的可以救得了同伴们吗?华丽的自杀,现在已经是不可能了。你们难道喜欢比较不华丽的自杀?还是喜欢无意义的的自杀?” “华丽的……自杀?” “当然!我们已经救了他们了!” 杉森喊叫着,盖过了我的反问。杉森把长剑往上挥舞,喊着:“现在我们同伴会看到你的模样!” 这是当然的。即使不是温柴,也能一眼就看到这模样。杉森喊着:“现在如果你攻击我们的话……” 突然间,杉森的话接不下去了。 “如果你……攻击我们的话……这一幕如果被我们同伴……” 我摇了摇头。我们同伴真的会逃走吗?克拉德美索的攻击,他们一定会一眼就看到。那么他们会逃走吗?我总觉得他们会做出‘赶快带蕾妮跑过来,缔结契约,好救我们’的这种夸张行为。 克拉德美索冷笑着说话。他一定看得到吧?他一定可以看得到我们一行人吧? “如果我攻击你们的话呢?你是说,他们看到这一幕,会为了避开危险,而逃跑掉?” 答案并没有从杉森的嘴里说出来。因为,从后面草丛游走过来的声音大声地传来,克拉德美索的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跟着传来。 “费西佛老弟——!尼德法老弟!” 笑吧,快笑。呵呵,呵呵呵! 第九章 “请住手!” 卡尔挥摇着手臂,从草丛里冲了出来。跑到一半,他的脚被草钩到,直接就往前跌了一跤。‘呃啊!’砰!可是卡尔一跌倒,马上就如闪电般快速动作,又再站起来,喊着:“克拉德美索!请住手!龙魂使到了!哎唷,我的膝盖!” 卡尔用半蹲的姿势,揉着膝盖,但同时还是态度昂然地说出这番话。我们故乡的人,怎么都如此擅长做一些别人不会做的奇怪动作? 用半蹲的动作,以昂然的态度说话,这实在是蛮高难度的。 接着,杰伦特忽地冲了出来。杰伦特像是要阻挡克拉德美索似的,把两只手臂往上举起,高喊着:“等等!性急乃是龙与人类都该警戒之恶性!请等一下!龙魂使到了!您期待与苦等的龙魂使到了!” 我,我这些荒唐的同伴啊。然后,亚夫奈德和艾赛韩德就比较体面了,他们缓慢地走来。亚夫奈德一言不发地把双手合握着,瞄了一眼克拉德美索,随即看着我们。他的神情看起来很泰然自若,可是,他的嘴巴一张开,就传来了无法隐藏的颤抖声音。 “你们两个没事。太,太好了。” “你们为什么不逃走?” 艾赛韩德听到杉森这句喊叫,皱起了眉头。 “你说什么啊?我们是来订契约的,又不是为了来看克拉德美索,然后就逃走。” 过了一会儿,妮莉亚和温柴把蕾妮护在中间,走了过来。妮莉亚简直像是快要无法移动脚步了,可是蕾妮却一副冷静的表情。蕾妮比我们还要更往前跨两步之后,抬头看克拉德美索。在大伙儿吃惊望着蕾妮之际,克拉德美索说道:“你就是龙魂使。” “是的。” 蕾妮的回答甚至是到了气定神闲的态度。这是怎么一回事!平常很胆小的蕾妮这会儿怎么这么镇静?她的表情是难以言喻的那种奇特表情。此时,跟在温柴后面,最后出现的是艾德琳扶着吉西恩走来。克拉德美索喃喃地说:“巨魔女祭司?” 艾德琳用另一只手,把湿透的头罩慢慢翻到后面,抬头看克拉德美索。 “是的。克拉德美索。” “是什么样的造化,如此引导你的?” “那是您应该也猜得到的人。会决心要使一个巨魔贡献成为神之权杖的人,应该是不多。” “原来是亨德列克。” “是的。” 克拉德美索点了点头。我觉得天空好像快塌下来了。天啊,克拉德美索怎么也知道亨德列克的事?然后,他对吉西恩说:“你是吉西恩·拜索斯吗?” “咳!是……,是的。伟大的龙啊。” 克拉德美索突然稍微低头,直盯着吉西恩。吉西恩脸色苍白,但还是努力昂首迎视他的目光。克拉德美索用疑惑的语气说:“你看起来好像快死了。那只秃鹰是来带你走的亚色斯传令者吗?” 什么?在大伙儿的惊讶眼神的注视之下,吉西恩冷静地回答:“这我,咳!不知道。但我希望不是这样。咳。” “我知道了。你们的目的应该是龙魂使的契约吧?” 卡尔点了点头,正想要回答,可是在这之前,我已经先大喊了。 “不可以!” 大伙儿的目光都满装着各自的疑惑,向我投射而来。我抬头,向克拉德美索喊道:“首先。请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们当然来和克拉德美索订契约的,不是要来把一头疯龙带往我们国家!” “尼,尼德法老弟?” 卡尔脸色发白地喊道。我对卡尔摇了摇头之后,又再对克拉德美索喊着:“我知道我现在或许太无礼了。可是,如果您觉得我的疑虑很正当,就请原谅我,并请回答我的问题!” 这对一个不过是个蜡烛匠候补人的十七岁少年而言,是个难以承当的赌注。可是我有第一等的好牌。因为,龙魂使终于已经到达这里了。蕾妮已经到了,那么,如果克拉德美索没疯,当然就不会以我无礼为理由而杀死我。因为,可能成为他的龙魂使的这个少女,是我的同伴。而万一他真的疯了呢?反正在那种情况下,也不会有任何情理存在的。 克拉德美索答道:“我的精神状态很正常。” 杉森安心地喘了一口气。啊啊,杉森。见到水车磨坊的姑娘时,拜托请你不要做出这种动作。难道疯子会说自己发疯了? “那么刚才你的行为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会和我们谈话呢?一直到刚才为止,不对,到现在为止,你都还是没有龙魂使的龙啊!” 卡尔的眼里闪现出一道锐利的光芒。他看了看杉森,杉森则是点了点头。 克拉德美索答道:“是的。我是自由的龙。而且……” 克拉德美索先停顿了一下一然后又再慢慢地说:“比起自由,我是更喜欢约束的龙。” “咦?” “是憧憬你们那种约束感的龙。” 什么意思啊? “我是……深赤龙。” 克拉德美索像念独白般说着:“以种族的意义而言,龙已经死了。” “到底是什么……!” “等一下。” 克拉德美索低沉但强硬地说道。然后我就无法再说什么了。克拉德美索看着蕾妮。 “拥有龙魂使命运的少女啊。” “是,克拉德美索。” 我回头看到蕾妮,她面带着令人超乎想象的表情。蕾妮居然在露出浅浅的微笑。虽然是略带悲伤的微笑,但她确实是在微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不过,我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我再怎么样也不会猜得透龙与龙魂使的关系。 在蕾妮回答的那一瞬间,我们全都不知不觉地往后退。虽然只不过是退了一、两步,可是现在我们完全被排除在外了。我感觉我们仿佛就像是佣人,因为主人和宾客的对话内容,而惊讶得赶紧退下。 如今,盆地里像是只剩下克拉德美索和蕾妮。 克拉德美索像吟诗般说着:“真高兴认识你。你来这里的一路上辛苦了。” “谢谢您。” 蕾妮既没有低头,连眨眼也没眨,如此说道。克拉德美索说:“你的宿命与我的宿命是在这里相遇,你成为龙魂使,使我和人类做连结,一直到你自然死亡而分离我们的时刻为止,或者因你和我两者的要求而将我们的宿命分开到彼此不同的路为止,你都能执行这任务。如果你了解你的任务,请告诉我,你是否接受这任务。” 蕾妮用和气的表情,直接说道:“我愿意接受。现在,我来问您。” 后面那句令人意想不到的话,使我们大吃了一惊。蕾妮毫不动摇地说:“请问您是否接受?” 啊啊,对哦。没错。这应该要相互同意。蕾妮,你蛮聪明的! 我看到卡尔喘了一口气。我们看着克拉德美索。克拉德美索回答: “我不愿意接受。” 最先显现出反应的竟然是艾赛韩德。 “为什么!为什么?” 我听到艾赛韩德的高喊声,才回过神来。可是我却还是头脑一片茫然。现在克拉德美索说了什么?他说他不愿意接受? “为什么不接受呢,克拉德美索!” 啪。我转头一看,妮莉亚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妮莉亚仿佛就像是个眼睛看不到东西的人,挥摇着手臂去抓温柴的腿,然后紧紧抱着温柴的腿,不停颤抖。可是温柴连想低头看妮莉亚也没有想到。 他稍微张开嘴巴,抬头看着克拉德美索。我忍不住大喊:“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过吗?你说蕾妮说不定是优比涅安排给你的伴侣……” “那是优比涅决定的,并不是我决定的。” 克拉德美索的回答语气简直可以说是很单调。然而,我却无话可说了。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按照优比涅决定的来运转。因为有贺加涅斯。而且因为有个人的意志。卡尔费力地开口:“伟大的龙啊……” “你真的这么想吗?” “咦?” “你真的把我当成是伟大的龙吗?你尊敬我吗?” “因为您是值得尊敬的伟大生命啊。您拥有深渊的智慧、可以随意延伸其智慧的强大力量。您是拥有这所有力量者。可是,您为何这样说呢?” “那么,你们是透过龙魂使来达到我的水准,还是透过龙魂使,使我达到你们的水准呢?” “咦?” 呃,咦?这是我们根本没思考过的问题!不对,是连想象也不曾想象过。对于龙魂使,我们没有用这种方式思考过。克拉德美索说道:“彼此不同的两个知性体接触时,一定会发生变化。你是人类,所以对此事实,你应该是比我还清楚。难不成你是相信保有自己特性也能彼此做接触的那种浪漫主义者吗?” “不是的。那是不可能做得到的。” “看来你很清楚这个道理。我不希望再有变化。所以不想再和人类结关系。因为我已经充分人类化了。就如刚才那个少年所说的,我已经很像你们,甚至到了可以和你们对话的地步。我是说,我即使没有龙魂使也可以和你们对话。可以对话,这是很不得了的事。请你说说看,人类啊。那边那名战士看起来是杰彭人。从他的身体可以感受到一股沙漠的气息。” 克拉德美索突然说到温柴。我们惊讶地看了一下温柴,又看了一下克拉德美索。温柴紧咬着下嘴唇,抬头看克拉德美索,而克拉德美索则是用冷淡的语气说:“杰彭战士,你可以和拜索斯的女性对话吗?” “……可以。” 克拉德美索点了点头。 “看起来好像是这样。你旁边的女人,我看到她靠在你身上,就觉得是这样。我可以思考到比你们还要更快、更多的想法。好,现在我问你。这位杰彭战士啊,你没有改变吗?” 温柴咬着牙,一副可怕的表情。他突然低头看着在抱他腿的妮莉亚。而妮莉亚则是含泪睁大眼睛抬头看温柴。温柴稍微摇了摇头,又再抬头望着,说道:“……我变了。” 克拉德美索稍微转头,看着艾德琳。 “你看起来几乎是人类了。这位女祭司啊。” “是吗?连外貌也是吗?” “我是龙。外貌对我并没有什么意义。你自己回答吧。你的行为举止是巨魔的行为举止,还是人类的行为举止?” 艾德琳平静地点了点头。 “是近乎人类的行为举止。” “那么你也改变了。” “不是的。我从一出生就和人类在一起。所以我会像人类。这并不是改变而来的。” “那么血的本能呢?女祭司啊。神创造了这个世界,在区分种族的时候,是让他们一出生就能区分是哪一个种族,而不是在成长过程创造其种族特性。你生为巨魔,但是,因为人类而改变了你。” 艾德琳并没有答话,而是把头稍微低下来。克拉德美索稍微往后退,看着天空。他一看天空,我就看不见他的头了,只看得到腿和胸部。 “路坦尼欧啊……” 克拉德美索如呻吟般说着:“你的行为虽然是一瞬间的,影响却超过三世纪,而且还会继续影响,不,是影响越来越大。” 卡尔向前走去,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克拉德美索的胸部上面,突然又再出现他的脸孔。克拉德美索俯视我们,说道:“请回去吧。” “咦?” “请回去吧。契约被拒绝了,我跟你们已经没有事了。” 好像就连卡尔也不再想说什么了。他虽然像是要呐喊什么似地举起手臂,但是立刻无力地放下手臂。他激烈地摇了摇头。没想到居然会变得如此虚无?在最后的最后,被克拉德美索拒绝了,那段奔走、那段冒险、那些逆境全都变成什么了?我们就这样要回去了吗?克拉德美索拒绝了,那么现在应该要怎么做才好? 不。嗯,也有可能不会有什么事。我们当初为何要带蕾妮到这里来?我们是因为担忧克拉德美索又再一次破坏拜索斯,不是吗? 可是现在由克拉德美索的模样看来,我们似乎已经可以忘记那份担忧了。那么,即使我们的努力归为泡影,目的还是达成了,是吧? 就在这个时候,“克拉德美索。” 是蕾妮。她不知何时已经往前走出一步。她把头尽量往后仰,抬头看克拉德美索。克拉德美索则是优雅地弯下长颈,低头看蕾妮。 蕾妮说道:“昨天晚上,我听到了亨德列克的一段话。” “亨德列克的话?” “是的。亨德列克透过在场的这位艾德琳,告诉我一些话。因为我要来找您,所以他给我一些建言。” “什么样的建言?” 啊?她想要说那些话?她要把艾德琳转述的那些可笑的话讲出来?亚夫奈德的脸色变得像白纸般苍白。蕾妮则是鼓起胸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亨德列克如此说道:“不要把成为龙魂使当作是件很伟大的事。要想成是在交一个朋友。即使这个朋友的块头大得有些夸张,虽然有时打饱嗝打得稍微不对,就会喷火,可是朋友之间,这些都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啊啊啊!这怎么都和我预想的差好多。我原本以为杉森会让克拉德美索生气,却没想到蕾妮会让他生气!杰伦特在这节骨眼上,还是撤过头去咯咯笑了起来,结果变成大家强烈抗议目光的集中焦点。可是克拉德美索呢? 克拉德美索一言不发地低头看着蕾妮。他会不会是很生气啊? 他是不是要直接把蕾妮给踩了下去?就在我忍不住要往前冲的时候,蕾妮接着说:“我原本以为这番话只是要让我解除紧张的玩笑话。” 那当然是玩笑话,要不然呢?你想要说什么啊,蕾妮?蕾妮稍微摇了摇头,双手稍微往上举起,轻声地说:“克拉德美索。看来我应该是龙魂使没有错。我遇到基果雷德时,也是这样,而现在我也能感受到您的心情。您是不是……” 感受到心情?蕾妮感受得到克拉德美索的心情?蕾妮说道:“很寂寞呢?” 咚! 凝结在细长草叶上的雨珠滴落下来的声音传来。四周寂静,一头顶天而立的龙正在俯视着龙魂使。 克拉德美索抬起头来。 噗呼呼呼!刮起的强风将他全身覆盖住。突然变得极度混乱,大家在尖声大喊,陷于魂飞魄散的混乱之际,暴风不见了。 而克拉德美索,则又再恢复为人类的面貌。 克拉德美索低头看蕾妮。呃嗯。即使恢复为人类的面貌,还是身躯壮硕,所以蕾妮还是必须要尽量抬头来看他。蕾妮用惊讶的眼神看了看克拉德美索,说道:“……您是克拉德美索?” 克拉德美索露出稍微讶异的表情之后,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龙魂使。这是用变身变出来的。龙可以变身成好几种模样。” “啊,是真的吗?对不起。我,我是个孤陋寡闻的丫头……” “可是,你是一个可以看透我心情的龙魂使。不是吗?” 蕾妮红着脸,低下头来。 杰伦特兴奋得像是眼睛快迸出来似的,一直猛喘气。亚夫奈德和艾赛韩德则是张着几乎同样大小的嘴巴,卡尔在惊叹不已。克拉德美索环视我们每个人之后,又再把头转向蕾妮。 “在你面前,我无法掩饰我的心情。虽然这样很不公平,龙魂使啊。可是宿命原本就是没有所谓的公平或不公平。” 蕾妮只是微微抬起眼睛,仰望着克拉德美索。 “你问我是不是很寂寞?” “是的……” “会问已经知道的事实、已经看得出来的事实,这是人类与人类的对话方式,并不是龙与龙魂使的对话方式啊,龙魂使。” “……是。我确实没有必要问您。您很寂寞。” “到什么程度?” “刻骨深切的寂寞。” 克拉德美索带着微笑,静静地摇头。 “你错了。蕾妮。我的寂寞如果是用人类的器皿来装,是太过庞大了,可是如果是用龙的器皿来装,还够装承。” “您的意思是,如果是龙,比较能够忍受下来,是吗?” “是的。” 蕾妮用手指住她的嘴巴。她就这样垂下眼睛。然后用垂下眼睛的模样,摇了摇头。 “不。不是的。” 克拉德美索默默地看着蕾妮。呵,真是的。从之前就一直听着主人他们的生气对话的那些下人的心情,我现在已经在实际感受了! 蕾妮说道:“您说谎。您是无法感受到寂寞的龙。您说,龙比较能够忍受寂寞,这是不可能的。反而龙会更加感到痛苦。因为您……” “龙魂使啊。” “爱人类。” 克拉德美索的话还没讲完,蕾妮就如刀割般犀利地说话。克拉德美索闭上了他的嘴巴。 蕾妮的话使克拉德美索闭上嘴巴,不仅如此,还让周围的所有嘴巴也闭上了。在我越来越茫然的脑海里涌上了各种的想法。一头龙爱人类?怎么会呢?在他们看来,只不过是无限愚蠢而且弱小的我们,他竟然爱我们? 克拉德美索突然在蕾妮面前蹲下一边膝盖。现在他大约到蕾妮的眼睛高度。蕾妮红着脸,但这一次她并没有低头。克拉德美索把双手握在膝盖上面,对蕾妮说:“蕾妮。” “是。” “你想想看。蕾妮。比较低级的生物会被比较高级的生物所吸引,比较单纯的生物会被比较复杂的生物所吸引,这是当然的事!那么,必灭者当然会爱不灭者,不是吗?” 是这样吗?就像人类会爱神那样? “你们是不灭的种族。像我这样狼狈的龙,当然会不得不敬爱你们种族。” 我们是不灭的种族?你是狼狈的龙?蕾妮稍微张开嘴巴,失神地在听克拉德美索说话。 “卡穆和泰班一起来找我的那天,仿佛就像是在昨日。” 泰班!贺坦特男子们的眼里都迸出了火花。可是在看着蕾妮的克拉德美索并没有感觉到。 “一直到那个时候,我也都还无法预想到这种结果,蕾妮。比起你们人类所感受到的,我更了解我的智慧与知识的深度。可是我以前没有预想到。我竟然会怀念那段和卡穆在一起的日子,憧憬人类的模样。这让我爱上了人类。但是现在我已经清楚了解。” 克拉德美索稍微歪着头,笑着说:“正如同江水怀念大海而奔向太海,而我则是不得不怀念人类。” 克拉德美索起身。他转头去看卡尔。 “我已经说过了。如果让互相不同的两个知性接触,一定会引起改变。怀念大海而奔向大海的江水,最后会变成大海。你们人类当时对我而言,实在是太不相同了,你们人类找来龙魂使,以此使我走向别的道路。另一方面,我当时以为即使和你们牵扯上关系,我还是有自信可以守住自己。所以我那时候才会接受和卡穆的契约。然后我变成什么样子了,你们看看。” 克拉德美索面向天空,说道:“我已经失去了精神性的asis(原状稳定)。” 天啊!他居然失去了那种东西?名字这么长,我看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可是卡尔好像听得懂。现在克拉德美索变成人类的模样,仰望越来大大舒服多了,卡尔望着克拉德美索,用干涩的声音说道:“这真是令人难以相信。因为您是属于最上等的生物。” “我不是。” 克拉德美索虽然不是讲得很断然,但这就和断然没有两样。 “请看吧。” “请看吧。请看看我这可恨的自我确认。杉森?你刚才问过我,我为何在没有任何人的地方变成人类的外貌。你如果曾在没有任何人看到的小房间里手淫过,你应该就会理解我的行为了。” 呃!他居然用这么厚脸皮的表情,说了这种话!吉西恩的咳嗽声突然升高,妮莉亚、蕾妮和亚夫奈德则是吓得往后退。其他人也全都脸红了。但是我看到这时杰伦特和艾德琳却是歪着头。奇怪了,艾德琳我是能理解,难道……杰伦特?杉森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地答道:“请,请您说话高尚一点。” 克拉德美索露出了微笑。 “虽然对于你们的礼法或伦理,我可以理解,但是很难感受到那种情感,所以请各位原谅。你们表现出仿佛像是绝对不会做那种行为,却公然做出来,或在脑海里想象,对于这一点,我实在是难以理解。” 杉森闭上嘴巴不说话。克拉德美索说道:“不管怎么样,这事……是这样的,和自慰行为一样。我不得不在没有人的这块盆地上,变成人类的模样,做自我确认。我不是指龙的模样,而是人类的模样。所以,你们看看我已经改变多少了!” 突然间,我感到一股难以压抑的情绪。 我感觉从喉咙里有热烫的东西忽然涌上来,哽咽着。这是种被骗的感觉。没错。这真的是被骗。我们忍受了那么多的恐惧、那么多的逆境,最后终于见到的龙,原来才只不过是这样的龙?破坏大陆的龙之恐惧,让万人颤栗的龙,某个人还背叛了国家,而且甚至不惜以至亲为工具,也要见到的龙,才只是这样而已?哈修泰尔侯爵,你反倒是比较可怜啊。你看看,你如此想拥有的龙是头什么样的龙。 是一头陷于自我怜悯的龙啊! “所以呢?” 我的嘴巴又在惹事生非了。克拉德美索转头看我。 “所以呢?您就不再想和人类有任何关系了吗?不管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您都不想管,您要抛弃我们,在这深山里,装得像一头伟大的龙那样,继续做着我们无法理解的深奥省思和自我观照,戏弄这个世界?” “修奇。你误会我了。” “误会。是很了不起的关系。人类和人类之间也会有误会,可是如果说龙和人类之间不会有误会,那是天大的笑话。可是,您的恐惧到底是什么呢?” “恐惧?” “您在害怕什么呢?害怕我们人类吗,还是您自己的脆弱模样呢?” 老爸,说不定贺坦特蜡烛匠要绝后了。可是想说的话无法哽在喉咙里,这是尼德法家的传统,不是吗?一直到杉森如风般飞跃身子,跑来把我的嘴堵住之前,我都正眼直视着克拉德美索。杉森从我背后搂住,喊着:“您发现到这家伙的真面貌了吧?是!正如您所想的。这个家伙正是发疯人类的代表性例子。嗯哈哈哈哈!” “呜!呜!咿咿呜!” “呃啊啊!” 杉森猛摇被咬的那只手,然后高举他的腿,想要踢我的屁股,我往旁边闪去,结果杉森就扑了个空,往后跌了一跤。 “哎唷!” “你不要那么罗唆!我既然已经问了,就该听到答案才行。” 杉森坐在地上,抓了一把他身旁的草,对我丢过来,喊道:“这个呆瓜,随便你!” 杉森丢出的草屑乘着风飘扬起来。我又再转身看克拉德美索。 一阵风吹来。 长满了整个盆地的草丛起了波浪。轻飘飘的枯黄草叶,发出了嘘嘘的口哨声。而在这草叶的波浪上面,飘浮的淡绿色水光斑点之中,他和我互相凝视着彼此。在阴霾的天空底下,克拉德美索的脸孔看起来很苍白。他的前额头发被风吹拂,盖住了他的脸。就在我感觉克拉德美索绝对不会回答的时候,克拉德美索说道:“我害怕的,是我的脆弱模样。” 就连一行人的呼吸声,我也听不到了。 “我要是再憧憬你们,我一定会失去我的原本面貌,愚蠢地从你们的观点去看世界。这等于是从根本去破坏深赤龙的规则。” “您是指,维持平衡?维持善恶平衡的原则吗?” “是啊。” “为什么呢?您这是太小看您自己了!很多龙都有龙魂使为伴,我到现在为止,根本没听过有龙因为憧憬人类而变得像人类的事。 龙一向都是以龙自居……” “你又在对我强求用人类的观点看事情了。” “咦?” “你说有很多龙?才仅仅三百年的时间,不是吗?这对我们而言,只不过像是一个季节左右啊。说不定这可以说是龙这个种族的……魔法之秋吧。” 魔法之秋! 我好久没听到这几个字了。我全身神经都紧绷了起来。为何是魔法之秋呢? “从路坦尼欧开始,到尼西恩为止的拜索斯王族的历史,对龙族而言,最印象深刻,但只不过算最小小的插曲。可是这或许可以称之为魔法之秋,可以说是其他三百年都无法比拟的三百年,这一点应该要予以肯定才对。” 没错。这是有可能的。因为是龙。因为他们把六十年如同一天那样渡过。我现在想一想,这真的是不算长的岁月啊。就在我旁边,不正好有一位三百年前出生的矮人吗?而且三百年前的大法师至今还活着,并且影响我们的这次旅行,在看着我们。 “我很累了,修奇。光是找寻善恶的中心点,我就觉得很吃力。 我如果连人类这个包袱也承担下来,我实在没有自信能处在世界的中心点。” 在克拉德美索的深邃眼神之中所呈现的,是这个不屈不挠的种族所应该感受到的莫大疲惫的证据吗?这是人类数十倍的年轮,数十倍的智慧,还有活过数十倍的岁月所应该感受到的数十倍的痛苦与矛盾。 “可是……” “尼德法老弟。” 我转过头去。卡尔正在看着我。 “不要再说了。” “咦?卡尔!” “克拉德美索他原本就是关照世上的深赤龙。” 卡尔就在龙的旁边,可是他却开始展现用第三人称来讲述的了不起本事。 “即使他具有行动上的强韧感,因而拥有接近无敌的威力,这也不是他原本的秉性。我们应该学习他促进他的自我的那种模样。把自己放在善恶的中心……,关于这一点,其实,猛冲到极端是件很容易的事,可是要维持在中间点却会比冲向两边极端还要加倍困难。 这是因为对两边都必须要警戒的关系。” 克拉德美索露出一个凄凉的冷笑,我闭上了嘴巴。是啊。克拉德美索一定是最累的龙。红龙只要依照自己的欲望活着就行了。金龙呢……,也是只要按照自己的欲望。也就是他希望做善良行为的那种欲望。 “它现在甚至想离开所爱的人类身边,以保持自己的中庸。我对这种中庸性,既不是赞同,也不反对,可是我赞成他努力维持他自己认为对的事。” “咳,咳咳,卡尔……” 这一次,则是吉西恩看着卡尔。可是卡尔摇了摇头。 “吉西恩,我知道你的心情。基果雷德的失踪减弱了拜索斯的兵力,你为了这事,希望他能帮助拜索斯。可是如果要我说出我的想法,我则是希望尊重他的意思。” 卡尔看着克拉德美索。克拉德美索用深邃的眼神,迎视卡尔的目光。 “正如同这位少年所说的,我们来找您,是因为担心您会不会和过去那个时候一样精神错乱。” “是吗?” “是的。为了能事先阻挡您对拜索斯做出狂暴行为,所以我们来找您,想说服您缔结龙魂使的契约。可是我现在并没有对您感到不安。” 连艾赛韩德听到卡尔这番话,也深深地点了点头。克拉德美索说道:“我答应你。我不会以二十一年前的那种疯狂破坏拜索斯。反而我心里想的是要向在这里的吉西恩,对那件事道歉。你要接受我的道歉吗?” 吉西恩紧咬着牙齿,看着克拉德美索。突然间,我在想,他说不定会喊着‘我不要接受你道歉,我要你缔结龙魂使的契约!’可是,我的国王他静静地说:“您没有必要,咳咳,道歉。卡穆,卡穆是因为人类的事而死亡的。反,咳咳!反而是我身为人类,我要向您道歉。” “谢谢。” 卡尔用心满意足的表情,把双手稍微张开,说道:“虽然龙魂使的契约无法成功,但是我觉得我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谢谢您。” “让你们辛苦走了这么远的路,真对不起了。” “不。没关系。” 此时,杰伦特走向前去。他搔了搔后脑勺,说道:“嗯,克拉德美索,我有话想说。在古代传说里,善良的冒险家如果见到伟大的龙,大都会收到珍贵的礼物或者祝福之类的东西,不是吗?” 呃呃呃!真是太丢脸了!杰伦特,你怎么这么丢脸啊?你在大迷宫里不是拿了很多宝物了?就连克拉德美索也露出呆愣住的微笑,看着杰伦特。妮莉亚惊慌得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杰伦特笑着说:“哈哈哈!我今天才知道这是事实。您真的让我们思考了许多事。克拉德美索您等于是永远祝福了人类。” 杉森、亚夫奈德和我同时都吁了一口气。克拉德美索则是哈哈大笑了出来。 “呵呵呵。在我认为,人类即使没有特别的祝福,也是非常优秀了不起的。为什么优比涅与贺加涅斯两者全都在观望你们呢?” “您使我们确定了这一点。谢谢您!” 接着,艾德琳说道:“火焰之枪克拉德美索啊。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慰勉您保持中庸的那份辛劳。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希望能为您祈祷。” “谢谢你。在辛苦的修行路上,以巨魔的脚步行走,似乎会更加困难,但是我希望艾德布洛伊总是牵引着你。” 艾德琳高兴地笑了。嗯。现在在艾德琳那样笑着的表情里,我可以感受得到一股喜悦。杉森突然走向前去,说道:“那个,您可以到西部去旅行一次吗?因为,在我们故乡村子那边,有一头名叫阿姆塔特,非常凶恶的黑龙!这个家伙破坏了这世上善恶的平衡,而且不是那种普通破坏的程度……” “费,费西佛老弟!” 在卡尔的高喊声响起的同时,克拉德美索呵呵笑着说:“那个,杉森。很抱歉的是,若不是有特别的情况,我会尊重同族的领域权。而且我有我自己不同的善恶基准。” “啊,对哦!” 原本想要对一头龙告发龙的恶行的杉森,赶紧捣住了嘴巴。艾赛韩德一边微笑着,一边拍了一下杉森的腰。然后他于咬了几声之后,说道:“咳,咳嗯。克拉德美索,我是矮人的敲打者,名叫艾赛韩德·爱因德夫。我们矮人有个特别的问题。” “请说吧。敲打者。” “在褐色山脉里,有一块矮人的定居地。而您现在已经进入活动期了,您为了要飞到天上去,一定需要吃下相当多的宝石吧?所以在此,我有一个不同于人类的特殊问题。如果您要住在这里,嗯,为了奠定彼此的和睦关系,我们想送您宝石。当然,如果您攻击我们,来抢宝石,会更容易得到,而且得到更多,这一点我是无可否认的,但是……”克拉德美索摇了摇头。 “你的担忧我能理解,但是你想错了。艾赛韩德。我并没有为了飞上天空而吃宝石。” “什么?” “我也很喜欢宝石,但是我吃了那些重宝石,就无法飞了。你如果一定要送我礼物,我希望你能送我对你们而言不是那么有价值的矿石硫化铁、硫化铜这样就可以了。” “硫化铁?什么……,难道您是想制造硫酸?” 此时,亚夫奈德弹了一下手指。他被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弯下腰来,对艾赛韩德说道:“我好像知道。我记得曾经在书上读过。他们利用硫酸制造氢气。从稀硫酸和金属的反应作用里,能够收集到氢气。用那种东西,可以减重到几乎能飞行的程度。” 艾赛韩德深深地点了点头。他铁定是完全听不懂吧。哈哈哈。 “是吗?如果是那种东西,要多少,我都可以送您。” “谢谢。我也会努力保持做邻居应有的礼貌。” 然后克拉德美索突然往前伸出手来。艾赛韩德先是吓了一跳,不过,他随即满面笑容地握了克拉德美索的手。当然啦,艾赛韩德又再让我确定了他有特殊本事,能够很优雅地垫脚尖。卡尔表情高兴地说:“那么,现在我们回去吧。” 大伙儿全都面向克拉德美索,为了道别而排成了一列。这真的是大家不约而同做出来的动作。哈哈哈。 可是此时,只有一个人和我们做出不同的动作。 那就是蕾妮。她用忐忑不安的表情,一会儿看我们,一会儿看克拉德美索。她举起手来开始咬她的手指甲。卡尔歪着头,疑惑地问她: “蕾妮小姐?” “那,那个,卡尔叔叔?我们现在要回去了吗?就这样要回去了吗?” “是的。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不是的……。没有不对的地方。可是……我当然也想回去。 我想回去我爸身边。但是,但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样回去好像不妥……” 卡尔只面带着讶异的表情,一言不发地看着蕾妮。然后他转头去看克拉德美索。如果是龙的事,龙魂使一定很清楚。那么反过来说,如果是龙魂使的事,龙一定是最清楚的吧? 克拉德美索又再蹲在蕾妮面前,抬头看蕾妮。蕾妮垂下眼睛,只咬着手指甲,避开不看克拉德美索的脸。克拉德美索说道:“蕾妮。” “克,克拉德美索先生!” 蕾妮抬头突然喊了一声之后,就又再垂下眼睛。克拉德美索很有耐性地等待蕾妮说话。最后,蕾妮开始断断续续地说! “我如果把您这样单独,单独留下……。嗯,那个,虽然我这样说似乎不像话,但是,我觉得简直就像……” “简直就像?” “像是把小孩子单独留下来……” 蕾妮无法把话说完,涨红着脸,把头低垂到几乎碰到胸口。温柴呻吟了一下,而不知何时已经搂着温柴手臂的妮莉亚则是惊呼了一声。 可是,克拉德美索并没有生气。 “蕾妮,我很谢激你那颗善良的心。你感受到我的孤单,可是,你不必那么在意。我即使看起来如此,也是一头年龄比你至少大上数十倍的龙。” “我,我……是不是很无礼?” “不是。蕾妮你是龙魂使,而且拥有一颗善良的心,所以我不会认为你无礼。反而觉得很感激。如果你有想要的东西,就告诉我。” “咦?” “这也算是龙魂使与龙的会面。即使合约没有缔结,但我还是遇到了一个少数能了解龙的人,我想送个小小的礼物,以做为纪念。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蕾妮抬起头来。她的眼里含着眼泪。 “想要的东西?我没有想要的东西。我只要看着您,就会胸口痛得没办法好好思考。” 克拉德美索温馨地笑着,慢慢地张开双臂。就在我感觉蕾妮的眼睛变得无限透明的那一瞬间,咚!蕾妮的白哲脸颊上,骨碌碌地滚下了眼泪。接着,蕾妮就哭着奔向克拉德美索。 “克拉德美索先生!呜啊啊啊!” 克拉德美索温柔地移动他巨大的手臂,抱住蕾妮。蕾妮则是搂着克拉德美索的脖子,放声大哭。 “不行,不行!您太,太悲伤了。呃!我讨厌这么悲伤!您不可以这么悲伤!您这么高贵而且伟大,如此善良而且心胸宽广!这对您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呜啊啊,您说要维持善恶,难道因为这样,您就一定要这么孤单才可以?而且这样做也没有任何人感激您!” “蕾妮,蕾妮。” 克拉德美索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直重复呼唤蕾妮的名字。蕾妮哭到都快喘不过气来,克拉德美索则是抱着她,一动也不动。渐渐地,蕾妮的哭声开始变小了。 “蕾妮。” “我,我希望能成为您的龙魂使……” 打了闪电吗,要不然,是吉西恩的眼里闪出了一道光芒吗?我实在是难以判断。蕾妮因为哽咽而发出呼吸不畅的声音,无法把话讲完。 克拉德美索突然用双臂紧抓住蕾妮的肩膀,推了出去。他垂下头来。 “咳呃呃!” 从他的嘴里发出了令人心肺撕裂的呻吟声。蕾妮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是望着他。克拉德美索低着头,颤抖不已。过了一会儿,传来了他稍微镇定下来的声音。 “不要……。拜托不要再说了。龙魂使啊。” “克拉德美索先生?” “我已经表明拒绝了。龙魂使啊。拜托不要再诱惑我了。” 克拉德美索的声音里有着微微的颤抖。蕾妮用泪流满面的脸,看着克拉德美索。如此仰望着克拉德美索的蕾妮,又再哭着想要靠到克拉德美索的怀里,可是克拉德美索紧抓住她肩膀的手一动也不动。 克拉德美索耸动肩膀,平息呼吸。过了一会儿,低着头的他传出了一个相当沙哑的声青。 “龙与龙魂使这样子是不行的。我们是相互同意的关系。我们不像那精灵,无限改变自己来达到协调,我们也不像人类,无限改变他人以求达到协调,这些都不是我们的关系。我们的原则是互相不改变。龙魂使啊,停止流泪吧。” 蕾妮用力摇头。她的头发也跟着乱飘了起来。 “如果我就这样丢下您,我会一辈子后悔的!” 蕾妮的喊叫声好凄切。这真的是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口中喊出来的声音吗?克拉德美索全身颤抖不已。他像在自言自语般,说道:“是啊,即使是龙魂使,也终究是人类。哈哈哈。就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少女,也想对伟大的龙投影自己。这并非低劣的欲望,而是用纯真的爱情与令人怜恤的心,来诱惑。是啊,龙魂使啊,你因为龙很可怜,就想照顾他、爱护他,是吧?可是,比起这个不是诱惑的诱惑,更为可笑的是什么,你知道吗?就是我不想接受这诱惑!” 克拉德美索的肩膀猛然打了一个寒颤。突然间,一个无限冷酷的声音传来。 “干脆把人类……,全都……” 克拉德美索没有把话说完,有好一阵子都只是低头坐在那里。 因为这种刻骨的恐怖,所有人都不敢开口说话。 蕾妮的哭闹挣扎也不知不觉停了下来。蕾妮被克拉德美索的双臂紧抓着,只发出呼吸不畅的咯咯声,她看着克拉德美索。 克拉德美索突然站了起来。 他一面放开蕾妮的肩膀,一面站起来。他这简单的动作为何看来如此可怕?他用一副如同像火山爆发的气势,站了起来。他的衣角整个都在发出声音。克拉德美索说道:“快走!” 所有人开始往后倒退。艾赛韩德往后踢到亚夫奈德,结果甚至还一起跌倒了。妮莉亚则是昏了过去,温柴脸色发白地抖着下颚。 克拉德美索的眼睛在燃烧着,散发出如同他名字般的鲜红色光芒。 “快走!这是连和谐之敌贺加涅斯也不会反对的深赤龙之令。快退下!” 我想,就算是天空裂开,神明伸出脸孔命今,我也好像不会像现在这样浑身颤栗吧。我那些叫做骨头的骨头全都喀拉喀拉地响着,全身简直快溶掉的那种无力感缠绕了整个身体。保持善恶平衡的深赤龙下命令了。既看不见,也感受不到的风好像在将我们往后推。 “蕾,蕾,蕾妮小姐!” 卡尔气喘吁吁,简直快喘不过气地说道。蕾妮呢?哦,我的天啊! 这个港口的少女竟然一面浑身发抖,一面抵抗克拉德美索的命令。她前后摇晃身体好像现在当场就要倒了下去。虽然她一副毫无血色的苍白脸孔,但还是皱着整张脸,在抵抗克拉德美索的命令。我一定要把蕾妮带走……,天啊!往前走一步竟是这么困难的动作! 这个笨脚,我给你吃了这么多饭,快付出代价啊!我的脚这才开始移动。我一踏出第一步,就在无意识中完成了其他的动作。我冲向蕾妮,一把抱起她。可是她好像光是抵抗克拉德美索的命令,就耗尽了所有力气,所以她一被我抱住,就昏厥过去了。 我抱着她,直接转身就跑。其他一行人看到我抱起蕾妮,立刻拔腿就跑。 “哇啊啊啊啊!” 杰伦特的凄惨尖叫声传来,接着,艾赛韩德他喊出和这声音不相上下的高喊声。 “快让开,快让开!” 他如此喊着,可是他比其他人还要落后。就连肩上扛着妮莉亚的温柴,都跑得很前面,跑在亚夫奈德的前面。而在温柴前面,则是艾德琳背着吉西恩,一蹦一跳地跑着。沙沙沙沙沙!草地像是巨大岩石辗过似的,弄出了一条路。四面八方的草叶好像都飘摇着,进到暴风里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 逃跑逃到一半一定会往后看的愚蠢动物是少之又少的。而真的很惋叹的是,人类也被包括在这种动物理。我停下来,往后看。 克拉德美索在暴风吹袭的草地里,孤单地站在那里。 他一句话都不说,对于那些只因为被他的大发雷霆吓到,就死命奔逃的弱小生物们,他也没有嘲笑或轻蔑,只是站在那里。不对,他有表情。是他对于被自己赶走的这些生物的那股悲伤爱情。突然间,我觉得我好像可以理解蕾妮的情感。好像可以理解他的悲剧。 如此伟大的他,竟然注定必须要赶走想当他朋友的人! 我涌出泪水,又再把头转回去。现在逃跑已经不再是逃跑。我只是尊重他的意思,因为不想再给他任何悲痛而离开他。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就连掠过脸颊的冷风,也不再感受得到。噗通!噗!大伙儿踩到水坑所溅起的水珠飘散在半空中。我流泪流得太多,感觉鼻子里面沉甸甸的。 “咳呃呃呃!” 这是亚夫奈德在咆哮吗?他一面跑,一面用袖口擦着眼睛。 “不要哭,这个傻瓜,不要哭啦!” 艾赛韩德正在用哭泣的声音喊着。 “哈,哈,可是艾赛韩德……” “是你哭了,害我也想哭,这个傻瓜啊啊啊!” 艾赛韩德几乎是用哭哭啼啼的语气在喊着。杉森在大喊着,念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卡尔则是在呜咽着。而温柴,他是紧咬着嘴屑在跑着。突然间,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周围的高喊声一再传来。 苍白的午后。 白色的呐喊上面。 一个黑暗的尖叫忽然掉落。 我感觉黑色的斑点往周围扩散。 “艾德琳!全都快趴下!” 是杉森的大喊声。与其说是大喊,倒不如说是比较接近咆哮。 我抱着蕾妮,往后躺了下去。天空疯狂地白亮。而在天上,一直有黑线不断划过。我平静地看着天空被画出的黑线。画得好快啊! 蕾妮的脸掉落在我下巴正上方。她那张被汗水沾湿的白哲脸孔,被红发胡乱沾粘着。然后我开始感觉悠闲地把她脸上的头发拨开。 可是下一刻,我却感觉到毛骨悚然的恐惧感。怎么一回事? “快把头低下!快把头低下!藏到草丛里!” 卡尔一直焦急地高喊着。不断划过天空的那些黑线,难道是箭? “是侯爵那一党人!” 我听到杉森的愤怒大吼声传来。可恶! 第十章 我放下蕾妮之后,探出头来。咻!一支箭从我的头顶旁边掠过。呃啊!我很快站起来,很快又再往前趴下去。在那一瞬间,我看到在草丛远远的另一头,几名战士排成一列在射弓箭。 我们一行人在哪里呢?周围的草丛里,只是大声传来悉悉响声。 因为大伙儿都趴着的关系,周围只看得到长得很高的草丛。而箭矢不断飞射过来,所以我根本没办法抬头去看情况如何。我应该要去找大家吗?可是我转头过去,看着躺在草丛里的蕾妮。我应该把蕾妮移到别的地方才对。 我开始往蕾妮方向匍匐前进。可是,要把蕾妮移到哪里好呢? 让她清醒过来,应该会比较好吧。 “蕾妮,蕾妮!” 我紧抓着蕾妮的肩膀,不停摇晃她。但是蕾妮只发出嗯哼呻吟声,并没有睁开眼睛。于是,我更加用力摇她。 “雷妮,拜托快醒醒!” 此时,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卡尔生气的声音。 “尼德法老弟!快保护蕾妮小姐!那些家伙连蕾妮在这里,也敢放箭!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吧?” 我整个背都起鸡皮疙瘩了。原来如此!侯爵现在连自己的女儿也不顾了,一直在猛射弓箭。这代表什么意思?天啊,真是可恶! 咻咻咻!箭矢不断从我头上经过,每当有箭经过,我都会蜷缩着低下头来。而且还继续试着摇醒蕾妮。不,不能大声叫她。我靠在蕾妮耳边,说道:“蕾妮!” “呃嗯……,克拉德美索?修奇?” 蕾妮睁开了眼睛。她皱起眉头,看到自已躺在地上,而我趴在她身上,然后她一副像是不敢相信似地,一直看我。 “嘎啊啊啊!你在做什么呀!” “拜托不要想一些和情况不符的行为!还有,不要出声!” 那时候,蕾妮才看到划过天空的箭矢。蕾妮脸色发青,闭上了嘴巴,我则是匍匐到她旁边,耳语着:“跟在我后面。绝对不要抬头,知道吗?” 蕾妮噙着眼泪,点了点头。我们两个开始肚子贴着地面匍匐前进。可是,该往哪边才对呢? “喀呃呃!” 我吓一大跳,下巴都撞到地上去了。因为在我正前方突然传来了尖叫声。我一闭上眼睛,可怕的恐惧感就越来越靠近。不,我不该躺着闭眼睛等死。我又再睁开了眼睛。 “温柴!” 温柴站在我正前方。他的长剑已经刺进了一名战士的肚子,他用脚踢了那名战士的肚子。而在他旁边,妮莉亚紧握三叉戟,喊着:“快起来!修奇!那些家伙在突击了!没有在射箭!” 好,那么!我站起身来,喊着:“蕾妮!绝对不要跟丢!要是走散了,我可保护不了你!” “我,我知道。” 雷妮用害怕的语气回答。此时传来了一阵大喊声。 “喝啊啊啊!” 好像整个盆地都充斥着这高喊声。我握住巨剑,往前一看,就看到战士们正在直冲过来。而且我也看到同伴们从草丛各处站了起来。杉森把长剑像根竹竿那样挥舞着站了起来之后,开始破口大骂一些可怕的脏话。而在另一边稍远处,卡尔正在拉弓。亚夫奈德则是只露出一颗头和举着一只手在草丛上面,他喊着:“Fireball!”(火球术!) 火球滚着烧焦了草叶尖,然后飞越出去。亚夫奈德出人意外地,把火球丢得很低。因为这样,位于火球轨迹上的草都一下子着火了。 在战士们吓得避开火球的那一瞬间,亚夫奈德又再施了法术。 “Gust of wind!”(狂风术!) 亚夫奈德一挥动双臂,就有一阵猛烈强风吹向那些直冲过来的战士们。遇到狂风的火焰剧烈燃烧了起来。顶尖魔法师万岁!你玩火的功夫,什么时候看都好厉害!原本被雨淋湿的草丛冒出了烟雾,于是着火的草和烟雾被风吹袭着,整个袭向那些正要冲来的战士们。 火花和令眼睛疼痛的烟雾,使得战士们个个都乱了阵脚。 “咳咳!咳咳!什,什么啊!是烟雾!咳咳!” “呃啊,眼睛,我的眼睛!” 温柴开始悄悄地溜了过去。令人意外的是,草丛竟然柔软地移开,柔软到简直令人怀疑草丛是为了他而往旁边闪开的。挡在温柴前面的草被弄弯之后,只是往旁边滑移出去。而在另一边,杉森却是以完全相反的动作冲出去。我看杉森你干脆把整个盆地给翻过来吧,翻过来。杉森胡乱拨开草丛,直冲出去。 “接招!” 突如其来地,从烟雾里跑出一名战士,挥砍着剑。可是温柴格挡住挥砍过来的剑,将那把剑往下压。不,是一压下去就又再把长剑挥上去,割伤那名下巴出现空隙的战士的下巴。那名战士脸上喷出像瀑布般的血柱,同时往后倒下。我想要跟在温柴后面冲的时候,温柴突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修奇,我可不会让你动歪脑筋。” “我就知道你连拜托一下也不行!” “好了,你自己好好打。” “你真的很绝情绝义!呀啊啊啊!” 我往温柴的左边跑出去,向正要杀过来的长剑挥砍。那把长剑在瞬息间被我击碎,闪着银光的碎块就这么飞散到空中。那名战士看得都脸色发白了。我毫不迟疑,立刻把巨剑拉到背后准备挥砍,但是那名战士已经丢下手中的剑柄,往后逃了。我对那名逃跑掉的战士大喊着:“你想走就走吧!我不会死缠着讨厌我的人。” 我不知所云地大喊一堆话之后,就开始去找对手。可是我一看前方,立刻倒退好几步。五、六名之多的战士挥舞着长剑,正要冲过来。 “你这家伙!不要动!” 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喊出了怪叫声。哇啊,那些剑光真是杀气腾腾!我生硬地答道:“怪物蜡烛匠不会听令于比自己还不如的人!” 我如此喊完之后,就直接转身逃跑。然后我就看到蕾妮被吓得脸色发白。 “蕾妮!蕾妮!我不听那个叫我站住不要动的家伙的话!我很冷酷吧?是不是很酷?” 然后我就弯腰捡了一颗石头。我一转身,就丢了出去,结果碰巧砸中了最前面的那名战士的胸口。 “喀呃呃!” 战士叫出一声惨叫声,就往后倒了下去。我看他的肋骨一定断了好几根。在后面直冲过来的其余战士们,先是惊吓了一下,然后他们就破口大骂地绕过那名倒下的战士。就在这一瞬间,我又再举起手臂,喊着:“还有一颗!” “呃啊啊!” 战士们慌忙弯腰低头。在那一瞬间,我、妮莉亚和温柴就朝着低头的战士进行肉搏战。战士们个个惊慌地再把身体挺直,所以,我们最多也不过是只有勉强打到最前面的那个人。被我的巨剑打到的那名战士,看着自己被打碎的剑,喊着:“这小子,你是人吗?” 我原本想要嘻嘻笑出来,可是那家伙却直接丢出了断掉的剑。 真是可恶!我赶紧转身回避,剑却掠过了我左肩,我立刻感觉痛得眼冒金星。 “啊啊啊!修奇!” 蕾妮的尖叫声更是让我吓一跳,我用右手握着巨剑之后,无情地挥剑。嗡嗡嗡嗡! 很可惜的是,战士们都往后避开了,不过,那个家伙和他旁边的其他战士们的脸已经都吓得变成灰色了。从巨剑所发出的声音,连我也吓了一大跳。那些战士看到周围的草全被削成同样高度,个个都吓呆了。哇?没想到用巨剑也能割草!妮莉亚直接就朝着那些站住的战士们,用双手握着三叉戟猛挥,那些战士们的胸口和脸孔等部位受了伤,惨叫不已。而温柴则是溜进他们中间。 “Peca!” 有好一阵子,在战士们中间迸出了闪电火光,然后温柴从另一边出来的时候,就有五、六名战士连尖叫都还来不及尖叫,就已经倒了。 我们三个又再跑到保护蕾妮的位置上。妮莉亚对我喊着:“你没事吧?” “没事,我的手臂没有不见!” 虽然我很有精神地答话,可是左边肩膀却像用火烫过似地疼痛。 身体的左半边全边全都发软了,软到都快发抖。我咬紧牙关,用右手有力地举起巨剑。就在这个时候,在我面前的烟雾之中,进射出了一道白光。 锵锵锵! 我反射性地用举起的巨剑挡住这道光芒,可是!右臂却感觉连肩膀也快断了。喀呃呃!我勉强没有跌倒,往后退了几步。我的脚后跟该不会是碎裂了吧?我的手臂仿佛就像是打到了岩石,一直颤抖不已。这是人吗?从左臂一直连到右臂都在发抖,我简直就跟个酒鬼没两样。我眨了眨眼睛,挤出眼眶里的泪,随即清楚看到站在我面前的人的模样。 他一头栗子色头发,而且有些斑白。头发下的生硬脸孔上,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正在瞪着我。这真是叫人发狂!我举起巨剑,指着对方的胸口,喊着:“你年轻时候一定常听到别人说你是眼神难看的少年吧。你一定到现在都还耿耿于怀吧?哈哈哈!” 哈修泰尔侯爵不悦地皱起嘴脸,用皱着的嘴唇直接说话。 “没教养的小鬼。你这么想死吗?” 就在我想着该讲什么话,好让侯爵更加印象深刻、心情更糟的时候,温柴悄声地来到我前面。 “往后退!” 这是对我说的话,还是对侯爵说的话啊?温柴没有解释,举起长剑指着侯爵。侯爵则是皱着眉头,说道:“你们竟然阻止父女相逢……” 父女相逢?我转头一看,就看到蕾妮害怕得发白的脸孔。妮莉亚挡在蕾妮前面,喊着:“你们父女的关系可真好!你放箭射杀,还敢说什么父女!” 侯爵噗嗤笑了一声。此时,温柴一直看着侯爵,说道:“带着蕾妮往后退,修奇、妮莉亚。免得碍事。” “温,温柴?”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快后退!” 妮莉亚紧咬着嘴唇,拉着蕾妮盼手臂往后退。我一面后退,一面环视四周围。 我看到其他同伴聚在稍远的地方。亚夫奈德和卡尔一直猛射魔法飞弹和箭矢,而艾赛韩德和杉森即使两人块头不同,却都用如同劈柴的动作在猛力攻击战士们,动作简直相同到无法分辨两人的地步。 而杰伦特则是陷于祈祷的状态,形成了一道防护壁,在保护大伙儿。 杉森气势汹涌地踢了一名战士,并且喊着:“修奇!妮莉亚!到这边来!” 妮莉亚拉着蕾妮的手,往一行人那边跑去。可是,我却停下了脚步。呃,温柴一个人要对付侯爵?可是侯爵他戴着OPG! “呀啊啊啊!” 我听到哈修泰尔侯爵的高喊声,吓得赶紧回头。锵锵!温柴格挡住了侯爵的剑招。等等,他居然挡住了侯爵的剑招!温柴弹开侯爵的剑,用剑柄刺了一下侯爵的手腕。侯爵发出呻吟声,连忙往后退步,而此时,我冲了过去。 “小心你的头!” 我如此喊着,却看着他的腿,挥砍下去。抱歉了,侯爵。然而,侯爵却把剑往下劈,将我的巨剑推往地面。糟了!剑被压住了!在这一瞬间,温柴从旁边喊出怪声,刺了侯爵的长剑。侯爵放开我的剑,又再往后退了一步。我和温柴并肩站着,用剑指着侯爵。 “我说过你会碍事!” 温柴气喘吁吁地说。我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侯爵看了一眼温柴的剑,歪着头,疑惑地问:“你居然没有把我的剑弄断,剑技不错!” 温柴的肩膀细微地颤抖着。可是他的冷漠语气丝毫没有改变。 “因为我是想引你注意。我有话要说。” “什么话?” 侯爵依旧面带着和温柴一样冷酷的表情。我看他们两个人都不像是拜索斯人。 “我们已经试着缔结龙魂使的契约,失败了。” 侯爵的脸上浮现出好奇心。他瞄了一眼蕾妮奔跑的背影,说道:“你是说,龙魂使的契约没有成功?” “是的。克拉德美索并不接受。”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好消息。我会让你死得好过一些。” “我还有话要告诉你。” “你说。” 温柴瞄了一眼旁边。啊,对哦!其他战士们!侯爵的战士们看到侯爵单独出来和我还有温柴对决,就不管我们那边的同伴,全都跑了过来。这,这好像不是能在这里和侯爵继续讲话的情势! “克拉德美索往后也是绝对不会接受龙魂使。他说他再也不要和人类有关联。因此,你放弃吧。” 然后,我也在旁边喊着:“喂!你的希望是克拉德美索,不是吗?托尔曼如果当不成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你不就没辄了!可惜啊,已经没指望了!所以,我说。你已经不用再打了!如果是我,我一有机会就会夹着尾巴逃跑!” 我的喊叫有绝大半不是要给侯爵听,而是要给直冲过来的那些战士们听的。还好,战士们听到我的喊叫声,真的都惊讶地停下脚步。我可以清楚看到,他们互相看着彼此,在交换不安的目光。侯爵皱起眉头。 “你说,那家伙不接受龙魂使?这头自大傲慢的龙……” “你说什么?” 真是令人啼笑皆非!哈修泰尔侯爵是不是完全疯了?就在这个时候,那些战士之中传出了惊吓的喊叫声。 “天,天空!在天空!” 什么?天空?我很快看了一下周围之后,抬头看天空。阴霾的天空依旧不变。因为草地处处冒出烟雾,所以多多少少有遮掩到天空。可是灰色烟雾忽地消失,我就在烟雾之间看到一个飞在天上的黑影。是鸟吗?不对,怎么会有四只脚的鸟? 此时!温柴喃喃地说:“是灵幻骏马,涅克斯!” 什么?涅克斯?奇怪,如果是灵幻骏马应该是希欧娜所为,可是大白天的,怎么会出现呢? 因为有云!天空乌云密,根本找不到一丝阳光。在卡拉尔领地,希欧娜不也是曾在大白天出现过?可是再怎么说,也是白天啊!只要云散开,就会出现阳光,希欧娜!你到底是在下什么赌注啊!在众人陷入瞬间惊慌,只看着天空的时候,灵幻骏马用可怕的速度下降。灵幻骏马一下降,就清楚看到骑在它上面的涅克斯和希欧娜。可是他们经过我们头顶,就飞走了。那个方向是……克拉德美索?此时,温柴低声喊着:“我们快抽身离开!” 我们两人把握机会,不管已经看得有些出神的侯爵以及战士们,就开始冲向我们一行人那边。侯爵和至今剩下的六、七名战士因为在看灵幻骏马,没能及时制止我们。 我一跑到大伙儿聚集的地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艾德琳倒在地上的模样。 “艾德琳!” 艾德琳躺在地上,手按着胸口,气喘吁吁地呼吸着。而且有好几支长箭插在上半身各处。杰伦特原本在艾德琳身旁,屈膝蹲着,费尽力气想拔出箭矢,他一看到我,立刻高兴地喊着:“修奇!太好了。赶快来拔一下!她的肉一直再生,用我的力量根本拔不出来!” 我坐到艾德琳的身旁。艾德琳一看到我,随即露出虚弱的微笑。 我一面颤抖着下巴,一面说道:“请咬住牙齿,艾德琳。” 艾德琳咬紧牙关,甚至还闭上了眼睛。我紧抓住箭矢之后,一鼓作气拔起来。啪!肉被撕裂,鲜血迸溅出来,把我的脸和手都沾湿了。妮莉亚呻吟了一声。我丢下箭,观察艾德琳的情形。虽然艾德琳在呻吟,可是她一动也不动。一直在旁边坐着的吉西恩用哽咽的声音说:“艾德琳,艾德琳!因为我,害你变成这样,咳咳!” 艾德琳仍然闭着眼睛,面带着虚弱的微笑。 “我没事。吉西恩。好,修奇?继续吧。” 刚才抱着吉西恩奔跑的艾德琳,好像因为保护吉西恩,而中了如此多的箭。我深呼吸了一下之后,立刻拔出下一支箭。啪!艾德琳的肉又被撕裂,鲜血喷溅,简直令人恶心。虽然这是我想做的事,可是我却快要分辨不出是真的在治疗,还是在撕裂身体。蕾妮干脆转身过去,不看这一幕。 随即,我就把五支之多的箭全都拔了,艾德琳的上半身变得伤痕累累。在我旁边,蕾妮一直哗哗流眼泪,哭个不停,而妮莉亚也是和她不相上下,放声大哭着。杰伦特想要开始祈祷,可是躺着的艾德琳却摇头阻止他。 “既然箭已经取出,现在没关系了。因为我是巨魔。” 杰伦特用赞叹的眼神,看着艾德琳。果然,艾德琳的上半身正在快速再生着。艾德琳起身坐着,对我说:“谢谢你,修奇。唉,今天我使天空降雨下来,好像制造了许多麻烦事。” 啊,涅克斯!我又再转头看天空。此时,突然从天空传来了高喊声。 “克拉德美索!” 是涅克斯在大声喊叫。他们不知何时已经飞到克拉德美索所在地方的上空。接着,他又喊出简直响彻整个盆地的喊叫声。在他喊叫的那一瞬间,在盆地的我们和侯爵一行人,全都觉得一阵错愕。 “我是涅克斯·修利哲!我要当你的龙魂使!快答应吧!” 龙魂使?涅克斯要做龙魂使?卡尔开始像是快把头发拔光似地,拉着他的头发,我可以清楚看到,在稍远的地方,侯爵则是一面嘀咕着,一面瞪着天空。此时,从某处传来了克拉德美索的声音。距离太远,所以听起来很细微,但那是克拉德美索充满强悍力量的声音。 “我拒绝。” 很好!克拉德美索确实是不愿接受龙魂使。大伙儿都陷入一股说不出来的那种安心感觉,彼此互望着,嘻嘻笑了出来。可是,涅克斯又再喊着:“那么,我又再表明一次!我是您以前的龙魂使卡穆·修利哲的儿子涅克斯·修利哲!虽然我父亲死了,可是他是死于非命,因此,您和我父亲的契约还没有废除!而我身为他的儿子,我继承其遗产! 您不可以拒绝!” 草地燃烧的火势如今已经变小了,只有灰色烟雾袅袅升起。 侯爵一行人和我们一行人的距离大约六十肘左右。可是我们虽然距离很近,却完全无视于彼此,只是望着天空。 亚夫奈德呻吟着:“父亲的债务……,遗留给儿子?” 债务?这个嘛。应该称之为债权才对吧?我们一行人有的坐着,有的呆愣地站着,全都只是望着天空,连呼吸声也听不到。此时,妮莉亚惊慌地说道:“蕾妮?” 蕾妮面带着呆愣的微笑,在看着飘浮天空的涅克斯。她的表情像是已经遗忘了周围的火焰、烟雾、还有凶猛的打斗。她的微笑是白色的。蕾妮面带着呆愣的微笑,直接嘴唇一动一动的。她在说什么呢?她实在是说得太小声了。我走近蕾妮身旁。可是连我走近她她都没有察觉到,只是继续面带神秘的微笑,悄声在说着:“接受吧……。接受吧……,克拉德美索……” 蕾妮?我惊慌得想要抓住她的肩膀。此时,又再传来涅克斯的高喊声,所以我望着天空。 “克拉德美索!” 他的喊叫声里充满焦急。 “快回答我,克拉德美索!您发誓过要忠于我父亲,请不要以那种死,来推卸您的誓言!请您证明,您的忠诚不论我父亲生存与否,都是一样的。” 就在这个时候,“……卡穆?” 那是一个类似沙哑的声音。实际上,克拉德美索清亮且有力的声音依旧不变,可是他的语调却听来像是非常沙哑。他现在并不是用那种平坦语调在说话。他的声音里带有一种生动感。但却是充斥着混乱的生动感。克拉德美索说道:“……卡穆?卡穆,你怎么还活着?” 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这充斥着混乱的龙的声音,它本身有一股能够使周围变得寂静的极大亚迫力。可是涅克斯喊着:“您从我身上感受到他了!是的!我是卡穆·修利哲的儿子涅克斯·修利哲。” 我哽在胸口的那口气,简直快让我呼吸不过来。而且我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是吗?你真的是卡穆的血脉。我可以从你身一看到他的模样。” “是的!我是您以前的龙魂使的儿子!” 盆地里,就连风也停止吹拂了。只有烟雾静静地升起,其他任何东西都没有移动,处于一个完全寂静的状态。这时候,侯爵的尖锐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 “射那个家伙!” 我转头一看,就看到战士们慌忙举起弓箭。剩下的战士之中,有弓箭的人还有三个。呃,哎呀?该怎么办才好?是应该不要管侯爵呢?还是应该保护涅克斯呢?卡尔喊着:“啊,不行。住手……” “卡尔!” 是吉西恩的可怕高喊声。嗡嗡嗡嗡!端雅剑的鸣叫声大声地响起。他拿着剑?大伙儿全都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吉西恩。吉西恩他已经拔出端雅剑,双腿直立站着。他的腿在抖着,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孔上,如下雨般流着汗,但是,吉西恩紧握着端雅剑,瞪视卡尔。 “吉,吉西恩?” 吉西恩用肩膀喘了一口气,费力地喊着:“呃咳!请恕我无礼!咳,咳咳!我们应该要阻止,阻止涅克斯成为龙魂使!” 在卡尔都还来不及回答之前,就开始传来了划破空气的响声。 咻咻咻!我把目光从吉西恩身上转移到天空。 射出的弓箭全都射向灵幻骏马。接着,侯爵的愤怒高喊声传来:“这些笨蛋!连那个东西也射不中!继续射!” 战士们又再开始搭箭。此时,吉西恩喊着:“射箭吧,卡尔!” “咦?” “你可以命中……,咳咳!” 吉西恩尖叫了一句,屈膝跪了下来。嗡嗡嗡嗡嗡! “王子大人!” 蕾妮跪在他身旁。吉西恩把头落在蕾妮的膝上,激烈地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蕾妮的衣服开始出现血色斑点。杰伦特立刻开始祈祷。吉西恩耸动全身,不停咳嗽着。突然间,吉西恩抬起头来。从他的嘴角流出一条红色鲜血。 “卡尔……,请阻止涅克斯……,咳咳!他是拜索斯的叛徒……,我不企求你爱拜索斯……但是,请为了这片土地上的万民着想……。 卡尔用僵硬的表情颤抖着。然后,他的头开始往旁边移动。 “不,不行……” “Magic missile!”(魔法飞弹!) 卡尔的答话还没讲完,就响起了亚夫奈德的高喊声。我们虽然赶紧转身,但亚夫奈德的手上已经有一道白色光箭飞了出去。它的方向是飘浮在空中的灵幻骏马。卡尔喊着:“不行!” 那道光箭跟在侯爵的战士们射出的箭后面,飞进浓云密布的天空。 咻咻咻咻,此时,从灵幻骏马那边传出了尖锐的喊叫声。啪啊啊!在突如其来的爆炸声之中,希欧娜的声音消失了。火花爆发出来,云层底下似乎像是多了一颗太阳。火花往四面八方画出巨大的曲线,飞迸出去。可是,爆发的余烬消失之后,灵幻骏马还是依旧飘浮在上面。 “可恶!希欧娜!” 亚夫奈德一面咬牙切齿,一面又再开始施法。可是这一瞬间,卡尔猛然拉住亚夫奈德的肩膀。亚夫奈德摇摇晃晃的,勉强才稳住重心,然后,他睁大眼睛看着卡尔。卡尔很快地说道:“不行,不可以攻击!他是克拉德美索以前的龙魂使的儿子啊!” 亚夫奈德惊慌不已。卡尔像是不知该怎么说,动了动嘴唇之后,他突然看着蕾妮。 “蕾妮小姐,你现在也能感受得到克拉德美索的心情吗?” 我转头看蕾妮。天啊!蕾妮的脸孔正在极度痛苦地颤抖着。一头红发和那下面的青色额头形成了可怕的对比。吉西恩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抬头看蕾妮,妮莉亚急忙走向蕾妮,喊着:“蕾,蕾妮?” 突然间,蕾妮的眼睛睁得好大。我看到她充血的红眼睛,不禁张大嘴巴。从蕾妮的嘴里吐出一个生硬的声音。 “你们竟敢射他……” “快住手!停止射击!” 侯爵的高喊声传来。蕾妮则是不再说话,慢慢地转头。我随着她的目光,看到战士们惊慌放下弓箭的模样。卡尔看到这一幕,低沉而且很快地喃喃说道:“侯爵也是龙魂使。答案已经出来了。克拉德美索从涅克斯身上看到了卡穆。那么,就不可以在他面前第二次杀死卡穆。龙与龙魂使的关系比父母还要强烈,不是吗?那么,卡穆·修利哲的儿子涅克斯,同时就是克拉德美索的儿子了,不是吗?不管怎么样,可想而知的是,他的死一定会引起克拉德美索的愤怒。像二十一年前那样……” “卡,卡尔!哦,天啊!” 是杉森的惊吓声音。一直仰着头的吉西恩全身颤抖,把头无力地瘫在蕾妮的膝盖上。他呜咽着:“亚色斯啊……。您想让拜索斯变成什么样啊!亚色斯啊!” 吉西恩紧抓蕾妮的衣服,全身颤抖着痛哭。然后他的这阵痉挛立刻传到一直僵在那里的蕾妮身上。蕾妮颤抖着身子,开始低头看吉西恩。 “王,王子大人……!呃呃。” 接着蕾妮也跟着吉西恩哭了起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因为涅克斯对拜索斯有很大的敌意。被破坏得支离破碎的他,没有被毁坏而还留着的,只剩下失去目的憎恨而已。可是,可是他却是克拉德美索以前的龙魂使的儿子。 在克拉德美索的眼前,真的可以杀他吗? “这完全要看克拉德美索的回答。” 艾赛韩德一面抚摸战斧的刀刃,一面沉着地喃喃说了这一句。 可是,他虽然表情沉着,却一副即使太过用力按姆指而流血出来,他也不会知道的模样。我拍了一下他的手,艾赛韩德吓得赶紧看他自己的手,然后露出一个苦笑。四周又再度变得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克拉德美索的回答。 克拉德美索的回答并没有传来。宛如乌黑墨汁般的寂静之中,只有吉西恩和蕾妮的凄切哭声、还有治疗吉西恩的祈祷声,低沉地传来。是因为太紧张了吗?我焦急到忍不住,转过头去。侯爵一行人呢? 他们也是无言地,只有看着飘浮在空中的涅克斯。侯爵的脸已经僵硬到不能再僵硬了,简直看起来像鬼一样。他牢牢紧闭嘴唇,一言不发。 时间似乎决心干脆在盆地上睡个午觉。真是的!克拉德美索,赶快回答吧!虽然我不知道会是什么答案,可是赶快讲来听吧!您的六十年可能只是你的一天,但却是我们的一生啊! “龙……” 克拉德美索的声音传来的那一瞬间,我感到一股如同有东西刺进太阳穴的刺痛感觉。克拉德美索用疲惫的声音说:“龙和龙魂使是在相互同意下缔结契约的。除了这两者以外,不需要其他第三者。我只和卡穆·修利哲订约而已,并不是和他家族订约。涅克斯,我爱你的父亲,可是你没有权力干涉我。” “说得好!” 亚夫奈德一面把右手拳头啪地一声拍在左手掌上,一面低声喊着。可是在瞬息间,涅克斯却喊着:“你看着我说话!” “不要对龙下命令,涅克斯。” 克拉德美索的说话声音里,并没有和赶走我们时一样的无限力量。相反地,涅克斯的声音里,却渐渐有一股强势的力量。 “别可笑了!如果我想要的话,我也可以对优比涅和贺加涅斯下命令!你看着我!” “涅克斯,你只不过是随便讲出一些自己不知意义的话。” 在这一瞬间,涅克斯的反应实在是无比地怪异。 “意义?咯咯咯!你还在说可笑的话!真的很可笑!” 克拉德美索并没有回答他。涅克斯笑出像漏风的那种嘘嘘声,说道:“真的有人在乎意义吗?在人类的三大需求里并没有意义追求欲这种东西。如果是想用来说服人类的话,不要用意义这种词!人类全都是虫子。只满足于睡、吃、性交,这就是人类啊!” 涅克斯疯狂似地继续大喊:“节食的这种人,可真是令人尊敬。他们只会做一些可笑的行为!从大自然之中拿取食物,堆得像山一样高,却放着不吃,这就是在欺瞒啊!有其他动物会节食吗?不! 睡觉在工作的人才是了不起的人。哈哈!不睡觉在工作,能够做什么呢?其实就是想要夺取在睡觉的人的东西,不是吗?誓言纯洁的那些家伙,认为自己很高尚。然而,有其他动物会去誓言纯洁吗?事实上,连会强奸的动物也没有!人类的所有礼节和文化及历史,总括而言,就是三大欲望的节制!这节制同时也是为了隐藏卑鄙的欲望,而刻意完全欺瞒和华丽包装过! 人类在很久以前,用双脚站着看天空的时候,就是已经死掉的一种禽兽,名叫人类的禽兽,而这节制,就是装饰在禽兽上面的寿衣啊!” 涅克斯把人类的所有事物全都一概轻视之后,用怜悯的语气对克拉德美索说:“伟大的龙啊,伟大的龙啊!要说服虫子,请不要选择像意义这种太过高贵的工具。意义?这只不过是填饱肚子时,为了消化而做的梦想。因为,肚子填饱后,没有其他需求了,没有要追求的东西了,才会开始觉得怎么会没有事做,追求存在意义的这个最后议题,其陈腐的真面目就是这样啊!所以……” 涅克斯气喘吁吁地讲完一段话之后,暂时停下来喘气。然后他一口气喊道: “伟大的克拉德美索,我这只虫子,而且还是支离破碎的虫子对你下令。看着我!” 克拉德美索他会抬头看涅克斯吗?在这个位置,我完全看不到克拉德美索。可是,如果侯爵和蕾妮可以正确感受到的话,那么,克拉德美索对于卡穆的儿子涅克斯,应该是带有一股无法言喻的深切情感。 “这好像是你所发现到的,或者说是,你发明的,有关你的种族的真面目。” 温馨?克拉德美索的声音里有一股温馨感。这是一种无法用任何说明来充分解释的温馨感,可是却很确实存在着。 “那么,归于虚无的你,你的话在这里回响着,为什么呢?涅克斯。你为何在那里如此大喊大叫?” 啊啊,我真怀念贺坦特村。还有那单纯地折磨我们的阿姆塔特。 真是怀念他那容易理解、可爱的那股单纯的邪恶之名,阿姆塔特就是我的东西。是我的痛苦、我的烦恼、我的憎恨。可是克拉德美索,还有涅克斯却不是这样。他们是在一个超越我理解范围的地方在对立着。 涅克斯并没有做任何回答。而克拉德美索也并没有等待回答。 “就连你的这种被扭曲的感情,也很像他!” “感情?” “请不要从我这里去求得你已经知道的事实,涅克斯。这并不是龙与龙魂使的对话方式。” 克拉德美索的声音无限地温柔,在他的那份绝对温柔之中,同时展现出无力感的界限。扩散到整个盆地的那股无力感,具有强力的传染力。在它影响之下,还能自由自在的人,恐怕只有涅克斯、还有哈修泰尔侯爵? 哈修泰尔侯爵紧闭着嘴巴,但是眼睛却凶悍地闪烁着。是愤怒吗?不是。那并不是愤怒的眼神。笨修奇啊,现在侯爵正在觊觎某个东西。可是他究竟是在觊觎什么呢?突然间,侯爵大喊着:“请表明你的意思吧,克拉德美索!” 一行人被吓了一大跳,所有人都转头去看侯爵。从看不到的地方,传来了克拉德美索的反问。 “是哈修泰尔侯爵?” “是的!” “找到这里来的人好像蛮多的。可是,我的意思?” “是的!请不要再做文字游戏,表明你的意思吧!我听他们说,你说不愿再接受龙魂使!不是这样吗?” “闭嘴,侯爵!” “是的。” 同时传来了涅克斯的喊叫声和克拉德美索的回答。侯爵立刻说道:“听到了没,涅克斯!克拉德美索绝对不要有龙魂使。放弃吧,快下来,这个笨蛋!” 蛮奇怪的。真是怪了!侯爵为何这样说呢?那家伙是因为无法让托尔曼当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就干脆不要让任何人成为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是这样吗?可是,可是侯爵如果没有克拉德美索,就会立刻被视为拜索斯王族的叛乱分子!叛乱分子如果没有力量,会变成什么样呢? 此时,涅克斯喊着:“哈修泰尔侯爵!不要插嘴!克拉德美索,正眼看着我,回答我的问题!” 侯爵抬起眼睛,瞪着涅克斯。涅克斯又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克拉德美索答道:“不,我应该要问一下才对。” “什么?” 啪沙沙,沙沙。传来了一阵拨开草丛的声音。然后,涅克斯在空中喊着:“克拉德美索!你要去哪里?” 沙沙的响声越来越大声。是克拉德美索开始在移动了吗?从稍远的地方,开始有草在动。接着,草丛上面就出现了克拉德美索的胸部。还有他那张疲惫的脸孔。因为汗水的关系,沾粘在他脸上的头发把他的脸分成一块块的。所以,克拉德美索的脸看起来像是彼此不同的脸孔碎块所聚集成的。 他的脸逐渐变大。克拉德美索正在往我们这边走来。他一面向我们走近,一面说:“现在的情势实在非常怪异!我原本在想是侯爵在攻击拜索斯王子,结果接着就出现我以前的龙魂使的儿子,不经拜索斯王族的许可,就想当我的龙魂使。可是龙魂使的家族首长却想要阻止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是不是有各自不同的目的?” 没有任何人回答。克拉德美索停住脚步。 我们一行人和侯爵那一群人全都静止不动,看着来到眼前的克拉德美索。克拉德美索和我们以及侯爵一行人构成了一个三角形。 而在这之中,草丛如波浪般起伏,白茫茫的烟雾向天空袅袅升起。涅克斯……,涅克斯、希欧娜还有灵幻骏马则是没被包含在这三角形里,飘浮在半空中。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个位置暗示着许多事情。 我虽然不知道其他人是什么感觉。可是我就是有这种感觉。像是在小孩子被禁止玩游戏的地方,突如其来地出现一位大人,挑起眉毛,问‘你们现在是在干嘛?’。其他人会不会也都有这种感觉啊?所以才会没有人回答克拉德美索的问题,不是吗? “请不要干涉人类的事!” 是侯爵的高喊声。克拉德美索瞄了他一眼。侯爵难道对于这伟大的深赤龙,也感受不到任何恐惧吗? “你没有龙魂使!你不可以插手管人类的事!” 克拉德美索露出了一丝微笑。这可真是一个像大人的微笑。突然间,侯爵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个喊着‘我们在玩耶,拜托你不要管那么多!’的小鬼。 “是吗?可是我只想问一件事。” “你不可以问!” “我不曾要求你答应。” 克拉德美索优雅地说,但是这句话却存在一股力量,使侯爵闭上了嘴巴。侯爵只是转动眼睛,瞪着克拉德美索。克拉德美索面向我们所有人,开始说道:“过去这三百年来,根本没有必要问这个问题。因为拜索斯王族以人类的守护者自居,同时这个事实受到万人认定,所以,龙族关照拜索斯王族,就是在关照人类。路坦尼欧大王接收了神龙王的人类支配权,这是所有人类肯定的事。即使近来杰彭认为无法认定这件事,两国因而引发了战争,不过,这还是事实。” 温柴面向克拉德美索,吼叫着:“我们没有接受过神龙王的统治。所以,大王赶走神龙王,以大陆的新主人自居的这种事,我们当时并不知道。” 克拉德美索笑着答道:“你的话没有错。不过,这是因为你们那个时候并不具有可以被统治的势力。神龙王当时并不觉得需要统治在热砂之沙漠里,辛苦维生的你们。而且你们再怎么说,也是从拜索斯分出来的新秩序! 会生成的理由是因为游民流入你们国家,使你们具备国家的面貌,这一点是你应该要承认的事实。” 温柴只是露出牙齿,并没有答话。克拉德美索说道:“可是……,我要问你们。在路坦尼欧大王之后三世纪的这个时间点上,这个大陆是不是有新势力要形成了?拜索斯王族是不是在接受挑战?” “当然!”“闭嘴!”“是的!” 侯爵的回答、吉西恩的怒吼、还有涅克斯的高喊声,一个接着一个地迸发了出来。侯爵用可怕的眼神看着吉西恩,吉西恩则是站起来,想要冲向侯爵。要不是杉森很快抱住他的腋下,吉西恩恐怕早就直接冲去,冲到一半就往前跌倒。而涅克斯则是瞪视着这两边的人。 此时,克拉德美索说:“现在我才确信了一件事。” 什么事?克拉德美索,您确信了什么事?就在这个时候,蕾妮突然发出了呻吟声。我慌忙转身一看,蕾妮一直看着飘浮在空中的涅克斯,她睁大了眼睛。蕾妮,怎么了?此时,蕾妮开始慢慢地往旁边倒下去,妮莉亚见状赶紧去抱住蕾妮。 此时,又再传来了克拉德美索的说话声。 “涅克斯·修利哲。你就是那残酷秤台上的主人所安排给我的配偶。我是指,在这个时间点上,在路坦尼欧大王之后三世纪的这个时间点上。原来我刚才错了。现在我应该要积极介入人类。” “你说什么!” 侯爵嘶喊着。可是这嘶喊声都还来不及变成回音,就已经被涅克斯的笑声给抹煞掉了。 “咯哈哈哈!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克拉德美索!” 残酷秤台上的主人,哦,优比涅!优比涅您真的把涅克斯放在克拉德美索的秤台另一边了吗? “艾德布洛伊啊。” 艾德琳的压抑呻吟声几乎是无比的阴沉。躺在妮莉亚膝上的蕾妮,从嘴里传来了微弱的呻吟声。 “不,不可以这样……您选错人了。克拉德美索……,拜托!” 克拉德美索抬头看着天空。 “你真的想当我的龙魂使吗,卡穆之子涅克斯·修利哲?” “是的!” “好。这对龙而言,是以宿命承担的约定,我不会拒绝。我认定我必须在你所唤起的这股猛烈感情之前下跪。” 在克拉德美索的声音响起之际,我们一行人都围聚到蕾妮身旁。 蕾妮气喘吁吁的,颤抖不已。她那冰冷且僵硬的脸颊上,寒毛都直直竖了起来。妮莉亚慌忙想要稳住蕾妮,可是蕾妮却一直无力地滑下去。此时卡尔举手,阻止妮莉亚,把自己的脸靠到蕾妮的脸上,焦急地说:“蕾妮小姐?蕾妮小姐!你想要说什么呢?” 可是蕾妮好像没听到卡尔的话。她只是闭着眼睛,无力地左右摇头。 “不行!” 在她尖叫的同时,她的手突然上举的时候,我感觉心头猛然震了一下。我按住我抖个不停的下颚。蕾妮仿佛就像是要用看不见的某样东西守住自己似地,挥摇着手。 “不行,不行!不可以接受……。这无法忍受的……毁灭……! 尖叫与红血……不公平的,无理由的,无目的……。啊啊啊……,我不想看,我不喜欢!我不喜欢!好可怕。拜托,拜托不可以这样……!可怕……” 此时,克拉德美索像是一鼓作气的声音响起。 “我接受你。” 一片黑暗。 突然间,我们站在分不清上下的一片黑暗之中。这里是哪里? 我现在是站着,还是倒立着?我感觉到重量感这种东西像是世上最大的谎言。所谓的重量,是什么东西啊?光线是在古色古香的传说之中才登场的荒唐名字。光?啊啊,那种东西。我记得我听过。至于声音这东西是什么,我必须不断努力去想才可以。可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努力?算了,声音这种东西。 在某个应该要有宝石的位置上,闪烁着一颗宝石。 我也不知道为何会是那个位置。不管怎么样,那个东西在那里,在别的地方。不对,应该是没有在别的地方。原本就在那里。因为在那里,所以没有在别的地方。好漂亮啊。 对于不理会自己的对象,如果用其他的方法都不能诱惑的话,最后的方法就是就是必须一大早起床,收集一千滴露珠。这种魔法秘方是连雕像的心也可以燃烧出烈火的。可是呢,问题是别说是千滴,就算是一百滴,也可能在收集到之前,太阳就将露珠蒸发掉了,风就会将露珠刮走了。可是若和其他人一起同心协力收集,通常关乎魔法的事情都一样,就会变成毫无效用。 对于感到爱之挫折的主角,还剩下一个最后的希望。如果他的单恋对象真的是优比涅所安排给他的伴侣,天空会在某一天的隔天或者某一天的前一天,很分明的某一天里,会赐给他一个早晨,一直到他收集到一千滴露珠时,才会出太阳,才会刮风。 在那里,收集了百万滴露珠才做成的宝石,正在放射出光芒。 “是龙之星吗?” 这是从哪里传来的? “卡尔?你在哪里?” 我环顾四周,还是看不到卡尔的身影。大家都到哪里去了?都去收集露珠了吗? “修奇?这小子!修奇!你在哪里?快回答!” 是杉森急切的高喊声。可是,呼喊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好漂亮啊……,真的!” 是艾赛韩德。是啊,很漂亮吧?你有挖过那种宝石,琢磨过那种宝石吗? “大家在哪里?拜托……,让我看看你们的脸吧!你们到哪里去了?请不要藏在我背后、看不到的地方。” “妮莉亚,妮莉亚!” “修奇?修奇!你在哪里?过来这里!” 我原本想大喊。我在这里!可是作罢,因为我觉得这实在会是十分可笑的行为。‘这里’是哪里呢? “我死了吗?这是死亡吗?” 亚夫奈德的这句话,立刻有吉西恩答道:“咳,咳咳。不要担心。请放心。大家都请放心。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吉西恩?吉西恩。你没事吧?” “我没事。艾德琳。请不要担心,咳咳。在原地不要动。我!我……,咳咳!” 我的国王正在向看不见的同伴说话。病人怎么反倒在担心其他人? “哟!大家都没事吧?嘿,温柴呢?” “我活着。……我想是这样。所以,你不要叫那么大声,杰伦特。” “啊!你和我想的一样。太好了。呃,可是,蕾妮呢?” “蕾妮?蕾妮小姐?” “蕾妮小姐!你在哪里?请回答!” 一片黑暗。 “不行……。来不及了……” “蕾妮小姐?咳咳!” “来不及了……,王子大人。克拉德美索……在看着龙之星的时候……” “龙之星!那是龙之星,对吗?可是怎么会在这里?” “我知道……。我知道了。龙之星是……龙魂使契约的抵押品……” “抵押品?是人质的意思吗?” “证据……,人质……。无意义的东西聚集起来,就会有意义……,不对。是收集之后才产生意义的吗……。无意义和无价值的差别是什么呢……。对人类而言,不是相同的吗?” “蕾,蕾妮小姐?” 此时,克拉德美索的声音响了一段时间。 “时间会演奏我们的约定之弦。搓揉并且抓弹并且拨弄风。除了热风吹过冰冷树枝时所传来的声音,所有的风是自由诞生的。 风的自由代价是什么?就是到死为止都必须做约定的公证人,同时是传达者的工作。风传达你的话。风传达我的话。所以风是自由的。就算是被鄙视的良心说的话,就算是约定的破坏者说的话,风也还是自由的。” 克拉德美索的话一结束,涅克斯就立刻接着说:“时揉风间会我们的之弦。搓并且自由抓弹并同时且。风。所有热风吹死过时所传来的公约,的风是诞生的。传达自由定证是什么?就是破坏到为止都冰冷必须做约定的人,是风也者的工作。风你演奏的话。除了风传达我的话。所以风树枝是自由的。就算拨声音弄是的鄙视的良心说法代价的话,就算是约定的者说的话,传达还是自由的。” 过了一会儿之后,克拉德美索开始吟唱了起来。 “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 然后,像是在对答这首歌似的,涅克斯的歌也开始被吟唱了出来。 蛋黄色冬季早晨的寒光水光女人的嘴唇色闭眼时看到的颜色金黄色一百年旧房子的窗户上堆积的灰尘色婴儿的脸颊色熬过长夜之后看到的早晨阳光刺进睫毛的刺眼光色被汗水沾湿的衣服腋下的半月形汗渍的脏黑色射向夕阳天空的箭尖的银红色摘下那最后终于来临的春天的第一片花瓣吃下去的蛇的瞳孔色克拉德美索的歌和涅克斯的歌,逐渐开始混和了起来。急急忙忙凝结,犹豫踌躇互相推开之后,终于拥抱彼此,两者的歌曲逐渐染成灰色。那些锐利撕破的灰色显露出来。那些扩散开来的灰色水珠染到明亮,染到黑暗,染到所有东西。可是散开的灰色在那绝对的征服结束之际,最后垂死,又再回归。所有东西被颜色的领土所统治支配。在颜色的蠕动里,像是被射到的滋味。以无声的音乐为背景音乐,停下来的舞蹈被展现开来。燃烧着那太长久的瞬间,我看着那东西。 “契约成立了。” 克拉德美索的疲惫声音,空虚地传了开来。 第十一章 褐色山脉的盆地上,一阵风吹过。草叶一直呼唤着彼此,又离开彼此。云乘着风,正在徐徐地溜走。 所有人全都僵硬地站着。抱着蕾妮的妮莉亚、弯身靠近蕾妮脸孔的卡尔、缩着腰半踏站着的吉西恩、扶着吉西恩的杉森、在治疗吉西恩的杰伦特的祈祷声、惊讶地张着嘴巴的艾赛韩德、在抚摸伤口的艾德琳、紧抓住剑的温柴、颤抖不已的亚夫奈德、还有我,全都僵住了。 侯爵一行人也是一样。战士们有的张开嘴巴,有的瞪着眼睛,他们在盯着涅克斯和克拉德美索。在他们中间的,是双手交叉在胸前,凝视空中的侯爵,他看起来与众不同。他的嘴脸动了动。虽然他一副惊慌的脸色,却至少没有像他的部下们那样害怕。怎么一回事? 我那双一直看着侯爵的耳朵,听到了涅克斯爆发性的笑声。 “咯哈哈哈哈!” 涅克斯的笑声传来的同时!我才感觉到身体又开始动了。我好不容易才站直我摇晃的腿。在我四周围,解除僵直状态的我们一行人纷纷吁了一口气,或者发出简短的尖叫声。此时,涅克斯的笑声停了下来。 “成立了?你说成立了?是吗?那么,我是你的龙魂使了吗?” 涅克斯的笑声要是在其他地方、其他状况之下,我会觉得那是无比纯真,想要与他同乐。因为,这真的是那种无限纯真的笑声。 “是的。” “那么,现在我要说了!克拉德美索!我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这个!除掉哈修泰尔侯爵!” 除掉侯爵?我又再看了一眼侯爵。围绕着侯爵的战士们一动也不动地站着,但是个个脸色和尸体没两样。可是……,侯爵呢? 侯爵正在露出苦笑。 侯爵放下他交叉在胸前的手,摇了摇头。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睛对视到了我的眼睛。他用锐利的眼神瞪我,随即笑了出来。他的目光透过我的眼睛射进来,我感觉那简直就像尖锐地刺进我脑袋里的东西。怎么一回事?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侯爵听到这句话,不会害怕呢? “涅克斯·修利哲。你误会了。虽然你认为是理所当然。” 克拉德美索用一种劝导小朋友的大人口吻说话。涅克斯惊慌地说道:“你说什么?” “龙魂使什么事也不用做。” 呃,这好像是我常听到的一句话?不对,等等。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啊。可是为何要说这句话呢?龙魂使当然什么事都不用做。龙魂使什么事都……。 “龙魂使什么事也不用做!” 卡尔惊讶地震了一下,喊出这句话。他表情惊慌,像是在听着自己的话的余音。杉森吓了一跳,说道:“咦?卡尔?” “是啊,是啊!龙魂使什么事也不用做。为什么?因为龙魂使是连结人类与龙。可是龙魂使也是人类!可是为什么?原来如此!哈修泰尔侯爵到现在都无视于自己就可以成为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的这个简单方法,而要托尔曼或蕾妮来当,侯爵绝对不要当龙魂使的原因是……!” “龙魂使什么事也……,不能做。所以他不可以当龙魂使。” 亚夫奈德用颤抖的声音做了结论。 原来如此!哈修泰尔侯爵自己也曾是龙魂使,可是他为何要让失散已久的蕾妮、曾是基果雷德的龙魂使的托尔曼,来和克拉德美索配对呢?为何他自己不要当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这是因为,龙魂使只是关系而已! “因为,如果光是从关系的层面来看,其实会很疏远。关系只要有两者就行了。如果想指夫妇,就说先生和太太,就可以了。没有其他第三者介于其中。如果说,人类和龙透过龙魂使连结关系,那么,没有龙魂使也可以沟通吗?是的!龙魂使是不能以人类身份……” 卡尔这番气喘吁吁说出的话,被涅克斯的尖叫声给掩盖住了。 “不!” 不!不,不!山里的回音更加稀释了涅克斯的惊愕,同时也扩大了他这惊愕。 “克拉德美索!你是在拒绝你的龙魂使的请求吗?” 涅克斯像是吐血般地喊着,但是克拉德美索用平静到令人觉得冷淡的平静口吻,答道:“我是在无视于你的请求。可怜的龙魂使啊。” “无视……?” “你不知道你要求的事情的本质。龙魂使的话里原本是没有意义的。我现在是有龙魂使的龙,只是对人类有关心,没有必要去听龙魂使的话。即使是像爱你的手脚那样爱你,手脚也不能对头部开口命令,不是吗?” “什,什么!这是在耍赖!我不也是人类吗?” “不,你是龙魂使。你只是龙魂使而已,而且既然已经立约了,就只是当事者龙活生生的龙魂使。现在你如果想脱离你的宿命,如果想当一个人类,你必须取消契约,或者把我杀死,否则别无他法。然而,我不会取消契约的,而你无法杀死我。” 涅克斯挥摇着全身,继续喊叫着。然后差点就从灵幻骏马摔下来。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照你所说的,我是你的龙魂使!如果我是你的手脚,那么,我就是你!我的要求就等于是你的意志啊!” “你是我,但同时也是人类。” 克拉德美索并没有往后看,只是如此说道。在草丛之上,他高高冒出来的身影,在随意摇摆的草之浪涛上面,看起来像是一棵丝毫不动摇的古木。 “你是我,同时是人类。可是你无法当人类涅克斯。你既不是只有隶属于龙,也不是只有隶属于人类。关系乃是两者的事。这是你的选择的真相。这是龙魂使的真相。涅克斯,你是不该成为龙魂使的那种人类,这一点你和你的父亲很像。” “你不要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你转,转头过来,我,我为何不是人类涅克斯!对,对你而言,有龙魂使在,所以你应该听我的话才对! 你不能无视于我的存在!转头看我!” 可是,克拉德美索并没有转头。难道这意味着他不只无视于涅克斯的话,还要无视于他的存在?他只是稍微低下头来,说道:“涅克斯。虽然我不知道是什样的线缠绕着,在一块名为命运的布上,画出了这样的花纹,但你是优比涅安排给我的配偶,同时,因为贺加涅斯的造化所致,成为我不完整的配偶。” 我以为我的心脏掉下来了。 不完整的配偶?这是指在永恒森林里,一连死了三次的涅克斯吗?原本一直焦急叫唤克拉德美索的涅克斯,突然僵住了。我可以清楚看到他那张苍白的脸孔。克拉德美索继续像在自言自语般,对他背后的涅克斯说:“我不问你,为何你是以非整体的模样接近我,但我现在要告诉你。你选择了龙魂使的路,因此连你最后剩下的最后一部分,也都破坏掉了。” 他好像有说‘你说什么?’。我好像有听到这样的话。可是我看涅克斯,他的嘴巴却是僵着。他真的有说吗? “是的。你已经不存在了。” “不存在?” “不存在了。刚才不久前,还有龙、人类、龙魂使。可是契约结束了,现在只剩下龙和人类。龙魂使涅克斯·修利哲。你已经不存在了。所以,不要再让我对着空气讲话。” 涅克斯已经不存在了。 克拉德美索向我们说道:“现在我要和人类缔结关系。” “咦?” 克拉德美索听到卡尔的反问,开始把头转向卡尔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侯爵的喊叫声。 “我希望你能让我参与你的报仇!” “哈修泰尔!” 吉西恩大声喊叫着,摇摇晃晃地想要冲出去。我瞪着侯爵。这个狡猾的家伙!你脑筋转得可真快啊,侯爵!杉森又再抱住吉西恩的腋下,可是吉西恩一面挣扎一面喊着:“叛徒,闭上你那张发着恶臭的嘴巴!咳咳!” “吉西恩,吉西恩!拜托镇定一点。你如果激动,毒就会更加扩散!” “毒!对,毒!你这个混蛋,侯爵。你这混蛋是毒!咳……咳咳咳咳!” 吉西恩像是快把内脏都倒出来似地咳嗽着,但是侯爵对于吉西恩的喊叫一点也看不出有任何反应。侯爵看着克拉德美索,很快地说:“克拉德美索,你想想看你失去的东西。龙得不到人类所接受的祝福。你是不会遗忘的生命。所以,你二十一年前的情绪,一定如同昨日的情绪般活生生。你失去了龙魂使。” “还不都是因为你的关系!” 这一次,是把蕾妮放在她膝盖上的妮莉亚,她在喊叫。侯爵突然皱起眉头,瞪着妮莉亚。妮莉亚坐在地上,一直大声喊着:“侯爵你去告发那件乱伦的事,才使卡穆死掉的,不是吗?真是厚颜无耻!卡穆·修利哲是因为你而死的!” “闭嘴,你这只肮脏的母狗!” 妮莉亚的眉毛立刻往天空竖了起来。 “什么?” 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我不想一字一句讲出来。只是,妮莉亚以新颖的角度和独特的比喻能力为基础,说了一大堆非常丰富的卑俗语。这使我确定她真的具备有丰富的卑俗语运用能力,亚夫奈德则是涨红着脸,撇过头去,不看妮莉亚。至于杰伦特,我只能说他是装出一副完全听不懂的样子。……过了好一阵子之后,侯爵才阴沉地说:“你真是一个嘴巴肮脏的女人。” 姐莉亚当场说不出话来,只是气喘吁吁地瞪着侯爵。因为,她一下子骂了太多,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我并没有注意侯爵和妮莉亚的舌战,只是看着克拉德美索。克拉德美索一有龙魂使,一变成那样,我们为了和他搭关系,会不会又再打斗呢?克拉德美索一面看着我们,一面在想些什么呢?他仍然还是稍微低头,站在那里。他那张面向地面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而飘浮在他背后的涅克斯,也是一样毫无表情。 涅克斯还没出生就失去了亲生父亲,长大之后又失去了养他的父亲,在永恒森林里失去了自己的五分之三的他,现在最后因为和龙订约,所以全都没有了,是吗?怎么会是这样呢?为何涅克斯都是在被破坏呢?而且我现在想一想,我和我们一行人也曾破坏了他的东西。我们破坏了他的公会。为何他在被这样破坏之后,还能成为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呢?万一这是优比涅的安排,到底理由是什么啊? 涅克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茫然地俯视克拉德美索。他的样子不像带有意识。他的眼睛虽然看着克拉德美索,却没有对焦。 即使是死人,也会留有活着时候的痕迹。活着时候的情感、回忆,留在死者脸上,可以证明他走过岁月的风霜。然而,在涅克斯的脸上,并没有那种东西。那是一张完全空白的脸。 比起克拉德美索的话语,我倒觉得我是看着涅克斯的脸,才确实察觉到一件事:他死了。 而且,因为我在看涅克斯,所以我可以看到希欧娜的动作。 “涅克斯,小心!” 我大声喊叫,往前冲出去。 “卡尔!亚夫奈德!不管是谁,赶快射希欧娜!” 克拉德美索在这一瞬间抬头。有人在尖叫。一片混乱。我一边看着上面一边奔跑,结果跑到一半,脚就被草绊倒了。我重重地碰撞到地面,都眼冒金星了。在我站起来的那一瞬间,映入我眼睛的,是克拉德美索的发青、僵住的脸孔。 然后,涅克斯开始往下掉。 他缓慢地掉落。看起来仿佛就像是个会永远掉落的东西。天空似乎想要抓住他不放,地面则像是要避开他。可是,时间却将他往下推。涅克斯一次也没有挣扎,静静地掉落了下去。 砰!涅克斯掉落在我的正前方,也就是克拉德美索、我们一行人、还有侯爵一行人所形成的三角形中央。他的身体猛然动了一下之后,就躺平了。 “嘎啊啊啊啊!’是妮莉亚尖锐的惨叫声。我一面颤抖着,一面去看着涅克斯。 他从一个不是非常高的地方落下,但他的身体却扭成了怪异的角度。他死了。绝对不可能还活着。可是他的嘴唇还动了几下。不,那只是从他嘴里冒出血泡。咕噜噜噜。涅克斯的喉咙里,传出了奇怪的声音。他的身体周围一滩的红血,简直令人看了想吐。他是因为支撑他的最后的最后希望也被他自己破坏掉,而产生绝望吗?他的身体甚至好像有一根骨头碎了。染血的脸上,白色的瞳孔竟然在闪烁着。是在流眼泪吗?难道是死了之后在哭吗? 我像是往后弹地站起来,看着天空。然后我用无法制止的颤抖声音,喊着:“希,希欧娜!你,你在做什么啊!” 灵幻骏马上的希欧娜一副沉着的模样。她一手抓着缰绳,用忧郁的表情看着下面。然后她另一只手上,拿着刺杀涅克斯的那把匕首。她说道:“现在总算结束了!那时候,要不是有你帮忙,恐怕很难造成这样的结果。谢了,小鬼。” “你,你,这个吸血鬼!到底你是在说,说什么啊!” 希欧娜露出了微笑。此时,她的手上拿着的匕首开始被移向她的嘴。希欧娜慢慢地打开嘴巴,舔起了那把匕首。匕首以非常缓慢的速度,滑过了她的舌头。涅克斯的血沾到希欧娜的舌头之后,流进了她体内。刹那间,我感觉我快吐了。我只希望赶快弯下腰来,吐个痛快。可是我并没有低头,而是抬头看希欧娜。 她把匕首又再放进怀里,看着远方,把头发拨了上去。然后她仍然看着远处,悠闲地说道:“修奇。我以为你是个头脑很好的小鬼。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我促成克拉德美索和龙魂使的契约缔结成功,让他的龙魂使在他眼前死掉。这不是很简单吗?” “哦,天啊!” 杰伦特气喘吁吁地说道。我张开了嘴巴,可是却说不出话来。 费力地,我非常费力地低头。然后,我看到克拉德美索。 克拉德美索苍白地僵在那里。 大法师有三个女儿。 他稍微一不往意时。 冰冷死亡找上她们。 谁来哀悼她们的死? 突然间,希欧娜像吟唱似地念着。在一片寂静,就连呼吸声也听不到的极度寂静之中,她的声音像是碎在半空中似地颤抖着,响着。 第一个先死的是不诚实的长女,再来是不会反咬人的巨魔姑娘。 幼小稚气的么女则是在最后死。 一个个接着死。像出生时一样。 我看到克拉德美索的苍白脸孔,还有听到希欧娜的歌声,我觉得世界在旋转着。巨魔姑娘指的是艾德琳,么女指的是蕾妮吗?那么长女呢?希欧娜开始往天空上升。她的歌声也逐渐变得细微。 长女的名字是拜索斯。 她被龙抓去狠狠咬了。 巨魔姑娘的名字是艾德琳。 暴风之神带走她,咬了她。 么女的名字则是蕾妮。 被某个吸血鬼狠咬了。 嘻嘻呵呵。笑吧。绕着坟墓周围。 在棺上洒下枯萎的花瓣吧。 哀悼的钟声,哨哨哨。 喟然长叹,太阳沉落。 大法师有三个女儿,他稍微一不注意时。 冰冷死亡找上她们。 只剩三个冰冷坟墓。 希欧娜现在已经上升到快要顶到灰色云层。长女的名字是拜索斯。如同是亨德列克所建立的这个国家,会被龙抓去狠咬? ‘我促成克拉德美索和龙魂使的契约缔结成功,让他的龙魂使在他眼前死掉。这不是很简单吗?’在克拉德美索面前,让他看到他的龙魂使死亡?失去龙魂使的龙会变成什么样子?虽然我知道答案,但眼里还是满怀希望地去看克拉德美索。 可是在我看到克拉德美索的脸的那一瞬间,我连想要转头不看的希望也消失了。 如果岩石长有眼睛鼻子嘴巴,恐怕也会比克拉德美索现在的脸孔,还要来得有生气。克拉德美索只是一副无限苍白的脸孔,在低头看涅克斯。涅克斯的身体流出来的血,如今已经画出一个巨大的圆。克拉德美索开始走去。 噗滋。噗滋,噗滋噗滋噗滋! 克拉德美索踩着涅克斯的血,渐渐加快步伐走过来。最后那一瞬间,他几乎是快跌倒似地跪在涅克斯的旁边。血滴往四面八方飞溅了上来。克拉德美索的膝盖下面,一下子都沾满了血。 克拉德美索的手缓慢移动,去触摸涅克斯的脸颊。 “涅克斯?” 克拉德美索摸到涅克斯的脸颊之后,愣怔了一下,并且举起手来。他把他自己颤抖的手举到眼前。 “眼泪?” 克拉德美索的指尖有闪烁的光芒。克拉德美索看自己的手,又再低头看涅克斯。 “涅克斯……,你在流眼泪吗?你还活着?是吧?” 克拉德美索慢慢弯下腰。几乎快要鼻子碰鼻子地低垂他的脸,看着涅克斯。 “是我感觉错了。涅克斯?” 克拉德美索现在慢慢地移动他的头,靠近涅克斯的耳边。克拉德美索开始对他耳语着:“……涅克斯?涅克斯……涅克斯?” “呜呜!” 妮莉亚发出难过的声音,身体落到趴在她膝上的蕾妮背上。妮莉亚如此抱着蕾妮,开始哭了起来。 “呜呜!” 我看到杰伦特指住自己的嘴巴。我的喉咙里为何这么闷呢?而且这热烫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涅克斯?” 克拉德美索更加低沉地耳语。声音如同山里的风那样细微。可是,涅克斯只是翻着白眼珠,他死了。他的嘴里突然流出血来,那一瞬间,我以为他还活着,差点就大喊了出来。但这是因为克拉德美索的手压到涅克斯的胸口。 克拉德美索开始不停摇晃涅克斯的胸部。 “涅克斯?涅克斯?涅克斯。涅克斯。涅克斯?涅克斯!涅克斯!涅克斯!” 克拉德美索不停呼唤涅克斯,然后声音逐渐变高。而且他摇晃涅克斯胸口的手力也越来越强劲。涅克斯现在猛烈摇晃着手脚,不断跳动着。随着他的身体跳动,地上的那滩血被弄得稀烂。血珠喷溅上来,血染满了克拉德美索的上半身。克拉德美索被血沾湿,喊着:“涅克斯!涅克斯!涅克斯!涅克斯!涅克斯!涅克斯!涅克斯!涅……” 克拉德美索缓缓抬头。 “啊啊啊啊……呃呃呃……呃啊啊啊啊!呃啊啊啊啊!呃啊啊啊啊!” 他仰着头,仰到我以为他的脖子就要直接往后折断了。他向着天空大吼:“呃哇啊啊啊!呃哇啊啊啊啊!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喀啊啊啊啊啊啊……!” 他喊到喉咙都快破了,突然,他停了下来。克拉德美索跪在涅克斯身旁,把双手放在涅克斯的胸前,一动也不动。他向天空仰头的脸孔,依旧不动。他张大嘴巴,两眼连眼皮也不动,瞪视着天空。 突然间,从他的眼里流出了眼泪。 眼泪?不对。是红色的。血色眼泪。 他流着血泪。 从他眼里流出来的两行红血,顺着他苍白僵硬的脸颊,流了下去。血流过嘴唇旁边之后,流到下颚线,暂时停留在那里。可是从上面流下来的血聚集,结成一个小珠子,变大之后,就像猛然滴落似地,顺着下巴流下去。血现在流到脖子,然后很快地消失在他的甲衣之中。 克拉德美索悲恸的身影好像就这么变成石像了,就连他的眼皮、他的嘴巴、什么都没有动。在动的就只有从他眼睛不断流下的红血。 “喀,喀,喀啦,喀……” 从克拉德美索的嘴里,开始说出一些没有意义的话。在那一瞬间,侯爵喊着:“往后退!” 我茫然地转头看侯爵。而侯爵已经背对着我们,在拼命飞奔着;那些战士们也都开始纷纷迈步出去,然后就立刻用很快的速度开始奔跑。 “卡尔?我们要继续在这里……” 杉森的声音比平常的声音还要低一半,他费力地说出话来。 “……走吧!” 卡尔如此说完之后就立刻转身。妮莉亚一直紧抱着的蕾妮哭嚎着:“不行,太悲情了!怎么可以丢下他不管……” “我们要活命啊!” 卡尔如此喊完之后,立刻对我和杉森使眼色。杉森赶紧扛起蕾妮,我则是扛起吉西恩。杰伦特像是想要充当艾德琳的手杖似的,赶紧把她的手臂搭到他肩膀,可是艾德琳放下手臂,自已开始一个人走。走?我们在下一瞬间,就已经开始奔跑了。 只留下克拉德美索和涅克斯的尸体。 然后,我们根本没能跑多久。 “呱啊啊啊啊啊啊!” “呃啊啊啊!” 亚夫奈德尖叫了一声。把吉西恩扛在肩上的我双腿发软,像快要跌倒似地摇晃着,温柴很快地扶住我。 “振作点!” 温柴粗鲁地扶住我,可是我的腿还在一直摇晃,我开口喊着:“没有用的,逃跑也没有用,我们怎么可能逃得过克拉德美索!” “闭嘴!” 温柴揪住我的咽喉。你竟然揪住我的咽喉!要不是扛着吉西恩,我当场就打得你下巴飞出去。温柴说道:“反正在人生的竞技场上,任何人都不能逃向死亡,这是人生竞赛的规则!遵守这个规则跑到最后吧!” 我仍然被揪住咽喉,我挣扎着。<kbd>p://www?99lib.net</kbd> “真是的,死也要死得高尚一点,竞技场上的最后优胜者就是死亡!比赛已经结束了,对优胜者表示敬意吧!我要保有失败者的自尊心!” 温柴在瞬间高高举起右手,可是我正眼直视着他,他充血的眼睛里所映照出的我显得很怪异。温柴的眼神动摇了一下。 此刻,克拉德美索的咆哮声又再度传遍整个盆地。 “呱啊啊啊啊啊!” 跑在我和温柴前面的其他同伴们速度开始变慢了。我看到大伙儿纷纷转头。这,这根本是毫无意义的行为,逃跑有什么用?因为要活命?我当然也要活命。一直到死亡那一刻,我都要照我的意思行事!我把头用力往后拉。温柴放开了我的咽喉。 “我要去见克拉德美索!至少,我不想要后脑勺被他的气息喷到而致死!我要用我的眼睛迎视我的死亡!” 温柴吓人的眼神好像快把我的身体揪痛了。 “该死,你想去见他就请便吧!可是,我会活着!” 然后,温柴就开始奔跑。 “呃,温柴?” 虽然我听到杉森这一句话,可是我并没有回头,我放下吉西恩。 “吉西恩?我没有要逃走。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带你走。” “我会在你身边。” 这是一个令人出乎意料地冷静的声音。吉西恩的脸孔现在简直看起来到了透明的地步。吉西恩突然剧烈咳嗽,我扶着他。 “亚色斯啊……” 我随着吉西恩的目光,瞄到克拉德美索的模样。那是一头龙的身影。 盆地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窄了?那座山为何变得如此低矮?克拉德美索将他的长颈高举向天空,让我们看到他红色的下巴。我看到他鲜红色的巨大身躯和长颈,顺着他的长颈呈现的黑线,看起来就像是克拉德美索流下的眼泪。克拉德美索看起来就像一棵红色的树木。是世界上最大棵的树木。 突然间,那棵树木的树枝开始长出来了,这黑色的树枝,渐渐呈现出红色的部分。克拉德美索往两旁展开了他的翅膀,他身后的山群全都消失不见了。啊,不对。他还在展翅中。在我感觉他已经完全展开翅膀的时侯,克拉德美索其实根本连翅膀的一半都没展开。我的天啊,庇护龙的……龙?等等,我现在仔细一想,怎么没有龙的神? “呱啊啊啊啊啊啊!” 现在克拉德美索才把他那足足超过三百肘的翅膀摊展开来。沿着脖子而下的黑线连到翅膀,渐渐变得复杂。仿佛就像是树叶的叶脉那般复杂的黑线,将翅膀的尖端染成漆黑的颜色。现在他的身躯看起来像是剑刃。剑刃?我仔细一看,他的长颈就是剑身,胸部是护手,然后并着的前脚看起来像是剑柄。剑刃上似乎有巨大的火花在晃荡着。 在夜空之中熊熊燃烧的红赤色之剑……是克拉德美索。 “喘息者,停止喘息吧!” 呃啊啊!在克拉德美索的咆哮声传来的那一刻,我和吉西恩一起往后摔成了一团。我一面滚着,无数多的草覆盖了世界。我眼前看到的,只有乱七八糟的绿草。草丛的沙沙声和狂风的咻咻声,简直就像有数十个人在打我。 “喀呃呃呃!” 我不知道我滚了多久。直到我的下巴重重地碰撞到地面,我才好不容易停止翻滚。我拼命抬头一看,看到杰伦特往前弯的模样。 杰伦特就像是一个正面迎着暴风雨的人,把左臂举到他的脸前面,弯着身。天啊!真的有暴风吹袭着。杰伦特的头发整个飘浮起来往后飞,他用力睁着眼睛看着前方。 “行路者!停住脚步吧!” 骨碌碌!我的天啊,这实在是太夸张了!杰伦特身体往前弯的姿势就这么往后滑行三步左右。砰!杰伦特随即往前倒了下去。 他的手拄着地面的时候又往后滑行了几步。 “真是的!” 杰伦特抓着草,才停止了滑行。我抓着旁边的草,用另一只手臂抓住吉西恩的腰部。吉西恩连咳嗽都咳不出来,一直在气喘吁吁着。像雨丝般飞扬的草,胡乱刮搔着我的脸。我感觉头发都快被拔起来了。在这阵连睁开眼睛都很费力的狂风之中,我费力地看了一下四周,所有人都紧抓着草或者抓着彼此。哦!天啊!没想到竟是这种程度,太夸张了。 “望看世界者!闭上眼睛吧!” 然后,风停了。 原本吹袭的狂风停了。在半空中飘散的叶子像是在梦中掉落的物体般,静静地掉落下来。像是晚春掉落的花瓣般,草绿色的雪花飘落了下来。杰伦特把头发往后拨,注视着周围。 “风……停了?” “修奇!吉西恩!大家都没事吧?” 杉森从后面慌慌张张地跑来,看来,他好像是因为块头比较大,所以比别人还要被吹得更远。在我旁边,妮莉亚正在拔起三叉戟。啊!她刚才好像是抱着那一根三叉戟。杰伦特的袍子都被翻反了,他试着将它穿正。艾德琳静静地看看这一幕。艾赛韩德则是扶着亚夫奈德。此时,卡尔喊着:“蕾妮小姐?” 蕾妮?在哪里呢?我看后面,再怎么看也看不到蕾妮。难道是被风吹走了吗?还是被草盖住才没看到?我在原地一直蹦跳着寻找蕾妮的身影。此时,吉西恩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她在相向方向。” 相反方向?我把头转向克拉德美索。 蕾妮她面向克拉德美索,直挺挺地站在那里。蕾妮好像完全不受风的影向,怎么一回事呢?就在这个时候,蕾妮突然一屁股坐了下来。 “蕾妮?” 我赶紧往前跑过去。克拉德美索仍然在看着天空,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为什么会这样呢?我按了一下蕾妮的肩膀。蕾妮突然尖叫了一声。 “啊啊啊!” 哎呀!我太用力按了吗?应该不是吧?我吃惊地看了一眼蕾妮。蕾妮用陷入混乱的眼神抬头看我。 “蕾妮?” 蕾妮看我的眼神像是不知道我是谁。其他同伴一面注意克拉德美索的目光,一面走近蕾妮。蕾妮带着茫然的眼神看我,突然间,她说道:“谢谢你。” “嗯?” “谢谢你,修奇。其他同伴也是……。我不会恨你们的。” 我都僵住了。正要走过来的妮莉亚听到蕾妮这番话的瞬间,就在原地僵住了。蕾妮露出一丝微笑,说道:“现在……,我们全都会死。” 在这一瞬间,克拉德美索开始拍动翅膀。 草丛的波浪之中,我们一行人全都站着不动,在看着克拉德美索。啪啦,啪啦。这巨大的翅膀竟然会动。在戴哈帕港看到的帆船篷帆根本无法相较的这个巨大翅膀,到底是怎么动起来的啊?可是,克拉德美索的翅膀却优雅地动了。 飞翔是瞬息间的。 翅膀拍动的速度稍微变快,不知何时,克拉德美索踏了一下地面之后,就飞起来了。我的眼睛看着克拉德美索的飞行,脑子里想到了许多事。爸爸,对不起。你的妻子和儿子都因龙而死。说不定你也会这样吧。杰米妮,真的,真的现在要是有人把我移动到你身旁,只要给我五分钟,不,只要给我一分钟,我可以给他任何东西。伊露莉,请不要离开这个世界。被克拉德美索破坏的这块土地,一定会需要你们帮忙。真是的!为什么我一定要留遗言的对象都不在这里呢? 然后,克拉德美索突然往我们头顶袭击过来。 “呱啊啊啊啊!” 飞在天上的克拉德美索突然用力挥动翅膀,减低速度。我可以清楚看到克拉德美索的眼睛。他红色的眼睛看起来像宝石。而在他嘴里,则是有火焰在晃动着。这是最后一刻了吗?我就这么站着死掉,实在有些平淡。我难道是为了面临这最后一刻,而活这十七年的吗?我转过头去。杰伦特正在祈祷着。而亚夫奈德则是在念咒语。吉西恩费力地举着端雅剑,卡尔则是抽出箭矢搭在弓上。是啊。既然要死,就拿着剑死吧。 “我已经过了一个不错的人生!” 我大喊着。举剑的那一瞬间,天空变得一片白色。 白色。塞满天空的白色闪光,简直快把我的眼睛给弄瞎了。我的耳朵因为无法承受太高的声音,整个都聋掉了。所以,在完全寂静之中,我才得以看到所有东西。可是,我看到了什么?只是一片白色啊? 此时,白光消失了。而且有东西飞走了。好像是飞走了。我的眼睛看到的,只有白光消失,然后某个暗红色的东西很快地移动。 此时,开始传来了声音。 “呱啊啊啊啊啊!” 那个快速移动的东西,原来就是克拉德美索。克拉德美索原本减低速度,要喷吐出气息,可是。他突然加速,直接从我们头顶经过。接着,就有风随着他身后猛烈覆盖我。可是,我虽然被风推挤,但还是无法转头不看眼前这景象。 眼前是令人难以相信的大破坏模样。 一片被烧黑的土地。原本有草的,但实在是难以置信,现在居然一束草也不留,全都烧光了。而且不止如此,数百肘的地面被挖过。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为何我们前方会形成这样的痕迹呢?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我感觉周围变暗了。在我抬头的那一瞬间,这一次,是蓝色的东西忽地经过头顶。然后是从背后刮起一阵风。 我和吉西恩挺不住,两个往前摔成一团。 “呃呃呃!” 我们在地上滚了一圈。坐起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克拉德美索往天空另一边消失的背影。那么,从相反方向飞来的是什么呢?我又再转头。随即,我看到一个往天空相反方向消失的蓝色物体。 “咳,咳咳!那是?” “天啊……,天啊!” 就在我讲不出话来的时候,往天空另一头消失的蓝色身躯开始画出了巨大的曲线。这头龙在天空画出半径数千肘的圆弧之后,又再开始往我们这边飞。我很自然地转头。随即,在相反方向,克拉德美索画出同样大的圆弧,飞了过来。这两头龙所形成的圆,该不会已经覆盖住整个褐色山脉了? “呱啊啊啊啊!” 克拉德美索粗暴地咆哮着。随即,对面也传来了咆哮声。 “嘎啊啊啊啊!” 妮莉亚的脸孔真是有够瞧的了。她的脸上恐惧与喜悦参半,绝妙地达到了平衡。她不断左右摇头,然后结结巴巴地说:“闪,闪,闪……闪电龙?” “是基果雷德!” “怎么一回事?基果雷德怎么会来这里?” 我转头一看,杉森表情惊讶地看着基果雷德,说出这句话。基果雷德展开巨大的翅膀,用可怕的速度在天空中滑翔,在对面,则是克拉德美索在滑翔下来。咦?糟,糟了! “吉西恩。我现在觉得我们处于非常不好的处境。你不认为我们需要某种行动来脱离这个乱局吗?” 吉西恩起身,说道:“我们应该要站起来奔逃的这句话,咳咳。我好像讲太长了。” 真是的呃呃呃!克拉德美索和基果雷德要相碰的地方就是在我们头顶正上方啊! “哇啊啊啊啊!快逃啊啊!” 杉森放声一喊,妮莉亚随即睁大眼睛,看了看四周。 “逃,逃到哪?逃到哪?” 逃到哪里好呢?应该要逃才对。刚才是无法可施,现在,基果雷德来了,不是吗?而且他正在攻击克拉德美索。我的人生这样过,还算不错,好像还不用划上句点。所以……,可是!在这空旷的盆地上,该逃到哪里呢?就在这个时候……” “到这里来!” 一个非常大声的说话声。有一个人能够发出这种声音。 “温柴?你没有逃走吗?在那里做什么?” 温柴在远处做手势。太远了,根本就看不到,可是光是听声音就知道了。在下一刻,我不等温柴的答话,就把吉西恩扛在肩上,奔跑过去。随即,背后就传来了一行人的尖叫声。 “呜,呜哇啊啊!龙要打起来了!” “杰伦特!你清醒一点!还不快逃!不要一直往后看!” “啊,是……。哇啊……?好壮观!” “亚夫奈德!拜托你在那家伙的屁股上面点个火吧!” “嗯,艾赛韩德先生。现在逃命要紧……” “真是……,酷啊……呃啊!你在做什么啊,妮莉亚!” “你再不快跑,我就再刺你!赶快跑哟!” “很好!做得好,妮莉亚小姐!继续刺哟!” “卡啊啊尔!” 嗯。我转头一看,就看到妮莉亚反拿着三叉戟,像赶牛般赶着杰伦特,而在她旁边,则是卡尔一边拍手一边跑来。我又再听到温柴的喊叫声:“快趴下!” “糟糕,吉西恩!你骂我好了!” 我又再推倒吉西恩之后,一起摔到地上。到底今天我摔了几次啊?在这一瞬间,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鸣叫声。 “嘎啊啊啊啊!” “呱啊啊啊啊!” 是东西相撞的响声,还有激烈的拍翅声。我躺着转身,看着天空。随即,我看到克拉德美索飞往另一边的天空。可是,基果雷德呢?基果雷德也是,他正在飞往相反方向的天空。可是他飞得很奇怪。他摇晃着,像是当场就要掉落似的,费力地飞上去。温柴咬牙切齿地喊着:“可恶!他撞到翅膀了!大家全都站起来跑!赶快到这里来!” 两头龙又再度往天上冲的时候,我们死命地奔跑。我没有把吉西恩当人类对待,而吉西恩也是让人当行李那样搬运,全身都没有出力,所以扛着他跑并不件难事。克拉德美索和基果雷德在天空反转时,我们几乎已经跑到盆地的尽头了。 我看到盆地尽头的峭壁,在中间,有一个稍微裂开的地方。温柴发现到的就是那个吗?温柴往那里面钻了进去。我想也不想,钻进了峭壁隙缝。我总觉得我好像变成一只看到猫和狗打架而逃跑的老鼠。现在我们进去的地方也真的很像老鼠洞。 最后,杰伦特和妮莉亚钻进来之后,大伙儿都藏到了峭壁隙缝。这个峭壁隙缝的入口窄小,但是蛮深的。这里虽然人类进得来,但龙却进不来。行了,大伙儿全都气喘吁吁地坐下。妮莉亚丢下三叉戟,立刻哭着投入温柴的怀抱。 “呜哇啊啊啊,温柴!” 温柴露出了一个苦笑。杉森靠在岩石上,说道:“呼,呼。你刚才不是逃掉了吗?” 温柴慢慢地推开妮莉亚,说道:“我不像你们北方人,面临死亡时,就全身发软。” “是吗?你干嘛回来?” “……因为我发现了这里。” “是啊,是啊!因为你发现了这里,嗯嗯。你想要救我们所有人?” 妮莉亚的声音变得比较嗲。温柴皱着脸孔,正想要答话的那一瞬间,传来了令人背脊一阵冰凉的咆哮声。 “嘎啊啊啊啊!” 哎呀,是基果雷德?我放下吉西恩,观察天空的情况。我们一行人躲在峭壁隙缝之间,屏息看着龙在打斗。狗和猫,还有守在这老鼠洞的一群老鼠。 “那么,会不会危险啊?” 亚夫奈德紧咬着嘴唇,说了这句话。两头龙互相猛烈飞冲着。 可是基果雷德的速度比较慢,在他的翅膀后面,拖出了一朵长长的血云。看起来就像是天上流着一条红色的江河。一直在不停喘息的卡尔,吐出了一声叹息。 “呼,呼……。糟糕,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就在这个时候,朝着克拉德美索滑翔的基果雷德,他的颈后开始有东西闪烁着白光。艾赛韩德惊讶地说:“呼,呼。他背上那是什么啊?” 在这一瞬间,基果雷德大力扭动翅膀。 基果雷德突然换了方向。飞得缓慢的基果雷德很轻易就转过身躯,可是克拉德美索却继续飞。此时,密布于天空的云,火红地晃荡着。云怎么一回事? 有火球穿过云层,掉落下来! “是陨石群落术!” 亚夫奈德喊着。从天空倾泻而下的火球正确地掉往克拉德美索的前进路线正前方。咻咻咻咻咻!这攻击甚至还正确地计算了克拉德美索的速度。无法稳住速度的克拉德美索,立刻往陨石群落的雨中钻进去。 “行了!在这种速度下,他是无法避得开的!。” 杉森像是快跳舞似地高兴喊着。此时,克拉德美索突然把翅膀往后缩,克拉德美索的速度就在瞬息间变快了。 “它打算通过去!” “难道?” 克拉德美索的左右翅膀忽上忽下地,飞行在火球之间。轰,轰隆隆隆隆!火球撞击到地面,盆地到处都是可怕的爆炸,冲向天际的光芒和火焰,还有尘土和石块。温柴高喊着:“糟糕!到更里面去!” 盆地里迸溅的岩石打击到我们藏身的峭壁。轰隆隆!整个峭壁都在震动。可是克拉德美索悠然地避开那些从天而降的火球,在波涛汹涌的爆炸上面飞着。真令人不敢相信!他那超过二百肘的身躯,居然能够像白头翁那样轻快飞翔! “天啊,这真是令人难以相信!他这么巨大的身躯,怎么会这么轻快?” 杰伦特像是想要当场冲出去盆地似地动来动去,喊叫出声音。 在这一瞬间,急遽往上冲的基果雷德颈后,这一次冒出了火之江河。 噗哗哗哗哗!宽度达数十肘的火之江河,像是在天上铺红地毯似地,伸展开来。克拉德美索虽然几乎要脱离陨石群落的区域了,但是基果雷德背后伸展开来的火之江河,却挡住了克拉德美索的前方。 “行了!行了!这一次他绝对避不掉!” 杉森蹦跳拍手的那一瞬间,穿越天空的克拉德美索突然消失身影。是瞬间移动术吗?克拉德美索的身躯出现在火之江河的正上方,如箭般地飞上去。 “杉森!下一次基果雷德攻击的时候,你安静一点!” “我知道了……” 火之江河失去目标之后,直接就划过天空,在对面山峰爆炸。 轰隆隆隆!山峰发出巨响,然后整座山就开始烧了起来。 砰……砰……砰隆隆隆!如同打雷般的响声传来的同时,燃烧着的山峰就慢慢地崩塌了。亚夫奈德惊讶得坐到了地上。他表情惊慌地看着被燃烧破坏的山峰,说道:“我以光之塔的名誉发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那,那个到底是什么法术?” 此时,在看着相同地方的卡尔突然跳了一下。 “啊啊!” 卡尔高兴地抖动身体,叫出怪声。哎唷,我的天啊。卡尔!你疯了吗!卡尔看着基果雷德,大笑了出来。 “咯哈哈哈哈!我应该可以告诉你那是什么!我以前曾经看过! 那是火精与风精的舞会!” “咦?什么……!” 卡尔用闪闪发光的眼睛看着温柴。真的看起来像疯子!可是我也是颤抖着嘴唇,等待温柴的回答,等待那令人高兴的回答。温柴看着基果雷德,点了点头。 “没错。是她。” 杉森用颤抖的声音喊着:“伊露莉!” ……该不会伊露莉已经不是伊露莉了? 第十二章 “呱啦啦啦啦!”原本在天空中滑翔的克拉德美索突然开始垂直地往上冲。就像是直射上天的箭一样,克拉德美索的身影穿过云层消失了。基果雷德随即开始在地上滑行。 “他会直接撞上去!” 基果雷德几乎肚子都要碰到草似地在盆地上滑行。因基果雷德飞过而卷起的草被连根拔起,跟在他后面飞舞。杰伦特简直要跳起来似地大喊:“他是要躲避克拉德美索的得意招数,不,应该说是深赤龙的得意招数,急速俯冲攻击!深赤龙的攻击方式,就如同天上打下来的闪电般,直冲而下!哇!真是帅呆了!” 亚夫奈德满脸苍白地点了点头,说:“说得没错。因为深赤龙是飞得最高的龙。再加上云层让基果雷德看不到克拉德美索,所以它只好在低空飞行,使克拉德美索无法攻击。” 是吗?哎,这种大战之下,根本没有人类手拿刀剑进去插花的余地。路坦尼欧大王到底是怎么打败这种生物的?温柴突然喊了一声:“下来了!” 在这一瞬间,云无情地破开,克拉德美素又再度出现了。克拉德美索出现就直接朝向基果雷德俯冲而去。这样下去,两头龙都会撞上地面的!但是克拉德美索在猛力下降的同时,也展开了喷吐攻击。 这家伙反应真快!卡尔带着快晕过去的表情说:“火焰之枪!” 克拉德美索射出数千肘长的火焰之枪,斜斜地往地下插。基果雷德为了避开而扭动身子,但是由于飞得太低了,剩下的空间不够让他移动。 “呱啊啊啊啊!” 克拉德美索喷出的火焰枪完全贯穿了基果雷德的翅膀。基果雷德在落地之前,他的脖子后方有一个黑点往上跃起。而基果雷德就此被火焰包围,直接坠落到地上去了。基果雷德蓝色的身躯开始在原本火焰激烈燃烧的盆地上滚动着。 “咕耶——” 巨大得像座城堡的火球撞上了山头。褐色山脉受到燃烧着的基果雷德的撞击,整座山脉颤抖了起来,并发出呻吟。撞山的基果雷德滚了一阵子之后停了下来,但他上方的峭壁却开始崩塌。轰隆…… 轰隆隆! “糟了!” “啊!” 基果雷德挥动着翅膀,努力想要飞起来,但他上方落下的岩石无比巨大。一阵子之后,基果雷德就在一面燃烧,一面被石头重击的凄惨状态下翻落地上。克拉德美索在喷吐攻击之后,为了不撞到地面,又再度挥动翅膀,开始上升。 基果雷德脖子上飞起的黑点直接飞上了盆地上方的天空。黑点好像观望基果雷德的状况似地,停下来一阵子,然后马上开始往我们这边飞来。在被破坏得用‘废墟’两个字尚不足以形容的盆地上方,像一尾燕子般飞来的黑点渐渐放大,变成了伊露莉的身影。 “伊露莉!” 伊露莉轻巧地站到盆地上。她站在我们藏身的峭壁裂缝入口处,一落到地上就环视了我们每个一人,然后很快地向所有人打招呼。 “我很想念各位。现在我在充实的想念当中,见到各位,我很高兴。” 现在不需要千言万语。我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回答她,只是茫然地望着她,点了点头。一看到她柔顺乌黑的秀发,以及深邃的眼神,就让人为之语塞。其他人大概也一样吧?卡尔好不容易才用激动的声晋说:“谢蕾妮尔小姐!你回来了!” 伊露莉轻轻地低下了头。 “是的。我按照我的约定……里奇蒙并不是亨德列克。” “你来得太好了!我好高兴喔!” 艾赛韩德抖着他的胡子,高兴地向伊露莉问好。伊露莉马上就开始一一回答每一个问候,都什么时候了,我真该骂骂她。妮莉亚抱着伊露莉蹦蹦跳着,杉森则是自己在那边蹦蹦跳。但是因着落在地上的基果雷德以及在天空盘旋的克拉德美索,使得我们重逢的问候相当快就结束了。伊露莉是过了好一阵子才有机会跟不断咳着的吉西恩问好。 “吉西恩?您受伤了吗?” 吉西恩很努力地想微笑,说:“没有。咳咳!是中毒了。但因为我已经好些了,所以不用担心,咳咳。对了,御雷者的诅咒已经解开了。咳,那么里奇蒙呢?” “是的。里奇蒙已经死了。基果雷德把他杀了。” 呜!为什么伊露莉连说其他人被杀的时候,也还是这么漂亮! 我到了这一刻,才实际感觉我们的伊露莉已经回来了。伊露莉望了一眼天空之后,这次则是望着蕾妮。 蕾妮独自坐在远离我们所有人的地方。她带着茫然的表情坐在岩石上,正抬头望着克拉德美索,伊露莉看到她那个样子,很快地开始问:“克拉德美索的行动方式,看起来不像是有龙魂使的龙。这么说来,克拉德美索现在的行动应该跟契约缔结失败有关啰?” 呃,呃?这应该要怎么解释呢?但是我们之中有人像伊露莉一样,可以很含蓄地说明一件事。 “涅克斯趁着我们跟哈修泰尔侯爵僵持不下的时候,当上了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但却被希欧娜杀害了。” “为什么呢?” 唉唷喂呀……这果然是伊露莉!卡尔很快地回答:“我虽然没办法直接听到她解释,但我认为大概是为了把克拉德美索弄疯。所以她是要再次造成二十一年前的悲剧。” “这件事真的是让人无法相信地残忍。” “但是基果雷德呢?” 伊露莉歪着头回答:“咦?就像你看到的一样,已经严重受伤了。” 呃。艾赛韩德扶着自己的额头,发出一声呻吟,亚夫奈德则是扶着艾赛韩德的肩膀。卡尔在如此急迫的情况下,还是微微一笑,说:“……我们要问的不是这个,是要问他为什么来到这边,还有你为什么骑在他身上。” “是吗?因为我有债要向侯爵讨,所以启程过来。我只是因为顺道才骑在他身上。” “债?什么债?” 伊露莉原本想回答,但却又缩了回去,开始望天。克拉德美索再次横越天空,开始往地面俯冲,落地的基果雷德在他前方。基果雷德挣扎着要起来,但落下的石块却不放他走。而克拉德美索毫无阻碍地飞了过去。 伊露莉急忙地望向温柴。温柴正在查看峭壁的另一面。另一面是不是有路呢?但其实那边只看得到辽远的山峰。伊露莉将手抬到一半就作罢,然后将头转过来对着我。 “修奇?你能不能传话给温柴,叫他要求克拉德美索停下来?” 呜!我跟杉森马上捂住了嘴,发出漏气的声音。而温柴一下子就把头转了过来,用生气的声音说:“你是要我对疯掉的龙大喊大叫吗?” 伊露莉眼睛睁得大大地看温柴。 “你……已经不是我以前所认识的温柴了吗?” 温柴听了伊露莉的话,只是愁眉苦脸,完全没有回答。温柴突然飘然地开始向盆地走去。他一面走一面说:“我虽然不知道疯狂的龙会不会听人类的话,但至少会让他有某种程度的延缓吧。” 温柴走到峭壁裂缝入口的近处,就停了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每个人都蒙住了耳朵。 “克拉德美索!停下来!” 温柴的喊声让整个峭壁都开始震动,但由于刚才持续听爆炸声,所以现在连听他的喊声也听起来不怎么大。然而克拉德美索并没有停下来。克拉德美索完全无视于温柴的话,只是飞向落在地上的基果雷德。啪哒,啪哒!克拉德美索用力地挥动着翅膀,一直飞到了基果雷德的上方。 在这一瞬间,伊露莉的两只手向前伸出。 “在那气息之下,浮载着生命,望看所有事物,不从属于任何事物的你啊!在自己的敌人当中最美丽的妖精啊!以无限的型态从属,最后却脱离从属的没有型态的型态啊!赋予你假的真相及真的假象之名!” 伊露莉的朗声吟诵一毕,外头立刻上起雨来。 我们平常都说下雨。但现在我们眼前出现的景象是上雨。火焰仍在熊能燃烧的盆地上,雨滴开始往天上飞去。怎么办到的?难道是沾湿盆地的雨水都因为不久之前的爆炸和火焰而蒸发了吗?但是在整个盆地上以相同速度飞起的东西分明就是雨滴。火焰当中怎么会出现雨滴? “呱啦啦啦啦!” 一瞬间,从意想不到的地方传来的咆哮声让整个洞穴充满毛骨悚然的感觉。盆地的另一边又出现了另一头龙。巨大的红色身躯,加上黑色的条纹,还有放声大喊的强大威猛模样,不就是克拉德美索吗? “呱啦啦啦啦!” 咦?又来了?我再次回头,看到从环绕盆地的峭壁上方探出头来的克拉德美索。本来想要攻击基果雷德的克拉德美索看着新出现的‘自己’,将动作停了下来。他全身僵硬地不断环视着盆地。 “咕啦啦啦啦!” “呱噜噜噜噜!” 到处都出现了克拉德美索。克拉德美索终于真正地开始紧张,将头放低。他将头到处转来转去。不管他躯体多庞大威严,克拉德美索看来就像是被猎人追逐的猛兽。杰伦特开始笑得快断气似的。 “呜嘿嘿嘿嘿!这真是深赤龙的首脑大会啊!” 艾赛韩德的太阳穴上出现了蚯蚓般的血管,他开始望着杰伦特。 “你笑?你在笑吗?” “我们大概是首次看到这种景象的人,为什么不笑?哇哈哈哈哈!” “首次看到这种景象的矮人却很想哭!” 杰伦特看到这幕景象,好像联想到教坛所有圣职者聚集的首脑大会了。如果我也知道这类典故那该多好。这是我用脑袋无法想象的场面。但是这样的场面就真的在我眼前展开了。杉森的眼睛瞪得跟牛一样大,他嘀嘀咕咕地说:“有十一头?应该是十一头。” 对方的块头大小或压迫感对于杉森快速数算的能力好像没有什么影响。居然有十一头深赤龙挤满了盆地!亚夫奈德带着一副要去抓住伊露莉领口似的表情说:“不可能施出这种法术来!这种规模是不可能控制玛那的!施展者的意志,不,就算你是精灵,也不可能控制这种规模的玛那!这,这不是幻影吧?” “对不起。这是幻影。” 伊露莉真的很抱歉似地一说完,亚夫奈德才恢复了他的气势,就像成为债主一样,跑去压制住了伊露莉。 “那怎么会是幻影!” “请看。风精让水精的镜子浮上天空。而光精则将自己聚集的光投射在镜子上。所以这不是靠玛那,而是靠它们的力量。” “啊!” 亚夫奈德用复杂的表情望着伊露莉,然后再次望向盆地。他激烈地摇了摇头。我听不清他的喃喃自语。“我还是别干巫师了……召唤师好像更有前途?” 就在亚夫奈德对自己不确定的未来进行评估的同时,克拉德美索望着新出现的自己,而且还是多达十头的自己,感到很紧张。假设他有毛的话,那现在应该是都竖起来了吧。 伊露莉静静地站立,看着盆地自言自语:“这是我在永恒森林感受到的东西。各位人类看到‘自己’会感到恐怖。” 卡尔用有话要说的表情回头看伊露莉。但他还是静静等待伊露莉下一句话。 “所以我猜测龙也有类似的倾向。这对我来说是很独特的经验。 对精灵来说,半信半疑的情绪是很陌生的。但是我在半信半疑的情况下这么试了。似乎很有效。连接龙跟人的优比涅之秤台上最远的极端……” “你要说的是……龙是位在跟人相反的极端吗?” 听到这个问题,伊露莉点了点头。她还没回答,艾德琳就说:“龙魂使并没有连结人与龙的关系。” 所有人都转头看着艾德琳。艾德琳用委屈的表情望着盆地说:“无法单独生存的人类……单独生存的龙……同时受到优比涅及贺加涅斯关心的人类……没有任何神祇的龙……爸爸为什么这么做呢?” 爸爸?艾德琳称作爸爸的人,啊,不就是亨德列克吗?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个人的名字?卡尔的额头上出现了垂直的皱纹,眼睛直瞪着艾德琳。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爸爸为什么要创造龙魂使呢?” 克拉德美索大声咆哮。 “呱啦啦啦啦!” 咆哮的余波消失之前,克拉德美索就往前直冲。没有一点脚步声。克拉德美索拍动着翅膀,像要往前飞似地跑了起来。他前方有伊露莉造出的另一个克拉德美索。假的克拉德美索猛烈地鸣叫,闪身躲开了跑过来的克拉德美索。而另外的一些假克拉德美索都一起开始朝克拉德美索跑。 冲撞与咆哮,加上展开翅膀的响声,地面被刨起的土块一下子就形成了暴风。十一头深赤龙同时展开了一场乱斗。弥漫的恐怖简直就要将看到这光景的人的心脏都冻结了。杰伦特喘着气说:“不是有一个十二头龙与亨德列克的故事?但是现在这个盆地中就有十二头龙!如果连基果雷德也算进去的话!” “那……就是说亨德列克曾经和这样的东西敌对过。” 亚夫奈德的呻吟由于被那些龙的咆哮所掩盖,因此很难听清楚。 伊露莉用痛苦的表情说:“他好像也没办法接受‘自己’。但跟你们的理由好像不一样。” “谢蕾妮尔小姐?” 伊露莉转过头看了卡尔一阵子。但是她的头发又再度像波浪般荡漾,她回头开始看着基果雷德。 “……把基果雷德救出来吧。” 伊露莉突然闭上眼睛静静地说:“基果雷德?我要把你移到别的地方。按照你现在的样子,我是无法移动你的,所以请你使用变身术。岩石会落下,当我数到三…… 一,二,三。 一阵子之后,基果雷德就消失了,岩石堆开始崩塌。但是在那些克拉德美索乱斗的激烈噪音下,岩石崩塌的声音几乎听不见。而伊露莉的前方出现了一个男子。男子一出现就发出呻吟,跪倒在地。 “呃!” 不知为什么,那人看起来就像个巫师。他穿着蓝色袍子,手上拿着杖子,生来锐利的眼神现在因着痛苦而萎靡。他的双臂汩汩流出血来。他就这样跪着,靠着拐杖才没倒下去。杰伦特慌忙地到他身边跪下说:“您是基果雷德吗?” 基果雷德转过苍白的脸,凶狠地看着杰伦特。杰伦特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点。基果雷德用凶恶的声音说:“真是愚蠢的问题,祭司。” “啊,哈哈,说的是。哪里需要治疗……” “凭你?想治我?真是个该粉身碎骨的家伙!” 基果雷德用一副想把人抓来吃了的眼神看着杰伦特。想表现好意的杰伦特碰到出乎意料的反应,用无奈的眼神盯着基果雷德瞧。 就在这时。 “因为他是没有龙魂使的龙……” 到现在为止一直静静坐着看克拉德美索的蕾妮口中,发出了难得的说话声。我们都望向蕾妮,但她不带任何表情地在看克拉德美索。她就这样面无表情,连头也不回地说:“他为什么要接受你们的好意或爱心?基果雷德又没有龙魂使。不管什么样的关系他都无法接受,就算接受也是行不通的,也是不会去接受的。” “是,是这样吗?” 杰伦特用慌张的声音自言自语。这时伊露莉说话了。 “蕾妮小姐,你不愿意成为基果雷德的龙魂使吗?” 什么?蕾妮成为基果雷德的龙魂使?基果雷德吓了一跳,抬头望着伊露莉。蕾妮还是像之前一样,只望着克拉德美索,连有没有听到伊露莉的话都是个疑问。伊露莉继续说:“如果你成为基果雷德的龙魂使,他就会跟各位缔结关系了。在各位的善意与关心之下,他的伤口应该是可以治愈的。不管肉体的伤口,还是精神的伤口都一样。” 精神的伤口?啊?是说他失去幼龙的事吗?但是基果雷德用可怕的表情说:“治疗我心灵伤口的药方只有一个。就是哈修泰尔侯爵的死!” 什么?哈修泰尔侯爵的死?啊?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每个人都看着伊露莉。不管怎么说,向伊露莉要求解答总是比问基果雷德要让人安心多了。 “里奇蒙被杀之前说出了一切。他当时是依据哈修泰尔侯爵的命令而行动的,可以说是侯爵的爪牙吧。不管怎样,他依照侯爵的命令杀害了基果雷德的幼龙。” “咦?不,怎么会……” “这是由于基果雷德因为幼龙的关系而想要离开人类。侯爵以为若把幼龙除掉,基果雷德就会再次回去。” “……天啊!” 我脑中一片混乱。哈修泰尔侯爵,哈修泰尔候爵!到底你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对于已经超越良心极限的你,到底还有什么做不出来!伊露莉冷冷地说:“大概他是想到跟克拉德美索缔结契约失败的情况。这个人准备事情可真彻底。找到蕾妮小姐,跟克拉德美索缔结契约应该是他的第一计划。但由于各位的妨碍,这个计划无法实现的可能性很高。” 卡尔用气结的表情接着说:“所以……侯爵才把本来是基果雷德龙魂使的托尔曼硬是拆散啰?但是托尔曼若失败,则还想回头去找基果雷德?所以将基果雷德离开的原因幼龙给……” 基果雷德用阴森的声音打断卡尔的话。 “别说了。全给我闭嘴。” 卡尔吃了一惊,马上将嘴闭上。基果雷德倚着杖,辛辛苦苦地起身。他起身之后,看着克拉德美索的战斗。这样一看,本来在激烈震撼下忘记的轰隆声及咆哮声突然听起来更大了。 转过头去,我看到激烈到无法想象的暴力与破坏,而说不出话来。 盆地中的战斗既残忍又声势浩大。只要看所有克拉德美索作为目标攻击的是哪一头,就可以推测出谁才是真正的克拉德美索。扬起的尘土与火焰中,克拉德美索正在造出一片地狱。虽然对象都长得跟自己一样,但克拉德美索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反而用甚至可说最冷静的动作在攻击着克拉德美索的幻影。又宽又长的翅膀就像两把剑一样挥动着砍向幻影,粗壮的脖子就像箭一样飞出,咬住幻影的脖子。幻影的龙发出尖锐的惨叫倒下了。他们倒下的同时,就变得像阵雾一样消失了。剩下的只有闪闪发光的水滴。那些水滴只闪耀了一瞬间,就被火焰席卷而蒸发了。 伊露莉用痛苦的声音说:“水精的镜子虽然能照出他的形貌,却照不出他的疯狂。” 基果雷德倚着杖,颤抖地看着这幕光景。幻影虽然拼命地攻击克拉德美索,但克拉德美索根本不顾自己的伤口。不,似乎应该说他越受伤越狂暴,越强大。盆地周围的群山与峭壁已经有相当部分被破坏崩塌了,而火势变得更加强烈。 基果雷德用细微的声音说:“蕾妮,你要不要成为我的龙魂使?” 蕾妮到这时还是只用茫然的表情看着克拉德美索的战斗。基果雷德很吃力地说:“成为我的龙魂使吧。那么我就可以治疗这伤口,跟他正面打一场。现在的他已经受了无数的伤,即使是我也足以试着跟他打打看。” 蕾妮除了嘴以外全身上下一动也不动,她说:“为什么……你会想帮助我们?” 基果雷德苦笑了一下。 “疯狂的龙并不只是你们的恐惧来源。克拉德美索是公平的。难道你们相信只有你们才是他破坏的对象?若用人类本位这句话来形容,还真是贴切。” “是吗?他是万物的恐怖来源。希欧娜为什么要造出这样的局面……” 蕾妮看来还是像坚硬的雕像。基果雷德焦躁地说:“蕾妮,没时间了。快回答。你要不要成为我的龙魂使?” 蕾妮成为基果雷德的龙魂使?啊,等一下。我看了一眼吉西恩,他果然用紧张的表情望着蕾妮。卡尔开口了。 “蕾妮小姐!” 所有人都回头看卡尔。但是蕾妮却没有回头。我怀疑她到底是不是在看克拉德美索。因为,克拉德美索虽然激烈地动着,但她的视线却不会动。 “蕾妮小姐……没关系吗?” 蕾妮没有回答。真是让人担心。蕾妮为什么这样一动也不动? “蕾妮小姐,反正这是你的自由意志。但我是想劝你接受。” “为什么呢,卡尔叔叔?” 蕾妮的回答简直让人心凉了一半。卡尔慌张了一阵子,看了一下蕾妮,然后慢慢地说:“就像蕾妮小姐所看到的,涅克斯虽然成功了,但同时也受到挫折而失去了生命。哈修泰尔侯爵避开了龙魂使的命运,而只想拥有龙魂使的力量。他们都想要龙魂使的力量,差别只在一个不了解真相,另一个了解真相。但是呢,这真相到底是什么?” “龙魂使什么也不做。” “是的。就是这个。但蕾妮小姐要的是什么?” “什么?我要的东西?” “是的。” 蕾妮的眼中滑下了泪珠。她鼻子抽吸了一下,然后说:“我想要……见到爸爸。” “是的。嗯,蕾妮小姐什么都不要。蕾妮小姐跟涅克斯不一样,跟哈修泰尔侯爵也不一样。因为蕾妮小姐什么都不要。嗯,所以蕾妮小姐面对龙魂使的真相之时是自由的。但试着看周围的人们吧。 如果蕾妮小姐成为基果雷德的龙魂使,基果雷德马上就可以接受治疗。而吉西恩,常常为了这个国家烦忧的吉西恩,也由于基果雷德的归来而可以安心。” 哈。卡尔很巧妙地将基果雷德给拉了进来。基果雷德瞄了吉西恩一眼。吉西恩小声地咳了咳,却没有避开基果雷德的视线。我看到基果雷德轻轻点了点头。吉西恩的脸庞焕发了起来。 看了这一幕,我又回头看看蕾妮。蕾妮惆怅地流泪坐着。这真是残忍至极。我很能理解这件事。但还是得继续讲下去才行吗?杰伦特用焦急的声音说。 “没错,蕾妮。这样的话我们才都能活下去。嗯?” “别再说了。” 四方的视线都转向我。我虽然想要用很清楚的声音讲,但是却很沙哑。真想吐口口水。 “别再说了。蕾妮不是龙魂使吗?所以别再说了。因为蕾妮也会了解的。” “尼德法老弟?” “蕾妮是所谓的龙魂使……妈的!我不太会比喻,但假设某对父母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已经完全疯了。但邻居如果劝正常的儿子把疯掉的杀掉的话,父母的心情如何?啊,这个比喻不太像话,但各位可以了解吧?” 卡尔张大了嘴巴看着我!亚夫奈德则是相反地紧闭着嘴巴瞧。 在各式各样的视线当中,基果雷德的视线最为特殊。他嘴唇两端稍微扬起,说:“曾经想用自己孑然一身挡住我攻击的少年原来还活着。” 伊露莉摇了摇头。为什么呢?我用委屈的视线和她相迎视,之后看着蕾妮。 蕾妮还是一样面无表情。若不管眼中流出的泪,她就像是没有呼吸的非生物一样。 “蕾妮,这话虽然残忍,但不管怎样还是得说。用什么龙魂使的真相之类的话来粉饰也是没用的。去。我好像成了涅克斯。难道涅克斯那家伙附在我身上?哀悼他死亡的人连一个也没有。无论如何,如果没人说的话,就让我来说……” 我吸了一下鼻子。来吧,蕾妮。要说出这些话,对贺坦特村的蜡烛匠候补来说是非常困难的事。这话的责任不是我担得起的,也不可能带有权威。但我还是要说。 “对不起。把你带到这样的痛苦之中。” “……呜!” 蕾妮低下了头,用双手蒙住脸。妮莉亚慌了,虽然搂住了蕾妮的肩膀,但蕾妮身子一甩,将妮莉亚的手甩开。我沉浸在凄惨的心情中,低头看着她的样子。 风声与咆哮声强烈袭来。爆炸声与破裂声互相不在乎地撕扯着,盆地中的战斗现在已经超越了极度的残忍,反而变得让人没有感觉了。 克拉德美索在残杀自己的同时,看来却完全没有痛苦与愤怒。 伊露莉,你的行动虽然奏效,但意义跟你说的全然不同。我们是害怕自己以外的自己。因为那东西看起来很完整。因为我们知道自己不完整,所以遇到看来好像完整的自己,就会陷入自己似乎是假的这种想法之中。但是龙对自己以外的自己是不耐烦。因为那是不可能存在的。那就像是大热天穿的毛衣一样,像是因为过了太久,连执着都蒸发了的往日情感。 就算嘲笑想象的界限,不管那巨大暴力的规模,它的本质也不过就如此而已。 克拉德美索,你在清扫的时候实在是太吵了。 “蕾妮。这是不得已的。” 我喉咙问流出粗到让人无法相信是我讲的说话声。 “不能用残忍这个理由来推迟选择。因为痛苦只会变得更长久,更深刻。现在克拉德美索的幻影几乎都快消失了。他真的是最强的深赤龙。居然能够击退十头跟自己一样的龙。” “……很美吧?” “咦?啊,嗯。” 蕾妮擦去眼泪,再次望着克拉德美索。 “很美吧?这么美的东西,为什么非死不可呢?只因为人类?” “是因为吸血鬼,蕾妮。” “是因为亨德列克这个人类。” “……对不起。” “人类全死光不是更好?世界是为了这些美丽者所准备的,不是吗?” 基果雷德摇了摇头。 “这句话是错的,少女。克拉德美索将会破坏世界。虽然因为你是龙魂使,而沉迷于龙的美,但克拉德美索现在连龙都不是了。” “是吗?” “是的。……别再拖延选择了,蕾妮。德菲力的祭司应该有话要告诉你。” 杰伦特吃了一惊,看着基果雷德。 “咦?” 基果雷德皱起眉头看杰伦特。杰伦特拍了自己额头一下。 “啊。没错,蕾妮小姐。啊,嗯。你大概会有自己的选择是否错误之类的想法吧。对不对?但是啊,所有选择本来都是没有正确解答的。” 我想起德菲力的神殿,两扇都可以打开的门。蕾妮注视着杰伦特。 “就按照你心之所向选择吧,蕾妮小姐。你也可以为了克拉德美索而抛弃世界。虽然说起来有些残酷,但这也是因为我们对他所犯罪孽的代价,使我们灭亡。蕾妮小姐应该是这么想的吧?” 蕾妮不作回答地看着杰伦特。杰伦特干咳了一声,继续说:“反过来说,你也可以为了世界抛弃克拉德美索。克拉德美索的悲剧,就让他自己怀抱着走向毁灭。你打算怎么做?” 蕾妮开口了。 “我……” 第一章 ……于是,修利哲家族最后的龙魂使就此陨殁。至于想要绑架涅克斯·修利哲,企图用战争来征服混乱国家的来历不明者,则是至今仍然藏匿于历史的面纱之中,其来历真相依旧是个谜团……(中略)那位誓死阻挠涅克斯·修利哲缔结龙魂使契约拯救了国家的哈修泰尔侯爵,从此行踪不明,三十年后追封为王……(中略)战争可说是已达尽头,然而拜索斯与杰彭之战的这最后几个时期,和前期的几次小战争相较,从许多特点上,可以被视为独特的战争。这是因为伟大的种族——龙,其力量的阴影从此不再投射在人类的战争之上。曾为杰彭国恶梦的基果雷德、卡赛普莱这几个名字,变成仅仅是恐怖的传说,来享受其荣耀……(中略)这场战争是人类为人类的历史负责。在这个时期,我们可以见到和拜索斯的历史一同永远闪耀的名字——英雄杉森·费西佛和大贤者卡尔·贺坦特……(中略)在屠龙勇士路坦尼欧大王和大法师亨德列克的名字之后,他们的登场确实大放异彩,引起了当代人们的无数关注……(中略)此后,贵族们在英雄杉森·费西佛和大贤者卡尔·贺坦特的名号之下,一致团结,在拜索斯王室御前,奉献其剑,竭尽精诚。这使得长久以来寄生于路坦尼欧大王荣耀之下的附属品——拜索斯王室,可以再次成为国家的领袖,这才致使拜索斯成为具有近代意义的王国……(中略)艾德腾·得力尔滋曾申述‘以前的拜索斯堪称是对英雄路坦尼欧大王的有组织的追慕者团体’,这句话实在值得反复思索……(中略)……然而,从尼西恩大王时期起,真正的英雄已消失不见,真正的国家奋跃而起…… 摘自《在风雅高尚的肯顿市长马雷斯·朱伯烈的资助下所出版,身为可信赖的拜索斯公民且任职肯顿史官的贤明的阿普西林克·多洛梅涅,告拜索斯国民既神秘又具价值的话语》一书,多洛梅涅著,七七〇年。第三十四册第一千一百三十四页。 冬夜的森林,一片漆黑。 从水壶里不断冒出的烟气被营火照得泛红。我将裹在身上的毛毯拉到脖子那边,然后提起了水壶。热水倒在茶杯里的声音静静地响起。咕噜噜噜。 我一面闻着茶香,一面环视四周围。 一片漆黑的树林当然是没什么好看的。突然,一阵足以让鼻子冻僵的凛冽寒风吹拂而来,营火随即立刻迸溅出火花。在昏暗的树林里,映入我眼中的是火红燃烧的营火以及在夜空里闪闪发亮的星光。 还有,大刀闪耀的反射光芒。 “唉,真是的……” 我不禁叹了口气。真是一群笨家伙。他们怎么总是不会从失败中学得教训啊?对刀刃做一些不会反光的处理,有这么困难吗?只要涂点灰烬不就得了? 我一面把柴棍丢入营火,一面说道:“喂,半兽人,要不要一起来喝杯茶?” 随即树林里就爆出了一阵尖叫声。 “吱!被发现了!” “可,可怕的家伙。怎,怎么办?吱,吱吱!” 这种情况真的可以用啼笑皆非来形容。我拿着热气从中袅袅升起的茶杯,从嘴里呼呼吹气,并且环视四周围。 半兽人一个接着一个从那些树木后面走了出来。在我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茶的这段时间当中,大约现出了六十把之多的大刀亮光。 哼嗯。真的就是有这么多。他们全都块头很大,看来一定是经过好几番挑选才选出来的。 那些半兽人面带着深陷于进退两难的表情,一直看着我。话说回来,他们原本是打算要偷袭的,结果偷偷走近到一半,在算是很远的距离之外就被发现,所以现在都一副既无法攻击,也无法逃走的模样。我泰然自若地拿出一根在火堆里燃烧着的柴棍。那些半兽人吓得愣怔了一下,但我若无其事地摇晃那根柴棍,并且环视那些半兽人。他们之中有一个看起来很眼熟。 “亚克叙?真是幸会了。” 戴着黑色头盔的亚克叙凶悍地挥舞着大刀。 “吱,吱吱!怪物蜡烛匠!今天啊,我一定要把你这家伙,吱,给收拾掉!” “啊,是吗?原来你有此打算。那就快动手啊!夜深了,今天已经剩下没多少时间了,不是吗?” 亚克叙垂下挥舞的大刀,一直眨着眼睛,用啼笑皆非的表情看我。我则是放回柴棍,喝了一口茶,等他答话。 亚克叙一副好不容易才挤出话来的样子。 “呃,吱!等等!其他那些家伙都到哪里去了?” “咕噜噜。啧。其他那些家伙?” “眼珠怪!还有精灵,吱!拿三叉戟的女人!那个射箭的!吱吱!食人魔战士!吱!其他那些家伙到哪里去了?” 我噗嗤笑着放下了茶杯。 “啊。你说其他那些家伙,我还以为那些人被发现了呢。” “吱?被发现?” “我是指躲在我后面的人啊。” 亚克叙先是用呆滞的表情看我。但是从我身后开始传出沙沙响声之后,他还有其他半兽人的脸孔就吓得发青了。在他们紧张的手上,大刀微微颤抖着。 噗滋噗滋。脚步声很大的这一群人,在我旁边排成了一排。人数真的蛮多的。我看了看左右边,说道:“我来介绍一下。从左边开始,是瑞丘、比尔丘、哈丘、巴比丘。 而从右边开始,则是奈剌丘、理丘、道丘、司马洛丘、韩塔尔丘、奇丘、哈啾!啧。最后这个哈啾就是我。” 奇丘格格笑了出来。呃呃。我简直就像是个半兽人。这些人类的名字怎么都是这个样子啊?亚克叙惊讶地张大嘴巴,一直盯着我们。接着,终于,从他的嘴里迸出了可怕的高喊声:“是北,北,吱,北方牧人!” 理丘格格地笑着说:“哇,这些半兽人有五六十只之多哦!在北方牧场附近已经很久没看过这些家伙了。是不是啊,韩塔尔丘?” 韩塔尔丘静静地点头,说道:“因为这些家伙最近都没有来偷袭我们的牛只。会不会是因为我们对待他们太过粗暴了?不管怎么样,好久不见!现在看到了你们,可真是高兴。” 接下来,哈丘就冷笑着拔出一把看来很吓人的短剑。 “是啊,而且我好久都没有用这个来剥半兽人的皮了。” 哈丘拔剑的动作像是个信号般,其他牧人也跟着全都拔出剑来。 而六十只半兽人则是开始炫耀着他们变得如同白玉般的皮肤,不停地颤抖。 “可,可恶!吱!北方牧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吱吱!” 那些半兽人把大刀像是当做弓般,向我瞄准,准备射向我。因为现在他们在距离大约三十肘的地方用大刀瞄准我,我当然只好称之为弓了。我放下毛毯,仍旧拿着茶杯,慢慢地站了起来。刹那间,我和半兽人的距离就远离成五十肘左右。……好像无法阻止他们后退了。 “你们要用丢的吗?” “吱,吱?你说什么?” “咕噜。哼嗯。我是问你们,你们是要丢大刀吗?要不然,你们站得这么远,要怎么攻击我啊?” 我把杯里剩下的茶全喝完之后,缓慢地放到地上,而这时候,半兽人已经开始悄悄地后退。亚克叙一看左右两边,随即如同发狂般大喊着:“你们这些混蛋!虽然他们是怪,怪物蜡烛匠和,吱!北方牧人,但是,吱吱!我们是他们的五倍啊!不要害怕!吱吱吱!” 他可真笨。不是五倍,是六倍才对。可惜的是,亚克叙的勇气没能得到任何效果,半兽人个个都是一副当场就想逃跑的样子。他们的姿势是那种只要有人一喊,准备立刻拔腿就跑的姿势。不行。我对待他们应该要温柔一点才对。 好,我用有些颤抖的声音,深情地说:“啊啊,我亲爱的诸位半兽人!” 或许亚克叙没有晕倒,是因为他是半兽人吧。理丘已经开始打嗝了,而奈剌丘则是用啼笑皆非的表情一直看我。我往前跨一步,摊开双臂,说道:“你们这些牙齿漂亮的朋友们,啊啊,我亲爱的弟兄们啊!请你们先停住脚步,听一下我说的话。” “修,修奇?刚才你喝的是什么东西?” 哈丘满是害怕地问我,比尔丘一听,随即把我刚才放下的杯子拿起,开始小心翼翼地闻味道。我不管他们,对亚克叙说:“拜托,请先听我说一下。我们长久以来都一直维持这种悲哀不幸的关系,好不容易总算等到了这算总账的时机,从现在开始,让我们的关系,绽放出一点点宛如春之香气的美丽光芒,你们觉得如何呢?” “吱!什么,你在说什么啊?” 这其实是很难的一件事。我必须要慢慢讲出正题才行了。 “好,好。我简单讲一下,你们仔细听好。你们把最有力气的一些家伙都叫来这里,在这个季节奔波,一定会产生很多麻烦的问题吧。像是准备过冬的问题,你们一定亏大了。所以,我给你们过冬的食粮。条件是:忘了我们之间的不愉快。” “什么啊?” “你在说什么啊?” 理丘和亚克叙同时喊道。这两个人难道是从小就分散的兄弟吗?嗯。看来这疑问我应该埋藏在心中才行。我对理丘耸了耸肩之后,对亚克叙说:“我给你们四百头牛,怎么样?我真的会给你们四百头牛,所以从现在起。不要再对我穷追不舍了。” 那些半兽人全都停下了后退的步伐。亚克叙像是无法置信似的,说:“四,四百?哇!吱!四百头牛?” 在我还来不及回答之前,理丘就已经开始用北方腔调大吼大叫着:“喂,你这家伙!那么你是打算送牛只给半兽人,才来买我们的牛吗?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居然要把我们的牛送给半兽人?” “嗯,既然我已经付钱了,那就是我的牛了。我可以随意处置,不是吗?” “可是再怎么说,世上哪有这种事啊!送给半兽人,哦,天啊,杉克列啊!” 理丘把双臂举向天空,呐喊了一声。我噗嗤笑了出来,心中想到我在拜索斯皇城的纯天堂里看到理丘的那一幕。 当时理丘垂头丧气地呆坐在纯天堂,一直猛喝着‘心碎酒’。理由则是:基果雷德从战场上消失之后,原本要做为它粮食的四百头牛,就面临了毁约的情形。再加上他们在细菲亚潘岭延误了时间,比约定时间还要晚到,根本拿不到违约金之类的钱。在我提议我要把那群牛全买下的时候,理丘简直连我的脚背也快亲吻下去了。现在他会这样,只是因为要把牛交给半兽人,他很伤心难过,所以应该不是他内心真正的意思吧。看来,我应该先将大家的意见统合一下才行了。 我把双手交叉在胸前,开始面带稍微有些挑衅的目光,看着理丘。 “如果你不喜欢这样,现在你只要归还我付的宝石,然后带着牛群回去拜索斯皇城就行了。” 正在做出夸张动作的理丘吓得身体一震,并且看我。这时我该怎么做,才能露出一个比较阴险狡诈的表情呢? “啊,我说错了。反正回去拜索斯也没办法卖掉那些牛,嗯,看来你们一定得赶着这些牛回去北方了。这样恐怕很难。真的很难。因为现在就连牛只吃的草也都几乎没了。可能在回去的路上就全死光了也说不一定。嗯。真是件令人遗憾的事。那些半兽人只要偷偷跟在你们后面,应该就可以得到四百头牛了。那么,我很幸运,钱还能留在身边,而那些半兽人也很幸运,可以得到四百头牛。可是你们却损失大了,一定会很心痛!” 亚克叙一副竖耳倾听的表情。理丘则是摇着两手,说道:“我知道了,知道了!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你这个坏小子。” “很好。那么,亚克叙?你觉得我的提议如何?” 亚克叙看到情势急遽逆转,先是一副张口结舌的表情,站着一动也不动。等等。这家伙该不会听了我刚才的话,觉得即使无视于我的提议,也不会有任何影响?也就是说:一、亚克叙无视于我的提议。二、我向理丘收回宝石,归还牛群。三、理丘和那些牧人们必须带着牛群回去北方。四、在回去的路上,牛群全都相继死掉。五、所以,那些半兽人只要跟着牧人…… “好!吱!” ……华伦查啊。您真是太过辛苦万分了。您能够如此照顾这些家伙,真是太令人尊敬不已。真不愧是神,再怎么说也跟人类不同。 不过,要将牛群全都交给半兽人,也是耗费了相当多的时间。首先,要把六十多只半兽人带往牛群藏匿的溪谷,就是个大问题(牧人们熟练地让那些多达自己六倍数量的半兽人胆怯害怕,所以半兽人们都畏畏缩缩地跟随在后面),一到达溪谷,理丘就开始一直拖时间。因为,理丘想要和四百头之多的牛群一一道别。 “不要再道别了,好吗?” “等等,等一下。这头牛是我接生的牛。因为那时候难产,我把手伸进它母亲身体里面,用绳子绑在它身上,才拉出来的啊,哎呀,这家伙!早知道你会被半兽人带走,我那时候就放弃你了!” “……是哦。结束了吗?” “啊,等等!这头牛,这头公牛犊!我只要想起它差点被野狼叼走,我救了它的那件事……” 理丘开始搂抱那头公牛犊,搓揉它的全身。因为现在是晚上,牛群没有什么声音,都很安静,只有理丘的喃喃自语声清晰地响着。那些半兽人全都火冒三丈了,可是因为其他牧人全都用杀气腾腾的目光在监视他们,所以他们也只能焦急地吱吱叫个不停。而亚克叙则是干脆就悬腿坐到岩石上咆哮着。不过,亚克叙更多的时候是在偷看那占满溪谷的牛群,并且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不论是被龙吃掉,还是被半兽人吃掉,反正这些牛的最终目的地都是某个动物的嘴里。这两种相同的处境可真是凑巧,但也还是有区别的。难道被龙吃掉会比较好,而被半兽人吃掉就比较不好吗? 终于,在快要黎明破晓的时候,理丘才退开来。可能是因为他无法再忍受倦意的关系吧。理丘接二连三打着哈欠,但同时还是又再用凄然的目光看了一眼满山满谷的牛群。 “永别了……,永别了……” 我都起鸡皮疙瘩了,真的!亚克叙满是不悦的眼神,对我说:“现在可以走了吗,吱?” “啊,是的。让你们久等,辛苦你们了。你们可得要遵守约定才行!” “吱!当然!报仇已经结束了!” “好,好。啊,我还有一个条件。” “吱,你说什么?” “喂,你们既然有过冬的粮食了,就放了那些被抓到你们洞穴里的技工吧。如何?” 亚克叙开始目光凶悍地瞪着我。嘿嘿。你想用那种眼神对我怎么样?喂,我可是亲眼目睹过十二头龙打斗的。亚克叙咆哮着点头同意。 “吱!好!” “很好。行了。那么理丘先生?” 理丘一直到那时候,都还愁眉苦脸地看着牛群,所以我必须得再叫唤他一次。 “什么?” “请你赶着牛群到这些半兽人要去的地方。并且请你监视这些半兽人把技工给全放了。” “什,什,什么啊!你甚至要我们去服侍半兽人?” 那些牧人全都气乎乎地看着我。哈哈。这是我向某人学的手法。虽然不是他直接教我的。不过,这是那个叫做泰班·海希克的家伙的手法:即使是强逼,也要让他们共同行动。 我一面点头,一面说道:“要不然,这些半兽人要如何带着这么多牛走?他们不被牛群踩死,就已经很幸运了。而且这些牛要由你们来带才会安心。好了,这是我最后一个条件了。而且,你们要是帮忙赶这群牛赶到目的地,并监视那些被拘禁在半兽人洞穴的技工被放出来的过程,那我可以再给你们一颗和刚才我给的宝石一模一样的宝石。你们要不要?” “什么?再给一颗?” 我没有回答,而是从袋子里拿出一颗钻石,往上丢,又再接住,如此一直反复这个动作。那些牧人和半兽人们的眼睛,则是开始一起上上下下地跳动。哈哈哈!从同时张大嘴巴的这一点看来,这两群家伙也实在是太像了。 大概是在我往上丢第四次的时候吧,理丘从半空中将钻石拦截了下来。我嘻嘻笑了一声,理丘则是面带咬牙切齿的表情,点了点头,说道:“好!好!真是的,我一回去,一定要作巫法,请杉克列驱邪才行。这趟旅行一定是受到诅咒了。” “哈哈。谢谢您辛苦帮忙。” 我向牧人们挥手,也对亚克叙挥手。那些牧人们虽然皱起脸来接受我的道别,但是亚克叙干脆连看也不看我,只是对那些牧人们高度警戒。我耸了耸肩之后,转身面向我的马。 啊,这可真伤脑筋。马的高度实在是太高了,要把脚踩到马镫上,并不件易事。看来我应该要调整一下马缰的绳子才对。我坐在马匹上,又再一次环视整个溪谷。 那些牧人和半兽人们彼此正用别扭的目光互相对视着,在他们背后,四百头的公牛正在哄哄喧叫。而在溪谷的对岸,也就是东方,晨霞将天空染红了。牛群的强韧背脊接着便泛红地蠕动着。它们好像现在全都睡醒了。 “好,那我要走了。愿各位有趟和睦的旅行!” 一直到那个时候,理丘都还在和亚克叙互相较量瞪眼的功夫,然后他垂下肩膀,回头看我。 “你干脆咒骂我好了,你这小子!再见!” 其他牧人们也都露出苦笑,对我挥手。我大笑着,轻轻踢了一下马镫。 “走吧,御雷者!” “咿嘻嘻嘻嘻!” 御雷者猛嘶了一声,就开始奔驰起来。轻盈的银色马鬃飘逸着,在霎时之间,溪谷已经消逝在身后。过了一会儿之后,我开始走上中部大道。呀啊,如果想要习惯这种速度,我看一定要花很久的时间才行! “好,御雷者!今天一整天,又要再和太阳竞赛了。走吧,往西边前进!” 不管再怎么挣扎求活,也不可能会没经历死亡就脱离人生。同样的道理,即使是御雷者,也无法跑赢太阳。嗯。我这样比喻好像听起来很郁卒!我一面因为这想法而独自郁闷着,一面看着伊拉姆斯市的夜景。 好累啊。旅行确实应该要有伙伴一起同行才对。独自一人旅行似乎会更快觉得疲惫。这是因为必须由自己一个人来承担所有事情的缘故。可是,如果有同伴,就可以互相承担彼此安危,互相分担彼此的事,所以当然就不会觉得辛苦。龙到底是如何‘独自’承担‘自己’的呢?我们和龙是处在相反方向的极端上,这句话确实没有错……真是的。我又在胡思乱想了。 该死混账的龙族,该死混账的人类。 呼呜呜呜。 一阵冷冽的寒风吹过伊拉姆斯市的夜路。啪嗒,啪嗒,就连御雷者的马蹄声也不禁令人听起来很沉重。虽然现在时候还很早,但是冬季昼短,太阳早已经下山了。每扇厚实的窗户和粗重的门全都紧闭着,使得我这个流浪者只能不知所措地游移着目光。周围不但安静而且黑暗,更令人不安的,是根本没有人出来走动。因为没有人可以问路,我只好循着记忆寻找,因而耗了不少时间。 所以,在我到达‘特拉摩尼卡之风’门前时,大约已是晚餐结束的时间。而且我已经冷得在颤抖了。希望他们能为可怜的流浪者至少留一些热腾腾的炖汤! 我停住御雷者,下马站好的时候,从旅馆里面传来了大喊的声音:“臭丫头!你想逃到哪里?想逃?去死吧,臭丫头!去死!” “啊啊啊啊!叔叔,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啊啊啊!” 一声惨叫声之后,紧接着大声传来了某个东西打破的乒乓声。 我站在马匹旁边,整个人就这么僵在那里听酒店里传出来的喧嚷噪音。 “你这个土匪丫头!我一直扶养你长大,给你吃的穿的,可是你不但不想报恩,还妨碍我做生意?你今天就给我去死。可恶!” “啊啊啊!” “请不要这样,主人。你这样会把这孩子打死!” “是啊,这孩子都已经认错了。你就住手吧。” “你们放手!快放手!这种臭丫头一定要让她死才可以!喂,这个疯丫头!你这样做,你以为那个自命不凡的男人就会回来了吗?你为什么不接受那个客人,为什么!” “啊啊!呃啊啊啊!” ……这使我刚才忧郁的心情一下子全没了。可真是谢谢啊!不过,取而代之的,另一种情绪却翻腾而起,这可就是个大问题了。我又再骑上御雷者。御雷者像是有些讶异般,噗噜噜地叫了一声。 我坐正在马匹上面之后,深呼吸几口气,然后抽出巨剑。锵。剑响起了一阵听起来很棒的声音。我把巨剑往前举,指着特拉摩尼卡之风的入口。 呼,呼。喂,老板。你就快遇到今天开始营业之后,用最华丽方式进门的客人了。而且说不定这会是你遇到的最后一位客人。我可不敢担保到明早为止还会有这栋旅馆建筑物存在。 我踢了一下御雷者的肚子。 “呀啊啊啊啊!” “咿嘻嘻嘻嘻!” 我毁了特拉摩尼卡之风的推门之后,继续骑着马要冲进大厅里的那一短暂瞬间,我脑海里很快地闪过一个想法。说不定像龙那样独自生活,反而可能会比较好。 “我看看。我看一下……” “啊呀呀呀……” “啊,抱歉抱歉。有没有很痛?你再忍一下。擦了这个,可以很快痊愈。” 我把治疗药水轻轻地涂抹在梅莉安的额头上。虽然这是刚受伤就接受治疗,但是一个不小心,还是可能会产生疤痕。这可真是令人感到不安。每当梅莉安紧皱眉头要阻拦我摸伤口时,我就会肩膀一震。 要从这个完全被破坏的大厅里面找出一把能用的椅子,并不是件易事。于是,我刚才拿来了一个酒桶,让梅莉安坐下,并且治疗她的伤口。天啊,居然有这种混蛋,用拨火棍来鞭打女孩子的额头。而且还是打自己的侄女! 这个‘有办法用拨火棍鞭打自己侄女’的家伙大声喊着:“嘘!嘘!你这匹马,去那边!请,请,请你看一下,大爷!红萝,红萝卜都快没了!” “是吗?如果红萝卜没了,它应该会咬点别的东西吧。” “大,大爷!哎唷,拜,拜托!嘘,嘘!” “喂。那是匹马……。虽然它曾经是头公牛,但至少不是只鸡。你干嘛嘘嘘个不停啊。” 老板脸色发青地挣扎着。现在,这个没人性的家伙全身被捆绑着,挂在墙上的火把架上,在他的皮带上,挂着好几根我从厨房拿来的红萝卜。而御雷者则是站在他前面,用优雅的姿势咬下红萝卜。 啧啧咀嚼的声音越大,老板脸孔就更加快速地涨红。我一面拿出绷带,一面用很认真的语气安慰老板:“你的那个被马咬到,这种经验可不是常有的,一定会留在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你就不要挣扎乱动,乖乖地体验这个崭新的经验吧?你难道对于体验崭新的经验,一点儿都没有好奇心吗?” “大,大爷!呃啊!” 嘶!传来了一阵撕裂声。终于咬了吗?我转过头去,想要高呼万岁,结果一看,看到老板的裤裆裂开了一半。裤裆被撕裂之后,红萝卜就全部掉落下来,所以御雷者正在低头吃着它的晚餐。 “嘿。老板。没事没事。只有裤子被撕破。你那个东西还好端端地在……嗯?咦?喂,你昏过去了啊?” 老板一面从嘴里噗噜噗噜地吐出白沫,已经昏迷过去了。梅莉安虽然露出焦急的表情看着那个裤裆被撕裂、吊在墙上的昏迷男人。但是她好像没办法焦急地看太久。 “咯!” “呃,呃。你不要笑。我要缠绷带了。好,然后,嗯。绷带打结。……行了。好,怎么样。你没事吧?” 梅莉安睁开眼睛,轻轻抚摸层层缠绕在额头上的绷带,并且皱起眉头。 “很痛吗?呃,你会不会痛得无法忍受?等等。这里有没有没被打破的酒瓶?” 我转身要去寻找拿来代替做为镇痛剂的酒,此时,梅莉安原本在抚摸额头的那只手便放了下来,握住我的手。哇,这简直就像是腊油滴在手背上的感觉!她的手怎么会这么烫啊? “梅莉安?” “修奇……修奇……?” 由于梅莉安拉我的手,我的身体跟着慢慢地往前倾斜。过了一会儿,我半缩着腰,弯着上半身,就这样被坐在酒桶上的梅莉安给抱住了。 “梅莉安?” 梅莉安抚摸着我的背。她的声音细微地颤抖着,说道:“是真的……你真的回来了。谢谢。” “谢什么谢。我没有更快一点回来,才真的很抱歉。” “这样已经很快了。真的。你真的很快就回来了。” 我拍了拍梅莉安的肩膀之后,轻轻地推开她。 “你如果把头那样一直搓揉我的肩膀,伤口会更加严重,而且说不定嫁人的时候,还会因为这疤痕而害你嫁不出去!” “……反正我只是个酒店丫头。” “那是到今天为止。” “嗯?” “明天我再解释给你听。你坐在这里不要动。我肚子快饿死了。中午也挨饿,而且走了太多的路。我来找看看有没有没被打破的碗。” “啊,我来找。” “喂,喂!你就相信我一下吧。我算是相当不错的厨师哦!我说连精灵也吃过我煮的东西,你相信吗?” 梅莉安圆睁着眼睛,然后就立刻噗嗤笑了出来。 “啊,你是指那时候那位精灵。我虽然从店里的酒客口中听到各种冒险故事,可是煮东西给精灵吃,这我还是头一次听到呢。” “啊,是吗?我也是头一次经历。” 我嘻嘻笑着,开始查看炉灶口。我好不容易才把火点着。然后我毫无罪恶感地砸了桌子和椅子,制造出柴火。梅莉安则只是圆睁着眼睛,并没有说任何话。 一阵劈哩啪啦的敲打噪音之后,炉灶里面就开始有红色的火花晃荡摇曳着。我开始哼哼唧唧地找食物材料,做起菜来。梅莉安噗嗤笑了出来,说道:“你真的很会耍刀子。” “是吗?哈哈。我耍刀子的功夫啊,就连剑神雷提的祭司们也认定过呢。” “雷提的祭司?哈哈。” 她好像以为我是在开玩笑的。但这是千真万确的。剑神雷提的祭司们确实用全身的力气跟我较量过剑术…… “可恶!是那些雷提的祭司们!” 杉森的高喊声响彻了整座山,形成回音传了回来。温柴抽出长剑,并且低声说道:“可真多谢你告诉我。” 杉森听到温柴的这句讽刺,露出尴尬的表情。我皱着眉头往上看。 侯爵正用冰冷的表情低头看着我们。而在他站着的那座山头后面,雷提的祭司们一个接着一个拔出剑来,现出身影。接着,在山丘上面,侯爵和三十多名的雷提的祭司们就全站在那里低头看我们。 吉西恩咆哮着:“咳,咳咳!侯爵,你这家伙!你是,你是来找死的吗?” 侯爵并没有回答吉西恩的话。他往后看,对祭司们说:“除掉他们。一个都不准留!” 雷提的祭司们并没有答话。侯爵直接消失在山丘后面之后,雷提的祭司们开始慢慢地朝我们的方向走下来。卡尔急忙喊着:“你们到底心里作何打算?为何要听从侯爵的命令?” 他们毫无任何答话,继续走过来。此时,亚夫奈德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没有看到他。” “咦?” “雷提之口……没有看到那位白发祭司。他该不会是被抓去当人质了?” “啊!” 确实没错。我并没有看到那位硬朗的白发祭司。那么一来,雷提的祭司们不得已,铁定会攻过来!那么……卡尔大声高喊着:“喂,各位!那么,你们和我们一起同心协力把人质救出来吧。 怎么样?” 祭司们的脚步停下来了。然而,他们之中的那位金发祭司却往前走出来,沉郁地说:“对不起了,吉西恩·拜索斯。” 吉西恩只是用凶悍的表情看他,并没有答话。那位金发祭司淡漠地说:“我们选择了哈修泰尔侯爵。” “是吗,我知道。” 太好了。吉西恩说他知道。不过我还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选择侯爵。我回头看吉西恩。在那一瞬间,我因为他脸上浮现的敌意给吓得目瞪口呆。吉西恩说道:“咳。只要把我们全都除掉就行了,是啊,那么就没有人可以证明哈修泰尔,咳咳,侯爵的罪状了……” 那位金发祭司点了点头。 “我们这是在为国家着想。” “为了……国家?” “你们如果回到首都,无可避免的,王室和侯爵之间一定会形成对峙。可是侯爵是贵族院的元老,因此,王室说不定就会和整个贵族院相互对立。处于战争中的国家里头,最好不要发生这种事。” 我以为吉西恩会大吼大叫出来。然而,吉西恩却激烈地咳嗽,取而代之的,是卡尔大叫着:“还有然后呢!因为叛乱罪是只要涉案者皆有罪,所以亚米昂斯修道院亦不能免罪,是吧?” “……坦白说,我也不否认有这点考量。请想想看。王室要是跟贵族及宗教界对立,这对现今的这个国家会有什么样的好处?当然是没有好处。反而只会招致极度的混乱而已。现在光是和杰彭的战争,王室就已经撑得很辛苦了。” “光,光之塔有可能会置身事外吗?” 亚夫奈德挤出全力喊了这一句,然而,那位金发祭司却摇了摇头。 “因为光之塔,我们更不能让你们回去。你是巫师,应该是公会成员吧?你要是回去光之塔,把事件一五一十说出来,那么一直保持沉默的光之塔,一定会参与这场对立。那么,事情就会变得无法收拾。” 亚夫奈德张口结舌地看着那名祭司。金发祭司带着疲惫的表情,说道:“而且矮人族的敲打者艾赛韩德·爱因德夫也是一样。如果你让这国家里的矮人群起,拜索斯会被搞得天翻地覆。” 艾赛韩德残酷地笑着说:“是吗?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哈修泰尔侯爵这家伙,而会去搅乱拜索斯呢?” “因为您是矮人。” 就在这个时候,吉西恩说道:“所以……” 吉西恩的脸孔发青到像是再也找不到任何血色。可是,我却发现到刚才那阵剧烈的咳嗽之后,他已经不再咳嗽了。吉西恩冷静地说:“反正我是废太子,其他人也都只是默默无闻的冒险家,所以没有必要让这些人来动摇国家,是这个意思吧?” “您好像很喜欢下一些悲情的结论。” “你们这些人竟然如此小看王室!” 那名祭司点了点头,阴沉地说:“拜索斯并不是国王的国家。在这片领土之内,有些种族,像精灵或矮人,他们不接受国王统治,这一点就已经包含在这矛盾里了。 真正的国王从第四代耶里涅大王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了。拜索斯应该说是贵族们的国家。” “你们刚才对我敬拜过……” 吉西恩的这句话虽然低沉,但是那位金发祭司的脸上却转变成被剑刺到的表情。他一面颤抖着太阳穴,一面俯视吉西恩。吉西恩说道:“是因为那个关系吗?所以你们更费劲地想要无视于王族?” “您是正义的……这我承认是。而我们想做的事不合正义,这我也……” 那位金发祭司费力地讲出话来。而他那一直上下抖动的肩膀,紧抓住了我的目光。 “正义是美好的,但它是个无常的名号,只有力量与其同在的时候,才有美好存在啊。吉西恩·拜索斯。” “你的意思是,你们在人类的正义之外可以为所欲为?只因为你们是神的剑?” “是的。正如同刚才您所说的,你们全都是默默无闻的冒险家。 你以为贵族院真的只会相信在宫外流浪之后回宫的恶名鼎鼎王子,以及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一些流浪者的话,而逼迫德高望重的贵族哈修泰尔侯爵家族吗?现在我们就是想要阻止拜索斯形成乱局。” “可,可是那是事实啊!侯爵的所作所为全都是事实……” 妮莉亚凄切激动地喊着,但是那位金发祭司只是更加皱紧眉头。 “这和事实有无并没有关联。” “咦?” “这位仕女,我猜想,可能你的同伴们会觉得你的纯真很有魅力。” 妮莉亚圆睁着她的眼睛。可是她立刻眯起眼睛,瞪着那位金发祭司。 “……你是在暗指我很愚蠢。什么意思呢?” “这和事实有无并没有关联,即使是贵族院,他们也不可能让王室下令,将素有威望的贵族处刑。因为这样等于是贵族院屈从于王室。贵族们会认为,如果王室开了先例,像哈修泰尔这种名门家族都被轻易处置,那么王室随时都可以逼迫贵族。” 妮莉亚闭上嘴巴不说话。他妈的,说什么国王是骑士中的骑士,而贵族们生来就是国王的骑士?说得可真好听!他们其实是互相不露空隙,即使是一小块的权力,也不想被抢夺走,如此互相牵制着! 还有……还有,你是什么东西啊!你身为一个奉献给神的人,居然这么详细地说明政治上的东西,你这个祭司到底是在干嘛!你难道不知道吗?你在对妮莉亚说明时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不少事! 那位金发祭司冷漠地说:“我们会弄得像是你们全都是在阻止克拉德美索时死掉的。把你们当成国家的恩人,至少,这样可以光耀你们的名誉。” 那位金发祭司把袍子衣角翻到背后。随即,闪闪发光的长剑就握在他手上,指着我们。 “即使我建议你们自杀,你们应该也是不会接受吧?” 我、杉森和温柴同时伸出剑来,往前站出去。卡尔往后退,举起弓,而亚夫奈德则是立刻开始念咒语。妮莉亚举起了三又戟。那位金发祭司叹了一口气,说道:“一鼓作气杀了他们,尽量别让他们痛苦!” 雷提的祭司们纷纷往前滑下山坡。 “这些混蛋!” 我大喊着,在往前冲出去的那一瞬间,才发觉到我是用很妙的姿势,停滞在半空中。然后在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品尝飞行的感觉时,地板就已经用很快的速度接近我了。砰!哎唷,我的头啊! 我一面揉着头,一面站起来,就发现有一道觉得十分有趣的目光射向我。 “你的起床动作怎么这么妙?” 原来是梅莉安,站在从窗外歪斜地射下的早晨阳光中,面带着微笑。她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在地板上看着我。原来是一场梦!真是的,好可怕的梦。我整个头疼痛不已。呼呜呜。 我用一只手抚摸头上的肿包,另一只手拄着冰冷的房间地板,说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我在看人睡觉。” “哈哈。看来你好像事先就知道我会这样轰轰烈烈地起床。” 梅莉安嘻嘻笑了出来,说道:“刚才我看你一直边睡边哼哼呻吟。你是不是做了噩梦?” 如果说是噩梦,还真是噩梦。我无力地笑着抬头看梅莉安。因为从旁边斜射下来的阳光的关系,她的右侧脸庞呈现一道明显的鼻子阴影。让人感觉梅莉安的脸孔很陌生。 “记忆乃是夜之帝王,以梦现身时,能支配万物,我刚才就是在亲身实验这个理论。” “……看来,你做噩梦了!” “你把重点归纳得很好哦。” 梅莉安露出微笑,站了起来。她打开房门,一面走出去,一面说道:“你既然已经起床了,就先梳洗再下来吧。还有,下来的时候,要记得穿得整齐一点。” “……呃呃。你是因为把我全看光了,才这样说的吗?你干嘛叫我穿整齐一点啊?” 梅莉安从门外格格笑着说:“反正我以前都看过了。赶快下来吧。警备队员们正在等着呢。” “警备队员?” 我穿好衣服,一走下楼梯,就听到人们闹哄哄的声音。我站在楼梯顶端,俯视大厅。 大厅仍然还留有昨晚骚动的痕迹。哇。虽然那是我做的行为,但我真的破坏得很彻底。我一面在心里觉得自己很厉害,一面环视四周围,便在那片废墟之中,看到一些像是伊拉姆斯市警备队员的人站在那里。他们环视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大厅,个个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而昨晚被吊在墙上的老板,则是坐在地上,正在哼哼呻吟着接受警备队员的治疗。几名警备队员看着站在大厅一角的御雷者,赞叹着:“哇啊!这匹马真是不错!” 而其他警备队员之中的一位,则是拿着压扁的青铜烛台,用畏惧的语气说: “这到底是怎么弄的?是用什么把它打成这样的?” 不过,这些人也未免出动得太快了吧。昨晚的骚动竟然到了今天早上才出动?此时,坐在地上的老板喊着:“在,在那里!他从那里下来了!” 那时候警备队员们才发现到一直站在昏暗的楼梯顶端的我。警备队员们在刹那间都惊慌地握住战戟。我一面听着武器举起的当唧响声,一面下到楼梯口,随即其中一个像是带头的男子用啼笑皆非的语气说道:“什么啊?他只不过是个年轻小伙子嘛!” 哼嗯。他们好像因为楼梯顶端太过昏暗,所以错看了我的模样。 其他队员们也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一下子看看我,一下子又看看老板。老板呻吟着点了点头,随即,那名带头的男子就放下了原本紧握住的战戟,开始摸着他的下巴。他说道:“这可真是怪了。闹出这种骚动的家伙居然连逃都不逃,而且还睡了一觉,这已经够不可思议了,而且犯人竟然是这种小鬼?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留意注视着那名男子在摸下巴的动作,说道:“啊,您好像是因为一大早就出动,所以没时间刮胡子。我叫修奇·尼德法。早安!” “你在高兴什么啊?你这家伙,你一个人吗?” 真是的,这个人见面第一句话就这么凶!我点了点头。随即,那名带头的人就摇了摇头,说道:“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好。先将你羁押在警备部。快放下武器。” 要我放下武器?那我当然是很乐意。我用慎重的表情,长长地伸出舌头,试验它上下运动的性能。也就是说,我对他吐了吐舌头。 那名带头的人突然受到嘲弄之后,稍微张着嘴巴,用惊讶的眼神看我。 “舌头是我最强的武器。俗语说,三寸不烂之舌胜过一把剑。” “这可恶家伙!” 这名男子的拳头立刻往前飞来。啪!哼嗯。比起杉森的拳头力道,这简直就是在搔痒嘛。在他收回拳头的那一瞬间,我冷冷地笑着说道:“是你先打的吧?” “什么意思?” “我说,是你这边先打的。所以这可是正当防卫行为。” 我根本不让那名吃惊的男子有空档说话,立刻揪住他的领口,往上提起。我听到周围的尖叫声,以及比周围尖叫声还要尖锐的那名男子的尖叫声,然后我开始抓着他转圆圈。一直转到发出风声之后,我就把他摔到地上,随即,那名男子连站都没办法站稳,就重重地跌坐在地上。砰!他坐在地上之后,开始往左右摇晃他的头。 “这,这个可恶家伙!” 警备队员们全都一齐喊出怪声,在他们举起战戟的那一瞬间,我双手交叉在胸前,喊着:“攻击国王的骑士乃是叛乱罪!” “什……么?” 警备队员们手上所持的战戟突然停顿下来,他们的脸色按照个人体质的不同,开始呈现出各式各样的颜色。我格格笑着从袋子里翻找出勋章,在脸孔面前摇晃了几下。看着勋章的那些警备队员们的脸色,个个都发黑了。 我面向那些脸色发黑的脸孔,展开了一场训话。 “各位,你们只要看到那匹雄健的马,就应该知道了,不是吗?而且你们看到我制造出这种骚动却还很泰然,你们早就该看出来了才对啊。因为,我这小鬼一定是有什么可靠的权力,才敢趾高气昂的,不是吗?唉,该死的权力!这种东西就像抹布一样,越是用它,就会越脏,但是有了它,却一定会去用它。咳,呸!” 警备队员们对于我问的问题,吃力地问道:“国,国王的骑士?请问你是……贵族吗?” “啊啊,我真的用不惯这个名字,不过,我还是再自我介绍一次好了。我是尼德法伯爵家的修奇·尼德法。” 爸爸!您可以高兴了吧。这是尼德法伯爵家第一次的宣言。而且是尼德法伯爵家代替国王行使的第一次为民服务。因为,这是在救国王的国民梅莉安,不是吗?嗯哈哈哈! “我身为国王的骑士,代替国王,来惩治折磨自己侄女的恶劣旅馆老板。这家伙残酷地使唤侄女,这件事身为同乡人的你们,应该是更清楚才对吧?好了,现在我问各位,你们要攻击我这个国王的骑士,来背叛王室吗?” 刚才一屁股坐在地上的警备队员带头人,像是如坐针毡般赶紧站起来。他用很有礼貌的动作敬礼,他这副模样还是可以看出他不久前才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 “我千不该万不该!我会以虐待青少年的罪名,立刻逮捕‘特拉摩尼卡之风’旅馆的老板!” 嗯,这个时候,我当然是不能用修奇式的回答方式来答话!我以尼德法伯爵家的第一代伯爵身份,严谨地说道:“您这是优秀的警备队员所具备的行事态度。伊拉姆斯市的未来是光明的。我等一下一定会去找市长大人禀报此事。” 我敢说,杰米妮要是看到现在的我,一定会笑到昏厥过去。不过,那名带头的警备队员又再一次敬了一个快把额头弄伤的举手礼。 “必胜!啊,不是,谢谢您!” 过了一会儿,旅馆老板就被捆绑起来,正要被警备队员带走,我坐到倒放的酒桶上,一面悬腿摇晃着,一面格格笑着观赏这一幕。警备队员们和老板都走了之后,我回头一看,就看到梅莉安表情呆滞地站在大厅角落看着我。 “梅莉安?” 她像是刚睡醒似的,肩膀惊颤了一下,随即立刻低下头来。 “伯,伯爵大人……” 呃呃。看来还是‘蜡烛骑士’或者‘半兽人的悲剧’这些称号比较适合我,‘修奇伯爵大人’好像不怎么适合我。我把腿举到酒桶上面,咻地转了半圈。呃!我的屁股! “喂,你该不会以为你那样叫我,我会很高兴吧?” 梅莉安的表情变得很高兴。她用右手的食指和姆指拉了拉下嘴唇,说道:“可是,我知道你是伯爵,就无法继续叫你修奇了啊。” “嗯,是吗?你现在叫过一次就行了。以后就叫我修奇吧。” “好。修奇,可是,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你是说我怎么当上伯爵的?说来话长。简单地说,我为国家立了功,所以获封爵位。” “真令人惊讶……,真的。跟那些来往这里的别脚冒险家相比,你还真是了不起呢。你是真正的冒险家。” 我眯了一边眼睛之后,对梅莉安做了一个手势。 “哈哈。好,那么你坐在那里一下。” “嗯?” “我要你坐那里,嗯。那把椅子应该没坏吧。因为我有话要说,你坐着吧。我不是要谈早餐吃什么好的这类复杂微妙的事,所以你大可放心。” 梅莉安嘻嘻笑着拉了椅子坐到我对面。我在讲话之前,干咳了几声。早上总是令人觉得口渴。 “我可以给你机会。说起来,我真的长大很多。居然已经可以给别人一个转换人生的机会。哼嗯。我要你自己来判断,看你是否要抓住这个机会。” “机会?什么意思呢?” “嗯。首先,如果你不想离开这个都市,我可以让这间店变成是你的。啊,绝对不是不合法的事。我的意思是,可以把这间店买下来给你。而如果你对经营旅馆没有自信,说得也是,你年纪还小,对你来说这一定是不容易。可是,你应该是找不到其他的保护人吧?” “嗯……” “你有男友吗?” 梅莉安紧盯着我,然后摇了摇头。 “好。我认识一个很优秀的人。我在想,要不要把你交付给他。 嗯,他虽然不是什么有钱人,可是个性不错。他可能没办法让你养尊处优,不过,他应该可以让你过得心情舒坦。” “你这是在做媒人吗?” “哦,没这回事。我不是说过了,我是在帮你找保护人。我是打算把你托付给他,直到你长大到足以去寻找自己的路为止。哈哈,真是的。这种话是上了年纪的人才会说的话,可是,由一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子口中讲出来,听来实在是很怪异,是吧?” 梅莉安又开始拉她的下嘴唇了。所以,她的答话听来有些不清楚。 “我不知道。这实在是太突然了。” “这我能理解。你慢慢考虑吧。我想要现在去找市长,表明我的身份,讨论如何处置老板。在这段时间里,你好好考虑吧。” “我知道了。对了,你应该先吃点早餐吧?” “没关系。我进到市长官邸,再去吃他一顿吧。我应该给伊拉姆斯市长大人一个招待尼德法伯爵的机会。” “啊,啊。是啊。因为你是伯爵大人……” “很可笑吧?哈哈。可是,这是不得已的。因为,在礼貌上,我进到一个都市或领地,就得去向当地市长或领主打声招呼。啊,对了,你要不要一起去?” “啊,不。我没关系。嗯,你现在是以伯爵身份去见市长大人,是吧?” “嗯……当然是啊。” “我知道了。我怎么敢跟着去。呵呵。你不要露出那种抱歉的表情。我能理解。而且这也没什么啊。” 我没有回答,而是跳下酒桶,把手指放到嘴边吹口哨。嘘!站在大厅角落的御雷者可真乖,它立刻走了过来。 我骑上马,一面走出大门,一面往后看了一眼。梅莉安呆坐在空荡荡的大厅之中,一副惊慌与感叹交杂的复杂表情。她独自坐在形同废墟的大厅之中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在显示她现在的处境。真是令人觉得怜惜。可是,在她脸上浮现的希望却让我满怀感动。哈哈,那份希望的原因正是因为我的缘故吧?梅莉安,你不要担心。我会帮助你的。 我昨晚的那个想法要暂时保留了。我们是不可能像龙那样活着的。至少,梅莉安是不可能做得到的。我的意思是,他人的亲切会让人多开心啊。这完全不同于那时候对伊露莉是否帮忙都不在意,还有杰伦特,一帮忙就立刻勃然大怒的基果雷德……因为,梅莉安是人类。 即使身处废墟之中,也怀着希望在笑的人类梅莉安举起手来。 “快去快回吧。” 我也对她摇了摇手之后,就高兴地出发了。 “呀啊!走吧,御雷者!” 呃!我错了。我在兴高采烈之余,就不顾一切地奔驰出去。可是,我不知道市政府在哪里啊! 第二章 这天的拜访并不怎么顺利。偏偏伊拉姆斯市的市长大人在几天前收到公文,要求他注意杰彭使用的神力武器(这名称应该是指利用神临地的破坏性作战方式。他们称作是神的武器?其实应该是人类的武器,是人类的武器啊!)之后,他就义愤填膺,马上把家传宝剑扛在肩上,自愿入伍了。 我一听到他现在应该是在志愿军里,正在雄心勃勃地行军的这番话之后,我问道:“请问市长大人的年纪多大呢?” 现在正在代理市长的市政府总务局长笑着回答:“六十五岁了。” “……他真是老当益壮啊。” 从市长室的模样看来,也大概可以看出这位市长的个性。挂在墙上的盾牌和剑,像是现在当场就可以拿出去打仗那般闪闪发亮着,绝对不是那种拿来装饰用的东西。而且在市长室的另一头角落里,甚至可以隐约看到搁放了一张野战床。高大的书架旁边放着的木桶里,没有放置文件卷宗,而是装满了方簇箭。这到底是市长室,还是骑警们的棚屋啊?咱们国家确实是骑士道的国家。啊,我说错了。应该说,除了贵族那些人以外,其他人才会去遵守骑士道。哼! 我一面看着放在桌上的茶杯,一面说:“是啊,难道他的儿子们都没有劝阻他吗?” “因为,我父亲不是那种会听劝阻的人。” 当,当,我的脑袋瓜里好像有钟声响起。我赶紧低下头来。 “啊,真是的。对不起。原来市长大人是您的父亲。” “不,没关系。尼德法伯爵大人。虽然这是令我自豪的事,但却不得不令我觉得担心。” “这我可以理解。因为。我父亲也是自愿入伍兵。” “是吗?啊,是不是……啊,没事。” “咦?” “我是在想,您是不是因为令尊战死,所以您才会这么年轻就继承伯爵爵位……” “咦?哈哈。不是的。我是新兴贵族。我是尼德法伯爵家的第一代伯爵。” 那名代理市长低下头来,举起了茶杯。我想他可能是为了要掩饰他惊慌的表情吧。哼嗯。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呢?代理市长喝了一口茶之后,才一边干咳几声,一边说道:“是吗?呵呵,真是令人难以相信啊。您这样的年纪应该是不会在战场上立功吧。” “如果要论功劳,我是有功劳……嗯,就是有那一类的事。详细情形关系到国家机密,我怕有可能一不小心引发祸端,所以恕我无法奉告。” 看啊,贺坦特的村民们啊!哇哈哈哈!我啊,身为贺坦特蜡烛匠继承人的我呢,现在面带着略显疲惫同时紧张的表情,正在说,关系到国家机密……引发祸端……这一类的话。而听我说话的伊拉姆斯代理市长则是满怀紧张,虽然不知是什么事,但他还是点了点头。他根本没想到要把手上的茶杯放到桌上,只是就这么拿在半空中。真希望能够把我们领地的村民们全叫来看这一幕。 我拿起放在桌上的茶杯,又再风度翩翩地说:“我父亲被龙抓去当俘虏了,除此之外,详细情形,恕我无法奉告。” 代理市长如今整个人都僵住了。现在我是用满是忧愁的眼神望着地平线,磨着要对龙报仇的那把剑刃的尼德法伯爵。爸爸呀,请您原谅我拿爸爸的不幸来开玩笑,我一定会救你的。这样总行了吧? 我和那名代理市长的会面,就在这样适当的应对水准之下文雅地结束了。至于梅莉安的叔叔要如何处置的事,按照保护未成年人的国法和伊拉姆斯市的市规,代理市长会自行处理。然后,我郑重地拒绝了留宿在市政府官邸的请求,就回去找梅莉安了。 梅莉安甚至还跑到大门外,在等着我。 在她周围,围着一些好奇的民众,正在不停问她有关昨晚发生的事。梅莉安带着很慌张的表情向那些民众说明之后,才好不容易发现到我。她的眼睛突然圆睁着眼睛,说道:“修……伯爵大人!” ……我实在是不喜欢伯爵这名号。因为所有人都在看,所以她才这么叫我,这我能理解,但这到底算什么跟什么啊?梅莉安和我之间等于就形成了一道很大的距离,不是吗?围在梅莉安身边的市民们首先看到御雷者,吓得赶紧低下头来。 我一言不发地下马。梅莉安则是低头之后,用恭敬的语气说:“您从市政府回来了吗?” 我一面皱着脸,一面看梅莉安。虽然她低着头,但是可以明显看到她的嘴角上扬。啊,是吗?那可是赢不了我的。 “以优比涅与贺加涅斯之名,祝福高贵仕女梅莉安万岁。是的,小姐。折磨高贵仕女的恶劣老板将会依正义与国法之名,受到处分处置。希望高贵仕女梅莉安名誉永存。” 梅莉安用惊慌的眼神抬头看我,我尽量不让周围的人看到,很快眨了一边眼睛。其实我和梅莉安都似乎不怎么适合这样的角色。围着围裙踌躇地站着的梅莉安不适合‘高贵仕女’,而同样地,我呢,除了骑着的马很不错以外,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衣服,再加上一头像鸟巢的头发,也是不适合‘尼德法伯爵’的称号。周围的这些民众会觉得敬畏的理由应该仅仅只是因为我的态度,以及御雷者的态度。啊,说不定还是后者占比较大的比例呢。 梅莉安又再低头说道:“啊,请您进到里面去,伯爵大人。” “谢谢。” 我跟着梅莉安进到大厅里面之后,立刻把门关上,抵挡住门外那些民众好奇的目光。然后,我立刻紧皱我的脸孔,望着梅莉安。而梅莉安则是面带顽皮的眼神,一边看我,一边耸了耸肩。 “要不然怎么办才好?挑衅国王的骑士是叛乱罪,同样地,对国王的骑士不表示出合宜之礼,这也算是侮辱王室,不是吗?” “……你吃早餐了吗?” “嗯,我吃了。” “你吃午餐了吗?” “什么?还没有到午餐时间啊,不是吗?” “啊哈,原来你还没吃。所以你才这么会说话!” “修奇!” 我噗嗤笑了出来。因为,这样叫我,确实比较能够确认我的存在。哇哈哈。 我笑着环视四周围,在桌上有一个包袱,那是我早晨出去时没有看到的东西。梅莉安随着我的目光,看到那个包袱之后,微笑了一下。我说道:“那是什么啊?” “是我的行李。很简单吧?” “……我知道了。你有没有特别要见的人?” “不,没有。可是,我有个问题。” “你可真厉害。你不但有问题要问,而且也有人听你问问题。你比祭司还要厉害。虽然祭司们丢出一大堆的问题,可是却很少能得到答案。哈哈。恭喜你能遇到这么棒的情形,你有什么问题?” “为何对我这么好?” “嗯?” 梅莉安垂下眼睛,一面摸着她的包袱一面说:“我在收拾行李时,突然有一种感觉。我似乎没有理由接受你的好意。你为什么想要为我打架,保护我的未来呢?” 原来是这个小问题。我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说道:“这个嘛。有少女在悬崖边看到小孩子慢吞吞地匍匐前进,于是丢下手中拿着的鸡蛋篮跑了过去,那她的理由是什么呢?” “嗯?” “你说说看。即使鸡蛋篮里面的鸡蛋全都会被打破,也要跑去小孩子那边的理由是什么?” 梅莉安歪着头!说道:“呃,嗯,因为小孩子比鸡蛋珍贵?” “虽然我期待的不是那种答案,不,这答案也是不错。对,对。因为我也是觉得梅莉安你比我的辛劳还要来得重要。我帮你并不是特别累的事。喂,可是我自己的答案,连我听来都觉得有些没人情味耶!” 梅莉安嘟着嘴,说道:“真是的。那么你的意思是,如果是很辛苦累人的事,你就不会帮我了,是吗?” “你也可以那样想啦。嗯。万一是需要冒着生命去做的事,或者是要甘冒可能毁了我所有未来的危险。那么,在那种情况下,我可以想象到我一定会这样想。也就是说,我会想:‘我和梅莉安的友情并没有什么,我比较重要’。而且我还会满足于那样的决定。” “你当然……会那样吧?” “是啊。我并不想把我的辛劳华丽地装饰起来。我是因为可以做得来,才去做的。我和愚蠢的疯太子是有很多不同的地方……算了,不说了。” “嗯?什么意思啊?” “没有啦。没什么意思。如果解释够了,我们就出去了吧?” 梅莉安毫不犹豫地拿起包袱。哼嗯,她这样出发真是爽直啊。 她连回头看一次店内也不看,直接就想走出大门了。我赶紧叫住她。 “呃,喂,梅莉安。难道没有店员领班之类的人吗?不能就这么丢下这间店就走人吧?连老板也不在……” 梅莉安在大门前停下脚步,转身看了看我。她没精打采地说:“这个嘛?我对这间店并没有什么责任感。你好像对它有责任感,是吗?” “我啊,我当然是和这店没关系,可是你会不会……他是你的叔叔,不是吗?” “不管这间店会变成什么样子,都不是我的店。嗯,其他佣人会知道该怎么做。现在他们虽然因为怕你,而全都逃掉了,可是再过不久就会再回来的。只要我叔叔被放了,他们就会再回来的。” “好,我知道了。那么,我们出去吧。” 是啊,只要老板又再找回权威,佣人应该会再回来的。 “你是说,他们会再回来?” “是啊。应该是会这样吧。” 卡尔将疲惫的头部往左右两边摇了摇,暂时不发一语。接着,他望着射进窗户的阳光,慢慢地说:“这样一来,贵族的根基会全部动摇的。贵族的根基是什么?其实就是用傲慢与独善其身来规范的那种毫无根据的优越意识。如果是真的很优越的人,根本不用做任何行为,就能被其他人尊敬。 可是没有内涵,只有优越意识的人就会变得暴力。那种暴力虽然乍看之下强而有力,但是在遇到更暴力的势力时,就会被击溃。我现在要做的好像比亨德列克那时候做的还要更加残忍。卡尔·贺坦特的名字将成为恐怖的名字,恐怖到变成是一个发光到难以迎视的光圈。” 这真的是卡尔吗?我满是惊讶地看着卡尔。可是我怎么看,他还是那副在自己窝巢里翻书的那位呵呵笑的读书人的模样啊。不过,卡尔带着可怕的眼神,说道:“我会让他们依赖国王而存在的。贵族?即使是贵族,在国王面前,也将会变得和其他人民没有两样。他们的傲慢与他们的威权都会被击溃。” 我实在是无话可说了。所以,我也一面看着窗户,一面喃喃地说:“……吉西恩给你的人情债好像很大。” 卡尔点了点头。 “他太残忍无情了。这个人……他是个伟大到了无情地步的人。 伟大并不是只用了不起的英勇和高深的知识,就能成就出来的。伟大必须就只是伟大才行。能够做到这样的人才是伟大的人。我看到吉西恩之后,才得以了解到这一点。人们不知内情所说的反而正是真实。 其实他原本应该当国王才对……” “那么,他们会如何处置侯爵呢?” 卡尔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后点头说道:“侯爵当然应该被塑造成英雄喽。” “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杉森踢倒椅子,站了起来。我和卡尔圆睁着眼睛看杉森,而温柴则是皱起了眉头。杉森说道:“这,这难道是种新式的刑罚吗?请问是不是有新发明一种名叫‘祖国英雄’的刑罚?” 这真是个有趣的揣测。杉森正在激动得口沫横飞地说道。妮莉亚虽然也是一副想要说这种话的样子,可是杉森一说完,她就坐在座位上,只能点点头。哈哈哈。他们真是一群好人。我摸着额头,笑了出来,而卡尔也露出了微笑。 “不是的,费西佛老弟。我刚才只是按照那含意直接说出来的。” 杉森深吸了一口气,显示出一副可以再稍微提高语气高喊的模样,然后他愣怔地察看我的表情。我用微笑的表情摇了摇头。随即,杉森看了看温柴,温柴则是冷酷地说:“你坐下来等那位比你聪明的人说话吧。只要静静地等,就能知道事情始末了。” 杉森表情尴尬地拉起椅子,直挺挺地坐着看卡尔(可是,妮莉亚干吗松了一口气呢?)。 “请解释给我们听吧。” “好,我知道。你还记得那名金发祭司说过的话吗?他说:贵族们会认为,如果王室开了先例,像哈修泰尔这种名门家族都被轻易处置,那么王室随时都可以逼迫贵族。” “咦?啊,是。他是这么说过。” “这正说明了我们国家的王权是多么地脆弱。事实上,一个国家里头的权力实在是太多了。宗教界除了有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力,此外还有很多权力。而魔法界虽然是单一结构,但是太过强而有力了。 不过,幸好亨德列克和索罗奇留下好的传统,所以至今巫师们都只喜欢当一个象牙塔里的高尚学者。龙则是……龙因为龙魂使,而与人类保持一定的友好关系,要不然,以龙的力量,当然足以危害王室。 还有,精灵与矮人族也都不被王权所束缚,都能自由自在地行动。这样想来,我们国家真的是一路走来,岌岌可危到了令人捏一把冷汗的地步,不是吗?” 杉森脸色发黄地喘了一口气。卡尔则是噗嗤笑着说:“曾有一度……,我也曾经怀抱青云般的大志。可是这个国家实在是太没有前途了。” “卡尔?” 卡尔干咳了一声之后,转移了话题。 “不管怎么样,无法做到权力集中的国家是很令人头痛的。这个问题,要是把它想成是一个家庭,就可以很容易了解。一个家庭的家长如果无法以家长身份立足,那会怎么样?他的眷属们肯定会嘲笑他。所以说,现在我们这个国家是贵族正在嘲笑王室。” “所以呢?” “而在路坦尼欧大王和亨德列克之后三百年,拜索斯王室却面临到杰彭战争这个最大的挑战。由我们看来,似乎历史是偶然的,甚至会觉得事情怎么会变得这样,可是,在它背后,却存在着息息相关的因果关系。杰彭战争、哈修泰尔侯爵或涅克斯·修利哲的叛乱阴谋、克拉德美索的苏醒、龙魂使血统的断绝……,这所有事件都可以被简单扼要地归纳成一句话:拜索斯已经开始在动摇了。大王和亨德列克所累积的基础,现在其力量已经开始被削弱了。如今我们这些无能的后代子孙已经用尽了英雄时代的遗产。” 咕噜。我怎么感觉到吞口水也像是种辛苦的工作。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将哈修泰尔侯爵以叛乱罪处冒,在判断真伪之际,贵族们一定会大大地动摇的。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所以一定要先投其所好。因此,哈修泰尔侯爵一定要为王室殉职才行。这一点是很重要的啊。哈修泰尔侯爵必须为这个国家和国王以身相殉。那么对于其他贵族们,也就可以要求类似的事:‘看啊,连哈修泰尔侯爵也这么做。你们也应该对国王忠诚’。这样你懂了吗?” “哎唷,我的天啊……头好疼。” “当然啦,我们是没有办法正面这样要求,可是却能够制造出那种倾向。而且那样就够了。现在,必须要注入新的力量到拜索斯。 我是指绝对非人类的力量。人类的力量、英雄的幻想都仅仅是夏天的白日梦,现在,酷寒的冬天就将到来。英雄时代已不复再来。在过去,英雄时代的遗产开展了孕育我们意识的地平线,现在我们应该从这遗产之中跳脱出来,做一个新的跳跃。此乃是拜索斯的魔法之秋啊。” 这是卡尔的缺点之一啊。因为他把听他讲话的人都评估得太高了。我无法听懂他到底是在讲什么。杉森猛搔自己的脑袋瓜,然后好不容易才想出要说的话。 “那么……我知道了。所以说,绝对不能让哈修泰尔侯爵回拜索斯皇城,是吧?” “很正确。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能让他现身于这个世上。所以今天才会找各位来。现在我们必须马上找到他才行。” 冬天的阳光特别令人觉得舒服。 “好热……我应该可以把这件脱掉。” 梅莉安为了要脱下她披着的那件外套,一直动来动去的。我感觉到梅莉安的目光刺痛到我的颈后。我干咳了一声之后,说道:“好啊。呵,哼嗯。冬天天气这么好,真是太好了。很适合旅行吧?” “你还吓我,说天气会非常非常冷……” 冒险家的吹嘘是无罪的。拜托不要用那种眼神瞪我了。我原本动员了各式各样的吹嘘吓梅莉安。我说我们会在寒风刺骨的冰冷之中,挨饿好几天,抱着饥肠辘辘的肚子睡觉,但还得一面警戒着那些在后面追赶的怪物们的血牙,度过无法睡得安稳的恐怖之夜……可是在你身旁,一个史上最强大的冒险家与你同行,你就相信他,跟着他吧。(我该不该跟她说,事实上,我还期待她能用带有‘我崇拜的修奇先生,我会一直相信你的’这种情绪的目光看我呢!) 可是离开伊拉姆斯市已经两天了,这段期间的天气都无比的晴朗,三餐都吃得很饱,而且别说是怪物,就连只小兔子也不见踪影。 而且这位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冒险家打了瞌睡,结果差点就摔落马匹,然后还被坐在他后面的那位高贵仕女给折磨了十分钟,听她嘀咕个没完没了。我怎么会这样呢?好想睡觉!这个时候,我真希望有山贼一窝蜂出现,亲切地要我‘把所有东西全都交出来,带着小命快滚’,那该有多好啊。 “把所有东西全都交出来!” “万岁!” 我这声喊叫声让山贼、梅莉安还有连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从道路两旁一窝蜂出现的男子们脸上写着‘惊慌’,都在抬头看我。就在我感觉到一股无法忍受,一定要尖叫的强迫感的那一瞬间,我说道:“你们才七个人啊!” 我的第二句喊叫并没有什么号召力,山贼和梅莉安听了之后好像都沉浸到更深的疑问之中了。我可能是讲了什么误导我本质的话吧。我下了马。不行。我应该要赶紧提高我的人格才对。 我用悲壮的眼神看着梅莉安。 “梅莉安,你继续待在马上。我会保护你的。万一我死了,御雷者会安全地把你……” “修奇!你这个笨蛋,干吗要下马啊!应该一起逃走才对啊!” 呃。梅莉安,拜托!我如果这样拼命,你就应该要讲一些呼应我的话吧。 “男生在这种时候都是会这样说的!” “所以说,男生才都会从女生那里听到‘笨蛋’这句话!而且你这样岂不是言行不一!” “我言行不一?” “是啊!你说过,可以做得到的事你才去做!” “……有时候也是会发生和自己信念相违背的事。而且这一次,并不是和我信念相违背啊。” “什么意思啊?” “我是因为可以打赢,才下马的。你这么不相信我说的话吗?我甚至还跟雷提的祭司们一起比划过剑法。我并不怕这七个游民!” 那些男子一直圆睁着眼睛,在看我和梅莉安不顾情况地舌战,一听到‘游民’这几个字,立刻露出惊吓的模样。我转头过去,喊着:“各位!你们是因为从南部林地到这里来避难,觉得生活困窘,所以才想开始从事山贼买卖,是吧?而且你们这是第一次,是吧?” “呃,呃?” “你是问我怎么会知道的?只要看你们手上拿的东西,就可以看出来了。其实我一开始是怎么知道的呢?只要看你们紧张的程度,就可以看出来了。” 那些手拿锄头、铁锹和镰刀的男子们,现在开始做出无法掩饰的后退动作。好。等等,后退原本就是无法掩饰的动作,不是吗?哼嗯!这并不是很重要。 “好,要打了吗?” 那些男子互相看了看彼此。我看到他们那副模样,觉得很不忍,于是放下剑来。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七名大汉排成一排是很壮观的。他们凹陷的脸颊上有污泥沾着,而且脸颊和下巴有一团没有修整的胡须。衣服则是……可能是因为没有闲功夫去管,所以就任它裂着穿在身上,那东西与其说是衣服,倒不如称之为破布。而且在那饥饿凹陷的眼睛里,可以感受到杀气。这些人其实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 “可恶,快上!” 在那些男子之中还是有一个看来很刚强的男子先向前走一步,开始冲了过来。随即,其他人也跟着开始拼命冲过来。 “啊啊啊啊!” 天啊。雷提的祭司们在攻击的时候,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雷提的祭司们所发出的声音只是‘喝!’的喘息声而已。其实他们连尖叫都不叫。 “这家伙,你这样打,我岂不是会死!” 杉森一边高喊着,一边挡开朝他脖子砍过来的长剑。对方并没有收回他的剑,反而往后跳,制造出距离,以此作为防御,手上则早已在准备下一个攻击动作。真是厉害!可是那名祭司没有观察到温柴。 温柴从他旁边经过,然后挥了一刀,又再抽身离开时,那名祭司立刻瘫倒在地。 在温柴冲过去的地方,有一个非常高大的祭司正在等着。那名巨人祭司紧握着两把长剑,正要攻击温柴。可是温柴把飞砍过来的两把剑一次挡开,并且噗嗤笑着说: “双剑?这是连在我们国家的传说之中都已失传很久的技法。 我就让你领受执着于老旧东西的癖好所需付出的代价。” 温柴的身体引导着剑。在他身体掠过对方身体之后,剑好像跟着他身后在移动。我的眼睛只看得到这些。然后对方就垂下剑来,往前仆倒了。温柴根本没有往后看,只是说道:“不要失神站在那里!你该知道这样会有剑让你脑袋搬家!” 哎呀,我挥了一下巨剑,并且往后跳一步。当,哦,天啊!一股刺痛的颤抖掠过手腕,使肩膀也摇晃了起来。这剑砍得好像蛮准的! 我平息了呼吸之后,往前一看,那名金发祭司握着剑,站在那里对视着我。我突如其来地喊着:“你再砍用力一点。” 金发祭司点了点头。你这家伙,被我骗了!当当!我勉强格挡金发祭司的剑。然后,在剑碰击的那一瞬间,我悄悄放松力量。对方立刻往前开始滑了出去。我嘻嘻笑了一声,立刻跟着往前滑出去。 “呀啊啊啊啊!” 那名金发祭司的脸都皱起来了。他立刻开始往后退,但是我死命推着他。这家伙,如果让你抽出剑来,我就会死,我干吗要放掉你? 在霎时之间,那名金发祭司和我大约推着跑了十步左右。居然有这种人!都已经推了十步了,竟然还没跌倒! “居然连这样也不会倒!”我的脚朝着对方小腿胫骨踢了出去。然而,那名金发祭司抽腿避开,我扑了个空,就让金发祭司给跑掉了。他只跑了两步。然而,对金发祭司而言,两步就很足够了。他又再用力刺击而来。哎呀,糟糕! “我的武器更长!” 在三叉戟闪烁的那一瞬间,金发祭司原本要刺击过来的剑,便往旁边挥去。三叉戟的枪刃和长剑碰击在一起,我往后跌倒,并且直接往后滚。 “妮莉亚!我爱你!” “我经常为此感到伤脑筋呢!因为我实在是太可爱了!咯哈哈哈!” 妮莉亚如此让我完全呆愣住之后,便开始刺出三叉戟。金发祭司咬牙切齿地往下挥击格挡那支刺向他的三叉戟。三叉戟往下掉落的那一瞬问,另一名祭司冲过来踩住了三叉戟。妮莉亚漏失了三叉戟之后,往后退了好几步。 可恶!对方实在太多人了!杉森抓住三个人,正在孤军奋战;温柴则是不断移动,以防被包围,结果因而耗尽了自己的实力。所以他现在连想攻击对方都不行。至于已经用完记忆魔法的亚夫奈德,则是打算用身体打斗,把掉落在地上的标枪捡起,开始挥舞着。他的第一次攻击可怕得连矮人敲打者都吓了一大跳。 “这小子,挥好一点!你是想把谁的眼珠子给挖出来啊?” “哎,哎呀!对不起。啊,没想到这东西这么重……艾赛韩德!” “嗯?” 艾赛韩德虽然急速转头,但为时已晚。雷提之剑掠过他的肩膀,艾赛韩德转身转到一半,就失去平衡,一面转身,一面跌了下去。亚夫奈德虽然拼命挥舞标枪,但对方轻轻地把他的标枪切成两半,还踢了亚夫奈德一脚。亚夫奈德倒在艾赛韩德的身旁,说道:“呃!艾赛韩德先生,对不起……” 艾赛韩德像是要说什么似的,正想要抬头,但雷提祭司用脚踩住了他的胸口。可恶!没了武器的妮莉亚喊出怪声,跑向艾赛韩德。 妮莉亚一边跑去,一边转动手臂,好几把匕首就横越过了半空中。原本踩着艾赛韩德,举起长剑的那名祭司赶紧往后退步。不过,他没能避开卡尔射出的箭,胸口就中箭往后倒下了。很好,那里就先交给卡尔和妮莉亚吧!我又再转头,朝那名金发祭司冲过去。 “你死的时候,记得喊着修奇·尼德法,受死吧!是此人杀死你的!” 金发祭司凶狠地笑着挥砍过来。虽然金发祭司的长剑弹开了飞来的剑,可是那把剑像支柳条般弹上去之后,却又再飞过来。 “呃呃呃!” 我感觉大腿一阵刺痛,同时在瞬间,腿变得完全无力。就像原本就没有膝盖那样,我整条腿都弯了下来。我一面跪着,但还是挥砍巨剑,可是,那名金发祭司只是稍微移动手腕,就把我的剑拨往旁边。 我咬牙切齿地抬头看着举剑的金发祭司。那把剑高举过我头顶的那一瞬间,我紧闭住了眼睛。现在我完蛋了! 可是剑并没有落下。而是传来了一阵奇怪的脚步声。这阵奇怪的脚岁声从我旁边经过之后,在我前方停住了。我睁开眼睛。 “吉西恩?” 原来是吉西恩费力地移动双腿之后,挡在我面前。在我抬头看着吉西恩背部的那一刹那,我感觉身体都呆住了,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妮莉亚在远处喊道:“你疯了啊!请快让开!” 吉西恩一副没听到的模样,举起端雅剑。嗡嗡嗡!那名金发祭司皱着眉头,说道:“你好好地去死吧。” 吉西恩仍旧挡在我面前,慢慢地说:“好好去死……没这种事吧。笨蛋。只有‘好好地活着’这种事。” “是吗?” “因为在这一瞬间……我还活着。” 不知道吉西恩是不是在笑,只见他肩膀不停抖动着。那名金发祭司点了点头,说道:。 “你说得对。你把这一瞬间当成像永恒般活着。希望这一瞬间对你而言是幸福的。” 接着,那名金发祭司就开始缓慢地往前走过来。其他祭司们只是表情错综复杂地看着。吉西恩的身体虽然没有动,可是他的肩膀却开始十分紧张了起来。不行。我应该要往前冲去吧?我应该要推开吉西恩吗?可是我根本无法采取任何行动,只能望着我的国王的背影。 喀啊啊啊! 有个闪烁的东西急速往天空射了上去。我茫然地跟随那道光芒抬起我的目光。随即,就看到在半空中有一个黑点正在画圆圈。而朝着那圆圈射上去的闪烁物体则是……端雅剑? “吱!” 秃鹰的鸣叫声很是凄切。在耳朵嗡嗡作响的同时,我听到简直快要震破的怦怦心跳声,我垂下我的目光。 那名金发祭司的剑已经刺进了吉西恩的腹部。 “咳,咳咳。” 吉西恩只是咳嗽,一动也不动。我完全感受不到周围的打斗了,只是看着他的模样。那名金发祭司低沉地说:“请原谅我吧。原本应该当上国王的您啊。” 金发祭司的剑被拔出来之后,吉西恩屈膝蹲下。啪。弹到半空中的端雅剑插在吉西恩身旁的地上。嗡嗡嗡嗡!端雅剑像是快要直接从地上被拔出来似的嗡嗡叫着。 吉西恩蹲在我前方,不停颤抖着。他是不是就要这样往前倒下了?可是,吉西恩并没有倒下。他用左手拄着膝盖,颤抖的右手伸向端雅剑。那名金发祭司用冷酷的表情看着他的模样。 “我还……活着。” 吉西恩用像呼吸气息般细微的声音说道,并且握住了端雅剑。 他把端雅剑当成手杖,想要站起来。那名金发祭司摇了摇头,缓慢举起了长剑。 “这混账家伙,住手!” 我大喊着想要站起来,可是双腿却不听使唤。结果,我就重重地脸颊撞地,滚落在地上。因为脸颊破皮之痛,眼泪在眼眶着打转。我惊慌失措地揉了揉眼睛,看着吉西恩。 吉西恩正用忧郁的眼神抬头看着金发祭司。而金发祭司的剑则是慢慢地,但却一直不停往上升。 最后,那把剑举到他头上。然而,吉西恩并没有闭眼,他还是一直努力想要站起来。金发祭司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请好好安息吧。” 就在这个时候从雷提的祭司们的后方突然迸出一阵可怕的尖叫声。 金发祭司一听到这尖叫声,惊慌地往后看。这阵尖叫声居然能让堪称是剑之能手的雷提祭司们转头去注意。而那些听到尖叫声后转头的祭司们如今因为眼前的景象,无法转动眼睛了。 如果是沙尘飞扬,就称之为沙尘暴。那么这应该叫做什么啊? “人群暴?” 祭司们被卷成一阵狂风。这句话实在是很怪,可是根本没有别的话可以形容了。那些祭司们个个都飞了上去之后,摔落出去。此时,温柴不知从何处冲了过来。他用强硬的动作驱赶金发祭司之后,挡在吉西恩的前面。他这时候才暂时停下动作,看了看人群暴风,突然间,他欣喜若狂地喊着:“卡尔!我真的要尊敬你了!” 搭着箭站在远处的卡尔一副糊里糊涂的表情,看了看温柴。温柴喊道:是热剑格兰和贾克!我知道你在那棵大松树下藏匿什么东西了!” “藏了OPG?” “嗯。在逮捕哈斯勒的时候,连他的OPG也卸了下来。可是,卡尔把那双从格兰身上卸下的OPG藏放在那里。我问他,他不是说过没有藏匿武器?卡尔还泰然自若地回答说,OPG不算是武器。” “嘿……说得也是,那位名叫哈斯勒的先生,还带了女儿,当然无法赤手空拳从骑警身边逃走喽。” “你说得也对。” 梅莉安露出微笑,看着我的手拉着御雷者的缰绳。我一面握着御雷者的缰绳,一面吹着口哨前进。这景象真的可说是很壮观的。 一个是拉着马匹缰绳行进的美男子战士,还有坐在马匹上面的漂亮仕女,以及在后面排排跟随着的一群游民。 那些原本要偷袭我们的男子全都鼻青眼肿,或着腿一跛一拐的,他们被妻子或其他家人扶持着行走。我会不会揍得太用力了?就连那些男子的家人也全都一副狼狈的模样。当时我和那些男子打得差不多可以结束的时候,他们的家人一窝蜂赶过来,要我不要杀了那些男人,手都快变成脚那般拜托我,弄得我心情变得很怪。虽然现在他们还是跟随在我后面,不过,每个人还是一副非常不安的眼神,我对着这些人,故作高兴地喊着:“好,已经到了。看到那些了吧?” 那些男子和他们的家人一面看着开始出现在道路两旁的农田,一面点头。我也跟着环视农田。在结束秋收的农田里,一捆捆的麦草以及麦茬子散在那里。此时,我看着这片农田的眼睛看到了一群人。 在距离稍远的地方移动身子的一群人,看来大概有二十个人左右。他们把绳索绑在一棵大树上,正在拉着绳索。他们是想要把树木拔掉吗?我开始让御雷者往那个方向行走。那些游民们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就立刻跟随在我身后。 距离越是靠近,就听到人们喊叫的声音变得越是大声。嘿咻!嘿咻!哼嗯。他们的确是在拔树。好像是在开垦农田吧。有不少人拉着绳索,正在拔树。有些是才要开始长胡须的少年,甚至有些是从结实的肩膀可以感受到中年之美的大婶,在他们周围,则是围着小孩少女,在看他们拔树。 那些人可能也有看到我们走近,所以都停下了手边的事,表情讶异地看着我们。可是他们之中有一个人用欢迎的语气说:“你是修奇?” 咦?这是谁啊?我想起这个声音了。这个黑脸孔的人,穿着、沾湿汗水的衬衫,一边擦拭额头,一边走来,他是…… “费雷尔?” “哎呀!这是谁啊。是修奇!真高兴见到你。” 费雷尔几乎是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然后他抓住我的手,开始和我握手。我任由费雷尔尽情握我的手,我只是用惊慌的目光看着他的脸。 “什么……啊,真高兴见到你,费雷尔。可是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是劳动所留下的痕迹啊。哈哈哈!” 费雷尔挽起衣袖的手臂晒得黑黝黝的,而且有肌肉健美地突起。我仔细一看,连脖子和胸口也似乎变得有些粗壮厚实。不过,最重要的,我还是因为他那张变黑的脸孔,所以觉得他看来很陌生。我好不容易才露出微笑,说道:“哈,哈哈……最近你要是跑去跟人说你是巫师,一定没人会相信吧?” “哈哈,你在说什么啊!我在这附近可是很出名的。人人称我是卡拉尔的Fellow mage(伙伴巫师)费雷尔。” 卡拉尔的Fellow mage费雷尔?那么说来,史奈尔小径的黑魔法师里奇蒙曾经是个耕种史奈尔小径的土地的农夫吗? 不管怎么样,我带去的游民们受到费雷尔和卡拉尔领地居民们的欢迎。那天晚上,游民们的用餐礼貌使我不禁想起艾赛韩德。晚餐结束之后,我帮忙处理让游民有临时睡觉的居所,结束之后,我被邀请到费雷尔的家中。 我和梅莉安坐定位子之后,费雷尔高兴地笑着,并且带进来一名陌生的男子。费雷尔对我说。 “这一位,你还记得吗?” 我先是摇了摇头,然后看着这位才刚出现的男子。他是谁呢? 那名男子用木讷的表情静静看了我一会儿之后,就大步走去把木柴丢进壁炉里。我用呆愣的眼神看他,但他只是就这么坐到椅子上,随即双手交叉在胸前,并没有说什么。费雷尔格格笑着说:“这位是寇达修先生。你怎么不记得和温柴在一起的间谍呢?” “啊!原来是艾德琳说的那一位。愿意留在这里的……” 那名男子轻轻地点头。看来这可能是在和我打招呼吧。呵呵。 这个人比温柴还要夸张多了。梅莉安对他打招呼,但是寇达修先生完全无视于此。于是梅莉安涨红了脸孔,我摇了摇头,而费雷尔则是格格笑着。 费雷尔拿了酒瓶和简单的食物,摆放在桌上,坐了下来。 “好,这个欢迎会好像太过简单了一点。不过,我真的很高兴见到你。” “是。我突然找来,一定添了你很多麻烦吧?” “不。有人来,这是很令人高兴的事。正如同修奇你也知道的,这块领地人力非常不足,不是吗?” 费雷尔的语尾变得很小声,并且看了一眼寇达修先生的眼神,不过,寇达修先生仍旧双手交叉在胸前,只是瞪视着壁炉。我笑着说:“是的。我也认为可能是这样,而把那些人带来这里。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让他们在这里定居下来。” 费雷尔摊开双臂,做出欢迎的身体动作。 “不管多少人,我们都很欢迎。房子需要多少,我们都有,而且农田也很多。” “真是太好了。我明天告诉他们,他们一定会很高兴。” “是。不过,我们到现在为止,都一直因为没空,无法尽兴聊一聊。你们其他伙伴现在怎么样?在场的寇达修先生就是因为特别关心温柴先生的近况,而来这里。” “啊,是。您一定很关心吧。这有些说来话长。” “好。冬季夜长,而且柴火也够。亨德列克说过:将疲惫的身体靠在椅子上,倾听着到村里来躲避暴风雪的冒险家说故事,乃是冬夜之喜乐。” “亨德列克……有关那个人的事应该也会说到。” “咦?” 冬夜冗长,如同一条黑暗的通道。 那是一股被密闭的感觉。比起那晴朗爽快的夏夜,冬夜简直令人觉得心头很闷。壁炉的柴被烧掉之后,飞散出火花。虽然长时间下来,我们一直在讲话,旅行通过那条既黑又长的通路,但是冬夜的尽头还是很遥远。 我一面看着壁炉飞散出的火花,一面说道:“关于那棵树——” “咦?” “刚才田里那棵树,真是怪了,为何田中间会有树木呢?” “啊,那块农田是新开垦的田。” “是吗?” “是的。托你的福,能够拔掉那棵树,真是太谢谢你了。这里男人实在是太少了。我有考虑过是不是用魔法来拔树。可是事实上,我最近早上很早就起床工作,所以连记忆咒语的空闲时间也没有。” “我能帮上忙,真是太好了。可是既然人很少,为何要开辟新农田呢?” “这样才会有外地人聚集过来,不是吗?我是想让有效耕地多一点。最近大陆上到处都多了许多游民。” “是因为神临地的缘故吗?” “是啊。幸好我们领地先经历了那件事,所以在公文来之前,我们就已经很清楚应对方法。这附近都在流传着,说这里是大法师费雷尔守护的土地。” 我不禁露出了微笑。 “而……实际的理由呢?” 费雷尔稍微睁大了眼睛,随即嘻嘻笑着说:“因为长长的冬季里,领地的居民们没事做。只是坐着不动的话,容易遭逢不好的事。所以需要有件事让他们合力去做。事实上,开垦农田是只要用几次挖掘法术就能做到的简单事。但是你看看,就连小孩子也跑来捡石子,连妇孺们也都把小石子捡起装到裙子上,如此搬运,同时所有人都来造田。所以我才会连拔这棵树的魔法也制止自己用。” “我心里头也是这样猜想。我走向前去拔树反而不好。” “不。修奇你是这个领地的恩人之一,所以居民们会因此很高兴。英雄回来之后所做的迷人事迹,足以成为整个冬季的话题。” “呃啊!” “大概会是这样子说你吧。‘修奇·尼德法骑着一匹他们至今见过最高大的巨马,一到达卡拉尔领地,就帮助那些辛苦开垦农田的居民,弄垮一整个森林的树……’他们应该会这样形容吧。” “可是只有一棵树啊!” “英雄故事大都会那样发展下去,这你不知道吗?” “拜托……到时候请你上前去阻止一下那种故事的流传。” 费雷尔格格笑了出来,然后伸展了一下他那因为劳动而疲累的身体,同时随口问道:“修奇你骑来的那匹马……请问是御雷者吗?” 我点了点头。费雷尔用平静的眼神看着我,说道:“我刚才就猜到了。因为这是匹银色马鬃的黑马。吉西恩殿下去世了吗?” 我又再点了点头,说道:“吉西恩把端雅剑留给杉森,把御雷者留给了我。如果按照你刚才所说的英雄故事的发展形式,嗯……大约数十年后,应该就会制造出这样的传说吧。‘拜索斯的王子,同时是伟大的冒险家吉西恩·拜索斯,他在最后一刻留下的两件宝物分别给了曾经和他同生死共患难的同伴。万一这两件宝物能再被找回,必能叱吒列国,号令百世!’”费雷尔这一次哈哈大笑了出来,连寇达修先生也露出了微笑。 我表情苦涩地望着桌子。桌上的烛火有一缕细烟袅袅上升着。那是一缕像是马上就要断灭的细烟…… 吉西恩握住胸口,费力吐出像是马上就要断气的气息。 妮莉亚抱着他,不停地呜咽;卡尔则仿佛就像是祭司般,对所有神祇祈祷。他喊出的祈祷,只差内容没有诅咒,其实在语调上几乎都像是在诅咒。他现在对着所有神祇,硬要它们救吉西恩命。真是的! 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艾德琳和杰伦特都不在这里啊?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 吉西恩费力地说道:“卡尔……死者的托付……是一生的债务……我这个人很狡诈……所以我要赋予你一生无法脱离的……包袱……” “吉西恩!吉西恩!” “我拜托你……守护拜……索……斯……呵呵……” 吉西恩发出像吹笛的呼吸声。卡尔则是拉着自己沾血的头发,喊着:“不行,不可以!你不能这样死!” “咿咿咿咿!” 吉西恩咬紧牙关,瞪大双眼。像是不能就这么死掉地挣扎着。 他的急促呼吸声已经变得稍微平静下来了。他对卡尔说:“拜……托……”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请你振作点,振作点!” 吉西恩的脸上浮现出了微笑。我看着我那滴落到膝上之后在裤子上制造出湿痕的眼泪。此时,吉西恩的手指费力地移动。 “端……” 他手指的是自己的腰。是端雅剑?我用颤抖的手费力地拔出端濉剑。在那一瞬间,有一阵细细的鸣叫声传到我的脑子里。 “呵呃,呵呃。” 端雅剑无力地发出鸣叫声。我抓住吉西恩一直试着要握剑却一直下滑的手,帮他握住端雅剑之后,紧握住他的手。 “端……雅……” 端雅剑过了一阵子之后才回答: “……你要死了吗?” 吉西恩无力地点头。端雅剑用努力忍住痛苦的声音,说道:“如果很费力,就不要说了。啊,嗯,那个。我已经历过许多主人死亡。持剑之人一定要有死亡的打算!嗯。也就是说,我已经很习惯了。已经很习惯了啦。” “太……好了……” “我当然是很好!当然。我一点儿也没关系。一点儿也,一点儿也……你这个笨蛋!” 吉西恩暂时停止说话,露出了一丝微笑。 “墓……墓……” “墓?什么,啊,墓碑上面要那样刻?笨蛋,这里很辛苦?当然啦!像你这种笨蛋家伙,死了还是会声名狼籍!你这个笨蛋!死啊,快死啊!你这个坏蛋,大坏蛋!呜嗡嗡嗡嗡!”端雅剑放声鸣叫了起来。吉西恩费力地接着说:“杉,杉森……端雅……端雅拜,拜托……” “吉西恩!” 杉森如鸡屎般大的眼泪潸潸落下,同时啪地跪了下来。吉西恩的瞳孔,这一次则是向着我,他说道:“修,修……御,御雷……你……”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不断点头,除此之外,没有我能做的事。吉西恩这才变得一副安心的表情。 “三,三……合力……心满意……” 然后吉西恩就断气了。妮莉亚喊了一声凄切的尖叫声:“吉西恩!” ……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呢,修奇?” “咦?啊,是。我在前往这里的路上,也是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费雷尔用柔和的目光看我。我则是眯起眼睛,看了一眼烛光。 “对于卡尔,他是嘱咐卡尔用下半辈子来守护拜索斯,而对于杉森,他给了杉森端雅剑,至于我,他给了我御雷者。他应该是想要把他的一部分留给我们三个人。可能也包含要我们三人互相合力保护这个国家的用意吧。我和杉森被选为是卡尔的辅佐者。” “原来如此。” 费雷尔点了点头。我弹了一下手指,露出微笑,说道:“还有,嗯。在这之中,也应该包含了吉西恩在死前一刻所流露的幽默感。杉森现在多亏有端雅剑,变成一位很有智慧且能说善道的骑士,是吧?” “哈哈哈……那么修奇你的情况如何呢?” “也是一样啊。如果让杉森骑御雷者,这样一来御雷者就太可怜了,那是有这层含意的;当然啦,我失去了我的马,这也是理由之一吧。” “原来如此。” 啪,啪。在壁炉里燃烧完的木柴又有一根倒了下去。寇达修先生默默无言地拿起拨火棍拨弄壁炉。迸出了一些火花,寇达修先生随即皱起眉头。 寇达修先生对食物看也不看一眼。他只是默默地一直喝空酒杯里的酒,费雷尔还是那样喝酒。而我也是,正在慢慢喝光酒杯里的酒,至于最后一个人,她从刚才就已经靠在椅背上打盹了。梅莉安因为还不适应长途旅行,所以显得非常疲倦。不管怎么样,我们三个人坐着的那一桌开始寂静无声。仿佛变得像是在哀悼吉西恩的那种气氛。 呼呼。吹过窗外的冬季风声简直狂暴到令人觉得野蛮的地步。 寇达修先生又再握住桌上酒杯,像是随口问话似的开口说:“所以,温柴呢?” 我放下酒杯,啪地拍了一下额头。 “哈哈!您知道吗?现在这句话是您三个小时以来所讲的第一句话!” 寇达修先生摸了摸脸颊上毛糙的胡须。费雷尔微笑着,把身体靠到椅子上,他说道: “这已经算是好很多了。一开始,我们整天下来连一两句话都很难听得到呢。” “这我可以想象得到。因为温柴以前也是这样。可是,寇达修先生需要花多久时间才会开始和女人讲话呢?” “女人?什么啊,就连对男人,他都不太讲话了。” “呼。看来寇达修先生更是严重多了。” 寇达修先生在费雷尔和我把他放到舌头上面,随便横切纵刮的时候,只是慢慢摸着酒杯边缘。过了一会儿,他以随和的语气,说道:“温柴到底怎么样了?” 我举起双臂,做出投降的动作。费雷尔则是笑着把手臂撑在桌上,准备开始听我讲述。 我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着壁炉,说道:“他去追哈修泰尔侯爵了。” 第三章 “这是我的任务!” 一直安静靠在墙上站着的温柴,突然丢出了这句话。卡尔用感动的眼神回头看他,但是温柴已经不再开口了。杉森惊慌地说:“你,你说什么?你要去追侯爵?” “是的。” 妮莉亚原本想开口说话,但后来她只是突然用手捂住了嘴巴。 她脸色发白地看着温柴,而温柴只是低头望着自己的脚。此时,卡尔用疲惫的声音说道:“当时在矮人族的村落里,你不是说过不会再拿剑了?” 温柴抬起眼睛,正眼直视着卡尔,而卡尔也迎视着他的目光。温柴噗嗤笑着说: “因为人生的最大妙趣,就是能够逆转情势。” “但是这很危险。你怎么能够……” “你不要再拐弯抹角地说话了。卡尔。反正你本来就在考虑我了。如果是叫杉森去追,算了吧,这个笨蛋是不行的。你应该不会说修奇也可以吧?” 卡尔什么话也不说,杉森则是原本想要大喊‘我又哪里笨了?’,结果被我踩了一脚,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温柴将眉毛往中间聚拢,并且低沉地喃喃说道:“因为我生来就是那种血债血还之后才能睡好觉的坏性子。” 他指的是吉西恩的……血债!当初是吉西恩把他从监狱里调出来,担保他能够重新做人,是他的救命恩人。 “侯爵戴着OPG,根本没有多少人可以对付他……” 卡尔一面点头一面细声地说到一半,他瞄了一眼妮莉亚,就把话停住了。他开始惊慌地蠕动手指头,随即,房里就变得安静无声。我感觉很心烦,不停反复看着他们两人的表情。这美丽的皇宫房间怎么会这样昏暗啊? 过了一会儿之后,温柴说道:“该怎么办才好?” “咦?” “您说过,不能让侯爵再度出现在这个世上。那天,吉西恩死的那天……” 温柴先停顿了一下,紧咬住嘴唇。我们其他人也全都闭上嘴巴,等他继续说下去。 “……那天以后,我们用最快的速度回来拜索斯皇城。可是,应该不能说是够快的速度。只要侯爵有心,应该会比我们还要更快到达这个地方。而且也可以用某种方法控制贵族院。然而,侯爵到现在都没有现身。卡尔。你是不是有得到什么情报?你和尼西恩国王好像谈得蛮久的。” “可惜的是,我没有得到什么情报。我和国王陛下主要是谈吉西恩殿下的死亡消息和这段期间发生的事。” “这等于是在沙漠里找沙子:多此一举。算了。唉,热剑。” 一直静悄悄坐在椅子上的哈斯勒,只转动眼睛,看了一眼温柴。 温柴面无表情地说:“你会跟我去吧?” “跟你去?真可笑了。侯爵是我的。可是,如果你这家伙硬要跟我去,我是不会阻止你的。” “是吗?那你的女儿怎么办?” “我打算托付给……适当的修道院。不过,现在我是考虑托付给大暴风神殿。” “是。” “我也要去!” 杉森一听到妮莉亚突然迸出的这阵喊叫声,赶紧看了一下窗户。 “天气明明很晴朗啊?” “不是打雷啦。那是妮莉亚在喊叫的声音。” 妮莉亚不理会杉森和我所开的玩笑,一点儿也没有生气。怎么会这样?卡尔惊讶地张大嘴巴看着妮莉亚,可是妮莉亚只是望着温柴。温柴皱眉头,说道:“你在说什么啊?你要跟随我们去?” “是啊!当然喽。” “理由是什么啊?”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跟随好的同伴,嗯,我是说流浪的人,应该要跟随其他人一起走才行。因为我没有目的地,嗯,我现在并没有什么目的地。因为我的个性不喜欢闷坐在同一个地方,那个,我喜欢轻快的旅行,是吧。这是旅行啊。嗯。我的意思是,我没有目的地。所以,不是这样吗?嗯,虽然我不是喜欢你才跟随你,所以说呢,这是旅行。不是吗?” 这一回,换我问卡尔了。 “这是杰彭语,是吧?” “应该不是。这是我不曾接触过的稀有语言啊。” 妮莉亚对于我和卡尔所开的玩笑,也是毫不在意。今天真的是怪事连连。温柴一副快要发火之前的那种冷森森的表情,说道:“你说清楚一点。” “我已经都说了啊!”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都说了,可是你根本没有表达到任何意思。你到底是什么用意啊?” “也就是说!我既没有目的地,而且也想到处走走,既然如此,就要和有力的人一起同行,会比较好,不是吗?那样才会比较安全啊。” “所以呢?” “要是和南方最强的剑士以及北方最强的剑士一起同行,应该会非常非常地安全,不是吗?” 温柴像是这时才听懂似的点了点头,然后斜眼看了看哈斯勒,说道:“真是可笑了。这个热剑家伙怎么会是北方最强的剑士?拜索斯的剑术,看来是没指望了。” “你这家伙,不要把你的情况冠到别人身上。” “你是不是想尝试看看戴着OPG这种东西可以趾高气昂到什么程度啊?” “我即使脱下这个之后拿木棍对付你这家伙,也只算是饭后运动吧。” “你要比比看吗?” “来啊。” 然后两人就立刻跑到皇宫的后院去了。我、卡尔和妮莉亚等剩下的人全都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开始走向阳台。总得要观赏一下才对吧? 寇达修先生忽然激动地说:“后来怎么样了?嗯?温柴赢了,是吧?” 费雷尔带着啼笑皆非的眼神看了一眼激动的寇达修先生,随即立刻哈哈大笑了出来。寇达修先生开始干咳几声之后,我笑着摇头,说道:“不是。” “什么?那么,是那个叫做热剑的家伙赢了?” 寇达修先生变得更加激动,我这一次也是笑着摇头,说道:“不是。” “什么?那么到底是谁赢了啊?” “是黛美公主赢了。他们两个人在后院展开一场很有可看性的打斗,接着便听着黛美公主严厉的责备,被迫停止打斗了。她说花草树木虽然围绕在我们身边,却很难感觉到它们的存在。这段关于它们的高雅与珍贵的长时间说教,可以说是一场决定性的打斗。他们两个人不得不完全举手承认他们被打败了。” “哼,要是能打到最后,温柴一定会赢。” 费雷尔现在已经笑到开始捧腹笑出快喘不过气的声音。 “咳呵,是。咳咳咳!啊,那么一来,你们就得分开行动了。” “是的。温柴、哈斯勒还有妮莉亚去追哈修泰尔侯爵,嗯,就这样,我们就分开了。我为了达成我们一行人原本的目的,带着要给阿姆塔特的宝石,正要回去故乡。” “啊,原来如此。” “而我在途中去见梅莉安,还有遇到了刚才那些游民。啊,既然说到了梅莉安,我有话想讲。” 我停顿了一下,先看了看梅莉安正在睡觉的脸孔。她现在一动也不动地正在睡觉。 “费雷尔。你可以当这孩子的保护人吗?” “咦?” “我的意思是,请你当与五十一个小孩在一起的大法师费雷尔。 嗯,说她是小孩,的确嫌大了些。不过,请你像收容其他游民那般,也收容这个孩子吧。请让她住在这里。而因为这孩子还不到能够靠自已双手照顾自己的年纪,所以希望费雷尔你能当她的保护人。换句话说,是拜托你当她的监护人,可以吗?” “这个嘛。当监护人……这实在是太突然了。当然,一方面也是我能力不够去负起这位小姐的教育和未来。” “是。我很清楚,你光是要照顾这块领地,就已经很辛苦了。如果是金钱方面,我会拿出梅莉安要用的足够金钱。我只希望你能照顾她到成人为止即可。啊,可不可让她当你的学生啊?我的意思是,你不是当她的监护人,而是当她的老师。” “哈哈哈,修奇。这小姐说过她想当个巫师吗?” “不。她并没有这样说过。不过,如果让她待在伟大的Fellow mage身边,也是很有可能成为巫师,不是吗?” 费雷尔一听到伟大的Fellow mage这个名号,笑了好一阵子,才说道:“收学生……这我可就有些难为情了。我还不到可以收学生的程度。不论是实力、资历,都很浅。反倒是当寇达修先生的学生,你觉得怎么样呢?” 哨啷!我和费雷尔目瞪口呆地看着掉落在地上的酒杯。寇达修先生根本没有想到要去捡起掉到地上的酒杯,他只是脸色发白地盯着我们。好不容易,非常好不容易,他才开口说:“别可笑了。” 费雷尔的眼珠子很妙地动了起来。他慢慢地转头看我,说道:“我们不该把一个孤苦伶仃的少女弃之不顾。收容她是理所当然的事。修奇。” “啊,啊?是……” 我都还未说完之前,寇达修先生就很快地说:“收容她可以说是件好事,费雷尔。你该不会是在动我的歪脑筋吧?喂!” 费雷尔根本不看寇达修先生一眼,就说:“嗯,这村里的成人男子并不多。而且那些男子大都有家人要抚养。不过,这其中有几个人失去了抚养的家人,应该可以收养一个人。如同修奇你所想的,像我就是……” 寇达修先生现在开始对我喊了起来。 “当然啦!这个叫做费雷尔的家伙,绝对不想要有家人。所以,你说收养一个人是很容易的事吗?” “咦?啊,为何不能有家人……” “国家随时都有可能会派领主来。这家伙打算国家一派领主来,他就立刻离开此地!所以他不想有家人。” “是。正如同寇达修先生所说的,我是随时都有可能离开这里的人。当然是不够资格当别人的监护人吧?” 费雷尔说完之后,微笑着看了一眼寇达修先生,而寇达修先生则是面带着充满敌意的眼光,迎视费雷尔的目光。我如果把梅莉安留在这里,过几年之后,我说不定就会听到魔法剑士的传说。一只手使唤魔法,另一只手使出杰彭剑术的神秘优雅之刚强仕女——梅莉安……算了,我不要胡思乱想了。梅莉安应该会很适合他们。可是啊,这下子轮到我来吓吓这两个人吧。 “啊,说到那个领主啊,那个人已经来了。” “什么?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呢,修奇?” “他不是已经在你们面前了?修奇·尼德法伯爵。而且他是要来继承已经没有人继承的卡拉尔领地。既然领主已经到任了,从现在起,这领地的名字是尼德法领地。” 费雷尔和寇达修先生张大嘴巴看着我,我则是耸了耸肩膀。 “啊,残酷的领主和严酷的政治,这种东西连做梦都请别想。因为,尼德法领地的领主在到任后第二天就打算离开领地。在他认为,他要把自己的领地交付给最优秀的代理人。领地的居民可能连领主有到任都不知道。我很有可能会成为传说中的领主。可是为何我居然会具有这么多会成为传说的素质啊?” 费雷尔的嘴巴叭喀叭喀地张合了好几次。我等了一阵子之后,才听到他发出像话语的声音。 “那……代理人……是摄政的角色吗?不管怎么样,请问,那些摄政人的名字可以告诉我吗?……领主大人?” “是费雷尔和寇达修。我认为这里将会成为玛那与杀气所守护的美丽领地,你们觉得呢?啊,是。全部都交给这两个人,应该就行了吧。” “你这样说,好像是你刚刚才想到的……你真的是刚刚才出现这种想法的吗?” “我确实是刚刚才想到寇达修先生。至于其他部分是在来这里的途中,我就一直在考虑了。对于我领地的居民们,他们比较熟悉亲近的是费雷尔吧?你可以负责照顾我领地的居民们,还有我的被保护人梅莉安吗?” 寇达修先生只是面带一副凶悍的表情,什么话也不说。而费雷尔也是一样不开口。费雷尔搔了搔他工作时刮伤的疤痕,好一阵子都不作回答。然后,他突然问道:“为什么呢?” “咦?” 费雷尔抬起眼睛看我。而在此时,我才得以看到以前看到的那个费雷尔。就连艰辛劳动也无法夺走他那种眼神,在这目光之中,他说道:“我想知道理由。一定是有理由,才会无法吸引你去坐上领主位子。是吧?” “……我是因为担心改变的关系吧。” “这话听来有些愚蠢。虽然地位一定能改变一个人,但是反正人本来就是一辈子都在变化。就像是初级巫师费雷尔变成了Fellow mage费雷尔,是吧?哈哈哈。人类是共同生命体。修奇你应该不会不知道这道理吧?我看到你放弃领主地位的那股行动力,就大概理解到你的想法了。通常人得到不适合自己的高位时,可能会惊惶失措,但是无法轻易就放弃。” “你是不是比较喜欢现在的我?” “这不过是换了类似的话来讲出来,但是语感上确实比较好。” “我已经见过克拉德美索这头龙了。” “我刚才听你说了。” “克拉德美索非常努力想要保持住自己原有的样子。他甚至想要和他疯狂热爱的人类断绝关系。可是,为何人类却想改变呢?难道不能就此满足于自己的模样吗?” 寇达修先生突如其来地开口说道:“因为人类了解自己被流放了……” “咦?” “因为人类了解自己被神流放,流放到大地上。” 好沉重的气氛。我和费雷尔歪着头,一直看着寇达修先生。寇达修先生则像是硬把一句很不搭的话接上去似的说:“我们杰彭有句话,叫做:换骨脱胎。” “什么意思呢?” “其实没有什么意思。这是指一个人完完全全地改换。是指精神和肉体完全改变。可是它语意上的差别,却很有意思。听到换骨脱胎这个词,大都会让人觉得很高兴。” “很高兴……是因为有变化的关系?” “是的。就好像我们害怕变身这种能力,而且觉得敬畏。海格摩尼亚的巫婆戴着白色面具,在杰彭的祭祀里会在脸上画图案,这都是变身。吸血鬼和其他可怕的吸血怪物不同,被称为怪物中的贵族的理由何在?不论是其不死之身,吸取生命的吸血方式,都很可怕,但是吸血鬼的超绝恐怖之处还是在于他们强大的变身能力。变身是令人既怕又爱,而且令人尊敬的。” 费雷尔用深沉的眼神看着寇达修先生。寇达修先生则是沉重地说:“哼。我们其实就是想要变成神。真是一个永远欲求不满的种族。” “原来连杰彭人……也和我们没什么差别。所以说,精灵是追求和谐,人类则是追求变化,是吧?” “是的。因此,你说是因为担心的缘故,这有些说不过去。会不会你是因为你们国家的贵族所做的恶行,而感到幻灭?可是即使是往坏的方向去改变,变化本身的魅力还是会让人无法放弃。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应该是吧。” “那你为何要放弃改变呢?这似乎是费雷尔心中的疑问。” 我真的应该再思考一下才对。为了思考,我吃了一口下酒菜,而且为了我那个能够解开思想的圆滑舌头,我喝了一杯酒。 “正如同你所说的……我对于贵族相当感到失望。不知道我们领主大人到底是哪里修来的福气。不过,这样一来,我并不会幼稚到去主张‘我不要当那种污秽的贵族!’这种意见。正如同你所说的,变化本身的魅力,比起对于变化之后的样子所抱持的不安感,通常都是更加大的,所以我说谎的比率应该是比较高吧。” “所以呢?” “哈哈哈。寇达修先生。我可是拜索斯国民哦。支配拜索斯国民的精神和思想的是谁呢?” 寇达修先生只是默默无言地望着我的脸孔。然后费雷尔还是面带一丝微笑。我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就是那一对。路坦尼欧与亨德列克这一对人物。我想这可能是历史上最强的一对了。他们展现出来的确实比‘一加一等于二’还要大,我就是因为他们的缘故才如此决定的啊。” “要走了吗?呃,你要走了?” 我笑着摸了摸苏的头。另一边,则是费雷尔、寇达修先生还有梅莉安站在那里。这场道别并没有让领地的其他居民们知道,因为,我要悄悄地离开。 苏一只手拿着我送她的娃娃,另一只手抓着我的裤带。我弯下腰来凝视苏的脸。苏皱着眉头看我,突然丢出一句话。 “要再来吗?” “苏变成漂亮的大人,我就会回来看你。” “大人?要睡几个晚上才能变成大人呢?” 这我可得要算一下才行。我先是皱了一下眉头,思考了一会儿。 随即,答案就出来了。我真的很不平凡。 “一百个晚上。” “一百个晚上?只要睡一百个晚上,就可以了吗?” 苏用天真浪漫的眼神这样问我,让我的良心好痛,于是,我一面因为良心痛苦而颤抖着,一面说道:“嗯。当然喽!那样就可以了。还有……” 我抬头看了其他人的脸,特别是费雷尔的脸,然后嘻嘻笑了一声之后,靠到苏的耳边,说道:“你还记得我教你的歌吧?” 苏像是觉得很痒似的抖动了肩膀,随即,立刻点了点头。 “很好。我走了之后,你就要立刻教其他小孩哦!” “我知道了。” 在漫长的冬季里,费雷尔如果听到领地四处传来的“五十个小孩与大法师”的歌,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哈哈哈。我又再摸了一下苏的头,然后站直身子。 梅莉安走了过来。 她像是不知该说什么话似的,只是静静看着我。我笑着伸出手来。她则是看了一眼我的手,随即无力地笑着握住我的手。 “费雷尔先生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希望你要听话,像苏一样变成漂亮的大人。” “是吗?嗯……我也是只要睡一百个晚上,就能变成大人吗?” 呃!居然连梅莉安也在攻击我的良心!不得已,我只好说:“一定会的。” 我又说谎了。呃呃。 我向费雷尔和寇达修先生道别之后,骑上了御雷者。苏把娃娃紧抱在怀里,一直看着我,梅莉安则只是用颤动的眼神看着我。我实在想不出要说什么。于是,我向站着的人挥了挥手,就立刻转身了。 走吧,御雷者。跟随着太阳向西…… “喂,修奇你这家伙!我一百天以后长大成人,就会去找你!” ……就在我要出发的前一刻,差点就从马上摔落下来。我就这样听着梅莉安这句尖利刺耳的道别语,离开了尼德法领地。然后,离开领地之后,尼德法领地代代都由他人摄政统治,不过,领地的居民们期待有一天他们面临危机时,他们的领主会再回来……就此展开了这段传说。哈哈哈。 各位,我领地的居民们啊,我虽然做不到像我们贺坦特领地所做的事,但我还是给了你们如同大王和亨德列克给拜索斯的礼物。这样应该算是尽了领主的责任了吧。祝各位幸福! “他妈的。你走得未免也太快了吧。难道不是吗?我原本是打算今天傍晚左右到达的。这算什么跟什么啊!太阳公公还高挂在一点儿都不怕要掉下来的高度。在这种早不早、晚不晚的时间到达,我实在不知道该不该经过不停。” 可是御雷者并没有回答,说实在的,我想和马儿讲话,其实也是蛮可笑的。 “哼嗯。要是有马魂使,我是不是就可以和你讲话了啊?你觉得呢?算了。你前一个主人太优秀了,我还是不要说一些让你负担太重的东西吧。说不定这样会损害我谦虚的个性呢!这个家伙!你现在摇头噗噜噜叫,是代表什么意思啊?” 果然……旅行时把忧愁当朋友的冒险家知道如何排解自己心中的孤单。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因为我生来就是那种自己一个人就能排遣寂寞的个性。而且,我再过一会儿就不是一个人了,所以使得冒险家的脚步变得轻快。 雷诺斯市的城外散发出一股冬天气息。使人脸颊泛红的冬风,朝着田野直驱而入。而正在巡视这片荒野的一群警备队员首先张大了嘴巴,然后眯起了眼睛。 “早安!请问各位是雷诺斯市的警备队员吗?” 那些警备队员噗嗤笑了出来。其中一名开口说道:“是啊,没错。不过,你是谁啊?你是帮谁跑腿来这里的吗?不过,你怎么带武器,而且带那么多行李?” “那个,我看起来不像冒险家吗?” “这个嘛。这匹马看起来是很像冒险家的马。” 呃!那些警备队员们之中迸出了哈哈大笑声。接着,在他旁边,一个看起来上了年纪的士兵讥讽说道:“你如果一定要说那种谎话,就先拿马尾巴贴在下巴下面吧。” 我真是会疯掉。其实我也没有特别要说到身份,我要不要就这样走过去就算了?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到其中一个警备队员比其他人还要更加眯起眼睛看我。他歪着头想了一下,突然间,他拍了一下自己的头。 “哎呀!你,你,你!” “咦?我,我,我吗?” 虽然我这样学他讲话,那名士兵却没能察觉到。他弹了一下手指头,大声喊着:“你,是那个杀死食人魔的人!” “呃?等等,等等。我虽然没听过别人夸我很会记人脸孔,可是我还不致于完全忘记认识的人……可是,请问你是哪一位?” 其他警备队员一听到杀死食人魔,都圆睁着跟睛看着那名喊叫出来的警备队员。那名警备队员敲着自己的胸口,说道:“他妈的,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以前是希里坎男爵的佣兵。差点被大法师亚夫奈德杀死的时候,你和那个精灵一起救了我,你忘了吗?” “韩斯泰!哇,你现在当上警备队员了。” 韩斯泰露出高兴的表情。可是立刻有另一名警备队员大声喊着:“你,你这家伙!那么你就是当时劫出那个精灵,一起逃跑的……那个头脑动得很快的小鬼!” “呃。难道你是那时候那个地牢的狱卒?” 第二个大声喊叫的警备队员很快用双手紧握住拿在手中的战戟,指着我。 “这家伙,竟然不害怕,还敢回来这里?大家听好!这小鬼,是个逃狱犯。快逮捕他!” 其他警备队员在这突发状况下,不知所措,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名士兵。我一看到他们手上的战戟举高,我很快地喊着:“各位!那时候我们是含冤入狱的!而且明明我们并不在犯人名单上啊!你们逮捕我之后,是要审判我吗,还是想对我怎么样?万一审判,就会揭发当时你们市政府逮捕受冤枉的人,那可就很有得瞧了。” “什么……啊!” 那些警备队员的战戟都开始慢慢放下来。可是那名警备队员还是咬牙切齿地又再喊着:“你这家伙!不管你是不是被冤枉的,总之你是个逃狱犯。含冤入狱是可以再查的,不过,对于你逃狱一事,必须受到惩罚!而且你殴打雷诺斯市的警备队员,这也应该受罚!” 他周围的警备队员们又再举起战戟,可是我也是很快说道:“怎么有人脑筋这么不会转……你现在是为了让无效监禁所发生的无效逃狱受到无效刑罚而想要作无效逮捕,是吗?” “你说什么?” “啊,我简单地说吧。如果我含冤入狱的这个前题可以被接受的话,我的监禁即为无效,被关在监狱的事实本身则变成是无效,那么逃狱也会变成是无效的事,所以要我因为逃狱而受罚的这件事就等于是要我因为一件无效事实而受罚,因此那种刑罚亦属于无效刑罚,你为了要使我接受无效刑罚而想要逮捕我的行为,这行为就可以称之为无效逮捕,此乃是我的主张,如果你有疑虑之处或反对意见,请你说出来,如果没有,就请在我数到三为止,从是或不是选择一个来回答。一二——” “是!” 在雷诺斯市的城外,一片荒凉的美丽冬季田野突然变成一块宁静的土地。不管三七二十一,随便喊了一声的那名士兵,用紧张的眼神看了看四周围,然后擦拭上唇上方的一粒汗水,说道:“不是……吧?” 已经没有人再点头了,只有一阵冰冷的寂静笼罩着我们。看来我应该稍微帮帮忙才对。咯咯。 “各位。请不要做出不必要的行为。当时我和我的同伴们打伤你们而逃狱的事,我向各位道歉。可是,当时是在无法可施的情况下,我们当然只好先逃出来再说。我们含冤入狱,而且甚至连审判都没有审判,要是换成各位的话,你们会坐以待毙吗?我们被冤枉的这件事,市政府那边应该也是很清楚吧。” 一名警备队员发出了一声‘嗯’的声音。接着,他周围的其他警备队员则是个个开始松了口气。我对那名大喊的警备队员,点头表示道歉,并说道:“请忘了那件事吧。嗯,虽然各位可能会有吃亏的感觉,可是我在那种情况之下,是不得已的,对于这件事,我只能说我很抱歉。请各位接受我的道歉。好吗?” 结果,那名曾经是地牢狱卒的警备队员终究还是生硬地点头接受了我的道歉。在和他们道别之前,我问他们为何在这寒冷的早晨里,还在城外巡逻,而他们的回答却是令人郁闷的答案。因为南部林地的游民们开始很有组织性地从事山贼的活动,所以他们来巡视外城。那些人也真是的。严寒的冬天都已经快到了,居然还做山贼。 费雷尔要是听到这件事,想必一定会批判这是无法适应气候环境的活动吧。 “他们原本是南方人,热情到连血都是沸腾的人,这是很出名的。在一百名死亡骑士的故事里所出现的那个姑娘,你不知道就是这种个性吗?所以那些人好像根本就不管什么冬季储粮之类的事。” “唉……那么,市政府那边有没有什么对策?像是游民收容政策之类的?” “游民收容政策?啊,你是指接受他们成为市民!这很难。如果是在需要人手的季节,说不定行得通,但是在这冬季里,根本不用消耗什么人力啊。” “呃?可是据我所知,雷诺斯市是商业人口比农业人口多啊。” “雷诺斯河结冻之后,就很难做贸易往来了。虽然现在是还没有结冻……不管怎么样,现在这里就和农业都市没什么两样。” “呃呃。原来有这种问题存在。” “是啊。总而言之,把那些人引到城里去,也没有办法赚钱挣饭吃,只能做乞丐。所以不能让他们进城去。啊,警备队员实在很缺人,可是很难叫那些游民当警备队员。他们不但不够资格,而且也没有实力可以做为民服务的事。” “你是说,警备队员很缺人?” 在冬季里,因为市民没事做,所以大都不会有警备队员的缺额,不过,奇怪的是,韩斯泰却说这次冬季,警备队员人数大大不足。游民们真的个性有这么极端吗?说得也是,如果开始飘起细雪,在山里生活应该也不是件易事,所以要做山贼,现在可是最后机会了。不管怎么样,总之他们说现在警备队员很缺人,才会连韩斯泰也进到了警备队。 “真是辛苦了。你们收下这个吧?” 韩斯泰接下我递给他们的金币之后,惊讶地张大嘴巴。 “嗯?咦?干吗给我们金币啊?” “巡视结束之后,你们找一间温暖的酒店,去喝一杯吧。请各位把它想做是对于我的道歉的一点表示,同时感谢各位的辛劳。” 警备队员们的脸上浮现了笑容。韩斯泰则是用赞叹的表情看了一眼金币,然后歪着头,疑惑地问我:“咦?这是什么啊?我头一次看到这种金币。怎么会这么厚啊?” “啊,这是三百年前的金币,所以才会这样。没关系的。我问过财政部的长官,他说这面额还是通用的。而且他说如果卖给收集古书或古物的人,甚至可以拿到面额好几倍的价钱。” 韩斯泰的嘴巴张得好大。而其他的警备队员们也全都一起张着嘴巴。他们嘴里冒出来的烟气简直就快形成一片雾了。 “哇,这是三百年前的金币?财政部长官?你好像真的经历了一场很棒的冒险哦。” “哈哈哈。彩虹的索罗奇不是说过吗?历险归来的冒险家全都是富人。” 那句话的意思是,冒险家出生入死,能活着回来的冒险家是带着自己性命回来的,所以是富人。因此其余的东西他并不需要……韩斯泰似乎是知道这故事,所以嘻嘻笑了出来。 嗯。人们会对于自己曾经逃出来过的地方的位置,记得很清楚。 果然说得一点儿也没错。 我望着雷诺斯市的市政府建筑物,一边沉浸于回忆里,一边茫然地站着。没错。就是在这里。嗯。那天晚上,我、卡尔、杉森还有伊露莉悄悄匍匐爬了出来。而艾赛韩德和巴特平格则是在另一头等我们。在我周围的市民们,都圆睁着眼睛看我,但我还是无视于此,有好一阵子都只是一直望着市政府大门。后来,一名大门警备队员忍不住走近我身边。 “喂,小鬼。你干吗一直那样站在市政府前面啊?你是不是有事要进去市政府啊?” 大门警备队员的问话听起来简直就像是‘你这种小鬼到市政府来会有什么事?’。我对他微笑了一下,说道:“啊……抱歉。是。我应该要进去了。” “什么?你要进来?哈哈!那么,感谢您光临雷诺斯市政府。请问要我跟里面如何通报?” 这种情形实在令人不_怎么高兴。其实,这名大门警备队员的罪只不过是无知而已啊。 “请您转告一声,尼德法伯爵家的修奇·尼德法来访,谢谢您。” “什么?” “嗯。那我再说一次好了。尼德法伯爵家的修奇·尼德法在旅行途中经过雷诺斯市,想要前来问候这城市的负责人,请你这样转告。” 警备队员的脸上先是满脸的不相信。但是过了一会儿之后,就开始浮现出不安感,接着他便立刻转身跑进去里面。他那副慌忙的模样,说他几乎是用爬的,也不夸张。然后,不久之后,从市政府建筑物里面跑出来一个熟悉面孔的人。他慌慌张张地跑来,随即站在我面前,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你!你是那时候那个小鬼!” “哦,这是谁啊。希里坎男爵大人!哈哈哈!” 啊哈。听说希里坎男爵在帮市政府做事,看来是真有这么一回事。不管怎么样,希里坎男爵和我就这样展开了一场好久不见之后的华丽问候。当然啦,他对我有不好的回忆,但是他看到我出示的勋章还有御雷者等,就完全相信我是伯爵了。所以他用非常恭敬的态度招呼我。呵呵。真是的。我就说嘛,地位这东西真是可笑。 在他的引领之下,我到了市长室,随即,就见到了那位外表看来有些年纪而且和气的市长大人。我、希里坎男爵还有市长大人互报姓名之后,就开始谈了起来。在这段时间里,希里坎男爵还是继续不断对我的身份急遽上升感到赞叹不已。 “太令人惊讶了。真是了不起啊。您怎么会获封伯爵爵位呢?” “啊,这样我真的有些不习惯。没想到希里坎男爵大人会这样庄重地和我说话……” “哎呀,对不起!请不要再称我为男爵大人了。请您不要这样跟我开玩笑。” 雷诺斯市的市长大人听到我和希里坎男爵的对话,露出微笑。 他握住他那放在椅子上的双手,说道:“上一次你到我们城里时所发生的那件事,我再一次向你致歉。” “啊啊,您不用跟我道歉这么多次。没关系了。啊,对了,请问那位名叫都坎·巴特平格的半身人还住在这个城市里吗?” “不。那件事之后,他就逃得不见人影了。” “嗯。是。啊,对了,希里坎先生,亚夫奈德要我代他向您问好。” “咦?请问你有见到亚夫奈德?” “我不只是见到他。他离开这里之后,在首都和我们一行人见了面。然后他就和我们一起去冒险了。” “啊,是吗?可是,现在……他在哪里呢?难道他?” “你是要问我,他死了吗?不。现在他正在前往大迷宫。” “咦?” “喂喂喂!是啊,居然没有人要跟我去!至少要有一个人带路吧?” 卡尔一听到艾赛韩德的大吼声,露出被吓得愣住的表情。他带着为难的表情,环视每个人之后,说道:“对不起。爱因德夫先生。我们现在必须马上飞奔到拜索斯皇城。侯爵如果比我们早到首都,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行为。” 随即,艾赛韩德就怒气冲冲地说:“真是的!好啦,知道了。我知道了啦!拜尔哈福!你这家伙就来做敲打者吧!” 拜尔哈福先生嘴里衔着烟斗,抓着嘴巴暴跳了好几下之后,才好不容易说道:“你这家伙。你突然讲的这是什么话啊!” 艾赛韩德完全都忘了全身包扎着绷带,他气势汹汹地说:“我现在要去永恒森林!我一定要用我这两只眼睛看一遍大迷宫。人类都已经进去过的地方,要是我没进去过,那像话吗?不管怎么样,我无法保证回得来,你这家伙就做敲打者吧。如果你不要,你就自行开个会议,选一个新的吧。” “艾赛韩德先生。您不能一个人单独去。” 艾赛韩德一听到亚夫奈德低沉的声音,不高兴地撇嘴。亚夫奈德则是微笑着说:“我也要一起去。” “什么?” “我也想去见神龙王。而且艾赛韩德先生你不能带着伤势独自去。其实,大迷宫有非常多的书籍和魔法物品,这也是吸引我的原因。” “好!只有你够义气,这小子。噗哈哈哈!” 亚夫奈德露出微笑,对卡尔说:“可以帮我们画一张简单的地图吗?啊,请问在永恒森林里所发生的自我分裂现象,是不是只要对自我很确信,就没问题了?” “是的,没错。如果是两位去,那我就放心了。费西佛老弟?你来画一张地图。你还记得地形吧?” “是的。我知道怎么画。” “没有必要画地图。” 突然传来的声音原来是贾克的声音。大伙儿看向贾克,哈斯勒则是歪着头,疑惑地问道:“你?” “因为我也去过那里。由我来带路吧。” 艾赛韩德高兴地快要跳了起来。可是,亚夫奈德却歪着头,问他:“你是为了什么理由呢,贾克先生?” “理由?嗯,当然是为了钱。” “为了钱?” “我们首领已经死了,而如果我回去首都,只有绞首台在等着我,我喜欢的女孩子连看我也不看我一眼……真的是无路可走了。” 妮莉亚瞄了一眼贾克,但是贾克却看着别的地方,说道:“我学的是偷东西的伎俩,如今只能继续偷东西。所以我想从大迷宫尽情把钱带回来,考虑重创公会。” 妮莉亚用低沉的声音说: “贾克。你以为神龙王会随便把他的宝物交出来吗?我们是有他的许可,才带出那些宝物的。” 贾克皱眉头,对妮莉亚说:“天啊,看来三叉戟的妮莉亚真的不行了。夜鹰会说什么许可不许可的这种话吗?难道有小偷是经过主人允许才偷东西的吗?” “你这家伙!你以为他是个普通的主人?他是神龙王啊!” 贾克面带着厚颜无耻的表情,说道:“哼。那我就变成是偷了神龙王东西的小偷了。既然神龙王的东西都偷过了,那我就可以借此招摇了。” 妮莉亚的眼神突然显现出内心的不安。妮莉亚嘟着嘴,对贾克说:“你这家伙……你这是在做垂死的无谓挣扎吗?” 贾克瞪大眼睛,迎视着妮莉亚的目光。可是,他立刻眯起了眼睛。 “格格!你真是可笑!” “什么?” “哼,师姐。我一定要站出来讲几句话才行了。现在你是把我当做是因为失恋之痛而想去自杀的蠢蛋吗?你真的越活越回去了。我根本不想去找死。反而我现在是想要风风光光地回来,让那个说讨厌我而离开我的女子后悔。而且为了要成功地回来,我会充分准备好再离开。” 妮莉亚的表情这才高兴了起来。贾克则是阴险地笑着,擦了一下鼻子。 “现在你知道我的想法了吧?你等着瞧吧。拜索斯皇城的公会会长贾克就要复出了。以到时候你后悔也没用了!” “你这家伙,后悔,谁会后悔……” “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突然间,贾克的身子往前迅速的移动。妮莉亚虽然睁大了眼睛,但是无法可施。贾克的手臂完全紧抱住妮莉亚的身体,随即,就在房里所有人的目光下,贾克亲吻了妮莉亚。呃啊! 妮莉亚虽然想要挣脱,但是贾克牢牢紧拥住,让妮莉亚一动也不能动。我们则是只能张大嘴巴看着这一幕。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妮莉亚才得以挣脱贾克的怀抱。妮莉亚挣脱之后,有好一阵子都用呆愣的眼神看贾克,贾克则是格格笑着说:“咯咯咯!我的愿望达成了!我让三叉戟的妮莉亚动弹不得之后,深深地吻了她。” “你,你,你这家伙……” “呵!没有小偷是经过允许才偷东西的。偷吻当然也是一样啊。 哈哈哈!你等着吧,师姐!我是不会放弃的!” 接着,贾克就跑出了房间。被留下来的我们无法去看妮莉亚,所以全都开始瞪起天花板和地板。但是,过了一会儿之后,妮莉亚一面擦着嘴唇,一面像是自言自语般嘀咕时,使我们全都不禁笑得快要夺门而出。 “这家伙应该先刷个牙,再来亲我……” “大迷宫……原来是真的有这个地方!真是令人惊讶。” 市长大人和希里坎先生赞叹了好一阵子,随即用更是敬畏的眼神看我。这样实在是令我觉得十分尴尬。市长大人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从惊叹的情绪里恢复过来。 “那么,伯爵大人现在是要回故乡了吗?” “是的。” “是,那么祝福您一路顺风。如果有需要雷诺斯市帮忙之处,请尽量开口。尼德法伯爵大人。” 呃。我都鸡皮疙瘩掉满地了。看来我应该赶快把要办的事讲一讲,赶紧走人才是。我伸直了桌子底下的双腿,说道:“是的……我没有要拜托的事,但我有件事想要请问市长大人。” “请问什么事?请您说吧。” “我听说这里最近从南部林地大量涌来游民,市长大人因此很是苦恼。” 市长大人的脸都皱了起来。 “是的。这真是件为难的事。” “您应该也很清楚,他们也都是拜索斯国民,可是难道不能让他们进到这城市里吗?” “当然我是希望这么做,可是他们人数又不是只有一二个。虽然让他们登记成为雷诺斯市的市民,并不是件难事,但他们这么多人,要解决其工作或睡觉的问题,可不是简单的事。因为战争的缘故,已经提高了税金……目前是所有人都处于痛苦中的时期。不管怎么样,以市政府的财力而言,我们根本无法承担那么多的游民。” “是。我想也是这样。可是,如果雷诺斯市建造大规模的工程,您觉得如何呢?” “大规模的工程?” “是的。如果有工程能够将游民雇来当劳力工,那么就能让他们糊口生活了,不是吗?丰收,农忙时期已经结束了,而且我听说雷诺斯河如果冻结,就很少有贸易往来。所以也可以在市民当中选一些人来进行工程。现在既然是冬季,应该不会造成市民生活上的不便吧?” 这是从一个名叫费雷尔的巫师那里学到的手法。这是可以制造工作机会的方法。可是,我怎么总是向巫师学东西,却一点儿也不会魔法呢?希里坎先生睁大了眼睛看我,而市长大人的眼睛却眯了起来。 “是。这是常被拿来使用的方法。然而,可惜的是,雷诺斯市现在没有足以吸收那么多游民的大规模工程。而且,也没有那样的财源。虽然您和您的一行人给了我们很大的礼物,但我还说了这番话,真是羞愧啊。” 咦?我给过雷诺斯市什么礼物呢?啊!那座竞技场。对了。希里坎先生以前拥有的那座竞技场已经给了市政府。我露出苦笑,对希里坎先生点了点头。 “真是抱歉。希里坎先生。” 希里坎先生则是露出了一个无力的微笑。我又再看着市长大人,说道:“可是,您也知道的,我之前曾经路过此地,在修多恩河上面,不是有座很有名的桥吗?” “您是指十二人之桥吗?” “是的。可是,那座桥实在是很不方便!因为,一定要凑到十二个人才能过桥。” “说的也是。但还是得将就着用。” “如果在它旁边建一座新桥,您觉得如何呢?” “咦?” “在十二人之桥旁边建一座新桥。不是要建一座小小的木桥,而是要造一座坚固到可以使用超过一百年的石桥。如果要在那条河上造桥,应该会是个相当大的工程吧?说不定整个冬天都需要进行这项工程吧。而且那么大的工程一定可以雇用相当多的游民来做劳力工。” 市长大人笑着摇了摇头。 “新桥……当然是啊。那一定会是个很大的工程。然而那么大的工程,我们哪来的财源?” 我笑着把事先准备的袋子摆到了桌上。咚。虽然是个小小的袋子,却相较之下发出了很沉重的声音,随即,市长大人就面带着糊里糊涂的表情,看了一眼那个袋子。我做出手势要他打开来,市长大人立刻开来看,结果他的脸色马上发青。希里坎先生吓了一跳,赶紧探看那袋子里的东西,然后他的脸色立刻发白。 “这些数量的宝石,应该可以足够造桥了吧?” “天,天,天啊……” 市长大人讲完之后,就昏厥过去了。哎唷,我的天啊! 在市政府一阵骚动之后,市长大人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出乎我意料之外地,这位市长大人好像心脏蛮没力的。嗯,跑来市长室围观的其他市政府员工,看到宝石之后,露出像是快要连锁昏厥的表情。市长大人勉强恢复威严之后,问道:“到,到,到底……” 他好像只恢复了威严,可是还没恢复他讲话的技术。呃呃。 “到底你是从哪里取得这么多的宝石?是不是在大迷宫……” “不,不,不是,到,到,到底……” “不是吗?那么你到底为何要给予雷诺斯市如此大的帮助呢?” 市长大人点了点头。其他市政府员工们也点了点头,一直盯着我。咦,这样感觉蛮怪的!对他们太好了,他们反而好像先怀疑起来。 “嗯,其实,因为这对我也是件好事。” “咦?” “从雷诺斯市往西行,就是荒凉的西部林地。那是一块开发不多的土地。可是,十二人之桥的交通要是变得比较便利,通过西部林地的商人就会变得比较多,那么西部林地也会比较有发展,是吧?” “啊……是。原来如此!” “所以说,这是为我故乡设想的事。而且如此一来,也可以处理雷诺斯市的游民问题。可以说是一箭双雕吧。” “是……非常感激您!” 我有好一阵子都因为市长大人以及市政府员工们热烈感谢而拖了不少时间。接着,他们说要取名为尼德法桥,简直觉得啼笑皆非。 我相当努力,才说服了他们,要他们取名修多恩桥,这样才能让其他人易于了解。我不喜欢人们踩着我的名字过桥。噗哈哈!不管怎么样,杉森,我说的话终究是对的吧?修多恩溪谷的修多恩河,应该要叫做修多恩桥。不管怎么样,所有骚动结束之后,我才得以说明我最后一件要办的事。而这最后一件事却让市长大人相当惊慌不已。 第四章 在雷诺斯市的市政府前方,一个难得见到的场面使得来来往往的市民们看得都吓了一大跳。市长大人和市政府员工们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居然蜂拥着争相想要拉住一个冒险家。当然啦,那个冒险家就是我。 “这样就要走了吗,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怎么可以连吃一餐都不吃……” “啊,没关系。因为,我急着要去见一个人。” “请问不能改一下约定的时间吗?” “我是没有约时间,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节省我的时间。” “但你还是应该要……” 嗯,就是这一类的对话,你来我往地讲了好一阵子,我才好不容易得以脱离市长大人以及市政府员工们的手心。 “对了,我拜托您的事,何时可以好?” 市长大人变得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他说道:“虽然这是尼德法伯爵大人您的请托……但这实在是有些困难。 不过,我会把警备员们全都叫来,探索看看。” 我先是呆愣了一下,想象那种情景,随即,市长大人和我就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咯咯咯!这一定会很有可看性。想必一定是这样吧。 “是。我知道了。这一定不是件容易的事吧。哼嗯。待会儿下午的时候,我会再来见您。” “是。那就请您那时候再来。” 然后,我就离开了市政府。看来,雷诺斯市的警备队员们今天一定会有个惊慌的上午时光。 过了一会儿之后,我到处绕着逛了逛商店街之后,才到达十二人旅馆那条巷子路。可是呢,我在前往这里的途中,也还是一直心中存有悔意。我真的该去见尤丝娜吗?对她而言,我算是个离开此地的流浪汉,好像没有必要一定得回来。哼嗯。我这习惯真是不好。事实上并没有特别一定要见的理由,所以我就这样走掉也无妨。 可是……我都已经跟警备队员还有市政府那边说了自己的名字,所以我进了雷诺斯市的消息一定会传到尤丝娜的耳中,那么,她会不会生气我进了这城市,却过门不入,没有去找她呢? 可是,她会生气吗?虽然她表面上应该会生气……其实这是很难说的。虽然人生并不是古老的故事,但是故意把人生弄得像故事那样却不是罪。尤丝娜对修奇·尼德法的回忆是在那场离别的场面之后就结束了,现在我去等于是没什么用处的小插曲,不对,应该说是幕后小插曲吧?不管怎么样,应该是没有必要插进这一段,不对,应该说是没有必要另外多加上这插曲吧? 我只要去串个门子就可以了。我站在十二人旅馆的那条巷口,却没有进去串门子。我还在苦恼着。 就在这个时候,“尤丝娜!真是的。” 喊叫声传来的那一刻,我立刻拉了缰绳,把身体往旁边移动。 “伊嘻嘻嘻。” “嘘!别出声!” 我赶着御雷者,赶紧往后转身。走没几步,就看到另一条巷子,于是我冲进那里面。幸好这是一条昏暗的巷子。呼。我藏到巷子里之后,探头看外面。 “你干吗叫我?你是不是想还赊欠我们的钱?” 这说话语气……是那个说话带刺的语气。尤丝娜的声音是从右边传来的。而再远一点,有另一个声音接在这话后面。 “喂,你这丫头,干吗瞪我。我不是要说这个。我是要你告诉薛林,他订的东西二十号会到。” “二十号?那就太晚了!现在我们已经在省着用库存品了。你死也要在十八号送到。知道没?” 过了一会儿,就看到尤丝娜手里提着一个洗衣篮之类的大篮子。 我急忙把头往旁边靠,结果撞上了墙壁,我无声地惊呼。幸好,她回头去叫喊,而在她后面的,是一名青年,一面走来,一面用不满的表情说道:“不要强人所难。现在中部大道很乱,难道你不知道吗?到处都有山贼出没。战争好像永无止境。所以……” “我不知道啦!我很无知!我很无知,所以不知道那些事,你无论如何都得十八号把货送到。” “哪有这种事?你以为耍赖就可以解决事情吗?” “我耍赖是只针对那些可以解决的事。如果是不能解决的事,我连讲都不会讲。所以说,就是十八号。就算天塌下来,我也要十八号拿到东西。知道了没?” 咯咯。我藏身在昏暗的巷子,用手捂住嘴巴,看着这一幕。跟在尤丝娜身后的那名青年表情为难地说:“我这可真是……” “你就帮帮忙吧。嗯?嗯?如果十八号还没送到,我们就没法子做生意了。这样像话吗?积雪之后,还要好久才会有冬季商团经过这里。那我和我哥哥就得饿肚子了。” “十二人旅馆的老板会饿肚子?” “你没看到吗?我脸颊都凹陷下去了!” 尤丝娜嘟起嘴巴,让两颊凹陷了下去。那名青年于是爆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我知道了啦,我知道了。你这丫头实在是太固执了。我会尽量帮你,可是不要太过期待……” “仓库我会预先清出来的!” “喂,尤丝娜!” “别担心,别担心。十八号东西如果还没来,我会在清出来的那个位子咬舌自尽哦,这比饿死要好多了。知道了没?” “真是的,你怎么像个固执不知变通的人啊。你这个样子,我真怀疑你会嫁得出去吗?” “嫁人?呃,你现在应该不是以为我一次也没恋爱过吧?我也是有过一段美好的过去的!那时候……” “不要再说了,你不要再说了!我再听一次,就是第一百遍了。” “啊?我也有跟你讲过吗?” “在雷诺斯市,关于你那伟大的爱人的故事,除了聋子以外,应该是没有人没听过吧。他一到雷诺斯市,就打倒了七只巨魔,因为希里坎男爵的关系,含冤入狱,结果毁坏掉监狱墙壁,逃了出来,然后大闹希里坎男爵的宅邸,那座竞技场就整个送给了市攻府。我有没有漏掉什么啊?” 御,御雷者。快扶我一把……啊,对了,你没有手臂! “当然是有漏掉的喽!他因为一个重要到你们这些粗人根本无法想象的重要任务的缘故,不得已,连休息都没办法休息,在深夜里就离开了这里。” “啊,是啊。我倒是有一点挺好奇的。那天夜里,你和那一位伟大的先生,有没有亲吻啊?” “真低级!你就只会想到这个!” 尤丝娜挥了一下篮子,动作漂亮地攻击了青年的胸口之后,就忽地转身回去。那名青年呆愣地看了看她的背影,随即格格笑了起来。 尤丝娜走到一半,突然转身过去,说道:“他只给了我他的名字而已啊!笨蛋。你一定不知道这种高尚的行为吧?我看你恐怕只知道认识之后就搂抱亲吻吧?” “好啦好啦。我没知识。” 那名青年举起双臂,并且继续格格笑个不停。而我也无声地格格笑了起来。很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现在我真的已经决定了。 我挥了一下御雷者的缰绳。然后,我开始去找我藏身的那条巷子另一头出口。从现在一直到下午的这段时间,我该到哪里消磨时间呢?原本我是想在十二人旅馆喝着香醇的黑麦啤酒度过下午的,啧,真是可惜! 天气好冷啊!可是如果不快点加快速度,恐怕还没爬上修多恩岭。就已经晚上了!太阳公公似乎已经决心要把西方当做目标,快速坠落下去。 咯咯咯咯。御雷者好像一点儿也不会累,一直奔驰而去。这家伙该不会原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疲倦啊?我大言不惭地说:“御雷者,你这家伙。这都怪你,是你的步伐走太快了!结果我在雷诺斯市,连一天也不得休息,就继续奔驰。你有不满的地方吗? 如果有任何不满,你就说啊。说不出来了吧?噗哈哈哈。那我们就走吧!” “咿嘻嘻嘻!” 呼呼呜呜呜!吹过山头的冬风踩踏摧折着凋零的冬天树枝。然而,这风却无法盘踞在施慕妮安的胸怀里,总是被盘踞在大地的树木们打败。最后打赢的终究是树木。 因为,没有不动的风。 因为,没有不变的人。 风永远无法回到施慕妮安的身边。然而,人类会躺到施慕妮安的胸怀,注定一定会在那里休息。 “御雷者,我们去追风吧!” 原本一直摇晃的腰部和肩膀,如今反而静止下来了。在可怕的快速度里,我的身体停止晃动,我在修多恩岭上面游移着。就连御雷者的马蹄声,就连猛烈吹过耳边的风声,也都消失不见了。周围无限地寂静无声。而我的身体则是停住了。结果终究变成了这个样子。 没有风在动。 没有人在变。 想要相对地这样说,会是很简单的事吗?动的东西要相对于其静止的状态,才能说明这个东西是在动。然而,没有静止的风,因此,也没有会动的风。 会变化的东西是只有具备会固定的本质时,才能说明这个东西会变化。然而,却没有所谓固定本质的这种东西。因此,没有会变的人类。 而路坦尼欧和亨德列克则是…… 哗啦啦啦啦! 即使是冬季,修多恩溪谷的水量好像还是没有减少很多。修多恩河依旧发出壮观的声响,并且压倒周围所有声音。就连风也对修多恩河表示敬意,无法张开它唠叨的嘴巴。而在这溪谷上空,浮着一座没有固定在任何东西上面,然而却固定在半空中的十二人之桥。 “咿嘻嘻嘻!” 御雷者急忙停住脚步,并且喷了几下鼻息。然后,我用快速的动作跳下马。有好一阵子,我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事也不做,一直看着那座固定着的桥。 我并没有移动双腿。即使世上所有东西动了,它还是丝毫不动,仿佛就像是世界的中心点,静静地停在半空中。而在对岸,照得我额头发暖的太阳所面向着的那片土地——西部林地,看起来很是辽阔。 在灰色山脉的峰峦以及高原的隙缝里,遥望到的西部林地是夕阳之地。青灰色的山与峰峦之间,是闪烁的黄金之地。红色大地的模样很是特别,多彩多姿。那是片夜晚之地、回归之地。终究我的所有东西都会回到那里。我的模样还是和我朝着太阳骑马奔驰出发的当时一样。在东方和北方及南方经历过的所有回忆都留在那里,终究我还是以一样的面貌、同样的步伐回来西方了吗? 太阳。从早上出生的时候,就注定会死亡,所以就急忙往西方跑去。修奇·尼德法,你疯狂地往东方奔驰而去。然而终究还是跟着太阳回来了。哈哈哈! “我又在胡思乱想了。连这些胡思乱想也把它们留在修多恩溪谷这边吧。现在我要回去了。” 我拉着御雷者的缰绳,往前走出去。 “我按照约定,这里共有十二个。请让我过桥吧。好吗?” 桥静静地开始移动。 这种没有加速度的移动,好像有股催眠作用。桥并不是从静止状态缓缓加速,而是突然开始移动。这东西终究也是不知变化的桥喽?静止,相同的速度,然后桥就在我眼前静止了。 我拉着御雷者上了桥。桥很是老实,它一直等到我和御雷者都上了桥,然后立刻开始移动。 我把手臂靠在栏杆,望着西方。御雷者这家伙并没有拒绝让我倚靠,而是用一副非常平安无事的模样站着。它真是个酷家伙!所以我得以毫无负担地看着缓慢接近的溪谷对岸,还有对岸那闪闪发亮的西部林地。 桥安静地停了下来。啊?这么快就到尽头了啊?为什么我每次搭这桥,都会想再搭一次呢?可是好像没办法。 “下去吧,御雷者。” 我和御雷者一下桥,桥就又再回到原来的位置,一副像是毫无移动过的样子。 我对那座桥噗嗤笑了一声之后,从御雷者的马鞍后面挂着的行李之中拿出了一个箱子。 我把箱子放在地上之后,把它打开来。先是寂静无声了一会儿,但随即就有一群嗅着外面味道的老鼠开始往外跑了出来。十只老鼠只留下吱吱叫的声音,在瞬息之间就跑到周围的树林去了。这些家伙,竟连道别也不说一声!哈哈哈! 为了要在这寒冷的季节里抓这十只老鼠,雷诺斯市的警备队员们可是翻遍了天花板和地下室,我为了向他们的辛劳致谢,朝向东方敬了一个礼。还有,这座桥连老鼠这种小生物也认同,所以,我也向造桥的泰班·海希克敬了一个礼。 敬礼之后,我又再骑上御雷者。这里可不是普通的冷啊!冷到我都快睁不开眼睛了!那时候还是枫叶飘落的季节,现在只剩下凋零的树枝了。 “走吧!御雷者!现在已经不需要溪谷、桥、都市、领地,什么都不需要了。我们只要朝着贺坦特村,回家!走吧,越过山头,到山的另一头去!”我踢了一下御雷者的肚子。御雷者立刻用猛烈的速度奔驰了起来。我朝向闪烁的西部林地,尽全力地大喊着:“阿姆塔特,你等着!” 清晨的风完全掌控住露水的临终。 冬季清晨的懒惰太阳还没有露出身影,但是四周已经很亮了。 每当吹干露水的风又再吹拂的时候,就扬起一阵像麦麸般的尘土。 这些混浊的灰尘就这样往蓝色的冬季早晨的空气之中消失而去。我仔细一想,连这粗糙的灰尘也是好久不见了。中部林地和东部林地的灰尘比较像是面粉或细沙子。 西部林地的土壤比较贫瘠。 东部的土地,特别记得的是永恒森林的士,肥沃到简直是黏糊糊的程度。而东部林地的卡纳丁周边的泥土则像是黄色的水掺到粉嫩的面粉里的那种尘土。 然而,西部林地,我故乡的土地比较贫瘠。土粒并不细,肥沃度却比较差。嗯,所以用很轻的犁田农具就能犁田,这一点倒是蛮不错的。 是啊,没错。如果人们聚居到这块土地上,他们一定可以不用为农具大伤脑筋。他们不需用好几匹马的纵列式排列来拉十字犁具。 只要一头牛来犁田就绰绰有余了! 我拨弄御雷者的银色马鬃,说道:“喂,你这个曾经当过牛的马,你倒是说句话。马凭什么比牛还贵啊?” 御雷者并不回答。这家伙。我是不是把它惹火了啊?哈哈哈。 其实,马比较有力气,而且速度快。奔驰的速度当然是好得没话说,确实,马的做事速度是快多了。而且马吃的东西比较高级,所以当然会比较贵了。 然而,在这块土地上,不需用马,用牛就够了! 至于水呢?水当然是很多。从灰色山脉流下来的河水既清澈又冰凉。中部大道如果真的连到这里的话,这里的土地很多,如果南部林地的游民们全都带到这里来,那就好了。为何大陆的西部会无法被开发呢? 喂,卡尔。反正我们北边已经有海格摩尼亚挡住,南边则是杰彭挡着,不是吗?东边则是被大海挡住。所以说呢,这次战争应该会让拜索斯体认到开发西部的必要性了。卡尔,你的想法如何?既然没有龙了,拜索斯可能很难和杰彭合并。最终的答案应该就是开发西部。 哈!哈!哈! 然而,我修奇·尼德法,当然不是为了西部探勘的事,背着太阳,来到这块土地。那种小事和我毫无相关。 “天啊!天啊!” 哦,我说的就是这种小事。 有个少女背对着还留有暗蓝色的西方天空,一直站在那里。她的肩膀围着披肩,将尾端系在胸前。在她背后是一片暗蓝色的天空,但她正面迎向太阳的脸孔却很白皙。早晨的风吹乱了她的一头红发。而我现在则是背后迎着初升的太阳,走向那个少女。 山丘上的少女正在静静地站着等我。她紧闭着双唇。一头红发胡乱飞扬着。虽然就连肩上的披肩,也轻轻地飘起,但是少女的白皙脸孔却一动也不动的。我举起手来。我看她应该会看不出我的脸孔吧?因为背后太阳的关系,我的脸看起来一定黑漆漆的吧?然而,少女的眼睛渐渐圆睁了起来。 “修奇?” 哈哈哈。 “修奇?” 哈哈哈哈。 “修奇!” 我突然觉得像是不慎落水之后急着想挣扎时的急促呼吸那般,从胸口冒出无法忍住的喊叫声。 我不是用喉咙喊的,我是用胸口喊着:“杰米妮!” 我跳下御雷者,朝着顶立于刚刚天亮的西方天空的那座山丘跑上去。一头红发飘逸了起来,裙子像快被撕裂般往后扬起。披肩则是往背后飞上去。白色的披肩像旗帜般往西边天空飞扬而去。 “修——奇!” 我们简直快窒息般剧烈撞在一起。我怀里抱着杰米妮,就这么一直转圈圈。世界一面转圈圈,一面变换。东边天空的红色晨曦和西边天空的昏暗黑色。极明与极暗回转着,但是我鼻子下面看到的,只有一片红发瀑布。我还听到杰米妮的尖锐声音穿过耳边的风声,传了过来。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嗯!嗯!我就知道你会回来!修奇,修奇,修奇!” 是吗?我也早就知道了。我知道你一定会等着我。我回来故乡的时候,第一个会见到的是谁,这我早就已经知道了。 在杰米妮肩膀上飞扬的白色披肩,令人眼花撩乱地飞舞着,一直飞扬着。在一片暗蓝色的天空之下,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的披肩永永远远地飞舞着。 三一五年十二月十八日。天气?哼!天气很重要吗?我已经记不起来了! 泰班先生他猜对了。太令人惊讶了!泰班先生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呢?套一句修奇所说的话:老人所渡过的一年,不是小孩或年轻人的一年所能相较的。是因为这样吗?(我仔细一想,修奇回来之后很会用艰深的语句。好像变得很奇怪。)如同昨日日记所陈述之内容。咯咯。原来这是前天我回来那天她写的日记。‘如同昨日日记所陈之内容’?哈哈,杰米妮。你没必要努力想要跟着我用艰深的语句。可是,那天的前一天晚上日记写了什么呢?好,我来看前一页。 ……今天晚上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泰班先生。泰班先生原本面向散特雷拉之歌,他一听到我的脚步声,(真是令人惊讶!)就往我这边转过头来。 ‘杰米妮?今天又去等修奇了啊?’‘我是去散步啦。’‘你怎么都朝同一边方向去散步啊?’‘每个人都会有喜欢的散步路线,不是吗?’‘是吗?啊,对了。你不要晚上去散步,早上去散步吧。’‘可是早上我起得晚……’‘明天早一点起来,去走一走你喜欢的那条散步路线吧。’啊。哈哈哈。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杰米妮,不禁格格笑了出来。杰米妮只是发出匀静的呼吸声,连翻身都没翻身地熟睡着。她睡得可真静。我看看。我要不要再翻回隔天写的日记呢?就是我回来的那一天。 我照泰班先生所说的,一大早就到村口外的山丘上。天气好冷好冷,可是奇怪的是,脚却没有很冰冷。太阳出来之后,很是刺眼,我想要转头,但那个时候,奇怪的是,我并没有转头。此时,我看到太阳公公的脸孔前面有一个黑影…… “嘻嘻嘻嘻!嗯,啧。” 这声音吓得我差点就昏过去。哎唷,这个丫头!我一边嘀咕着,一边把杰米妮踢开的被子再拉高盖到她脖子。这么冷,居然还敢露出肚子睡觉,明天早上岂不就糟糕了!哎,她在我旁边一杯接着一杯喝下我倒给她的酒,结果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我又再坐在椅子上,拿起杰米妮的日记。 三一五年十二月十九日。虽然很冷,可是没有什么云,算是很晴朗的天气。 这个坏修奇!这个坏修奇!真是的,怎么都不来我家呢?修奇从今天一大早就一直待在山丘上的城堡,到了下午都还不出来。下午,警备队员透纳先生到村里来的时候,我才终于问到了修奇的消息。透纳先生是这么说的:“嗯?啊,他要向执事先生报告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所以才会迟迟不出来。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有泰班先生、执事先生和修奇三个人在里面。要不要我帮你转告什么话?’我现在还是在生气,都快气死了!我要请他转告什么话?一直到晚上,我上去山丘好几次,可是都不见修奇的踪影。但是爸爸刚才回来,说他看到修奇傍晚的时候,和泰班先生一起去卡尔先生家。我还是忍着不生气,但是我在晚餐时间,不知不觉踢了桌脚一下之后,被妈妈骂了。我难过得没有胃口,连饭都没吃,结果现在肚子实在是好饿好饿啊。我现在一面捧着肚子,一面写着日记。这个家伙,修奇。明天走着瞧,你不知跑去哪里,连耳朵都被砍了一截才回来,结果竟然不来找我?这个混蛋家伙!怎么这么不会爱惜身体啊! 哈哈哈。所以她今天晚上才会那样猛喝酒!哼嗯。 我合上杰米妮的日记之后,把日记藏回那个她深信全世界都没人知道的地方,也就是杰米妮的床底下。这丫头。你在床底下藏日记,还有藏其他一大堆你的宝物的事,你家人当然知道,还有连我也知道,这你一定不知道吧? 我又再一次把杰米妮的被子盖好之后,走出了杰米妮的房间。 在房间外面,杰米妮的妈妈正努力想要把杰米妮的爸爸拉到房里去。 杰米妮的妈妈一看到我,便高兴地说:“哎呀,修奇。帮我个忙。他怎么会喝酒喝成这样才回来啊?到底在海娜的店里发生了什么事啊?” 杰米妮的爸爸史麦塔格先生,整个人都瘫软了,躺在地上。他在喃喃自语着,但是实在无法听懂他到底是在说些什么话。我说道:“哈哈。我今天晚上几乎把海娜阿姨的酒窖里的酒都搬光了。” “天啊。修奇你真的出手很阔绰!虽然说年轻人血气方刚,但是这样挥霍,以后就没得用了。哎呀,你看看我。我应该先叫你帮我抬这大爷才对!” 我笑着将史麦塔格先生抬到房里。我让史麦塔格先生躺在床上之后,一走出房门,史麦塔格太太就递给我一杯水。她用担忧的眼神看着我的耳朵,并说道:“我是听杰米妮提过了,可是,你耳朵究竟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咕噜咕噜。说来话长。我在旅行途中,发生和半兽人打斗的事,是在那时候被砍了一刀的。” “真是的,耳朵差点就没了。我们杰米昨晚哭得多伤心啊。” “哭了?真是的,哈哈哈……” “她哭着哭着睡了之后,还整夜说梦话。她一直喃喃地说着:虽然你耳朵受伤但幸好还是活着回来了。所以我原本以为你已经变成半残废了。可是我看你这样并不是很严重。有没有影响到你的听力啊?” “不。一点儿也没有影响到。” “是吗?你把这对喝得不省人事的父女带回这里,真是辛苦你了,修奇。可是,你怎么好像没怎么喝醉?” “啊,是。我并没有喝很多。事实上,根本没有空闲喝酒。因为我只是一直不停讲故事。” “真是的,那些酒鬼竟然不让长途旅行归来的人好好休息,你应该充分休息几天的,可是你昨天去向执事先生做报告,而今天又被酒鬼们拉去,你一定很累吧。而且你还带他们两个回来,想必一定非常累了。我现在就去把房间整理整理,你在这里睡吧。” “啊,我没关系。伯母。我不累。我想回我家休息。” “是吗?可是时候已经不早了。你要回家,可是你这么累,怎么回得去?” “哈哈。这条路我闭上眼睛都可以走得到家。虽然我离开了几个月,但还是可以找得到我家的!” 然后我就向杰米妮的妈妈道别,走出了史麦塔格先生家。 贺坦特村十年来最热闹盛大的喝酒场面,我却没有喝多少酒。 真是郁闷啊。不过,我闻到故乡的空气,就已经让我醉了,所以没能喝到酒,这我可以忍一忍。不管怎么样,明天早上海娜阿姨要清理大厅里到处躺得乱七八糟的醉客,恐怕得费一番功夫了。 人们都没有变。 他们听到我讲的事,个个都惊讶得快要说不出话来。我讲的故事其实有很多部分已经删掉了。因为里面掺杂有很多事是不能讲出去的。而且正如同卡尔所说的,我们领地是和阿姆塔特达成平衡的领地,因此,人们一定无法理解哈修泰尔侯爵的野心,或者涅克斯的悲剧、克拉德美索的苦恼之类的事,所以那些部分,我也删掉了相当多的内容。 然而,光是那些没被删掉的故事,也让贺坦特的村民们够惊讶了。他们听到近来中部林地那边发生神临地的可怕消息,我这个贺坦特的蜡烛匠继承人修奇·尼德法还经历了两次之多,对神临地非常清楚,他们听了都很惊愕。他们从模糊记忆里,好不容易才搜寻到有关大迷宫的记忆,而他们一听到我进去过那个地方,都觉得很不可思议。然而,他们斥责我,说如果我在大迷宫外面绑绳子,那他们不就可以比较轻易找到进去的路,我听到的时候,简直是啼笑皆非,不知所措。看来这些人的脑袋瓜里的大迷宫,只是比熊洞还要稍微大的地方。 我一到家,就看到屋里流泄出微弱的光芒。 我把御雷者绑在工作坊,就走进屋里。里面一片昏暗。流泄到屋外的火光原来是壁炉的柴燃烧着的火光。而在壁炉正前方的床——我爸爸以前用的那张床上,坐着一个黑影。那是泰班。 泰班连回头也没回头,就说:“是修奇吗?” “是。您是不是等很久了?” 我原本想问他为何不点个烛火,但还是勉强吞下了这句话。因为,泰班需要的不是光,应该是壁炉的暖气。哈哈。我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泰班仍然还是面朝壁炉,坐在那里,旁边则是放了一个空了一半的酒瓶。我一看到那东西,泰班就笑着拿起酒瓶,正确地递给我。他连头都没转,只伸出手臂。 “您简直就像个鬼怪。您是真的眼睛看不见吗?” “哼嗯。听说,有个人看到酒瓶,就会传出一直流口水的声音。” 我接过酒瓶,喝了一口。哇啊!是穆洛凯·萨波涅酒!哈哈哈。 我闭上嘴巴,一言不发地把酒瓶伸出去。然而,泰班却摇了摇头。 “我不想喝。全给你喝吧。” 真是厉害,好厉害啊。难道他连酒瓶里的酒的摇晃声也听到了? 我格格笑着把酒瓶摆在桌上。泰班一直盯着壁炉,不对,应该说他只是把脸朝向那个方向,他说道:“呵,真是的。这壁炉的灰尘味道可真重。” “因为好久都没有升火了。……亨德列克。” 亨德列克面无表情。因为眼睛看不见的关系,他的眼皮一直都静静地闭着,像是一副在沉思的模样。墙上只有我和亨德列克的巨大影子在晃动着,这是一个没有任何人移动的寂静夜晚。 “从你昨天讲的故事里头,就可以感受到你大致已经猜到了。为何你今天才说出你知道的这个事实啊?” “因为我想先跟您说我是怎么知道的。” “是吗?哼嗯。你有没有跟别人说?” “这个嘛。卡尔应该是已经猜到了。因为,我知道的事,卡尔也几乎都知道。杉森恐怕是猜不出来吧。可是,艾德琳应该是有来过这里,但其他人好像都还不知道。” “嗯。那孩子并没有跟别人说。” 亨德列克突然转头面向我这边。他的眼皮打开,露出了白色的瞳孔。亨德列克慢慢地眯了一边眼睛。 “以后也……” “我当然会保密。我知道了。” “真不愧是个聪明的助手。哈哈。我虽然没了看东西的眼力,但仍然还是有识人的眼力呢。” “您的眼睛,是吸血鬼的副作用吗?” “应该可以这么说吧。因为我勉强在白天出来走动,视力就减弱了很多。身体也变得很糟糕。幸好在巫婆村里接受纹身手术,身体才恢复成原来的模样,而且连吸血的欲望也能得以控制住,但是眼睛却完全瞎了。这里,左边胸口……心脏这边的纹身就是吸血鬼的封印啊。” “哼嗯。巫婆会的罕见法术可真多。可是,听说,那是只有女人才能接受的纹身啊?” “任何事都会有例外,不是吗?” “啊,是。说的也是。” 亨德列克伸展了一下身子,并说道:“那么,我想继续听你昨天讲的事。蕾妮作了什么选择?看你这样跑回来,蕾妮应该是选了基果雷德吧。” 我噗嗤笑着,又再举起酒瓶。嘿嘿。在散特雷拉之歌没能喝到的酒,我在这里都把它补回来。 “我讲之前,请您先说说看吧。” “什么意思?” “您身为创造龙魂使之人,而且是将蕾妮带到戴哈帕港之人,请您说明一下吧。” 亨德列克双手的手指交叉着,放在膝上。这动作就像是在整理他自己的思绪。 “有几件事,您必须要解释清楚。您带到戴哈帕港的是小蕾妮吧。可是蕾妮的母亲一直到近几年都还活着。那么您是从蕾妮的母亲身边抢走她,带走她的吗?” “这和事实全然不符。我真担心我太慢才发觉到选错助手了。” “哼。那请您解释一下吧。” “其实这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故事。我遇到的是蕾妮。我是偶尔遇到只有两三岁大的蕾妮。当时她母亲并没有在她身边。虽然这是我的猜测,不过,我想可能是她母亲怕被侯爵抢走小孩,所以一怀孕就离开了侯爵宅邸。” “真是怪了。如果蕾妮留在侯爵宅邸,会成为侯爵的女儿,那么蕾妮的未来应该会很不错,不是吗?而且不只是她,那个女人也会……” “不。你想错了。侯爵要的是拥有自己血统的孩子,并不是妻子。因为他已经有妻子了。所以,应该是孩子会被抢走,而那个可怜的女人会被赶出去吧。你想想看。不是由正式夫人而是由女佣生了孩子,这事要是传了开来,侯爵家的名誉会如何?还有,龙魂使的名誉会变成什么样子?” “真是可恶——” “所以她应该是隐藏怀孕事实,离开侯爵家的。然而,那个女子并没有那么坚强,所以结果她终究还是把蕾妮丢在侯爵宅邸前面。” “啊哈。原来是这样啊?” “是啊。我在侯爵宅邸前面捡到了蕾妮。我于心不忍,就带她走了。我游走到了戴哈帕,可是当时突然有急事需要南下。当然是因为希欧娜的关系,我掌握到了她的消息。所以,我把蕾妮交给戴哈帕的那间酒店,就搭船南下了。” “哼嗯。现在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所以说,如果要我去猜蕾妮做了什么选择,这会是很可笑的话。” “是。可是,您为何要创造出龙魂使呢?” 亨德列克闭嘴不回答。我看着那个被火光照得像戒指般发亮的酒瓶口,说道:“亨德列克创造了龙魂使……我到处游走大陆所听到最为震惊的话,就是这一句了。这所有的事件,终究就是因为龙魂使所引发的,可是,没想到正是亨德列克创造了龙魂使。曾是拜索斯恩人的亨德列克,居然是孕育拜索斯的悲剧种子的人。” “你这家伙。不要把在你眼前的人,讲成第三人称。你这趟旅行好像只学到不好的习惯!” “啊,对不起。我抱着无限混乱的头脑,费力忍到贺坦特村,现在我还没恢复正常,才会这个样子。而且因为我又忍了两天,所以现在我的脑子简直就快爆炸了。那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如果说您创造出了龙魂使,您就是哈修泰尔家的复兴原因,而且是克拉德美索的悲剧原因,是龙魂使们悲哀的原因……可恶!” 砰!我用拳头重击了一下桌子,结果桌子就在瞬息之间被打坏了。然而,亨德列克却纹风不动。我把被打坏掉的桌子碎片一个个塞进壁炉里面。 “请您解释一下!为何要创造龙魂使呢?” “你有何根据?看你这样生气,我想你一定有根据。” “我当然是有根据。” “你说说看。” 桌子没了,所以没有地方可以放酒瓶。我把拿着酒瓶的手垂到椅子旁边,用一副无力的模样坐着。然而,亨德列克的坐姿从刚才到现在,都丝毫没有动过。我简直就像是个酒鬼。连我的模样,还有从嘴里说出的话也很像是个酒鬼。 “星星有几颗呢?” “当然是八颗。” “是的。是八星。龙、人类、精灵、矮人、半身人、妖精、半兽人。剩下的一个,我不知道。不管怎么样,只剩下龙之星。可是,真的只剩下龙之星吗?” “什么意思?” “最后一颗不为人知的星星……那颗星还在不在呢?” 亨德列克并没有回答。我现在发现到,我已经陷进亨德列克的话术里了。他从刚才就一直叫我讲,自己却只回答愿意回答的部分。 啊,随便他了。因为,我有话就一定要讲下去。 “很好。姑且先说为人所知的种族星星之中,只剩下龙之星。而如果我听到的事是真的,那么失去星星的种族就得永远保有其不完整性。所以,必须有龙魂使,来和比较完整的龙族沟通。” 我提起酒瓶,又再喝一口。不过,喉咙却是干的。我说道:“真是可笑的事,是吧。” “可笑?” “那只是条件。并不是理由。” “你解释一下这句话。” “条件和理由当然是不同的。龙是接近完整,处于我们的相反极端上,我们如果想和龙沟通,必须有龙魂使。这是条件。然而,和龙沟通的必要是什么呢?行为并不是从条件里引发出来的,应该是由理由引发出来的。并不是因为餐桌摆设好吃的菜,才吃饭的,是因为肚子饿才吃饭的。我们和龙沟通的条件是因为具备有龙魂使,可是,沟通的必要性是什么呢?” 我又再喝一口。敬伟大的克拉德美索。 “我见到了克拉德美索。” 亨德列克用他的白色眼睛,一直看着柴火。于是,他的眼睛看起来是红色的。我突然觉得吸血鬼这个名称对亨德列克而言,很是适合。 “克拉德美索顾忌缔结龙魂使的契约。我是在那个时候觉悟到的。克拉德美索他这样说过:‘互相不同的两个个体接触,一定会产生变化。向往大海,朝大海奔腾的河水终究会变成大海。’人类对他而言,太过充满变化性,有了龙魂使之后,他就走上了完全不同的路。” 酒都喝完了吗?可是,我的意识还很清楚,喉咙却好干渴。我倒拿着酒瓶,摇了好一阵子之后,把最后几滴酒滴到嘴里。嘴唇简直就快干裂掉了。我说道:“人类透过龙魂使,可以改变龙。” 没错。就是这句话!龙被龙之星保护着,但是人类透过龙魂使,得以接近龙。然后,人类对世上所有东西所行之事,也可以对龙施行。 “很简单,这实在是太简单的道理。人类可以改变世上其他所有事物,但是对于那伟大的种族,自始至终保有自己星星的种族龙族,人类却不容易改变他们。然而,有了龙魂使,人类连龙也能够改变。” 我看着空空的酒瓶,低沉地说:“路坦尼欧大王万岁!”亨德列克一言不发。 我说道:“喂。既然我带头喊了,您也跟着喊吧。路坦尼欧大王万岁!最后终于连龙也奉献到人类的神殿了!人类的脚步走过,会在森林中造出小径;而人类的眼光所及,会在夜空中造出星座。人类如果嘲讽,精灵会自取灭亡;人类如果轻视,矮人会退化。拥有自己星星的龙,原本相信已经逃过人类的破坏,然而,有了龙魂使,最后终究连那颗星星的保护也退色了。用双脚立地凝视天空的人类最后终究借由龙魂使,而破坏了星星的保护,连龙也被屈服了。人类万岁,路坦尼欧大王万岁!哈哈哈哈!” 呼呜呜呜!外面的风像在呼应我的笑声似的,猛烈吹袭着。从烟囱上方似乎有烟逆流下来,所以壁炉的火焰奇异地晃动着。而随着火焰的晃动,浮现在墙上的亨德列克影子以及我的影子,也跟着奇异地舞动着。 “你怎么会这样想?” 亨德列克的声音还是和刚才一模一样。从我一开始进来屋子里面,一直到现在,亨德列克的声音没有丝毫变化。 “……啊呃呃呃啊!” 我无可奈何地用双手掩住脸孔。把头埋在胸前,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呃呼呼呼……呼呜呜……” 我就这么垂着头,看着脚尖,无力地说:“这是一个叫做伊露莉的精灵说的。” 从脚边伸出去的长影子随着火焰的晃荡,跟着动摇着。而我双腿的明暗也继续一直变化着。所以看起来就像是我的腿在动,但实际上,我的腿根本没有动弹。我说道:“呼。如果要达到和谐,就必须彼此不同。精灵们因为这道理而一直苦闷着。当时,我才觉悟到您的计划、您的野心根本就是行不通的。或许可以说我发觉到这和我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您想要所有种族达到完整,超越他们的不协调,引导他们走向神。这是个浪漫而且野心勃勃的计划。然而,这在理论上,却是行不通的。因为,完整性只有在面对不完整性时,才能掌握其相对含意。” “有两颗一模一样的小石子。重量、颜色、质感都相同。那么,对于它们来说,就无法用轻、重来形容了。当两颗小石子的重量互不相同时,才能说一个比较重,另一个比较轻。” 我把手放了下来。反正亨德列克又看不到。这只是为了说服我自己而做的动作。 “完整性也是一样。只有在彼此有不同之处的时候,才能说一个是完整的,另一个是不完整的。如果有人是一出世就没看过蜡烛,那他会无法知道没有烛芯的蜡烛是完整的,还是不完整的。不对,应该说,如果世上被称作蜡烛的蜡烛,原本就都没有芯,那么人们应该会相信没有芯的蜡烛是完整的蜡烛吧。这是因为没有可以拿来比较的对象。” 所谓的完整,结果终究只是存在的东西之间的组合。那么说来,这有些令人不安。难道无意义的东西,有可能一直到有意义为止,才有可能聚集在一起吗?是不是无意义的东西聚集一起,才会产生意义吗?没这回事。存在的所有东西都是不完整的,它们不论如何聚集,还是无法变得完整。因为完整是惟一一个的含意,这同时也是法则。 “您想让八个种族全都变成完整的种族。万一依照您的计划,那么意思就是,八个种族会变成一模一样。那么,他们就没有完整了。 在我们这世界上,连神也会为了显现自己,而彼此不同。像优比涅与贺加涅斯就是如此!” 优比涅与贺加涅斯。总是以复数出现。没有单数。没有所谓的惟一一个。 “优比涅如果没有贺加涅斯,就无法存在;而贺加涅斯如果没有优比涅,就会无法存在!因为优比涅是协调,无法具有混乱性,所以是不完整的;而贺加涅斯是混乱,无法具有协调性,所以是不完整的。 因此,您的计划根本是荒谬不实的。或许当初是因为您自己误解了完整的含意。如果您一定硬要实现您的计划,您就得创造出一些超越优比涅与贺加涅斯的种族。” 亨德列克的头非常缓慢地动了。可是,我觉得这样还不够。我又再问他:“存在即是分别,而分别是在有相异点的时候,才有可能达成! 然而,如果有相异点,那就已经无法是完整的了!不管这是优点,还是缺点,都是一样不完整。如果某个东西和某个东西不同,那么意思就是说,它们已经是不完整的。所以,您永远都无法引领八个种族到完整的境界。即使那些星星都放在您手中,也不可能做得到!我说得对吗?” “对。” “难道您是喜欢反复咀嚼自己的失败,喜欢一直郁闷不乐吗?” “不是。” “很好,那么现在,我不想让谈话陷于一时的情绪之中。所以您可以告诉我事实是怎么一回事吗?您创造出龙魂使,这代表你想放弃理想,宣言自己要站在人类这一边吗?这是一种对大王回心转意的态度吗?” 亨德列克慢慢地抬头。他开始一直盯着根本看不到的天花板。 习惯真是种可怕的东西! “这是我对人类的错误判断。可能因为我是人类的关系吧,所以不知道那种绝对无法估算到的陷阱之类的东西。你来判断一下我说得对不对。” “请您说吧。” 亨德列克先是闭上嘴巴不说话。大约过了一分钟左右,亨德列克一动也不动。或许他现在是在他脑海里追溯三百年前的事吧。亨德列克突然开口说道:“如果要讲到创造龙魂使的事,首先应该先从我去找神龙王的事开始讲起。你应该知道那件事吧?” “是的……在路坦尼欧大王破坏了那些星星的时候。” 我差一点就说……是被妖精女王破坏的。然而,有说跟没有说是一样的。因为,亨德列克的脸上浮现出了微笑。我干咳了几声之后,等亨德列克继续说下去。 “是啊。当时星星被破坏之后,我为了要把惟一剩下的龙之星拿到手,所以去找神龙王。当然啦,一直到那个时候,我都还不知道你刚才说的‘完整是不合理的’事情。我希望能把惟一剩下的龙族都引领到完整,于是只好去找我最强的敌人。然而,如果你听到的故事是正确的,那你应该知道当时我并不是一个人去找他。” “啊?您不是一个人去找他的吗?” “当然不是。我不会一个人去见神龙王的。” 什么意思啊?亨德列克明明是离开拜索斯皇城,只身去找大迷宫的。去找寻哈修泰尔大人所守护的北方的大迷宫…… “……哈修泰尔大人!” “你说对了。” “原来如此。您并不是独自一个人去见神龙王。您是在哈修泰尔大人的引导之下,进入大迷宫的。就好像,就好像人类透过龙魂使来和龙谈话那般!” “是啊。以前的事我还记忆犹新呢。说起来,哈修泰尔大人算是龙魂使家族的始祖,同时是第一代龙魂使。是他帮忙连结了人类亨德列克和神龙王。……” “这地方真是宏伟啊,哈修泰尔大人。” 既宽又高的通道简直令人难以相信是在地底下,亨德列克一面看着通道,一面愉悦地说道。然而,走在前方拿着火把的哈修泰尔肩膀却一动也不动。随着火把的火光接近,影子就跟着往后退,在影子之中,偶尔会有一些可怕的眼光闪闪发亮。而且在远方通道或者旁边的岔路上,有时还会传出鸣叫声或咆哮声。那些应该是居住在大迷宫的半兽人,要不然就是其他的怪物吧。不过,亨德列克却很平稳地走去。他说道:“矮人所造的东西确实都是最为优良的。” 亨德列克在脑海里浮现出路坦尼欧大王和达兰妮安破坏星星时的那座地下祭坛,所以才说出这番话,然而,哈修泰尔大人不可能知道这事,因此他也没有回答什么话。亨德列克说道:“请问还要走很久吗?” “现在只是刚开始走而已。” “哇哈!真不愧是矮人建造的地方。事实上,我一直以为已经快到了。” “是吗?” 哈修泰尔大人用很冷漠的语气说话,并且不停地往前走去。亨德列克则是嘻嘻笑了一声之后,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大约又走了十分钟左右。亨德列克听到像是石像怪的尖锐咆哮声,随口说道:“万一没有你,我一个人进到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火把突然停住不动。哈修泰尔大人停下脚步,然而,头也不回地说:“就算是你,也会丧生于此。这是一定的!” “你这么确信吗?” “我一直以来都这么确信。我现在感觉到我是在引领一具尸体。你以为你到了神龙王面前,不会死吗?” 哈修泰尔大人仍然还是背对着他说话。他是不是把亨德列克当成是已经死掉的人啊?但是,亨德列克嘻嘻笑着说:“这是很难讲的事。” 哈修泰尔大人又再开始前进。 走了好一阵子之后,他们便走下一条阶梯。不过,可能是因为有哈修泰尔大人直接带路,所以途中都没有妨碍者跑出来。偶尔会看到像是在站岗守卫的石像怪或巨魔,但他们都只是默默地看着哈修泰尔大人和亨德列克经过,并没有做出任何行动。 过了一会儿之后,到了中央瀑布。哈修泰尔大人和亨德列克从瀑布后面的通道走了出来。然后,他们从瀑布后面朝着中央湖泊方向前进时,亨德列克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神龙王的巨大身躯整个沉浸在中央湖泊的清澈湖水之中。 神龙王看起来就像是睡着般。他的双翼收拢着,尾巴牢牢地卷曲在他巨大的身躯旁,整个身躯完全在湖里。围绕湖泊周围的所有通道处处都燃有火把,天花板浮现一些奇异的光晕,这些火把和光晕让中央湖泊像白天般明亮,于是,哈修泰尔大人把手中拿的火把丢到一旁。他低声对亨德列克说:“请你先站在这里吧。我是指瀑布后面。我不希望突然让他看到你,而震怒了他。” 亨德列克原本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哈修泰尔摇了摇头。随即,亨德列克就把双手交叉在胸前,点了点头。 哈修泰尔大人往前走去。他站在靠近湖泊边缘处,跪下一边膝盖,说道:“神龙王啊,您的侍从哈修泰尔请求谒见您。” 过了一会儿,神龙王的身躯缓慢移动了起来。亨德列克在不知不觉间发出了“呵呃”一声的赞叹词,并且张大了嘴巴。 神龙王肩上的长颈缓缓地开始上升。而在此同时,整座中央湖泊出现了巨大的波浪。喇啊啊啊。神龙王的长颈要完全浮上水面,似乎也花了很多时间。他这样缓慢移动,但湖水还是在颤动激荡着。 因为他的身躯实在是太大了。 最后,神龙王的头完全浮出水面了。虽然他的颈子绝大部分浸在水中,但他浮出水面的头部还是高高在上,简直令亨德列克仰望时快要折断了脖子。 神龙王的眼睛慢慢地打开。他环视周围,发现到哈修泰尔大人,然后他稍微降低头部,说道:“是哈修泰尔啊。” “您平安无恙吗?” “真是愚蠢的问题啊,哈修泰尔。你难道不知道那个奸诈的路坦尼欧的脚爪在我身上留下了伤口?” “对不起。” 神龙王稍微摇了摇头。虽然这是意味否定的小动作,但是藏身偷看的亨德列克却觉得大迷宫简直快塌了下来。 “不。我比喻错了。路坦尼欧自己是亨德列克的脚爪吧。哈哈哈。那么,我应该说是亨德列克的脚爪才对。” 此时,亨德列克的声音清楚地响起:“这个嘛。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脚爪,不过,那脚爪也抓伤了我啊。神龙王。” 哈修泰尔大人吓得赶紧站起来。 “亨德列克!我不是请你不要出来……” 亨德列克从瀑布后方走出来,抬头看神龙王,而神龙王则是挺着他那巨大的颈子,低头看亨德列克。站在中间的哈修泰尔大人左顾右盼,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响起了神龙王的说话声:“你为何叫哈修泰尔先出来?莫非你以为这样我会比较不震怒?” “这是他的想法。” “我看也是。你能够偷偷进得了这龙穴,应该是连你自己也不相信的事吧。” “您会这样想是当然的事。因为,就算路坦尼欧的剑再怎么锐利,也不会威胁到您的力量。” 神龙王的头部角度稍微变换了一些。 “你刚才是说,路坦尼欧的剑?你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哈修泰尔大人整个人都呆住了。因为,亨德列克、神龙王全都冷静万分,一副像是从很早以前就已经预备要和彼此见面的样子。照亨德列克的话看来,神龙王至少从亨德列克进入大迷宫开始,就已经做好要和他见面的准备。所以神龙王才会如此沉着,是吗? 亨德列克表情平静地说:“为了好好谈下去,请您暂且不谈我和您一直敌对的事。我也暂且不管您对妖精女王达兰妮安所做的事。” 神龙王的眼形急遽移动。神龙王气到几乎整个脸像是快痉挛似的,他生气地说:“你这个放肆的家伙……!那么你的意思是,你想要用那小小妖精的事,来责难我吗?” “当然。万一达兰妮安死了,这座大迷宫就会从这世上消失。” 第五章 我一直凝视着亨德列克,而亨德列克则像是感受到那目光似的,干咳了几声,说道:“那是我血气方刚的时代。……你这小子!那是什么眼神啊? 你这小鬼真的不像你这年纪的人。普通的小鬼听到这种故事,应该会兴奋地尖叫,那才是正常啊,可是你怎么会是那种眼神?” “请不要说得好像看得到我的眼神。而且我和那些会碍手碍脚的小伙子不一样。我可是修奇·尼德法啊。在这世上,修奇·尼德法只有我这么一个。” “可是你这种幼稚的自满,和你同年龄的人又很像。卡尔好像把你教育得很怪!” “不管怎么样,神龙王听到这番令人害躁的话之后,恐怕一定有哈哈大笑吧?” “你这小子!我和那些会碍手碍脚的巫师不一样。我可是亨德列克啊。在这世上,亨德列克只有我这么一个。” “呃。您这句子对得可真好。我差点就忘记您曾经是个大法师了。” 大法师说的话虽然语气平静,但话语本身却存有相当可能实现的胁迫力。因此连哈修泰尔大人都吓坏了,而神龙王则是非常震怒地说:“你敢!” 可是,亨德列克很快地说:“我来访的目的并不是打斗。万一您真的想要打斗,我会奉陪,但是正如同我刚才所说的,我请您暂时撇开我们以前的事不谈,今天好好地谈一谈吧。” 神龙王一言不发地低头看亨德列克。哈修泰尔大人则是紧咬着下嘴唇,盯着亨德列克,但亨德列克只是抬头看神龙王。 “你说说看吧。” 神龙王的许可一下达,可以感觉到哈修泰尔大人变得比亨德列克还要安心许多。亨德列克看到哈修泰尔大人的脸孔稍微变得高兴一点,不禁露出微笑。 “路坦尼欧已经破坏了从您身边收回的那些星星。” “我知道。” “您知道这事?嗯。您曾经是那些星星的持有人,所以您可能有什么方法可以得知吧。我因这事和路坦尼欧决裂了。” 神龙王用讶异的语气说道:“真是奇怪。你和他的目的难道互不相同吗?” “是的。路坦尼欧的目的是您的败退,而我的目的则是从您身边收回八星。” “所以你们就互相携手合作?” “是的。” “你为何要八星?我看你的目的并不是要统治这个世界吧?” 亨德列克慢慢地摇头。此时,哈修泰尔大人开口说道:“神龙王。可否容我向您解释一下?” “……你说吧。” “这个人要的,是透过星星达成种族的完成。” 神龙王过了一会儿之后才说:“种族的……完成?” “是的。八星可以决定种族的创生灭绝,不是吗?所以亨德列克希望把八星拿到手,让大陆的所有种族能够脱离他们各自不得不具有的不合理性。” “原来您已经先说服了哈修泰尔大人!” “是啊。所以哈修泰尔大人才会帮我带路进入大迷宫。如果没有解释给他听,他怎么可能会决心带我到那里面去?说不定他会以为我是要去暗杀神龙王的。” 嗯。这话确实很有道理。我一边抚摸下巴,一边说道:“而且,所以说,您其实是透过哈修泰尔大人,才向神龙王传达了您的意思。” “也可以这么说。虽然这样说像是有些跳跃式的说法……不过,不管怎么样,如果是我说的话,神龙王没有理由都去听。然而,如果是哈修泰尔大人说的话,他就有可能会听。” “他是历史上第一位龙魂使喽?哈哈。然后呢?” “神龙王嘲笑了我。” 亨德列克带着十分不满的语气,如此说道。所以,我差点就因此爆笑了出来。他带有像是十分惋叹似的耍赖语气,说道:“是啊。真是的。他笑到简直快把大迷宫给弄塌。而他的笑声里面,当然也有给我的礼物。我透过这笑声,才得以领悟到一件事。” “您领悟到什么事呢?” 亨德列克用精疲力尽的声音说:“你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小鬼都能简简单单就领悟到的道理。 然而,却是我以前一直无法领悟到的道理:在这世上的完整性,并没有绝对性的含意。” “哼嗯。您讲得太精简了,我实在不懂。” “呃,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在我和路坦尼欧冒犯之前,八星是谁的东西啊?” “当然是神龙王的东西喽!” “是啊。那么,像神龙王这样一位智者……” “原来如此!” 我差点就从椅子站了起来。我惊讶得胡乱挥摇着手,好不容易才造出话来。 “原来如此,万一神龙王希望这样,神龙王万一和您有一样的愿望,他早就做了!” “是啊。不过,惭愧的是,当时我并不了解这些。” “哈哈哈哈!亨德列克啊,亨德列克!” 亨德列克感觉到自己简直屈膝跪了下来,身体压到了摇晃的双腿,简直就是经历到比他经历过的任何魔力修炼还要更加困难的事。他感受到一阵头晕目眩,错觉到大迷宫好像快要全部塌在他肩上,他抬头看上方,可是却什么东西都没变动。 “如果照你所愿,可以做到那样的事,那我为何不把八个种族引领成为神?你以为我宁可希望这个世界一直是不合理的万神殿吗?哈哈哈哈哈!” “神,神,神龙王啊……” 神龙王现在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你可真像块木头啊,亨德列克!如果事情真的是那样,那又会怎么样?意思就是说,我这个统治者喜欢看到受我支配的种族永远自我矛盾,是吗?这对你们人类而言,不是最适合的吗?而且。我想到我收集的书籍里面,有这么几个字,是叫做愚民政策吧。哈哈哈。你也实在是太过分了!就连养的狗,也希望它们聪明伶俐一点,这是当然之事,可是我为何要背道而驰?” 亨德列克再也无法讲出什么话来。过了一会儿之后,神龙王用比较沉着的语气说道:“你即使很有智慧,但你的视野还是没能脱离你们种族的那种视野。不对,你为了要变得有智慧,不断地接受你们种族的视野见解,而这视野见解可能牵引着你也说不一定。不管怎么样,你从你们种族的视野之中看我,已经犯了那种愚妄了。可能……你也已经把我当成是那种生命体了。你以为我把能够引领所有种族成为神的星星,拿来满足自己的支配欲望。你是不是这样想啊?” “我不……否认。” “我能理解。你们只不过是想要理解他人,却做不到透视自己的那种简单行为。你只不过是想要理解我,亨德列克,你要是有看清你自己,应该就不会出现这种滑稽闹剧了。这对你们种族而言,似乎一向是很难的事。你们种族只会一直努力想透视他人。你们以为把万物变化得像自己那般,就可以容易理解这个世界。实际上,却连对自己都不够了解。” 亨德列克情绪激动地说:“真不愧是……” “你的意思是,你不否认我说的话吗?哈哈哈。” 啪地一声。亨德列克跪了下来。神龙王像是很讶异似的歪着头,俯视亨德列克之后,说道:“真是抱歉。” 亨德列克用双手拄着地面,再也说不出话来。神龙王则是一副现在不再有任何憎恨的语气,说道:“你因为路坦尼欧的背信,失去了寄托希望的机会。然而!这希望至今一直支撑着你。不过,如今你也觉悟到那希望本身是假的。是不可行的事。” “您这真是华丽的……报仇啊。神龙王。” “确实可以这么说。这可以说是某种程度的报仇。因为我稍微理解了你们种族。” “是……您已经否定我整个人了,您……使我接受了这个事实。” 神龙王、哈修泰尔大人还有亨德列克全都闭嘴不说话了。大迷宫陷于一片沉重的寂静之中,而在这之中,有着一个男人的切身挫折,有着一头龙所不愿却完成了的报复,还有另一个男人的旁观。 “原来如此……” 我像是要抓住摇晃的脑袋瓜似的,紧抓住额头两边。原本静坐着的亨德列克突然伸出手来。他的手稍微摸索了一下,便握到拨火棍。 他翻动壁炉火焰,拨动了里头的木柴。火花胡乱飞扬,但是他置之不理。他把拨火棍放回壁炉旁边,沉着地说:“就连神龙王也一直无法引发出八星的更多力量。他只能把八星拿来当做是自己支配用的东西。这虽然不是八星的界限,但是使用这力量者的能力无法梦想出无视于我们世界的完整,所以怎么可能用那些星星引领出走向神的道路呢?” “是。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所以您才会想要创造第十级数的魔法……” 亨德列克的脸忽地僵硬住了。所以我无法把话讲完,只能任由话语消失在上颚间。亨德列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这个世界的整个面貌阻挡了我们成为神的路。所以我想过要创造另一个世界,看看是不是能够拓展我的理解幅度。那其实是一个极为宏伟的梦想。” “……您是不是失败了?” “我是失败了。是达兰妮安跟你说的吗? 那和挑战完整性一样,都是不可能的事。很快地,我就发现到那是不可能的事。是希欧娜让我觉悟到了这个事实。” “希欧娜?” 亨德列克的脸上浮现了一股痛楚。他说到希欧娜的名字时,同时响起了透过三百年岁月所传来的回响声。他说道:“是啊。我有两次之多,犯了无法理解其他种族的愚昧行为。 就连我带在身边看着她长大,看着她的智力发展的希欧娜,到头来就连她的欲望……我也无法理解。所以只能变成那副模样,然后,我领悟到第十级数的魔法只是荒诞不经的言论。创造世界?只不过是疯人疯语罢了!不知返观自己,却把别人错认为自己!这个世界都没能好好了解,居然还梦想另一个世界,真是个自我陶醉的梦想家啊!” 三百年来的郁闷,三百年来的挫折全都一一被摊展开来。所以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能看着亨德列克。而亨德列克则是长叹了一口气,垂下双肩。我问道:“……那么龙魂使是怎么一回事呢?” 亨德列克提起劲来,笑着说道:“其实那和你所作的那种阴险猜测全然不同,我是在另一个意图之下,创造出龙魂使的。我原本的意图就是你们所知道的那个目的。” “您是指,人类和龙的沟通?” “是啊。我从我的错误之中学习。我相信贤明的龙族可以作为我们的镜子。而且龙族也可以把我们当成是他们的镜子。那……只不过就是要让无依靠的孤儿们互相扶持。” “你是说,让无法成为神的龙和无法成为神的人类,让大地上面的种族之间互相借镜?” 这世上并没有龙的神。而人类是受到优比涅与贺加涅斯两者的庇护。龙与人类是两个极端上面的相反项目。这样远的距离所造成的情感连结了我们,使我们互相呼唤彼此。亨德列克一面咬牙切齿,一面承认这个事实。 “差不多就是那样。我和神龙王切身感受到我们两个种族的痛苦,所以才得以构筑出对于彼此的真正体认。我们两者都无法成为神。你知道十二人之桥吗?” “……是您造出来的吧?” “是啊。神龙王和那座桥很相似。我们和龙之间被强行造出了一条沟通渠道。而为了创造龙魂使,还动员到了龙之星。” “啊,所以……” “在克拉德美索和涅克斯缔结合约的过程里,你应该有看到吧?” “是的。” “神龙王和我注视到了哈修泰尔大人的位置。所以才会创造出龙魂使。利用龙之星,让所有的龙的命运事先注定。他们透过龙魂使,一定会陷入与人类沟通交流的命运。” 亨德列克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之后,我改名换姓,并且努力想让所有种族互相扶持。人类虽然无法成为神,可是应该可以过得更好。 至少应该要懂得照顾其他种族。” “因为您曾经没有站在神龙王的立场,而误会了他……” “你说对了。我不希望其他人类再犯这种错误。我化名为海希克,哈哈,我可是理想很高的追求者。建造十二人之桥、接受希欧娜、帮助缔结克拉德美索和卡穆的契约,这些都是我做的。此外我还做了很多你不知道的事。除此之外,我为了理解他人,做了各种各样的事。然而,正如同我刚才已经说的,我连在我身边的希欧娜也无法理解。” 花费一生之后只有挫折,而且是活了别人几倍时间的一生,结果只历经到挫折的大法师,在我面前低头坐着。无法抑制的泪水从我眼中流了下来。修利哲家族为何都是这副模样呢?连他们的远祖亨德列克·修利哲,还有卡穆·修利哲、罗内·修利哲、涅克斯·修利哲,也都是这样。而亨德列克,还没有听到他的最后一样挫折呢。 亨德列克说道:“所以……对于艾德琳,我当时是很戒慎恐惧的。我让她会说人话之后,立刻把她交付给大暴风神殿。那孩子反而走向追求神的路了。不对,应该可以说,我恳切希望她能这么做。就像父亲透过孩子来感受到他没能感受到的满足。希欧娜……在不知敬畏神的父亲身边长大的她,其实让我很担心。她的行为反而可以说是比较接近人类的方式。那孩子没有必要努力去理解他人。因为,对她而言,她有权能可以把别人变成为自己。希欧娜,那孩子不想去理解身为人类的亨德列克,而想把我变成吸血鬼。哈哈哈。” “亨德列克……” “我的人生真的是彻头彻尾地失败了。哈……哈哈哈……而且连龙魂使也……” 连龙魂使也失败了!我紧闭着嘴巴。连龙魂使也没有按照他的想法。他所希望的只是朴实的相互理解与相互发展。如果和引领所有种族成为神比较起来,这是多么朴实的一个愿望啊!然而,人类把龙魂使变质成为支配龙的工具了。不对,只要是人类,就无法避免这种宿命吧。就像希欧娜那样,会把所有东西自我化的人类,自然会连龙也人类化,是吧? “克拉德美索当时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 亨德列克如今用满是恳切感的语气说道。我只是合着嘴巴,对视着他的脸。 “其实我早就料到了,修奇。我引领卡穆·修利哲,去和克拉德美索强行缔结龙魂使的合约。克拉德美索这头龙啊,不管是现在还是当时,一直都是希望自由自在的龙。然而,我贪图他的中庸、平衡以及他的自我节制。所以,所以我希望人类可以从他的中庸、平衡以及他的自我节制精神里,学习到他的善良。于是,我跑去找深赤龙——保持善恶平衡的深赤龙,强行让他和卡穆缔结合约。你跟我说,深赤龙克拉德美索如今变成什么样子了?” 我呆愣地流下来的眼泪,如今顺着脸颊流下。我感觉到从下巴不断滴下眼泪,然后我吞了一口口水,让口水流进哽咽的喉咙里。 “克拉德美索……” 蕾妮开口说道:“我……” 可是蕾妮的嘴巴却停住了。她无法再接着说话,只是呆愣地看着杰伦特。杰伦特一副毫不焦急的表情,迎视她的目光,但是周围其他人却都焦躁万分。 “我如果选择了基果雷德……克拉德美索一定会死,是吧?” 基果雷德用忧郁的表情点了点头。这个简单的动作对他来说看起来像是太过吃力的事。随即,蕾妮跟着基果雷德,点了点头,说道:“这是克拉德美索所希望的事。” 什么?这是克拉德美索希望的事?这是什么意思啊?不过,蕾妮没有给我们问问题的时间。她正眼直视着基果雷德,说道:“我愿意成为你的龙魂使。” “好。” 又是一阵无限黑暗和空间,丧失空间感,然后一阵奇特的光之混乱,在这之后,我一回过神来,基果雷德就已经变身为龙的模样,飞向盆地去了,而蕾妮则是一副极度惨白的脸孔,茫然地站在那里望着他的背影。 杰伦特一个深呼吸之后,就朝向飞翔着的基果雷德,喊出祈祷文。从杰伦特手中所散发出的光芒,整个映照了在飞翔的基果雷德。真的好壮观啊!杰伦特小小的身子所发出的光芒像是快把整个盆地覆盖住似的,追着飞翔着的巨大的基果雷德。杰伦特的身体如今不断剧烈痉挛着,在他的太阳穴上,则是冒出粗大的血管。 “呀呀呀呀呀呀呀!” 没有任何人胆敢接近他。杰伦特看起来就像是用空手就能挡住要倒塌的高塔。亚夫奈德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魔力会拒绝神力,看来这句话似乎是个谬论!龙,他们能够使出魔法的极限,怎么会让祭司……” 咦?我仔细一想,是哦?龙明明是使用玛那的生命体,应该会对神力产生拒绝反应,不是吗?此时,一直在杰伦特旁边看着他的艾德琳慢慢地转过头来。她对亚夫奈德摇了摇头,说道:“事实并非如此。请看看我的例子。” “咦?” “我是因为魔法而会讲人话的巨魔。而我现在一直在做神的权杖所做的事。” 哎呀,天啊! 我仔细一想,艾德琳身上一直都具有魔力与神力!我们全都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艾德琳,亚夫奈德费力地问道:“那么,魔力不会拒绝神力吗?” “不。应该说,在身为人类的情况下……无法将这两者聚于一体。应该是这样子的。” “咦?” “因为神力是高高升起而归依,魔力则是广泛伸展而支配。” 亚夫奈德听到艾德琳这番模糊的答案,一直不断摇头。他表情焦急地正想要问问题,但此时却传来了基果雷德的咆哮声。 “嗄啊啊啊啊!” 而此时,克拉德美索则是正在撕咬着最后一个幻影。克拉德美索仍然还是很沉着。他把咬着的幻影整个丢向正要飞向他的基果雷德。像山一般大小的幻影在半空中化为水珠,飞散而去,基果雷德瞬间失去平衡,漏失掉攻击的目标。克拉德美索则是趁着这短暂的空档,飞升上去。 “呱啊啊啊啊!” 克拉德美索的飞翔与其说是飞上去,倒不如说像是用力发射上去。我的天啊,他这样飞,翅膀不会断裂吗?克拉德美索直接穿越那些水珠,并且朝向基果雷德身上跃去。不过,基果雷德轻巧地避开克拉德美索的攻击,而且开始往上飞得更高。最后终于,连接基果雷德和杰伦特的那道光芒江河终于断绝,杰伦特则像是被马踢了一脚的人那般往后跌倒。 “呃哦呜呜呜!” “杰伦特!” 我们尖叫着跑向杰伦特,可是在听到他的喊叫声的那一刻,我们全都很有默契地决定完全不要管他了。 “哇啊,各位是我的证人!一定要帮我宣扬一下!说我曾经治疗过龙!” 克拉德美索在半空中没有攻击到基果雷德,踉跄了一下。他直接轻巧掠过盆地周边的峰峦,并且往上腾升。随即,基果雷德和克拉德美索又再度消失在云层之上了。一直看着这一幕的杉森,一会儿握住手,一会儿放开手,说道:“它的力量真的变弱了!它因为和那些幻影打斗的关系,变得相当疲累!” “是吗?真的吗?” “是的。卡尔。他的动作确实变得不大一样!现在只要顺利……修奇!接住吉西恩的标枪!” “什么?哦,天啊,拜托别叫我这么做!” 在我的大叫声的余音都还没消失之前,吉西恩就把背在背上的那捆标枪解开,丢到我面前。他的脸色苍白,可是当我看到他的眼色,我点了点头,接住那些标枪。杉森则是早已经解开了自己带着的那些标枪,并且喃喃地说:“我真的不想要做这种行为,可是,我们实在是不得已的。 快去帮助基果雷德!知道了吧,修奇?” 我火冒三丈地喊着:“各位是我的证人!一定要帮我宣扬一下,说我曾经对龙丢过标枪,哦,天啊。我可不希望别人因此发现到我已经疯了!” “这小子。那你的意思岂不就是我也疯了?” 温柴噗嗤笑着举起标枪。周围的人全都往旁边退的时候,我、杉森和温柴开始把标枪插在地上。然后,我们就各拿着一根标枪,瞄准云层。 三个人全都并肩把拿着标枪的右手臂往后拉,把左臂往前举,以维持平衡,我们这样的站姿形成了一股可怕的协调。而在我们旁边,则是伊露莉和亚夫奈德正要开始施法。我转头瞄了一眼,随即看到杉森紧闭嘴唇正在瞪视着空中的那副僵硬脸孔。正当他额头上凝结的汗珠吸引住我的目光时,温柴喊着:“他下来了!方向是右边!跟着我射出去!” “呀啊啊啊啊!” “喝啊啊啊啊!” 我和杉森的标枪跟随在温柴射出的标枪之后,接着,可怕的咒语跟在这之后出现。在右边天空,克拉德美索突然穿过云层现出身影,它受到无数的攻击,停在半空中踉跄了一下。至于已经射出标枪的我们,则是连确认是否命中的空档也没有,就很快地拔起插在周围地上的其他标枪,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射了出去。而在这其中,伊露莉和亚夫奈德还不断使出法术。飘浮在半空中的克拉德美索仿佛就像是随风飘扬,快被风撕裂般的旗帜,正当我有这种感受的那一瞬间,基果雷德穿越云层,覆盖住它的上方。 “嘎啊啊啊啊!” 刹那间,我看到了克拉德美索的眼睛。在它眼里,一点儿也感受不到狂暴之气。就连基果雷德咬住克拉德美索的颈子时,就连杉森的奇怪喊叫声响起时,甚至就连蕾妮用嘶喊的声音发出尖叫时,我也还是无法把目光从它眼里转移到别处。 “克拉德美索——!” 我低着头,呜咽着:“……他死了。是自杀而死的。” “自……杀?” “是的。卡尔……还有其他人,好像都不这么认为……可是在我看来,那是自杀。咳,咳咳。虽然,可能对它而言……确实是连它自己也感觉不到是在自杀……” “呃……呃呵呵呵!” 亨德列克发出一阵如同死亡般的呻吟声。他就这么把头埋在膝盖,喊出从心里深处传出的叫喊声。 “呃啊啊啊啊啊!呃啊啊啊啊啊!” 在亨德列克的喊叫声传来的同时,屋外的风声变得更加猛烈。 我继续呜咽地说:“我……并不是单数……是。是的……所以我们……虽然永远不灭,虽然可以接受……另一个我的死亡……连至亲的死,连爱人的死……都能接受。龙……龙就没有办法做到。他把涅克斯……那个已经被破坏的涅克斯,作为自己的龙魂使……自己的……龙魂……使。” 我用力把眼泪擦拭掉,平息呼吸平息了好一阵子,才得以把还没讲完的话全都讲出来。我说道:“他让曾经历三次死亡的涅克斯成为他自己的龙魂使,从那时候开始,克拉德美索的死亡就已是既定的事了。透过卡穆的死和涅克斯的死,死过两次的克拉德美索,不对,它既然接受了曾经在永恒森林死过三次的涅克斯,那么克拉德美索就应该是死过五次之多吧。结果它终究只能变成这样。龙无法忍受这样的打击。” “克拉德……美索!呃!” 亨德列克用双手抱住头,呜咽地说道。我看到他那样,但还是无法感受到任何同情心。我太过用力揉眼睛了,揉得眼眶都在热痛着。从壁炉里散发出来的热气弄得我热烫的脸孔更加灼烫。我咬紧牙关,说道:“我并不是单数。是。是的。但龙并不是这样啊!处在我们相反极端的龙,它们并不是这样啊,它们是单数。对它们来说,缔结龙魂使,结果终究是在破坏它们的单独性!我们连对龙,都想把我们自己投影上去!学习?我们会向龙学习吗?哈哈哈!是啊。龙可能会当我们的老师吧。然而,我们却不可能会做龙的学生!” “克拉德美索……克拉德美索!呃呵呵呵!” 亨德列克呜咽着。这位无法将人类引领成为神,无法将人类引领到世界的大法师,他的呜咽像尖锐的铁片暴风般卷起。壁炉的柴棍因为强烈的火势而倒了下去。而亨德列克的肩膀则像是因为人类的这股火势给袭倒了。 我觉得脑袋瓜像要碎裂开来那般疼痛。可是,是谁在我眼前点了蜡烛啊?不对,原来是白天的亮光。我皱着眼睛,坐了起来。 真是的。我竟然躺在地上。哎唷,全身骨头酸痛。我想起身坐好,突然感到有些奇怪。这里是哪里啊?哎呀,这天花板我好像很熟悉?而且周围的家具也总觉得很熟悉?我以为这里是哪个旅馆……呃。原来是我家。 哎唷,头好痛。可是,亨德列克呢?我坐在地上,转身过去,结果整个人都僵住了。 亨德列克悬腿坐在床边,他的头低垂着。透过窗户射进来的冬日阳光,照耀着他的银色头发。看起来像是在他周围泛出一整圈的光芒,但是亨德列克的脸却笼罩着阴影,显得有些暗沉。 难道他一整夜都这副姿势吗? 我费力地移动不太能动的双腿,站了起来。在我站直身子的那一瞬间,头晕目眩,我不禁摇晃了一下。此时,亨德列克说道:“你起来了啊?” 亨德列克连头也没转,如此说道。我勉强扶着椅子,站直身子。 “呃。我还以为您在睡觉呢。难道您一整晚都这样坐在那里吗?” 亨德列克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把手往旁边移动。仿佛就像是只有手还活着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握住木杖,起身并且说道:“我们到村子里去看看吧,修奇。我一向都是在散特雷拉之歌吃早餐的。和我一起去吃吧。” “啊,是。我先梳洗一下……” “快去吧。” 亨德列克在我盥洗到穿衣服的这段时间,站在庭院里,一动也不动。要是有人看到,一定会以为我家庭院里长了一棵人形的树木。 我翻找衣柜,想要换穿衣服,突然间,我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可是我再仔细一想,其实这只是几个月前的事。 那是在老爸要离开的几天前的一个夜里吧。老爸不知道写了什么东西,然后就把它放到衣柜上面了!我摸索了一下衣柜上面。过了一会儿,我就在衣柜上面发现到一张蒙了灰尘的纸张。 给修奇:你发现到的这封信里写的是我的遗言。虽然我说这是遗言,其实也没有什么话要说。你就原谅我吧,没有好好照顾你长大成人就这样离开了你。如果你这小子不原谅我,又能怎么样呢?反正我也已经死了。 眼前一片茫然,一定会觉得无可奈何,但是死亡其实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其实没有特别不同的地方。只是想看我的时候,看不到我,想和我讲话时,无法和我讲话,可是我爱你的心依旧不变(你这小子,死人会有特别改变心意的事吗?哈哈哈)。 不过,我拜托你,你赶快把我忘了吧。 我不希望被留在你心里头。我觉得死掉的人干涉活着的人太多,并不是件好事。而且活着的人不让死掉的人死,这也不是件好事。你就让我静静地被遗忘吧。你要是紧抓着有我的记忆不放,只会使你情绪很累。反正我都已经死了。你就静静地接受这个事实吧。最好你还能笑着嫉妒我好了。 因为,你老爸我现在啊,已经从痛苦和烦闷中永远跳脱出来了。哈哈哈。 你快乐,我就会快乐。这个事实是我死了也应该不会改变的事。所以,你就快乐地活着吧。因为这样一来,我就算死了也高兴。 再见。 哎唷,老爸……我紧抓着老爸的遗书,开始格格笑了起来。但是过了一会儿,我手上的遗书却开始看起来很朦胧。 我大致准备好之后,走近亨德列克的身旁。可是,我都还来不及讲话,他就已经迈步走出去了。结果我什么话都没讲,只能跟在他后面走。 他在树林里走路的步伐,甚至像是比我还要熟悉那条路般地快速。走了一段路之后,亨德列克突然开口说道:“你干吗全副武装啊?” “咦?” “你那身甲衣的声音加上剑的当琅声,实在很大声。都已经回来故乡了,你现在不是要去吃饭吗?” 呃。我这才发现到,我把之前在冒险时所穿的硬皮甲,甚至还有巨剑都穿戴出来了。而且我手上还戴了OPG。我用尴尬的语气说:“啊,对哦。我习惯了,才会这样子。在旅行的那段期间里,我大概都没有卸下武器装备。现在我才发现,如果没有这样,我会觉得很空虚。” 亨德列克微笑了一下。这笑容代表什么意思呢?他说道:“爱情是种束缚吗?” “有头有尾才能知道是牛还是猪吧。” “真是没话可说了。我们赶快走吧。” 真的是。他说没话可说,结果我却更加在脑海里有话挥之不去。亨德列克只是对我笑,并没有要再说其他话的脸色。那么一来,这就像是丢给我一个课题了。 他再怎么看都不像是昨天的亨德列克。那么,我最好是叫他泰班。三百年的挫折痛苦已经被亨德列克带走,如今在我眼前走着的只是泰班吗? 这算是件稀罕的事吧。 在散特雷拉之歌,正在进行醉客的处理作业。海娜阿姨用熟练的动作扶起醉客,用水泼,还用更烈的酒给他们喝,就这样,她尽量让大厅那一大堆醉鬼尝到了冬季早晨的美好。在这番忙碌的作业之中,海娜阿姨还是对于走进大厅的我以及泰班,快活地打了招呼。 “欢迎光临!啊,今天修奇也要一起来吃早餐啊?” 泰班面带微笑,说道:“你好像很忙。就先别管我们,慢慢准备吧。反正现在时候还早。” 泰班在大厅角落选了一个位子,我则是帮忙海娜阿姨,进行醉客处理作业。我一边避开昨晚的那个狂乱宴会的残留物,一边扶起那些醉客,在这段期间里,我还不时一有空就观察泰班的脸色。不过,泰班只是一副很平凡的表情。真的是一副在酒店角落静静等待早餐的老人表情,也就是说,我只能感受到他流露出他对一辈子当中一直会来临的早餐觉得有些厌烦的那种平静的幸福感。 泰班坐着的那一桌,有冬季早晨的低矮阳光照耀着,所以在那周围飘浮的金色灰尘,使他那副平静的模样更显得微弱且温馨。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我虽然有想象过,他听完我说的话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但是我没想到竟然会是没有反应。所以我一边感觉到有些许的失落感,一边看着他平静的模样。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在散特雷拉之歌吃完早餐之后,我和泰班又再进到城堡里去。 城堡里已经开始在忙碌了。因为要给阿姆塔特的宝石已经到了,所以必须尽快出发前往无尽溪谷。奔走于城堡里的警备队员的模样,以及在大喊大叫的哈梅尔执事的模样,全都看起来很有朝气。马车车轮的滚动声音,还有因为冬天的关系而被移到马厩,刚刚才牵出来的马儿们的精力旺盛模样,全都看起来令人兴奋。 泰班好不容易才抓住机会和那位到处奔走的哈梅尔执事说话。 “啊,执事大人。都准备得很顺利吗?” “啊。是。警备队员的出动事宜己经准备好了,不在城里时的业务也都整理好了。还好,现在是冬天,没有什么事务。哈哈。那些要出队的警备队员主要是以曾经参与阿姆塔特征讨军的人员为主力而编制的。因为经验丰富的人……” 哈梅尔执事兴奋地不断想要说话。泰班微笑着听他说明,我则是在稍远的地方和来来往往的人打招呼,并且看着城堡内院,也就是练兵场。 这城堡以前就看起来这么荒凉吗?呵,真是的。我的眼光好像变高了。到处游走各地时,我看尽各式各样令人新奇的东西,所以现在我们的城堡才会看起来好荒凉。贺坦特城堡的模样给人一股穷酸感,而且那是光用带有熟悉感的亲近感,也无法掩饰的穷酸感。 说的也是,城堡没有领主在,怎么可能好到哪里去呢? 嗯? 咦,我感觉怪怪的。怎么觉得好像领悟到了一件重要的事?可是,那是什么事?我呆滞地睁着眼睛,又再看看城堡四处。然而,突然掠过的那个想法已经不再浮现到脑海里了。这可真伤脑筋! 唉,算了,如果是重要的事,一定还会再度想到吧。我放弃之后,跑去帮忙警备队员打包行李。阿姆塔特一定不会连俘虏的方便也设想到,所以如果要把俘虏们带回来这里,一定要准备周详才行。 “我说我也要去!” “不行。” “你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 “不行。” “哇,呜哇,呼啊。没想到你真的看着我眼睛说了……” 杰米妮按住她上下起伏的胸口,惊讶地张着嘴巴。可是如果说杰米妮这样就放弃,我可能就会更加惊讶吧。杰米妮咬住嘴唇,说道:“不管你是去冒险还是去干吗,你连耳朵都被割了下来!谁知道,说不定这一次搞不好连脖子都会被割了下来!不行,不行!我绝对不能让你一个人走!” 她说我的脖子会怎么样?这丫头简直是在诅咒嘛!我连听都不听,转过身去,开始将御雷者勒上马嚼子。这家伙可真是的,未免也太高了吧。快把头低下来,可恶。因为御雷者的肩膀很高,所以不只勒上马嚼子很费力,就连放马鞍也不是件易事。这真是令人伤脑筋。不过,绑它的肚带时,倒是蛮方便的。可恶。你要是会像骆驼那样跪下,该有多方便啊。哈哈哈……哈…… ……我感到很不安! 怎么会这么安静呢?我努力试着紧闭嘴巴,并且不要回头看。 然而,我实在觉得太不对劲了。我只听到御雷者的噗噜噜声音。不知为何,连那声音都听起来很怪异!我试着闭眼坚持下去,可是周围突然袭来的恐惧感实在是太非比寻常了。结果我终究无法再忍下去,我慢慢地回头。 “杰米……” “咿呀啊啊啊!” “哇啊啊啊啊!” 我听到一阵奇怪无比的咆哮声。接着,眼前就有杰米妮吓人的脸孔突袭而来,在那一瞬间,我下意识地低下我的身体。随即,接下来,我感觉有样东西扶着我的肩膀。跳了上去。我惊慌地站直身体时,杰米妮已经骑上御雷者,而御雷者则是吓得抬起前腿,奔驰而去。 “咿嘻嘻嘻!” “我的妈呀!” 杰米妮吓得喊出刺耳的尖叫声,吊在御雷者的颈子上,但这只是让御雷者更加惊慌不已。御雷者乱蹬着脚,并且开始惊慌失措地东奔西跑,我跟在它后面一面跑,一面喊着: “下来!杰米妮,快下来!真是的,啊,不对!停住!不要下来,停住马匹!呃啊啊,不要抬高你的屁股!” “救命啊!修奇,救命啊!呃啊啊啊!” “马缰,抓住马缰!我叫你抓住马缰!这个笨蛋丫头,那是马鬃!那是耳朵!我是说马缰,马缰!他妈的,随便紧抓住一样好了,御雷者你这家伙!要是把杰米妮摔下来,我就把你做成马肉排——!” “咿嘻嘻嘻嘻!” 然后,阿姆塔特交涉团里,就这样加入了贺坦特领地的守林者之女杰米妮·史麦塔格小姐。 阿姆塔特交涉团是在十二月二十日,一个温煦的冬季早晨里出发的。预计十天后到达无尽溪谷。我如果骑御雷者奔驰,会更快到达,但是我一个人根本无法引领那些众多的俘虏,因此,才有许多人员一起出发前往。所以,这样一来就很难缩短行程了。时间其实很紧迫。希望阿姆塔特能有雅量等我们两、三天。不对,阿姆塔特要是有耐心肯等到最后期限,那我们难道应该要感激不尽吗?真是可恶! 对我而言,除了担心时间之外,我还担心另一件事。 “啊,有一只麻雀!” “什么?好!接招,一字无识!” 那只无意中飞到我们一行人前方的麻雀,一听到我的大喊声,吓得赶紧拍动翅膀飞了上去。我拿着巨剑呵呵大笑,泰班则是带着觉得莫名其妙的语气,对我说:“我以前都不知道麻雀是这么危险的生物。” “难,难道这不是食人麻雀吗?” “……修奇。拜托镇定一点。杰米妮都这么镇静了,你怎么这样紧张啊?” “嘻嘻嘻嘻嘻!” 我一面听着透纳的怪异笑声,一面又再把巨剑收回剑鞘。杰米妮看到我这副模样,竟也无情地格格大笑。呃呃。我是因为谁,才做这种笨蛋行为的啊。说的也是……没错,泰班说得对。虽说杰米妮也在我们一行人之中,但我干吗像个笨蛋那般紧张呢?根本没有必要嘛。因为有泰班在,还有透纳领队的那些警备队员在,应该是不会有那种危险状况的。 “啊,有一只兔子。” “哇啊啊啊!杰米妮,躲到我后面!搅拌油脂!” 那些警备队员们这下子都一副快要跌倒的模样,透纳则是笑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透纳可能是因为笑得太厉害了,觉得头晕想吐,所以他跳上马车,躺在行李堆上面。他对我说:“咯咯咯咯!那么这只就是食人兔了喽?” 我用无力的动作,把巨剑收回剑鞘,望着那只逃跑掉的兔子背影。马车上的杰米妮一边格格笑,一边看着兔子逃走,说道:“是只白色的兔子耶。现在是冬天,所以它好像已经完成换毛了。好漂亮啊!” 啊,是哦。现在是兔子和小鸟完成换毛的时期。可是,因为还没有下雪,所以兔子在褐色土地上奔跑的模样,看起来显得很清楚。哈梅尔执事点了点头,说道:“我现在才发现到,今年的初雪来得比较晚。” “幸好。因为这样一来,我们带那些被滞留的人回来时,就会比较轻松一点。” “嗯。确实,这样真的很幸运。我原本还在担心冬季气候太暖和,会影响明年耕种。哈哈哈。” 哈梅尔执事点了点头,擦拭额头上的汗水,说道:“真的,真的是无限感慨啊。” “咦?” 哈梅尔执事一边看着周围的山群以及田野,一边满怀激动地说:“修奇。我一辈子都只在这块领地里生活。从懂事以来,就帮父亲管理城堡的事,我父亲去世后,不仅是管城堡的事,还掌管领地的所有事务,所以忙得不可开交。哈哈。在你看来可能觉得可笑,可是,对我来说,这可以称得上是我这辈子的一大冒险。我感觉这似乎像是在渡一个紧凑的假期。当然啦,这个假期却不是那种内容很不错的旅程。” “啊哈。是。” 嗯。说的也是。没错,我是很特别。我这种年纪的小鬼,竟然已经历这么多的冒险。这和别人比起来……我环视了一下后面。 后面是透纳所指挥的警备队员三十多名,然后就是一大堆马和骡子。它们是要让俘虏骑的动物。而再后面,是十辆马车。那些马车全都是载运补给品的马车,为了运给那些被阿姆塔特关起来的俘虏,而满载了补给物资。回程的时候,马车应该会开始清空,到时候也可以用来运送俘虏。在第一辆马车的行李堆上,泰班和杰米妮悬腿坐着,在他们旁边,则是笑到疲累的透纳躺在那里。我们是人数不多的一行人。不过,我们已经找不出更多人员出队,这其实也是因为我们领地目前的情况。 前往无尽溪谷的这段期间,泰班是我主要的关心对象。 不对,应该说,除了关心杰米妮之外,他是我主要的关心对象,这样说才正确吧。不管怎么样,在我确定杰米妮很安全的时候,我会静静观察泰班,而泰班可能有感受到我的那种目光,也好像没有感受到,总之,他是那种无法分辨出来的模糊态度。 泰班有时望着飘浮的云朵在喃喃自语,有时和经过他身旁的警备队员互相开玩笑,完全找不出他有异常的地方。如果说他是要去找黑龙的一行人之中的成员,他看起来太过泰然自若了,这一点令人觉得他有些奇怪。但是如果知道他是三百年来累积出谁都无法触犯的威名的巫师,凭这一点,我就不会觉得他很奇怪了。其他警备队员,还有哈梅尔执事,以及杰米妮,则像是尊重他的从容态度似的,去了解他的泰然自若。 然而,夕阳西下的时候,或者早晨起床在浓雾中行走时,泰班的样子令我感到一股奇怪的感觉。 因为是朝向西方前进,所以泰班正面会被一向如火般燃烧的夕阳给照射到,他那个时候的脸孔就会看起来像是破旧的建筑物,那种连蜘蛛网也神气地缠绕着的破旧神殿的悲哀景象,使我不禁觉得很难过。而且处在只有马车的啪喀车轮声响着的梦幻似的晨雾之中,我看着看起来朦朦胧胧的泰班时,会感受到一股无法抵挡的不安感,只好撇开头,不去看他的脸。 虽然泰班看他自己,而我看着他,但我们之间还是没有说什么话。会讲的只是日常生活方面的话。每次大家点了营火聚在一起时,不是泰班先睡,就是我先睡,我们两个很少能够聚在一起。 “泰班先生呢?” “他已经睡了。” “啊,是吗?” 然而,一行人之中的最年长者和最年少者之间,形成的这股奇特的沉默,如果让别人知道了,这也只算是很淡薄的色彩。因为,周围全都是暗沉的颜色。虽然大家又笑又闹,但是慢慢观察就会感受到存在一股不安感,因为越来越深沉的冬季气息而更显荒凉的周围情景,全都是暗沉的色彩。当然啦,这之中笼罩我们的最暗沉的颜色,即是阿姆塔特之恐惧。 “阿姆塔特的绰号之中,有一个是叫做夕阳的监视者。” “这是什么意思呢!” 泰班听到哈梅尔执事的问话,像是随口回答似的说:“应该是指他能证明所有万物皆有灭亡。甚至连公正、亲切、爱、关心,全都有令人沮丧之时。然而,不均衡、不平等、憎恶、误会也是……有终了之时,不是吗?在阿姆塔特的名字之前,谁也不敢发誓会有永远。没有永远的爱、永远的忠诚……如果要说谁有资格说万物是多余无益的,那就是阿姆塔特。” “真是令人听了郁闷啊。” 每到一个新的早晨,就变得更加猛烈的冬季寒气,使得一行人都变得意气消沉了下去。然而,哈梅尔执事高兴得简直都快忘记他在城堡时的面貌,这一点,连杰米妮也和他一样。这两个人……年纪相差那么多,思考方式也差那么多,但竟然有共通点。他们的相同点就是无法好好看出这趟旅程的不安。哈梅尔执事是因为能去救领主大人,反而高兴不已,还有因为生平第一次走出领地外面而兴奋的关系,所以他还没有感受到不安。至于杰米妮,则是对于旅行的危险,或者领地外面的恐怖等等,只有模糊的意识而已。而且在她身旁的那些警备队员还有我,好像给她的不是模糊的恐惧感,而是更强烈的熟悉感、还有安心感。所以杰米妮也不知道要不安。 “啊啊啊!走开!走开!” “什,什么?真是的!杰米妮?啊,我会赶快走开的。” 我红着脸,一边嘀咕一边后退,随即,在树林里换衣服的杰米妮就用更尖锐的声音说:“不行!你不要走!因为我好怕啊!” 接着,就传来了警备队员们的大笑声。她这不是不安,而是在耍赖嘛。呃呃呃。 不管怎么样,我们一行人之中看来有两个人很快乐,这使我们所有人的步伐变得轻快一些。这趟冬季旅行,我们没有遇到任何一个怪物或者旅人,就这样一直到第九天也渡过去了。然而,阿姆塔特一直到那个时候,也都没有传来任何动静或者任何消息。一行人的紧张已经达到最高潮,可是因为九天来一直很平静无事,所以这股紧张感并无法变得那么强烈。我们因为终于到达而觉得心安,反而高兴地进行了第九天的露宿。 明天终于要进入无尽溪谷了。 第六章 “你说那是坟墓?” “是啊。我再怎么看都像是坟墓。真是怪事。” 透纳歪着头,疑惑地说道。是啊。这真的蛮怪的! “这个地方距离人类村庄非常非常远……会是谁造的坟墓呢? 即使是冒险家们,也不太会来这附近啊。” “所以我才说很奇怪啊!没想到会在无尽溪谷看到坟墓。如果是骨头,我还能理解,可是怎么会有坟墓呢?” 我、透纳以及几名警备队员,我们这队侦察组,已经先跑到一行人前方侦察,我们在距离很远的地方观察无尽溪谷入口,结果发现到一个造在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的坟墓。可是,这真的是坟墓吗?实在太远了,根本无法分辨清楚是什么。而且因为现在是早晨,到处弥漫的雾气使我们更难专注观察。 此时,另外一个警备队员说道:“啊,透纳。你看那边。” 我和透纳转移视线。随即,就看到在溪谷内的浓雾之中,有一个长得像人的东西正在朝这边走来。虽然是在很远的距离,不过,因为现在是所有树木凋敝的季节,所以可以看出这东西的形体。虽是这么说,但可能是浓雾太密的关系,所以很难分辨出是人类还是半兽人。 透纳带着紧张的语气,说道: “怎么可能是人类?无尽溪谷里会有什么人类啊?” 然而,过了一会儿,却令他有机会叫出更加觉得怪异的声音。 “啊?他是想要去拜那个坟墓?看来他真的是人类!” 那个看起来像人类的黑点,用很确定的步伐,正在走向坟墓。他的步伐并不是很快,看起来可说是缓慢行走…… “啊?” “你怎么了。修奇?” “这人走路的样子,我总觉得好熟悉。” 透纳表情糊里糊涂地看了我一眼,又再看了看那个人,并说道:“我也觉得好熟悉!他确实是把左脚往前跨一步之后,就会接着把右脚跨出去。他没有左脚连跨两次,由此可知,他的步伐确实是令人觉得熟悉。” “下一次我要开玩笑的时候,会先说‘从现在开始,我要讲笑话。’但是,现在我并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啦。” “是吗?可是,他走路的样子好像没有特别奇怪的地方啊……” “呃呃呃!” 在下一瞬间,我就已经从我们藏身的那堆岩石后面忽地站了起来。警备队员们惊吓得想要阻止我,可是我已经往前冲出去了。随即,乳白色的雾气就已完全缠绕住我。 到坟墓的距离在瞬息间就缩短了,站在坟墓前面的那个人的模样也在瞬息间变大了。而且那个人的眼睛也在瞬息间变大了。他面带难以置信的表情,说道:“请问你是不是……” 我停在原地,坟墓位在我和他之间,然后我诧异地看着他。他也诧异地对视着我,继续说道:“请问你是不是,那个世界上惟一会叫我父亲的人?” “那请问阁下是不是生了一个像我一样英俊帅气的男孩子,拯救整个大陆的……啊!干吗打我?” “救大陆?我看你是救父吧。光是这样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所以你别伤心啊,儿子!” “爸爸您的意思是,应该把你救出去,是吧?可是,您现在的模样让人感觉不出有任何急迫的危机感,这您不知道吗?我为了救爸爸,费尽千辛万苦,可是我现在却觉得这样的我像个笨蛋。” “哦哦,我更加以你为荣了!因为,很少会有人这样承认的啊。” “承认什么?” “笨蛋承认自己是笨蛋。” “爸!” 就在我和爸爸展开如此感人的稀奇古怪的重逢场面时,透纳和其他的警备队员们也都穿越过浓雾,走近我们。这时我和爸爸正在互相手牵着手,跳着世上难得一见的珍贵舞姿。透纳看到我们那副模样,好不容易才忍住不笑,并且费力地说道:“你,你,您好。尼德法先生。” 正在坟墓前面构思复杂舞步的我以及爸爸,这时才分了开来。 “哦哦。你也来了啊,透纳?” 爸爸带着一副真的很没品味的态度说道。即使他的穿着还是当时离家时穿的那一套,和抹布没什么两样,而他那张有些消瘦的脸孔,可能因为一直没有洗脸,看起来邋邋塌塌的,但是也不该这样啊。 透纳点了点头,说道:“是,是。我们是来向阿姆塔特要回被滞留的俘虏。” “啊,是吗?可是,干吗也把这家伙给带来了?” “咦?啊,这个嘛。正确地说来,我们是跟在修奇后面来的。因为,是修奇到领地外面筹到了要给阿姆塔特的宝石,然后带我们来到这里的。” 爸爸面带着啼笑皆非的表情看了看我。然后突然间,他用双手抓住我的脸颊,往前猛拉。他把我的脸左右摇晃,随即咋舌说道:“你干吗叫透纳说谎啊?” “爸爸。‘那番话是不是真的都不知道’的想法,在你心里根本小到没有眼屎那样大!” “看来是真的喽!” 爸爸确实是很机灵。我毕竟是谁的儿子嘛!爸爸用力摇头,说道:“原来阿姆塔特说的那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客人就是你啊。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啊。” “咦?” 爸爸用感叹的语气说道:“所以他才会挑上我。真是的。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那请您也让我们一起觉得难以置信吧,爸爸。” 其他警备队员们也全都排站在我们周围,等我爸说话。爸爸大力点头,说道:“嗯,事情是这样的。阿姆塔特派我来迎接各位。在来这里的路上,我还是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挑我来呢?可是我现在知道了!” “是因为我……的关系吗?” “好像是这样。因为,我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天啊!那么,也就是说,阿姆塔特早就知道我们正要前往这里,也知道我们一行人是什么样的人喽?这是怎么一回事?是魔法的关系吗? 过了一会儿,走在我们后面的一行人也跟着全到了,爸爸看到我们的人数,大大地感叹了一声。而杰米妮一看到我爸,就跑过来,跑到一半甚至还跌倒在地上。可是,杰米妮不管膝盖的痛,扶着一边的腿,就一蹦一跳地跑来了。 “哎唷,我的天啊!这是谁啊!你不是杰米妮吗?怎么连你也来了?” 爸爸的双手在裤子上擦拭了一下,想要握杰米妮的手,可是杰米妮噙着眼泪,猛然抱住爸爸。 “哇啊啊,好高兴哦。看到您平安无事,真是太高兴了!” 爸爸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拍了拍杰米妮的肩膀。 “呵呵,是啊。谢谢你了。修奇这段期间有没有常常惹事生非啊?” 然后过了一会儿之后,杰米妮一放开爸爸,哈梅尔执事立刻跑向爸爸。 “尼德法先生!是尼德法先生!太好了。您还活着!” “是。虽然被抓起来当俘虏……” 爸爸被哈梅尔执事抓着摇晃,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哈梅尔执事放开爸爸之后,用不安的眼神说道:“对了,领主大人怎么样?他平安无事吗?该不会这个坟墓是领主大人的……” 哈梅尔执事面带着不安的眼神,瞄了一眼坟墓。然而,爸爸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领主大人他非常平安。而且司令官修利哲伯爵也很平安无恙。嗯,被地精抓起来关着的生活,虽然还不至于很快乐,但是他们并没有折磨我们的肉体。” “啊啊,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啊……那么,这坟墓是什么呢?而且尼德法先生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这坟墓是……” 爸爸回头看了一眼坟墓。而且我现在接近一看,虽然这是个很小又不起眼的坟墓,但确实是坟墓没有错。爸爸静静地说道:“这是那个已经死掉的卡赛普莱那头白龙的龙魂使少年的坟墓。” 爸爸一说完话,立刻用讶异的眼神看我。因为,我已经发出快要喘不过气的声音,看着坟墓说道:“迪特……律希,迪特律希·哈修泰尔!” “咦?你怎么会知道那个少年的名字?” 爸爸表情讶异地说道。我用错愕的表情低头看了一眼坟墓之后,转过头去。在那里,泰班面无表情地站着。我越来越无法猜中泰班的心里想法了。我转回头去,说道:“如果爸爸您要一次听完事情始末,铁定会很辛苦。可是,您说这是……那个迪特律希的坟墓?” “是啊。” “那么……是那时候阿姆塔特和卡赛普莱打斗时死的吗?” 爸爸摇了摇头。 “不。当时那孩子也和我们一起被俘了。可是,他一直很忧愁,忧愁到最后就变成这样了。” “啊。是因为龙死掉的关系……?所以他应该是因为无法承受打击而死的。” 爸爸现在则是用满是惊愕的眼神看我。 “啊,对不起。你和我儿子实在太像了,我才会……” “我是修奇没有错,请您别再说了啦。” “我放在衣柜上面的东西是什么?” “您的遗书写得可真好。” “是吗?这真是令人惊讶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猜到的,但你猜得没错。我听说,龙和龙魂使之间要是有一方死了,还活着的另一方就会受到深刻的打击。” 爸爸的眼里突然掠过了一丝温馨的眼神。没错。这对人类而言,也是一样的。爸爸担心父亲的死会带给我打击,而留了遗书,而这件事是看了那遗书就能理解的事。 “可是,爸爸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司令官大人跟我们说的。他说如果是龙,会疯掉,如果是人类,会无法忍受而死去。所以迪特律希无法承受打击很久,就死了。我和其他几个人合力把他埋在这里。” “啊。原来如此。” 啊,司令官……就是卡穆·修利哲的兄长,也就是涅克斯的养父罗内·修利哲伯爵。糟糕!我现在才发现到,我一直没有想到该如何把涅克斯·修利哲的死亡消息转告给他的父亲。这该如何是好?要不要就交给卡尔来说呢? 此时,在我和爸爸讲话时一直不安地一下子握紧手心,一下子放开手心,同时压抑着自己的哈梅尔执事,他终于大声说道:“可是。尼德法先生,请问您刚才是在这里做什么呢?” “咦?咦?啊,是。哈哈哈。我是接到阿姆塔特的命令,来迎接各位的。我会带领各位到这里的内部。” “去见阿姆塔特吗?” 我的这句问话使爸爸大笑了起来。真是的。我再怎么看,都看不出他是这几个月来被抓起来当龙的俘虏的人!连他的气色也没有什么变差,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感觉爸爸精神方面挺闲逸的。他面带微笑对我说话的模样,确实是那个样子。 “儿子啊。就连狸猫都会隐藏自己洞窟的位置。你以为龙会随便公开自己的龙穴吗?我要带你们去的地方是地精关我们的地方,不是阿姆塔特的巢穴。” “啊,是。那我们赶快上去吧。” 从爸爸身上感受到的那股安然态度,具有镇定我们每个人的效果。于是我们的心情就如同在危险场合遇到令人高兴见到的带路人,不对,应该说是令人觉得可靠的带路人,愿意就这样跟着我爸走。哼嗯。虽然他是十七年来在同一间屋里和我一起生活的人,但我还是发现到我把爸爸看成像是某个传说里的带路人‘先导者’。这可真是奇特。此时,杰米妮突然在我耳边耳语,使我吓了一大跳。 “那个,修奇?” “呃!哎唷,吓了我一跳。干吗?” “你爸爸,好像有些奇怪?” 杰米妮用下巴指了指正在和别人讲话的爸爸。哼嗯。不是他儿子的其他人也感受到了,这样确实可以说真的是奇怪了吧?我带着一股期待感,看了一眼杰米妮,说道:“有什么奇怪的?” “我总觉得他看起来充满自信……嗯。虽然你爸爸原本就这样。 嗯,可是他怎么都没有要我们小心,或者说‘我来带路,你们不要担心’这类的话呢?他的举止看起来就像这里是没有任何危险的地方。可是,这里可以说就是阿姆塔特的家啊。” 我先是用充满惊讶的眼神看着杰米妮,于是,杰米妮就想用脚踢我,结果差点就让裙子完全翻起来,使她吓了一跳。她说道:“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啊,啊,妈呀!” 幸好杰米妮赶紧盖住裙子,才没有发生曝光的丢脸事。 我对杰米妮笑了几声之后,又再看着走在前面的爸爸的背。刹那间,我感到一股头晕目眩的感觉。 吉西恩? 虽然常有人在我前方,让我看到他的背,但是现在我却可以从爸爸的背看到吉西恩的模样。难道,爸爸他?不可能的。爸爸,嗯,当然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但坦白说,我和他一起生活了十七年,他对我而言,并不是会让我看到伟大感觉的人。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算了。可能只是因为好久不见才会这样吧。我摇了摇头之后,抓住御雷者的马缰,拉了过来,爸爸则是看到御雷者,非常惊讶地说:“呵。这匹马真是高大!” 我笑着骑上御雷者之后,往下面伸出手来。 “请坐在我后面吧。” “难道……这马是你的?” “是的。这马是别人送我的。” 爸爸摇了摇头,哈哈大笑地说:“这实在是太难以置信了。我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谁送给你这样的马啊?看来我要听你讲的故事应该不少。 嗯。你以后再慢慢讲给我听吧。” 爸爸用摇摇晃晃的动作坐上了御雷者。然后,他就立刻愉快地说:“好,我们上去吧。” 爸爸这句朝气蓬勃的话像是一句理所当然的命令句,引导了一行人的脚步。杰米妮和泰班又再坐上马车,而哈梅尔执事与那些警备队员则是骑上马。马车车轮一转动,马和骡子们就开始移动了步伐。爸爸现在是阿姆塔特的代理人,而且是我们的保护者。然而,光是这样说,就能解释爸爸的这种怪异的自信感,不对,应该说是安全感吗?真是怪了! 在无尽溪谷里,也是有类似道路的东西。我想这可能是地精或半兽人在使用的路。不管怎么样,爸爸用熟悉的步伐,沿着那条路走了上去。晨雾已经慢慢地散去,所以可以清楚看到两边有很高的溪谷一直延伸过去。 无尽溪谷像是有人下了很大的决心要把灰色山脉整个截断,中途却失败了的模样。横亘西部林地的灰色山脉一到无尽溪谷,就几乎差点断掉,然后好不容易才没断,在溪谷另一头又再接了起来。不仅如此,无尽溪谷还被深深地陷到地面以下。所以左右边绵延的峭壁都非常地高。 “哎呀!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当我正在望着峭壁的时候,突然从背后传来了爸爸的大喊声,害我吓了一大跳。我都还来不及回头,爸爸粗鲁的手就已经抓住我的头。 “我是指耳朵!你这小子,耳朵怎么会变成这样?” 老爸,您的眼睛未免也太利了吧!您居然坐到儿子背后,才发现到这件事,我想要甩开爸爸的手,吃力地答道:“这是和半兽人打斗时被砍的。” “什么?半兽人?” “是啊。是在筹措宝石的冒险途中……拜托您不要摇晃了!我都快头晕了!” “哎呀。啊,我知道了。真是难以相信……” 爸爸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抓着我的头端详了好一阵子。所以我必须头部往旁边倾斜,用这种姿势观赏无尽溪谷的景致。 “我不在家的这段期问,到底你是做了什么事啊?” “简单地说,就是我为了筹措要给阿姆塔特的宝石,到处游走,在旅行途中和半兽人打了起来。” “是吗?哎呀……真是幸好!只有耳朵被砍到。” “您如果再多摇一会儿,就可能会发生了。” “可能会发生?” “发生你儿子掉落山谷的事。” “啊,好,我知道了啦。” 爸爸这才放开了我的头。可是他还是一直哀声叹气叹了好一阵子。真是的。我好像应该来转移一下话题。我环视周围,用赞叹的语气说道:“哇啊。这里真的好高。” “啊……是啊!这里就像是真的应该要有一头龙住着才对的地方,不是吗?” “哼嗯。真的是哦。可是,爸爸,这段时间您一定过得不好吧?” 过了一会儿之后,我背后才传来了爸爸的回答。 “过得不好……这个嘛。我是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可是我觉得过得不好并没有什么关系。更重要的是,因为兴奋感更加强烈,所以就比较不会去管什么过得不好的事了。” “是吗?哼嗯。为什么会兴奋啊?” “当然是因为我们在龙的保护之下的缘故。这是很稀罕的经验,不是吗?” 我先是闭上了嘴巴,反复思索爸爸的这番话。御雷者用雄赳赳的动作沿着溪谷之间的路往上走着。道路旁边虽然有河流沿着溪谷流下的踪迹,但可能因为是冬季的关系,河水都干涸了。我看了一下河床的岩石,还有在岩石之间看到的一些干枯枫叶,然后又再开口说:“……爸爸。我从刚才就一直感觉到一件事。” “什么事?你想说什么?” “您把阿姆塔特说得好像很熟识。不对,与其说是很熟识……那个,这个嘛。应该说您对阿姆塔特的憎恨确实都已经消失不见了,是吧。” “是吗?” “是啊。” “这是当然的事。你或许不知道吧,你爸可是在龙身边待过的人呢。” 哎唷,老爸。你儿子还曾经和神龙王讲过话,挡过基果雷德的前脚,甚至对克拉德美索射过标枪呢。我在内心里笑着,然后对爸爸说:“您在龙身边待过……又怎么样呢?” “使我感受到我的报复心是很虚无的东西。” “咦?” 爸爸又再沉默不语了。我焦躁得忍不住又要再开口的时候,好不容易,爸爸才说道:“修奇。万一我从悬崖摔下去死掉,你会恨悬崖吗?” “咦?” “喂,我如果因为洪水而流到河里死掉,你会不会想对洪水或河水报仇啊?” “呃,应该是不会吧。” “是啊。我也领悟到了这个道理。我在贺坦特村的时候,也就是说,我和阿姆塔特距离很远的时候,我痛恨阿姆塔特,恨不得真的把他打死啊,修奇。可是,我越来越没有办法把你妈的死和阿姆塔特连结在一起。” “您觉得阿姆塔特像是悬崖或者洪水吗?” “好像是吧。阿姆塔特很难适用于人类的那种报仇心。阿姆塔特……这个嘛。他和我这种有爱有恨的人类,似乎没有任何关系。 在你听来,应该会觉得相当奇怪,可是我却这样认为。” 突然间,我很想转头去看爸爸的表情。然而,我并没有转头,只是望着眼前的路,沉于思索之中。爸爸的这种感觉是因为? 我心里浮现出一个简单的答案。 因为阿姆塔特没有龙魂使,所以才会这样。没有龙魂使的阿姆塔特不可能和人类交流沟通。如果所谓的沟通,并不单纯是对话上的意义,而是连感情的传达也包含在内的形而上学层面的东西,那么……爸爸所说的例子,就有助于解释了。我们当然是无法传达感情给悬崖或者洪水这类的东西喽。我们是不可能和悬崖或洪水作交流沟通的。 然而……不对啊。这很奇怪,亨德列克和神龙王,还有我们和克拉德美索,全都是在没有龙魂使的状态下,互相充分交流彼此的情绪。 呃?不对。 原来如此。因为那些龙全都和人类长久以来有交往。因此,这些龙身上都投影着人类的许多面目。可是,阿姆塔特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好好实行过和人类的交流。 那么说来…… “嗄勒勒勒勒!” 嗄勒勒勒勒,嗄勒勒勒勒!我因为这突然传来的声音,差点就摔下马匹。这声音是从溪谷里的某个地方传来的,但是回音实在是响得太严重了,以致于无法分辨出是从哪里传来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警备队员们短暂的尖叫声,这时候,传来了泰班有力的喊叫声:“大家全都镇静!不要动。” “嘎勒勒勒勒!” 一阵怪异的喊叫声,像是在回答泰班这句喊叫声似的响了起来。 这一回,我可以听出大致位置了。是在相当近的地方!这第二次的喊叫声都还没有传来回音,就有第三次的喊叫声随之出现。 “嗄勒勒勒勒!” 溪谷充斥着这喊叫声。透纳和几名警备队员往前跑到我旁边,排成一排。在透纳快速的指挥之下,他们全都把斩矛往旁边举起,形成准备冲进敌阵的姿势。嗄勒勒勒勒!嗄勒勒勒勒!透纳把斩矛垂到马鞍旁边,一面看着前方,一面皱眉头说道:“这地形真是糟透了,可恶。不过,这声音是种口号吗?” “好像是吧。听起来像是在传递信号吧。” 回答我这番揣测的,不是透纳,而是从我背后飞来的声音。啪! “哇!你可真厉害。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我头也不回地快速问道:“爸爸。现在您犯了一个世上所有父亲常会犯的错误。就是您想要按照您过去的时代去了解您的孩子。您以为您儿子连那种小小的暗号也不懂吗?” “你这么说,就犯了这世上所有儿子常会犯的错误了。就是你以为自己生来聪明,父亲以过时的思想是不可能会了解儿子的。哈哈哈。没错。这是地精们的口号。静静地等,不要轻举妄动。” 对于爸爸的这番话,我并没有反驳,而是开始观察两边峭壁。嗄勒勒勒勒!嗄勒勒勒勒!在一阵震耳欲聋的骚动声之中,终于露出了地精们的身影。 灰色和黑色掺杂的两边峭壁,岩石堆层层积叠着。而这片如同灰色窗帘的峭壁,到处都已经出现了地精们的灰色身体。嗄勒勒勒勒!嗄勒勒勒勒!并不是只有一两只。刹那间,从峭壁两边的陡峭地形所出现的地精们,少说也有超过一百只。真是可恶!他们占的位置未免也太好了,地精们出现的地方全都是在高耸峭壁的隙缝或者看起来像船帆的岩石上面,位在溪谷底的我们无法匍匐爬上峭壁,更别说攻击了。嗄勒勒勒勒!嗄勒勒勒勒! 透纳紧闭着嘴唇,同时垂下了斩矛。他又不是飞马,怎么可能突击到那上面去呢?他表情僵硬地说:“没办法了。传话到后面去。全都在原地待命。不要轻举妄动。” “嗄勒勒勒勒!” 在这叫喊声回荡整个溪谷时,我们都露出僵硬的表情,站在原地不动。嗄勒勒勒勒!我觉得一阵毛骨悚然。虽然我很想看杰米妮的情形,但是却无法转过头去。 突然间,叫喊声停了。 是不是从某处下了什么信号啊?!我的眼睛环视着周围,在往左边峭壁投视的时候,看到一根像是要刺穿天空般矗立着的长矛。原来是一只地精直竖着一根长矛,站在左边峭壁顶端。那里地势太高了,只能勉强辨识出是只地精的模样。难道那家伙是指挥吗?地精们原本喊叫出简直快让溪谷倒塌的叫喊声,这会儿全都闭上嘴巴,高高地站在原地。 站在左边峭壁顶端的那头地精,把手中所持的长矛指向我们。 “嗄啦,嗄勒!宝石带来了没?” 地精的声音嗡嗡地响彻了无尽溪谷。透纳张大嘴巴,我则是摇头说道:“哎呀?这家伙蛮会讲人话的嘛!爸爸?” “嗯?啊,是啊。可能阿姆塔特有施了法术吧。听说阿姆塔特会各种特别的法术。” “啊,是吗?嗯……透纳?” 透纳点了点头,随即把头转向后面。哈梅尔执事在后面脸色发青地看着峭壁上面一大堆的地精。透纳闭着嘴巴,用手势叫了哈梅尔执事好几次,结果透纳放弃了。他说道: “哈梅尔执事大人?” “嗯?呃,嗯。我知道了。……由你来吧。” “咦?是,我知道了。” 透纳把斩矛交给站在他旁边的警备队员,然后跳下马。 在我们所有人以及峭壁上面那一大堆地精们的注视之下,透纳拔出长剑,走到我们前方。虽然他拔出剑了,但是上面如果展开攻击,他一定必死无疑。我悄悄地转头看泰班。泰班默默无言地坐在马车上,在他旁边,杰米妮则是脸色发白地靠在泰班耳边,不知在耳语着什么。嗯。杰米妮可能是在跟泰班说明状况吧! 此时,站到我们前方的透纳大喊着:“是的!我们带来了阿姆塔特要求的宝石。所以,把俘虏放了吧!” “嗄啦,嗄,嗄!呼呜!” 那个地精指挥一面喊出奇怪的叫喊声,一面挥舞手中持着的长矛。这可能是某种信号吧,突然间,从两边峭壁开始跳下几只地精。 这些地精用敏捷的动作下到溪谷底部,随即举着长矛,往我们慢慢走来。 透纳突然把长剑往上举起。这是什么意思啊?我当然是不可能知道了,只能静静站着不动,然而,其他警备队员却很快地反应。警备队员们全都往左跨了几步,在透纳后面排成了一排。随即,原本正在接近我们的地精们就停下脚步。 透纳对上面高喊着:“这是什么意思啊!” 峭壁上面的那个地精指挥用很生气的语气,喊着:“嗄,嗄!笨蛋家伙!呜嗄勒,快把宝石交给他们!” “不要搞这种可笑的花招。先交出俘虏,如果没看到俘虏,我们不能交出宝石!” “混账东西!嗄勒勒!把你们全杀死,嗄勒,嗄!那我们也可以得到宝石!” “你以为可能吗?我先把话说在前头,万一你们攻击我们,阿姆塔特就会连欣赏宝石也欣赏不到。那么,阿姆塔特会放过你们吗?”透纳真的就厚脸皮地说了这样一个谎言。嗯,虽然那些宝石全都在我这边,可是地精们如果开始攻击,即使是骑着御雷者的我,也很难逃离这里。然而,那个地精指挥却犹豫了一下,并且低头看我们,说道:“嗄啦,嗄!你们的意思是,没有带宝石来?” “我们带来了。可是,如果杀死我们,宝石就会消失不见!” “怎么会这样!” 透纳先是一副说不出话的样子。突然编造的谎言就是有这个缺点。没办法了。我很快地跳下马。 “咦,修奇?” “爸爸。您在上面不要动。抓住这个。可是绝对不要移动缰绳。否则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爸爸惊慌地抓住我交给他的缰绳。我要爸爸不要乱动之后,往前走了出去。虽然透纳转头看我,但我只是对他微笑,就走到警备队员们的前面。 在我眼前,虽然是一片荒凉的溪谷模样,但我几乎都看不到了。 因为,挤满了左右峭壁的那些地精们个个都用凶恶的表情看着我走过去,所以我怎么可能还去看周围景致啊!我站在地精们可以清楚看得到我的位置,然后大喊:“喂!看到这个没?” 我一面指着眼前的一颗岩石,一面喊道。地精们没有任何回答,我则是耸了耸肩之后,慢慢地把右手往后拉起。然后立刻猛击那颗岩石。 “嗄勒!嗄勒勒勒!” 嗄勒勒勒勒!嗄勒勒勒勒!溪谷到处迸出了地精们的呜叫声,随即,就有像要山崩的回音随之响起。哇啊,简直就快耳聋了。岩石当然是变成碎块了,而我则是尽量露出泰然的表情,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呃呃。其实我的手很痛。我为了不让人发现到我的脸因痛苦而紧皱了起来,所以把脸更加皱起,阴森森地说道。 “你们如果攻击我们,那些宝石就会全都这样碎掉……” “修奇,你的手要不要紧?” “啊啊啊,修奇!手,手!” “……会这样碎掉!我不是在开玩笑。你们都看到碎成碎块的岩石了吧……” “这家伙!缰绳可以放掉吧?可恶,我问你,手没事吧?” “执事大人!哈梅尔执事大人!绷带,绷带还有药,放在哪里呢?啊?” “……所以说,像这颗碎掉的岩石那样,我的手没事,拜托不要这样,宝石也会碎掉,但是我的手没有碎掉!呃呃啊!我的头简直快裂开了!” 这么一来,我很怀疑是不是还能让地精们觉得可怕。透纳可能因为我抱头痛苦的模样,令人看了觉得很可怜,要不然,他可能是因为怕地精们完全听不懂我在喊什么,所以他代替我,喊道:“没错,如果攻击我们,宝石全部会被破坏!那么阿姆塔特会放过你们吗?门儿都没有!所以,乖乖地先放了俘虏吧!那么我们就会交出宝石!” 已经下到溪谷底部的那些地精们,开始用惊慌的动作看着峭壁上方。不仅如此,站在峭壁各处的地精们也全都只有望着位在峭壁上方的那只地精。地精指挥好像真的火冒三丈了,他用双手举着长矛,开始一面在原地跳脚,一面大声喊着:“吱咿咿咿咿!嗄,嗄勒!嗄勒勒!吱咿咿咿咿!” 那个地精指挥的激动立刻传染了其他地精们。其他地精们也都可怕地皱起脸孔,用力挥舞着长矛。这些家伙用激动的动作,对我们大吼大叫,像是要把长矛丢出似的挥摇着长矛,甚至还互相咆哮着。 “嗄勒勒,吱,吱,喀喀!” “嗄勒勒勒勒!嗄勒勒勒勒!” 在这种场面下,如果现在有一个家伙太过激动地丢出长矛,一定立刻会引发所有地精们展开攻击。所以,那些地精们的每声怪叫都拿我觉得毛骨悚然。我往后一看,杰米妮现在想要匍匐爬进泰班的袍子里,使泰班惊慌了一下。泰班好不容易推开杰米妮,并且小心地下了马车。他说道:“周围实在是太吵了!” 泰班如此说着,把木杖往前伸,小心翼翼地向前走来。我很快走近泰班,扶住他的手臂。 “谢了。” 泰班眯了一下他根本看不到东西的眼睛。我忍不住想微笑,于是便笑了出来。哼嗯。他应该是看不到我这微笑吧。泰班停下脚步,放开我的手臂,抓住他的袍子衣角。 泰班用缓慢的动作,把袍子前面的衣角拉到腰后,扎进腰带。然后他把宽松的袍子袖口卷到肩膀。随即,就清楚露出了刻满双臂的纹身。泰班把手臂甩了几下,用嘹亮的声音喊着:“喂,各位脸色很差的朋友们。” 好!现在你们要很忙碌了。哈哈哈。我对那些地精们露出一个微笑。你们不知道吧,现在走到你们面前的人物正是大法师亨德列克。这是你们想都没想过的事吧? 那个地精指挥本来在原地乱跳脚,像是快把自己手臂甩掉地慌乱着,此时他猛然转头去瞪泰班。泰班则是把头转来转去,继续说道:“稍微安静一点吧!如果我讲话时,你们还这么吵,你们会听不到我说的话,不是吗?” 泰班的沉着语气既非命令,也非劝阻,只是淡淡地陈述事实。如果是在人们聚集喧闹的地方,例如那种已经展开激烈讨论的会议议场,或者市场上,或者杰米妮嚎啕大哭的地方,这种语句一定会在说完之后就被静静地掩盖过去。 然而,地精们却变得安静了。 我们一行人惊慌地环视四方的峭壁。令人惊讶地,站在峭壁上的地精们像是停止呼吸似的站着。所以,灰色峭壁上的一大堆地精们,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无数多的雕像。比起那些地精们,我反而更能感受到猛烈吹袭的溪谷强风是活着的东西。我把刺到眼睛的头发拨上去,又再看了一眼泰班。 泰班点了点头。 “谢谢了。你们只要这样安静一下子,我就可以好好说话了。而你们也可以好好听我说。” 泰班面无表情地如此说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各位,你们不太需要俘虏,不是吗?而且我们来这里就是决心要给宝石的。没有必要互相涨红着脸孔生气。是首先交出来,还是等一下交出来,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是吗?重要的是,所有事情结束时,你们一定会有宝石,而我们会接到俘虏。那么,你们就可以高高兴兴地把宝石交给阿姆塔特,我们就可以高高兴兴地带家人回故乡了。” “不是这样吗?”我以为泰班会在那番话后面接上这句。然而,泰班并没有这样说。他现在稍微低头,说道:“你们数量比我们还要多很多,而且比我们还要强而有力。也就是说,我们不可能会违背约定的。你们不会随便放过我们的,是吧? 然而,你们如果违背约定,我们也拿你们没有办法。因为你们实在是太强了。” “嗄!” 那个地精指挥喊出一声像是鄙夷的大叫声。然而,其他地精们完全都没有动。地精指挥把头往左右摇晃之后,对泰班大喊:“嗄勒勒,吱嗄!嗯,我们比较强,这是事实!吱吱,吱!” “是啊,所以说,你们先放了俘虏们会比较好。我们不能违背约定,所以会遵守约定。可是,你们能够违背约定,但你们还是会遵守约定,请你们做给我们看吧。” “我们!嗄勒,嗄勒嗄勒!会遵守约定。” “这不仅是你们的光荣,而且也有助于提升阿姆塔特的名誉。拜托你们了!” 地精指挥没有回答,而是又再举起长矛,上下晃动了一下。随即,在溪谷底部的那些地精们用快速的动作,又再往左右走上去。我在他们上去的时候,观察是不是有什么路,但是地精们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而且伪装得很好,所以我看不出他们是从什么路上去峭壁的。 虽然如此,但有一件事令我一直搞不懂。其他人虽然不知道,但我很清楚知道,泰班就是亨德列克,也就是魔法第九级的高手,是魔法修炼了三百年以上的大法师。可是泰班却没有歼灭地精,也没有用可怕的魔法来威胁,而是悄然地一面捧他们,一面协商。 这……我真是搞不懂。 因为想得太多,我皱起眉头望了一下泰班的背。然而,就算亨德列克眼睛看得到,也应该不会发现到我在他背后凝望的目光吧。我不要再做傻事了。 地精们一爬上峭壁,地精指挥就一面举着长矛,一面喊:“嗄勒,嗄勒,嗄勒嗄,嗄!” 警备队员们进入完全紧张状态,凝视周围。会发生什么事呢? 起初,什么事也没发生。可是突然间,从后面传来了爸爸的声音。 “修奇,注意看右边那颗三角形的大岩石。” 在右边峭壁,有一颗岩石朝向溪谷,巨大地突了出来。正如爸爸所说的,这是一颗越往上就变得越尖的三角形岩石,这颗巨大岩石的高度大约有七八十肘之高。可是,这岩石怎么了! 从岩石后面开始有人走出来。 “领主大人!” 哈梅尔执事立刻像是一只山羊般,在溪谷的乱石上奔跑。透纳赶紧喊道:“执事大人,请快点停下来!随便乱动可能会让地精们激动起来!” 在溪谷奔跑的山羊现在变成刺猬了。呃呃。哈梅尔执事完全一副刺猬的姿态,整个人蜷缩在岩石上。其实也不能怪他不顾颜面,因为,原本在峭壁上,像石块般僵住的地精们,纷纷开始发出凶恶的声音了。 从岩石后面走出来的人们全都像爸爸一样衣衫褴褛,而且满身污垢,胡须和头发都乱七八糟的。在他们之中,有几个人的头发和胡须留得很长,可以看出其中一个人是领主大人。 领主大人表情高兴地走了过来。一直趴在岩石上的哈梅尔执事只把头稍微抬起,对领主大人说:“啊,领主大人!” “哈梅尔,是哈梅尔吗?谢天谢地,真高兴看到你!可是,你在干什么啊?” “领主大人!” 哈梅尔执事像是很受屈辱似的大喊了一声。领主大人一面笑着,一面走近哈梅尔执事,伸出他的手。领主大人扶起哈梅尔执事之后,立刻拥抱他。哈梅尔执事说道:“啊,哈哈哈。因为我太高兴了才会这样。我太高兴了。真的谢天谢地。” 领主大人的白发散乱。所以,服装端整的哈梅尔执事和肮肮脏脏的领主大人真的看起来像是流浪的国王和等待他的忠臣的模样。跟在他后面的其他俘虏们也都笑着走来。 “哎呀!这是谁啊!你不是透纳吗?” “赛罗!你还活着,赛罗!” “是啊,小子。我不会让你妹妹还没嫁就当寡妇的……” “去死吧!” 俘虏们和我们一行人的重逢虽是各式各样都有,但其中能代表所有重逢的,应该算是赛罗和透纳的重逢了。和他们乱七八糟的外表不同的是,俘虏们看起来都很心情轻松。令人意外的是,俘虏们甚至还有心情去讶异我和杰米妮。 “咦?这是谁啊!你是蜡烛匠尼德法先生的儿子……” “是的。我是修奇·尼德法。” “你怎么会来这里啊?咦?这又是谁啊,你不是守林者之女吗?” “杰米妮?你是杰米妮,奇怪,你怎么会来这里啊?” “我来监视修奇的。” “你怕修奇被地精美女勾引?” “这个嘛?这也是有可能的吧?” 在杰米妮这样狡猾地粉碎我的人格的这段时间,我环视了周围。 过了一会儿,我才看到在稍远的地方,有一群人聚集着,中央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 这群人是从首都来的士兵们,还有罗内·修利哲伯爵。他们用温馨的眼神,看着我们村人的重逢场面,并且感受着自己被孤立的位置。而站在他们中间的罗内·修利哲伯爵则是一直看着站在峭壁上的那一大堆地精们。 当俘虏和村里的人还在热闹地高兴着他们的重逢时,我从他们之中走出来,朝罗内伯爵走去。 从首都来的士兵们眼神讶异地看我,但是并没有阻挡我的路。 我闪过他们,朝罗内伯爵走过去。罗内伯爵看到一个头发蓬乱的小鬼走近,轻轻地露出微笑,说道:“你有什么事找我吗,少年?” 我先是观察了一下伯爵的脸孔。我仔细一想,原来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看他。我本想看看他和涅克斯相似的地方,但还是作罢,然后低声对他说:“我有话要跟您一个人说。” 罗内伯爵歪着头,疑惑地把耳朵靠过来。周围的士兵们现在都用充满好奇的眼神,不停看着我和罗内伯爵。 我靠近罗内伯爵的耳边,说道:“我从现在开始所说的话,或许听来像是在开玩笑,可是请您安静听我说完。我从首都带话要转告您。” 罗内伯爵的脸突然僵住了。然而,他并没有勃然大怒地叫我不要胡说八道。 “我怕您要我拿出证据,所以跟您说,我知道有关涅克斯·修利哲和您,还有卡穆·修利哲和亚曼达·修利哲夫人的事。我希望您不要惊讶。伯爵您被滞留为俘虏的这段期间,您的儿子涅克斯·修利哲引发了叛乱事件。” “咳嗯!” 罗内伯爵突然咳嗽了一声。他是想要掩饰住惊讶的表情吗?他对周围的士兵们做了一个手势。 “你们都退到一边去。我跟这个少年有重要的话要谈。” 士兵们一言不发,用整齐的动作退到一边去。我瞄了一眼我们一行人,他们还在享受着重逢的喜悦。太好了。罗内伯爵虽然外表肮脏,但头发还是有整理,他把头发往后拨,泰然自若地说:“涅克斯呢?” 他很疼爱涅克斯吗?涅克斯说过,伯爵因为对弟弟存有愧疚,所以非常照顾涅克斯。而现在他第一个问的,就是有关涅克斯的事。 我稍微低头,告诉他一个我不愿告诉他的消息。 “他死了。” 罗内·修利哲伯爵的脸突然变得苍白。 “涅克斯·修利哲并不是因为叛乱罪被处刑而死的。说来话长,可是没有时间讲了。简单地说,他为了要叛乱,想和他叔叔的龙缔结龙魂使契约,结果意外被杀害了。” “是……吗?” “现在我要说有关您的事。您不可以回去首都。但是,您能够活命的路只有在首都。您懂我说的话吗?我的意思是,您不可以用您的面貌和您的名字回首都。” 伯爵点了点头。 “不管用什么手段和方法,请您偷偷地进入首都。即使您有好友,也最好不要请他们帮忙。虽然您可能不相信,但在首都可以帮您的只有一个人。请您去找卡尔·贺坦特先生吧。” “卡尔·贺坦特?” “您一定不知道这个名字。可是,您一定要去见他。卡尔·贺坦特先生会告诉您详细的事情经过,并且会帮助您的。请您到大暴风神殿要求高阶祭司协助。那么高阶祭司会帮您引见卡尔·贺坦特先生。或许您听来会觉得无情,但您最好连贺坦特村也不要去。因为这会让事情变得复杂。” 伯爵又再点了点头。我很快地把手伸到上衣里,放到他的手上。 把装有宝石和金币的袋子,从我手上移到他手上,这应该没有人会看出来吧。伯爵用眼睛传送出感谢的意思。 “请您听好。‘妮莉亚害怕的是打雷,半兽人害怕的是怪物蜡烛匠。’如果有人问暗号,您这样回答就行了。” 伯爵想笑出来,可是我的表情很严肃。所以他用认真的表情答道:“妮莉亚害怕的是蜡烛匠,怪物害怕的是打雷半兽人?” “……您弄颠倒了。妮莉亚害怕的是打雷,半兽人害怕的是怪物蜡烛匠。” “……暗号怎么不挑简单一点的啊。嗯。我记得了。” “太好了。那么,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谢谢你。” “不客气。很抱歉我没有告诉您好的消息。那么再见……” 我向伯爵低头示意。此时,伯爵很快地说:“可是,你为何要帮我呢?” 我低着头对他说话。因为我不想看到伯爵的眼睛。我说道:“因为我认为修利哲家族的悲剧如今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我直接挺身,一面看着伯爵的额头,一面说道。当然啦,我还大声说了让周围其他人也听得到的话:“我一直很好奇帮助我们领地的是位什么样的人。谢谢您跟我说这么多。我长大成人之后,也希望当一个像伯爵大人这样优秀的武人。不过,我应该是门儿都没有吧?” 伯爵不自然地笑了出来。可是,他的脸孔很快就僵硬住了。他费力地把笑容挂在僵硬的脸上,说道:“世上有些事是努力也没用的啊。人们不想要的悲剧,总是在它来到枕边时才会发现到它。但是,你应该是不需要我的忠告了。对你而言,你有两条腿可以走出你的道路,对你来说,你有两只手臂可以拿着御敌的剑,还有送仕女的花。战士最需要的东西,你都已经有了。所以,你不用担心。” 我笑着转过身子。 贺坦特领地的居民们还是不在意周围的地精们,一直沉浸于重逢的喜悦。我看了一眼峭壁上的那个地精指挥,但它一动也不动,只是握着长矛站在那里。我突然觉得克顿山的巨人看着路坦尼欧大王时,应该和现在这一幕很像吧。据说,克顿山的巨人是一个曾被乌塔克和查奈尔骗过的愚蠢家伙。然而,当巨人站在克顿山顶低头看路坦尼欧大王,大王看到这巨人时难道一点儿也不发抖吗?在他望着因为被骗而狂怒的巨人时,他不会发抖吗? 算了,别胡思乱想了。 哈梅尔执事吵闹了一阵子,这时候他才放开领主大人。他拿出手帕,擦拭眼角的眼泪,并且对我做手势。我对他点头之后,看着峭壁上方,说道:“喂!宝石在我这边。我会留在这里,所以,让其他人先离开溪谷!” “嗄勒,嗄!什么意思啊?” “我确定其他人全都安全出去之后,会交出宝石。知道了没?” 不仅是在我附近的罗内伯爵,连领主大人也吓了一大跳。可是,最惊讶的还是爸爸。 “啊,这,这小子!宝石在哪里?!我会留下来交给他们,所以……” “爸爸,您比我还会骑马吗?” “什么?” “我比您还会骑马。万一发生事情,我可以很容易脱身。您知道我的意思了吧?” “这小子。但还是不能这样啊,你把宝石交给我……” “请不要这样。我们再拖下去,地精们就要生气了。您就相信儿子一次吧。这是在来这里的路上,我和执事大人、透纳及其他所有人讨论过后,所下的决定。” “没有人比我还要了解我儿子!” “有一个人吧?” “那是谁?” “是我。” “……真是的。” 爸爸好像无话可说了。但他还是不停嘟嚷着。被放出来的俘虏们全都停止喧哗之后,用不安的眼神看我,领主大人则是焦急地问执事大人。 “是真的吗,哈梅尔?有决定要修奇留下吗?” “是的。” 哈梅尔执事用泰然的表情点头,随即,领主大人便困惑地歪着头。此时,泰班朝着周围所有方向,说道:“我也会留在这里。所以请不要担心。这里是需要巫师的地方,不是吗?” 随即,周围的人的脸色都比较放心了一些。而且他们之中有几个人甚至还点了点头。可能这些人是认为我是留下来做泰班的助手。说的也是。这样说其实也没错。透纳为了很快镇定住一行人的骚动,喊着:“好!被放出来的人请上马车。大家尽快离开这里吧。修奇会做人质,请不要担心。” 周围的人们好像还是觉得很不安,所以没能很快速地上马车。 我苦笑着,环视他们每个人。当我的眼睛停留在杰米妮身上时,我以为我心脏就快停住了。 因为,杰米妮正在笑着! 第七章 爸爸喊着要留到最后一个走,好不容易他才被透纳给拉走。爸爸,眼泪都遮住我眼前的视线了。可是话说回来,爸爸您拖时间,地精们会越来越不耐烦,不是吗?我把这些无益处的想法从心中赶走之后,看着杰米妮,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我把气吸到肚子深处之后,一口气喊了出来。 “喂,你这个笨丫头!我和泰班同骑一匹马,是没什么大碍,可是如果连你也一起,就无法快速奔驰了!” 杰米妮原本看着一行人往溪谷下方消失的背影,她听到我的喊叫声之后,回过头来。她笑着对我说:“我很轻啊。” “那还是增加一个人的重量啊!而且还增加一个人的屁股!你以为在马匹上面坐三个人很容易吗?” “那你抱我呢?” “……要怎么拉缰绳?” “呃,不是通常都是这样的吗?泰班先生可以坐在后面,我…… 你可以把我夹在腋下,用一只手拉缰绳,不就行了?我不会抱怨的,你不必担心。” “谁说通常是这样的?这是从前的故事里头出现的情节啊!” “嗯?那么实际上是行不通的吗?” 杰米妮一副像是觉得很奇怪的表情,如此问道。我总觉得再这样大声喊叫,会看起来像傻瓜。 “喂,杰米妮。嗯,虽然可以做得到,嗯,虽然我有戴OPG,所以你的体重不算是什么负担,但是用一只手操控马,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其实我这是在说谎。呃呃。因为,在马匹上面打斗就是用一只手拉着马缰,另一只手握剑。杰米妮皱起眉头,对我投射出像是在问‘真的是这样?’的目光。拜托,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啦。我皱着一张脸,转过头去。 “没办法了。真是的。覆水难收,拿你没法子。” “嘿。那就拜托你喽?” “不要再说了。” 我们在这样争吵时,泰班则是安稳地坐在岩石上。在那些地精们看来,一定会是他们快要看不下去的场面。展开争吵的少年和少女,还有他们旁边坐着休息的瞎子老人,他们可以想象得到我们就是人质吗? 那个地精指挥大喊着:“嗄,嗄勒!宝石在哪里?万一你说谎,嗄勒勒勒!我跟你说,我们现在当场就可以追到他们那些人!嗄,嗄,嗄勒!而且阿姆塔特也不会放过你们领地的……” 我摇了摇手,制止那个地精指挥继续喊下去。 “我知道,我知道了。我会交给你们的。” 地精们一面嘟嚷着,一面低头看我。我努力无视于他们从四方射下的目光,走向御雷者。御雷者,你带着这么重的东西走到这里,真的是辛苦你了。 我把挂在马鞍上的宝石袋子解了下来。总共是五袋。我提着这五袋,环视了一下四周围之后,走到我们前方的一颗大岩石旁。我把袋子放在岩石上面,随即,地精指挥就大声吼叫:“嗄嗄!你骗我?” “是谁骗谁啊!” “那么说来,那是宝石吗?嗄嗄勒!宝石不可能这么轻!” “笨蛋。因为我力气非常大!如果照你所说的,我骗了你们,那么,阿姆塔特有可能会放了我们吗?哎呀,你下来确认不就行了?我会退后的!” 地精指挥看了我好一阵子。然后,他突然举起长矛,下达信号。 就像刚才一样,有几只地精们从左右边跑了下来。 我往后退,站着掩护杰米妮和泰班。那些下到溪谷底部的地精们举着长矛指向我们,并且慢慢地走过来。他们就像威胁牛或狗那般嘘嘘叫个不停,并且伸出长矛。但是我双手交叉在胸前,静静站着无聊的时间过去之后,地精们接近了我放下的袋子。它们排成一排,站在袋子旁边,其中一个首先把长矛反拿之后,去拨弄袋子。 可是,袋子却一动也不动。它们互相望了彼此一眼,稍微更加用力戳袋子,可是那些袋子仍然不动。 原本用长矛戳袋子的那只地精,这时才把长矛放到旁边,走近袋子。这家伙笨手笨脚地开始解开袋子,这时候,杰米妮在我颈后深深呼出嘴里热气。我说道:“没有被烫红吗?” “什么?” “我是问,我颈后有没有被烫红。你这样贴近我然后大口呼气,害我觉得好热。” “啊,对,对不起啦,修奇。可是我太害怕了……” “你既然那么害怕,干吗要留下来?你刚才应该乖乖地……啊!” 我揉了揉被杰米妮掐了一下的腰部,紧闭上眼睛。哎唷,这个可爱的丫头!(我是不是太过紧张了啊?我怎么会这样说呢?) 此时,突然响起一阵哗啦啦的声音。看来那个地精终于把一个袋子打开来了。因为这家伙笨手笨脚的关系,原本在袋里的宝石全都一股脑儿地被倾倒出来,并且散发出刺眼的光彩。那些地精们全都惊吓地退开,随即张大着嘴巴。 在整个暗淡无色彩的无尽溪谷里,宝石确实散发出了简直叫人眼睛发痛的光芒。除了泰班以外的所有人以及地精们,都糊里糊涂地举起手臂遮住眼睛。包围在那些袋子周围的地精们用呆滞的眼神看着宝石,峭壁上的地精们也变得十分安静。 “吱……吱吱!” “嗄嗄勒……嗄勒勒勒!” 包围着袋子的地精们终于还是高举着长矛大声叫喊了起来。随即,峭壁上的地精们也立刻开始叫喊。而且原本在峭壁下方的地精们都开始无法站在原地,纷纷往下跑来。 “嗄勒勒勒勒!嗄勒勒勒勒!” “嗄嗄!吱,吱吱吱嗄!” 叫喊声简直大到震耳欲聋。原本站在峭壁各处的地精们全都在叫着可怕吓人的叫喊声,奔跑下来的地精们像贪婪的饿鬼般冲向宝石。周围实在太过动乱,几乎差点就没听到杰米妮低声耳语的声音。 “那些地精们干吗这么高兴?那是阿姆塔特的,不是吗?” “这证明那些地精们太单纯了。现在就让他们尽量高兴吧。不要突然浇他们冷水。” 此时,从峭壁上方突然响起一阵压制住所有叫喊声的怪声。 “嗄勒勒勒勒!不要碰!” 原来是那个地精指挥。它为了镇定住其他地精们,必须再喊好几次。 “嗄勒勒勒勒!嗄勒勒勒勒!不要碰!万一有哪个家伙私吞,就剖开他的肚子!嗄嗄嗄嗄!只要稍有减少,你们全都会被剖腹!” 这种胁迫真是可笑。仿佛就像是它知道那些宝石总共有几个似的。可是,这胁迫却足以让那些拿着宝石欢蹦乱跳的地精们停下动作。而且也足以让杰米妮吓个半死。 “修奇,修奇!现在走吧。宝石不是都已经给了吗?地精们不是应该会知道该怎么做吗?” 杰米妮拉着我的手臂,一直闹着要走。而此时,泰班也从岩石站了起来。 “是啊,修奇。我们离开这里吧。有财物的地方必会有灾难。所以,最好是逃离财物附近。” 会有灾难?果然,有几只地精们开始发出了不满的咆哮声。它们像是要反抗地精指挥说的话,用力挥舞长矛。排排站在峭壁的地精们也是一样,它们开始互相交换可疑的眼色。随即,地精指挥就火冒三丈地喊着:“你们这些疯子!嗄啦!全都不准动!你们以为阿姆塔特会放过你们吗?他要是知道你们动宝石的歪脑筋,嗄勒勒勒勒!阿姆塔特会剥了你们的头皮!吱,嘘,嗄吱勒!喂,阿姆塔特光是用目光就能叫你们自行剖腹,交出宝石!” “我对这句话完完全全赞同。” 是泰班在喃喃自语。泰班已经在杰米妮的搀扶之下,坐上了御雷者。我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之后,又再环视周围的峭壁。借用阿姆塔特之名的胁迫可能确实有吓阻作用,所以,地精们如今不再做出可疑的动作了。虽然那个地精指挥似乎不是很高兴,但他还是成功地控制了那些地精们。 那么现在可以开始说出我要办的事了。他妈的。因为这件要办的事,我原本希望一个人单独留下。不仅是杰米妮,我也希望泰班不要在场比较好。我在内心里嘀咕了一下之后,朝着变得安静的溪谷大喊:“喂!我按约定交出宝石了!” “很好!嗄勒,嗄!快滚蛋!在我的部下想起人类的肉味之前,所剩时间可不多!” “嘿。真是可怕的一句话!可是啊!我有另一件事要办!” “吱吱吱勒!有事要办?” “没错!我想见阿姆塔特!” 充斥在溪谷的不祥沉默,被杰米妮的哭喊声给打破了寂静。 “呜哇啊!泰班先生!请您制止一下这个家伙!您有听到他刚才说的话了吧?” “啊,好,好。杰米妮。不过,你不要摇晃,好吗?我是个瞎子啊,拜托不要这样摇晃一个坐在马匹上面的瞎子。” “啊,对不起。可是,可是,请你想想办法制止这个精神失常的家伙!拜托你啦!” 精神失常的家伙?我到底为什么会迷恋杰米妮啊?在我心深处,似乎有人对我说:‘喂,修奇·尼德法。你真的是很命苦。虽然杰米妮是担心你才这样说的,可是,她那样说,哪里看得出来她是在担心啊?这种丫头你就把她甩了吧。’你说什么?给我闭嘴!你不要说她坏话!你再这样说话,我就把你……天啊,杰米妮。你说得对。我好像真的精神失常了。 而且这件事实也确实被印证在那些地精们的态度上。因为,地精们像是在看一个疯子似的看着我。 “你,嗄勒勒,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见阿姆塔特!” “谁想见?” “我!” “见谁?” “阿姆塔特!如果你还要问‘要干吗?’,我刚才已经回答过了。要见他!” “为什么?” 我敢说这只地精一定是相当于他们地精族里面的天才。与其承认我是相当于人类种族里面的笨蛋,倒不如承认这家伙是天才吧。 “我要讲的话又不是要讲给你们听的!我是有事要找阿姆塔特,又不是要找你们。阿姆塔特对于手下抢夺应该要交给他的东西,会很宽宏大量吗?” 地精指挥先是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泰班趁着这空档,对我说:“修奇,等一下。你有什么事要找阿姆塔特啊?” 我慢慢地转身。许多地精们手持武器俯视着我们,所以我连移动一根手指头都得小心翼翼的。我看到了泰班的脸孔。 他的眼睛是白色的。他的脸上泛着历尽风霜的黯淡脸色,脖子上的斑黑纹身更显出他脸色的暗沉。但是,在他脸上微微发亮的眼睛却令人不禁打寒颤。我费力地吞了一口口水之后,说道:“对不起,对你我也不能说。因为我是要找阿姆塔特有事要办。” 泰班在额头上挤出了皱纹,可是却沉着地说:“我不知道你有什么事要找他,所以我不讨论其重要性。但是,你有没有想到你现在很危险!” “我有想过。而且我的想法,并不是一个只知道龙这个字怎么拼的少年想法,而是一个亲眼见过许多龙的少年的想法。” 杰米妮现在不再缠着泰班了,她跑向我,抓住我的手臂,拉着我的手臂。 “修奇,修奇!不要这样子。到底你是想说什么话?你怎么了?见到阿姆塔特之后。你要干吗?” “杰米妮。你可不可以相信我啊?” “我认为相信你,我的鼻子会变长!” “嗯?这个嘛。可是你的鼻子没有变短啊?不,我觉得这样刚刚好。” “谢谢……啊,哎呀!不管怎么样,我绝对不相信你!赶快走吧,嗯!拜托你不要这样!不要一直对我嬉皮笑脸,你说话回答我啊! 我要你赶紧作罢,走吧!” 但我还是无法作出其他的回答,只能嘻嘻笑着。我这样做,可以说服杰米妮,让她知道我的意志坚定,可以让她知道我去见阿姆塔特是有重要事要办吗?啊,我想到了一个好方法。我把双手放到杰米妮肩上,用认真的表情看着杰米妮,对她说:“杰米妮。我要怎么做,才能说服你,我的意志坚定,我去见阿姆塔特是有重要的事啊!” “我不要听!” ……看来这个方法不怎么好。真是的! “喂!你!你这个固执的丫头!就算天空裂成两半,我也要见到阿姆塔特之后才要回去。不要这样!不要装出一副要哭的样子!笑一个!你就算哭了我也不会回心转意的。那只会让你难过、让我难过,不会对事情有帮助,所以你别哭。知道了没?” 杰米妮张大嘴巴看着我。哟,这丫头。她圆睁着眼睛看我,害我都意志动摇了。杰米妮的嘴唇动了好几下,好不容易才挤出话来。 她说道:“可以哭吗?” “当——然!” “真的?” “真——的!” “呜哇啊啊啊!” “呃啊!杰米妮,我错了,请原谅我!” 杰米妮就这样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所以我只好在她面前做出各种安慰的动作。泰班默默无言地,像是已经被排除在外地站在那里,但是那个地精指挥却很不耐烦地大喊着:“嗄勒!嗄勒!你这家伙!到底想说什么话啊!吱吱吱吱!” 我好不容易让杰米妮镇定下来(在这段时间里,我表面上对杰米妮说了很多谎言,在内心里则是一直诅咒卡兰贝勒)之后,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对峭壁上方说道:“啊,对不起。我们有点意见不合。可是,我要说的话已经都说了!如果可以的话,请你现在马上去转告阿姆塔特。” “嗄?转告?” “是的。请转告一声,修奇·尼德法想要见阿姆塔特。阿姆塔特应该对我很清楚,所以你不用担心它不知道我是谁。” 阿姆塔特一定对所有事都了若指掌。他知道我,还派爸爸去接我们,可见它一定都了若指掌吧。也就是说,它知道我是谁,而且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事才来到这里。 不,就算它不知道我是谁,也没关系。因为,我有话要跟它说。 可是,它没有龙魂使?即使它没有龙魂使也没关系! 就在这个时候——“咿吱呼!” 峭壁上方的那个地精指挥大声喊出带有回音的喊叫声。他一面叫,同时用力挥舞长矛。随即,对面峭壁就有另一只地精像在回答似的喊着:“咿吱呼!” 地精们跟着又再回答了几声之后,便开始移动了。 地精们和出现时一样,快速地消失了。原本在峭壁上方的地精们往峭壁后面走掉了,原本站在峭壁的空隙之间的地精们则是快速往上或往下移动之后,跑进溪谷内部。它们的动作蛮利落的。几乎近于垂直的峭壁,它们却像在走平地般奔跑而去。 过了一会儿,那些来拿宝石的最后一批地精走掉之后,原本满山满谷的地精就像是不曾出现般消失不见了。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他们干脆就避不见面了吗?可是,我不会这么想。因为,那个地精指挥还站在原地看我。 这家伙开始走下峭壁。 他的速度几乎和直接掉落差不多。这家伙每踩一下峭壁,就有数颗小石子掉下来,而且有小岩石随之摇晃,但是这家伙却没有摇晃。用这种方式,这家伙不到数十秒就已经走下峭壁,要是我,大概得花一个小时才下得来吧。然后,这家伙把手里的长矛垂了下来,就这样开始慢慢地朝我这边走来。 他并没有发出脚步声。这家伙的动作很轻柔,他的步履看似在摇摆着,但其实是很稳健的。这家伙如此轻快地跳着走过溪谷底的乱石,朝我走来。杰米妮原本坐在地上,她像是这时候才看到这只地精似的,连忙站了起来。 这个地精指挥停在距离大约十五肘的地方。 由它走下来的动作看来,确实是有指挥的架势。这家伙甚至比一般的半兽人还要块头更大,从他身上可以感受到的反应力与刚毅性都是非比寻常的。他的身体看起来非常地结实。 “咳嗄!” 这只地精突如其来地大喊一声,使杰米妮吓得抱住我的手臂。 可是,这家伙只是把手持的长矛插到旁边的地上。然后,它就把两只手臂交叠在胸前。这是什么意思呢?啊,是要我解除武装吗?我慢慢地把巨剑收回到剑鞘,同样也把双手交叉在胸前。幸好,杰米妮已经放开我的手,开始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泰班从后面走来,紧抓住杰米妮的肩膀。杰米妮吓得身体一震,但是泰班温和地对她说:“在这里静静等着吧,杰米妮。有我在,没关系。” 地精指挥像是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这家伙突然闭起眼睛,稍微抬起下巴。可是,我不知道那个部位是不是可以称之为下巴。 嗯? 这家伙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四周并没有任何风,可是这家伙却好像被风吹得飘摇的树叶那般摇晃着。等等。我发现到没有风在吹了!怎么四周如此寂静呢? 这只地精的颤抖如同刚才开始时那般,突然就停了下来。这家伙的眼睛再度张开时,我不禁想到了温柴。那种眼神像是会刺人般地锐利。地精开口说道:“真是有趣。你是说,你要见我?” 这是一个会深沉回荡的声音。这深厚有力的声音,简直令人难以相信是从地精这样的矮小身躯所发出来的。所以,我差点就因此放下我交叉在胸前的手臂,但是我勉强用手指头紧抓住两边手臂,所以才不致发生这种事。哎唷,手臂好痛!杰米妮用手捂住嘴巴,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啊啊?声音怎么变了?” 我说道:“嘘。杰米妮。它是阿姆塔特啊。” 杰米妮用力眨了眨眼睛,一副觉得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原来阿姆塔特是一只地精?” 泰班发出怪异的咳嗽声,并且撇过头去,我则是把头垂得低低的。而那个地精则是爆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 杰米妮一听到地精的笑声,露出更是惊讶的表情。泰班好不容易停下他那怪异的咳嗽声之后,对杰米妮解释着:“这是魔法啊,杰米妮。阿姆塔特使用魔法,透过这个地精来说话。” “是吗?” 杰米妮这时才点了点头。我费力地抬头,向地精点头打招呼。 “幸会了。伟大的龙阿姆塔特。这该死的家伙,你是我母亲的仇人!” 杰米妮发出模糊的呻吟声,紧接着就昏了过去!但是泰班很厉害地把她扶住了。这时候我都一直无法转头,把目光从地精的眼睛转移过去。因为,这是阿姆塔特的眼睛。所以在沉默很久之后地精再度开口时,我差点就双腿没力地瘫坐在地上。 “这就是你要跟我讲的话?” 我有好一阵子,都忙着平息呼吸,无法答话。对于这沉着而且严峻的声音,我的自尊心可不容许自己用激动愚蠢的声音回答。过了一会儿之后,我才得以用连我自己都很满意的沉着声音答道: “不。这不是我要跟您说的话,而是我对自己说的话。虽然是件小事,但对我而言,是实现了一个深具含意的宿愿。虽然我不能要求您能够在我母亲灵前谢罪,但是我一直希望亲口直接对您说‘您是我母亲的仇人。’” “是这样吗?看来那确实只是你要对你自己说的话。” 它并没有任何反应。它确实是没反应。我的嘴角浮出笑容,低下头来,说道:“是的。请原谅我。那么我要对您讲的是……” “回去吧。” “咦?” 我惊讶地抬头之后,整个人都僵住了。因为,从地精的眼里显现出的阿姆塔特的眼睛,正在凶悍地瞪着我。 “你不必费唇舌说了。我对你要讲的话毫无兴趣。现在马上回去。我让你闭嘴的方法有两种。一种就是你自己回转脚步,另一种就是我杀死你。用两者之中的哪一种,对我而言都没有关系,但是对你而言,似乎就有很大的关系了。” 从地精身上响起的阿姆塔特命令是非常严峻的命今。我努力想要皱眉头,却做不到。我想要移动手臂,却动不了。这简直可以说是被鬼压身那样,我只能转动眼珠子,一直看着地精。 泰班的一句话使我得以勉强从这可怕的僵硬之中解脱出来。他说:“阿姆塔特!” 我理解到了一个明确的事实。就是台风吹袭,树木会倒。可是,如果是同样程度的台风从两边同时吹袭,树木会直立不动。我从泰班的话里,可以感受到和借用地精身体的阿姆塔特几乎相同的力量,所以,我才得以没有倒下。 “您连听都不听听看这少年要讲的是什么,就如此薄情拒绝,不会太过急躁了吗?” 地精用阴沉的眼神看着泰班。泰班一手拄着木杖,另一只手抱着杰米妮,用这姿势昂然地面对着地精站在那里。我仔细一看,地精绷紧身体的程度,根本和刚才与我对话时的态度无法相比。 阿姆塔特说道:“您把急躁这个词用在龙身上,令我觉得这才是急躁之行为啊。” 它对泰班说‘您’?看来它知道,真不愧是阿姆塔特!阿姆塔特知道泰班是亨德列克。 “可能是吧。但谁是谁非尚难以断定啊。因此,我觉得您最好是撤回您的主张,会比较好。” “我不习惯被强行要求。” “太好了。我也同样不习惯被强行要求。不过,生活之中往往会发生不得已的情况。” 哼嗯。泰班正在胁迫他。我紧张到觉得脖子快被往后折断,在这紧张之中,我还是看着地精和泰班,并且看着他们后面的阿姆塔特和亨德列克。刹那间,我心里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于是我凝视泰班。不安的感觉简直就像脖子上的骨刺一样。 会不会亨德列克错把这地方当成别的地方,错把在场的人和龙当成其他人和其他龙了?褐色山脉的卡穆和克拉德美索。然后是灰色山脉的修奇和阿姆塔特。哼。泰班这错觉一点儿也不可笑。亨德列克,您到现在都还想要紧抓住龙不放吗?说不定阿姆塔特也会变得像克拉德美索那样。 可是,我并没有阻止泰班。因为,我没有足够的力量让阿姆塔特听我讲话,所以只好交给泰班了。虽然这样对他很抱歉。 现在,用我的眼睛也能感受到他们的悬殊差异了。泰班看起来像是坐在散特雷拉之歌时那般闲逸,但是地精的表情却出现了非常强烈的不安感和憎恶。他简直看起来几乎就像是人类了。此时,地精开口响起了阿姆塔特的声音。 “您应该是有听过吧……” 地精暂时先喘息了一下。真的蛮像人类的。 “我有一个名字叫做夕阳的监视者。” “这我知道。” 地精开始慢慢地往后走。泰班可能是因为有听到这细微的脚步声,所以他开始歪着头。地精一面往后退,一面缓慢但确切地说: “我监视夕阳,并且在夕阳下监视。在我眼前,万物会终结,同时我在万物的尽头等着他们。我是优比涅与贺加涅斯的女儿时间的忠实之钟啊。” “……所以呢?” 地精往后走了之后,就直接忽地跳到岩石上面站着。泰班因为地精站在岩石上面时所传来的低沉声音,退缩了一下,但他并没有机会说出什么话。地精用不太快但确切的声音说:“我的等待已经够久了,您的黄昏未免也太长了。” 泰班的脸在瞬间被吓得发青。 在他的脸孔僵硬的同时,他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甚至他像瞎子那样,一副彷徨失措的模样。当然他是真的瞎了,但是从以前到现在,他的动作完全不像瞎子啊!我赶紧走近他,接过杰米妮。我一接住杰米妮,泰班就用双手握住木杖。看起来像是为了不要倒下而倚着木杖的样子。阿姆塔特站在岩石上面俯视他这模样,沉着地说:“为何您还没有履行您跟上天约定好的休息?” “我,我……” 在三百年前的神龙王之后,不论是面对人类还是龙,或者其他事物,又有谁能让亨德列克的腿如此摇晃啊?看起来,阿姆塔特确实是三百年来头一次成功者。我惊慌地看着他们,差点就不小心松手放开了杰米妮。我牢牢地抱住杰米妮的腰之后,又再看着地精。阿姆塔特说道:“人类对其充实的一生的报答,即是与上天约定好的休息。这是赐予人类的礼物。你们会死,而且不知何时会死。就连龙也没有这样的礼物啊。” 神龙王说过:“我一直都无法收到上天赐予人类的那种礼物。”闪现在地精脸上的阿姆塔特的眼神,如今像要看穿泰班似的直盯着泰班。 “您说过:‘我们并不是单数。’你们可以经由死亡和遗忘来维持这复数特性所形成的不灭特性。我这个时间之钟当然是非常清楚这一点。无视于死亡者是人类吗?您是一个个体却能够不灭,您还可以称自己是人类吗?” “不。” 如果是以一个费力地倚在摇晃得快要折断似的木杖的瞎子老人而言……这是一个非常沉着的回答。泰班发出完全不符合他那不安模样的沉着声音,他用这种听起来似乎是很单调的声音,说道:“我并不是人类。是吸血鬼,不对,应该也不能说是吸血鬼。我是已经死亡的活人。” 泰班的眼皮一直在一眨一眨的。他举起手来,紧按着自己的眼睛,并说道: “我的眼睛无法看夕阳。所以,我是在夜晚之中过着黄昏。” 阿姆塔特抬起头来。 他的眼睛朝向伸展在无尽溪谷之间的那片天空。天空看起来仿佛就像是覆盖无尽溪谷的天花板。我发现到这个地方真的像是个洞穴。 就在这个时候。 突然间,太阳从溪谷的一边升了上来。虽然早已经天亮了,可是因为这里是个很深的溪谷,所以现在才有太阳出现在天空。峭壁上方在刹那间如同金丝般闪烁着,原本在看天空的我不得不撤过头去。 溪谷变亮了,就连站在岩石上面的地精也被照得更加亮了一些。 这只地精即使见到太阳升上来,它还是没有撇过头去,仍然一直望着天空。为什么呢?是因为现在地精的眼睛是阿姆塔特的眼睛吗?公平对待万物的太阳,就连对待三百岁的巫师,也同样射下了它美丽的光芒。然而,眼睛看不到东西的泰班却无法感受到这光芒。所以,地精、泰班、还有杰米妮,都有难得见到的共通点。原本藏在高耸峭壁的太阳现在才升起,但是真正感受到并且因为刺眼而撇过头去的人,只有我一个而已。 可是,我这样的独特位置并无法占很久。过了一会儿,跟随着太阳而出现的云朵便掩住了太阳。溪谷又再变成一个隐含着昏暗阴沉的神秘感的洞穴。而此时,阿姆塔特说道:“您的眼睛如果看到夜晚,请来找我吧。现在并非您和我共处的时间啊。还有……” 站在岩石上面的地精并没有低下头来,它就这么对我说:“修奇·尼德法。这也不是你和我共处的时间。回去吧。你不必对这地精多花心力。时候到了,自然会发生的。” 地精突然张大嘴巴。 “嗄啊……” 过了一会儿,地精的身体突然倒了下去。砰。我揉了揉变得热烫的眼睛周围,然后看着岩石上面的地精。它倒在岩石上面,只是从嘴里流出长长的口水,根本一动也不动了。它看起来就像是已经死了。 我的嘴巴很艰辛地开启了。 “阿姆塔特?” 阿姆塔特不见了。 “阿姆塔特!” 阿姆塔特不见了,只剩下躺在岩石上面的地精。阿姆塔特拒绝我,关上门了。但是,但是我还没有说啊。可是我已经无法说了。 “呃……嗯。” 被抱在我怀里的杰米妮发出微弱呻吟声的那一瞬间,我紧紧搂住了杰米妮。我把头埋在杰米妮的颈子,我闻着从颈子里散发出的有点腥而且有点咸的味道,而且勉强压抑住想要大喊的念头。我像要把肩膀抖碎似的颤抖着。 有人摸了我的背。 我抬头一看,杰米妮的眼睛正在直视着我。她在涨红的脸上露出颤抖的微笑,一直凝视着我。然后她的手在我背后小心地抚摸我不停颤抖的肩膀。 她红润嘟着的嘴唇像在颤抖般开启了。 “修奇……” “杰米妮。我……” “你没事吧?你是不是没事了?” “我,我无法说了。我一定要对阿姆塔特讲的话,我有话要讲……可是,阿姆塔特连听都不听,就走了。” 杰米妮突然嘻嘻笑了出来。她顽皮地点头,随即,她的头就碰撞到我的下巴。她像是在责备我似的,用额头敲我的下巴,然后又再抬头对我说:“笨蛋修奇。你不要担心。都没事了。阿姆塔特应该知道你要讲什么。” “阿姆塔特知道?” “是啊。它应该会知道的。所以你别伤心了。嘿。这样一点都不像你!” “哼,你怎么知道?阿姆塔特怎么会猜得出我要讲的话?” “也没有证据说它猜不到啊。不是吗?” “你如果要这样说,我就无话可说了。” “那么,那么。可是,我还有话要说。” “什么话?” “我现在快窒息……这个笨蛋!快放手啦!” 杰米妮踢了我的小腿胫骨,我才从‘修奇·尼德法先生正在紧抱住杰米妮·史麦塔格小姐’的情况之中领悟到我所扮演着的重要角色。 “哎呀呀呀呀呀!” 我几乎像扔掷般,放开了杰米妮。杰米妮快速往后走了几步,结果她的肩膀太过使力,把衣服都撑开了。如此一来,衣服一定会被撕破。我低着头,所以看不到杰米妮的表情。而泰班是瞎子,所以他终究什么都看不到。一定是看不到的。哎唷,得救了。 “现在是不是可以转头看你们了?已经结束拥抱了没?” “……请不要说得一副好像看得到我们的样子。” 把衣服撑到快破掉的杰米妮,斜眼瞪了泰班一眼。可是尽管她是这种表情,对于眼睛看不到的泰班而言,实在无法给予任何效果,而眼睛看得到的我,则是因此笑了出来。 “呃哈!杰米妮,你这表情,你这表情!” “什么嘛!你干吗笑,不要笑!” “不,不。咿嘻嘻嘻嘻!这不是在笑,呃嘿嘿嘿!我不笑了,咯咯咯咯!” 过了一会儿,一直用深沉表情装作是在欣赏我被杰米妮无情殴打的泰班,说道:“回去吧。如果主人赶人,有礼貌的客人应该要走才对。” 我让泰班和杰米妮骑在御雷者上面之后,开始慢慢地走出去。 如果在这种道路上,我们三人全都骑在御雷者上面,那么御雷者可能十年后会得关节炎也说不一定。 无尽溪谷很长,笼罩在它上头的云层渐渐越来越厚了。这简直令我怀疑刚才看到的是否真的是太阳。可是,我越往尽头走去,溪谷变得越宽,于是,原本看起来像阴沉洞穴的无尽溪谷,如今则是有种平凡事物的感觉包围着我。而且杰米妮因为可以回家而高兴不已,一直不停喧嚷着,这使我分辨不出我现在是走在阿姆塔特的无尽溪谷,还是走在我们村里的大路上。 “对了,修奇。你爸爸回来了,你要煮什么菜啊?我也会帮你。 我们一起来煮一餐美味的食物吧。好不好?你爸爸这几个月来都没吃到人类吃的东西,不是吗?你爸爸最喜欢吃的是什么啊?” “我爸爸?水。” “啊啊啊!我是指用火煮的东西!嗯,虽然也有不用火煮的,但现在是冬天……” “开水。” “你想挨几拳啊?” “……可不可以就打两拳啊?” “不,三拳!” 杰米妮继续一直喋喋不休的,但是相反地,泰班则是紧闭嘴巴不说话。我主要都只是回答杰米妮的话,同时观察泰班,结果,我有好几次都绊到脚。泰班这时才用带有一点快乐的语气,说道:“我并不孤单。因为在我身旁就有另一个瞎子陪我。” 杰米妮格格笑了出来,我则是嘟嚷着。 就这样,我们比上来的时候还要快速地到达了溪谷尽头,此时,我又再回头看后面。然而,溪谷仍然只是溪谷。有夕阳监视者阿姆塔特在的可怕地名并不适合眼前这一片景致。它只是冬季的溪谷而已。 冬季的…… 我皱了一下眉头。这是什么啊?这东西,嗯,明明是我知道的东西,这个是? “天啊!是雪?” 杰米妮确实是比我还要会认人。不只是人,连其他东西也很会认。嗯。她说对了。这东西的名字是雪。然而,我还是摇了摇头。 因为单纯只是用雪来形容是不够的。也就是说,必须有其他字……。 杰米妮又再帮了我一次。 “哇!是初雪!” 杰米妮!你真是太厉害了!你又说对了。是初雪。天空开始有白色的雪花降了下来。泰班听到杰米妮的喊叫声,用他根本看不到东西的眼睛抬头望着天空,然后慢慢地伸出手来。随即,我和杰米妮都同时闭嘴安静地等待有雪花掉到泰班的手上。说不定连御雷者也在等待吧? 可能雪花有听到我们的愿望吧,所以有一片轻轻降下的雪花缓慢地落向泰班的手。杰米妮抿着嘴唇,圆睁着眼睛,而我则是紧张地开始握紧拳头,又再放开拳头,如此反复着。快掉下去!直接掉下去!啊,真是的,不要晃动!稍微往左一点,哇啊,我要不要跑到旁边去吹一下啊?对!行了!直接掉下去吧!现在不要有风吹! 终于,一片白色雪花落到了泰班瘦削的手上,泰班的手指尖动了一下。然后我和杰米妮同时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我真想喊一声万岁呢。雪花一碰触到泰班的手,便很快地溶化了。泰班慢慢地把手拿到嘴边,将手心靠在嘴唇上。 他的嘴角轻轻地上扬了。 “是啊。雪仙子来了。” 泰班的话像是一声允许似的,雪花开始更加欣喜地降下了。我抬头看天空。雪花以天空里的一个无法正确指出是在哪里的一点为中心,向四方散播着。沾到我脸上的雪花使我脸颊变得很凉爽。我低下头来,又再看了一眼无尽溪谷。随即,就看到雪花仿佛像是窗帘般遮蔽住无尽溪谷。我转过头去,这一次,我看着杰米妮。 杰米妮坐在马上,把双手往前伸去。她把手掌并拢,弄成像碗的形状,想要收集雪花。终于还是有几片雪花落到她并拢的手掌里,在这一瞬间,她很快地把手拉到面前。她睁大眼睛,低头看手掌,可是在这短暂的瞬间,手掌的雪花似乎都溶化了。她皱眉头,用手掌抚摸两颊。 “啊,好冰!” 要不然。雪溶化的水是烫的吗?真是的,这丫头。连杰米妮也因为自己的话而自己笑了出来,然后她开始环视四周。 “哇啊,好漂亮。修奇,这像是在庆祝你爸爸回来,不是吗?” “回来……是啊。现在是该回家的时候了。” 杰米妮歪着头,答道:“嗯?啊,对啊。你是迎着初雪回去的。” 迎着初雪,是啊。要回家了。 我是迎着飘落的枫叶离家的。我曾在黑暗的森林里,听到每个脚步传来的落叶碎裂沙沙响声,曾在山里、田野里,静静站在原地不动,但是不管通往何处,我都只是徘徊在道路上。我曾经在明亮而且寒冷的秋季夜空之下,燃起营火,联想过指向我们故乡的星座;而现在降下初雪了! 是啊。现在都结束了。是该回家的时候了。 “哦哦咿!” 传来了透纳的大喊声。刚才先离开的我们一行人都聚集在溪谷外面。杰米妮合上双手,做成像喇叭的形状,对喊了回去:“哦哦咿!” 在飘落的雪丝之间,传来了喧哗的笑声。接着,我可以看到有个人从站在溪谷外面的人群里向我们这边跑过来。那是爸爸。我向奔跑过来的爸爸露出了微笑,同时向我那已经离去的时节露出了微笑。 我的魔法之秋已经结束了。 第八章 “那么,你现在是尼德法伯爵喽。” “是的。而且我只跟领主大人您说过这件事。” “您还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吗?” “哎唷,领主大人。拜托请不要这样。请不要这么尊敬我。” 坐在椅子上的领主大人哈哈大笑了出来。可是,笑声结束之后,咳嗽紧跟着而来,令我看了很是担心。在那段监禁的日子里,领主大人的身体变得很憔悴,现在还是没有增重的迹象,这让哈梅尔执事觉得很难过。 “咳,咳咳。嗯……是吗,你都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吗?” “是的。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往后也是想继续隐瞒下去。” “往后也是想继续隐瞒下去?” “是的。虽然我这样比喻有些怪,可是,我想要像卡尔以前那样,隐藏自己的身份。” “为什么呢?你既然已经当上了伯爵,就应该可以带你父亲到你的领地去,过着更舒适的生活才对啊。对了,你打算怎么负起你对国王所赐领地的责任啊?” “那个领地……我正以我所能想到最为了不起的方法在照顾他们。” 我对领主大人说明有关费雷尔和寇达修先生的事。领主大人轻松地倚靠在椅子上,表情高兴地听完我讲的故事之后,点了点头。我说道:“万一是我治理的话,恐伯一定无法对国王殿下和我领地的居民们善尽责任吧。一个十七岁而且原本是蜡烛匠的领主,这岂不是很可笑吗?虽然说,要是我成了领主,是可以供应居民晚上要用的蜡烛啦。” 领主大人微微笑着说: “那一定会是很优秀的领主哦。你很清楚自己的才能界限,而且企图想要活用自己的才能,为民着想。” “您这是过奖了。” “可是,你打算也对你父亲隐瞒吗?” “我爸爸已经年老了,我希望一直到他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这虽然好像是我自己的想法,可是,我希望看到爸爸努力工作的模样。 而且他在最优秀的领主治理下的领地上生活,会比较好吧。” 领主大人慢慢地敲了几下桌子之后,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窗外正在尽情地下着雪。这间领主办公室原本虽然无比冷清,但是在哈梅尔执事的拼命努力之下,已经变成非常具有舒适温馨的气氛。有好一阵子,都只听到从壁炉里传来的柴火声音。 在这片寂静之中,似乎只要仔细倾听就能听到雪在堆积的声音,这片寂静结束时,领主大人一面拉高盖在膝盖的毛毯,一面用疲惫的声音说:“这个嘛。我是不知道你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所以,我似乎只能给你‘岁月能给你答案’的一般论调了。我就姑且先帮你吧。你真正希望我做的是什么呢?” “像以往那样……我会当领主您的居民。还有,对于我的身份所附带的各种义务或权利,希望领主能帮我这些相关的事。” “你是我们领地的恩人,同时也是我的恩人,所以我当然会帮你。 但是代替你去做领主的义务,可能会有一些问题。虽然你已经把治理领地的责任交给那两位优秀的年轻人,所以不成问题了,但是你需要覆行面对首都及国王的相关责任,这你打算怎么办?我就先说到这个快要来临的新年拜会这类的事吧。你应该到御前向国王请安的,不是吗?虽然这是小事,但也可说是一定要做的事吧。” “是。我听说有这些事。就是因为这些事,我想拜托您,嗯,到时候领主大人你会去首都吧?” “是啊。” “嗯,到时候您可不可以让我当随行人员呢?” 领主大人露出了微笑。在他过着监禁生活的这段期间里变得更加深厚的眼角皱纹,此时粗大地显现出来。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每次你在公务上需要去首都时,我必须帮忙你伪装,是这个意思吧?” “是的。这是个对您很抱歉的请求……” “不,没关系。反正领主并不是常常需要到首都去。” “那么,您愿意帮我吗?” “当然啦。如果这样算是报答你的恩惠,不管多少次我都可以帮忙。” “谢谢您。” 领主大人微微地笑了,他又再把毛毯拉高,我则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近壁炉。我翻动壁炉的柴棍,加旺火焰的时候,从背后传来了领主大人的声音。 “可是,我实在很好奇是什么理由。为何你不想当伯爵呢?” 我转头过去,看到领主大人正在望着下雪的窗外景致。领主大人一面看着积在树枝上的雪,一面说道:“咳,咳咳,呃呃嗯……我很难相信你是怕无法善尽对领地的责任,而不愿当领主。既然有那两个优秀的年轻人,请他们做你的家臣不就行了?那么一来,就应该可以和他们合力治理你的领地了啊。” “您说得是没有错。那个,我要不要关窗户呢?” “不。没关系。并没有什么风。我喜欢看这宁静的雪景。” “是……” “你害怕的好像不是领主的责任,而是领主这个地位,对吧?” 我看着领主的白发,说道:“也可以这么说吧。正确地说来,我是讨厌当上领主后我会改变。” “你为什么不要改变?是因为你喜欢现在的你吗?” “我当然是喜欢现在的我。可是,万一我当上领主,到时候,身为领主的我说不定会更喜欢自己吧。我是比较乐观个性的人,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况,我大概都会喜欢。” “你是说,你即使当上领主,也不会讨厌那种情况?” “是的。” 领主大人慢慢地转过头来。他把额角靠在椅背,歪斜地抬头看我。 “那么说来,你不想要当领主的理由就越来越模糊了。如果说处在任何情况下,你都不会特别担心,而且不会顾忌,那么,你不想当领主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我慢慢地走去和领主再度面对面坐着。然而,我稍微斜坐着,没有看领主而是看着窗外。我一面看着那地梦幻般落下的白色雪花,一面问领主:“领主大人,首先我想问您一个问题。请容我问您这种问题。领主大人您讨伐阿姆塔特失败了,现在您在计划第十次征讨阿姆塔特吗?” 领主大人并没有立刻回答。因为我没有看着领主大人的脸,所以这段寂静的时间显得很漫长。过了一会儿之后,领主大人才说:“不。现在我没有那种打算。” “我可以问您是为什么吗?” “如果又再一次计划讨伐阿姆塔特,等于是让领地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啊!我向国王奏请之后派来的卡赛普莱也没办法成功。所以,如果想要成功,一定需要比卡赛普莱还要强大的准备,我们可能做得到这样的准备吗?” “只是这样吗?” “你有话要说就直说吧。” 我转过头来,迎视领主大人的眼睛。即使他的眼睛都凹陷了,但是目光还很明澈。他是卡尔的兄长。是啊,即使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是领主大人毕竟是卡尔的兄长。不对,就算不是,领主大人也是一位毕生都在治理领地的人啊。 “我爸爸以前也是对阿姆塔特怀有猛烈的报复心。但是我爸爸现在已经放弃报仇了。而且连我也是,我以前憎恨阿姆塔特,但是现在不恨了。所以……我猜想领主大人您现在也不再憎恨阿姆塔特了。” 领主大人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说得很正确。” “是吗?” “虽然我不知道这样说你会怎么想,但是,我觉得我以前是个利己主义者。外表上,我宣称除掉威胁这个领地的阿姆塔特是为这个领地着想,骗了其他人还有我自己,但是……我现在已经明白了。我想要的,与其说是消灭阿姆塔特,倒不如说是表现我的报复心吧。只要表现出了我的报复心,对我而言,阿姆塔特有死没死,似乎都没什么关系。所以我以前才会对它举枪突击。而现在,我感觉满足了。 看来我真的是老了。” “不。这连我爸爸,甚至连我也是一样。我爸爸说过阿姆塔特感觉像是峭壁或河水。而我则是在阿姆塔特面前指责过它,大喊它是我母亲的仇人,可是,它并没有改变。” “改变?”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看到壁炉里熊熊的火花,随即眼睛感觉一阵疲倦。 “在我的旅行同伴里,有一个名叫杰伦特的祭司。他跟我说过一副对句:世界上最悲哀的恋爱是单恋,最可怕的病是相思病。他说这是因为这两种都无法使对方改变。” “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 “我认为恋爱是使对方改变,而报仇也是一样。报仇虽然像是想让对方毁灭,但事实上,是想要改变对方。报仇是希望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报复心之后,对方能从目前的状态改变为毁灭的状态。因此,这就是为什么所有报仇者在杀死报仇对象之前,都会痛苦解释自己报仇的理由。” “哈哈……是啊。故事里面一向都是这种情节。” “是的。要报仇的人通常会说一句话:我一定要亲手做了断,或者我一定要亲眼看你灭亡。而且报仇者不要其他人杀死对方或者让对方老死。通常都是这样的情节。报仇者是希望由自己来改变对方。” “是啊。确实是可以这么说。” “是的。然而,阿姆塔特是不会改变的生命体。” “不会改变?” “阿姆塔特正如同我爸爸说的峭壁或河水那般,人类是无法改变他的。我在他面前对他说过‘你是杀人者’这类的话,可是没有用。 万一是人类对人类时,如果跟他说‘你是杀人者’,他应该会有‘我为什么会是杀人者?’的这类反应。虽然可能会说他是不得已的,或者可能会有厚颜无耻的反应,不管怎么样,对方内心都是有反应的。然而,阿姆塔特却是说‘是啊’的这类反应。仿佛就像是我在说‘天空是蓝的’,而他回答‘是啊’。如此一来,这就和单恋或者相思病没有什么两样了。如果对方不改变,报仇就不成立。这就好像是对几百年前死掉的人报仇,是差不多的情况。因为,不管你做什么,根本就无法对几百年前死掉的人做任何改变。” 领主大人微笑着说道:“我真怀疑我是在跟我领地的十七岁小鬼谈话。哈哈哈。你的想法好像是对的。” “是吗?谢谢您。我想起了卡尔常讲的一句话。” “什么话呢?” “他说我们贺坦特领地的居民们已经和阿姆塔特达到协调。” “是啊,我也听他讲过这句话。主要是在他想要阻止我报仇时,他常会说这句话。” “原来如此。不管怎么样……请容我说,这句话是很傲慢的话。” “很傲慢?” “事实上,那并不是协调。河水在流的时候,如果遇到土堆或石头,会毁坏土堆或石头之后流过去。然而,如果是根本无法毁坏的巨岩或者山在挡路呢?河水只好转弯流过去。如果这河水有自尊心,应该会说:我和山达到了协调。然而,其实这座山什么也没有改变。” “哈哈哈……” 我看着在火焰里倒下的木块,说道:“是的。卡尔要说的就是这个:阿姆塔特不会改变。所以我们改变了。” 在尽情降下的雪花之间,大声地传来了哈梅尔执事的喊叫声。 他和警备队员们好像正在伤脑筋要如何清掉堆积在内院的的雪。然而,在下雪的日子所听到的声音似乎都是这样柔和,哈梅尔执事虽然是在大叫,但还是听来很柔和。 “你是说,我们改变了?” “是的。而这是前所未闻的事。至少是人类会站立在大地以后。” “什么意思?” 我回过头看领主大人,结果发现到领主大人的毛毯几乎快要掉到膝盖下。我先站起来,帮忙把领主大人的毛毯拉回去之后,说道:“不知您是否有听过这句话:人类看到星星会造出星座,人类走过森林会造出小径。” “是啊,我是有听过这句话。” “没错。我们让事物改变。就连龙也改变了。我认识一头名叫克拉德美索的龙,它因为人类而改变了。它爱上了人类,而且已经被人类化。而它搞不好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而遭遇到悲剧。然而,我却领悟到了一个奇怪的道理。” “你要说的是?” “人类并没有改变。人类使周遭的所有事物改变,但是人类本身并没有改变。” “并没有改变?” “路坦尼欧大王击退神龙王之后,有改变的是什么?在这之前是神龙王统治人类,现在则是人类统治人类。然而,那时候人类是人类,而现在,人类也还是人类。人类本身没有任何改变的地方。可能您会说变得具有比较高的文明,这个嘛,文明并不是变化。文明、法律、道德、社会、哲学、国家……全都只是人类的工具,是工具改变了,人类完全没有改变。我们有更进步吗?不。一个战士拿到更加锐利的剑,这并不代表这个战士进步了。这个战士并没有改变。而且,我们的工具——文明如果进步了,那并不代表我们进步。所谓的历史……并非呈现人类的变化,而是记述人类工具的变化。” 是的。而且这是路坦尼欧大王和亨德列克的问题。路坦尼欧大王相信没有神龙王统治,我们会让万物改变,而且我们会进步。其实,他把文明和进步搞混了。而亨德列克则是想要使所有种族进步发达。可是身为一个无法改变的人类,却梦想改变,结果他将这矛盾潜藏着就出发了。许多笨英雄甚至还仿效他。 “但是在大陆的西边,在此地,人类受到了人类种族历史上首次的可怕挑战。这挑战正是阿姆塔特。” “阿姆塔特……” “是的。阿姆塔特不会改变。它不会人类化。所以相反地,我们贺坦特的居民们改变了。我没有能力去正确地描述这改变的型态。 因为,这是人类首次发生的改变,因此没有其他可以比较的对象。当然,也是因为我年纪还小的关系吧。然而,看到您、我爸爸、还有我放弃报仇时,我大致已经可以看出那种改变了。” “是吗?” “阿姆塔特不会改变的理由是……这个嘛……从它说过的话里,似乎可以找到一点答案。它是夕阳的监视者,也就是说,它站在所有事物的尽头等待着。它在变化的终点等待,这意味着它本身就是不再有变化可能性的最终型态。不管怎么样……虽然它能理解人类所带有的报复心,但是它不能接受。仿佛就像是峭壁或河水那样。所以,我们只好放弃。而且这是贺坦特居民选择的方式。如果是大陆其他土地上的人民,说不定会因为报仇遭受挫折而感到难过。可是,领主大人,您因为无法完成报仇而难过吗?” 领主大人一直盯着我看,然后他点头说道:“我和你一样。” “是的。我也是,虽然我无法帮我母亲报仇,但是我并不难过。 因为,这是无意义的事!” 领主大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叹完气,随即轻咳了几声,然后他又再看着窗外。如今连窗台也积了雪,窗台下方则看起来像是覆盖了一层白棉花。砰!积雪从屋顶掉落下去,然后窗户下面就引起了一阵小暴风。 “铁锹不够用!” “哎呀,反正还会再积雪,干吗要清掉啊?” “你们这些家伙,反正还会再肚子饿,干吗要吃饭啊?”在雪花之间,传来了哈梅尔执事的尖锐指责。接着,警备队员们朝气蓬勃的笑声就紧跟着这句话传来了。那是柔和的笑声。领主大人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啊。所以我才会觉得这么平静。谢谢你了。” “请别这么说。” “原来是因为你在任何地位都是一样的关系。所以,你假使当上国王,你也是修奇·尼德法,即使你是贺坦特领地的蜡烛匠,仍然还是修奇·尼德法,是吗?” “是的。” “那么,徒然地当上你不熟悉的,而且不是特别觉得高兴的领主。 你不当也无妨喽。看来这对你而言,只是徒然的一阵骚动。” 领主大人讲话速度逐渐变慢了。长时间的对话,会不会对领主大人而言,是很累人的事啊?我露出微笑,领主大人也露出了微笑。 外面到处堆积的雪所反射出的白光,使得领主大人的深沉皱纹更加地明显。领主大人,还有我也是一样。现在我们两人都是处在冬天的人。我们可能会无法再迎接春天吧。 我们会变成像阿姆塔特吗?会像他一样站在夕阳那边吗?和龙接触过的路坦尼欧大王该不会被改变成像龙那样? “像路坦尼欧大王那样……” 我在不知不觉当中,开口说话。 “我有话一定要跟阿姆塔特说。可是,我却像路坦尼欧大王一样,他在无法击退神龙王时,看到了初雪……我现在正在看着天空送给大地的最为柔和的礼物。真是郁闷啊!” 领主大人不作任何回答。我转头一看,他似乎并不是在看下雪,而是正在观望自己的内心。 我微笑了一下,静静地从座位站起来,观察壁炉的火势之后,我尽量不出声音地走出了办公室。领主大人,您好好休息吧。 我一走到城堡内院,就看到警备队员们正在打雪仗打得不亦乐乎,而在旁边,则是哈梅尔执事在大喊着:“你们这些家伙!都几岁了,还打雪仗,呃呃!” 警备队员赛罗丢出去的雪球,刚好飞向哈梅尔执事的脸孔。执事大人掩起脸孔,弯下腰,赛罗赶紧喊道:“呃啊,执事大人!您没事吧?” “……接招!” 接着,哈梅尔执事就用可怕的速度丢出了雪球。我尽管是在第三者的位置观看,但还是感受到了哈梅尔执事的攻击所带有的凶狠。 可是,或许时间没有带走哈梅尔执事过盛的欲望,却似乎带走了他手脚的许多力量,所以警备队员们很轻松就躲过了执事大人的攻击。 说的也是,能够施加攻击,让贺坦特警备队员们无法顺利避开的人,即使是找遍整个大陆,恐怕也没几个人吧。 我一面看着这温馨的情景,一面感受寒风吹向胸口。我感觉整个身体内部都冰冻起来,甚至连脑袋后面也变凉了。并不是因为春天一定会来临,所以冬季美丽。并不是因为清晨会来临,所以夜晚美丽,同样地,并不是因为一定会当上伯爵,所以修奇·尼德法感到自豪。哈哈哈!所有事物本身就是美丽的。欲求不满的种族们啊,看看你们的四周围吧。未来只有阿姆塔特等待着,而现在呢,就像正在朝我眼前飞来的这个雪球一样美丽……啪! “哎呀?这是谁啊?啊,原来是修奇!”……然后,我当然应该要充分表现出我现在的情绪喽。不能为了未来而欺骗掩饰我的情绪。 “接招——” 可能今天的警备队日志里会记录着‘贺坦特警备队,由于修奇·尼德法的攻击,而遭受无法东山再起的完全失败’吧。因为,我以警备队员们为核心,做了一个欠缺艺术性,无视于常识,并且直径达十肘的雪球,然后,我就听到了哈梅尔执事对我说出相当感谢的话语。 因此,我走向马厩的脚步显得非常轻快。 马匹跑步的运动场也是堆了厚厚一层的雪。在这里的雪地上面,有杂乱的马蹄印。我一面在这些杂乱的马蹄印里添加上我的脚印,一面走向运动场旁边的马厩。 马厩里一片昏暗。因为门窗全关上以防外面的风吹进,所以里面昏暗到简直都快辨认不出东西了。在一片漆黑的屋里,只有角落的火堆发出红光,火堆旁边则是欧尼尔坐在那里。 “谁啊。修奇?” “是的。您在做什么呢?” 我走近欧尼尔身旁,把手伸向火堆烤火。欧尼尔坐在火堆旁边,手里拿着像是厚布料的东西,正在戳弄那块布。我仔细一瞧,原来他是在缝制东西。 “我在做马鞋。因为下雪了。” “呃,是不是有谁急着要骑马呢?” “哈哈哈,这家伙。马奔驰的时候,干吗需要马鞋?这是让它们去跑步运动的时候,给它们穿的鞋子。而且也有马穿的衣服。” “在这种天气里,让它们运动?” 欧尼尔用一把口袋小刀啪地一声把线切断,他把那个叫做马鞋的东西拿到眼前,说道:“马就是马。如果不让它们跑一跑,是会生病的。” “啊,是吗?” “嗯……行了。让马穿看看吧。这是御雷者的。其他马都有它们自己的鞋子。” “啊,是这样吗?谢谢。” “谢什么谢啊,别这么客气。” 由于我们家没有安置御雷者的地方,所以御雷者现在安置在城堡里的马厩。我和欧尼尔一起站身走向御雷者。 御雷者一看到我的脸,就精神饱满地叫了一声。欧尼尔笑着说:“御雷者,你一定很无聊吧?好,现在你也应该要出去走一圈了。” 欧尼尔让御雷者的马蹄举起,想让它穿上那双看起来像是袜子的鞋子。可是,御雷者一直扭动身体避开欧尼尔的手,甚至欧尼尔的手差点就被御雷者踩到。 后来欧尼尔歪着头,然后像是觉得自己那样很可笑似的嘻嘻笑了出来。他看了我一眼,对我说:“真是的。它还对我很陌生,才会这个样子。你来帮忙穿吧。” 可是就算我试也是一样。御雷者像是在拒绝般,一直扭动身体,避开我的手。我很不耐烦,想要干脆把这家伙翻倒在地,强行让它穿上,当这想法以相当大的魅力接近我的时候,我好不容易才想到这家伙的情况。 “等等,欧尼尔先生。北部大道是不是比这里还要冷呢?” “呃?应该是吧。” “那么这家伙可能原本就很耐寒。因为它是北方的马。” “是吗?呵呵,那么,即使没有这东西,也没关系了。看来我白做了。” 欧尼尔噗嗤笑着抚摸御雷者的颈子。 “我知道了,知道了。这家伙。那么你就这么出去也没关系,是吧?” “啊,对了,欧尼尔先生,您说要让它去运动,是吧?那我骑着它,去绕一圈也可以吗?” “嗯……好啊。可是不要太过剧烈运动。它的身体如果淋湿太久,即使是北方马,也是会感冒的,所以你让它适量地跑一跑,就可以了。” 因为只是要让它轻快跑步,所以连马鞍也是放那种骑马用的轻便马鞍。不过,我冒险的时候用的马鞍则是很重的那种马鞍。我向欧尼尔借来一件斗篷之后,骑着御雷者走了出去。你这家伙,虽然你一点儿都不怕冷,我可就不行了。 下着雪的贺坦特领地显得很安静。 即使下了好几天的雪也不会厌烦的,大概就只有小孩子吧。有几个小孩欢呼着怪声,在巷子口跑进跑出的,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在大路上。只有满天的雪在下着。小孩子们看到雪丝之中突然出现的高大影子,吓了一大跳,可是他们一发现是骑着御雷者的我,都赞叹地看我。我对那些小孩讲了几句话之后,就往村外慢慢地走去。 看得到的就只有路而已。被白云覆盖的天空、被白雪覆盖的大地、还有因为被那些随处飘落的雪花混乱视野的关系,地平线都消失不见了。偶尔会传来孤立的树木无法承载雪的重量,而发出树枝断折的声音,除此之外,四周一片寂静。在下大雪的日子里,慢慢走在郊外的人就只有我一个而已。 虽然有听到从背后村里传来小孩子的格格笑声,可是眼前只有一片白茫茫的田野,还有田野上面懒洋洋地掉落着的雪花。在这景致里,似乎充满着一股无可言喻的魔力。 我感觉到斗篷上面的积雪沉甸甸地重压着。这几天下来一直下雪下到最后,现在只是在飘着小雪丝。因此,我似乎是走了很久一段时间了。 不知为何,我就是无法停住脚步。我不知道有什么明确的理由,可是,我放下了御雷者的缰绳,但御雷者还是一直走着。而且我感觉御雷者在走着正确的路,因而放心下来。 突然,我感受到一股莫名的不安,于是,转过头去。 在御雷者的马蹄后面,可以看见马蹄印直直地连到村里。事实上,村子的模样已经越来越看不清楚了,但是这马蹄印的尽头一定是在村里。很好。这样我就安心了。我并不是想要盲目地离开。连接村子和御雷者的马蹄印,看起来就像是连接贺坦特领地和我的绳索。因为有这条绳索,所以我不是盲目奔驰。 我点了点头,完全交付给御雷者之后,开始一直坐着等待。我很安全。从现在开始,我来等等看冬季的白色田野那片超绝迷人的田野,会给我什么吧。后来终于,在白色背景里,突然出现了山丘。因为现在连地平线也很模糊,所以山丘的出现令人感到很突然。我与其说是用眼睛看出来的,倒不如说是用脑袋里的知识好不容易才发现到眼前的山丘是哪里。这是杰米妮等我的那座山丘。 山丘上面站着一个身影。 我没有下达任何命令,不过御雷者还是停了下来。我一面觉得有些尴尬,一面下马。啪吱。啪吱。我一面听着地上积雪发出深厚的叹息声,一面走上山丘。 而在轻飘的雪花之间,伊露莉走下了山丘。 她的肩上一如往常那样背着一个沉重的背包。在腰际当唧响着的穿甲剑看起来仿佛就像是系在她腰上的铃铛。她的步伐像是现在才刚出发,同时又像抵达漫长旅程的终点似的,爽快且疲惫、轻盈且踏实地走来。 她的脚步一停下来之后,我才发现到我们两个的距离已经很近了。万一她没有停下,我可能会继续走到和她相撞吧。这个走下飘雪山丘的精灵,像是被捆在瞬间里的永远,看起来像是无法成真的幻想般。但是我们确实近到可以看见彼此嘴角挂着的微笑。她看到我连忙停住的模样,轻轻地笑着说:“你好。” 她的头发和肩上只沾上一点点雪。而且她的皮外衣和皮裤上面几乎没有雪。会不会是因为她的脚步很轻盈的关系啊?我才走这么一小段距离,就已经连大腿部位也沾到雪花了呢。 她慢慢地伸出手来。 我也伸手握了她的手。虽然她的手指因为细长而显得冰冷,但是手心却很温暖。不,会不会是因为我的手很冷,所以才这样感觉啊? “你来了!这趟旅行一路顺风吗?” 伊露莉轻轻地点头,随即,落在她头上的雪就轻柔地散了开来。 因为不是沾粘在头上,而是轻落在头上,所以雪才会散掉。 “是的。我很顺利就找到这里来了。因为修奇你留了许多踪迹。” “咦?啊,哈哈哈。” “卡拉尔领地的费雷尔先生要我代他向你问候。” “是吗?” “还有……我有个不好的消息。” 伊露莉带着满是担忧的表情说道。是什么消息啊?难道…… “雷诺斯市的尤丝娜小姐要我转告,她要杀了你。” “啊,是。她当然是会这么说。呃呃。因为,我没有去见她,就走了。啊,尤丝娜她是在开玩笑的,请不要担心。伊露莉。” “她是在开玩笑吗?啊啊,那太好了!” 我实在是笑不出来。看到伊露莉的表情又再变得高兴,我像是死而复生的人,也感觉到太好了。我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拍了拍斗篷的雪,问她:“那个,对了,蕾妮和杰伦特都平安到达伊斯了吗?” “是的。他们两位都平安抵达了。” “谢谢你。原本应该是由我们来做的事……” 伊露莉歪着头,疑惑地问我:“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有你这个朋友,觉得既感激又高兴。” 伊露莉稍微睁大眼睛,又再微笑说道:“我也是既感激又高兴啊,修奇。” 我整个人的感受都变得不一样了。因为魔法都收纳到我身旁的伊露莉身上了,所以冬季田野的魔力只好完全收敛了起来。于是,周围如今不再有浓郁的魔力,而是充满着有些过于安静的严肃感。 我和伊露莉并肩走着。我们两个全都没说话,但是不知不觉间,我们就肩并肩地走在一起了。而御雷者则是在毫无任何指示下,跟随在我们后面。我回头,越过肩膀看到它的模样,我噗嗤笑着说:“哼。这种家伙居然被称为名马,真是令人难以相信!” “咦?” “我的意思是,据我所知,如果是稍有受训练的马,在骑乘者下马的状态下,是不会随便走动的。” “是……它们是这样被训练的吗?” “是的。最大的理由可能是想要让马不要随便就逃走。当然啦,也是因为要让骑乘者找马的时候方便一点。” “啊啊。我懂了。” 伊露莉点了点头,环视着四周围,说道:“真是美丽。西部林地通常都下这么多雪吗?” “是啊,好像是因为灰色山脉的关系。” “水精……” “咦?” 伊露莉把右手往前伸出去。她的手很快地,但是轻柔地开始移动。她是在做什么呢?起初,看起来只像是毫无意义的手势。但是不久之后,我发现到她是随着雪花的轨迹在移动她的手。接着,我就发现到有一片雪花无法掉落到地上,随着她的手势移动了,此时,我差点就发出了声音。 她的手缓慢移动,跟随着小雪花。可是,雪花降到伊露莉的腰部附近时,伊露莉的手敏捷地移动,掠过那片雪花的下方,又再上移。 这仿佛就像是快速舀水的动作。紧接着,雪花就随着她的手掠过时产生的大风,又再往上窜升。 有好一阵子,这片雪花转向,随着伊露莉的手飘上去。在这一瞬间,伊露莉的手又再变慢,雪花脱离风的拘束,开始悠然地飞翔。伊露莉的手指随即像是吟游诗人吹奏长笛的手指那般柔软地移动,使雪花跟随着手指移动。 可是,伊露莉的手一次也没有碰到雪花。万一碰到了,雪花一定会溶化掉或者碎掉。甚至于,她还让雪花飞行于她的指间。就像飞过树木之间的小鸟般,雪花到处游移,避开手指地飞翔。这不是魔法,全是她精巧敏捷的手势动作所造成的。 伊露莉一面像在呼吸般自然地动作着,一面说道:“风精最为凶猛地恼怒时,连火精跟地精都会屏气凝神。然而,只有水精,能用其温柔安抚风精。现在真是宁静。” 没错。现在是没有一点风的宁静天气。我要是风精,一定也会因为雪花令人怜爱而无法吹起风来。伊露莉突然把手翻过来,原本在她的手周围飞翔的雪花,便缓缓地掉落下去。它徐徐地往伊露莉的中指和食指之间掉落下去。 我在不知不觉当中说道:“你的目的是去找亨德列克学习第十级数的魔法,是吧?” “正如同你所知道的,是的,没有错。” “请放弃吧。” “好,我知道。” 我因为突然解除紧张,差点就往后跌倒。伊露莉看到我踉跄的模样,似乎有些讶异,但我没空去让她安心。 “伊,伊露莉,嗯,我跟你说一件事。人类在说出他自己相信是正确的话时,普通大概都会预想对方的拒绝反应,所以会准备对这句话作充分的解释。” “是吗?” “你为何不问我为什么呢?” “问……为什么?” “你应该问我为什么要你放弃寻找第十级魔法吧?” 伊露莉面带像是抱歉的表情看我,然后努力装出好奇的表情,说道:“是,修奇。你为何要我放弃寻找第十级魔法呢?” “……唉,算了。既然你不感好奇,没有必要故意问。可是,我倒是有些好奇。为何你不会想问我那个问题呢?” 品性高雅的伊露莉并没有用那种看笨蛋问当然的事的那种眼神看我。但我却觉得我成了那种笨蛋。伊露莉说道:“我和你在一起时的时间,会因为你的话而赋予它意义。” “咦?” “你和我在一起时的时间,不会对你有任何意义吗?” “呃,嗯,当然不是喽。当然是有意义。” “即使没有看到我,我也是在你心里吗?” “是的。” “那么,你似乎没有必要解释什么了。我和你在一起时所看到的你似乎就足够了。会需要别的东西吗?我问你,修奇。你自己的行为需要向自己解释吗?” “……是。我们是这样的。即使是和我们一起过一辈子的父母。 我们也应该要知道他们所讲的话的理由。自己的话或行为也是一样的。应该要对自己解释才行。” “是吗?” “因为我们会不安……看来我问了没有益处的话。” “不。你送给我有关了解你们的新方法。谢谢你。” “太好了。呼。嗯,那么,伊露莉,你现在不去寻找第十级魔法了,你有何打算呢?你们种族会继续留在这块土地上吗?” 伊露莉稍微低下头来。落在她头发上的雪花看起来像是滑溜溜的,我眨了一下眼睛。她用低头的姿势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以前我曾经说过我是地位低的精灵。我报告我的探索失败之后,责任便会结束。我没有义务去审查探索的过程与结果,没有义务去思考替代方案。” “地位……精灵族是协调的种族,为何有地位呢?” “世界虽然协调,但是有东西南北。修奇,你想想看……拜索斯皇城是在东边吗?但是,如果是杰伦特先生,他会说拜索斯皇城是在他的西边吧?我想就是有这样的差异吧。” 我点了点头。伊露莉则是面带冷静的表情,说道:“所以,我没有任何打算。” “我知道了。可是,我好高兴!我很高兴让你们不会离开这个世界。” 伊露莉微笑着说:“我也很高兴。那么,我要走了。” “你要走了吗?” 伊露莉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下脚步。所以当我惊慌地反问时,我和她已经距离五、六步以上了。 “不,嗯,你再待一会儿,不要走……” 我说了这话之后,内心里很想喊‘哎呀!’。我这个笨蛋!我在说什么啊?幸好,伊露莉摇头说道:“我很感谢你说要招待我,可是,现在的处境并不恰当。我没有时间可以在此滞留。” “啊……你好像有急事要去做。” “是的。我必须在雷伯涅湖结冰之前,回去见妖精女王。我有事必须见她。” “嗯?我从不知道冰块会成问题。那个,你只要用魔法就可以击碎冰块,不是吗?” 我看到伊露莉的表情之后,我简直分不清楚我到底是会讲话还是不会讲话。伊露莉过了一会儿之后,用没有变得不一样的语调,说道:“修奇。好像没有客人会打碎朋友家的大门之后走进去。妖精族当然是不会用你们的语气来说‘水’。或者‘冰块’。” “……对不起。我刚才不了解。” 伊露莉只是露出笑容。过了一阵子之后,我才发现到她在等我说话,我赶紧说道:“那么,嗯,伊露莉,祝你耳畔常有阳光……” 我咬紧牙关,可以说是好不容易才讲出来。所以,我的语气与其说是道别,倒不如说听来像是决斗挑战。从刚才到现在,我们已经讲很久了。不能再紧抓着她不放。我勉强振作起精神,正眼凝视着她的身影。 伊露莉的身影在摇晃着。 什么?她是在施法术吗?我看着她摇晃的身影,费力地挤出话来。 “阳光……耳畔常有阳光……” 原本歪着头在困惑的伊露莉轻轻地走向前。 她先是环视了一下周围,然后她抓了一把尽情垂在她胸前的头发。她用自己的头发小心翼翼地擦了我的眼角。 我闭着眼睛,感受无数多的头发掠过眼角。我感觉到无数的细滑头发扫过了眼角。此刻我很想要发狂,同时又很想要冷静下来,这样的时间是最为短暂的永远,而且是最为漫长的瞬间。 “你会笑着道别吧?” 我紧闭了一下眼睛。把最后一滴眼泪挤出来之后,睁开眼睛。我看到伊露莉的白皙脸孔带着微笑,还看到掠过她白皙脸孔前面之后掉落下去的那些无数雪花。 “我,我会笑。我会笑的。” “谢谢你。” 伊露莉如此说完之后,开始往后走。 我费力地移动我那胡乱扭动的脸上肌肉,试着露出微笑。伊露莉慢慢地走远,然后轻轻地举起手来,对我说:“祝你幸福,归来时犹如离别,笑颜常在。” 我当然是可以笑着离别。可是,恐怕无法笑着回来。我好不容易才把涌入心里的念头拉下来,所以要维持笑容实在不是件易事。 我拼命努力地笑了。所以无法说出任何话。 最后终于,白色雪地之中,我不再看到伊露莉她那头发亮的黑发了。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了。但是,我却还一直凝视着她消失的位置。 第九章 因为下了好几天的雪,贺坦特领地的住屋屋顶上方如今都是白茫茫的,突然,尖锐的大喊声响彻到这些屋顶上方。 “来了!他来了!” 是酿酒师他们的小儿子米提最先发现到的。围观的人们随即一齐转头,接着,就从人们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无法掩饰的喜悦。 “他来了!” “哇啊啊,来了!他终于来了!” 男人们朝向天空挥舞着拳头欢呼叫出怪声,女人们则是喊出比这还要更大声的欢呼怪声。有一只被突然惊吓到的小狗,则是用惊人的速度跑向大路尽头;一名坐在屋前向阳地方,正在喂母奶给婴儿喝的大婶,用尖锐的声音喊话。结果好像让惊吓到的婴儿咬到了她的乳头。这个大婶喊着:“是修奇!修奇·尼德法来了!太好了!” “修奇!修奇!修奇!” 少女们开始尖叫着欢蹦乱跳,随即,年纪比较大的年轻男孩们的目光就全都被集中在那些少女飘扬的裙边。马儿们咿嘻嘻地鸣叫,而刚才猛跑到大路尽头的小狗,如今则是忘了奔跑的目的,在咬它自己的尾巴而转起圈圈。甚至就连飞上天空的麻雀,也像在祝福我的登场似的大力投下鸟屎。大路上可以说是陷入了非常骚动的漩涡里。 我绝对不可以看起来很傲慢。因为那是不符合我这种品性高雅的人的行为。虽说如此,我的脚步还是太过昂然了。啊啊,这样可能会让人产生误会。我尽可能用最为谦虚的语气,说道:“贺坦特引以为荣的各位市民们啊,不论有何逆境阻挡在各位的面前,现在我……” “什么?” 呃!原来不是这么一回事。在人们脸上浮现出糊里糊涂表情的前一刻,我很快地说:“啊,不是,真是的。刚才不久前,我正在看书。所以才会说错话。嗯,请问是什么事呢?” 人们的脸上随即就又再出现原本的喜悦与感激。接着,透纳就费力地走过人群,向我走来。他用憔悴的面貌走来,大力擦了额头的汗水之后,猛然拉住我的手。 “呼,呼。你现在才来啊,修奇!” “是的。透纳。对不起我来晚了。” 透纳的头发蓬乱,在位于鼻子的两个洞里,有着呈现事态的不祥感与危险的证据——也就是说,有红红的鼻血在流着。他气喘吁吁的,试着讲话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之后,好不容易才说道:“呼。我身为一个负责贺坦特安全的代理警备队长,在此拜托你!修奇·尼德法。这是只有你能做得到的事啊。虽然我很抱歉要让你承担危险……” 我努力试着镇定住颤抖的下巴,好不容易才说道:“可是,我有话还没有向我爸爸说。” 透纳表情悲壮地点头,说道:“如果有什么万一,我会转告他,说你死得很光荣。还有其他的话吗?” “……这样就够了。” “那么,就拜托你了!” 那些听到我和透纳的对话的人们,脸上如今都充满着悲壮感。 他们很有默契地往左右分开来,中间则是出现了散特雷拉之歌。我看了一眼透纳,他随即像是要讲出难以启口的话似的,犹豫了好几次之后,终于说道:“杰米妮她……” 杰米妮她?难道?我吞了一口口水。透纳红着眼睛,说道:“她醉了。” “……天啊!怎么会!到底是谁让她醉的?” 透纳随即两眼愤怒地看着一个地方。在那里,站着一个我初次看到的新面孔。虽然这个人和我一样是穿着上下都是黑色的衣服,但是由服装或者腰间佩带的剑、还有披着的硬皮甲经常使用的模样,可以看出此人一定是冒险家。透纳后面的那些人们全都目光集中到这人身上之后,随即这个冒险家就两颊变得苍白。透纳咬牙切齿地说:“这个人在散特雷拉之歌喝酒喝到一半,好像倒了几杯酒给杰米妮喝。偏偏海娜阿姨在忙着煮东西,没看到这事。” “真是的,糟糕……” 接着,我也和在场所有人一样,开始盯着这个冒险家,而这个冒险家的脸上,如今则是都没有了血色。脸色如此发白之后,好像更美了! 这个冒险家是一个看起来超过二十五岁的女子。第一眼看到时,她的黑发简直令人觉得像是伊露莉回来了,说到她的身材,则会错以为黛美公主光临贺坦特领地了。可能是因为她很高,而且又瘦,所以她腰际系着的长剑不会看起来很奇怪。如果是女子佩带长剑,通常会看起来很别扭不对劲,可是她却不会给人这种感觉。我一看着这个女冒险家,她随即摇头,费力地说:“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我有很多话想要对她说,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刺耳的尖叫声,所以那些话我没能说出来。 “啊啊啊啊!”我很快地转过头去,随即看到海娜阿姨从散特雷拉之歌跑了出来。她像是没看到她面前的大批人群似的,一直跑来,结果和透纳正面冲撞。透纳抓着海娜阿姨,直接就在下过雪的大路上滑了起来。 砰!过了一会儿之后,透纳重重地摔在大路上,海娜阿姨则是呆呆地坐在他上面。 海娜阿姨陷入一片混乱之中,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跌倒了,等到她一发现被她骑坐的人是透纳,立刻紧揪住他的领口,开始大喊着:“不行!绝对不能发生这种事!快阻止啊,透纳,透纳!拜托快去帮我阻止!” 透纳的头埋在雪坑里,气喘吁吁地喊道:“您说得对!一定要阻止才对。当然!而且如果知道是什么事,修奇一定会阻止的!不过,是什么事啊?” “穆洛凯·萨波涅,穆洛凯·萨波涅!泰班先生把我存放的买走之后,我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买到的!杰米妮发现那个酒了。啊啊,如果没了那酒,我就糟了。” 哎唷,偏偏是杰米妮最喜欢的酒!虽然杰米妮除了穆洛凯·萨波涅以外,根本不太知道其他的酒名,不管怎么样!这样下去是不行的。等一下我应该要斥责一下那个冒险家。现在我弯下腰,做出突击的姿势。就在这个时候,我感觉有一道目光正在盯着我。 我稍微转头,随即看到杰米妮的妈妈史麦塔格太太,她像女王一样盛气凌人地看着我。我对她投以像是询问的目光,史麦塔格太太则是点了点头,冷静地说:“真想打断你的腿。” “您说的是真心话吗?” “好吧,你娶她就可以了。” “我有事先走了。刚才我看书看到一半……呃啊啊!透纳!快放手!我疯了才会娶那丫头……” 结果,我被透纳踢了一下屁股,被迫冲向散特雷拉之歌。哎唷,我的天啊!眼前越来越接近我的散特雷拉之歌的大门,看起来仿佛就像是皇宫的城门。我悄悄地回头,透纳随即严肃地宣言着:“夫妇应该对彼此的行为负责任。” “别人听了,岂不是会以为杰米妮是我老婆了!” “反正以后一定是这样了,有什么关系?” 除了一个人以外,所有人都对透纳的话表示出深有同感地点头。 啊啊,我可怜的青春啊!没有点头的就只有那个不知名的女子。她一副完全无法理解周围人们的行为的样子,只是圆睁着眼睛。 我又再转回头去。天啊!现在散特雷拉之歌的大门简直看起来就像是大迷宫的入口。说的也是,这里头有个喝醉酒的杰米妮在,当然是像大迷宫那般可怕喽。我紧闭了一下眼睛。就在这一瞬间,传来了可怕吓人的笑声。 “嘻嘻嘻嘻!嘻嘻!” 刹那间,我似乎听到了双腿力量一下子完全散掉的声音。 不行。振作精神啊,修奇!你这个疯子。不管杰米妮怎么穷追不舍地跟你要,你也不该因为这样而做出给她OPG的疯狂行为啊。这件事你该好好负责任了。我瞪大眼睛,说道:“好!” 我凝聚毕生的力量之后,冲向散特雷拉之歌。如果有特别滑舌的吟游诗人看到现在的我,应该会把冲向神龙王的路坦尼欧大王的模样和现在的我相比较吧。 “等着瞧!” “妈呀!你看看这伤口。痛不痛啊?” “要是有人听到,一定会以为是别人打的。” “你……哼。我不是已经道歉了?你一定要这样一直让我愧疚吗?” “先不管道歉了,快把那东西给我吧。” “嗯?哎呀,大家都在看,我怎么可以把嘴唇给你呢?” “你不要用一点儿都不好笑的话来转移话题,快点给我!” 杰米妮犹豫了一下,就把自己的手垂下。然后,她又再抬头观察我的眼神。 “那个,修奇。再戴几天就好……” “嗄!” 结果杰米妮终究还是一边嘀咕着,一边把OPG放到桌上。然后,坐在旁边椅子的透纳才安心地长吁了一口气。现在贺坦特村的危机解除了。即使这代价很残酷。哎唷,我的眼睛好痛!我的眼睛周围一定都青肿了。可恶。 透纳举起啤酒杯(这是海娜阿姨为了谢谢我成功地在穆洛凯·萨波涅酒瓶被弄破的前一刻,阻止了杰米妮,所以请我们喝的免费啤酒),他表情严谨地面对那个坐在椅子上的第四个人,说道:“虽然我应该要追究你使我们领地的安宁与秩序陷入危险的责任问题,不过,你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而且破坏秩序这件事上相当多的部分是这个领地的居民所造成的,因为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我们不会向你问罪的。” 即使透纳的鼻子被塞住,说话时发出鼻音,但是他的表情,以贺坦特的代理警备队长来说,可以说是丝毫不逊色。在他脸上充满着严谨,简直就快使这名女子糊里糊涂地低下头来。 “啊,谢谢。” 透纳圆睁了一下眼睛,然后就噗嗤笑着说:“哈哈哈!不是的。我是在开玩笑的。你一定被我吓坏了吧?” “咦?啊,是。是……” 这名女子好像还是没有从惊慌中恢复过来。透纳看到她那副模样,就又再笑了一下,然后喝干杯里的啤酒。他从座位站起来,说道:“我应该去躺一下才行了。刚才杰米妮丢我的时候,我的腰好像有些扭到了。” 杰米妮低下涨红的脸,细声地说:“对不起啦……” “没关系,没关系。其实是修奇的错。啊,对了,杰米妮,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咦?” “酒喝少一点。” “……是。” 要是有人听到,一定会以为杰米妮天天都在酗酒。杰米妮因为闯了祸,所经根本无法生气,只是把头低得更低。透纳看她那个样子,又再哈哈大笑了出来,但随即按着腰部,露出疼痛的表情。 透纳走了之后,我又再戴上OPG,握了一下拳头,然后放开拳头。 杰米妮一面看着我的动作,一面不知在喃喃自语什么,可是我不管她。那名穿着黑衣的女子带着好奇的表情在看着我的手。 “这个是不是就是OPG呢?” “咦?啊啊,原来你知道这东西。看来你是一位阅历丰富的冒险家。” “冒险家?啊啊,我还不够资格称是冒险家吧。不过,你是阅历丰富的冒险家吗?对不起,我看你的年纪,觉得应该不是,可是,你怎么会有这么稀有的魔法宝物呢?” “啊,我认识一位阅历丰富的巫师。这是他给我的。” “巫师?叫什么名字呢?” “我吗?还是那位巫师呢?” 那名女子又再圆睁了眼睛。我仔细一看,发现她有相当犀利的眼神,可是圆睁着眼睛的时候,那种印象却完全消失了,真是罕见的脸。其实本来就是不会有人是在笑的时候和惊讶的时候都看起来很犀利的,可是这名女子的情况,简直会今人怀疑到底是不是不同的人。 “啊啊。两个名字都告诉我吧。” “我是修奇·尼德法,是蜡烛匠。刚才大家在叫,你有听到我的名字吧?而给我这东西的人是一位叫做泰班的巫师。” 我一回答完,这名女子的眼睛就又再变得细长,随即,就恢复成原本的犀利表情。她先环视了一下四周,但是酒馆里只剩下我、杰米妮还有这名女子。咦?我现在才发现到,怎么大家都不见了?他们全是因为怕杰米妮会不好意思而走开的吗?不对啊。尽管如此,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却没有人想要喝一杯喧闹一下,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厨房那边,海娜阿姨不知在哼哼唧唧着什么歌,除此之外,酒馆里面无比地安静。 这名女子确定四周围没有其他人在听,就又再看着我,问道:“他是叫泰班吗?” “是……是啊。” “他在哪里呢?” “咦?啊,他在他家,在树林那边稍微里面的地方。不,应该不算是他家吧。” 那当然不是他自己的家喽。因为,那是卡尔的家。我懒得再解释,于是拿起啤酒杯,而这名女子则是歪着头,又再用犀利的表情,说道:“是吗?可是他的名字泰班,是他的本名吗?” 我差点就把啤酒杯给吃了下去。 什么?她问是不是本名?难道这名女子知道亨德列克的事吗? 我看着她的黑眼睛,但是从她眼里无法看出什么。她的整张脸上只有灿烂的微笑而已。我尽量缓慢地放下啤酒杯之后,尽可能语气平静地说:“据我所知,这不是本名,是他的别名。可是,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猜到的呢?” 这名女子像是觉得有趣似的笑着说:“这个嘛……” 此时,原本静静坐着的杰米妮看着我这边,说道:“修奇。泰班先生的名字是他的别名?” “嗯?啊啊,呃,是啊。是他的别名。” “是吗?呃呃。啊,对了,我叫杰米妮。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杰米妮一面转头看这名女子,一面问道。呃哈哈!真不愧是杰米妮。就算她不问,我原本也是想问这个问题。这名女子仍然还是带着灿烂的微笑,稍微把头往旁边倾斜。随即,她的黑发就令人晕眩地飘逸了一下。 “叫我莉塔就可以。” “莉塔?莉塔。是。莉塔小姐是怎么知道的呢?你和泰班先生很熟吗?” 哦哦!越来越厉害了!杰米妮把我原本很想知道的事全都帮我问了。莉塔稍微摇了摇头,说道:“不。我不认识他。” 是真的吗?还是她在说谎呢?万一她是在说谎,这个叫做莉塔的女子到底了解他到什么程度呢?我又再拿起啤酒杯,暂时陷于思考之中。此时,杰米妮又再问她:“可是,你是怎么猜到的呢?” “是我的预感吧。因为这个名字有些奇怪。” 杰米妮静静地点了点头。可是杰米妮立刻转头看我。我放下啤酒杯,对她说:“我?我是在无意之中知道的啦。” “嘿。是吗?那么,泰班先生的本名是什么啊?” 杰米妮的眼睛闪闪发亮地看我。大事不好了。杰米妮好像开始对泰班的本名感到好奇了。莉塔这女子干吗要提这个啊?我说道:“杰米妮。他使用别名,一定是有理由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本名,不是吗?” “你悄悄地告诉我吧。” “……嗄!所谓的别人当然也包括你喽!” “那你呢?” “当然啦,我也算是别人,可是我很聪明,所以猜出来了,而且我尊重他的意思,不会跟任何人提起!” “我也聪明啊。因为,我知道问你就可以了。而且我会尊重泰班先生的意思,不会对任何人说,所以你就告诉我吧。好了,靠到我这边耳朵说吧。” “……然后如果有人跟你说他不会对别人说,你就会跟他说,是吧?靠在他耳边说?” 杰米妮只是嘻嘻笑着。看来她好像不怎么好奇嘛。要不然,她一定会更加穷追不舍地问我。杰米妮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时,我把手指伸进她嘴里,结果差点就被咬了一口,然后,我向莉塔问道:“莉塔小姐?是。可是你怎么会到这个都市来呢?万一你是往西边走来的,那么这里就是尽头了。再往更西边也有几个村子,可是应该是没有能够引起冒险家兴趣的东西吧。” “这个嘛。认识人,这本身就是很大的挑战,同时也是冒险,不是吗?我不相信会赐予我智慧与思想的人是站在大城市的广场里。” “啊啊,是啊。你想要的是智慧吗?像是博大的思考或者见解这类的东西?” “是的。” “那么,你应该去见见泰班先生。他是位阅历精深而且博览多闻的人。” 莉塔嘻嘻笑着拿起了啤酒杯。可是,她并没有喝啤酒,只是舔了一下杯缘的泡沫之后,又再放下杯子。 “你怎么样呢?” “咦?” “修奇·尼德法。如果我向你求智慧,你会怎么样呢?!可以把智慧送给我莉塔吗?” “咦?啊啊,莉塔小姐好像信奉‘贤者甚至会向小孩子求智慧’的理念,可是,实际上并非行得通。小孩子当然是只有小孩子的智慧。 贤者如果学到了小孩子的智慧,就不是贤者,而会变成小孩子了。” “这个嘛——贤者和小孩也是可以交流沟通的吧。” “然后可以达到相互进步……哼。啊,对不起。我并不是在对你说话。我突然想到一个不太好的回忆,所以才会这样子。” 莉塔露出一看就是无意义的微笑,只是看着我。杰米妮可能还在酒醉当中,所以她用力按着两边太阳穴,并且皱着一张脸。 我看着莉塔,对她说:“你该不会是想知道制造蜡烛的方法吧?” “蜡烛?不是。” “那么,什么是你想听的呢?我没有学过什么东西。” “是吗?那么我提暗示给你听吧。” “暗示?” “请你说出近来你最想讲,可是却一直无法讲出来的话吧。” 刹那间,我的脚趾紧缩了起来。 我的眼睛快速地移向杰米妮。她现在两只手臂叠在桌上,趴在手臂上面睡着了。我那双看着她的眼睛这一次则是移向酒馆四处。 没有任何人。甚至连海娜阿姨的哼哼唧唧声也听不到了。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一个很轻的声音,我一看窗户,原来是积在屋顶的雪溶化,水珠正在滴滴答答地落下。那些滴落的水珠一面碰触到积在地上的雪,一面发出非常微弱的声音。 我的眼睛察看过周围之后,最后回到莉塔身上。 莉塔还是露着无意义的微笑,但是露出微笑的只是她的嘴唇而已。她的目光像磨过的刀刃般,正在射向我。这目光,我当然是曾经从另一张不是这脸孔的脸上看过。 我应该要站起来吗?不。那样可能会很狼狈。所以我只有轻轻地点头,说道:“我刚才不知道您找到这里来了。谢谢您。” 莉塔只有眼角稍微动了动,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表情,她在等我说话。在我抬头看她眼睛的那一瞬间,突然感觉眼前变得昏暗。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安帕灵先生,你所说的就是这个吗? ‘那个会帮助你的贵人现在还没准备好,可是在未来,他会待在你的身旁的。到时候所有一切就会准备就绪。而且到那时候,优比涅与贺加涅斯也会对你放手。你必须完全用自己的力量和智慧,来作好那个重要的选择。’那个贵人确实是人类。哈哈哈。没想到,没想到他会以人类的面貌来到我身边。现在我应该要选择了。在没有优比涅与贺加涅斯的帮忙之下。 我作出抉择了。 嗄吱!开门声。原本趴在桌上不安地睡着的杰米妮,一听到泰班的开门声,吓得赶紧坐起来。结果,她差点就连人带椅子地往后栽,但是我很快伸出手,扶住椅子,才不致发生那种事。 泰班往酒馆里跑进来,一面进来一面喊着:“在哪里?” “就在你的脚前面!” “什么?呃啊!” 三百年的魔法修为全白费了。泰班的脚被椅子绊到,直接就往前跌倒了。支撑拜索斯的两根栋梁之中的一根,用一个漂亮的动作倒了下去,我看着这模样,感到心情很是忧郁。我让杰米妮坐好之后,走近他,并说道:“真是的。大多数的人都很难察觉到自己的模样,这是连我也很清楚的事实,可是,更何况是您,如果您也这样,该怎么办呢?” “什么?啊,对。你说得对!我忘了我是个瞎子!” “下一次请您不要忘记,请小心一点。” 泰班抓住我的手,一面站起来,一面笑着。然而,他突然失去笑容,猛摇我的肩膀,同时开始喊着:“可是,我问你,在哪里?你这个鼻子没有粘着鼻水,而粘着腊的小鬼,在哪里?” “我在您手里!” “我是指那个女的。” “杰米妮?泰班好像在找你……” “呃啊啊啊!Power word hiccup(强力打嗝术)!Power word sneeze(强力喷嚏术)!” “呃啊啊!” 泰班的特长可以说就是咒语的连结。不过,话说回来,这有时是很残忍的。我这时候才发现到同时打嗝和打喷嚏是多么折磨人的事啊。 “天,天啊,嗝!天啊,哈啾!这,这么残忍的,嗝!哈啾!” 结果三分钟都还不到,我就已经完全瘫在地上了。至于看到我这副模样而不停爆笑着的杰米妮,也是快要喘不过气来而开始发出呃呃的声音。泰班一边看着我的狼狈状,一边威胁说要使出“Power word hemorrhoids(强力痔疮术)”泰班这副模样…… “你是恶魔!” “Poance……”(强力重要术) “不论什么事,请您尽管问吧。” 泰班坐在我拉给他的椅子,无力地说:“那个女的,已经走了?” 泰班的白色眼睛朝向我的胸口。虽然他大概知道我有多高,但他还是很难把目光投射到正确的位置。原本不停在笑的杰米妮,这时候才一面擦拭眼睛,一面对我说:“啊,她是在我睡觉的时候走的喽?” “是啊。” 泰班表情苦涩地说:“她不会再回来了吗?” “她没有这么说,可是,恐怕不会再回来吧。” “可恶……没办法了!我应该去找她。呃,很好。这会是一趟冬季旅行。” “冬季旅行?” “你应该猜得出目的地吧。我从未像今天这样遗憾我眼睛看不到啊!” 这个嘛。至少在我知道的情况之中,应该有一个情况会很像您今天这样遗憾吧。可能那时候是靠着卡穆·修利哲当泰班的眼睛,走过褐色山脉的。然而,我不想这么做。而且呢,“泰班。要不要我跟您讲一个您看不到的事实呢?” 我不管肚皮的痛苦,嘻嘻笑着说道。我的眼睛可是看得到东西哦!泰班一面皱起额头,一面反问我:“那是什么呢?” “我现在由窗户看到居民们张大嘴巴在抬头看天空。” 杰米妮赶紧转过头去,泰班则是突然张大嘴巴,转动他那双根本看不到东西的白色眼珠子。我忍住不笑看着他的时候,泰班突然用惊人的速度冲出酒馆外。啊,以一个瞎子而言,真的是蛮快的。然后,就在这个时候,从外面传来了惊叫声。 “是阿姆塔特!” 杰米妮脸色发白地转头看我。我这一次则是一面看着她的脸,一面开始高兴了起来。杰米妮的眼睛轻轻眯起的那一瞬间,她连忙从座位站了起来,说道:“呃,呃,修奇。莉塔这个名字是……?” “当然是阿姆塔特的昵称喽。她很幽默吧?好了,杰米妮。我们出去观看吧。我也是第一次观看阿姆塔特的实际模样。而且如果现在不看是会后悔的。” “后悔?” 我慢慢地从座位站起来,把手臂伸向杰米妮。 “因为不会再有机会看到了。您要去看吗,这位高贵的仕女?” 街上全都是白茫茫的雪。而在这纯白的空间里,到处一个点一个点分散着的人们模样简直就像是一幅画。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连手指也没有动地呆站着,只是茫然地看着天空,这使我更加感受到他们这样像是一幅画。这是一群既没有移动也没有说话的人们。 泰班露出令人觉得可怜的表情,站在街道中间。他也像其他人一样看着天空。但是他的目光却一会儿看着天空这边,一会儿看着天空的那头。我想走近泰班的时候,一直抓着酒馆门柱的杰米妮,悄悄地说:“有,有看到吗?” 啊,对了。我应该看天空才对。于是我抬头仰望天空。 下了好几天的雪之后,银灰色的云朵像是很疲惫似的懒洋洋地飘浮着,模样显得很悠闲。云在临死时并没有声音。云朵们被割开了,在那些云朵的长隙缝之间,黑龙的巨大身躯被固定在那里。 那些原本飘浮在没有障碍物的天空中的云朵们,一被阿姆塔特碰撞到,随即像是很不悦地缠住她的翅膀。但是,阿姆塔特一动也不动,一直俯视着下面。 因为到处散飘着云朵,所以无法看清楚阿姆塔特的整个模样。 然而,光是她所露出的部分,就已经遮盖住相当大的天空了。她的黑色翅膀黑得像是用火把照耀也难以反射出光来,令人惊讶的是,她竟然有四个翅膀。这翅膀的宽度很宽,但是长度更长,这支撑身体的翅膀简直令人觉得有些细。所以,加上长颈和长尾,阿姆塔特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车轮。是一个有着六条轮辐的车轮。 她和克拉德美索不同。克拉德美索的模样有一股达到均衡的力量。那股无限的力量不需再增或再减,完美地分配在身体各部位,克拉德美索那副模样有着一种品格在。然而,阿姆塔特却完全不同。 她的模样也是不需再增或再减,因为,再怎么增减,她的身体各部位力量都会分配得不好。阿姆塔特的身体看起来像是她无法控制的力量胡乱引起漩涡而致爆炸之后,直接僵住了。她的翅膀们看起来太过强大,太过长了。看起来仿佛就像是她的身体无法承担的猛烈力量穿过身体突了出来。如果克拉德美索的模样可以用磨好的剑的冰冷可怕来形容的话,那么阿姆塔特的模样就可以用加热到发出白光的铁水的流动性来形容了。 如果说她现在不是停在半空中默默无言地低头看着贺坦特,那我们可能会全疯掉也说不定。只要她尾巴挥动那么一次,她翅膀挥动那么一次,站在这里的人们就会全都尖叫着逃跑吧。 我向杰米妮一面点头,一面用同样低沉的声音悄悄地说话。因为,实在是无法讲得很大声。 “嗯,有看到啊。” “多高呢?” 再等一会儿,说不定就可以看得到杰米妮拔掉门柱的模样吧。 “大约……一千肘左右?” 泰班原本一直在左右不停转头,他现在则是用竖耳倾听的表情望向我这边。而杰米妮则是仍然在刮搔着木柱,并且悄悄地说:“哪,哪,哪一边啊?” 声音几乎小到快要听不见,但是看她的身体动作,大概可以猜出意思。 “在那边……你出来看不是更好吗?” “我不要!” “这个嘛,杰米妮。阿姆塔特如果真要把贺坦特领地当作她的餐桌,你以为在里面会特别安全吗?到我旁边来吧。” 杰米妮先像是在考虑的样子,然后她大大地深吸了一口气。后来她终于把脚往门前踏出了一步。“啪吱”她被自己的脚步声吓得立刻在瞬间消除掉她和我之间的距离。呃呃呃呃。 她像是快跌倒又像是快滑跤似的,胆颤心惊地跑了过来,她一面钻进我的胳肢窝里,一面说道:“哪,哪,哪一边啊?” “你抬头看吧。” “哎唷。你一定要把我抓紧。我说不定会昏过去。” 杰米妮这时候才慢慢地抬头。可是她一望向天空,就以抬头的数十倍速度,又再低下头来。 “有没有昏过去?” “呼啊,呼啊,怎么会这样……” “嗯?” “真是的,你早应该跟我说是这样啊。” 要耍赖也耍赖像话一点,真是的。我紧抓着杰米妮的肩膀,又再抬头看天空。此时,从阿姆塔特身上传出了声音。 “修奇·尼德法。你们是怎么辞别的呢?” 啪!我回头一看,铁匠乔伊斯一屁股坐在地上了。大路上的气氛没有变成一片骚动的原因,难道是因为压迫感太过强烈的关系吗? 那些无法一屁股坐下,只是弯腰驼背地站着的人们,目光全都转向我身上。可是泰班却是在这个时候才确定了阿姆塔特的正确位置,直挺挺地抬着头。 “当然会因辞别的对象不同而有所不同喽。” 杰米妮像是不敢接受我已经答话的事实,气喘吁吁地紧抓着我的腰。我稍微推开她的肩膀之后,继续说:“可是现在我想这么说。” 从背后,山丘上面的城堡方向,模糊地传来了脚步声和高喊声。 可能是警备队员们正在奔跑过来。然而,我只是抬头看阿姆塔特,说道:“我会很高兴我在您的回忆之中。希望您珍爱您内心里的我。” 我看不太清楚阿姆塔特的眼睛,不过,她一定是在俯视我吧。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关照在我内心与我同在的你。现在你和我的路已经各不相同了。” 然而,如果依照德菲力祭司的说法,她和我的路虽然各自不同,但是哪一条路都不算正确的答案。我笑着抬头看她。 她的身体开始缓缓移动。 在街道上到处僵立的贺坦特居民的注视下,阿姆塔特用力挥动四个翅膀。刹那间,她的身体就如同射出的箭矢般飞射而去,而那些原本像是不悦,又像是耍赖地聚集在她身上的云朵们,则是纷纷被撕碎开来。 “走了?” 杰米妮一面把我那像是披肩般围在她脖子的手臂往下推,一面说道。阿姆塔特往西边猛烈飞去了,在她后方,云朵们被巨大地撕裂掉了。随即,就看到了泛着紫光的天空。 “修奇!” 泰班慌忙走近我。可是我不想漏失阿姆塔特的身影,所以并没有低头。 “修奇,你之前对她说了什么?” “没有说什么啊。只是告诉她我所经历过的事。还有……” “还有?” “我要她离开这里到极西世界去。” 这是我的抉择。刚才没有在我们旁边听的泰班,还有因为睡着而没听到的杰米妮,现在全都一起睁大眼睛盯着我。泰班首先开口说道:“什,什,啊,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都是因为爱人类的关系。” “然后呢!你,你叫她不要折磨贺坦特领地的居民,叫她离开,叫她离开了,是吗?你这个不懂事的小鬼!你就只会一意孤行……” “请安静地听我说吧。泰班。” 泰班会闭上嘴巴,与其说是因为我充满胁迫的语气,倒不如说是因为他太激动而无法好好说出话来吧。不管怎么样,我一面看着阿姆塔特的身影,一面说:“她是世上最后剩下的龙。至少,如果要找出以龙的立场来看待万物的龙,她是最后一头了。” 人们纷纷转头看我。他们之中有几个人比较慢转头,是因为想再多看一眼阿姆塔特的背影。大路上慢慢地开始变得骚乱,但同时也渐渐变得安静了。 “或许您说得对吧。因为我也是人类。虽说如此,但这是没有正确答案的。” “什么意思呢?” “虽然我不知道未来会需要几年,但是现在即将要开展出完全属于人类的世界了。既然没有龙魂使,龙就会脱离我们的历史脉流,矮人族他们从很早以前就躲避到他们的矿山里了。而精灵族如今应该更难走出他们的森林了。” 我实在难以一面想起伊露莉,一面沉着地说话。 “人类以前被阻止的进步,如今说不定可以做得到了。那么阿姆塔特必会妨碍到我们。因此,我这样说不定算是为我们的子孙除去了障碍物。然而……” 我注视着泰班,对他说:“三百年的梦已经结束了。” 泰班紧咬着嘴唇,咬到嘴唇都发白了。我继续说道:“现在不再有龙魂使了。龙魂使强制迫使龙和人类交流沟通,但同时这也是保护龙,不让人类接近龙。” “保护龙?” “是的。我看到蕾妮的模样时,感受到了这件事。龙魂使是用比较直接的交流手法保护龙,使走近龙的人无法和龙交流沟通。这情形已经过了长达三百秋的岁月。然而,不再有龙魂使了,现在人类甚至应该可以直接去接近龙了。如果我们继续将所有种族人类化,到时候我们就会发现到我们自己失去了未来。” “未来……” “泰班,把所有树林烧毁的火焰会致人于死,不是吗?如果那些以前牵制我们奔驰的叫做精灵的山丘、叫做矮人的岩石、还有叫做龙的峭壁,全都被破坏之后,我们这些施慕妮安的孩子就会毫无阻碍地奔驰。就像是没有马夫的马车般。” “正因为如此,应该更要抓住龙不放才对啊!如果说我们全都无法成为神,就该把彼此当做互相照映的镜子,一起……” “克拉德美索的失败还不够吗?” 泰班脸色发白地闭上了嘴巴,但我从这可怜的巫师身上感受不到同情心。 “克拉德美索,连这最强大的龙都遭遇到两次龙魂使的死亡,才撑了两次,就自杀了。而阿姆塔特呢?阿姆塔特,这时间之钟同时是夕阳监视者,会怎么样呢?因为没有龙魂使!阿姆塔特因为没有龙魂使,所以到现在一直被勉强保护着!但是同时也因为没有龙魂使,它无法被保护!” “修,修奇……” “和我同业的先生!” “你说什么?” “同业先生,您和路坦尼欧大王制造了名叫人类的蜡烛,不是吗? 因为我们是火焰。然而,因为我们是火焰,所以就成了连自己也会烧掉的蜡烛。我们所成就的繁荣,就变成是失去目的的奔驰!所以,我现在要让阿姆塔特逃离。” 泰班带着被揍一拳的表情,对我说:“逃离?” “是的!我要让她逃离到人类的夕阳那里。而且我是想要让她在那里等待人类。如果我们可以改进自己,以全新的种族立足,就应该就不会再见到她了。当然是有这种可能性的。这是因为她有礼物会给我们。因为有能够使自己改变的可能性了!”我抬头追踪阿姆塔特的背影。虽然喉咙有股无法忍受的激烈感情,但是我强忍住,好不容易才得以对那位正在等我答话的巫师,说出我们的未来。 “可是,可是如果我们放弃自己奔向夕阳,就会像失去另一个自己之后奔向死亡的涅克斯,就会像是把自己全都分给别人之后死去的吉西恩,就会像破坏周围所有东西之后只抓得住自己而奔向灭亡的哈修泰尔侯爵,如果我们朝夕阳奔驰的话,那就会……” “……那就会?” 就在这个时候,随着阿姆塔特的飞行而被长长地撕裂开的云朵们最后终于往天空两边完全分开。紫色天空的模样虽然昏暗,但我那追踪阿姆塔特飞行的眼睛可以看得到夕阳。像火焰般的红色太阳,而阿姆塔特的黑色身体则是像火球般一面燃烧,一面追在太阳之后。 突然间,我的肩膀发冷。从嘴里呼出的白色烟气此时才弄乱了我眼前。我拉起僵直的杰米妮的手,呼出嘴里热气到她手上。我一面注视着杰米妮噙着泪的眼珠,一面对泰班说:“此时,我们站在我们的黄昏,看到了长久以来一直在等我们的阿姆塔特的模样。而她给我们贺坦特领地的东西,说不定也会给予我们的子孙吧。不过,相反地,她说不定也会和人类的黄昏一起消失不见……我无法等到那个时候去确定了。所以,我只能送走她,相信她了。” “你的意思是,把她……把她送给我们的子孙?” 泰班像是现在才一次感受到三百年的疲倦似的,用干涩的声音费力地说了这句话。我继续说道:“当然是不会有正确答案的。正如同刚才我说的,我这样可能算是为我们子孙除去了障碍物,或者是派遣会惩戒我们子孙的老师到未来去。这应该是时间会决定的事吧。所以……” 杰米妮注视我的眼睛之后,摇了摇头,把头埋到我的胸口。我小心地抚摸她的脑后,说道:“我的角色在这里结束了。就像我的魔法之秋以初雪当挽歌而离开一般,我的故事就在这里结束了。” 我转头看着泰班满布皱纹的脸,然后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到朝着夕阳飞翔的龙。 (全书完) 龙族名词解说 武器 大刀Glaive:这是介于枪和刀之间的武器,基本的型态只要想成三国演义中关羽所拿的青龙偃月刀就行了。在东方常被人称为斩马刀,基本上是步兵用来攻击马上的骑兵或马时所用的武器。 匕首Dagger:此武器由来已久。甚至摔破石头就可以制作。由于制作极度简单,可以说只要有人类的地方就一定有这种东西。匕首携带方便,容易隐藏,所以即使在火炮发达之后,仍然还是军人无祛离手的原始武器。因而型态也是千差万别。一般说来它的长度是介于小刀(knife)与短剑(s sword)之间,但其实很难明确地区分。由于长度短,几乎只能对近身的敌人使用,但危急时可以作投掷攻击也是很具有魅力的特点。 锐剑Rapier:随着枪炮的发达,在堡垒和甲胄已不再具有其保留价值的时代,西洋的剑已从古代又钝又可怕的外型,摇身一变成为硬加轻量化型的剑。而且可以致命性地加快剑速锐剑为薄长且细直的剑,虽然无法直接破坏甲胄的硬壳,但在决斗时,却足以取下对方的性命。三剑客书中剑客们所使用的剑即是锐剑,使用锐剑的自士决斗技术是现代剑术的起源。(poorlunch注:这个翻译很奇怪,一般应该矢翻译成“细剑”或“细刃剑”。) 长剑Long sword:与斧头同为使用于肉搏战中流传最久的武器之一。在人类学习运用金属的过程中,剑也渐渐显露出大型化的趋势,依据战斗时有利型态的要求,有人在匕首上加上了长柄,走上了转变为枪的另一条道路,而在渡过漫长历史之后,长剑终于在十世纪左右真正登上了历史的舞台。长剑可以说是站在剑类武器的历史颠峰, 剑身长约三至四尺,宽度约一寸,直而具有两刃,但不像东方的剑上有血槽的设计。从剑的型态上就可以知道,它的机动性高,适合施展各种剑术。所以它是在金属的冶炼技术进步到能制造出轻而强韧的金属之后才出现的。 巨剑Bastard sword:剑的大型化——甲胄大型化——剑的大型化形成了恶性循环,最后出现的就是这种巨剑。这种剑的特征是,可以像长剑一样用单手握,也可以像双手剑一样用两手握。所以它在四尺长的剑身上加上了一尺左右的剑柄。马上的骑士可以一手握住缰绳,另一手挥动此剑,如果下了马,则可以两手握剑,对敌人施以强力的攻击。同样地,使用此武器时,可以一手拿盾牌战斗,或是丢下盾牌,用双手给予对手一击必杀的猛攻招式。 战斧Battle axe:战斧和剑是战斗中使用最久的两种武器。所以在全世界各处都有发现带有咒术形态的战斧。因为历史久远,所以有各种不同的形态。攻击方式大都是以砍劈攻击,但偶尔也可以投掷攻击(在西部电影中常可看见印地安人投掷战斧)。 穿甲剑Estoe:别名toe。由于是刺穿甲胄用的剑,所以想象成超级大的锥子就比较容易理解了。为了容易刺击,所以剑身的截面是圆形、三角形或方形,并没有剑刃。因此攻击的方式也只有刺击这一种,甚至连全身铠甲(Full Plate Mail)都能刺穿,对于穿着甲胄的战士就如同噩梦一般的剑。 三叉戟trident:本来是抓鱼的工具。鱼叉可以说是它的祖先,为了能够在水中使用,所以特意做成阻力很低、头部有三叉,一旦插中物体就不会掉落的型态。人鱼跟其他的水中怪物都很喜欢用这种武器,就像闪电是宙斯的象征一样,三叉戟则是海神波赛顿的象征。波赛顿想要折磨奥德赛的时候,就是挥动着三叉戟来引起暴风。 斩矛Falchion:枪的起源是战斗时将短剑附在长柄上来使用,之后又出现了两种发展的方向,一种是长距离攻击武器的标枪系统(投掷用),另一种则是强化步兵近战战斗力的手持枪系统(刺击或挥砍用的枪)。论到近战时的机动性,手持枪系统的枪由于其长长的型态,使得机动性大幅减弱,此种枪的发达原则上是连贯到阵形或战术的发达,所以才能够做为近战时被使用到的武器。由于战术跟甲胄的发达,逼使得枪身也跟着大型化。经过文艺复兴时期之后,枪身的大型化发展到令人讶异的程度,出现了戟、斩矛等等可怕的武器。斩矛在八尺长的柄上再加上新月形的枪头,不适合刺击而适合挥砍,因为挥动的半径大,所以可产生惊人的破坏力。 长距离武器 长弓Long bow:因为罗宾汉使用而知名的此种武器,特别为英国人所爱用。海斯汀战役之时,征服者威廉用如雨般的大量箭枝击退对手之后,英国人甚至造出名称为English long bow的独特长弓,由此可知其酷爱的程度。在近代的越战中,美军也曾在执行特殊任务,需要在安静无声的情况下使用此种长弓。 短弓S bow:既小而且构造又简单的弓。所用的箭也不长。 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参加狩猎的贵妇人一定都是用这种短弓。 复合弓Composite bow:用角骨、木材、铁、皮等各种材料制成,虽然不大,但射程很长,破坏力也强。韩国传统的弓以及一般所称的现代洋弓都属于这一类,是最发达的弓。 衣物/防具 铁手套Gauntlet:指整套甲胄中保护手的手套部分。如果是连身铠甲的铁手套,甚至会用铁皮一直包到手指的关节部分为止。最夸张的情况则是将拇指以及其外的四只手指分别包住,几乎不太能动。 袍子Robe:宽松的连身长衣。中世纪的修道士常作此打扮。 食人魔力量手套Ogre polet:简称OPG。戴上此手套,就会有食人魔般的力量。 怪物/种族 龙Dragon:历史最久远、结合两种原型而产生的最强大怪物。这两种原型是鸟跟蛇。鸟极度自由,甚至可以飞向众神,带有向天的性质,蛇藏在地底,行动敏捷,带有向地的性质。结合了这两种特性的龙不管在古今中外,都是最有名的怪物。例如伊斯兰神话的巴哈姆特,中东地区的提尔梅特,北欧神话的米德加尔德蛇,亚瑟王传说中出现的凯尔特红龙与白龙,“尼布龙根之歌”中出现的吉克夫里特之龙,犹太神话中(最后也进入了基督教)出现的古蛇(撒旦),中国的龙……它们是宝物的看守者以及掠夺者,拥有强大的力量、无限的知识,是处女的掠夺者(跟独角兽屈服于纯洁成相反,龙则会抓纯洁的少女来吃。这是很值得详细考察的差异点),又同时是英雄的试炼与救援。 矮人Dolkien确立的。在北欧神话中,诸神透过巨人伊米尔的身体创造大地之时,这个种族就钻到了地里。他们是手艺极佳的铁匠,拥有无尽的黄金与宝石,用其做出连诸神看了都讶异不止的宝物与武器。例如掷出必定命中的衮尼尔的枪,托尔所持有击中目标后会回到手上的神锤穆勒尼尔,会自动复制自己的德劳普尼尔的戒指,可以上天下海的金猪格林布尔斯提,西芙的黄金假发,折起来以后以放进口袋的船斯基德布拉德尼尔等等,全都是矮人的作品。(北欧神话中,如果把矮人制作之物拿掉,那么诸神简直就是一无所有)。若依照J·R·R·tolkien所描写的矮人来看,这一族是由伟大的铁匠奥勒所创造出的,他们是天生的铁匠、建筑师与石工,能制作很精细的工艺品,也是矿工,善于一切需要灵敏手艺的工作。他们对宝石拥有跟龙一样的贪欲,个性绝对不愿受人支配。他们的象征标志就是小个子与浓密的胡子。 巫妖Lich:意即封印自己的生命,可长生不死的巫师。因为已掏空所有的生命力,所以也称得上是一种不死生物。巫妖原本是巫师,改变并清除本身的魔法后,即成为巫妖,和原来的魔法水准已不可同日而语。一但成为巫妖后,将永远是巫妖。除非封印其生命力的特殊容器被破坏,否则巫妖是绝对不会死亡的。 吸血鬼Vampire:因为血是生命的象征,所以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的吸血鬼,我们可发现大都是高等动物。里的吸血鬼则是比较接近于伯朗·史脱克所描写的人物形象,而非安·莱斯所描绘的。 吸血鬼一到满月的时候就会感受到吸血的欲望,会受到银制武器或魔法武器的伤害。它们能够变身为蝙蝠、野狼、雾的样子,而且在镜子前面会照不出形影。要是暴露在太阳光底下的话,它们的身体会烧起来,而且也无法涉水。因为拥有强大魅力,所以甚至可以使异性进入被催眠的状态。被吸血鬼咬到的人就会变成吸血鬼。 蓝龙Blue Dragon:虽然并不是属于粗暴凶猛的龙,但常被形容为个性邪恶的龙。主要栖息地在沙漠等干燥地带。会喷吐出闪电气息。 史莱姆Slime:型态像是果冻的一种不定型怪物。因为身体不固定,所以可以黏附在洞顶上,等敌人经过时落下把他罩住,然后分泌消化液将其溶解。只要有一个小缝,它就可以钻过去,但移动速度甚慢。 风精Sylph:风的妖精。 精灵Elf:跟矮人一样都是源自于北欧神话,但还是因为《魔戒之王)一书而广为人知。在北欧神话中,他们跟矮人一样是从巨人伊米尔的身体中出现的种族,但矮人钻入地下时,精灵则是留在地面上。 北欧话叫做Alfen。他们生活在纽尔德的儿子丰裕之神福雷的领地中,拥有美丽的故乡“精灵之乡”Alfheim。甚至有人说福雷本身也属于精灵之一。身高跟大拇指差不多,个性善良而爱开玩笑。但是在《魔戒之王》一书中,精灵的性格却有了很大的转变,最早诞生的生物精灵可说本来是大地与世界的主人。身形瘦高,长得都很好看,追求无限的知识与品格、勇气、善良等等。基本上精灵是不会死亡的。 (在《魔戒之王》一书故事发生的舞台“中士”上,精灵是可以被杀害的。但是被杀的精灵能够带着原有的记忆复活。)他们是中土基他生命有限者无法理解的高尚生命体,会因世界的混乱和败坏而痛苦。 他们喜爱诗歌,但也不忌讳拿起剑来对抗敌人。从《魔戒之五》一书(正确说来应该是Silmarillion一书)出现之后,精灵与矮人间的仇恨变得众所周知。他们的特征是让人惊艳的容貌与尖尖的耳朵。 食人魔Ogre:凶暴的食人怪物。身材高大,力量非常强。长得比巨人更像是怪物,智力薄弱,但是很会使用武器,战斗技巧很好。主食是迷路的旅行者,如果突然想吃宵夜,就会到村庄里抓熟睡的人来吃。 半兽人Orc:是一种人形怪物,因为J·R·R·tolkien而变得有名。 一般人的印象中,它的头是猪头。地精这个概念是从地底的妖怪而来,相反地,半兽人的概念则既是怪物又是一种种族,跟人非常近似,甚至有一种说法说它们可以跟人混血。(在《魔戒之王》一书中,有一段暗示到白魔法师沙鲁曼想要做出人与半兽人混血的混种半兽人。) 光精illo,isp:光的妖精。 深赤龙Crimson dragon:这种龙会将维持均衡与中庸当作自己生存的目的。它的身体是深赤色,很容易跟红龙搞混,但是因为身上有黑色的条纹,所以近看的时候就可以区别出来。(不过先决条件是,你要大胆到敢走进龙的身边。)它的兴趣是在自己的住处欣赏自己,性格上会努力跟善与恶都保持距离。所以它不喜欢战斗,到了它判断只能用暴力手段来解决事情的时候(虽然它的判断常失之于武断),它就会凶暴到连红龙都相形失色。在龙当中,它可飞得最高,很喜欢俯冲攻击。 魔法 油腻术Grease:巫师所指定的场所的摩擦力被降到非常低。如果没有相当的平衡感,就会摔得很难看。 龙鳞术Dragon scale:巫师的皮肤拥有刀枪不入,如同龙的鳞片般坚硬的防御力。可是这种法术只能抵挡住物理性的攻击,遇到魔法时就会形同无用之物。 挖掘术Dig:在瞬息间挖掘一定区域的士地。对于沙地则是没有什么用处,因为一挖掘就会崩塌下来。 生命力转换术Life force transfer:可以移动生命力的法术。当巫师想要抽出自己的生命力,保管在其他地方时,此法术非常有用。 玛那Mana:在整个世界里均匀分布的一种能量。基本上常常因为自然力而重新配置,所以如果达到能量均衡的状态,也就是某种热平衡的状态,这种能量就不会移动。(也就是代表着不会发生任何事情。)但是巫师重新配置玛那时,自然力为了让玛那恢复到均衡状态,所以在一定时间与一定范围中,就会造成移动。简单来说,全体温度都相等的水是不会移动的。但是将水装到水壶中去煮,因为水中各处产生了温度差,所以就会开始对流。也就是说在短暂的时间当中发生了犹如摆脱重力影响的现象。这虽然是自然的现象,但是猛一看会以为它忽视重力的存在,如果不知道水是如何发生温度差异,换句话说,如果不知道下面点火,看起来就会像是魔法一样。魔法就只是这种帮理的扩大。 魔法飞弹Magic missile:将空气过度集中,形成柱状然后对敌人加以攻击的魔法。因为空气压缩的同时,里面的水蒸气也会液化,所以会造成光的散射,看来就像光箭一样。依据施法者的能力,每次所能造出的个数也会随之而不同。 陨石群落术Meteor swarm:使火球坠落如空中陨石坠落般的魔法,可以使一定的区域成为焦土。(poorlunch注:请注意,这个法术里,法师召唤的只是火球而已,并不是真正的陨石。) 吸血鬼之触Vampiric touch:施展了这种法术的巫师如果接触到对方,对方的生命力会被这个巫师夺走。 瞬间移动Blink:在很短的距离内,像是闪烁般地移动。此种法术可以让巫师瞬间消失,然后出现在数公尺之外的地方。在躲避攻击而来的刀剑时,是很有用的法术,但是无法做长距离的移动。 增强术Strength:被施法的对象可以暂时拥有充沛的精力与力量。 风之仆人Aerial servant:祭司召唤出某种风,可以指使它做搬运东西或传递消息的事。 冰墙术all of ice:在需要的时候,可用来做为横隔在敌人和自己中间的障碍物,或者可从天空掉落下来攻击敌人。 隐彤术Invisibility:能够透明化的法术。任何人都会暂时看不到被施法的对象。 施法Cast:念咒语以语施法术。 强力失明术Power word blind:使指定的对象无条件失明。除非是巫师法术失败,否则被指定的对象无法抵抗此种法术。 强力死亡术Power word kill:使指定的对象无条件死亡。除非是巫师法失败,否则被指定对象无法抵抗此种法术。但如果对象是不可能立刻死亡的那种生命力充沛的生命体,也就是说,像龙之类的生命体会毫无效果。 (poorlunch注:关于power word,文中的中英文说法均不完善,但为了保持原文风味,校对时未做修改。这类法术,英语应该写成“Power word,blind”,中间的逗号(或冒号)不可少。法术的中文名称,建议译为“律令:失明”/“律令:死亡”等,以体现这类法术中的“Powerword”。所谓的power word,直译的话是“带强力魔法效果的单词”。施法的时候,法师只需要说出这个单词而已(例如,需要施法“Power word,blind”,法师只要开口说“Blind!”),不需再念任何咒语。因此,法术会立刻生效,其施法时间与魔法飞弹相同,都是一个时间单位(文章中有一次希欧娜使用“Power word,kill”的时候先念咒语,是错误的)。因为这类法术时间最短,对目标的判定又很高,所以它们的法术等级都非常高。例如,普通的“Blindness”(失明术)是2级法术,而“Power word,blind”则是高达8级,“Power word,kill”更是最高的9级法术。) 火球术Fireball:极度上升某个区域的温度,然后燃烧空气。形态是采用火球的模样。 巫师随从Familiar:巫师的朋友。在西欧的民间传说理,在巫婆的身旁会有阿谀拍马屁的黑猫或乌鸦,它就相当于巫师随从。巫师与巫师随从的感觉是共通的,所以也可以将巫师随从用来做侦探。 虚幻力量Pasmal force:巫师所制造出来的幻象。可以发出声音和光芒,可以真实到使对方相信。对方相信此幻象的时候,能让对方以为真的被怪物攻击到了,有时甚至会昏过去。 防护魔法效果Protet from magic:使施法对象得到保护,不受魔法影响。但要知道对方的魔法是什么才行。 火焰弹Flaming sphere:可以制造出着火球。此法术与碰撞到东西就爆炸的火球术不同,火焰弹如果被碰撞到,可能会弹到别的地方。当然,如果是容易着火的东西碰撞到火焰弹的话,就会燃烧起来。 迅速移动术e:巫师的所有行动速度会变快两倍。如果是十五秒跑一百公尺,就可以变成是七点五秒跑一百公尺。当然,巫师也会比周围的事物快老两倍的速度。 军事 先锋队形Vanguard:以V字形行进。虽然突围能力很强,但难以进行侧面攻击。 长枪队Pikers:因为使用长枪,无法使用盾牌,所以无法配置在最前方,而是在步兵队之后,采取辅助步兵的位置。但是因为此部队可以阻止骑兵的突击,所以在对骑兵的战斗中会移动到前方。 其他用语 廊台Gallery:像回廊般,只有走道的房间。这是在城墙上面用来防御的小通道。 夜鹰Nighthawk指称夜盗的暗语。 敲打者Knocker:第一个敲打卡里斯·纽曼的铁砧的人。 圣徽Divine mark:神的标志,也就是象征神的东西(就像基督教的十字架)。 喷吐攻击Breath:龙以及某些怪物所使用的特殊攻击方法。简单来说,想成是吐火就行了。从以前开始,为了表现出怪物的恐怖:常会将破坏力强的火跟怪物连结在一起。使用喷吐攻击的怪物中最有名的还是龙,所以喷吐攻击通常都是指龙吐出火焰。 作品解说 不完整性——人类的武器——读的方法之一 一九九七年十月,首先开始在韩国el网站连载。之后,许多人为了看而开始去流览el网站的创作连载栏(sentia1)。甚至还发生一些使用韩国Cel网络会员服务。 这么大的魅力使许多网络族为之着迷。到底是什么原因令这么多数的人自称“我是的僵尸”,睁着眼睛不睡觉地等着看等到凌晨?(译注:龙族作者每天半夜将当天写作的内容贴到网络上)从那些即将赴考学力测验的高中生,到教学生的老师,不论男女老少都对狂热的理由是什么呢? 一、设定的最大力量乃是在其设定 的设定相当独特,不仅仅只是独特,且具有哲学性,深深贯穿整个主题。很少有作品能够将“自我与他人的关系”的主题,如此充分发挥在之中。这其实也是因为奇幻小说原本就具有能把非人类的种族放到设定之中的优势。 然而,在其他奇幻小说里,有关人类和其他种族(精灵、矮人、妖精、半兽人等)所拥有的不同点,大体上都是止于外形方面的陈述,相反地,在里面,这些不同点已经和事件以及主题意识浑然一体了。 我们暂且先脱离我们所熟悉的看人与被看的日常生活吧。请发动想象力,想一想那些无法理解人类而且不被人类理解的种族吧。 在这个奇幻世界里,人类并非是被神挑选上的、一向正确且高贵的生命体。反而人类是在优比涅(秩序)与贺加涅斯(混乱)两者之间,只能一直不安定地摇晃的不完整生命体。 这个世界有着许多比人类优秀的种族。精灵族他们不会经历到意见沟通不良的情形,能和万物达到协调,并且产生同感共鸣,是一种理性的种族。而矮人族他们则是豪爽的建筑家,同时是优秀的发明家,不会作假,是拥抱大地而生活的种族。妖精族是能够穿梭于所有次元的种族。而龙则是能够各自独立生存几千年,在自我之中追求完整性,是魔法的种族。在这些各具特色的种族之间,人类能够展现出什么优点呢? 人类会在善与恶之间彷徨,而且是必须存在于关系之中的种族。 在里出现好几次“我并不是单数”这句话,就简略地呈现了这部小说的主题意识。 人类生存于关系之中,身为关系的综合体而存在着。因此,人类不能是单数。不论任何人,都是身为生下自己的父母之子女而存在着,身为自己朋友的朋友而存在着,身为自己小孩的父母而存在着。 能够随着自己认识的人以及和对方的关系,而身为三个人、四个人、十个人、数千人而存在着的,便是人类。而且人类有旺盛的繁殖力、强大的保存种族之欲望、知识的传承体系。因此,人类虽然是个人过着短暂生命的有限的种族,但反而是比生存数千年的龙还要更近乎于永生不灭的种族。 除此之外,人类相当厚颜无耻(依照作者所说,男主角“修奇”的名字就是厚颜无耻的缩写),把所有东西以人类的视野来看待。人类把事物“人类化”,在里有一句简短的引用句,就象征性地呈现出了这种关系:“精灵如果仰望星星,会变成星光;人类如果仰望星星,会创造星座”。人类会从“人类的”观点来看待自己身边的所有事物,就连这个简单的事实,人类除非是在人类所读的小说里面看到,要不然实在很难想得到这件事实。 好了,我们从这种幻想的世界里,再思考另一种可能性吧。对于本身不完整但还是追求完整的人类这个种族而言,如果有可以达到“完整”的可能性,那么历史会如何改变呢?在里,刻划出人类是独断性的种族,为了维持本身的自律性,而放弃追求完整,甚至还破坏掉其他种族的完整性。可是,只有一个种族——龙,没有失去本身的完整性。那么一来,人类能够和完整的生命体沟通吗? 在的世界里,是可以做到的。就像连接一个单字和另一个单字的字典那样,就像连接人类和神的祈祷那样,龙魂使是具有能够连接不完整的人类和完整的龙的那种资质的优秀生命体。龙魂使在和龙连结的那一瞬间,会丧失身为人类的存在含意,是不幸的人类。因为,正如同夫妻结婚之后。不必每件事都提到结婚的宣言,人类与龙透过龙魂使连接之后,龙魂使除了具有象征性之外,什么都不具有。正如同人类渴望变成神,而用某种方式和神沟通,这能够沟通的事实象征乃是圣职者,同样地,龙魂使是人类和“完整的生命体”能够沟通的事实之象征。 讲到这边,有一点很清楚,就是并非单纯只是一些有趣事件的罗列。这部小说反而是把人类的永远课题——完整性与不完整性、与他人的意见沟通、自我存在方式等等的这类沉重的问题,依照作者他自己的分工一个个解答开来。而且这部小说里面,作者对于这些问题,提示出简单明了但冷酷的答案:和他人的意见沟通是不可能的。我们一面处理那些实行沟通所造成的错误,一面尽量猜测对方的意思。人类“并不是单数”。人类是存在于记忆与被记忆,存在于自己堆积的希望与时间之中。就像是在“永恒森林”里所看到的,人类并没有统合的原形。人类看来只能企盼往生世界里面会有以龙为表象的那种完整性了。人类一直在仰望这完整性,努力想要达到完整。可是,不完整的人类和完整性是不可能在同一世界里共存的。万一是在同一个世界里,完整会受到人类的影响而堕落,人类则是会绝望于本身的不完整。所以,在这部小说之中,最后建造出来的终究还是人类的国度。如此看来,这部长篇小说可能也悲哀且巧妙地剖析了人类的不完整性具有多大的力量。可是,不完整而且具有强烈的自我剖析倾向的人类,恐怕也无法再作何施展了。我们反而必须满足于拥有了“巧妙的剖析”吧。 二、文体、人物与事件 如果只谈到这部小说的主题,只是用以上没有多少字的话来陈述,可以说是不完整地随便概括了这部长达六册的小说。其实上,的魅力并不仅只于此(如果仅只于此,那么就不足以让无数多的人在六个月期间疯狂地迷上它)。 首先,它有的文体。在韩国国内的奇幻小说里,几乎没有先例是以第一人称写成,而且多达一万三千页的厚实分量里,它有一些不会减失紧张感的秘诀。首先就可以提到的幽默。小说里不断出现很突出甚至有些是下流的口语文体,在急迫的情况下,主角们有时会突然开玩笑,这些其实是扮演了解除紧张的清凉剂角色。 可是光用这些,是很难维持紧张感的。在里,除了幽默,同时也会掺杂着出现一些箴言,这些箴言会令人联想到以前欧洲中世纪时代文学的那种有规矩且古风盎然的语气。精灵的道别语以及祭司们的问候语就很具有代表性。“祝你耳畔常有阳光,直至夕阳西下/祝你归来时犹如离别,笑颜常在。”“以必要时所需之小幸运祝福你/从心所行之路即是正路,祝福你。”这些高雅的文句,以及偶有掺杂出现的揶揄或热情,都是吸引读者的力量之一。 人物的架构也很独特。在奇幻长篇小说里,大致都是一群人组队,一起旅行。在这部小说里,也忠实地依从这种传统。的队伍成员有战士(arrior)杉森、吉西恩和温柴,弓箭手(Arc)艾德琳和杰伦特,相当于吟游诗人(Bard)的修奇,小偷(thief)妮莉亚。如果根据奇幻游戏来看,这样一个六种成员的队伍是相当典型的角色分配。(poorlunch注:其实,卡尔也同样应该算是吟游诗人——追求故事,了解历史,这是bard的特点。只是因为伊露莉是弓箭手兼法师,一般不射箭,所以远程攻击就落在卡尔头上了——他毕竟是“读书人”啊,也算是修奇的老师,所以只是练过箭术的bard而已。) 成功的一点,就是能带有这种典型,同时还能赋予各个人物特有的魅力。里面并没有出现其他和杉森一样的人物。吉西恩——端雅剑——御雷者的这个组合,形成了吉西恩他那种难以只用废太子来说明的个性。寡言冷静的温柴,他原本接近于坏人的角色。可是,作者把他塑造成他会成为坏人,只是因为在不同文化圈以及不同国家成员,并且塑造成具有魅力的战士角色。至于话很多的修奇、自尊心很强的妮莉亚、被设定为根本是和我们不同种族的伊露莉和艾德琳以及艾赛韩德,他们更是不用说,亦是各具特色。 这些人所遇到的事件,其魅力也是很独特。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永恒森林”。作者将“自我原形的分裂”这上至哲学性的概念,用一个事件来刻划描写出来,并把它连结到设定上,作者这样的能力可以说是在“永恒森林”里达到了颠峰。而且这也将复制怪这个远古传说的蕴含意义——人类感受到对自我真相的混乱,以及讨厌和自己相同的人——人类是一体两面的这个隐喻,把它淋漓尽致地呈现了出来。还有,可以称得上是“山村乡巴佬”的贺坦特村民们看到文明以及其他世界时的惊讶赞叹,例如:他们把路灯描述成“灯柱”,看到伊斯公国的大海而大惊小怪,借由这类趣味,愉快地呈现在读者面前(如果我们亲眼看到火星或金星的模样,应该也会一样呈现出“山村乡巴佬”的样子吧)。 里面还有另一个不可忽视,且是卓越而可怕的隐喻。就是“连神的权能也作为人类武器”的神临地。这种地方会让所有建筑物非人性化地暴露于阳光底下,会让人类染上无尽的疾病而死去。 这种景象事实上我们并不陌生。因为科学家们一直不断描述的臭氧层被破坏后的地球、核武战争后的地球,都与此相差不远。颠覆神的秩序而以此为武器的人类,因这武器遭受危害,这在奇幻的世界以及在人类的世界里都是一样的。拜索斯王国、哈修泰尔家族、修利哲家族之间引发出的悲剧也是一样,在富有、权力不平等及有野心的地方,以另一个形态,在哪里都是可能发生的。奇幻世界这个地方,其实就是在稍微不同的背景之下,反映出人类问题的地方。 三、缺点 人类是不完整的,人类所创造出来的东西也就无法是完整的。 也是有缺点的。虽然它庞大且精巧的设计以及美丽的内部架构,可以迁就其缺点,但不可否认的,有缺点存在。首先,是时间点单调的问题。这可能是第一人称小说要牵引出这么多分量时,必然会发生的缺点。作者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在后半部,回想或者转述给其他人的场面里,使用部分剪枝的时间点,想要来克服这个问题。可是长达十二册分量的小说里,剪枝性的时间点的叙述,合起来不到一册分量,所以,还是难以有助于克服单调的印象。 在这里,必然会发生的问题,就是修奇的角色会变得太过重大。 特别是在后半部分,修奇几乎扮演了“解决的人”的角色。在这情况下,十七岁的少年必然会具有的自我矛盾,以及和现实社会的不协调,这些几乎都没有出现。在当时的人类王国里,英雄和神话已经变得无力,但在开始变得无力之际,修奇却反而做了英雄的事迹。 很凑巧的偶然相遇、登场人物们的无尽善意,这几点也是会令读者觉得很诧异。因为,即使行走路线再怎么像,修奇一行人能在一天内和精灵伊露莉相遇三次之多,却在漫长的旅行期间,没有遇到其他任何一个精灵(难道精灵族已经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吗?)。还有,这么多的登场人物之中,真正可以称之为坏人的只有哈修泰尔侯爵,而且连哈修泰尔侯爵也是有他自己的理由根据才会成为坏人的,由这几点看来,我不禁好奇是不是因为作者是人类,无法刻划出和谐的精灵之间的沟通方式,于是做了方便式的处理,而且我也好奇是不是在文章里面陈述了所谓“人类是不完整的”概念,反而致使美化了人类。 人类在其种族里面一定会有一定程度的恶与恶人,所以人类才会是“不完整但同时完整”的种族,不是吗?那么在奇幻世界里,人类如果想以人类身份生存的话,人类的卑鄙下流以及可憎的恶意就应该被毫无过滤地描写出来,不是吗? 虽然这是很小的一个缺点,但是,登场人物们的名字以及魔法的名字,都是属于英语体系,这有典型性而如此取名的。但是,“东方的奇幻小说”乃至“韩国的奇幻小说”的世界,是被奇幻同好或者奇幻创作家们一直不断摸索的世界。期盼作者往后也能创作出可以拢括到那些世界的作品。 确实是一大巨作。作者一天刊载多达稿纸两百页的分量,而且在六个月内持续连载,即使不提及作者这足以成为网络传奇的精力充沛的执笔能力,亦堪称为巨作。就算是将它的缺点包括在内,也是堪称巨作。因为,讨论到完整性和人类的不完整性之间的关系,而且把各自不同的答案揭示于细致的构造之中。读完的我们,会注意到最后一个种族还留在未知的世界,而且也会期待作者新的作品里面会如何设定与解释清楚那个种族与人类之间的关系。这是因为在《龙族)里面,作者已经热烈地展开了对于人类与非人类的他族、神话传说和事实之间的关系探究。在里,如今幻想并不是逃避现实。在里,幻想已经浮现出一股形而上学和现实连结相关的小说形式,而且是新式有品味文雅的小说形式。 这种新的小说形式会萌芽发展到什么程度呢?我们应该可以拭目以待。 (宋京雅/韩籍小说家) 作者的话 虽然出版社要求我写这一段,但作者并没有马(译注:韩文的马与话同音)。虽然我甚至有想过要养一匹马来代替汽车,但是马连方向灯也没有,我不知道它是不是能够在道路上奔驰。从马身上喷出的“公害”问题也是蛮大的,而且也很难奔驰出高速公路上的规定速度。因此,关于作者的马,实在是难以说明啊……不过首先,我要向阅读拙作的各位致谢。 虽然被归类为奇幻小说,但我并不想强调这句话。我反而想强调这是部小说。这是随着市民阶层的诞生而发展出的,一向最能够瓜分他们需求的通俗小说。这种通俗小说曾经受到那些吸着煤炭灰尘而得到尘肺病的工业革命期的英国市民们所喜爱,也受到那些处在基本社会理念——伦理学衰落的同时,丧失了社会理念的时代里奔波的朝鲜市民们所喜爱,我觉得这种文类最适合用来消遣。我特别强调这句话的理由是什么呢?嗯,我是想要说,奇幻小说因为名称的关系,容易受到误解,但它并不是为了梦想家所写的文学种类。奇幻文学也仅是活在烦扰的现实之中的市民们在宝贵的闲暇时间里,随手拿来阅读(我认为这是拿小说来看的因素中占最大比例的因素。很少人是为了做文学批评而拿小说来看的)的其中一种小说。 有一点倒是和其他小说不一样,就是奇幻小说非常喜欢追求幻想,很少会考虑到读者,这是奇幻小说的特征。花时间和金钱,把书拿在手上的读者们,甚至还要费心去了解作者的世界,这应该可以说是奇幻小说的优点,同时是缺点。说到优点,各位应该是怀抱着类似想去海外旅行的那种欲望,而去看小说的。从这一点来说,奇幻文学所提供的独特且神奇的世界,似乎就可以让人满足那种欲望。至于缺点呢?各位应该不是为了想要拼命研究到让自己瘦了一圈,或是陷入无尽的苦恼当中而去看小说的吧。那些事在学校或公司里就已经经历很多了,所以奇幻小说是让读者到一个幻想的世界去。 在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里,也就是说,既要提供读者一个无法接触到的新世界,同时又必须顺利传达作者意思,为了解决这种两难的问题,奇幻文学就得触及到人类共同的背景意识。所以,在奇幻文学里,加入了一些刚从布满尘埃的神话及传说里打捞上来的热腾腾的内容,也处理了叙事文学或精神分析学两者所关注的原形等等问题。 小时候枕在祖母膝上听到的那些从前从前的故事里出现鬼怪时,各位一定不会问说那个鬼怪是住在那一条街几号,也不会问那个鬼怪是不是我国国籍以及是否有当兵的义务。万一阅读这篇文章的您有这样的经验,那您一定也有接受过菁英教育的记忆吧。存在于人类共同的背景意识里的鬼怪或怪兽、神或妖等等,是不需再作说明解释的。因为他们是不需说明就能被人接受。所以,奇幻文学喜爱用这些。 这样一来,进退两难好像被解决了。奇幻小说只要像一般的小说那样去写作就可以了。在奇幻小说所提及的东西即使看起来很陌生罕见,但他们大致都是以人类的共同背景意识作为自己的领土。 因此,应该都不需说明或理解就能接受(万一您不是人类的一员,也许读起来会很吃力。请赶快回您自己的故乡星球去吧。难道您身边没有像X档案男女主角Mulder跟Scully这样的人在出没吗?)。 这篇文章在网络连载时,我曾经写过这样的话:奇幻文学是在作者与读者全都认定幻想的状态下进行的故事。认定幻想这意味着接受它是隶属在我们心中的。 即使这部小说看起来很陌生而且罕见,但是我觉得装在小说文章的内容一定也装在各位的心中了。比起正确的理解或特别的感动。我希望熟悉的东西展现于熟悉的架构之中时,能让各位感受到些许的乐趣。那我就会无比欣喜了。而我最盼望的,是希望这幻想能满足各位对于越过水平线的另一世界、越过意识地平线的另一世界、未知的新世界的好奇与憧憬。 龙族资料 <td>雷诺斯市十二人的旅馆,薛林的妹妹</td></tr><td>庇佑纯洁少女与精灵的卡兰贝勒</td></tr></tr></tr><td>大波斯菊与暴风之神艾德布洛伊</td></tr><td>艾德布洛伊神的女祭司,‘治愈之手’</td></tr></tr><td>路坦尼欧大王在中部大道上遇到三次的大法师</td></tr><td>艾德布洛伊的高阶祭司,阁楼鬼</td></tr><td>战士,有惊人的食量与高超的剑术</td></tr><td>施法将御雷者变成公牛的黑魔法师</td></tr><td>三叉戟的妮莉亚。被国王封为乘夜风的仕女</td></tr><td>不择手段寻找有龙魂使资质的人</td></tr> <td>格林·欧西尼亚的妻子,大地之女神</td></tr></tr><td>渴望与海鸥之神的格林·欧西尼亚,世上第一个船员</td></tr></tr><td>贺坦特村散特雷拉之歌的老板娘</td></tr><td>艾德布洛伊的在家修行祭司,拜索斯皇城的盗贼公会会长</td></tr><td>吉西恩的马,被施法成为一头公牛</td></tr></tr><td>在贺坦特练兵场教修奇练武的警备队员</td></tr></tr></tr> </tr><td>与亨德列克一同打败神龙王的人</td></tr></tr><td>蔷薇与正义之神欧雷姆,总院在伊斯公国</td></tr><td>雷诺斯市十二人的旅馆老板,尤丝娜的哥哥</td></tr></tr><td>卡尔的伊斯公国使节团的护卫队长</td></tr></table> <td>南部林地的都市,那里有被称是基顿化身的双头乌鸦杰洛伊</td></tr><td>拜索斯皇城里的巫师公会建筑物</td></tr><td>乌塔克和查奈尔曾欺骗此地的巨人.假装投降</td></tr></tr><td>拜索斯皇城里的酒馆,以心碎酒和酥皮浓汤闻名</td></tr><td>索罗奇曾在此击败过一百名死亡骑士</td></tr></tr><td>湖底有妖精女王达兰妮安的城堡</td></tr></tr></table> <td>“祝你旅途愉快,耳畔常有阳光,直至夕阳西下。” “祝你一路平安,归来时犹如出发,笑颜常在。”</td></tr><td>“愿你能掌握到铁砧与锤子间火花的精髓。”</td></tr><td>“以风中飘散的大波斯菊之名祝福你们。” “以平息暴风的花瓣之荣耀祝福你。”</td></tr><td>“使暴风雨沉静下来的是纤弱的大波斯菊。愿艾德布洛伊的祝福伴随着你们!”</td></tr><td>“以必要时所需之小幸运祝福你。” “从心所行之路即是正路。幸会了。”</td></tr><td>“德菲力会保佑你们的!在岔路上不要犹豫,直接往心里</td></tr></tab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