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妖奇谈3·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奇谈之二 少女情怀总是情 外面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店铺里花繁叶茂,窗明几净,打工的女孩在努力工作,客人络绎不绝,生意相当不错。 可是瑰儿的心情却怎么也好不起来。 “唉……”她在一大堆花篮中托着腮呆坐着,不知不觉又叹了口气。 “嘻嘻,老板,他走了三周了吧?”正在整理货物的打工女孩李露回头问。 瑰儿随口回答:“是一个月零两天了。” “呵呵,一个月零两天啊,老板记得还真清楚。”李露马上揶揄一句。 瑰儿白了李露一眼,却连反击的精神都没有,又叹了口气,双手抱膝坐着,把脸埋在了膝盖上。 “别这么垂头丧气的,两地相隔虽然很难受,可是也很浪漫啊。再说他又不是不回来了,小别之后感情更好。”李露一副情感专家的样子,老气横秋地做着评论。 就是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啊……瑰儿苦笑。周影带着火儿跟胖熊猫三兄弟走了之后,瑰儿心里就常常有种也许他不会再回来了的感觉。那里是他的故乡,有他的过去、他的朋友,依他的个性,大家一致挽留他住下的话,他也许真的会就此留在那里。惟一让瑰儿觉得安慰的是周影走后刘地也不见了,估计他是和周影一起走了。有刘地那个诡计多端的家伙在,也许可以把周影带回来。 可是……如果那山林中有很多美丽的女妖怪怎么办?那样一来刘地自己都不回来了也说不定…… “唉……”瑰儿又叹了口气。 “老板,你今天已经叹了一百次气了,再叹下去会老的!”李露忙完了手上的工作,跑到瑰儿身边安慰她。 瑰儿无精打采地冲她笑了一下。 “老板,我跟你商量一件事。”李露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张纸,“你看看这个。” 瑰儿接过来看了看,那是一张什么“演艺训练班”的广告,内容无非是关于培训演艺人员,提供演出机会——只要你拿出多少多少钱一类。 瑰儿大概看了一遍,问:“你想去?” 李露脸涨得红红的,用力点头。 瑰儿知道,李露对演艺圈十分向往,一直在做着明星梦,连平时打扫卫生都要踩出个节奏来,一有空暇更是歌声不断,店里原本的音响都因此失去了功用。平心而论,李露虽然算不上是美女,但她生得一张甜美可爱的娃娃脸,个性活泼真诚,在瑰儿眼中比电视上不少明星强多了。她虽然是个乡下来的打工妹,但对于城市中的流行把握既准又快,短短两三个月,她已经从那个上门来应征的农村姑娘变成了一个十足的时髦女孩,瑰儿觉得这也是做明星的一种潜质吧。 总之,瑰儿没觉得李露不能成为一名演员,但对这种广告心里不十分相信,又仔细看了一遍,担心地问:“会不会只是骗钱的?” “可是这一条写着,只要肯和他们签订一个合同,就可以免费参加培训,用将来的演出收入还学费。”李露指着其中一条。 “这么好?”瑰儿沉吟着。 “老板,你说我去不去?”李露口中虽然是在征求瑰儿的意见,但眼中闪动的光芒已经说明她的决心了。 “唉,我本来不想让你去的,这样一来我又得找人打工了……可是我也不能耽误你的前程啊,不如你先帮我签个名吧?免得到时候成了大明星就高攀不上你了!” “讨厌,老板你怎么这么说!”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明天!” “哦,这么快,那你应该去买几件衣服好好打扮一下,让那些人一眼就看到你这颗明日之星的光芒才行!那么现在……提前下班,我陪你去逛街!” “万岁!老板你太伟大了!”李露欢呼着拥抱瑰儿。 陪李露大肆采购之后,瑰儿也满载而归,大袋小包拎了七八个,呼哧呼哧地爬上了六楼,等她打开门后才意识到,自己又习惯性地进了对面的周影家。周影和火儿不在家,瑰儿本来决定不再天天过来,隔天来打扫一次就行了,只是每天晚上下班,总是会不知不觉来这里。 “唉……” 瑰儿都不知道自己今天叹了多少口气了,她随意坐在沙发上,连“战利品”都没有兴趣看。 火儿不在家,连做饭的兴趣也没了,瑰儿明明肚子很饿却一点也吃不下,拿起桌上的苹果有一口没一口地咬着。 咔嚓。卧室里传来一声轻响。 瑰儿一下子跳了起来。周影的家应该进不来小偷,难道他们回来了!她几步冲过去一把推开门。 屋里没有周影,也没火儿,只有一个小孩的背景在那里翻箱倒柜。瑰儿先是一阵失望,接着抱起手臂气呼呼地叫:“狐狸!你在干什么?偷东西啊!” “周影的草药放哪儿了?”林睿头也不回,同样没好气地问。 “草药?在这里。”瑰儿打开大柜子抽出一个药匣子。妖怪们不喜欢西式药片,每个家里或多或少总会存一些中草药。“你找什么药?谁病了?你妈妈吗?”瑰儿好心提议,“如果她生病最好去找人类医生看看,你这个二把刀别乱弄药给她吃。” “别咒我妈妈!”林睿猛地回过头来,“是我要用!” 看到他的脸,瑰儿“哇”地惊叫了一声。林睿不知和谁打了一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也破了,鼻子也歪了,还有几条抓痕在渗血。他一把从瑰儿手里抢过药匣子找了起来,口中还咕哝着:“这个样子让我怎么回去见我妈!” “天啊,你和同学打架了!”瑰儿慌忙去倒来温水拿来干净毛巾帮他擦拭。 林睿白她一眼:“你白痴啊,我和人类动手会弄成这样?” 瑰儿有些明白了。林睿在立新市属于法力较弱的妖怪,他又不像鹿为马之流有着圆滑或隐蔽的各种自保手段,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度给他树立了不少对头。平日有火儿做后台,他尽可以狐假虎威地欺负人,火儿和周影离开后,别的妖怪摄于火儿的余威,短时间内还不敢怎样,但是他们走了一个多月杳无音信,现在立新市的妖怪们之间已经开始流传他们不会再回来的猜测,于是有些家伙就按捺不住,向林睿下手了。 “你不要紧吧?”瑰儿担心地问,林睿那两下子她心里有数。 “哼,他伤得不比我轻。”林睿拿药用力往脸上擦。 “也不知火儿什么时候回来,这些日子你自己小心些啊!”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草药再加上一些小法术,林睿脸上的伤虽然没好,但外表总算看不出来了。他临走之前反过来警告了瑰儿一句:“我看你也回自己那边,周影家里少来的好。火儿惹下的仇人不少,这几天他们都蠢蠢欲动,你还不如我呢!” “不至于吧……”瑰儿听他说得认真,不禁有些害怕。 “想想看,火儿吃的那些妖怪是谁帮他做成菜的。”林睿又加上一句挥手走了。 瑰儿看着他消失,心儿不由提了起来——不会真的有妖怪因为和火儿之间的怨仇上门来打自己一顿吧?不行,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别呆在这里了。她抓过自己购买的东西,迅速跑回了自己家,牢牢锁上门后才松了一口气。 早上,瑰儿一照镜子,发现自己的样子真是一团糟:一对黑眼圈,满脸无精打采,还加上一肚子火气——都怪林睿说了那番话,结果虽然什么事也没发生,她还是吓得一夜没有睡好,今天当然就成了这副模样。 “早知道他从来没实话,我居然笨到相信他。”瑰儿为自己的无心机叹口气,跳起来开始打扫店面,从今天起李露就不来上班了,而瑰儿担心她不能那么顺利地进入娱乐圈,决心给她把这份工作保留一阵子,不打算雇用新人,于是所有的工作就必须亲自动手了。 她一边盘算着今天要不要去进点货,一边决定来个遍及每个角落的大扫除,人忙一点应该可以忘掉一些不愉快的事。 对,大扫除了! 瑰儿卷起袖子,精神抖擞地动起手来。 “南医生,六十三床病人……”张惶的声音和杂乱的脚步声同时在走廊上响起来。南羽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轻轻皱了一下眉,这是近几天第几次发生病人病情突然恶化的事了? 南羽走进病房时,护士、医生们正一团忙乱,病人家属则在一边低声哭泣,各种仪器上都显示出最不祥的数据来。 南羽快步走到床边,不一会儿,病人的呼吸平稳下来,仪器上的数据逐步恢复了正常。她没有理会病人家属殷勤的感激,径自走出了病房,手中卡着一只小妖怪的脖子。这只小妖怪刚才还在得意洋洋地吸取病人的精气,现在连挣扎也不敢了,只是一个劲地哀求南羽饶命。 南羽下意识就要地询问火儿要不要吃妖怪,醒悟过来后苦笑一下,自嘲地摇摇头。 “前辈饶命!前辈,我再也不敢了!”那个小妖怪声泪俱下地求饶。 南羽举起手念动咒文,不出一秒钟那个妖怪就化成了一阵飞烟,飘散在医院长长的走廊上。 刚刚有十几年道行就想要借人命来采补,若给他机会长大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南羽早就明白“小慈是大慈之贼”这个道理了。 不过最近这种事越来越多了。 算算周影他们离开已有一个月之久,南羽能感觉到这个城市里的妖怪们那种蠢蠢欲动的情绪。这里没有了刘地的强行压制,没有了火儿的肆无忌惮,很多妖怪认为他们终于可以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了。虽然不喜欢刘地那种性格,可是南羽明白,对于立新市的妖怪而言他的存在是必需的。因为他们那种没道理可讲的“管理”方式,立新市里比较弱小的妖怪才有了一个生存的空间,妖怪们吃人,从人类身上获取财富等行为也才会比较收敛、隐蔽。一旦他离开了这里,混乱似乎就在眼前了。 也许不该把最近来医院生事的妖怪全部处理掉,留下几个出去宣传一下,让他们知道自己在这里也好。只是那样就要不可避免地卷入一场争斗中去,南羽本来很喜欢立新市这种与世无争的日子的。 一把断去了剑头的桃木剑出现在南羽手中,南羽轻抚着那光可鉴人的剑身。她是道门弟子,除妖降魔是她的本份。 良久之后,南羽收起断剑,轻轻摇着头,自己想得太多了,刘地是去追周影的,他会把周影带回来的…… 她想起了另一件事,拿过电话开始拨打瑰儿的手机。 瑰儿终于忍耐不住,从床上坐了起来。 隔壁周影家里那大到她都可以听见的翻箱倒柜、摔锅砸碗的声音还在继续着。 “狐狸又在干什么!”瑰儿挥着拳怒冲冲地冲下床,套上一件外衣向对门走去。根据她的经验,明天楼下那些三姑六婆大概又会编排出“夫妻打架”之类的流言来,瑰儿可受够了这种事了。 “死狐狸你再闹腾我就……”瑰儿一把推开门气势汹汹地大喊一声,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张大嘴呆在那里不能动。 周影家里现在一片狼籍,每个柜子,每个抽屉,连沙发坐垫都被拆开,里面的海绵飞得到处都是,一个男子正站在屋子中央,冷冷地看着闯进来的瑰儿。 “你,你是谁?别过来,我会报警的!”瑰儿一步步地后退着。 “刘地把东西藏在哪儿了?”那男子面露凶光,向她逼过来。 “刘……刘地?”瑰儿听见不是来找火儿报仇的妖怪,偷偷松了口气,“刘地不住这儿,这儿不是他的家,你弄错了。” “谁不知道刘地和周影一个鼻孔出气的!你就是周影的姘头吧?说,东西在哪!” “不知道,刘地没留什么东西在这里……”瑰儿见对方杀气腾腾地逼过来,心里早把刘地诅咒了一百万遍,又后悔自己下午为什么要逞强,不让南羽来给自己做伴。 一直到后背靠上墙无路可走了,瑰儿才大声尖叫起来:“我真的不知道啊,你去找刘地吧!” “刘地有什么东西要放只能放在这里……”男子自言自语地说着,又上下打量一番瑰儿,“山鬼,刘地的东西对你来说没用,替他保密对你没好处。” “我为什么要替他保密?”瑰儿不认为自己会帮刘地保守任何秘密,如果她知道对方想要什么,或者刘地真的曾留下过什么的话,她早交出来了,“这个家里没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刘地绝对没在这里放东西,你去别处找吧。” 男子忽然邪气地一笑:“也对,看来直接找你要比自己乱翻乱找容易得多。”他大步迈过来,一手卡住瑰儿的脖子,令她连惊呼也叫不出来,另一只手拽住了她的头发用力一拉,瑰儿的眼泪立刻流了下来,“听着,我给你一天时间,把刘地藏的东西交给我,不然……” 瑰儿发不出声音,只好用力摇着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啪!男子放开瑰儿的头发,重重地打了她一个耳光,指印立刻在瑰儿的脸上鼓了起来:“你以为真有人怕你这个没用的山鬼?大家怕的是你的姘头,怕的是那只必方!现在他们走了,你明白自己的处境吗?乖乖地把我要的东西交出来,不然我明天就挖掉你一只眼睛,后天是一只耳朵,大后天是……”他用手在瑰儿脸上划来划去。 瑰儿愤怒地看着他。 啪!又是一记耳光重重打在她脸上。 “听着,他们不会回来了,老老实实照我的话去做!” 瑰儿用力挣扎着,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句:“他们会回来的!” 男子抬手似乎又想打她一记耳光,却中途改变了主意,用手轻轻抚着她的面颊说:“山鬼不是有绝世姿容吗?让我来看看周影的眼光怎么样?” 随着男子的咒语,瑰儿惭惭恢复了原形,山鬼一族的美貌在她身上毫无保留地展示出来,仿佛这黑夜的楼道里亮起了一轮明月。 那个男子张大了嘴,低低地叹了一句:“天啊。”他盯着瑰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原来周影藏着这么好的货色,不过现在归我了。他和刘地走了,这一切都归我了……”说着向瑰儿贴了上去。 瑰儿张口向他咬下去。 男子因为痛苦双眼而突出,张大了口却没能发出声音,抓住瑰儿的手也松了开去……。 瑰儿知道那不是自己干的——自己还没咬到他呢,而对方的胸口处已经开始渗出血来。 南羽从男子背上抽回剑,尸体倒了下去。 瑰儿一下子靠倒在墙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眼泪不停地往下流着。 南羽穿着一件古式的长罩衣,披散着长发,显然也是匆匆从床上爬起来的。在她身后,林睿身穿一件印着卡通图案的睡衣,正睁大了眼睛看着这边——正是他听到楼上的动静飞速去把南羽叫来的。 “南羽……南羽……” 当南羽跪下来双手抱住瑰儿时,她才终于哭出声音来,只能反复叫着南羽的名字,不停地流着泪。 “他说他们不会回来了……说他不会回来了……呜呜呜……周影不会回来了……” 南羽眼中闪烁着泪水,却轻轻地说:“你怎么能信这种人的话呢,周影会回来的,也许……明天他就回来了……” 南羽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地回过头。 瑰儿忙做个OK的手势:“放心好了,我能照顾自己的!”南羽笑着点点头走了出去。经过了那夜的事后,瑰儿的情绪不稳定了好几天,所以南羽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连最近自身都难保的林睿也把鬼使分了一只给她,帮她在关键时刻传递一下消息。 瑰儿害怕那夜的事再发生,害怕其他的妖怪再来骚扰,更害怕周影真的就此不再回来了……即使南羽在身边也不能让她安心,于是她花了很长时间来召唤她的灵兽,直到将赤豹和文狸毛茸茸的身体抱在双臂中,她才松了口气。 眼泪顺着她的面颊,流进了赤豹和文狸丰厚的皮毛中,小时候无论何时它们都会守护在自己身边,而现在自己孤零零地在人类的城市中,一个可以依靠的对象都没有…… 赤豹仰天发出了一声咆哮。成年灵兽的吼声震惊了立新市的所有妖怪。 由于瑰儿的法力不足,赤豹和文狸无法长时间呆在人间界,当它们离去了之后,瑰儿却冷静了下来。 她卷起袖子打扫被翻成一团乱糟的屋子,把损坏的大件家具扛了出去,取出自己最喜欢的窗帘装饰窗子…… “南羽你回去上班吧,你不去你的病人怎么办啊!” “小鬼头回狐狸那儿去!你主人比我更需要你。” “我真的没事,相信我,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南羽和狐狸不也是只靠自己在这里生存吗?我也要学会靠自己!” 瑰儿信心百倍地宣布着。 她能打起精神来令南羽很高兴,而且赤豹的那声怒吼应该足以让立新市的妖怪在短期内不敢对瑰儿有什么不良的念头。只是大家都是善忘的,“短期”以后呢?也许,那时候周影就回来了吧…… 南羽不知道自己和瑰儿谁更对周影有信心,可是,他应该会回来是吧…… 每天开店,逛街,回家,瑰儿的生活又恢复了原样。她每天回家不做饭,只随便吃几块点心,却要把厨房仔细清理一遍,要保证冰箱里储备了足够的食物,随时可以做一顿丰盛的晚饭,要让整个屋子一尘不染,要让桌子上总摆着鲜花…… 她并不想让自己习惯这种日子,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生意,生意快上门……”瑰儿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打开店门,口中不停地叨念着。周影不在家,自己开店挣生活费也是很重要的事,瑰儿本来就有乱花钱的习惯,加上那一夜的破坏家里的家具、电器都要重购,不好好工作可不行了。 店门上的铃铛响了起来,瑰儿马上对来人摆出职业的笑容:“欢迎光临,请问您要什么花?” “老板……” “李露!你怎么来了!”瑰儿高兴得一下子跳了起来,这几天发生的事使她都快忘记李露了。回想一下,她去参加那个培训班也有一段时间了,外表看起来没有多大改变,反而是脸上带着疲倦的神情,也许训练是很累的缘故。 “快坐下,来喝杯水,怎么样,那个培训班专不专业?你们都学什么?什么时候开始有演出啊?到时候一定要告诉我哦。” 瑰儿不停地说着、问着,李露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只好一直听着,好不容易趁瑰儿帮她添水的功夫问:“老板,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什么事?尽管说。” “因为我们培训是不收费的,公司担心演员结束训练后有人毁约,所以要求我们找担保人,你知道我是外地人,在这里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你能不能……”李露低着头,十分不好意思地小声说。 “这算什么啊,我帮你担保!”瑰儿马上豪爽地拍着胸口答应,“需要我做什么呢?担保金、签合同?还是……” “只要你拿着身份证去公司一趟就可以了。” “没问题,我马上就跟你去。”瑰儿抓过包就走。 一路上,瑰儿十分兴奋,叽叽喳喳地不停说着各种对李露未来的憧憬,李露自己却很沉默,一路上也没说几句话,心事重重的样子。 “李露,你在那里没有被人欺负吧?老师是不是特别凶?”瑰儿终于察觉到李露的异样,关切地问。 “没,没有啊……”李露低着头回答。 “可是你没什么精神,一点也不高兴,完全不像原来的你了啊……别太勉强自己,别让自己太累啊!”瑰儿加重语气叮嘱。 “老板,我……”李露欲言又止。 瑰儿拥着她的肩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来找我哦,我一定会帮你的!” “嗯。”李露点点头,指着前面的一栋建筑物改变了说,“我们的公司就在那里,马上到了。” 瑰儿看那栋毫不起眼的建筑实在不像能培训大明星的地方,不过事情不能只看外表,她准备进去后好好参观一下,训练明星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在三楼。”李露边带着瑰儿往窄的楼梯上走边说。 “哦,看起来地方不大,”瑰儿东张西望地说,“这里的设施怎么样啊?他们上课不认真?” “还好。” “真的吗?”瑰儿用脚踢踢地上的垃圾。 一楼二楼都是别的单位,到了三楼才看见一块××公司的牌子,一道铁栅门把通往三楼以上的那两层隔断了。门牢牢地关着,两个男子正坐在门后面一边抽烟一边闲聊,看见李露和瑰儿上来笑嘻嘻地开门问:“回来了,这个就是你的‘担保人’?” “嗯。”李露点着头,她要带着瑰儿走进去时却犹豫了,咬着嘴唇说,“不去了!瑰儿,我们走!”说完一把拉住瑰儿,向楼下跑去。 瑰儿完全摸不着头脑,一边被她拽着跑一边问:“怎么了!怎么了?他们……” “别问了!快跑!他们追来了!”李露几乎是哭着喊了出来。 身后传来快速奔跑的脚步声,似乎那两个男子果真追了下来,瑰儿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跟着李露跑了起来。 二楼,一楼…… 这栋建筑中的人似乎对这种追逐的场面见怪不怪,谁也没有插手,瑰儿她们跑到外面街上时,追她们的两个男子也已经到她们的背后,这条偏僻的街道上一共也没有多少行人车辆,连一辆出租车都看不见,两个女子当然跑不过男人,很快被他们逼到墙角。 瑰儿把李露护在身后,厉声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跟我们回去,免得受皮肉之苦。”两个男人一点儿也不吝于露出狰狞的面容,向两个弱女子逼近,并且向瑰儿伸出手,“这个货色一般,李露,你只带这么个货色回来还想逃跑,待会儿有你受的,如果不想我告诉老板,今天晚上……” 呯!瑰儿一拳击中他的眼睛,然后脚下一绊,把他放倒在地。她的身手可是每天对着刘地、火儿、林睿他们“磨炼”出来的,对付妖怪可能不行,一两个人类还是绰绰有余的。另一个男子刚刚掏出匕首,瑰儿已经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只听嘭的一声响,接着就是呼痛的惨叫。 瑰儿趁机拉着李露跑了开去。 那些人也不知道追丢了还是被瑰儿打怕了,竟然没有跟来,她们一口气跑过几条街,扶着路边的护栏大口喘起气来。 “哼!想欺负我!”瑰儿摆出一副大侠的样子拍拍手,又关切地看着李露,“我就看你一脸不高兴嘛,明明就是去那里被人欺负了,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培训班的人怎么像流氓似的?” 李露浑身都在发抖,泪水一下子滚下来,哽咽着说:“瑰儿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一开始是想骗你进那个火坑的……对不起……”说着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大哭起来。 瑰儿慌了手脚,连声哄她:“别这样,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会帮你的呀!别哭了,别哭好不好……” 李露哭泣了好久,才哽咽着说道:“他们根本不是什么演艺公司,他们是骗子……他们真的‘欺负’我了啊……还,还逼我去做‘小姐’……”说到这里她又哭得话也讲不出来了。 “什么?!”瑰儿一开始也对这种培训班有所怀疑,但以为他们只能骗骗钱而已,没想到竟然会有这种事,气愤地叫起来,“报警!去告他们!这些人渣!垃圾!猪!连刘地都不如!走,我们去警局!” “不行,不行啊……”李露死死拽住栏杆不肯跟她走,“你不知道,他们拍了照片,还录了像……他们知道我老家的详细地址啊,万一真的……我爹妈怎么见人啊……我不敢不听他们的话啊……” 瑰儿把牙咬得咯咯响,如果现在周影他们在家,她一定立刻叫火儿去把那家公司和那群人渣烧成飞灰,可是现在只能靠自己想法子了。她一边盘算一边说:“也许我们可以先想办法把那些照片什么的偷出来,然后再告他们。” “没用的,他们是黑社会,上通天下通地的……他们还要我们每个人都去帮他们骗女孩子到他们那里……瑰儿,你知不知道,我原本是想骗你去那个火坑的,他们说我能给他们骗十个人就把照片还给我,可是你对我这么好,我不能害你啊……我知道他们永远不会放过我的,我这辈子已经完了……已经完了……” 忽然听到李露一开始是想骗自己,瑰儿微微吃了一惊,但是转念一想,她这样一个弱女子落入那种境地,除了任人宰割,还能有什么办法,何况她后来能为救自己不惜反抗,瑰儿一下子又感动了起来:“别哭,别怕,事情总会有办法的。我一定会帮你!我认识一些很有本领的朋友,我去找他们帮忙!”瑰儿心想,如果只是从人类手中偷一两件东西的话,应该连林睿的鬼使、鹿九、黑冰都可以做到的吧?虽然这样也无法医治好李露身心受到的伤害,但至少可以让她摆脱那些人的魔爪,过回平安的生活。 “不可能的,我已经完了……他们不会放过我的……瑰儿,对不起,我不会再连累你了。”李露哭着站起来,推开瑰儿向马路对面跑去。 “李露,你相信我,我一定……” 瑰儿的呼叫声还没有落下,也不知是李露心神不宁没看见,还是她有意为之,一辆疾驰的汽车和她迎面撞在了一起。李露的身躯飞出了十几米,滚到在路边一动不动,鲜血渐渐从她身体上流了下来。 “啊……李露……” “南羽!南医生在哪里!快叫她来!你们治不好她的!快叫她来!南羽,南羽,快来救命啊……”瑰儿不顾医护人员的阻拦,在急救室门前疯狂地喊叫着南羽的名字。 几个护士死死拦住她不让她冲进急救室中去,其中一个说:“南医生请了假,已经几天没来上班了!里面的医生会全力抢救你朋友的。你再喊叫我们可要赶你出去了!” “南羽不在……” 瑰儿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她身上沾满了李露的血,手上有几片碎玻璃已经扎进了肉里。手在流血,瑰儿却一点也不觉得疼,连一位好心的护士用酒精帮她消毒她都没有任何反应,她刚才抱着李露,知道她的伤势有多重,那已经远远超出了人类能够医治的范围了。 不行,没有南羽她会死的! 瑰儿一把推开护士们,向医院外跑去。 南羽不在家,不在她平时练功的地方,不在她常去的道观……瑰儿找遍了所有的可能还是一无所获,当她拖着步子走回医院时,正好看见医生用白色的床单蒙住李露,护士将她推出急救室。 “李露……” 护士们向瑰儿说了几句“人死不能复生”“请亲属节哀”之类的套话,便催着她去办理手续,瑰儿机械地在护士的指点下填着那些表格,付着那些款项,却有一种想大声哭喊的冲动。 “她临死时只说了一句话:‘我死也不会放过他们!’”一个护士小心翼翼地把李露的遗言告诉瑰儿,也不知道这样的话会不会刺激眼前这个激动的女子,不过看死者那副死不瞑目的样子,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事,善心的护士接着叹了口气。 死也不放过他们! 瑰儿咬着牙,走了出去。 南羽深吸口气,抬眼凝视着眼前拥来的对手。 “多管闲事的僵尸,滚开!” 南羽把木剑提在胸前,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她的身前有五六个各色妖怪,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地对着她,只是各怀心机,谁也不愿意当出头鸟先扑过来。她身后则是十几个昏倒的人类和七八个依偎在一起发抖的弱小妖怪,小妖怪们正在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她,祈祷她能再次赢得胜利,连鹿九也在其中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一个妖怪终于按捺不住抢先冲了出来,被南羽的剑一带,手臂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口,他捂着伤口退到了后面。 另一个妖怪大叫一声:“大伙一起上,看她还能支撑多久!”众妖怪见南羽厉害,心里早就存着以多胜少的打算,一听有人开口号召,全都亮出兵器围了上去。 南羽和他们缠斗在一起,心中却想苦笑,她没想到这件事最终会弄成了这样一场混乱的闹剧。 几天前,有两个妖怪想离开立新市,本来妖来妖去是件平常事,谁也不会去多管,只是这两兄弟却偏偏因为刘地不在,十分嚣张地大肆捕捉了一批人类和弱小妖怪,扬言要带在路上吃。最近立新市的妖怪之间虽然有些动荡不安,可他们反正是要走了,也没谁出来反对,但是刚好他们抓的妖怪中有鹿九在内,鹿九的叔叔鹿为马慌乱中去向南羽求救,南羽一向爱护人类,自然看不得这么狂妄的行为,在他们要离开的前一刻拦住了他们。 南羽平时一向深藏形迹,轻易不和其他妖怪往来,立新市知道有这么一个千年僵尸的妖怪并不多,知道她真正实力的就更少得可怜,现在她出面救人,那对妖怪兄弟当然不怕,双方理所当然地斗了起来。 南羽实力强劲,很轻松便解决了对手,但是这一番争斗却惊动了其他的妖怪。 最近刘地和周影双双离开立新市多日不归,一些妖怪开始大胆地猜测他们不会再回来了,于是原本由刘地称王,火儿称霸的城市开始发生了变化,许多妖怪都蓄谋着要取代刘地,成为立新市的“妖头”。 大家都想做老大,就免不了彼此争斗一番,凡是道行稍高一点的妖怪差不多都被卷入了这场混乱。即使他们本身没有什么野心,却势必也会被别人防范,如果不是刘地余威尤在,令大部分妖怪还保持着谨慎,立新市早不知乱成什么样子了。 南羽自然是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们首要的防范对像。 她在立新市的存在再隐秘,也总有一些妖怪知道她的底细,她平时不生事,知道她的妖怪自然也不去挑衅,可是现在这种时候,妖怪们正是草木皆兵,这次她一出手,立刻被许多一直严密注意她动向的妖怪理解为她要抢先行动。 不等南羽放走那些被抓的人类和妖怪,她已经被另一群妖怪包围,莫名其妙地陷入了又一场大战。 等南羽再把这批敌人一一击退,僵尸要取代刘地的谣言已经在立新市传开,那些有野心的妖怪都想趁她连番战斗体力不足时占个便宜,纷纷涌来。南羽就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独自在这里苦苦支撑了数天数夜。 南羽在对手的围攻之中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几个妖怪,他们不知是不屑以多欺少,还是想等南羽久战疲劳之后捡更大的便宜,反正现在都没有上前进攻的打算,其实南羽真正在意的只是其中的那个抱着膝坐在地上的中年男子,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手中反复玩弄着一柄短小但寒光闪闪的匕首,不时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扫一眼战团。 如果南羽没有认错,这个男子应该是狍鸮,立新市惟一能凭武力和刘地势均力敌的妖怪,虽然他最终还是没有赢过刘地的一肚子鬼心眼,被迫许下了承诺,可他的实力立新市谁也不会轻视。 南羽轻轻叹了口气。 她知道狍鸮一定会来找自己,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她那天夜里为了救瑰儿所杀的妖怪,正是这个狍鸮和人类所生的独子。 南羽对敌人没有手软的习惯,围攻她的妖怪以两死两伤收场后,她回身面对其他的妖怪,静静地等着下一个对手上前,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连续地战斗过了,不是身体,而是从心底有些倦意。在这一瞬间,她才感到,刘地的存在即使对她也是如此重要,自己之所以能度过这么多年安静的生活,正是因为立新市中有刘地。 南羽警觉地把就要由刘地联想到周影身上去的思绪拉回来,一一扫过眼前的妖怪们。 其他的妖怪都没动,只有狍鸮走上了前。 “不用看他们,他们只是我找来做个见证的,你杀了我儿子,现在敢不敢跟我动手?”他的声音里没什么感情,却一字一字说得很重,“如果你们是公平对战,输赢天定,生死由命,我这个父亲也不该逞强出头,可你是从背后暗算他的!” 南羽淡淡地说:“如果他没有贪图美色,企图用武力欺侮女子的话,我自然也不会从背后暗算他。” 狍鸮呆了一下,自己的儿子自己明白,他知道儿子的品性是很可能会做出那种事来的,不过即使如此那依旧是自己惟一的、最疼爱的孩子。他摇摇头举起手中的匕首:“今天在大家面前,我要求与你公平一战。” 南羽苦笑了一下,正正经经地挑战,还找了证明人在旁边观战,这阵势倒让她想起了过去门派之间的争斗,这么一本正经的妖怪真是很少遇见,不过她也没有理由拒绝,行礼后说:“玄通观南羽,请君手下容情。” 瑰儿又照了一下镜子,再把粉底抹得更不均匀一些,眼影也加浓了一点,可是效果并不明显,镜子中的女子依旧美丽得夺人心魄,她叹口气,把手里的化妆品扔回桌上。 其实她不仅不会什么法术,连变化成人类后的样貌也只会一种而已,山鬼是种只能通过在山林呼吸增长法力的种族,瑰儿离开山林太早也太久了,所以她的法力一直保持在幼年状态,如果在山林中还好一些,在城市里的她力量微弱至极。 不能借用周影的力量,召唤不来灵兽,南羽、林睿和鹿九不知为什么一个也找不到,瑰儿决心不依靠任何人,自己去为李露报仇。 首先是那些照片和录像,瑰儿要找出它们并且毁掉,要让李露走得清清白白。 然后是那些伤害李露的,伤害了那么多无辜女孩子而且毁了她们一生梦想的人类。瑰儿想到这里握紧拳头,看着镜中的自己,对,自己是个妖怪,妖怪吃人是天经地义的事! 瑰儿最后看了一眼镜子,便走出了门去,这个样子也有一样好处,就是可想而知的,那些人类一定会急于对自己下手而马上开始行动的。 南羽与狍鸮兵器相抵,进入了胶着状态。 他们已经斗了数百个回合,脸上都滑下了汗水,现在只是在凭法力相互抗衡。对于南羽而言,距离上一次这样激烈的搏斗已经过了很多年,而对于狍鸮来说,他从没有想过立新市还有另一个与刘地一样可以跟自己一较高下,甚至法力比刘地更高强的对手存在。打到现在,与其说他们是在为了恩怨比斗,不如说是两人都动了好胜之心,想认认真真地分一个高低。 他们彼此凝视着对方的眼睛,纹丝不动地僵持着。 一道电光射向南羽的背后,与此同时,一柄长枪直插狍鸮的胸口。 狍鸮猛地将南羽向前一带,南羽挥剑架开了刺向狍鸮的枪,狍鸮则用匕首挡住了袭击南羽的法术。两人身形一晃,立刻变成了背靠背而立,面对着周围呈包围之势的敌人。 袭击他们的正是狍鸮找来作为见证的那些妖怪,也许狍鸮把他们当做可以信任的朋友,但是他们一样有趁机取代刘地的野心,如果可以同时除掉狍鸮和南羽,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你们已经筋疲力尽了,还能支撑多久?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交出内丹,离开立新市,我们饶你不死!” 狍鸮仿佛没有听见过去朋友的“好意”,一动没有动,过了片刻,当他看到那些妖怪渐渐开始向前逼近时,用依旧没有什么感情的声音说:“不要留情,杀!”南羽知道狍鸮不是在告诉她,而是在说给自己听的,毕竟对他而言,每一个对手都曾经被他视为“朋友”。不过经过一番争斗,南羽和他确实都没有什么余力去想更多,只求自保已经不容易了。 瑰儿来到那个培训班报名的时候,那些人看她的目光都是直的,不等到中午,他们就编了个理由带她上了四楼,走进了一间据说是总经理办公室的屋子。 办公室里有个被人围绕着的中年男人,他听着带瑰儿进来的人的禀报,带着挑肥拣瘦的眼光抬起头来,却在一秒钟后眼睛发直到再也离不开瑰儿的脸,离开座位一步步向她走了过来,笑着问:“是新学员吗?叫什么名字?” “李露。” “李露?”这个名字似乎有点熟悉,可是他的心神早已被瑰儿的容貌所吸引了,根本没有把几天前那个女孩子放在脑海里。他急着把所有的下属都赶出了屋,要和这个女子单独“谈谈”。 虽然他的残酷无情一向很受下属们“尊敬”,可是那些面对着瑰儿的属下们依旧渴望着能“分一杯羹”,好半天才不舍地走了出去。 “你的外形条件非常好,只要好好包装一下,再找到好机会,不愁不一炮而红。”他知道到这里来的女孩子们想要什么,所以一如往常地说着这样的话,“来,让我看看你的形体……”说着便把手伸向了瑰儿的腰肢。 一样冰冷的东西抵上了他的额头。 瑰儿手中握着一把小小的手枪,冷冷地看着他。 老板弄清自己的处境后,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要干什么?”警察?对头的团伙?他的心里一时开始盘算起来,警察他倒不怕,一来对方不敢真开枪,二来自己在上面也有几个人,很能说得上话。可万一是对头团伙派来的那就麻烦了,他很清楚自己这几年得罪了多少人,只是怎么没听过哪个组织有这么漂亮的打手?一个女子漂亮成这样,何苦做打手! “你这人渣!就是你害死了李露!”瑰儿用力踢了他一脚,因为有枪指着头,对方一动也不敢动。这把枪据说是刘地无意中吃了个什么杀手一类的人物后顺手拣来留着玩的,现在却被瑰儿派上了用场。 “那些照片和录像带在哪里?”瑰儿咬着牙问。 “照片?” “你们拍的那些害人照片!把它交出来,不然我就开枪!” 他有点明白了,这个女子既不是警察也不是对头派来的,以前也遇到过因为那些被他控制的女子而上门来报复的人,不过拿着枪来的还是第一个。想到这里他松了一口气,他可不信瑰儿这样的小女子会是他的对手——即使对方手里有枪也一样。这个女人长得真不是一般的漂亮,一定要好好利用一下。她那么想要那些照片,呆会就请她自己去拍个够吧。 他装出很害怕的样子指着门外:“在,在隔壁档案室里……我叫人去拿……” 瑰儿想了想用枪点着他的头:“你跟我去拿!别耍花样!“ 瑰儿用枪指着对方的头走出那间办公室,走廊上立刻一片慌乱,只是在手枪的威胁下谁也不敢冲上来营救他们的老大。老大吩咐手下人打开了一间装着铁门的房间,瑰儿用枪指着他走了过去。 不等走到那里,门里传来的声音就让瑰儿皱起了眉头,等她看清了里面的情形,更是不忍地闭上了眼:不大的房间里关着近十个体无寸缕的女子,有三个男子正在这些女子当中,其中一人肆意地欺侮着她们,另外两个人一个拿着相机,一个拿着摄像机正在变换着角度拍摄。 趁瑰儿被眼前的情景惊呆的一瞬,老大一侧身躲开了瑰儿的枪口,身后一个男子挥动一条铁链打中了瑰儿的手腕,手枪飞了出去。 手枪飞进屋中,正好落在其中一个女子脚边,她看了手枪几眼,似乎想拣起来,却被一个男人骂了一声“滚开”,就乖乖地缩到了一边,手枪也落入那个人手中,并且双手捧给了老大。 “哈……哈……”老大发出一串狂笑,逼近瑰儿说,“你不是想要照片吗?来啊,大爷陪你一起照个痛快!”周围的男人们也一起喧笑起来。 瑰儿捂着手腕,气愤地看着他们。 老大在瑰儿肩上捏了一把,把她推到那些女子当中:“想做明星!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明星让你们做,大爷教教你们什么是现实,以后学着乖乖赚钱,别整天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也是为你们好。”他已经把这群女子全看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一抬手把枪递给一个手下,自己向瑰儿扑过来,另外几个男人也应声而上,扑向其他女子,屋里立刻又响起了一片求饶和哭泣的声音。 一声嚎叫,老大捂着小腹跪了下去。 瑰儿气愤之下踢出的一脚份量可绝对不轻:“女孩爱做梦怎么了,女孩子就是有做梦的权力!你们这样的人渣根本不会明白女孩子们的梦是多么美好的东西,从你们口中说出‘梦’这个字眼都是一种侮辱!李露说过,死也不会放过你们!你们这种人根本就该死。根本连做食物都不配,只配扔进垃圾堆里去!”瑰儿愤怒地叫嚷着,随手抢过那个摄像机,劈头盖脸地向老大砸下去。 两个男子冲上来想按住她,却被她几下就甩到了一边,那个老大站起来,一把从背后勒住她的脖子,被瑰儿一脚踢在跨下,发出一声惨叫。 老大难以压制身上的痛苦和心中的愤怒,从手下手中一把夺过枪,朝着瑰儿就是一枪。 南羽试试手臂,虽然伤得很重,但所幸骨头没断,肩头一条长长的伤口皮肉翻开露出了骨头,却没有血流出来。狍鸮在她几步开外的地方席地而坐,正在包扎自己腰间一道很深的伤口。 地上躺满了妖怪们的尸体,还有两个因为中了法术而昏迷的倒霉人类。 南羽喘了口气,走过去把那些被抓来的小妖怪放开,命令他们带着那些人类火速离去。她和狍鸮已经筋疲力尽了,再来一波敌人的话,他们自身都难保,再也顾不得保护他们这些妖怪和人类了。 狍鸮挣扎着站起来远远地对着南羽说:“你我之间的恩怨今天一笔勾销。” 南羽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虽然很讨厌地狼,不过立新市还是有他在的好。”狍鸮快走出去之际,忽然又停步说了这么一句。 “你说的是……” “他会回来的,我知道他有非回来不可的理由。”说完这句话,狍鸮的身影消失在空气中。 “刘地……有非回来不可的理由……”南羽不知道那是什么理由,不过周影呢?立新市有没有他一定会回来的理由?如果没有的话,他会不会不再回来了…… 南羽侧过脸,偷偷拭去滑落的一滴泪水。 最后她扶着树木,慢慢走出了这片树林,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疲倦了,疲倦到连使用法术的力气都没有,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地痛哭一场…… “瑰儿!瑰儿!”南羽高声叫着冲进这家公司的窗口。她回到家中之后看到了瑰儿给她的留言,知道瑰儿打算独自去干什么后全身发抖。瑰儿的能力她很清楚,而周影临走时惟一的嘱托就是好好照顾瑰儿,如果瑰儿…… 咣咣!南羽随着传来的巨响奔进那个房间:“瑰儿!你在哪里?” 房间里一片狼籍,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男人,墙角还缩着几个吓得连逃走都不能的女子。整个屋子里连一件完好的东西都找不出来,瑰儿正举着半扇窗户向地上一个滚动着呻吟的男人砸下去,听到南羽的喊叫声停下了动作。她自己身上到处是血,肩头和腿上的枪伤血肉模糊,脸上挂满了泪水,抬头看着进来的南羽却惊异地说:“南羽,你怎么受伤了?” “你才受伤了呀,瑰儿,怎么样?你怎么样?” “伤……”瑰儿摸摸自己的肩膀,刚才在愤怒使她都忘记了伤口,直到现在才觉得钻心地痛。 “李露死了……他们害死了李露……”瑰儿跌坐在地上,捂着嘴哭了起来。她刚才凭着一股猛劲打败了这群人,现在看见南羽,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放声痛哭:“我太没用了,我救不了李露,没有你们我根本什么都干不了……周影,周影……呜呜……” 南羽双手抱住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是你自己的力量,你什么人也没有依靠……” “南羽……”瑰儿抱住南羽,哭得更加伤心,“南羽……周影不在怎么办……他不回来怎么办……” “他一定会……”南羽没能把话说完,紧紧抱住瑰儿,自己也落下泪来。 南羽和瑰儿相互搀扶着走出小巷,身后是开始哗动的街道和一栋燃烧中的建筑,消防车的声音正由远而近,瑰儿又在回头眺望着,南羽轻轻说:“放心吧,什么也不会剩下的。” “那么她们的噩梦也就结束了。”瑰儿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南羽现在的法力无法抹去那些女子们关于这场悲惨经历的全部记忆,只能把她们带离那里,然后让她们忘了南羽和瑰儿的存在而已。 “或许她们总有一天会忘了这一切,重新找回梦想的。” “嗯。”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阵子,瑰儿忽然问:“南羽,你可不可以教我法术”? “我?”南羽有些吃惊,她的法术并不适合妖怪修炼,这一点瑰儿应该十分清楚。 “我如果不返回山林,本身的法力就永远不能有进步,也许人类的法术我反而可以学会呢!” 南羽点点头:“有道理,只要你肯学,我当然教。” “我不想再遇事就先想着靠别人了,我希望自己能像南羽一样了不起。”瑰儿口气中充满了崇拜。 “像我……我倒希望自己能像你那样生活。”南羽的声音微弱到连身边的瑰儿都没有听见。 “南羽,如果周影不回来了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会等着他回来的。” “一直等着他吗?” “嗯。” “他永远不回来怎么办?” “我会等着的。” 瑰儿咬住了嘴唇,她本来是想从南羽那里得到一些建议的,可是南羽她…… “不,我不在这里等!我要去找他!” “去找他?” “不管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找到他!”瑰儿握紧拳头说。 “可是瑰儿……” “我知道那样很危险,所以我要跟你学法术啊!等我变厉害了,我就去找他!如果你留在这里等他,我就带他来见你!”瑰儿的声音里终于重新充满了朝气,大声说着,“如果他不回来,我就去找!” 瑰儿一边挥动铲子,一边念念有词地手指一点,一团火球飞了出来,但是却没有准确地点燃炉子,反而弹跳着飞向了一边的南羽,南羽急忙双手一合将它弄熄了。 “唉,又失败了。”瑰儿叹口气。 “别急,慢慢来。”南羽耐心地安慰她。 “看我的!再来,火!”瑰儿大叫一声,指尖又飞出一个火球。 刘地和周影离开立新市已经将近三个月,立新市的妖怪们经过了最初的混乱之后,似乎渐渐建立起了新的秩序,几个相对强大的妖怪有了各自的势力范围,其他妖怪们按照这样的区域各自生存。一切至少在表面上恢复了平静。 这些日子瑰儿除了开店、做家务外,其余的时间就跟着南羽学法术。在南羽的悉心教导下,她总算有了一点进步,只是学来的法术总不能应用自如,现在的这个火球就蹦跳着,迎面飞向了瑰儿自己。 瑰儿铁铲一挥,把火球打了开去,接着马上醒悟过来,叫了一声:“糟了!”火球呼啸着飞进了客厅,一声轻响之后,焦糊味四溢,烟夹着火星飘了进来。瑰儿叹口气:“完了,刚买的新沙发……” “干吗打我!”一个故意装作的委屈声音忽然从客厅传来。 “别看我,不是我干的!我的话才不会只烧掉沙发!而是连你一起烧掉!”另一个理直气壮的声音更加响亮。 瑰儿和南羽讶异地对视一眼,双双冲出了厨房。 客厅里刘地正对着镜子努力整理自己的发型——他鬓边有两根头发被烧焦了,让他心疼得不得了。火儿则飞来飞去,批评这样的火放得不够大,烧得不够猛烈、持久,简直不像火儿家里应该着的火。而在那个燃烧的沙发旁,一个身影正在用手一一按熄那些火苗。 “周影……” “瑰儿,南羽,你们想不想我!”刘地张开双臂冲过来,想一次把她们两个都拥进怀里,火儿从背后一脚把他踢开,飞过来叫:“滚开,我快饿死了!瑰儿,晚饭好了没?南羽,最近有没有帮我留妖怪?” “周影……”南羽和瑰儿完全当刘地和火儿不存在。 周影转过身:“我们回来了。” 南羽点点头,露出了一个笑容。 瑰儿一直盯着他,看了好久,终于想起什么:“啊,你们吃饭了吗?马上就可以吃!” “吃饭!吃饭!饿死了!”刘地和火儿异口同声地叫着冲进了厨房。 周影看看南羽,看看瑰儿,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南羽,瑰儿,我回来了。” 奇谈之三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我等的就是你啊!” 周影刚在加油站边停车,路旁的一个和尚就冲过来紧紧握住了他的双手。 周影一惊,连忙后退半步全神贯注地看着他,难道这个僧人发现自己不是人类,专门来对付自己的?周影有点后悔今天出来没带着火儿。他微微分开双脚站着,只等这个和尚一开始念经文,就马上亮出影刀攻击。 “施主真是有缘人,看施主天庭饱满,面带红光,这是大富大贵的面相,施主,让我来替您说几句,说得准我们结个善缘,说得不准您转身就走。我看施主目光如炬,定是宅心仁厚、乐善好施之人,菩萨会保佑施主的。依我看来,施主从下月开始有十个月的大运,事业生活将一帆风顺无往不利,只是我在这里要送施主几句话……”不等周影做出什么反应,这个和尚已经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周影被这一连串的话说得头昏脑胀,完全摸不着头脑。 “……施主做事一定要记住三个字:快、准、狠,一定不要前怕狼后怕虎……”和尚还在不停地说着,最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金晃晃的刻着佛像的小牌子,“既然有缘相见,我就赠施主一个护身符,施主戴在身上,一定可以逢凶化吉,大吉大利。“ 周影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人家这是要送他东西,他歉意地一笑说:“对不起,我不信佛教。”周影所学所修的法术比较接近道教,因为这个缘故,周影对于道教的神灵还比较尊重,对于其他教派就理所当然地敬而远之了。如果让他在身上挂佛教的护身符,恐怕不仅刘地、火儿他们看了会狂笑,他自己想想那副情形也不禁莞尔。 “施主,这护身符是家师XX寺XX大师在佛前开了光的,一定可以保佑您逢凶化吉,大吉大利、一切妖魔不能近身……” 一切妖魔不能近身?那自己以后不是回不了家了?周影更是连连摇头。 “施主,只要您带上这个护身符,保证事业一帆风顺,家庭幸福美满,您看,戴在身上多般配。”和尚不分由说就把那个符挂在周影脖子上,然后又说,“施主,贫僧千里迢迢来到此地,因为生了一场大病,盘缠不够,既然与施主如此有缘,不知施主可否相助,不在多少,只为结个善缘。”说完,他面带微笑地看着周影。 周影摇摇头,他可不想跟和尚结善缘,那违背了妖怪的基本生存宗旨。 “布施不在多少,施主,主要是看您的心,多给菩萨会看见的,少给菩萨也不会计较。”和尚拉着周影不让他走。 周影可不想让“菩萨”看见自己,他看见前面的车加满油开走了,准备把自己的车开过去加油,但和尚一直在他面前拦着非要他布施一点。周影是坚决不会向佛教布施的,所以左右为难地想绕过去。他不记得佛教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强人所难的习惯,很不高兴地皱着眉。周围的人似乎觉得有趣,纷纷指指点点地谈论着。 这时一个加油站的职工几步冲了过来问:“怎么了?还加不加油?”周影无奈地看看他,又看看那个一直在要求“布施”一点的和尚。 那工人一下子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上前从周影身上扯下那个护身符丢还给和尚,挥着手吼:“滚,滚,快滚!别在这里装神弄鬼地骗人!不然把你扭到派出所去!”那个和尚本来还想再纠缠一下,但看那工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只好咕哝几句怏怏地走了。 周影也被吓了一跳,他平时老来这里加油认得这个工人,记得他一向是笑脸迎人的,没想到他也会发这么大火。 “到处都是这种骗子!什么佛门弟子,什么善缘,还不全是为了钱!”工人回过头来,还在生气地嘟嘟囔囔。 周影赞同地点头,他也不相信刚才那个“和尚”真的是和尚,他看起来一点道行都没有。 “世界上根本没有神佛存在!”那个工人继续发表着自己的观点。 无神论者。周影点头,一般来说,妖怪们特别喜欢这样的人类,这些人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会去寻找科学的解释,可以给妖怪们省很多麻烦。 “创造世界的是宇宙,他才是真正无处不在的,其他的所谓神明全是人自己编造出来的,总有一天,大家会明白这个世界的真相的!”工人说得激动,有些神经质地晃动着身体。 “真相”不是指人类发生他们城市中住着妖怪吧?周影有点紧张。 “这个世界是在不停循环变化的,宇宙会给你这一生一个判决,从而决定你下一辈子成为什么,所以人类应该醒悟过来,不要再破坏环境,伤害地球了……” 周影觉得他说得有点语无论次,一边说世界上没有神,一边又在说些因果报应的话,一边又扯上了环保,不过周影不是那种会去刨根问底的人,随意点着头把车开过去准备加油。 “对了,周哥信不信宗教?”那个工人平时总听朱兵这么称呼周影,也跟着这么叫他。 “不信。”周影摇摇头。 “太好了,只有不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才能明白真相,周哥是好人,宇宙一定会保佑你的!”工人高兴地说着,他从口袋时掏出一本小册子塞给周影,才回去忙活着为车子加油了。 周影看看手中的册子,皱了皱眉头。 加完油,等了好久朱兵才远远跑来,周影取出车钥匙准备和他交班。 “周哥,我今天有些事,能不能……向您请个假?”朱兵有些扭捏地问。 “哦,那你去吧。”周影一点都不迟疑地答应了。 “谢谢周哥。”朱兵高兴地道了谢,一般来说,出租车主不太喜欢司机请假,因为那意味他自己不是要有经济上的损失就是自己要加班了,周影本身倒不太在乎,不过是少修炼一天而已,反正自从他认识了刘地开始,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节奏被打乱的生活。 “谢谢周哥。”朱兵请了假,急匆匆地走了。周影把那本小册子随手放进了口袋,开着车继续工作。 “宇宙派学说?好大的题目,看看说什么的……嗬,光这本宣传材料的名字就够水平——《科学地看待宇宙的存在及宗教对人类精神的迫害浅论》!”刘地躺在沙发上,伸手抓过了周影带回的那本小册子,不等打开看内容嘴里就啧啧地称赞起来。 “到底是说什么的?”火儿一点也没听懂,又好奇,只好放下架子向刘地请教。 刘地很有学问地说:“就是说这本册子讲的是‘科学地看待宇宙的存在及宗教对人类精神的迫害’的事啊。” 火儿还是没听懂,向周影看去,周影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你们真笨。”刘地挥着手中册子说,“这很简单,不就是说明只看名字也知道册子里的东西是唬人用的吗。”他为周影和火儿的迟钝深表遗憾。 “哦,难怪你一看就懂,跟你每天干的事一样。”林睿本来坐在旁边认真地写作业(其实是让笔自己写,他手中在忙着折纸鹤和幸运星,据说要送给母亲),现在抬起头来毫不留情地说。 “去,去,去,小孩子家懂什么,那叫语言的艺术。”刘地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向林睿摆手。 “叫骗人艺术更准确吧?”林睿冷笑。 “说起骗人,我倒知道有个家伙水准很高啊,天天装成一副好孩子的模样,其实呢……啧啧啧,他妈妈真可怜。” “你说谁!”林睿一下子蹦起来。 “是啊,我说谁大家都清楚了,对吧?”刘地向听众们询问。 林睿露出尖尖的牙齿看着他…… 周影叹了口气,抓起外衣准备出车,他边走边向火儿看去。 “不去!一天二十四小时工作,我受不了了!我要在家里和狐狸玩。”火儿一下子蹦起来叫着。 “那我自己去了。”周影嘱咐一声准备出门。 林睿一下子拦在他面前生气地叫:“你不能走!你不是答应我妈妈在她下夜班前照顾我吗?万一我妈妈回来看见你不在家怎么办?她以后就更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里,说不定会让我跟她去上夜班的,难道你想让我白天在学校呆一天还不够,晚上还要去那个鬼地方!”林睿对于周影的不负责任十分愤怒,大呼小叫地拦着不许他走。 “那……叫刘地看着你吧。”周影真不明白人类的孩子在家里时,为什么非得有个大人看着才行。 “他……” “我……” 刘地和林睿发出了一模一样的怪叫,相互指着对方异口同声:“叫我和他在一起呆着,你不如杀了我算了!” 那怎么办?周影在脑海中思考解决的办法:带林睿出车?那样他妈妈知道了多半会更生气;自己留在家里叫刘地帮忙出车?那样自己的车也许会成为刘地载女朋友的专车,再也不是出租车了;自己不出车,休息一夜?可是车即使不用各种费用还是要交的。周影思前想后,实在没有解决的良策。要是瑰儿在家里就好了,可她又偏偏去了医院,据说是为在她花店里打工的一个外地女孩陪床去了。 “都怪你雇的那个司机不好!”火儿气呼呼地宣布,“最近一周要请三天假,影,快点换个司机吧,他太懒了。” “他最近是挺忙的,我听说他家出事了,好像他母亲病了还是哥哥受伤了之类,人类也不容易……”周影感慨一番,“我看这样,我画一道符,等你妈妈回来就用它变成我的样子给她看看吧。”说着,他画了一道符给了林睿。 林睿甩甩那道符,勉强做出了让步,回去继续折他的幸运星。可是火儿不高兴的情绪却越来越强烈,这几天瑰儿人在医院里,连饭都不能按时回来做,周影又天天出车,他既不愿意整天呆在车里,又不愿意自己在家对着空屋子,觉得日子过得无聊极了,于是在周影的头上飞来飞去,一个劲地嚷嚷着:“换司机,换司机,我强烈要求换司机!” 刘地看看周影的屋子,原本一丝不乱的房间现在到处胡乱丢着一些衣服和食品(火儿的零食袋子、盒子、干肉片、妖怪腿什么的),地上、家俱上到处都蒙了一层灰尘,玻璃上也斑斑点点的,看起来一片模糊。可以想像周影近来忙得连用法术收拾一下屋子的功夫都没有。 刘地伸长手臂把那本刚才被他扔进垃圾桶的小册子拾回来,自言自语着:“最近瑰儿不在家,可怜我连顿像样的饭都吃不上了,不如自己找点乐子吧……这东西好像很有趣,宇宙派,听这个名字就够有吸引力了,今天干脆就去吃西餐,甜点要个苹果派吧。” 这时周影已经出门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刘地对着林睿和火儿,他们三个大眼对小眼地相互看了一会儿,在暴发习惯性的流血冲突之前,刘地很反常地主动站起来,口中嘟嘟哝哝地说着什么自己走了。 一般来说,刘地和林睿、火儿相处时,常常是由一场流血冲突来为他们之间的交流划上句号的,现在刘地的离去在火儿看来无异于逃跑,所以他气愤地大叫了起来,林睿却放下手中的折纸,抓着头发若有所思起来,但他想了一阵子还是摇头道:“算了,反正刘地关心的也没什么好事,不掺和了,火儿,快来帮忙折啊。别玩了,我妈妈生日马上到了!”因为他执意要用手工来折,所以速度慢得可以,加上火儿和五六个鬼使一起努力也不见有什么大进展,反而是火儿一不小心弄着了纸张,大家还要忙着救火,很快就把其他的事丢到脑后了。 朱兵今天很难得地来上了班,可是依旧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周影也没问他什么,只是把车交给他时说:“你顺便把车开去修理厂检查一下,最近发动机声音不太对。”并且留下了一些钱。 “周哥……”周影刚刚要走,朱兵却又叫住了他,“能不能……能不能……” 周影静静等他说下去。 “没……没事,我去了……”朱兵什么也没说,匆匆开车走了。 周影摇摇头,朱兵在他眼中一直是个充满了活力,脚踏实地追求自己理想的人类,最近他却日见低沉,也许他生活中真的遇到了什么极不如意的事情吧。 人类的生活。 周影想着,又摇了摇头。 因为把车交给了朱兵,周影不得不步行回去,他准备在路上采购一些食品和日常杂物,还有,瑰儿要他为那个住院的女孩买些营养品。而且有半个多月没好好地收拾屋子了,今天下午干脆来个大扫除。刘地和火儿是不能指望的,不知道林睿肯不肯借鬼使来帮点忙。周影一边盘算着一边走,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忽然拦在了他面前。 “先生请留步,我们只耽误您一点时间,请问您想不想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想不想知道世间惟一的真理?”女学生诚恳地看着周影的眼睛问。 “惟一的真理……”周影摇了摇头。 “先生,请您看一下这个吧,不会耽误您很多时间的。”女学生还是挡住他,把一本小册子发给他。 周影扫了一眼封面,《宇宙派与宗教的差异》,他依稀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看过类似的东西,不过还是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不信奉宗教。”说着随手把册子递了回去。 “先生,您误会了,我们宇宙派不是宗教,而是一个科学的组织,我们的目的是帮助大家看清宇宙万物的真相。您不觉得千百年来,各种宗教已经对人类的身心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吗?无数的悲剧甚至战争不正是由这些口口声声要为人类造福的宗教引起的吗?所以我们应该团结起来,让大家明白神是根本不存在的这个真理。先生不相信宗教,这正是和我们的宗旨相吻合,真心地希望您加入进来,和我们一起宣传宇宙的真相。” “宇宙的真相?你们知道吗?”如果她真的知道,周影倒很想向她请教,但是马上周影就发现自己刚才问了一句愚蠢的话。 “万物都是由宇宙而生的,宇宙才是惟一绝对的存在……”女孩的口才很好,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宇宙如果没有意识,怎么会蕴育无数生命,所以宇宙本身才是这个宇宙的主宰。大家有没有想过,世界的将来会怎么样,人类一直在肆无忌惮地破坏环境,浪费资源,损害地球,养育了万物的宇宙看到这一切,会有多么心痛……” 旁边一个人插嘴:“就算真有宇宙这玩意,你们怎么知道它心不心痛?它还会说话不成?”引起了一阵大笑。 “我们会长就可以和宇宙沟通。”女孩十分严肃地说,“他就是因为受到了宇宙的召唤才毅然决定建立这个组织,来向世人宣扬真理的。” “哈哈哈,这不还是变相的教派吗。”先前那个人大笑起来。 “先生您错了,我们不是宗教,也不宣传任何教义,更不支持偶像崇拜。我们只是要告诉大家一些真实的东西,让大家明白千百年来各种宗教造成的恶果,并且请大家为我们这个世界贡献一点力量……大家知道吗,有多少物种因为人类而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又有多少正在消失,所有的宗教都在宣扬人是万物之灵,你们有没有想过……” 周影转过街角,还能听见那群人的喧哗声,他把手中的册子丢进垃圾筒,心想人类真是有趣。 “对,就像周影说的,那个什么宇宙教最近很嚣张,找了一大群美女满大街地宣传!”刘地气呼呼地说着,重重地咬了一口手里的苹果,那个组织里有很多美女这一点已经足以让他生气了。 周影在旁边提醒他,人家叫“宇宙派”,而不是“宇宙教”。 “有什么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刘地理直气壮地叫,“有本事他们改名叫‘苹果派’,说不定我会多喜欢他们一点。” 桌子上一只用草编的袋子,里面盛着又大又红的苹果,看起来十分诱人,所以就连对水果向来不屑一顾的火儿也拿了一个,用翅膀在地上滚着玩,这是南羽送给瑰儿带回来的。听到刘地的话后,他思忖着说:“苹果派?我比较喜欢吃汉堡。” 刘地点着头:“这一点上我们倒是有共同语言。” “瑰儿,午饭我要吃汉堡,十个就够了,不用做刘地的,另外一份牛排,妖排,人排,羊排也行,不要猪排,我吃了半个月猪肉了。唉,两份牛排吧,最好再来盘炸鸡、薯条、可乐……苹果派也要一个。”火儿像踩绣球一样踩在那个苹果上来回滚动,开始向厨房里的瑰儿开菜单。难得今天瑰儿回来了,火儿要把这几天亏下的全补回来。 “我没空!我要去给王翠翠送鸡汤,叫周影去给你买。”瑰儿在厨房里叫。 “什么?!又不做饭!”火儿嚷嚷起来,“你到底喜欢影还是那个女人类,居然为了她不给我做饭!” “你有没有同情心啊!她在立新市无亲无故,又遇到这样的不幸,我怎么可以不管她!火儿是个坏心肠!”瑰儿严厉地指责道。 那个叫王翠翠的女孩是个外来的打工妹,她为了让家里摆脱贫困,也为了弟弟的学费,抱着凭自己的劳力谋生挣钱的希望来到了立新市。 几个月前开始,王翠翠的男朋友忽然变得举止古怪起来,不但把两个人辛苦积攒的钱财拿出去挥霍一空,而且还向王翠翠扔下一句“我们并不合适,我要去追求更适合我的生活,你忘了我吧。”就消失了踪影。王翠翠四处奔走都找不到他,在这样的打击下,她的精神日益恍惚,终于有一天,在回家的路上撞上了行驶中的公交车。 心软的瑰儿十分同情她的遭遇,不但扔下了花店的生意,也扔下了周影和火儿不管,日夜在医院里照顾着她。火儿一忍再忍,今天实在受不了了,打着滚耍赖:“你再不做饭我就去吃了她!我就去吃了她!我就去放火烧医院!” “哼!”瑰儿根本不理他,提上精心煮的鸡汤和周影买来的补品匆匆出门去了。 “瑰儿欺负我……”火儿委屈地叫着扑进了周影怀里。 “周哥,我打算不干了。”朱兵今天把车交还给周影时忽然说。 周影看着他,朱兵一向希望攒够了钱自己买一辆车做车主的,为什么最近工作这么怠倦?现在又忽然提出不干了?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是不是因为你母亲……” “我妈已经出了院,好得差不多了……”朱兵好像满腹的心事,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说,“周哥,你是个好人!这个世界上好人越来越少了,另外你找司机的时候要留心些,平时你什么都不过问,如果人家有心占你便宜很容易的。”他最后也没说自己有什么打算,默默地走了。 周影虽然不是个喜欢打听别人私事的人,但是对于朱兵前段时间的遭遇还是知道一些——在周影看来,那只是人类之间的一些琐事而已,以他现在对人类社会的了解,他还难以体会这样的事对于人类来说是很难承受的。 朱兵自幼丧父,他的母亲一个人把他和他哥哥抚养成人,哥哥现在在一家工厂做工人,朱兵则是一名出租车司机,两兄弟平时很孝顺母亲,一家人过着虽然不富有,却和和乐乐的日子。 几个月前,朱兵的母亲病倒了。朱兵兄弟千方百计地筹钱为母亲治病,把所有的积蓄全都花完,又把房子抵押给了别人之后,母亲的病情才逐渐稳定下来,这之后又要开始面临漫长的,以药物维持生命的日子。 周影知道发生在母亲身上的这一切压垮了朱兵,可是他不明白朱兵为什么会在现在辞工。因为朱兵本身是个极不错的司机,周影一直很想留住他,所以前几天已经找上刘地和南羽,悄悄治好了他母亲的病,他自己刚才也说母亲好得差不多了,那为什么还是要不干了呢?周影看着朱兵的背影,困惑地挠了挠头。 “宇宙派啊,最近老听到这个名字。”刘地抓着下巴说。 “那你就快说,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你不是说这城里的事你都知道吗!”瑰儿握着拳头叫着,“快告诉我!” “就是个新兴宗教啊,挺能蛊惑人心的。我记得周影曾经拿了一个宣传手册回来的,丢哪儿了?”刘地在沙发底下东找西翻。 周影问:“你在找那本《科学地看待宇宙的存在及宗教对人类精神的迫害浅论》吗?” “对啊,放哪了?” “我觉得没什么用,大扫除的时候扔了,不过这里有本《宇宙——万物之源,万物之母》,刚才我加油时他又给我的。”周影又掏出一本小册子来。 瑰儿一把就抢了过去:“给我!我看看这个宇宙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飞快地翻了几页就皱着眉头丢开,嘟着嘴说:“大杂烩,看不懂。” “让人一下子看懂了他们不就没咒念了,仔细看看,仔细看,直到从字缝里看出字来……”刘地向瑰儿一字一字地说,“通篇都只写两个字——‘吃人’!不,不对,是‘骗人’!” “骗人?新兴宗教?”瑰儿似乎有点明白了。 “不对,他们说他们不是宗教,他们不信奉神明的。”周影说。这段时间他去加油,那个工人老为他讲解宇宙派的事,所以他也记住了一些。 刘地不屑地冷笑一声:“他们还说自己是科学的团体呢。” “嗯,他们是这么说。” 刘地抓着下巴问:“你要骗人时会不会告诉人家你是骗子?” “我不想骗人。” “只是打个比方……唉,算了。”反正和周影对话,最后总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刘地也习惯了,连忙改成更直接的表达方式,“比如说我想骗一个人,我绝不会告诉他我是个骗子,而且还是一个英俊、聪明、才华出众的骗子的,我会向他保证、发誓、赌咒说我是一个老实诚实的人,对不对?” 周影连连点头,刘地确实会那么做的。 “所以那个什么派也一样,他们总不会大肆宣传说我们是邪教,来加入吧,我们会把你坑得乱七八糟、惨不忍睹的!他们不可能这么做,而是一定会千方百计把自己说成圣人、神仙、天使、皮卡丘,看起来要多好有多好,要多善良有多善良,要多可爱有多可爱,所以请更相信我们一些吧,冤大头们!”刘地张着双手,庄严肃穆,像传教士一样地说着。 “他们是邪教,是骗子!”瑰儿尖叫起来,双手揪住刘地的衣服乱晃,“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你没问过我啊。怎么了,你被骗了吗?”刘地被她摇晃得呼吸困难。 “是翠翠的男朋友!翠翠跟我说他就是信上了那个宇宙派才会变得跟往常不一样的,而且现在连人都失踪了!你说,是不是邪魔妖物成立的宗教,把人都骗去吃了?是不是根本就是你干的?!”瑰儿不依不饶地尖叫着。 刘地捂着脖子倒在沙发上呻吟说:“吃个人用得着费那么大的力气吗,街上到处都是人。” “那翠翠的男朋友会去哪儿?”瑰儿的眼中流动着泪水,“翠翠好可怜啊,好可怜啊……” “如果他是宇宙派的成员,也许去了农场。”周影忽然说。 “农场?” “我听加油站那个人说的,说他们的一些会员为了不用忍受被污染的空气和水,也为了不吃不干净的食物,不伤害其他生命,不制造任何污染,所以建了一个农场,成员自己在那里耕种、食素,过一种返璞归真的生活,抛弃尘世间的一切虚名和财富,据说是宇宙让他们这么生活的──那个人是这么说的。” “抛弃所有的财富?我明白翠翠辛辛苦苦挣的钱去哪儿了!快告诉我那个农场在哪,我要把那个男人找回来打一顿,让他给翠翠道歉!” “我不知道,加油站那个人只说他也很想去,可是还没被选上。”周影如实回答。 “刘地,你去给我打听!你不是说是城市的万事通吗!”瑰儿都有些歇斯底里了。 “还用我去打听,周影不是认识个警察吗,那个派折腾得这么厉害,警方不可能不管的,他一定知道些内幕。” “周影……” “对,问问孙剑吧?我马上给他打电话。”在瑰儿乞求的目光中,周影立刻抓起了电话。 “宇宙派?你什么时候对这些感兴趣了?”孙剑趁机敲诈了周影一顿火锅后,打着饱嗝说,“那个不归我们管,我也不太清楚啊,不然我帮你打听打听?” “嗯,我想知道那个农场的事。” 孙剑是个办事利索的人,不到半个小时就回来了。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一堆文件,里面全是关于宇宙派的事。不但有关于那个农场的情况,还有这个组织的成员,性质等等,孙剑一边翻看一边叫着:“天啊,短短时间,他们发展了好几万人了,真厉害!” “几万人?”周影觉得不多,立新市好几百万人口啊。 “可是这个组织出现了才三个多月啊,再这么下去,大家不就都去信这个了!” “什么?大家都信这个?”周影惊讶地问。 “是啊,再这么下去快了……”孙剑冷笑着说。 “人类,都信这个了……”周影显然误会了孙剑的意思,喃喃自语。 “还是周影厉害,一下子就找到那个农场在哪儿了!”瑰儿称赞周影的同时也不忘了加上一句,“不像某人,平时总自称无所不能,关键时刻只会躺在沙发上。”刘地在沙发上打个滚,装没听见。 “火儿,准备出发。”瑰儿大声叫。 火儿正在厨房里偷吃,伸出头来含糊不清地问:“去哪?吃饭吗?” 瑰儿意气风发地说:“不,我们杀到那个农场,把翠翠的男朋友和被骗的钱找回来!” “唉……”火儿没兴趣地叹了口气,“等我吃完这头猪再说。” “瑰儿,你告诉我那个男人什么样,我顺便去吧。”周影说。 瑰儿用幻像把那个男人画出来,又好奇地问:“顺便去?你去干什么?” “我刚刚加入了宇宙派,他们说明天带我们去参观农场。” 扑通!扑通!几声过后,屋里出现了长达几十分钟的寂静。还是法力高强的火儿率先从地上爬起来尖叫着问:“影,你说你加入了什么?你要去哪?” “我加入了宇宙派,明天去参观农场。”周影一派平静地说。 “怎么可能!” “周影,你吃错药了!” “天啊,天啊,天啊……” 屋子里的妖怪们一起叫了起来。 “孙剑说,人类全都去信那个宇宙派了。”周影解释说。 “可那个是骗人的你知道吧!”刘地盯着他,“难道因为人类都受骗了,你为了像人类,也要去受骗……你不会是这么想的吧?” “是啊。”周影理所应当地点头。 “该不会你已经被他们骗了钱,他们才会带你去参观什么农场吧?”刘地再次假设。 “是啊,我给了他们钱。” “你和瑰儿那点存款估计他们是看不上眼的,该不会……”刘地眯起眼睛,握起了拳头。 “是啊,我从上次你存钱的地方拿的。”周影说明钱的来历。 “银行那个保险柜还是古坟里那个棺材?” “棺材。” “你全给他们了?” “嗯。”周影点点头。 “十万欧元,你全给他们了!那是我准备去意大利过万圣节时用的!”刘地叫起来。 火儿马上拍着周影的肩膀:“影,干得好!” “周影,我要和你绝交!”刘地还在那里大喊大叫。 瑰儿偷偷拉拉周影的衣角:“告诉我,刘地的银行保险柜在哪里?密码是多少?“ “气死我了,我要去想办法把钱弄回来。”刘地不甘心地站起来。 “哦,对了刘地,我听那个宇宙派的人说,参观完农场好像还要钱,你再帮我准备点。”周影嘱咐说。 “……周影,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 “不会,我是影魅,没有上辈子。”周影一边说一边向外走,“我要去工作了,火儿你来不来?” “不去,我约了狐狸去偷鸡。” 周影一出门,刘地就自己在那里嘀咕起来,双眼闪着狡猾的目光,谁都看得出来他没想什么好事。 “刘地,你在打什么主意?”瑰儿问。 “盘算一下怎么弄钱,哈哈哈,我有好主意,好大一个邪教在眼前摆着,我怎么早没想到呢,金发美女,我万圣节一定到!”说着他站起来向外走去。 “邪教是什么?”火儿问。 “就是周影去参加的那个派,总之就是……”刘地一时也想不出怎么解释,“反正就是一种比较好吃的人类组织了。”他根据自己的口味下了不负责任的定义后扬长而去,留下瑰儿在那里苦苦思索。 火儿捅捅瑰儿:“你听见了吗?” “什么?” “很好吃的人类组织啊……”火儿眯起眼睛,“那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可以让刘地弄了去,应该留给我享用才对……” “瑰儿,你真的会开车吗?”林睿不放心地又问一遍。 “当然,当然,你看,这是我的驾照。周影是司机我怎么可能不会开车呢!”瑰儿信心百倍地亮出驾照。 火儿飞上去伸头一看瑰儿手中的证件,回头向林睿问:“狐狸,我怎么记得这个本本是上次我带你去那个什么驾训队用电脑打出来的?” 林睿咧咧嘴:“我回家写作业了,我不去。”转身想走时却被瑰儿拉住了:“别走,你得做我的副驾驶,负责拉手闸。” “为什么你是司机要我拉手闸?” “我以前开车都是周影负责在旁边拉手闸的。”瑰儿理所当然地说。 火儿立刻自告奋勇:“我来拉,我来拉,我会一直拉住不放的。” “你拉会出车祸的,狐狸坐我旁边。”瑰儿下命令了。 “你开还不是一样出车祸。”林睿一边下楼一边计算自己母亲今天上班的路线,幸亏不会和他们的路程重合。他松了口气,至于其他的人和车辆,就由他们去碰运气,看会不会遇见瑰儿开着的车吧。 今天一大早,周影就跟宇宙派的人参观农场去了,瑰儿收拾完家务后突发奇想,她要亲自去把翠翠的男朋友抓回来,为翠翠出口气。于是她叫上火儿,拿上周影的车钥匙准备出发,这时林睿又被要去做家教的母亲送了上来,请瑰儿代为照顾,于是这支队伍就这么组成了,准备由瑰儿驾驶周影留下的车前去。 火儿一直牵挂着刘地说那个“派”很好吃的事,一边飞一边叫瑰儿他们放轻脚步免得刘地知道了跟来,会分走一份。可是当他们来到车边,看见红色出租车早已摇下了车窗,车厢里放着音乐,刘地独占了整个后座,正躺在上面看杂志。 火儿立刻叫起来:“你来干什么,我们不欢迎你!” 刘地慢悠悠地伸出头来问:“你们确定不需要一个司机?我有五十年驾龄哦。” 周影一早就跟着几个宇宙派的成员坐上了车出发,前往他们所说的农场。 那个农场位于立新市外三十公里的一座山中,据说是由一个小山村改建而成的。原本那里要修水库,迁走了所有居民,后来水库没修成,居民却没有再迁回这深山老林中来,小村庄成了一个无人村。宇宙派不知怎么发现了这个地方,为了发扬他们崇尚自然的理论,便把一些狂热的宇宙派分子弄到这里,大家过起了与世隔绝的日子。 在那么偏僻又没人居住的地方,当然不会有什么好走的路,开始的土路勉强还算平坦,后来车辆就干脆在树木草丛间穿行,再后来,组织代表人以汽车是污染空气的最主要凶手,不能让它去污染清洁的农场为理由让大家全都下了车步行。不过以周影的专业眼光来看,后面的山岭那辆吉普车是再也开不过来了。 大家走走停停,步行越过了两座山坡,才看见那个小小的山村。 一走到村口,就有几个大汉出来拦截,带队来的那个人上前低声说了几句,周影他们才被放了进去。 走近了看,这个小山村显得更加破败不堪,那些被村民们遗弃已久的房屋现在被拿来再利用,基本都只是稍微修缮了一下,有些地方墙上的裂缝都能看到屋子里面了。村子里到处都生满了杂草,原本房前屋后的小菜园现在也多半都是草,只有少数几个被收拾出来种了东西。在周影这个有六十余年种地经验的妖怪看来,实在没有什么收获的可能──这些人根本不懂得种地。村子里还有不少身着粗布衣服的人,有的在收拾房屋,有的在栽种菜地。宇宙派的人一边和其中认识的人打招呼,一边很得意地问周影他们:“怎么样,这里很不错吧?” 周影的目光越过村子,看看远处山坡上的田地和果园,苦笑着摇头:“你们当中,真的没有人会种地吗?连这个季节该种什么蔬菜都弄错了。”不过并没有人注意他的话,和他一起来的“信徒”们都十分兴奋地东张西望着,相互议论,似乎真的把这里当成了他们心目中的世外桃源。 带领他们来的宇宙派成员远远迎来了一个人,向周影他们介绍着:“这位是这里的负责人张守信——老张,这几位是咱们的热心会员,周先生、许先生、马先生、宋先生。”他第一个就介绍周影,并且迅速向那个叫张守信的男子递了个眼色。 这个四十出头的矮个子男人有一双精明的眼睛,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身上穿了一件手工织的粗布衣服,倒真有一点世外高人的派头,他和周影他们一一握手,对毫不起眼的周影更是特别重视,握他的手时格外用力。他热情地招呼着大家说:“几位加入了宇宙派,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来,我先领大家在咱们的农场里转转。我们这里没什么好,就是自然、干净,保证完全没有公害。”他客气地将周影他们往里面让。 这个村子里大约有三十几个宇宙派信徒,他们有的在田中劳作,有的在修缮房屋,各自忙碌着,脸上却都挂着满足的神情,和同周影一起来的那几位先生表现出的热情几乎一模一样。另外,还有几个像张守信那样的“管理人员”,据说是负责安排大家的生活,并且负责与外界联络,不时外出购买一些生活必需品的。不过除了张守信以外,那几个“管理人”都是目含凶光的彪形大汉,他们那种“气质”即使朴素的打扮也掩饰不了。 为了向大家介绍周影他们,张守信特意把所有的人都召集在了一起,当他一一做着介绍时,周影却和人群中一个人的目光遇在了一起。 “周哥?” “朱兵。” 车子在山间爬行,也幸亏是周影开惯了的“妖车”,又加上刘地力气挺大,才总算连开带扛地过了那两个小山坡来到了村口,刘地把车子从肩上向地上一扔,大口气喘着气说:“早说咱们飞过来,累死了。” “你干吗突然扔车!” “是你自己说要做司机的!” 林睿和瑰儿一起从车窗里伸出头抗议。 “不管怎么说,影在这村子里,刘地,快把车开进去!”火儿大模大样地吩咐着,“快点,好吃的还在等我呢!” 不等车停下,路边就冲出两个人来阻拦,其中一个敲敲车窗没好气地问:“你怎么随便就往里开?快滚!” “派来了……”火儿欢呼着飞出了车窗,挨个去闻那些人。 刘地动作比火儿还快,一扬眉毛迎上去:“你干什么的,大呼小叫我就怕你啊!” “谁叫你们把车开到这里来的!”走过来的这个男人高大魁梧,光着肩膀露出一身横肉,一副很凶恶的样子,和刘地的流里流气一对照,倒是颇有些意思。 “不开车来你用八抬大轿抬我来啊,老子还不一定稀罕坐呢!”刘地显然不辜负大家的期望,充分发挥演技,摆出一副流氓架式(火儿:他本来就是流氓,那不叫演技)。 “叫你们滚,听见了吗?” “你先做个滚的样子来参考参考。” 刘地和那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谁,鼻子都快碰在一起了,眼看一场黑社会火拼即将上演。 “刘地?瑰儿?你们怎么来了?”周影惊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张守信正领着他四处参观,走到外面他却看见了刘地等人和自己的车。这时周影已经和其他人一样,换上了一件并不合身的手工制粗布衣服,在火儿看来他似乎又回到了种地的那些岁月,但在刘地和瑰儿的眼中,却有了极度的搞笑效果,两个人一起拉着周影大笑起来。 “哈哈哈,哪里好啊?周影,你不是说这里有个度假村我才来的吗?这里根本就是个破山村嘛!上了你的当了!“刘地尽情地笑着,“吃饱了撑的来玩扮家家啊,还穿成这样,你们多大啊?” 度假村?我没这么说啊。周影正要解释,张守信走过来看着刘地和瑰儿诧异地问:“周先生,这几位是你的朋友?” “是啊,刘地,瑰儿,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也不知道他们跟着来了。” 张守信仔细地看了瑰儿和刘地,分析过他们的衣着打扮和刘地手腕上的名牌金表后,向那个大汉使个眼色:“即然来了就进来看看吧,我们和周影是一家人,他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 刘地不耐烦地皱着眉头说:“行了,行了,我们和周影才是一家人呢。你们这破地方有什么住头啊,一天一千元以下的房间我从来不住的。” 张守信的涵养倒还可以,不但没被刘地惹火,反而耐心地向他讲解起来:“刘先生,我们这儿是归派里统一经营,大家自种自收,回归自然的地方,别说是度假村了,这里连电都没有呢。您不觉得人类现在过于依赖科技,而对大自然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吗?如果人们都能仔细地想一想……” “什么自然啊,想自然的话还不如去天体营呢,周影,咱们回去吧。” “刘地,进来看看吧,朱兵也在这儿。”周影开口说。 “朱兵?你那个司机?”坏了,有熟人,周影一定露馅了!想到接下来要上演的好戏,刘地马上向村子里走去。 瑰儿正想跟上去,却发现林睿和火儿不见了,忙叫:“刘地,周影,林睿不见了。” 瑰儿一提林睿,周影就知道火儿一定也在:“他们也来了?” “我刚才看见他跑到林子里了。”刘地一副与我无关的态度。 “林睿!林睿!”瑰儿和周影四下叫起来。 刘地也不急着去找,边走边向村子里四处张望着,自言自语地说:“看这样子,今年不会有什么收成了吧?” “基本不会有,他们不懂种地。”周影说。 “他们都是从小生长在城市里的人,要是真知道怎么种地种菜、养鸡养羊就见鬼了。”刘地嘴角挂着嘲弄的微笑,伸手将一只正把一位女士吓得乱叫的菜青虫捉下来,扔给了一只在地上乱跑的鸡。 乱跑的鸡? 刘地明白林睿跑哪儿去了──这里养的鸡估计也是纯天然、无公害、很好吃的那一种吧。想到这里,他抓住张守信问:“你们养鸡的地方在哪?” 张守信正在安排人去找一个“十岁左右,看起来很聪明”的男孩,被刘地问得愣了一下,又问了别人才带着周影和刘地找到了鸡窝。 此时的鸡窝前已经聚集起树枝点了一大堆火,上面挂的两只鸡正散发出阵阵香味,林睿坐在旁边,手中抓着第三只鸡,正带着可爱的笑容拔毛,周影抬头,看见火儿正拖着一头羊向火堆这边飞来。 “你……你……你……”张守信看着满地狼籍的鸡毛和那十几只或死或伤的鸡,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连本来悄悄跟在他们后面的其他人也难以置信地跑了过来。 林睿甜甜地向他们一笑:“叔叔,你们说得真对,这里真的是个好地方。你们吃不吃?我给你们一条腿好吗?” 不管张守信对林睿的行为多么气愤,他们还是不得不遵守宇宙派“对人要有礼、和气”的教条(虽然有的是真的遵守,有的是在勉强自己装做遵守),不能把他怎么样,甚至连刘地装模作样要赔钱时他们也只能推辞了。等林睿和火儿美美地吃饱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不管张守信他们心里多不愿意,也只好把刘地他们一起留下来过夜了。 这个村子里没有电,没有自来水,当然也不可能有林睿、火儿和刘地他们喜欢的电视、电脑和游戏机了。晚饭吃的是村子里宇宙派成员们自己种的东西,因为林睿把鸡都吃了,菜素得连鸡蛋都没有一个。 林睿和火儿早就吃饱了,瑰儿气呼呼地直说要减肥,周影平时吃的就和这些差不多,所以没有什么,只有刘地只吃了一口就扔了筷子,然后一直在那里抱怨着,一会儿又开始用挑肥拣瘦的目光逐一打量吃饭的人,看来是打算通过不正常的途径来填饱肚子了。 虽然刘地开来了他们认为是环境污染重要杀手的汽车,还不停地说着别人不爱听的话,虽然林睿吃了他们的鸡和羊(林睿:羊是火儿吃的!),虽然瑰儿因为晚饭质量和没有浴室的问题一直嘟着嘴,但宇宙派的人还是让他们住了下来。 他们给周影安排了间还算不漏雨不透风的房子(真要下雨的话就不能保证了)让他们住下,虽然其他人都要遵守晚饭就熄灯的规定,却还是给周影他们留下了一盏油灯。 朱兵拖了几条毯子进来放在床上,他见到周影之后叫过他那一次算是打过招呼,从那时再也没和周影说过话,吃饭时也坐得远远的,现在却一直等着周影一起出门,据说是去参加夜间的学习,和大家一起研究宇宙派的理论。 瑰儿瑞起油灯进了里屋,重重地把门关上之前恶狠狠地丢下一句:“刘地,林睿,你们要是敢进来,杀无赦!”便自己休息去了。刘地毫不客气地霸占了剩下两张床中那张大的,呈“大”字型摊在上面开始打呼,林睿自己抱着好几张毯子,卷成一个圆圆的被筒心满意足地钻了进去,不一会也传出了轻微的鼾声。 监视他们的人一直在屋外看着,他们三个都睡得很香甜,只有火儿把那些监视者打量了个够后,觉得没一个好吃的,自己飞去找周影了。 这里原本是小村子的村委会,也是村里最大的屋子,现在这村里的三十多人全挤在里面。张守信正站在一个讲台样的台子上面,夸夸其谈地讲着环境保护的重要性,宇宙创造世界的伟大,破坏环境、肆意挥霍的人总会受到审判,宇宙可以洞察一切,爱护它所创造的地球、过它所喜欢的自然生活的人,就一定可以得到它的庇护、得到心想事成的来生……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被他东拉西扯地拼凑在一起,倒也说得头头是道,而台下的人,包括朱兵在内全部听得全神贯注,眼睛里闪动着狂热的光芒。周影是个极有耐心的人,一直静静地听着,什么表情都没有。 “影,刘地骗我,这里没一个好吃的!”火儿委屈地叫着飞进来。 周影点点头,大约因为只吃他们自己种出来的那点收成的关系,这里的人个个看起来都营养不良,挑食的火儿是绝不会看上这种食物的。 “幸亏刚才吃了只羊垫底,不然今天非饿死我不可!”火儿坐在周影头上听了一阵子演讲,开始连连打哈欠,“我还是回去看看刘地是不是藏了什么吃的东西。”说完飞走了。 火儿走了没多久,长达三个钟头的“演讲”也就结束了,但大多数人似乎还都意犹未尽,又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讨论起来。周影倒很想学大多数人的样子,可是一来他对这个宇宙派的教义实在没怎么弄懂,不知道可以和那些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的人说什么;二来他也有点担心,不知道刘地巴巴地跟来,心里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也不知道火儿馋极了会干什么,又想到瑰儿来是要找人的,也不知道她找到了没有。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去看看他们在干什么。他起身向外走时,只有廖廖几个人离开了座位,朱兵见周影出去,也跟着站了起来。 山村中虽然没有灯光,没有人声,听不见鸡鸣犬吠,但是繁星满天,树影田地沉浸在夜色中,这让周影回忆起过去和火儿在乡下种地的那段岁月,心里不由开始计划着,如果是自己的话这个季节要种什么,园子里种什么蔬菜,地里种什么庄稼……他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地沿着惟一一条小路走到村子里惟一亮着灯的屋子旁。 不等推门周影就知道,屋子里现在一个“人”也没有。他四顾一下这个小山村,寻思着该去哪里找那几个家伙。 “周哥。”朱兵从树丛和篱笆后面走出来,他一直在跟着周影。 “原来你来了这里,我还在想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你母亲最近好吗?”周影像人类一样寒暄着,他今天一直没机会和朱兵说话,现在关心地问他几句。 “我是来……来……我母亲已经全好了,她很好。”朱兵结结巴巴地说。 “可你来了这里,谁照顾她呢?” “那……没事……没事,有人照顾她。周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来参观,明天就回去了。” “参观?你参加了宇宙派,而且给他们钱财了对不对?”朱兵有些焦急地问。 “不,不是我的钱。”朱兵明白自己的经济状况,周影也就如实地说。 “周哥,你相信他们那一套吗?你相信他们的话吗?你,你也要住到这里来吗?也要……”朱兵急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不信,我不信。”周影笑着摇头,“我不信宗教的。” “那就好,周哥,明天你就走吧,千万别再和他们这些人扯上关系了,千万别相信他们那一套!”朱兵抓住他的手郑重地说。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朱兵……”不等周影把话说完,朱兵已经匆匆走了,周影有些不解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 一只手搭上了周影的肩。 “刘地,瑰儿他们呢?”周影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只有刘地一个人。 刘地狠狠地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开口就问瑰儿,你为什么不问我在哪里?有没有被那个‘派’抓去!你怎么这么重色轻友!” 周影回头看了刘地一眼,他不就在自己身后吗?他没有理刘地的无理取闹,又问:“他们去哪了?” “瑰儿拉着狐狸去抓那个‘负心人’了,火儿说去找你,没见回来,大概找吃的去了吧?” 周影点点头。他想了一下,决定先去把更容易闯祸的火儿找回来,至于瑰儿和林睿在一起,应该不用操心。火儿能去哪儿呢? 周影和刘地轻巧地越过竹篱,院子里用铁链拴着一条凶恶的大狼狗。刘地一瞪眼,它便缩着身子躲到了阴影中。 “厨房在哪里?”刘地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用鼻子东闻西嗅地寻找。 周影看着相反方向说:“我记得厨房在另一边。” “那是厨房?那叫饲料厂!那种东西只有那些冤大头才会去吃!我在找的是给我这样的正常人吃的东西!” 刘地东寻西找,最后在村子最里面的一间茅屋前停了下来,从窗缝往里看着,惋惜地说:“好像已经吃完了,真可惜,只好去吃个人填肚子了。”周影也站在他旁边往里看着,见张守信和几个“管理人”围在桌子边正在抹嘴。桌子上杯盘狼籍,有鸡,有肉,还有一股酒味,显然刚刚吃完了一顿和那些信徒们截然不同的晚餐。对于周影而言,他更愿意吃刚才那样的饭菜,但刘地却不这么想,他有些愤怒地一直咕哝着:“什么破地方,待会儿吃人时连酒都喝不上了!” 张守信他们酒足饭饱,正在讨论事情:“你们说那个叫周影的到底是什么人?” “看起来也不像个阔佬。” “可他不是一把就拿了十万欧元出来吗?” 张守信拍拍桌子:“行了,行了,别老围他的钱打转,大家想想,他的言行有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我今天一看见他就觉得他不对劲。” “哪里不对?挺呆的一个人罢了。” “我看他倒没什么不对,不过他那个朋友……刘什么的那个,一看就不像老实人。” “那也是一个有钱的主,看看他那身行头,那手表,那戒指!” 张守信又拍了一下桌子:“别光顾他的钱!他不是那种人,他的钱我们那一套弄不来!想想他们的来头,不是警察吧?” “警察倒不像,哪有警察带着孩子到处跑的?” “反正防着他们点,现在外面已经有人开始盯咱们了,我看周影和朱兵认识,一会我去找朱兵摸摸他的底。”张守信说完,推椅子站了起来,一边又指着几个人说,“你们几个今天晚上值班,也注意着点,尤其看着那辆车,没车他们就跑不了。你说这满山的树和石头,咱们的越野吉普都过不来,他们怎么来的,真奇了怪了!” 瑰儿锲而不舍地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检查着,这会儿正趴在窗户上往里看。她虽然不像刘地、周影那样那样可以夜间视物,不过比人类还是要强一些。林睿和火儿无精打采地跟在她后面,各自打着哈欠。火儿嘴里嘀嘀咕咕的,似乎在盘算呆会吃什么做宵夜,一会儿又不耐烦地打击瑰儿:“找不到了,找不到了,咱们去找东西吃吧,我帮你们生火。” 林睿正在用法术给家里打电话(这里手机没信号):“对,是和周叔叔在一起,我们在爬山啊,没事,住在饭店呢。好,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叫周叔叔听?好。周叔叔!我妈找你。”林睿一边叫一边装模作样地四下看看,“妈妈,周叔叔不在屋里,瑰儿阿姨在,我叫她接。”说着用眼神示意瑰儿说得圆满点。瑰儿顺着林睿的话向林青萍做了半天保证,总算让她放了心。 一打完电话,瑰儿对林睿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他拉着火儿欢天喜地地扔下瑰儿就走,大概是找那些幸存的鸡去了,气得瑰儿在后面直叫嚷。 “吃人了,吃人了,找个白白胖胖的人吃了,啦啦啦啦啦。”刘地在夜色中蹦蹦跳跳地走着,不时还仰起头来嚎叫几声,十分舒心的样子,“看来偶尔来山里住几天也不错,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可惜就是伙食太差,走,去弄点吃的吧。”周影点点头,心想他找到食物,自己也就找到火儿他们了。 “你说那些打手会不会正在弄你的车?” “我的车?” “就是啊。”刘地笑嘻嘻地说,“我们这些外来人既不是他们宇宙派的疯子,又看了他们的农场,保不准会回去乱说啊,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一扬手,做个手起刀落的手势。 “杀人灭口?” “你怎么和你们家的火儿一样,动不动就用这种极端手段呢,上帝教导我们要仁慈,要厚爱世人,要……要怎么样?读没读过《圣经》?”见周影摇头,刘地接着说,“反正他们这样的骗子只是骗骗钱财而已,不会轻易杀人的,多半会用把我们困在这里的办法吧?” “弄坏车?” “对,就是这样,让我们走不了,最直接简洁了。”刘地扬扬手说,“我们现在就去守车待宵夜吧。” 周影的车上面有他和火儿有意无意施加的各种法术,如果有人想用外力破坏它的话,会得到什么下场连周影都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周影明白了,刘地不但想吃掉那些人,而且还一点力气都不想花,想用周影的车来打猎。 “万一让他们发现那是一辆‘妖车’,你是个妖怪的事也就曝光了,嘿嘿嘿嘿,放心好了,我会帮你吃人灭口的,我早就发现那几个人很可口了,一直留着肚子等他们呢,嘿嘿嘿嘿。”刘地一边走一边发出阴险的笑声。 不等走到车边,他们远远就看见了火光。走近一看,火儿正在生火,旁边的林睿正在准备开始烤,主菜不是鸡,也不是羊,而是刘地早就看好的“宵夜”。 “救命!救命!他们是妖怪!”“宵夜”一看到“人”就没命地叫起来,“他们是妖怪,他们要吃我!” 刘地一个箭步冲过去大喊一声:“你们在干什么!这是我先看到的!还给我!”刘地拽住“宵夜”一只手。 “凭什么,明明是火儿抓住的!”林睿寸步不让。 “你们吃了那么多鸡羊还不满足,别太贪心了!” “这个人比那些东西肉多多了!”火儿大声嚷嚷。 刘地和林睿一人抓住那“宵夜”一条手臂,谁也不让步。“宵夜”这才明白,这两个也是妖怪,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滚开,地狗,这是我的,最多分给你一条腿!” 等周影检查完车回来,刘地他们还在吵个不停,脚下那个“宵夜”不知道吓昏过去醒来然后再被吓昏过去几次了。 周影问火儿:“瑰儿呢?没和你们在一起?” 刘地翻白眼:“找到了火儿,检查完车才想起瑰儿来,等我呆会告诉她,看她和你闹不闹!” “我已经知道了……”瑰儿阴森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瑰儿你听见了,给你这个,打他,打他!”刘地把一条木棍塞给瑰儿,不怀好意地撺掇着。 瑰儿抡起木棍,一棍把火儿敲进了火堆。 “你干吗打我!”火儿从火堆中爬出来,指着周影说,“你应该打他才对!打他!” “是谁答应帮我找人的?又是谁把我一个丢在黑灯瞎火的荒村里的?又是谁答应请我吃宵夜的……”瑰儿拿着棍子,一步一步逼向火儿和林睿。 “瑰……瑰儿,我们……嘿嘿嘿嘿……”火儿和林睿一起讪笑着往周影身后躲。 “瑰儿,你没找到那个男人吗?”周影问。 “没有,我每个屋子都看过了……”瑰儿嘟起嘴,“难道他不在这里?” “每个屋子?瑰儿,你去看男人睡觉的屋子……天啊!天啊!”刘地装模作样地叫了起来。 “你管我!”瑰儿脸微微一红,一棍子向刘地砸下去。 瑰儿有些坐立不安,过了一阵,终于站起来说:“不行,我还要再去找一次。”一边说一边看着其他人。 大家相互一看,刘地、火儿、林睿一起指着周影:“他陪你去。” 周影和瑰儿又把整个村子细细地寻找了一遍,可是依旧没有瑰儿要找的人的影子。瑰儿觉得有点沮丧,一直嘟着嘴:“他会去哪呢?翠翠还在等着他……” “也许他并不是加入了宇宙派,也许宇宙派有好几个农场。”周影猜测,并且安慰她,“回去叫刘地帮忙,他找人最拿手。” “只好这样了。”瑰儿本来很想自己帮翠翠干点什么的。 夜色朦胧,小村寂静,树影婆娑,瑰儿走了一会儿,看看身边的周影,忽然自己忍不住笑了笑。她侧着头,想了一阵也没想出自己在笑些什么,只是跟周影这么并肩走着,她的心情越来越好了。 周影忽然拉了一下她的手:“瑰儿。” “干……干什么?”瑰儿低着头问,不敢看周影的脸。 “看,朱兵。” “看朱兵?” 瑰儿一时没回过神来,她顺着周影的目光,看见有两个人鬼鬼崇崇地钻进了小树丛,她目力不如周影,看不清里面有没有朱兵。她想了想,一把抓住周影的手走向树丛:“我们过去看看。”周影跟着她,蹑手蹑脚地走近了那个地方。 “你走,不许再胡说了!”一个陌生的声音,虽然尽力压低了嗓子,可依旧听得出话里的怒气。接着是朱兵焦急的声音:“哥,你来了这么久怎么还没看明白,他们是骗人的!跟我回去吧!” 周影和瑰儿看清楚了与朱兵说话的那个人,他的五官长得跟朱兵很像,只是多了一些苍老和忧郁,应该就是朱兵的哥哥朱涛。 “哥,你没看见他们在干什么吗?叫咱们吃素吃草,他们大鱼大肉,有谁敢指责他们,一定会招来报复,上次那个想要回去的人去了哪里你想过没有?他们一定……” “他们一定回去了!” “没有!我亲眼看见张守信拿着把那个人的行李丢进了山谷!” “也许他不要行李了。” “哥,你别执迷不悟了!他们只是想骗钱!世界上根本没有神!” “我不信神!宇宙才是惟一的存在!”朱涛郑重地说。 “哥,我求求你,你醒醒吧,什么宇宙派,那是邪教,是骗子团伙,这不过是他们设的一个圈套!你想想妈,她那么大年纪了,身体又不好,还要天天为你担心! “妈的病怎么好的?当时医院都说没希望的,是宇宙在奖励我的虔诚!我有正确的信仰,连家人也得到保佑!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如果你真心想留下来,我们就是好兄弟,如果你回去照顾妈,我也很感激你,会一直为你祝福,愿意把我来生的幸福分给你一半。可是如果你再说宇宙的坏话的话……”他向朱兵挥挥手,“快回去吧,你不配来这里!”说完扔下朱兵独自离开了。 “哥!哥!”朱兵在后面焦急地叫着,最后无奈地打了身边的树一拳。 “嗨,你也在这里。”刘地从另一面的树丛里走出来,笑嘻嘻地向朱兵打招呼。 林睿和火儿(当然朱兵看不见他)也跟着冲过来,尖叫着:“还给我们,小偷!还来!”刘地刚才把自己吃不到的“食物”用法术送回了村子里,心情十分愉快,热情地拍着朱兵的肩:“在看夜色啊。不错,风雅!” 朱兵担心地看看刘地,无论如何,这个染着头发,流里流气,经常厚着脸皮在周影车上看色情画报的男人也不像正人君子,现在他不想和这个人纠缠,随意点点头就想走。 刘地一把拉住了他:“别走啊,这么好的夜晚,大家一起聊聊多好,对不对,周影?” 周影和瑰儿只好也从树丛中走了出来。 林睿和火儿又把幸存的那几只鸡抓了来,生起了火,瑰儿一边烤一边在上边抹着各种调味品,肉香四溢。刘地还弄了些啤酒,大家围着火堆席地而坐,倒像在开篝火晚会。 朱兵的目光从刘地看向瑰儿,再到林睿,觉得这些人除了周影,没一个正常的。他心事重重,也不和别人说话,低着头猛喝酒。 “朱兵,刚才那个就是你哥哥?他也在这里?” “我就是来找他的,不然谁会到这种鬼地方来!”朱兵闷闷地说,“我妈生病时他就信上了这个教派,后来我妈的病突然好了,他就更信了,整个人都陷了进去,不但把家里的积蓄全捐给了他们,还扔下家来了这种地方……”朱兵垂头丧气,又喝了一大口酒。 “你胆子还真大,敢为了你哥哥跑这里来。”刘地又塞给他一罐啤酒。 “可他已经着迷了,根本不听我的话!”朱兵咬牙切齿地说,“他们已经把我哥的钱全骗光了,为什么还要把他骗到这里来!他们捞的钱还少吗?” “可是他们还没骗够啊。”刘地坐在“宵夜”边上,阻止火儿和林睿趁他不备下嘴,向大家说,“你看看,这里才三十几个人,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够,他们要骗更多的人才满足,所以才把人弄到这儿,一来隔绝他们和外界的消息,让他们更晚一点知道自己被骗了,二来给后来的受骗者做榜样,让他们更容易上当。” 周影认真想了想,好像很有道理,叹了口气:“他们好像是经过精心策划一样,早就把骗人的每一步都想好了。” “可是还是有人上当,还是有人看不透这么明显的骗局!”朱兵双手捂住脸,为了他哥哥的事,他已经身心俱疲,无力再支撑下去了。 周影也皱起了眉头,问刘地:“他们到这里来过这种生活,为的到底是保护环境还是想修来世?” 刘地耸耸肩:“两者都有吧?他们都和朱涛还有那个翠翠的男朋友一样,一来在生活上受了打击,难免就对原来的生活产生了逃避意识,二来他们对现在的生活不满意,自然就幻想着来生能过上无忧无虑,丰衣足食,心想事成的生活了。” “来生他们也想过这种种地的日子?他们现在不是已经过了吗?”瑰儿不解。 刘地吃吃地笑起来:“当然不是,他们现在甘心吃这么多苦,是为了来生过好日子,可不是再吃苦。” 周影想了想,还是不明白地摇摇头。 “他们想在来生得到今生没有得到的东西——财富、权力、自由、一份情感、梦想、事业……总之是他们现在缺少的东西,他们把希望寄托在了来生。” “他们怎么知道有没有来生?又怎么知道来生一定可以得到那些?” “信这个宇宙派就可以得到──他们是这么认为的。”刘地说着摇摇头。 “今生都不好好过,却说这一切是为了来生?来生和今生又有什么关系?”周影难以置信地问。 “别问我,我不知道,去问那个宇宙派吧。” “这样就能弄到钱?那挣钱未免也太容易了吧?那回头我也去组个宗教,就叫……就叫星河派好了。”瑰儿宣布,“刘地,我任命你帮我装神弄鬼骗人。” “岂止这样,他们大肆宣传环保,这对于居住在城市里的人来说是很得民心的,再加上宣称自己不是宗教,不信神佛,只有宇宙是最高的存在……连最了不起的科学家也不能解释宇宙的最后奥妙啊!一来二去,加上他们的人都有一张利嘴,会煽动人心,这个社会上有那么多活得不如意的人,先哄他们热心环保,把钱全捐出来,再诱惑他们为了来生的幸福过‘自然’的生活,然后把他们弄来这里。等到骗子们装满了口袋远走高尺飞了,这些傻瓜恐怕还全在这里过‘自然’的生活呢。” “我们也这么宣传!而且还要大力宣传吃素,那样肉价就会下降,以后火儿的伙食费也会大大地下降!”瑰儿兴冲冲地说,她即使在计划大规模的行骗计划时,也改变不了小市民的思维模式。“对了,你在这里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她正想用幻术变翠翠的男朋友出来给朱兵看,一想不对,就用手摇摇刘地,“照片在你那里。” “照片?”刘地马上反应过来——这也是瑰儿找他不找周影的原因。他把手伸进空口袋,抽出来时已经多了一张照片,上面正是瑰儿给他们看过的那个男子。“其实我们和你一样,也是来找人的,你见过这个人吗?” 朱兵看了照片一眼,有些惊异地说:“是这个人?我刚来时见过,后来他好像明白过来上当了,于是一直要求离开,再后来他就不见了,我看见张守信拿了他的行李往山谷里扔。你们要找他的话,恐怕……”朱兵迟疑了一下,没敢直接说出心里不祥的推测。 刘地把手中的烟带扔进火堆中,一下子站起来,冷笑道:“我猜他们还没有杀人的胆子,我再去找。”说完向村里走去。瑰儿想了想,也跟了上去。火儿和林睿相互看着,忽然一起叫:“把我们的宵夜放下!”周影和朱兵这才发现,火儿烤的鸡已经从三只变成了一只,林睿拎着最后一只和火儿一起追了上去。 朱兵愣了半天才对周影苦笑一下:“你的朋友都很奇怪。” “是吗?”周影自己一点也不觉得,“对了,你明天和刘地他们一回去吧,我的车这几天你先开着,我还没另外找人,你要愿意就回来接着干吧。” “周哥,我哥他……” “反正我还留在这里,我帮你看着他吧。”周影承诺。 “你不回去?周哥,你不能住在这里!” “没关系,我没事。”周影加入宇宙派的目的还没达到呢,他当然不能走(刘地:花了我那么多钱!这么走了可就亏了!)。 “对了,报警!我回去要报警!”朱兵一下子想起来,这么大规模的诈骗集团,警察一定会管的! “恐怕你们没那个机会了!”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张守信领着好几个人,一下子把周影和朱兵包围在中间,“我就觉得你们不是好东西!” 眼看着他们一步步恶狠狠地包围过来,朱兵十分慌乱,四处寻找逃跑的路线,他越这样,对方的脸上猫戏老鼠的笑容就越浓。周影什么反应都没有,还在向火堆里加木柴。 “周影,周影,我们找到了!”偏偏这时候,刘地他们又乱上加乱地嚷嚷着跑来,背上还背着一个人。瑰儿跟在一边愤怒地叫着:“他们居然把他困在一个坑洞里,还饿了他很多天!这是谋杀!” 火儿和林睿还跟在后边叫:“还我们宵夜!还我们宵夜!” 刘地不管他们,把背上的人向火堆边一放说:“又加一个麻烦,明天车又沉了,还得我扛出去!” 瑰儿看了看周围的一群人:“这不是你们的宵夜吗?火儿,别嚷嚷了,把鸡给他吃点,他快饿死了!” 张守信咬牙切齿:“把他们都抓起来!”周围的大汉一拥而上,扑了过来。 火儿马上大叫:“我们先说好,鸡刘地已经吃了,其他的全归我!” “凭什么?二一添作五!”刘地不服气。 “还有我呢!”林睿的尖叫声马上盖过了他们俩。 “你?你吃人肉吗?你妈让你吃吗?”刘地耸着肩问。 “他那一份送给我吃你有意见吗?”火儿盯着刘地问。 刘地突然显出了原形,一把抓过张守信,冲他又是龇牙又是噔眼,然后把吓昏倒的张守信踏在地上,爽爽快快地宣布:“算了,这些我不要了!” 其他人已经开始吓得四散奔逃,火儿和林睿都没有去追,他们不约而同地自言自语:“他明明说这个派很好吃,可眼前这些全是垃圾食品。” “刘地一定在想什么鬼主意,他刚才问了那个人什么?让他这么高兴。“ 刘地却远远地跑向了周影的车,一边还在回头问:“喂,回去了,你们走不走!” “火儿,你确定你在跟踪我吗?”刘地实在忍不住了,回过头来问。 “被你发现了?”火儿飞过来恶狠狠地盯着他。 “每隔五分钟就在我头上飞一圈,我瞎吗?你这不叫跟踪,叫恐吓!”刘地真想不到几天之内要对他们父子俩先后讲解这个道理。 “恐吓又怎么样!把那个派交出来,我要吃!”火儿的气焰比黑社会嚣张得多。 “苹果派?菠萝派?还是别的?我请。” 火儿一下把脸贴到刘地脸上:“你想挨打吗?” “我想打你!” 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陷入了火儿和刘地之间惯有的局面。他们斗牛似的对峙了半天,最后还是刘地做出了让步。 “二一添作五。” “三七,带狐狸一份。” “他不吃人肉。” “他的那份送给我吃你有意见吗!” “那分四份,周影那一份给我吃。” “影的东西当然是我的!” “他死了才能让你继承呢,那叫遗产!” “你才会死!” “一人一半,绝不让步!” “……好吧。”火儿勉强点头。 刘地带着火儿来到一座酒店,火儿终于看见寻找了好久的“派”坐在沙发上,一副白白胖胖很好吃的样子。 “不错。”火儿满意地点着头,开始考虑要不要把刘地打昏,自己毁约独吞。 “别急,再等一下,马上就三百万了。”刘地在旁边咕哝着。火儿回过头,见他不知从哪儿拿了一个手提电脑,正在察看着什么。 火儿最喜欢电脑游戏了,马上凑上去问:“在玩什么?传奇还是魔剑?”却看见刘地在看一个奇怪的界面,上面尽是些让人眼花的数字,“这是什么游戏?” “银行账户,是他们这个派骗来的钱。” “你看这个干什么?快把游戏给我找出来。” “马上就是我的了,我当然关心。”刘地随手找出个扑克游戏,把电脑给了火儿,长身躺在窗台上,“他们也该骗得差不多了,再等一下就可以吃了。” “你不是很有钱吗?还稀罕他们的钱……你就只有这种小游戏吗?没有网络游戏?” “刚买的电脑,什么都没弄。我有钱?可那也是辛苦弄回来的啊,你以为我抢银行抢回来的吗?” “你不是常抢吗?” “白痴才那么做!你以为人类真的那么笨吗?开银行让妖怪去随便抢!他们的账目都有详细的记录,想修改又麻烦又需要专业知识,哪个妖怪会为了这个专门去学金融啊。” “那你的钱都是怎么来的?”火儿记得刘地花钱永远是大手大脚的,“偷来的?” “我聪明啊,有的是办法,比如这个派……”刘地用手在那个人身上划了个圈,“他骗了这么多钱,一定会在警察来抓他之前逃走,而这时候呢,他一不小心被一只妖怪吃掉了,那一大笔钱不能浪费啊,存在我的户头就好。对警察而言,他是拐了钱跑了──本来也应该是这样的;对他的信徒来说他是修成正果功德圆满,飞到宇宙中去了;对他自己来说也好,不用被人揭穿,不用坐牢。一举四得,我多么造福社会啊。” “说白了就是你不只要吃的,还要把他的钱也吞掉。”火儿觉得平时自己只吃人不抢钱实在是太善良了。 “废物利用,资源回收。”刘地一点也不脸红,“多符合他的标准啊,他应该感激我才对。” “那么你又吃到人又发财,我却只吃到二分之一个人,我不是亏大了?”火儿马上找到了事情的重点,“人归我吃,钱归你。” “钱本来就是我的!” “谁说的?”火儿摩擦着翅膀问。 “有本事你在这里动手,大家谁也吃不到,省事了。”刘地一点也不把火儿的威胁放在眼里。 “你……”火儿看看四周,还真不愿意因为在这里打刘地而弄得房倒屋塌,火警四起。消防队和警察一来,这个“派”一定会被带走,关进监狱,到时候再吃就要劫狱,很麻烦啊,那样还不如随便上街抓个人来吃合算。 “不然钱给你,人归我。”刘地又提出了更过份的建议。 “呼呼呼,气死我了!”火儿吃了哑巴亏,气愤地向无辜的手提电脑发泄。刘地加上一句:“干脆那台电脑就送给你,扯平了。” “啊……”火儿看着已经被烧得变形了的电脑张大了嘴。 不管眼前的派看起来怎么好吃,火儿现在的心情还是非常不好,非常不好,非常…… “喂,谁大白天打电话!找死啊!吃了你!……什么,找影,等一等。”火儿拿着电话叫,“影,你的电话!”周影慌忙冲过去把电话接了过来。 “朱兵,你回来了!”周影听到那边的声音,微微有些吃惊,“啊,刚才接电话的小孩!我邻居,邻居,哈哈哈……”周影心虚地说着谎,“你想回来,没问题,我没有另外找人,对,我一直在等你,你什么时候上班?好,我等你来。”周影放下电话,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他好像已经回来了。” “别跟我再提那个派!”火儿冲过来卡住周影的脖子用力晃着,“我现在听到它就生气!” 那天,刘地和火儿耐心地等了很久,好不容易最后一笔钱汇进了那个“派”的户头,也就是汇入了刘地的户头。刘地点一下数目:“OK,三百万刚刚好。”马上按了确认键。 “可以开吃了吗?”火儿立刻准备好火焰的强度,力求一次烤到适合的口味。 “说好是一人一半。” “知道,知道。”火儿心里打定主意,一旦烤好了自己扛起来就飞走,让死地狼追去吧。 “派”依旧坐在沙发上,得意洋洋地数钱,精心地和同伙分配收入,计划逃跑的路线,研究是去南半球还是去北半球,一点也没发觉两只残忍的妖怪正在他身边计划是全烤还是留一部分红烧,或者干脆加上土豆炖着吃。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英勇的警察冲了进来,把“派”重重保护,拉上警车带走了。 “啊,我的派……”火儿发出了一声惨叫,刘地在第一时间溜掉了,最后,火儿的午餐化为了报纸上一条简短的新闻:特大诈骗团伙首要人物落网,拒捕时在酒店纵火,造成严重后果。 总之就是,刘地弄到了三百多万,而火儿除了烧掉一座酒店外,什么收获也没有,所以这几天来他只要听见“派”这个字就会发狂,连周影都不敢惹他。 不过也有好消息,就是朱兵回来了。朱兵带着在囚禁中饿得奄奄一息的那个男人从山村中逃出来(其实是刘把他们弄回来的),使警方的行动提前展开。山村中的张守信一帮人全部被捕,被骗去的人也都被带了回来。朱涛在看见自己的弟弟被袭击和知道警方公布的内幕后,终于清醒过来,回到了母亲身边。 他们两兄弟接连经过了母亲的病情和被骗,不但花尽了所有积蓄,还欠了一大笔债务,虽然警方宣布一旦追回赃款就会还给受害者,可周影很明白,那些钱人类是找不回来了。现在周影正在考虑是不是加长朱兵的工作时间,好让他多赚一点,而且最近自己的生活因为那个“派”而乱作一团,好久没有专心修炼了,也该潜心苦炼一阵子。 周影把车交给朱兵,看着他开走。瑰儿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往回走。王翠翠和她的男朋友都出了院,现在已经和好如初,准备携手一起面对并不轻松的明天,所以瑰儿也就交卸了责任,她今天买了一大堆火儿最爱吃的东西,准备好好安慰他一下。于是火儿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就连刘地忽然从旁边冒出来也没生气。 他们没走出几步,路边出来几个年轻人拦住了他们:“先生,你们知道吗?人类已经触怒了神,世界就毁灭了!只有信奉真神,才可以成为被选中的人!我们自然……” “知道,知道,别烦我们。”刘地赶苍蝇似的挥着手,“周影,如果世界毁灭了,你准备搬哪儿去?” “没想过。” “先生,人类不断地犯下各种罪行,神将毁灭世界……” “战争、污染、欺骗……是人在毁灭世界啊,干吗动不动就把责任给神往头上推,神欠你们的啊……”刘地无奈地耸着肩。 “先生,信奉神吧,只有真神才能够引导我们走上正确的人生道路。” “我要去约会、喝酒、赌钱,不用神教我也会,周影,瑰儿,你们准备干什么?” “给火儿做饭、收拾屋子、洗衣服,不用指点我也做得很好。” 火儿虽然没有人问,也嚷嚷起来:“吃东西、吃人、吃妖怪!把亏了的全吃回来。” 刘地向那几个人无奈地一摊手:“听见了吧,我们都是凡夫俗子,没什么慧根。” “先生……” 大家加快脚步过了马路。 “其实他们都不是坏人……虽然讨厌了点。”瑰儿说,“骗他们的人才可恶。” 周影也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朱涛,还有那个翠翠的男朋友他们也不是坏人……” “当然了──好人才容易上当啊,谁去骗坏人啊!”刘地理所当然地说。 火儿也点头:“对,对,真理啊……影和瑰儿多好骗啊,谁骗骗这只地狗试试?” “火儿,死鸟!” “死狗!死狗!” 刘地和火儿在大街上就闹了起来。 “我觉得我也被骗了……”周影皱着眉头说,“我根本什么都学到……也没变得更像人……”他叹口气,有些郁闷。原本以为邪教也是教,总可以学点什么吧,现在一无所获,实在有些不开心。 瑰儿把头伸向他,看着周影的脸问:“生气了?” “有点。” “太好了,这就是进步!”瑰儿拍拍他的背,“人就是被骗了后会生气啊!你进步了,加油!” “啊……”周影张大了嘴,一时有点不知自己是生气好还是高兴好了。 一个道士从街边几步走过来,向周影行了个礼:“施主,贫道有礼,施主是有缘人啊……” 奇谈之五 婚约保卫战 陈扛山一边在灶间烧水,一边竖耳朵仔细听正屋里的动静。只听见紧张的父亲正结结巴巴地和来客们寒暄着。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从没在家里接待过这么有派头的客人,嘴里只会反复说着“应该的,应该的”“不用谢,不用谢”…… 陈扛山叹了口气,又往灶里添了一大把柴。他的脑子里现在一片混乱,完全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状况,脸上滚滚而下的汗水也不知道是热出来的还是急出来的。 一个少女溜进灶间,在他身边蹲下,用手扇着烟气皱着眉头说:“原来你们是这么做饭烧水的啊,我第一次看到这么麻烦的办法。”说话间,灶下冒出一阵浓烟,把她熏得连连咳嗽着跑到院子里。 陈扛山跟出来问她:“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一家子都跑到我家里来了?你们……不是想干什么坏事吧!” 少女眉毛一扬:“我们能干什么坏事?真是小人之心!因为你帮过我们姐妹俩,我爷爷和爸爸才特意来道谢的!” 陈扛山焦急地搓着手:“我不是跟你说过不用谢我的吗?如果我爹知道你们是怪物,一定会被吓死的!” “你几时和我说过?”少女睁大了眼。 他们头上传来了“咯咯”的笑声:“笨蛋,你是跟我说的!”说着另一个少女从院里的枣树上跳下来。两个少女从院里的枣树上跳下来。两个少女看起来一模一样,其中那个嘴里塞着枣子的少女一边把摘来的鲜枣装到口袋里一边说:“我才是杏儿,这是我姐姐桃儿!你那些废话是和我说的,嘻嘻……” 陈扛山着急地说:“我才不管你们谁是谁呢,你们赶快回去吧!” 杏儿摇摇头:“我们也不想来啊,是爷爷逼我们来的,你有意见去跟他说吧!姐,快过来尝尝这枣子,很甜呢,我分一半给你!” “开了,开了!”陈扛山慌忙跑回灶前舀水往暖水瓶里装,心急手乱之下,不小心把开水溅到了自己脚上,痛得他龇着牙乱跳。 院子里的小姐妹被他滑稽的动作逗得大笑,杏儿正在往树上爬,笑得差点从树上掉下来,桃儿也笑得弯了腰。她弯腰笑了一阵,见陈扛山实在是痛,便忍着笑走过去,取出一个小小的药丸在他脚背上一按。 陈扛山顿时觉得伤处一阵清凉,他抬起脚来甩甩,试着走了几步,竟然一点也不疼了。 桃儿在边上一勺一勺地向暖瓶里舀水,口中还在嘟囔:“这样舀进来的水就凉了好多呀。不开的水泡茶不香,我爷爷一口也不会喝的。” 陈扛山愣了一下,说:“我家里也没有茶叶给他喝呀。” 陈扛山拎着水回到屋里时,父亲像见到救星似的一把抓住他,向对面坐着的那个老人说:“你看看这个孩子,连烧瓶水都要半天,能有什么出息?凭什么做人家女婿呀!” 陈扛山从父亲的话中听到了一个奇怪的词,不解地眨眨眼,不过还是手脚麻利地去给客人倒水了。 两个女孩的爷爷端着杯子笑呵呵的说:“这么勤快的孩子,既知老又知少,又孝顺懂事,连和尚大师都常常夸他呢!我看你们家中也不富裕,这样吧,只要你答应了,这个孩子就跟我那个孙女一起去城里念书,费用由我家来承担。” 陈父为难的说:“这……这……” 陈扛山听到“去城里读书”这几个字,眼睛里一亮,抬头看着韩老头。 “小伙子,你想去城里念书,对吧?” 陈扛山的头点得就像鸡啄米一样:“想去!想去!” “那好办,你就和桃儿,杏儿一起去吧。” “真的?”陈扛山刚兴奋了一下,突然又想到跟她们在一个学校里,那该多危险啊!连忙又摇头说:“我不去,我还要在家里照顾父母和妹妹呢。” “好孩子!这种时候还先想着家里人。所以我说,这么顾家的孩子现在不多见了。”这句话是韩老头对他身后的中年人说的。陈扛山见过他,知道他是桃儿杏儿姊妹的父亲。 这位父亲面沉如水,显然不太高兴,但还是恭敬的回答:“爹您说的是。” 韩老头又转向陈父:“那么这件事咱们就先订下来了,好不好?” 陈父结结巴巴地说:“那怎么行,那怎么行!这个楞小子怎么配得上您家的姑娘?再说他们还这么小,谈婚么小,谈婚论嫁太早了。” 韩老头说:“只是让他们先订下来,结婚的事情当然要等他们长大了再说。” 陈扛山越听越不对劲,忍不住插嘴问:“爹,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父不安地说:“这位……这位韩先生说你救了他的孙女们,为了报恩,他要把孙女许配给你!” “什么!”陈扛山和在院子里打枣的韩家姐妹同时叫了起来。 面对儿子的惊愕的目光,陈父按着额头不停叹气,他现在也是头疼莫名。今天一大早,韩家三代就找上门来说是为了感谢自家的小儿子在山里救了他家的女儿。陈父本来以为最多就是山娃子在山里头帮了人家的忙,对方来说声谢谢也就算了,没想到老人会提出把孙女许配给山娃。 桃儿,杏儿着急地问父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什么叫‘许配’!” 韩老头笑眯眯地对孙女们解释说:“许配,就是说把你们两个中的一个嫁给山娃子做老婆啊。”这句话立刻引起了两个女孩子高分贝的尖叫,她们扑到韩老头身上拉胳膊,摇脖子,连揉带搓,非要他宣布刚才的话是个玩笑不可。 看来隔代亲的原则在妖怪们身上也是一样通用,韩老头对两个孙女不像对儿子那样严厉,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溺爱,所以桃儿和杏儿也不怎么怕他,这会儿也不管是不是正在别人家里做客,撒娇使赖地要韩老头收回刚才的话。但韩老头咬定了这是为他们好,就是不改口。 这时,两个女儿的父亲鼓起勇气对女儿的婚姻大事发表了一点意见:“爹,您看……这件事再商量商量行不行?” “难得找到这么好的孩子,还有什么好商量的?”韩老头说的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可是这么大的事,就这样订下,未免太儿戏了吧?”在女儿们求助的目光中,这位父亲也豁出去了,难得跟自己的父亲争执起来。 韩老头哼了一声,向儿子们愤怒地说:“什么再商量一下?商量你就同意吗?我知道你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不同意这门婚事,对不对?你要我讲究门当户对,所以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乡下人家,对不对?哼,我看你宁愿把女儿嫁进薛家那个毒蛇窝子里去!” 畏惧父亲的儿子唯唯诺诺地不敢再开口。 桃儿和杏儿叫起来:“什么嫁这家嫁那家的,爷爷,我们才不嫁!”“就是,我们不嫁!要是逼我嫁人,我就离家出走给你看!”两个女孩叽叽喳喳地开始对韩老头进行软硬兼施的攻击,“爷爷,不要逼我们嫁人嘛,我们要陪爷爷一辈子的……”“您真的舍得我们离家出走么?您是不是不疼我们了……”“爷爷……”“爷爷……” “女孩子长大了总要嫁出去,爷爷会给你们找最好的人家,你们乖乖听话就行了!” “爷爷!”桃儿,杏儿一起大叫起来,“这都是什么年代了,我们不要包办婚姻!我们将来会自己找男朋友的!” “什么自己找男朋友,你们看上的是薛家的那个臭小子是不是!我早就说过,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们休想和那个长虫窝有什么来往!包办婚姻有什么不好?什么力气都不用花费,事事都有长辈给你们安排好。平白就捡到一个好丈夫,你们应该高兴才对!再说我和你奶奶,你爹和你娘谁不是长辈办的婚事?我们多么和美的过了一辈子。你奶奶要是还活着啊,我也不用做人嫌狗憎的孤老头子,干点什么事你们都不领情……”说着,韩老头的眼圈开始发红,抹了抹眼泪。 桃儿,杏儿都知道爷爷的脾气,他只要一提到过世的老伴就会这样抹着眼泪叨个不停,见他开始了这个话题,她们姊妹便不再说话了。 趁着韩家人在争论,陈扛山悄悄把父亲拉到了屋里,皱着眉问:“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父指着外间的韩家人结结巴巴地说:“他们……他们说你救了那俩姑娘,是来报恩的。” 陈扛山问:“我是问‘许配’的事!” “韩家老爷子说他很喜欢你这样善良朴实,勤劳孝顺的孩子,要把孙女嫁给你。” 说起别人夸儿子的话,陈父眉飞色舞十分得意。 “爹,我才十五,你不是已经想让我娶媳妇了吧?而且他们……他们……”情急之下,陈扛山差点脱口说出:“他们又不是人!” 前些日子,陈扛山在山里遇到被道士追赶的韩桃儿,韩杏儿,出于同情和一点英雄救美虚荣心,陈扛山帮了她们,结果却知道了那姓韩的一家人都不是人类,而是一窝松鼠精。这件事像噩梦一样纠缠在他的脑子里,他从来没敢对家人说起可是现在那些妖怪竟然找上门来了,还要自己跟他们订亲,这可怎么办才好? “他们可是诚心实意的。刚才老头子说了,只要咱家同意,他们不但出钱送你去城里上贵族学校,还出钱供你妹妹上学,借钱给你哥哥做生意,娶媳妇。这样的好事……”陈父喜滋滋地说着。 “爹,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陈扛山气呼呼地打断了父亲的美梦,“人家凭什么给咱们这么多好处!” “哦,对了,他们还提了一个条件。”陈父一拍大腿,“韩老爷子要求将来你们的第一个男孩得跟着母亲姓韩!也难难怪老爷子着急,家里只有两个女孩,一旦出了嫁,这韩家的血脉可就断了,不招个养老女婿怎么办。” 陈扛山又气又急,他可不相信妖怪也讲究父亲那一套传宗接代的老封建思想。“上门女婿”这个词在他心里就变成了“上门食物”——那一家子是不是因为自己知道了他们的真面目,想把自己骗到家里吃掉灭口?他急得脸上冒汗,不知道怎么才能逃过这一劫。 “我们不同意!我们不同意!” 桃儿和杏儿的叫嚷声一直传到里屋来,她们撕去了可怜兮兮的伪装,开始她们的爷爷发脾气:“我们就是不接受包办婚姻,您怎么说也没用!既然您这么喜欢他,自己去嫁给他好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轮不到你们自己做主!” “我们偏不,偏不!我们不干!” 两个女孩大吵大闹,老人怒气冲冲,他们的谈判显然已经破裂了。听到客人们在外屋闹成了一团,主人只好赶出来劝止。 陈扛山好不容易把老人劝坐下来,而两个女孩依旧气鼓鼓地嘟着嘴巴,谁的话也不听,还在那里叫着:“我们就不!就不!就不!” 陈扛山堵着耳朵靠近她们,小心翼翼地劝说:“你们也别叫了呀。” “凭什么不叫!我们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嫁给你的,你休想,休想!”两个女孩都调转枪口,对陈扛山叫了起来。 “我才不想娶你们这样的媳妇呢!”陈扛山本来还把她们看作同一条战线的,可是听到她们这种瞧不起人的口气,忍不住还嘴起来。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们这样的’,我们哪里不好了?” “你们自己说的话跟我说的有什么不一样!” “许我们说你,不许你说我们!” “这算什么道理?” “男人本来就应该让着女人,这是天经地义的!” “你们又不是……”陈扛山的“人”字还没出口,八道带着透骨杀气的目光就一起射在他身上。 陈扛山打了个寒颤,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屋里的四个妖怪,讷讷地说不出话来了。 “山娃子啊,我知道你的顾虑,毕竟大家身份相差太多,你不愿意也很正常。”韩老头慈祥地招手叫陈扛山过去。 陈扛山向来尊敬老人,虽然明知道对方不是人,但还是恭敬地走到了他身边。 韩老头摸着他的头说:“像你这么有礼貌,孝敬老人,心地又好的孩子现在已经很少了。我知道你想得多了,其实我也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想给自己的孙女找个人家。而且我这两个孙女无论是模样,脾气还是女红,家务都还过得去,陪嫁也不算少。说起来,你也不吃亏呀。” 陈扛山用力摇头:“我不要娶媳妇!”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怎么能说不要媳妇呢?” “我才十五岁!”因为对方是长者,陈扛山强忍着怒气,指出自己距离法定的结婚年龄还差得远呢。 “这个我知道,现在只是让你们先订亲,结婚那是将来的事了。” “这是包办婚姻,我不要!” “也不完全是包办,我不是有两个孙女吗?你可以从中选一个,这样就是自主婚姻了吧?” 陈扛山可不认为二选一的方式就叫自主婚姻,他正要说什么,两个女孩已经一起叫了起来:“什么叫‘自己选一个’,凭什么让他挑我们?” “那好,你们先选吧。桃儿,杏儿,你们谁愿意嫁给他啊?”老人也不愿意太勉强自己宠爱的孙女们。 两个女孩气冲冲地同声大叫:“我们都不愿意嫁给他!” “那么还是山娃选吧。山娃子啊,老大桃儿温柔一点,老小杏儿和你熟悉一些,你看你喜欢哪一个?” “我两个都不喜欢——不是,我们不合适,再说现在谈婚论嫁太早了。”陈扛山在两个女孩的怒视连忙改口。 “你才十五,要你现在决定什么样的姑娘适合与你过一辈子,是太早了点……”老人点着头。 陈扛山松了口气,以为他终于理解自己的想法了,谁知道老人又接着说:“那这样吧,现在先把她们两个先订给你,等你长大了几岁,再自己选一个。” 陈扛山张着嘴发了半天呆,这才说:“我……我长大了也不一定会喜欢她们中的一个啊……您知道,我和她们不一样。” “那也没关系,如果是我的孙女们拴不住你的心,我也不怪你。如果你长大了看上了别人,到那时候你们的婚约解除就是,我什么时候话也多说一切工作句。只要你们订了亲,我们韩家就资助你妹妹上学,出钱让你哥哥做生意和娶媳妇。就算这门亲事成不了,这些钱我们也绝对不会要回来了,怎么样?” 陈父听得眼睛发光,脱口而出:“还有这样的好事!”要不是看到儿子面色不善,他早就开口替儿子答应下来了,“山娃子啊,你不是很想去城里念书吗?你看这个机会……” 陈扛山瞅了他一眼,本来想打断他的话,可是看到父亲花白的头发,笑脸上深深的皱褶,他心里忽然紧了一下,张张嘴没发出声音。 杏儿愤愤地叫起来:“你还摆谱,我们姐俩还不愿意呢!你……”桃儿忽然拽拽她的衣服,向她使了个眼色。她们姐妹同心,彼此心里想什么,只要一个眼神就都明白了。 杏儿脸了上露出喜色,低下头不说话了。 韩老头点着头问道:“这样你们就没问题了吧?” 出乎陈扛山的意料,桃儿,杏儿竟然马上双双点头:“没问题,我们听爷爷的。” 陈扛山满以为她们一定会和自己一同反对到底的,没想到她们会这么快就投降,一时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韩老头以为他是默许了,转向陈父笑着说:“那咱们两家的亲事就订下了?” 韩老头那一串的“优惠”条件早就让陈父心动了,此时见儿子没有异议,他当然点了点头:“我倒没什么意见,可是这样的大事,我们家一向是由老婆子做主,所以要等她晚上回来商议商议,您看行不行?” “哈哈哈,没关系,没关系,你们尽管商议。那我回头就请和尚大师来做媒了。哈哈,松儿叫上丫头们,咱们回去了。”韩老爷子十分高兴,显然认为这桩亲事已经谈成了。等陈父送他们出门时,双方已经“亲家”长“亲家”短地推让起来了。 陈扛山急得团团转,却又插不上嘴。 两姐妹出门之前,她们已经一左一右搀着爷爷走了。一直没说几句话的韩父出门后,用忽然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陈扛山一眼,那目光仿佛看到他心里。陈扛山心头一颤,忙躲到了门后,看着韩家四口扬长而去。 当天晚上,陈家开了一次家庭大会,会议的中心议题当然就是陈扛山的婚事问题。 在这件事上,除了小妹本着少女对自由恋爱的向往还有点同情心外,全家人都站在陈扛山的对立面。 父亲认为,为了哥哥能娶上媳妇,妹妹能上学,陈扛山做出些牺牲也是应当的,更何况是天上掉下林妹妹这样毫不吃亏的美事;母亲认为像他们这样的庄稼人,能娶到城里的千金小姐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即使那个小姐脾气怪一点,什么家务也不会做,那也是应当的事情,陈扛山自己忍让些,将来自己承包全部的家务,不就完了吗?实在不行,自己这个母亲年纪也不算大,还干得动活,可以上门去做免费保姆;哥哥的发言简短有力:“有那样美人要跟我的话,我早就扑上去了,何况人家还带着大笔的嫁妆上门,你傻了啊你!”只有妹妹从恋爱和婚姻应该自由的角度对陈扛山表示了同情,但最后还是婉转地说,自己很想继续上学。 在不敢说明自己怕的到底是什么时候的情况下,陈扛山能够用来反对的理由也无非是“人家和咱们身份不同”和“天上不会无端掉馅饼”这两条。 可是家人已经被韩家开出的条件冲昏了头脑,纷纷支持劝说要他同意——人家骗你干什么?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还能吃了你吗?(陈扛山:不小心真的会被吃掉啊……) 陈扛山因为没法直接说韩家的真面目,所以敌不过这么多张嘴的围攻,最后干脆消极抵抗,低着头不说话。家里人一直讨论到午夜,才总算放他回去休息。 夜里,陈扛山在床上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心里想的全是要怎么解决眼前这个难题。家人的话在他脑子里来回打转,心里甚至开始觉得如果能让妹妹上学,让哥哥有份事业又能娶上媳妇,让父母可以过上好日子,自己做出点牺牲也不是不可以。何况那两姐妹虽然不是人,却也并不可怕,在山村里可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姑娘。陈扛山的思想防线刚一松动,杏儿变成妖怪时的样子又浮现在脑海:那毛茸茸的尾巴,泛着幽光的眼睛,雪白尖利的大牙……陈扛山打个寒颤,用被子蒙住了头。 天不亮,陈扛山就早早起床,开始喂鸡,喂猪,扫院子……做完这些后,他去打开院门,看到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正站在门口。 陈扛山惊喜地叫:“大师,您怎么来了?”见自己最尊敬的和尚大师来了,陈扛山兴高采烈地迎了上去,什么烦恼都忘了。 “山娃子啊,恭喜你了。”和尚笑着拍拍陈扛山的头,“我是为了你的亲事来的。韩家的老头子一向眼高于顶,没想到这次居然看中了你。” “大师,您,您是来……”陈扛山目瞪口呆。 “我是来替韩家做媒来的。”和尚笑着说,迈步就向院里走,“你爹娘在不在家啊?” 陈扛山连忙拉住他的袖子:“大师,您等等!您刚才说什么?来做媒?”陈扛山没想到韩家下手这么快,顿时慌了手脚,“他们这么快,这么快就……” “韩老头怕你这个孙女婿飞了,急着先订下来。”和尚认为这是件好事情,十分乐意来当这个媒人。 认识这个和尚这么多年来,陈扛山还是第一次见他出庙。平时就是千请万请他都不肯到村里来,这次倒好,为了韩家的事,他摸着黑就来了,陈扛山对他这份热心真是无话可说。 “大师,您来一下……”陈扛山把和尚拉到角落里,看看四周无人,这才小声说,“大师,那姓韩的一家不是人啊!” 他本来不敢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可是到了“生死”关头,对方又是自己最尊敬的大师,他便一咬牙全说了:“他们一家全是松鼠妖啊,我亲眼看见过,这么长的尾巴,这么大的门牙……”他一边说,一边连比带划形容着对方的样子。 “阿弥陀佛!”和尚诵了句佛号,“人即是妖,妖即是人,有什么区别!你这么聪明的孩子,看人怎么也流于表面?” 陈扛山没想到和尚会这么说,挥着手叫:“大师……可那是妖怪,那不是人!” “唉,山娃子啊,如果我也是妖怪,你害不害怕?” 陈扛山摇头:“当然不怕!” 和尚摸着他的头,微笑着说:“山娃啊,我就是个妖怪。” “哈哈哈哈……”山娃虽然心中焦急,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师您真是的,为了做成个媒也不用说自己是妖怪啊。你就那么喜欢给人做媒吗?”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真是妖怪。” “那您变个尾巴让我瞧瞧,再不然变个大牙来看看?”陈扛山围着和尚转,拉扯他的僧袍打趣着。 和尚一下子愣在那里,他的原形是个灯台,这些东西他哪变得出来啊。 “哈哈哈哈,我就说嘛,大师您怎么可能是妖怪!” “我真的是妖怪。” “哈哈哈哈……” 两人就是不是妖怪这一个话题讨论了大半个钟头,依旧没有什么结论。陈扛山坚持事实胜于雄辩,要求和尚想证明自己是妖怪就给他看原形:变出大尾巴或者爪子,就算是多出只眼睛什么的也行,可是和尚最后却无法满足陈扛山的要求——因为他已经变不回原形了。 最后和尚为自己修为不够,还必须屈服于一个臭皮囊而十分懊恼,陈扛山则以为他是因为谎话被揭穿而沮丧,笑着不住安慰他。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先去见你的父母吧。你的亲事还应该是大人说了算。”和尚终于想来了正事。 陈扛山拦住他:“大师,我不愿意订这门亲事,您就别去跟他们说了,行不?” 和尚吃惊地问:“你家人不是答应了吗?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我家人答应了,我可没答应!” “唉,你这孩子,一家人都答应了,你闹什么别扭,不是说少数应该服从多数吗?” “这种事还要讲究少数服从多数?”陈扛山快气哭了。他本来还以为大师是最了解他的人,一定是会支持他呢。 “大师来了,山娃子他娘快起来,大师来了!”刚起床的陈父从窗口看见了和尚,大声吆喝着,光着脚就冲了出来,双手用力握着和尚的手。因为他的声音十分大,不但陈家的人,连左邻右舍也被惊动了。 人声喧哗,整个村子都动了起来。 多年来,和尚用他医术不知救过这个小村里的多少人,大家都十分感激他。和尚初次光临村子,当然成了一件大事,全村人都出来欢迎他。 村里人一致认为陈家的小房窄屋不适合接待这位贵客,所以和尚簇拥到了村委会。 混乱中,村里的各种瓜果梨桃都被摆上了和尚面前的桌子。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候和尚,向他表达感激之情,陈扛山这样的小孩子早被远远挤到了外面。 当大家得知和尚的来意之后,在本人缺席的情况下,陈扛山的婚事就由村委会委员们全体举手通过,并且在村头的大喇叭里宣布了。 “山娃子,恭喜你结了这么一门好亲事,还是大师给你作媒,羡慕死人啊!” “是啊,听说那家还出钱让和你没过门的老婆一起去城里上学对不对?” “真不愧是城里的有钱人家,出手大方死了。山娃子,你这下可掉进福窝里了!” “昨天他丈人一家来的时候我见过那两个姑娘,啧啧,天仙一样的人儿,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样的美人儿!山娃子,那两个姑娘里哪一个订给你啊?” “什么哪一个,听说是两个都订给他了!两家说了,让他长大了任选一个。” “没天理啊,山娃子癞蛤蟆吃到天鹅肉了。” “陈家真是上一辈子积了阴德。” “这事还是山娃子心肠好,在山里救了那两个姑娘,人家才要以身相许呢,听说那姐妹俩为了抢山娃子抢得都打起来了……” “这下陈家可要过上好日子了!” 自从“订婚”之后,陈扛山在村里走到什么地方都会听到这样的话。仅仅过了半天,他就受不了地捂着耳朵跑进了山里。现在,他正拎着从父母屋里偷出来的礼金,准备自己去退婚。 按着记忆中的路线,陈扛山走向那座村里人很少去的山谷。转过树林走上山坡,他远远就看见一个身形高挑的少年大步流星地向这边冲来,正是那个曾经跟韩杏儿在一起,名叫薛子云,外号叫“薛大炮仗”的蛇妖。 陈扛山马上躲到了一棵树后,他已经猜到这个很可能是韩杏儿男朋友的妖怪正要到什么地方去了。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自己被对方捉住的话会是什么下场。 尽管陈扛山希望薛子云就这么直冲过去,千万不要发现自己,可是事情总是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薛子云越来越接近陈扛山的藏身之处,步子也越来越慢,终于停了下来,站在陈扛山藏身的那棵树旁边。陈扛山已经清楚地听见了他沉重的呼吸声和牙齿摩擦发出的咯咯声。 “出来。” 陈扛山没敢动。 “出来!” 陈扛山还是没有动。 “你还敢躲!”随着这声咆哮,薛子云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 陈扛山绕着一棵树打着转躲避薛子云,口中辩解着:“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自愿的!” 薛子云眼里冒着火瞪着他,几次没抓住他之后,身体忽然盘到了树上,绕过一圈正好把头伸到陈扛山面前。 陈扛山看着那个伸长的脖颈,裂到腮后的大嘴,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分岔的舌头,吓得大叫:“不关我的事!我是被迫的!”可是薛子云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现在只想把这个情敌一口吞下去。 “我是要去退婚啊,我正要去退婚!” 这句话救了陈扛山的命。薛子云的血盆大口本来已经含住了他的半个脑袋,听到这句话后停了下来。眨眼间,那个恐怖的怪物又变成了英俊少年,不过他的眼神还是那么可怕,凑近陈扛山的脸问:“真的?” “真的,真的!”陈扛山拍着胸口保证,“我一点也不想娶妖怪,我正要去退婚呢……结果遇见了你……” 薛子云似乎相信了他,松开手把他推到树底下。自己在他身边坐下叹口气:“明明是胆子小得像兔子一样的人类,韩老爷子怎么会看上你?还夸得天花乱坠,到处宣扬自己找了一个多么好的女婿。桃儿和杏儿根本看不上你!” 陈扛山心有余悸地说:“我也一样看不上她们啊!” “你说什么?她们哪里配不上你!”薛子云卡住陈扛山的脖子吼起来。 “我要她们你要吃我,我看不上她们你也生气。”陈扛山挣扎着叫。 “杏儿是最好的姑娘,我不许你娶她,可也不许你说她坏话!” 陈扛山叹口气:“我也不想说她们坏话,可是你们真的很吓人啊,特别是那种半人不妖的样子……”说到这里,他打了个寒颤。 薛子云忿然说:“是你自己胆子小!”陈扛山理智地没有和他争辩。 穿过一条深谷,他们已经到了陈扛山以前从未到过的深山,周围的树林越来越密。 就在刚才,不远处还有一只野猪贼头贼脑地从他们两个身边钻进了灌木丛。 陈扛山有点庆幸遇见了薛子云,因为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记得去韩家的路怎么走了,就算他还记得,在这样的深山里能不能活着到达也是个问题。 薛子云的脸色还是很难看,所以陈扛山也不敢跟他搭话,只是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走到后来,他们身边已经全是原始森林。浓密的枝叶遮天蔽日,随处都有鸟鸣声和兽吼声,静谧中带着些诡异,似乎处处都在表示着对人类的不欢迎。 陈扛山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哼着歌,可是被树木挡着看不清楚。 “刺猬老哥,你下工了。”薛子云扬着手臂打了个招呼。 人影一闪,原本还在十几米开外的那个“刺猬”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他看起来是个中年男子,原本应该很英气的面孔,去滑稽地长了个酒糟鼻,手里拎着个酒瓶子,浑身都是酒气,一边打着酒嗝一边笑着说:“薛大兄弟啊,你这是去哪儿啊?” “去韩老头子家。”薛子云虽然喜欢人家孙女,可是对韩老头却没有半点尊重的意思。 “嗝……你去他们家干什么?嗝……小心韩老头子把你打出来……嗝……忘了上次他追出你上百里地的事情了?” 薛子云咬牙切齿地说:“哼,我怕他!要不是看在杏儿的面子上,我早就……” 自打薛子云开始和那汉子打招呼,陈扛山就躲到了一边。在这种深山老林里醉醺醺地游荡,又和薛子云这么熟,不用问就知道他不是人类。虽然陈扛山避之不及,可惜那妖怪早就看见了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问:“这个小人儿是谁啊?薛老弟的新朋友吗?” “我叫陈扛山,和他不是……”陈扛山急着想和薛子云撇清关系,对方却叫起来: “陈扛山啊,我知道,韩家的准女婿嘛。嗝……韩老头竟然会选个人类作孙女婿,这几天,嗝……我们没事就聊这事呢。薛老弟,看来你和他挺要好的,我还和田老五打赌,说以你的脾气一定会去吃了他呢,哈哈哈……” 陈扛山脸色煞白,薛子云也拉下脸来,那个汉子却还是满嘴酒气地自说自话:“有什么关系,韩家不是有两个女孩子么?你们一人一个就得了!反正你们现在是朋友,将来再做连襟,多好。” 薛子云的神色缓和了一些,陈扛山的脸色却更难看了,咕哝着说:“我谁也不要……我这就去退婚!” 那汉子吃了一惊,张大嘴看着他,半天才叹息说:“人类啊,拿诺言根本不当一回事,真是没有信用的种族……连孩子也这样……” 陈扛山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想反抗一次包办婚姻罢了,居然就会给全人类抹了黑。“反正我是要去退婚的。”陈扛山下定决心似的提高了声音。薛子云鼓励地拍拍他的肩。 那个汉子迈着不稳的步子,嘴里还咕哝:“人类,啊,人类……” “刺猬老哥,你不是在人类那里干活吗?怎么今天却好像突然跟人类有了仇似的?”薛子云不解的问。 那汉子脸色阴沉地说:“哼,别提了……总之倒霉透了!” 陈扛山悄悄问薛子云:“他在人类那里工作?他……不是妖怪吗?” “是啊。”薛子云不以为然地回答,“他在那个什么休闲山庄里扮幽灵挣钱。” 陈扛山虽然害怕妖怪,听到这里也忍不住说:“扮幽灵!他怎么可以这样去捣乱?” “什么叫捣乱。”薛子云生气地说,“是那个叫朱恩流的老板亲自来请我们去那里帮忙的。哼,不过大部分妖怪都懒得理他,只有几个少数好事的妖怪才去那里打工呢。” “他们去找妖怪干什么?”陈扛山居然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有敢雇妖怪的人类,万一这些“雇工”闹起来……想到这里,陈扛山小心翼翼地问:“这位大叔,您在休闲山庄里干什么啊?” “扮幽灵!” “可是,如果休闲山庄有幽灵的话,不就没有敢去了吗?朱老板怎么会出钱给你去破坏他的生意?”陈扛山实在很难理解这样的事情。 “小孩子懂什么,去那里住宿的人可喜欢我了。我负责的那间房想住的人太多,抢都抢不上呢。”那汉子得意洋洋地说,“我变得白衣幽灵可漂亮呢,你们想不想看看?”说着身子一抖化成了一人白衣长发的女子,只见白衣飘飘,长发披面,身形婀娜,果然既诡异又凄美,既吓人又让人忍不住想去细看。 “我现在的名气可比田老五变得那个拍皮球的小孩子大多了,连报纸上登新闻都只说《××山庄惊现白衣幽灵》,提都没提田老五的事呢。”他充满职业自豪感地说着:“这个活可以出名,而且收入也不错,同事们也很好相处,可惜的是风险了也不少啊……” 薛子云说:“我听田老五说过,很多人既好奇又害怕,所以有时候会带些奇怪的护身符来,你是不是又被整到了?” “是被人类打了!”那个汉子变回中年男子的模样,重重的吐着气,不甘心的说,“昨天晚上那个房间住进了一个会道法的人类,那个家伙看了表演还不算,竟然想对付我。本来我看他是个孩子,只想吓唬吓唬他,没想到他还挺厉害,我被他揍得好惨!幸亏我的同事们来得及时,给他扣了个破坏公物的帽子赶了出去!哼,活该!” 陈扛山听明白了,这个汉子今天对人类不满是因为昨夜“上班”时遇见了一位捉妖的法师,并且因为技不如人而被对方修理了一顿。可是那位法师不但没有得到应得的感激和荣誉,反而被那个山庄中与妖怪串通的员工们随意捏造个理由赶了出去,真是令人叹息。 两妖一人并肩走了一阵子,那个汉子嫌陈扛山走得太慢,径自飞走了。薛子云表示愿意带着陈扛山飞,陈扛山断然拒绝了,心想还不知他会不会故意把自己从天上扔下去呢。于是,他们继续在山林中步行前进。 当他们走下一个山谷时,远远看见在另一边的山坡上有一个人影正在树丛中穿行。 陈扛山缩缩脖子暗想:又遇上妖怪了。薛子云却皱眉自言自语:“人类真是无孔不入,连这样的深山也钻进来了。” 那个少年在前面走,薛子云拖着陈扛山消消跟在后面,小声说:“哼,摸到这样的山里来,看他的样子,说不定就是昨晚欺负刺猬的那人呢,走,咱们去打他一顿给刺猬出气!” 陈扛山百般不愿意,却挣不过薛子云,被他拖拽而去。那人是个十多岁的少年,穿了一身利落的运动服,身后却背着把飘着红缨的剑,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他虽然身手矫健,但显然不习惯走山路,不时被树枝挂一下衣服,被石头绊一下脚。这个少年只是一心赶路,根本没有注意身后有一人一妖跟上了他。 少年翻过一个小山头,然后取出了一个罗庚辨别方向,似乎在寻找什么。 薛子云在后面评说:“鬼鬼祟祟,非奸即盗!”陈扛山心里嘀咕,也不知是谁贼溜溜的跟着人家。 薛子云皱起眉头问:“你说他在找什么?” 陈扛山:“我怎么知道。” “再往前走就是疯子坟了,他去那里做什么?”薛子云说。 “疯子坟?”只听这个地名就不对劲,陈扛山心里嘀咕着。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当时我还没出生呢。有个道士像疯了一样跑到山里来,声称要斩妖除魔,搅得这里天翻地覆。他见到妖怪就杀,特别是老弱妇孺不知被他伤了多少。对了,杏儿她奶奶就是被他杀死的。” 陈扛山听到这里,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杏儿的奶奶,就是韩家老爷子的妻子吧?韩老头提到亡妻时的悲伤神态浮上陈扛山心头,像他们那样的妖怪害过人吗?真的非杀了他们不可吗? “还有我的一个堂兄,当时才三十岁,还是个小孩子,听说死后还被剥了皮……”薛子云没有亲眼见过这一切,可说起来还是气愤不已,“那个疯子法力高强,又狡猾无比。长辈们联手捕他,他却总能躲开,然后去偷袭藏在家里的女人和孩子,而且手段十分凶残,掏心挖眼,什么狠招都有……” 听着这些,陈扛山有种想呕吐的感觉。即使是妖怪,杀了也就完了,为什么要用这么可怕的手段?看来那个道士真的是疯了。 “幸亏后来大家把他引到了庙里,和尚大师出手才把他降伏,可到了那时,这山里已经是家家有哭声了。后来大家把他压在一座山下,那个地方就叫做‘疯子坟’。小时候长辈们总拿那个疯道士吓唬我们,当时我们这些小孩都不敢到这里来呢。” 听薛子云说过这段住事,陈扛山默默无语。即使是妖怪对这件事的叙述有些偏颇,但不管怎么说,那个道士做的事都极不光彩。 薛子云一边说,一边紧盯着前面的那个少年。见他靠近一座光秃秃的小山头,薛子云失声叫出来:“他果然是在找疯子坟!他到底想干什么?” 陈扛山看见那个少年走近山壁,上上下下打量着,最后选定了一个地方,从背上拔出木剑,开始边走边舞,口中还念念有词,蓦地大喝一声,剑尖上喷出一团火光撞在山壁上,发出轰然巨响,可是山壁上除了掉下一些碎石之外,什么变化都没有。 薛子云冷笑一声:“想破这里的法,哪有这么容易!” 陈扛山颤声问:“他在干什么?” “他想打破这里的法术,把那疯子放出来。” “什么?他要把那个杀人……杀妖狂放出来?”陈扛山浑身发冷,“你快阻止他啊!”他也不知道自己竟然会站在妖怪这一边。如果那个疯子真的被放出来……他可不愿意那场悲剧重演。 “不用担心,这个小道士没那个本事!再说那疯子被封在里面快七十年了,怕是骨头都没了!咱们就在这里看着他白费力气,等他累了再去揍他!”薛子云不怀好意地说着,同时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看来,他已经把陈扛山当作自己的“同伙”了。 那个少年舞剑跳跃了一阵子,好像终于发现这么做没有用,便停了下来。他从背包里取出一捆东西,在那处山壁下忙活了一会,然后取出了一个打火机点着了什么,接着跳起来抱头狂奔,冲进旁边的山沟里蜷在里面。 陈扛山突然明白了:“是炸药,快趴下!”同时不分由说地把薛子云按倒在地上。 山下传来了一声巨响,连大地都颤了一颤。碎石,沙土,杂草落了陈扛山和薛子云满身满头。薛子云用力晃着头:“他在干什么?” “他在用炸药炸山!”陈扛山又好气又好笑,道士怎么可以干这种事?简直是破坏降妖英雄的形象。 可是事实证明,炸药确实比法术更有效。山壁被炸塌了一半,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那个少年从沟里爬上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发出一声欢呼,雀跃蹦了过去,卖力的向外扒着碎石。 陈扛山担心的问:“他会不会真的把那个人放出来?” “他顶多给那疯子收拾骨头罢了。”薛子云认定了那个疯道士早在里面烂掉了。 陈扛山还是觉得有些不安,紧紧盯着那个少年的一举一动。 少年扒开碎石,从那个洞口爬进去,很久都没有出来。 薛子云忽发奇想,拍着陈扛山的肩说:“咱们现在下去,用石头把他堵在里面,好不好?” “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有什么关系,咱们把他关上个三五天再放出来,保证死不了。” “那也够人受的啊!对了,你干吗咱们咱们的,我和你可不算咱们。你要干什么别拉上我,我……”他边说边试图反抗,却还是被薛子云拉着走了过去。 薛子云先在门口听了一下,然后在周围的石块中挑选着,拎起了一块一米见方的石头,嘿嘿笑着向洞口垒上去,并且用眼神也示意陈扛山也快点动手。陈扛山用力摇头,表示自己坚决不干这种助纣为虐的事情。 薛子云手脚飞快,捡着那些大石块向上堆,不一会儿已经把洞口埋了大半,眼看那个道士就要被活埋在里面了。陈扛山着急的跺着脚,心想那个道士再不出来可真的要遭殃了。 就在薛子云快要完成他的“工程”时,洞中忽然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像是爆开了一串小小的烟火,接着一股狂暴的气流从洞中直冲而出,顿时把薛子云和陈扛山掀飞。 他们两人飞到空中,落到地上的却是三个人。 和薛子云、陈扛山滚成一团的正是那个少年道士。他一爬起来,额头上还流着血,甚至没看身边的两个人是谁就扑向那个洞口,兴高采烈地跪在地上叫着:“道长,请您收我为徒吧!” 陈扛山的头脸胳膊被飞石擦伤了好几处,薛子云当然没受什么伤,可是也满身灰土十分狼狈。他爬起来就怒气冲冲地扑向少年道士,一脚把他踹倒在地,挥拳就打。 那个小道士这才发觉身边还有两个“人”,招架着喝问:“你干什么?你……你不是人!妖孽,竟敢伤人!”他马上还击,和薛子云扭打在了一起。 陈扛山在一旁看着这场人妖大战,却丝毫体会不到道士捉妖的神勇,反而是觉得在学校中看同学打架。只是他们打得十分激烈,他想劝阻都插不上手。只听“妖孽受死!”“蠢人看招!”之声不绝,拳来脚往好不热闹。 “妖孽在哪里?”突然一个像是呻吟,又像是磨牙,更像是指甲划玻璃的尖锐嗓音响了起来。这个声音刺激着陈扛山的耳膜,让他打了个寒颤,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接着一团黑色的雾气从那个洞口飘了出来,那个直刺人神经的声音继续在他们的耳边回响:“妖孽快出来受死!我要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少年道士兴奋的一跃而起,大喊:“前辈快来助晚辈降伏这个妖怪!” 薛子云脸色煞白,低声向陈扛山说:“怎么可能?那个疯子居然还活着!” “不会吧?”陈扛山的声音有些发颤,如果不是知道那个疯子只对付妖怪,他现在一定拔腿就跑。 黑雾越聚越浓,却一直没出现什么人影,反而是那种像划玻璃,擦塑料泡沫,用铁器刮地板……反正要多刺耳有多刺耳的声音越靠越近了。 “大胆的妖孽,竟敢陷害道爷,非把你们一只只剥皮抽筋点了天灯不可!” 少年道士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里,只能不停地转着方向,有些自得地说:“在下吴潜峰,是特意赶来救前辈脱困的。在下别无所求,只求前辈能收我为徒,让我以后可以随前辈云游四海,斩妖除魔!” “又一个死疯子!”终于回过神来的薛子云嘴里咒骂着,一把拎起陈扛山转身就跑。 陈扛山还在懵懵懂懂得问:“你不管这里的事了吗?” “管个屁!你没看见那个家伙有多可怕吗?咱俩给他填牙缝都不够!” “你不说他早死了吗?” “你少说一句会变成哑巴吗!”薛子云被他揭了短,恼羞成怒地吼起来。陈扛山乖乖地闭上了嘴,跟他一起转身逃跑。 那个少年道士见他们逃跑了,大声叫起来:“前辈,那个妖怪跑了!” 黑雾中的声音忽然拔高了一个八度:“妖孽哪里走!受死!” 少年道士正想指出薛子云他们逃跑的方向,却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向自己扑来,他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在天旋地转中被狠狠地摔到地上,地面上几块尖锐的碎石插进了他的身体。 少年道士挣扎着坐了起来,张口喷出了一口血,看见黑雾正罩向自己,他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前辈,是我救您出来的啊!” “妖孽!妖孽!” 尖利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向少年道士包围过来,他发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吓得大叫:“前辈,您这是干什么?我真的不是妖孽啊!” 可是对方根本不理睬他。在刺耳的呼啸声中,他的咽喉被无形的绳索死死勒住。 少年道士这才明白对方向自己下了杀手,再也顾不对方是自己认定的师父了,挣扎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扬手抛了出去。 盒子在半空中打开,撒出了无数粉末,一接触到那黑色的雾气,立刻变成了四处乱跳的花火,在雾气中乱钻着。几朵火花落在少年道士身上,烧焦了一大片头发,但是这么一来,束缚他的那股力量也暂时消失了,他立刻钻进了树林,没命地奔逃起来。 “妖孽!妖孽!妖孽!”黑雾中传出一声比一声高的尖叫,夹带一种“呼呼”的奇怪声音,黑雾开始扩散,向四面八方漫延开去。 陈扛山是山上长大的孩子,在山林中跑跑跳跳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所以现在逃起命来竟然一点不比薛子云慢。 陈扛山边跑边喘着气问:“那到底是人还是妖怪啊?” 薛子云尖着嗓子叫:“当然是人!他哪里像妖怪?” 陈扛山苦着脸说:“我看他哪里都像妖怪!” 那个“人”从后面紧紧追了上来,那种古怪的声音也越来越近,陈扛山甚至已经听见雾中有声音在嘀咕着:“妖怪……杀……妖怪……杀了他……” 薛子云心里紧张,却又不敢飞上空中——失去了森林的庇护,那个“人”要追上他们就更容易了。他心里只是盘算着怎么摆脱后面的那个家伙,没有发现身边的陈扛山已经体力不支,慢慢落在了后边,直到陈扛山扑通一声跌倒,薛子云才回头跺着脚抱怨:“你也算是个大男人,怎么才跑这么几步路就不行了!”他转过头去把陈扛山拉起来,伸手指向山坡另一边,“咱们分头行动,你往那边跑!” 陈扛山茫然地问:“分头行动?” “对,你没听见吗,那个家伙嘴里一直在念叨什么杀妖怪杀妖怪,咱们分开跑他一定会来追我的,你快逃走吧!” “你……”陈扛山听说他要去引开那个怪物,好让自己逃走,心中一阵感动。他早被这场妖怪们的争斗吓坏了,恨不得马上脱身。当他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去时,薛子云还在后面喊:“别忘了,回去先退婚,不然我饶不了你!” 陈扛山跑了一阵,只听得身后那古怪的声音越来越低,看来那疯子果然跟着薛子云去了。 他松了口气扶着树大喘气,扭头去看,只见身后那片黑色雾简直就像打翻了的墨汁一样浓稠,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也不知薛子云是不是和对方打起来了。 陈扛山叹了口气,胡乱选了一个方向走去。反正到了这会儿早迷路了,往哪走都一样。 他现在反而盼着能遇上一个半个的妖怪,至少比他自己像没头苍蝇一样瞎撞强得多。 陈扛山独自在山里走着,他本来以为那个疯子去追薛子云,自己已经远离了危险,可是过了一阵子,周围的光线渐渐暗了起来,他觉察到这不是天色渐暗,而是那黑色的雾气又追上来,顿时吓傻了,没命地向前跑,但是那黑色的雾气蔓延的速度远比他跑得快。 陈扛山跑出了没多远,就已经闻到了腐败的气味,他眼看着身边的植物由绿变黑,快速枯萎腐烂,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渐渐变了颜色,吓得手脚乱抖,心想下一步腐烂的就是自己了吧?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一个人影从树上跳下来,抬手把一张符咒拍在陈扛山背上。陈扛山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颜色突然恢复了正常,感觉就像溺水时被人拉上来了一样。等他缓过劲来,才发现救自己的竟然是那个少年道士吴潜峰。 “你想干什么?”虽然对方救了自己,可是陈扛山还清楚记得是这个少年道士把那个疯子放出来的,他抄起地上的一根树干指着对方,“别过来!别过来!” 吴潜峰对他的态度十分的恼火:“我要想伤你,刚才就不救你了!” “你和那个疯子一伙的,谁知道你是不是想害我!”陈扛山一边后退一边大叫,“你们把薛子云怎么样了?他虽然是妖怪,可是也比你们强!” “我和那个疯子不是一伙的!”吴潜峰气急败坏地叫,“你没看到我被打成这样子了吗?” “是你把他放出来的,还管他叫师父!”陈扛山毫不犹豫地提出了证据。 “我是……唉,别提了,咱们快跑吧!那家伙真是疯子,他根本分不清人和妖怪了,我本来还以为他是前辈高人,想拜他为师呢!你就听我的,快跑吧——你要出什么事,我的罪过可就大了!”吴潜峰不由分说地拉起陈扛山就跑。 吴潜峰的外公是一名还俗的道士,他自幼随外公外婆长大,从外公那里学了不少的武艺和道术。且不说他平时在学校学习如何,在这方面倒算得上一个天才,当他十五六岁的时候,法术上的造诣便超过了外公,但是他成天沉迷于练武修道,平时的学习自然落下不少。父母为了拉回吴潜峰的心,决定没收他平时装神弄鬼的道具,并且准备送他去一所以管理严格闻名的寄宿学校读书。 吴潜峰哪里受得了这个,于是趁着父母不注意,收拾行李“飘然离家”,准备云游四海,巡访名师,降妖除魔,逍遥自在去也。 他既然决定做个职业“捉妖道士”,自然到处找练手的地方,听说这里的山庄闹鬼,他就特意赶了来。 夜间住宿时,吴潜峰发现那个所谓的白衣女鬼根本不是冤魂,而是一个妖怪变的。他果断出手制服了妖怪,把对方痛打一顿正要下杀手时,山庄的工作人员冲了进来。不论吴潜峰怎么解释,他们都不相信他在除妖,反而认定他是在故意破坏。罚了吴潜峰一大笔钱后,山庄工作人员将这们除妖勇士扫地出门。又是沮丧又是气恼的吴潜峰不得不在树底下睡了一晚,为了尽快提高自己的能力,他决定进入深山,寻找关着“绝世高手”的疯子坟。 陈扛山摇着头说:“你不知道那个疯子是个杀人狂吗?而且他还专门捡老弱妇孺下手!你竟然想拜这种人为师……”他对吴潜峰的人品实在不太信任。 吴潜峰听出他对自己的藐视,心里憋着的火气不知不觉越来越大,大声说:“我说过好几遍了,我不知道!我只是听昨天晚上那个刺猬吹牛,说他多么多么厉害,曾经把一个厉害的道士封在山里,而手上刚好有我外公的师父留下来的一件专门破除封印的法器,所以我就想大家同是道门中人,我应该来救他出去。” “撒谎,你明明早就知道他是谁,不然怎么会口口声声叫他师父!” “我到了那里看到一块石碑,上面记载着他在一年内杀了三十多只妖怪,觉得他这样的高手难得一见,不如救他出来后拜他为师,学一点真本事,好出人头地,也不用总被妈妈唠叨了。我怎么知道里面是个疯子!” “你都看到碑上写着他半年就杀了三十多人,还说不知道!” “那上面写的是他半年杀了三十多个妖怪,不是‘人’!”他特意在“人”字上加重了语气。 陈扛山摇头说:“那是些老人,孩子和女人,是人还是妖怪有什么区别?不是杀人狂,怎么会专门杀这样的对象!” “你到底是不是人类啊,怎么处处为妖怪说话?”吴潜峰不解地问。 听到这句话,陈扛山一下子愣住了。他自幼住在山中,听惯了精怪们的故事,心里无法把妖怪们都当成该杀的坏蛋。而且他认识的妖怪与其说是可怕,不如说是奇怪更合适。如果现在交谈的对象不是吴潜峰,说妖怪坏话的多半是陈扛山自己,可是他实在受不了吴潜峰那种不把妖怪的命当命的态度,不自觉的就为妖怪鸣不平。被吴潜峰一问,他才发现自己身为人类的立场动摇了,脸上不由得有些发红。陈扛山暗自庆幸薛子云不在旁边,如果他听到自己那么说……对了,薛子云怎么样了? 吴潜峰说:“你快点走,再加把劲就到安全的地方了。走得动吗?要不要我背你?”他被陈扛山说得有些心虚,现在说话颇有些讨好的意思。 陈扛山一把抓住他:“你跑出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薛子云?” “谁?” “和我一起的那个妖怪。” “哦,那个长虫精啊……”吴潜峰点点头,“我看见他被打回原形了。我还是趁着他吸引了那个疯子的注意力,才能逃出来呢。” “打回原形,那不是很严重?”陈扛山见过桃儿被打回原形的样子,当时她妹妹急得不行,可见这对妖怪来说是很严重的事情。 吴潜峰点头说:“受了那么重的伤,他多半逃不掉了。” 陈扛山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的回头看去。 吴潜峰说:“你不是想回去救他吧?别犯傻了,那样只会把你也搭上。” “他叫我先逃,自己去引开那个疯子,我反而扔下他不管,这样的话谁是‘人’谁是‘妖’?” “妖怪也会舍己为人?”吴潜峰大吃一惊。 “不行,咱们得去救他!”陈扛山原本有些软弱的性格因为吴潜峰的存在反而果断了起来。 “什么?咱们?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你别忘了,是你把那疯子放出来的!” “那我也没义务救妖怪!” “你有义务救我吧?反正我要去!”陈扛山转身就走。 吴潜峰只好跟了上去——害死妖怪不要紧,害死人的话……不知会不会被判死刑? 薛子云在草丛中快速游动着,突然身后又是一阵阴风袭来,他敏捷地盘到树干上,得用大树替自己挡了一下,接着爬下树来继续逃命。他本来想逃回家中求救,但是又怕给家人招来灾祸,毕竟这个家伙太厉害了,所以他决定朝远一些的寺庙逃去——和尚大师和木鱼大师一定可以把这个疯子收拾掉。 疯子在这片山林肆虐的时候,薛子云还没出生,所以他只是从长辈们叙述中听到过这个疯子的事。当时山林可谓人心惶惶,男人们组成几个小队天天在外面搜寻,老弱妇孺则呆在家里,一步也不敢出门。 当时薛子云的堂兄也和现在的薛子云年纪差不多,正是好动贪玩的时候,加上是大家庭中的独子(那时薛子云还没有出生),自幼被妖惯坏了,从来也没有遇见一件违逆他心意的事。 所以他对“不许独自出门”的告诫根本就是左耳进右耳出,半点也没留在脑子里。 有一天他在家里闷坏了,趁长辈们不注意,自己悄悄溜出了门。 他在山林里玩得很高兴,却忘了保持警惕,结果一头撞见了那个疯子。他被疯子追得走投无路,最后逃到了韩家门口。当时韩氏姐妹的母亲还没嫁过来,韩家父子都出门去搜寻疯子了,只有韩老夫人独自在家。当薛子云的堂兄来敲门求救时,她虽然明知疯子就在后面追赶,还是开门接纳了他。谁知疯子紧跟着薛子云的堂兄,冲进了韩家大门。 韩老夫人上前与疯子搏斗,当时如果薛子云的堂兄也出手的话,也许可以撑到救兵赶来,可是那个少年心生畏惧,竟然趁他们争斗时独自从后门逃走了。等韩老爷子与儿子匆匆赶来时,韩老夫人已经惨遭杀害。 疯子杀死韩老夫人之后,又去追杀薛子云的堂兄。当其他人找到薛子云的堂兄时,他已经身负重伤,最终不治而亡。韩家与薛家也由此结怨,一方认为对方连累了妻子,另一方却怨恨对方没有及时追赶,给疯子机会追上薛子云的堂兄。 回忆着往事,薛子云叹了口气。因为这些陈年旧事,他与韩氏姐妹的关系也不被两家允许,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用,逃命才是最重要的。 薛子云始终没有看见那个疯子的样子,因为他总隐身在一团黑雾中。现在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薛子云已经完全感觉不出对手在哪里,弄不好就会一头撞到对方手里,所以他的行动越来越小心,速度越来越慢。 吴潜峰和陈扛山手执木棍,棍头贴着张符,符咒像一百瓦大灯泡一样发出刺眼的强光,但是这么强的光亮在雾气中也仅仅照出三五步远。 陈扛山每隔一会儿就问一句:“找到了吗?”但吴潜峰总是摇头。如果没有吴潜峰的符,陈扛山在这种充满瘴气毒雾的雾中连气都不能喘,更别说去找到薛子云并且救他了。可是他又实在不能扔下薛子云不管,所以现在他只有依靠吴潜峰这个业余道士了。看来这个家伙还有点本事,只要找到薛子云,三个人一起总会有办法逃走。 吴潜峰忽然停下脚步,一脸凝重地看着前方。 “是不是找到了?在哪边?”陈扛山既兴奋又紧张地问。 “陈扛山,我看你还是回去吧,那个人……唉,他已经不能算是人了。你要是受到伤害,我不会原谅自己的。” “我怎么能丢下薛子云!” “我去找他就行了!”吴潜峰下定了决心,“祸是我闯的,我会想办法解决的!你是普通人,就别掺和进来了。” 陈扛山没想到他会那么说,他对吴潜峰的印象十分不好,总是把他划分到“疯子”的同类中去,可是听到吴潜峰这么说,让他的心里有些感动。虽然陈扛山确实很想逃跑,可是丢下伙伴独自逃跑有违他的良心,所以他拒绝了吴潜峰的好意:“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你都去救人了,我怎么能扔下他?” “够义气!”吴潜峰对于陈扛山的勇气和义气十分佩服,“那妖怪运气不错,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陈扛山本来想解释他与薛子云并不是朋友,可是觉得现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 蛇妖们都喜欢将自己褪下来的旧皮修炼成兵器,薛子云也有这样一条鞭子。他现在正将鞭子舞成一个圈护住自己,在黑雾中闭着眼往前直冲。 不久前,他终于看见了那个疯子的模样:他的身体早已经腐烂,所以大部分地方露着白骨,其实森森白骨还算是好看的,那些还挂着腐肉的地方才是恶心。他的脖子已经烂掉,掉下来的一只头被他用一只手抱着,口中不住吐出黑色的雾气。 薛子云平时天不怕地不怕,其实他还是个生活在长辈羽翼下,从没独自应付过什么变故的孩子,眼前的这个对手只凭外表就足以让他畏缩了,更何况他还有那么可怕的名声。现在,薛子云满脑子想的就是怎么逃走。 疯子因为胸中杀机太盛,在被困的这段时间里已经修进了魔道。他刚刚被放出来的时候其实只是一具活尸,没多大能耐,就连薛子云也可以解决他,可惜薛子云却因为畏惧疯子的恶名而选择逃跑,现在疯子吞食了山林中无数生灵,力量快速增长,已经不是薛子云可以对付的了。 一记重击朝薛子云当头打下来,他一盘身体闪过了七寸要害,却还是被打得飞了出去。薛子云边打边逃,身上的伤痕也越来越多,他几乎有些绝望了。就在他力气渐渐耗尽的时候,一阵说话声传进他的耳朵里:“到了没有啊!你不是说快找到了吗?” “快了快了。” “你都说了快十次了!” “本来就是快了,你看这里瘴气那么重,离那疯子一定很近了。” “那薛子云呢?他怎么样?有没有死掉?” “多半死了吧。我说我早说你别回来,我来帮你看看就行了。” “原来你根本就没打算救他!亏我还差一点相信你!” “我要是撒手就走,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你……” 薛子云听出了陈扛山的声音,尽管他看不起陈扛山这个老实巴交的人类,可是陈扛山能在这种生死关头回来找他,这种勇气不能不让薛子云感动。如果换成自己,会不会回来可不一定。 这时那个疯子也注意到了陈扛山和吴潜峰,拖着一条少了半截腿骨的腿往他们那边走去,薛子云忙高声喊:“他过去了,小心!” “呕……”陈扛山看到那疯子的样子,扶着一棵树就吐了起来。好在疯子没有注意他,径直向吴潜峰扑去。吴潜峰绕着树打转,拿出各种符咒一把一把地向那个疯子抛去。这些符咒有的可以阻止一下疯子的脚步,有的甚至可以打断他的一两根骨头,可是大部分都没有什么效果。 “咯咯咯……”疯子的牙齿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似乎那是他的笑声,“杀光妖怪……别想逃……杀光……”他的一只白骨手掌齐腕飞出向吴潜峰抓来,手指上锋利的指甲闪着幽光。 “啪!”薛子云用鞭子将疯子的手掌打偏方向。白骨手掌插入一棵树,发出“咔嚓”的响声,生生从树上抓下一大块木头。吴潜峰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咽了口唾沫。 薛子云和吴潜峰的本事虽然都不如疯子,但两个凑在一块儿却也可以抵挡几下。 就在他们三方纠缠之际,陈扛山终于吐光了肚子里所有的东西,直起腰来,此刻他的脑子里只有几个字:这东西决不是人! 陈扛山鼓足勇气抬起头来看时,正看见一条黑蛇被打飞起来,它敏捷地卷住上方一根横枝,快速滑动才躲开了接下来的又一下重击。过了一会儿陈扛山才反应过来这条蛇就是薛子云。 吴潜峰手执木剑贼溜溜地从这棵树后走到那棵树后,渐渐接近疯子,提剑从背后就是一剑,等疯子回过头来,他又早提着剑飞逃到远处。疯子待要追他,黑蛇从树上垂下来,张口咬向他的头颈。疯子刚要应付,吴潜峰鬼鬼祟祟地又回来了。他们如此往复,竟把疯子弄得有点狼狈。 陈扛山在一旁十分得意:果然人多力量大,自己坚持回来果然是对的。 陈扛山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握拳咬牙地在边上为薛子云他们加油助威。他以为薛子云和吴潜峰联手可以很快把疯子收拾掉,却不知道他们两个心里正在叫苦。 疯子的神智已经不清楚了,可是他疯狂的力量依旧强大,凭着过去的道行,他对付这个小妖怪加业余道士的组合绝对游刃有余。 看着三个人游斗了半天,陈扛山也觉察出了不对劲——薛子云的动作不再那么迅捷,吴潜峰也变成了和疯子近身搏斗,没机会在偷袭之后溜走。不一会儿,吴潜峰就被疯子踩在脚下,薛子云则被抓住七寸拎了起来。 陈扛山再也不能在边上看热闹了,他拖过刚才在路上找防身的木棍,大喊一声冲过去,朝那疯子的头一棍抡过去。 疯子的头是被他自己托在手里的,陈扛山的攻击一下子把那颗头打得凌空飞了出去。疯子愣了愣,半是白骨半是腐肉的手朝空中虚抓一下,那颗头又飞回到他手上。 陈扛山趁机轮起大棍重重地砸在疯子另一只手上。那只白骨手臂被砸得发出“咔嚓”的声音,抖动着把薛子云扔开去。 “呜……呜……”疯子嘴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眼中射出愤怒的幽光。 陈扛山认为他下一步马上就会扑向自己的,连忙转身逃走,谁知疯子却是咆哮着张爪向脚下的吴潜峰当胸抓下去。陈扛山忙又回来,抡起木棍拼命向疯子打去。他接连打了十几棍,终于把疯子从吴潜峰身上推开几步,自己也耗尽了力气,拄着棍子大口喘着气。 疯子口中发出更加愤怒的吼叫:“妖孽,我要撕碎你!”他的头发根根竖起,露出森白的牙齿,断掉的脖子里冒出的黑雾更多更浓了。 吴潜峰呻吟着叫:“快跑……”陈扛山省悟过来,转身就跑。疯子的骨架发出咯吱咯吱声,伸着手向前扑去,追的却不是陈扛山,而是不远处的薛子云而去。 陈扛山跑着跑着觉得不对,身后的脚步声怎么会越来越远?他回过头,见疯子已经又和薛子云打了起来,吴潜峰正挣扎起身过去帮忙。 陈扛山来不及多想,拎着棍子也冲了过去。在拼斗中,吴潜峰和薛子云很快都发现了异样:不管陈扛山怎么玩命地打,疯子都对他视而不见,仿佛他是个透明人似的。 在陈扛山又一次抡棍狂打之后停下来喘息的时候,薛子云终于忍不住问:“陈山娃,他是不是看不见你啊?” “看不见我?这怎么可能!”陈扛山喘着气说。 这时,疯子好像是要证明薛子云的话似的,在陈扛山面前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身,去对付另一侧的吴潜峰了。到了此时,陈扛山也开始怀疑这个疯子是不是真的看不见自己了,于是尝试着面对面地去殴打对方,那个疯子却依旧只追打薛子云和吴潜峰,甚至有一次陈扛山因为用力过猛撞到了疯子身上,疯子也对他视而不见。 “他确实看不见你啊,太好了,去把这个贴到他身上!”吴潜峰也发现了陈扛山的“特性”,急忙塞给陈扛山一些符咒,让他去对付疯子。 陈扛山虽然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可是用手接触疯子还是件可怕的事,他有些犹豫,支吾着说:“我……” “他看不见你啊!去吧,放心,有我在这里给你做后援!” “你……” 吴潜峰鼓励他说:“你想想这个疯子要是跑到外面,你的妖怪朋友,你的村子,你的亲人……统统都要玩儿完。你不想看到这样的结局吧?” 陈扛山打了个寒颤,咬着牙点了点头。他真的很怕疯子跑到村子中去。这疯子用那么残酷的手段对付妖怪,会不会他本来就是心理变态,不敢去杀人才虐杀妖怪为乐?如果是那样,他现在变成了妖怪(看他现在这副样子,已经绝对不算是人类了),再见到人类必然也会毫不留情的。想到这里,陈扛山咬紧牙关,用颤抖的手举起那张符,小心翼翼地向疯子背后走去。 吴潜峰和薛子云使尽浑身解数吸引疯子的注意力,他们满以为利用陈扛山的隐身战术,战斗很快就会结束,胜利就在眼前了。 谁知就在陈扛山离疯子几步远的时候,疯子托在掌上的头忽然转过来,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接着身子也转了过来,一步步向他逼近:“原来还有一只妖怪,我要把你一块块撕烂!” 陈扛山连连后退着,结结巴巴地说:“谁,谁是妖怪,你才是妖怪呢!别过来,你不是看不见我吗?” 疯子现在半点也不像看不见陈扛山,他的眼中满是杀意,一爪向陈扛山抓下去。 正在后退的陈扛山吓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尖叫着闭紧了眼。 薛子云及时挥出长鞭,救了陈扛山一命。 陈扛山口中不停地尖叫着,双手抱着头在地上蜷成一团。他可不像薛子云或者吴潜峰,被疯子打中的话,就算不死估计也得丢半条命。 天啊,人妖殊途果然不假,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离妖怪越远越好,再也不和他们有任何关系了。 陈扛山正在心里盘算遗言时,疯子再一次转移目标冲向了薛子云。他的神智不太清楚,脑子里只有对妖怪的憎恨和对杀的渴望,他甚至没思考眼前的对手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只是一门心思想先把离自己最近的生物杀了再说。 薛子云手忙脚乱地应付着疯子,大叫:“快给他贴上符!”听到他的话,陈扛山才停下尖叫睁开眼,不解地看着正离他而去的疯子的背影,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快趁现在去给他贴上!”吴潜峰完全不顾别人的现状。 “他现在能看见我了!”陈扛山大声抗议。 吴潜峰跺着脚叫:“可他又看不见了。” “万一他再看见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 陈扛山和吴潜峰忙着讨论,薛子云独自在那里和疯子打斗,应付得越来越吃力,终于忍不住吆喝起来。 陈扛山知道一旦没了薛子云挡在前面,疯子多半也不会放过自己,他可不敢去指望吴潜峰。无奈之下,他只好爬起来,先远远试探疯子是不是真看不见自己。确定他的确看不见自己后,陈扛山才四处寻找那张符,发现它在自己摔倒时被风吹走,正挂在一棵树枝上飘摇着。 薛子云又挨一下,发出呼疼声。陈扛山来不及爬树去拿那张符,便抡起自己一直使用的木棍冲上去对着疯子疯狂乱打,他的力量虽然微不足道,但还是让疯子停下攻击东张西望起来,暂时减轻了薛子云的压力。吴潜峰一扬手,又一张符咒飞到陈扛山手中:“快,这次给他贴上!” 陈扛山一接符咒,就发现疯子的双眼正死死盯着自己,那只利爪也蠢蠢欲动。他急忙后撤,慌乱之中手里的符咒再次被风卷走了,谁知符咒刚一离手,疯子马上又回头去追薛子云。 陈扛山拾起符咒,疯子又转回去。经过多次尝试,陈扛山终于肯定了自己的判断,愤怒地向吴潜峰喊:“我一拿你的符他就看见我!” “不可能!除非……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护身符。” “护身符?”陈扛山在身上乱摸着,最后从脖子上取出一条红绳,“是不是这个?”红绳上系着一个核桃大小的圆形物体,黑漆漆的毫不显眼。“这是大师送我的,我带了好多年了,不知是不是护身符。” 吴潜峰远远看那个“核桃”没什么特别,大声说:“这么大的东西挂脖子上你不难受啊?拿来,让我看看!” 薛子云的惨呼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他的尾巴被踩住了,正痛得在地上翻滚扭动着。 陈扛山顾不上多想,扬手把那个“核桃”向薛子云扔了过去。薛子云张口把它衔住,疯子立刻停止了对他的攻击,举着头四处看了一下,接着向陈扛山扑过来。 眼看疯子已到了陈扛山面前,薛子云反应过来,一甩脖子把“核桃”扔了回去。 陈扛山接在手中,疯子马上又改变目标,冲向吴潜峰。 虽然薛子云又是甩头又是摆尾地示意陈扛山别管吴潜峰,可是陈扛山还是把核桃扔给了他。当疯子又去抓薛子云时,吴潜峰手拿核桃迟疑了好一会,直到疯子的爪子离薛子云只差一线时才抛了过去。然后,疯子就开始在三个少年“抛核桃”的游戏中疲于奔命。 发现这种轻松的方式后,三个少年就站成个三角形,边抛“核桃”边聊起了天。 “这东西的样子虽然难看,想不到还挺好用的。” “当然,这可是和尚大师给的护身符!陈山娃你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我都被打得半死了!” “我早忘了有这东西了!” “大师给的东西你也会忘?” “他那么罗嗦,我会忘有什么奇怪!” “可惜这东西一旦和其它法术结合就失效了,不然这疯子就是板上的鸡鸭,要脱毛就脱毛,要红烧就红烧。” “能保住命就不错了,你还贪心!” “我这还算贪心,不想法子解决掉他,难道咱们一直在这里抛‘核桃’玩?” 他们边扔边聊,看着疯子狼狈的样子不知不觉放松了警惕。吴潜峰抛给陈扛山时一失手,那“核桃”居然打到了疯子头上。疯子一张嘴,“咔嚓”一声把那“核桃”咬了个粉碎。三个少年顿时傻了眼。 “嗷嗷嗷……”疯子发出了一声狂吼,“妖孽们受死吧!”他的头蓦地跳到脖子上安顿下来,龇着牙伸着手向三个少年扑来。三个少年大叫一声,狼狈地分头逃窜。 三个人就数陈扛山跑得最慢,疯子偏偏拣软柿子来捏,在陈扛山背后步步紧逼。 等到薛子云回过头来想帮他时,陈扛山已经被打倒在地。 陈扛山这次连想遗言的功夫都没有,只能呆呆等着那只爪子抓到自己头上。就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南无阿弥陀佛……” 陈扛山将信将疑地把眼睁开一条缝去看,看见和尚的背影挡在自己面前。 “大师……”陈扛山的眼泪淌了下来。 “阿弥陀佛,三十年前你苦苦哀求,一再说会痛改前非,我才不顾大伙反对饶了你的性命。没想到你这些年来不但没有痛改前非,反而修入魔道,变本加厉。这一次,我是不能再放过你了。” 和尚生得慈眉善目,疯子却不知为何怕他怕得要命。自打和尚一出现,他就在寻找退路,听和尚这么说,他突然纵身跃起向树林中逃去,同时放出黑色烟雾,试图阻拦和尚的视线。 和尚没有移动,双掌合十念诵经文,只见雾气消散,草木再荣。空中的疯子仿佛被什么东西捆住一样,再也无法动弹,继而由实变虚,缓缓消失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似的。 陈扛山小心地问:“大师,他……” “阿弥陀佛……”和尚回避了这个问题,招手把三个少年叫到身边,挨个为他们检查身体,又帮他们处理外伤,还拿也好多药刃给他们吃,嘴里唠叨着,“山娃子啊,我早就跟你说过,一旦遇到什么危险就把那个护身符捏破,你怎么伤成这样才想起来呢?看看你们一个个鼻青脸肿的……男孩子对什么都好奇,这我能理解,但是也不能不知轻重的冒险啊,万一有什么闪失……还有你,子云啊,你家是单传,这一代就你这么一个男丁,万一有什么事,你爹,你爷爷,你叔叔伯伯们还怎么活……你们怎么就敢去疯子坟呢?”和尚短话长说,絮絮叨叨,从少年们家里人的感受说到他们这种行为对这山林的危害……不多会儿,少年们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了。 薛子云一挺身化作人形站起来,拉起陈扛山对和尚说:“大师,我们还有事,回头再去听您教导,我们先走了,先走了啊……” “你们去哪儿?你们的伤……” 不等和尚再说什么,陈扛山和薛子云就撒腿飞奔而去,飞快地跑出了和尚的视线。 和尚叹口气摇头说:“这些小伙子啊……”他回头看向吴潜峰。 吴潜峰心中一阵惊慌:归根结底,大祸是自己闯的,这个和尚是不是要处罚自己?他法力这么高强,自己可要倒大霉了……他正胡思乱想着,和尚走向前来,轻拍他的肩头:“少年人有心修为是好事,可是修道与我们参禅一样,是应该先修心的。” 吴潜峰心中一动,当他再抬头时眼前已经没有了和尚的身影。“大师!妖怪!陈扛山!” 他叫了几声,山间回声往来,林涛阵阵,仿佛除了他再没别的生灵。吴潜峰独自站了良久,摇摇头,寻找道路向山外走去。 薛子云和陈扛山一起跑着,陈扛山忽然问:“你的伤不要紧吧?” 薛子云潇洒地一晃头:“皮肉伤,没事。” “可我听吴潜峰说你被打回了原形,那对你们妖怪是不是很严重的事吗?” “是谁被打回原形了?别咒我好不好。我是自己变回原形的,因为用蛇的样子在林子里跑得比较快。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又跑回来了?” “你们都把疯子说的那么厉害,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啊。” 两人都沉默下来,过了好一阵子,薛子云才问:“扛山,你还会去韩家退婚,对吧?” 陈扛山点点头,心想我不去你会放过我吗? 薛子云有点结巴地说:“我的意思是,你……你不去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我们……也算是朋友了,我以后会和你公平竞争的。”他低着头,略微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主动和人类交朋友,如果被拒绝的话该是件多么难堪的事。 陈扛山吃了一惊,沉默了半天才嗫嚅说:“那我更应该去退婚啊。我,我也不能和自己朋友喜欢的女孩订婚。”经过那场生死一线的历险,两个少年在心里都觉得对方十分亲近,现在得到了对方的回应,两个人都很高兴,并肩赶路,都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陈扛山才问:“你是怎么会喜欢韩杏儿的?那个女孩那么凶!” 薛子云温馨地回忆着,缓缓说:“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那时我们两家大人的关系不好——其实到了现在也很糟——他们见了面不是吵闹就是动手。我那时还小,大人们的话听多了,就在心里认定了韩家的人都是坏蛋,平时我见了他们家大人都是躲着走的。有一天,我看见韩家的一个女孩自己在林子里玩,于是就想去欺负欺负她。” “你竟然欺负女孩子……”陈扛山用轻蔑的眼神看着他。 薛子云红着脸辩解说:“那时候我还小,男孩子小时候谁没欺负过女孩!” “我就没欺负过女孩!”陈扛山马上回答。他小时候总是被女孩子欺负,说这话的时候自然理直气壮。 “反正……反正就是……”薛子云嗫嚅着岔开话题,“当时本来是想突然跳出去戏弄她一下的,结果她早有准备,先下手为强把我打败了。我本以为她要狠狠修理我,这下肯定要倒霉了,谁知她不但没打我,反而还扔给我治伤药。从那时候我就明白了,大人们的恩怨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们这些小孩子不该被他们影响,当时我很佩服她的洒脱,所以那时候就……” 陈扛山虽然没有喜欢过什么女孩,可还是觉得就这样就对打自己的人的倾心实在有些怪异。 在薛子云在带领下,陈扛山这次顺利到达了韩家。薛子云远远地停下了步子,尴尬地说:“我就不过去了,韩家的老爷子见了我总喊打喊杀的。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陈扛山鼓足勇气,迈着坚定的步伐向韩家走去,谁知道一看见韩家姐妹的身影,他的勇气就消散无踪了。 韩家姐妹立刻发现了他,大叫起来:“陈山娃,别跑,我们正找你呢!”一边说一边跳跃着跑过来。 陈扛山吓得躲在薛子云身后只伸出拿钱的手挥动:“我也是被逼的!我这就把钱还给你们,咱们退婚好了。” 薛子云也在旁边帮腔:“就是,他都愿意退婚了,你们就别再吓唬他了。” “薛大炮仗,你让开!是不是你去威胁他了?我可还没答应做你的女朋友呢!陈山娃你别跑,谁说要你退婚的,我们找你商议事。”杏儿先跑了过来。陈扛山转身想逃跑,却被绕到身后的桃儿拦住了。 “子云……”陈扛山可怜巴巴地向薛子云求救。 薛子云摇着头说:“说清楚就没事了,不会被吃的,别怕!”只是说这番话时,他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我退婚还不行吗?我真没有想娶你们啊!”陈扛山抱着头叫。 杏儿在头上重重一敲:“不准说不想娶,是我们不想嫁给你才对!” “那不是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许我们不嫁你,不许你不要我们!”两个女孩异口同声地说。 薛子云在旁边频频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陈扛山叫起来:“这不公平!” 杏儿抬手在陈扛山头上狠狠敲了一下,恶狠狠地盯着他:“你还说!” “行了,行了,别欺负他了。”桃儿忙把他们分开,“陈山娃,我们是来跟你谈判的。” “我叫陈扛山。”陈扛山小声嘟哝。 “你小名不是叫山娃吗,还不是一样。” “我不习惯外人叫我小名。”陈扛山还是小声抱怨着。 “你……” “姐,我们是来找他谈正事的。”这次是杏儿阻止了桃儿。 “对,我们来说正事。” 两姐妹双双逼视着陈扛山问:“和尚大师去过你家了吧,这样婚事算不算正式订下了?” 陈扛山小心地点点头,试图辩解说:“我正要去退婚啊,子云他可以为我作证,他正要陪我去呢。子云,快帮我说句话啊!”两姐妹闪烁不定的眼神太吓人了,薛子云虽然说过她们从没吃过人,可是不代表她们不会从现在开始尝试啊。 薛子云忙上来挡在陈扛山身前:“你们别这样啊,欺负人家干嘛!”看那姐妹俩一副马上要发飚的模样,不管怎么说,薛子云也不能看着自己的朋友被打。 “太好了,自由了!”出乎陈扛山和薛子云的预料,两姐妹却高声欢呼起来,还相互拍着手跳跃着,看起来非常高兴。 陈扛山后退了几步,心想她们不是受刺激太大不正常了吧?他正想向薛子云询问,回头却看见薛子云铁青着脸喃喃自语:“和他订婚你就这么高兴吗?”同时把手指的骨节攥得“咔咔”直想。陈扛山在心里开始祈祷起来。 “陈山娃,太谢谢你了,这一下我们就自由了!”杏儿扑过来抱住陈扛山,接着桃儿也过来搂住他,两姐妹夹着陈扛山蹦跳起来。 陈扛山被她们弄得头昏脑胀,完全不明白她们是怎么了。好不容易她们跳够了,叫完了,陈扛山才透了口气问:“你们……没事吧?” 杏儿用手指戳着他的肩说:“我们可不是为了和你订亲而高兴哦,你可得弄明白了!” “我才没那么以为。” “好了,和你说正经事,我们虽然订了亲,可是我们其实并不想嫁给你,你也不想和我们结婚,是吧?” “对,对!所以我才想去退婚。” “你真笨,那样我们将来还是要被长辈们安排嫁这个嫁那个的!现在咱们已经订了亲,也就是说,他们就再也没有理由安排我们嫁给别人了,对不对?” “那眼前的这桩怎么办?” “这桩吗……”桃儿故意拉长了声音,“不是由你作主吗?爷爷答应过你,等你长大了可以自由决定要谁。” “这……” “笨蛋!”杏儿又敲了一次陈扛山的头,“你到时候就说看上了别人,不要我们不就行了!那样咱们三个不就都自由了?” “可是……可是……”陈扛山嗫嚅着,心中也在考虑着这个建议。 为了省钱,山村里各家的女孩子上完初中就没有机会再念书了。陈扛山知道今年以优异成绩初中毕业的妹妹心里多么想继续读书,但是由于上半年父亲生病和哥哥受伤,家里已经没有钱来供两个孩子同时上学了。理所当然的,陈扛山这个男孩子得到了读书的机会,而妹妹却要辍学。妹妹的少年时代也就很可能和村里其他女孩一样在务农和外出打工中消耗殆尽,看着妹妹每天默默地干着农活,陈扛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还有如果可以让妹妹继续上学,和妖怪订个婚又有什么关系?还有最疼爱弟妹的大哥,当年为了供自己和小妹上学背着父母悄悄退学,现在又为了挣钱照顾家里一再耽误自己的婚事,自己难道不应该为他做些什么吗?最多不就是让妖怪们啃着吃了,干脆豁出去了! 陈扛山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但看到身边的薛子云,他再次开始犹豫,为了自己的私心而和朋友心仪的女孩订婚,他实在没法做出这样的事。 杏儿说:“可是什么呀,这样一来你的家人就可以得到资助工,你也可以去城里上学,而且咱们还可以做朋友,不错吧。” “不错倒是不错,可……” “你还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一点也不爽快!” “可那个……子云……” “谁?你女朋友吗?告诉她别担心,我们不和她抢。” “我没女朋友,我是指薛子云!他对你一往事深,你却带着和别人婚约和他交往,太不考虑他的心情了吧!”陈扛山认真地为薛子云着想。 杏儿恍然大悟:“你说薛大炮仗啊……嗯,薛大炮仗,以他那个性子知道我们和你订了亲,他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然后一块一块地吃掉。” 被他们当成透明人的薛子云在旁边不高兴地哼哼起来:“你们说谁呢?我是那种不讲义气的人吗?” “奇怪啊……”姐妹俩又一次异口同声地叫起来,她们打量着薛子云和陈扛山不解地问,“你们两个怎么会抢着给对方说话啊?” 薛子云和陈扛山相互看着,同时笑起来。两个同龄人一起经历过生死考验,理所当然就成为好朋友了。 “我警告你们,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鬼鬼祟祟的了,你们最好把事情给我说清楚。”杏儿眯着眼睛围着他们两个打转。 “我们是朋友。” “我们是兄弟。” 两个少年同时说出了不太一样的词,又相互看着起来。 “所以我们不喜欢男孩子。”一头雾水的姐妹俩喃喃自语。 陈扛山小心地建议:“我们还是解除婚约的好,不然对子云不公平。” “有什么公不公平的。”桃儿轻描淡写地说,“那个家伙可不是我们的男朋友。哼,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们,却到现在还分不清我们谁是谁,我才不喜欢这样的人呢——喂,薛大炮仗,你说我是谁?” 薛子云唯唯诺诺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半天没有出声。陈扛山小声提醒他:“是姐姐,是姐姐!” 薛子云大喜,正要回答,杏儿已经嚷嚷起来:“看吧,这就是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的家伙,他根本不认得我!不过奇怪啊,山娃子,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姐姐的?” 薛子云也奇怪地看着陈扛山。要认出这姐妹俩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自己和她们从小玩到大都做不到,陈扛山才见了姐妹俩几次,怎么知道刚才问话是姐姐桃儿? “因为,因为……”陈扛山舔着嘴唇,琢磨着该用什么词,“因为姐姐的眼神比较温和。” 杏儿咀嚼着这句话,眼神越来越“不温和”起来:“姐姐的眼神温和?也就是说因为我很凶恶,你才能分开我们俩吧!”她握着拳头向陈扛山步步逼近,咬牙切齿地说,“我很凶恶吗?我哪里凶恶了!” “你明明哪里都凶恶!”这句话就在陈扛山的舌尖上,他却不敢说出来,急忙躲到薛子云身后小声说:“子云,你看看,你就喜欢这样的姑娘?”因为有薛子云挡着,韩杏儿没有听到这句话,不然她多半会扑上来狠揍陈扛山一顿。 韩氏姐妹还是拦着路,决不允许陈扛山去韩家退婚。 陈扛山见她们这样,越发为薛子云鸣不平,竟然把薛子云自幼就喜欢韩杏儿的原因说了出来,最后说:“你们从小就这么好,现在却和别人订婚,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都不太好吧?” 韩氏姐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问着:“有这事吗?” “你记得吗?” “那时候老是在外面欺负人玩,我怎么记得打过谁啊,不是你干得吗?” “你不记得我更不记得了。” 看起来这件决定了薛子云爱慕之心的重大事件压根没在她们脑子里留下印象。 薛子云有点着急地说:“当时她自己说她是韩杏儿的。” 韩杏儿耸耸肩:“那时候我们在外面干了坏事,很多时候是留对方的名字的。” 自己爱慕了这么多年,竟然很有可能是爱错了对象,这让薛子云受到不小的打击,接下来韩桃儿的话更让他瞠目结舌:“我记得我们是认识你很久之后,才知道你是薛家的孩子,如果那时候就知道,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韩杏儿也频频点头:“对啊,刚认识你们的时候,你没说过自己是薛家的孩子啊。平时爷爷老是骂你们家断子绝孙,我还以为薛家没小孩呢。” 薛子云受到的刺激太大,整个人陷入了恍惚的状态。于是韩家姐妹的注意力又转回到陈扛山身上,反复威胁他不许退婚。 事到如今,陈扛山也失去反抗“命运”的勇气了。既然薛子云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在韩家姐妹在一番游说下,陈扛山也觉得这个婚约似乎还算不错。三个人话题渐渐从婚事转移到了一起去城里读什么学校,需要买什么东西,城里人的性情怎么样之类的事情上。 当他们三个的谈话告一段落时,薛子云的声音忽然插进来:“你们决定要去哪所学校了吗?记得报名的时候叫上我。” 韩家姐妹和陈扛山一起看着他。 “我跟你们一起去!”薛子云下定决心大声说,“你们去哪儿读书我就去哪儿,反正我是要和你们在一起。”说完拉起陈扛山迈开大步就走,一边还拍着胸脯,“有我在,保证你们不受城里人欺负。” “什么!”韩家姐妹大叫起来,“你也去?那我爷爷肯定不许我们去了!你别走啊,你不能跟我们一起去……”她们快步追上去,在薛子云耳边叽叽喳喳反对着。 在他们的吵闹声中,陈扛山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要跟三个妖怪一起去城里读书了,一时间不知是悲是喜,只能任由薛子云拖着,一路向村庄走去。 奇谈之六 此身到处是家乡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斑斑驳驳地照在身上,把他雪白的毛皮晒得热呼呼的,草地上星星盛开着各色花朵,蜜蜂忙碌地来回穿梭着,如果用爪子去抓他们的话,它们就会很生气地嗡嗡地叫或者飞出愤怒的舞蹈,那气势汹汹的样子逗得他哈哈大笑。玩了一阵子,他终于厌倦了这个游戏,回到大树下懒洋洋地把玩早上收到的礼物——一大堆玩具,并且心里开始盘算着母亲什么时候会来叫自己吃饭,早上刚买的肥鸡烤一只炖一只……就在他的心思开始转到午餐吃什么上去的时,远远看见母亲的身影正向自己跑来,于是快乐地跳跃着迎了上去。 “快走……快逃啊……快逃……” 凄厉的叫声,飞溅的血花,与树影交叠着倒下的身影…… “妈妈……妈妈……不要……妈妈……”林睿双手抓着被角猛地坐起来,大口地喘着气,惊恐地四处乱看,终于弄明白了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床上,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他从床上跳下来,拉开窗帘让阳光洒满了屋子,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今天是周六,母亲却还要上班,一大早便出门去了,只剩下林睿自己在家里睡懒觉。他慢条斯理地叠被,洗脸,然后自己煎了两个荷包蛋,一边吃一边盘算着等会儿约火儿去哪里玩,努力把梦中的情形抛在脑后。 砰砰砰。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林睿的早餐。 “请问是林老师家吗?”门外传来了一个女人温和的声音。 “我妈妈上班去了。”林睿嘴里含着食物,含糊不清地说。 门外的女人依旧很温和地说:“我是林老师班上王童童的母亲,有点事想和林老师谈谈。” “都说了我妈妈上班去了!”林睿不耐烦地拉开门,看到门外那个打扮入时的中年女子时,他不由愣了一下,眯起眼打量对方,“你是……” 中年女子也在观察林睿,有些吃惊地说:“我见过林老师,她是个普通人类没错啊,怎么……啊,你也和我家童童一样是人妖混血儿吧。”她温柔地摸摸林睿的头,“我可以进来等林老师吗?” 林睿警惕地盯着她,看她径直走进屋去,嘴里咕哝着:“真是太大意了,妈妈的班里竟然有妖怪,不,大概是个半妖怪。我竟然让妈妈和半妖怪相处了那么久,太危险了,以后要更注意妈妈身边的人才行……” 中年妇女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屋子:“真没想到林老师的先生也不是人类,小弟弟,令尊是……” 林睿气冲冲地打断她:“别提什么令尊令卑的,我家的事与你无关!我警告你,离我妈妈远一些!对了,最好让你的女儿赶快转学,离我妈妈越远越好!如果再让我看见你们出现在我妈妈周围,我就不客气了!” “小小年纪怎么说话这么冲。”中年女子依旧温柔地说,“我和童童都很喜欢林老师,绝不会对她不利的。” “我才不管!只要敢再靠近我妈妈,我就不放过你们……”林睿不自觉地露出了利爪和尖牙,低声咆哮着。 “原来是九尾狐啊,少见少见!”中年女子看见林睿的尾巴后惊叹,“大家也算是同类,别这么大惊小怪好不好。” “谁和你是同类,你这野狐狸!”林睿虽然不像大多数九尾狐狸一样自视高,把野狐成精的妖怪看成低“狐”一等,但自幼所见的大狐狸们的言行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现在想也没想就说了出来。 一直表现得温柔高雅的中年女子一下子就变了脸色,腾地站了起来,沉着脸说:“小孩子家这么没礼貌,林老师是位好老师,怎么偏偏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孩子!” 林睿最听不得这样的话,马上跳过桌子向对方扑去。中年女子一甩外套也露出了妖狐的面目,冷笑道:“别以为九尾狐有什么了不起,你这样的小孩还不是我的对手。” 林睿一口咬了下去。两个妖怪一开始交手便分出了高下。林睿虽然身为九尾狐,但是年纪幼小,又缺乏长辈的教导,一直法力平平,对方却是有五百年道行的妖狐,经验,法力比林睿高出不止一筹,即使林睿唤出了鬼使帮忙,很快也被对方控制住了。林睿向鬼使们使个眼色,当中年女人抓住林睿将他按在沙发上的时候,鬼使们一哄而散。中年女人连施法术,却只抓回了四只,还有一只穿墙而出飞快地逃走了。 林睿咬着牙,狠狠地看着对方。他很少吃这么大亏,心中无比恼火。 “你干吗非得这样对待我呢?”中年女子理理头发坐下来,又恢复了原来温和的样子,“我真的只是想和林老师谈谈孩子的事。我的女儿最近在学校有点麻烦,我不知道怎么处理,心里很乱,所以才跟你动手的,没伤到你吧?” 林睿用鼻子“哼”了一声。 “唉,你也应该明白吧,你们这样的孩子在人类的学校中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女人幽幽地叹着气,“如果不是为了我的女儿,我真的不会来麻烦你们。” “哼,她又不是人类,能有什么了不起的麻烦。”林睿心想这个女人的孩子一定笨得可以,居然连几个人类都应付不了,还要妈妈帮她出头。 “你还小,一定以为只要学习好就可以了,其实在人类中生活并不是那么简单。我的女儿小学时也和你一样,聪明好学,成绩一流,老师同学都很喜欢她……”说起自己的女儿,她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满足的微笑。 “你怎么知道我在学校什么样。” “你是林老师的骄傲,她时常会说起你。说起你的时候,她的表情总是那么幸福。” 林睿虽然努力板着脸,但是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表情,连身后的尾巴都翘了起来。 “可是童童上了初中之后,事情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女人的话题又转回到自己孩子身上,“那些男孩子开始只是传情书,后来干脆在教室外面等她下课,往家里打电话,给她送礼物……而且这样做的男孩子越来越多。” 林睿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中年女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些男孩子说他们喜欢童童,想追求她。童童开始还只是觉得厌烦,可是后来开始有关于她的流言蜚语,说她早恋,说她生活不检点,勾引男孩子什么的,就连老师们也有些相信了,经常对童童冷言冷语。童童和同学们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差,经常发生冲突……”这么说的时候,她的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和那些笨人类相处不好有什么关系,我就不屑于和他们交往。”林睿的鼻子翘得高高的。 中年女子说:“如果能和自己情况相似的孩子们交朋友当然最好,可是童童是个半人类啊。咱们这里又能有多少妖怪的孩子愿意和她玩儿?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如果没有朋友日子可怎么过?” 林睿虽然还是嘟着嘴,却也不由点头:他也曾经有过一段十分孤独的日子,虽然嘴里不承认,心里却很清楚自己当时有多么渴望朋友。现在他有火儿,有沈艾翔,既有妖怪朋友也有人类朋友,所以他更清楚一个朋友也没有是什么滋味。 “童童还小,她根本不懂恋爱的事情,可是咱们狐族的魅力实在……唉,偏偏现在这些人类的孩子啊,他们怎么就那么早熟呢?” “那你干脆带她回妖怪们那里躲躲,等孩子们长大了不就没这方面的问题了?”林睿把刚才的不愉快抛到了脑后,开始认真的帮对方出起主意来。 “像她这种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回到山林里去可怎么活。”中年女子苦笑着摇摇头。 林睿了解地点着头,他从火儿那里知道,曾经发誓要回山林中修炼的瑰儿就是因为山里没有浴室,时装,刘德华……才跑回城里来的。如果现在要林睿自己去山里过日子,他也一定用不了多久就逃回来:“那你找我妈妈干什么?” “我希望林老师能在学校里帮帮童童,林老师是最能理解孩子的老师,学校的事我也只能拜托她了。” “以你的法力这点事还解决不了?” 中年女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是个母亲,何尝不希望孩子时刻在自己的保护下。用法术控制一个学校让女儿过得开心,我也不是做不到,可是我更知道应该让自己的孩子多与别人接触,学会自己应付一切事情,这样将来才能幸福,所以我一直希望我的孩子和人类的孩子一样长大。” 林睿舔舔嘴唇:“看来你为你女儿真是费心费力。” “林老师不也一样吗?为了让你过得好,她拼命加班,兼课,当家教。为了你,她也是什么都能付出啊。” 两个人相对无言,却觉得彼此熟悉了不少。坐了一会,林睿站起来:“我去给你倒杯水喝吧,我妈妈要十一点才能回来呢。” 这时随着一声大叫:“狐狸,我来救你了!”火儿像炮弹一样冲进来。只见它上下翻飞,弄得火花四溅,大喊大叫着:“是谁敢打我的朋友,给我站出来受烤!”那个逃走的鬼使从火儿身后悄悄溜进来,带着邀功神情跑到林睿身边。刚才它见林睿吃了亏,立即去搬火儿这个救兵来了。 火儿的目光落在中年女子身上,马上眯着眼睛笑起来,咂着嘴说:“狐狸,这就是你要请我吃的点心吗?不错,很好吃的样子,你真讲义气,好东西总是给我留着。”他的思路在看到“食物”后已经迅速从“救朋友”变成吃东西了。 那个中年女子一看见必方,连忙跳起来企图冲出窗口,却被火儿一翅膀打回了沙发上。 “别吵,我还没想好怎么吃呢!” 林睿冲到两人之间,张开手拦住火儿:“火儿,你不能吃她,她是我妈妈的客人!” 火儿气呼呼地大叫:“可是我饿了!” “饿了?”林睿一翻白眼,“冰箱里有白菜豆腐你去吃个够吧!” “你叫我吃白菜豆腐!”火儿怪叫起来,“这里明明有美味,你却叫我去吃白菜豆腐!你就这么招待朋友!” “你就知道吃!” “你竟敢说我只知道吃?猪才只知道吃呢!立刻向我道歉!” “我哪里说错了?你不是进门之后就嚷着吃,吃,吃!” “我来救你,你竟然这么说我!可恶!快向我道歉,不然咱们就绝交!” “凭什么我要道歉!” “没义气的家伙,绝交!” “绝交就绝交!” 火儿跳着脚大叫:“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除非你向我道歉,否则我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径直飞走。 林睿在他身后大叫:“你本来就是贪吃鬼!我就不道歉,绝交就绝交,我再也不理你!” 林睿与火儿的争吵是家常便饭,基本上他俩每天都要吵一架,三两天就会绝交一次,但是一般绝交不了三天就会和好如初。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冷战一直持续了一周,还没有任何和解的迹象。现在他们两个看见对方谁也不说话,哼一声就转头,看样子还打算继续“绝交”下去。 今天放学回来的林睿刚踏上楼梯就看见周影正在下楼,火儿站在周影的肩膀上。林睿和火儿对视着,最后林睿先哼了一声,绕过周影故意用力砰砰的跺着脚上楼去,耳朵里听到周影在说:“火儿,你干吗不理他?” “我凭什么先理他!是他不对,应该他向我道歉!”火儿大声叫着,声音渐渐远去。 “我偏不!”林睿一甩头继续上楼,过去每次吵架几乎每次都是他先原谅火儿,这次他偏要火儿先开口不可。 林睿知道这个时间母亲还在上班,所以不等到门口就先掏出了钥匙,可是一打开门,却看见客厅里坐着两个陌生人。 正端着两杯茶从厨房出来的林青萍看见儿子,马上笑着说:“小睿快过来,看看谁来了?” 那两个陌生人激动地站起来,张开手迎向林睿,搂住他又摸双亲。 林睿习惯性地露出好孩子天真又可爱的笑脸,向那两位又六十岁左右的老人问候道:“老爷爷,老奶奶好。” “小睿啊,想死奶奶了,都是那个坏女人不安好心!她害死了你爸爸还不够,还想害死我啊!小睿啊,奶奶想死你了……奶奶的心肝宝贝啊,奶奶没有你可怎么活……” 那个老妇人搂着林睿大哭起来,那个老头也哽咽着,看起来十分伤心。只是他们口中的话却令林睿听得十分不开心,他板着脸抬头看去,看见林青萍尴尬而悲伤的脸庞,忍不住问道: “妈,他们到底是谁?” 还不等林青萍回答,老头就抢着说:“小睿,我们是你爷爷奶奶啊!”老妇人哭着唠叨起来:“都是这个缺德的女人啊,不让我们见面,弄得孙子都不认得爷爷奶奶了……你这杀千刀的贱货,不得好死啊……” “妈!”林睿心里极度不快,向母亲大叫起来。 “小睿,快叫爷爷奶奶啊。”林青萍脸色苍白,但还是强笑着劝林睿。 林睿强忍着气,勉强叫了一声:“爷爷,奶奶……” “你看小睿长得多像他爸爸,这眉眼,这鼻子……” “那当然了,他是咱们林家的根啊!” “这孩子一定像他爸爸一样聪明。” “是啊,咱家将来全靠他光宗耀祖呢!” 林青萍挂着笑脸,把茶杯先放在桌上:“爸,妈,先喝杯水。” “谁是你妈!”老妇人一抬手便打翻了杯子。老头也说:“不用你献殷勤,我们今天只是来接孙子的,马上就带着小睿走!”说着抱起林睿就向外走。 “爸、妈你们这是干什么!”林青萍忙拦住他们。 老头冷着脸说:“小睿是我们林家的后代,当然要由我们抚养,如果让他一直在你身边,迟早会被你带坏!” “对,像你这样不要脸的女人,有什么资格抚养我们林家的孩子!” 林青萍脸色苍白地说:“我是小睿的妈妈啊,我为什么不能抚养小睿?而且比起跟你们去乡下,他在城里可以得到更好的教育,也可以有更好的生活环境。” “你就是不能抚养他!因为你是个不要脸的女人,会把孩子教坏!更好的生活环境?当然了,我儿子的遗产你全吞了,自然过得比我们这些穷老百姓好!告诉你,这们这次不仅要带走小睿,还要让你把私吞的财产交出来!” “爸,我要怎么说你们才会相信,他留下的只有债务,真的没有钱。” “那他生前的财产呢?他借的钱呢?”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他借钱干了什么!” “放屁!你这个贱女人,如果当初我儿子不娶你,也不会早死!现在你还要霸占他的财产,还要把我们林家惟一的根夺走!像你这样的女人早该天打雷劈,早死早干净!”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打断了老妇人口中不断吐出的恶毒语言。 林睿因为被老头抱着,所以伸出手刚好够到老妇人的脸。他冷冷地看着对方吃惊的双眼说:“不准说我妈的坏话!” 老妇人用颤抖的手指着林青萍:“你们看看,她已经把孩子教成这样了!这个女人好恶毒……” 林睿抬手又一耳光打过去,却被老头抓住了手,他毫不犹豫地低下头一口咬在老头的手上,老头发出一声惨叫。 林睿从他怀里跳下地,指着老头和老妇人叫:“滚,你们这两个老不死的滚出我家!”林睿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就是看到母亲伤心,如果不是母亲就在现场,他早就用法力给这两个老人好看了。 在场的三个大人全被这个小孩子的表现吓呆了,屋里一片寂静。 “小睿,我们是你爷爷奶奶,是你最亲的人,你一定是被这个坏女人教了些不好的东西,我们……” “你们是最亲的人?那些讨债的天天上门打骂时你们在哪?我在医院病得快死时你们在哪?现在来装什么亲人!我看你们是为所谓的‘遗产’才对吧!你们是不是想把我当成摇钱树,用来敲诈我妈妈?再不然……”因为与火儿吵架,林睿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好,现在眼看着母亲受气,他已经临近爆发了。既然在母亲面前不能使用法术,他索性用同样恶毒的言辞开始还击。以他的口才,不出几分钟便把两位老人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心脏病发作了。 “小睿住嘴!不许这么跟爷爷奶奶说话!”林青萍又气又急地叫起来。 “他们算什么爷爷奶奶,我才不认识这样的爷爷奶奶!” “小睿,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林青萍一把拉过林睿让他面对着老夫妇,“向爷爷奶奶说声对不起。” “除非他们先向妈妈道歉!” “小睿!”林青萍看看被林睿气得坐在那里发抖的老人们,着急地蹲下来看着林睿的眼睛说,“他们是你的爷爷奶奶,他们怎么对待妈妈是另外一回事,但是他们和妈妈一样关心你啊,你不应该这样对待他们。” “他们想把我带走也行吗?” 林青萍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向孩子解释这件事,只好说:“小睿,他们是你的爷爷奶奶,有空时候你去跟他们住几天也是应该的。” 林睿沉着脸看着三位大人,忽然大喊一声:“不,我死也不跟他们走!”说完直接冲出门去,重重摔上了门。接着楼道里传来了他砰砰的下楼声。 三个大人都愣了一下,林青萍先反应过来,追出去大声叫着:“小睿快回来!小睿,你去哪儿啊!小睿……”她心里又气又急,脚下一绊跌倒在了楼梯上,脚腕上一阵钻心的疼痛。 她心里的委屈,气恼和悲伤一下子爆发出来,捂着嘴哭了出来。 “林大姐……”瑰儿从楼梯上方伸出头,“你这是怎么了?”她听到吵闹声出来看看,没想到会看到林睿的妈妈在那里哭,忙跑下来扶起她,“这是怎么了?是讨债公司的人又来了吗?”她心中盘算,林睿回来看到妈妈受伤一定会发飙,待会得赶紧把家里怕摔的东西保护好。 “小睿跑出去了,我得去找他!他自己跑到街上去了……”林青萍不让瑰儿扶她进屋,挣扎着还要追下去,可是刚挣脱瑰儿的手,就因为伤疼得蹲了下去。 “林睿惹你生气,还自己跑出去了?”听到这消息,瑰儿的震惊不亚于火儿改吃素或者刘地戒了酒色。一向最听话最想做好孩子的林睿会和他妈妈吵架,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 “他自己跑出去会有危险的,我要去找他!” “没事儿,没事儿,他不会有什么危险,他不去找别人出气就算好了……不,不,我是说我打电话叫周影去找,他开着车找得快,你受伤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瑰儿把林青萍扶回家,迎面就看到一对老头老太太气势汹汹地冲出来指着林睿叫骂:“你这个黑心烂肺的,把孙子给我们弄哪儿去了,还不去给我们找回来!要是孙子丢了,我就跟你拚命!” 老太太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号哭起来:“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啊,这辈子碰上这个祸害,害死我儿子不说,还不让孙子认我们,现在又把孙子给我弄没了……我的命好苦啊……我的天啊……你怎么还不打雷劈死这个贱货啊……” 林青萍蜷缩在沙发里低声抽泣着。 “这,这都是干什么的啊?”瑰儿莫名其妙,皱着眉头问。 林青萍哽咽了半天才说:“他们是小睿的爷爷奶奶。” 林睿的爷爷奶奶?成年九尾狐!大妖怪!瑰儿吓得差点跳起来,但是转念一想就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林青萍的公婆,那个已经死了的人类孩子林睿的爷爷奶奶啊。 瑰儿对于林青萍夫妇的事情也有过耳闻,现在恍然大悟,看到这两个老人的样子,用膝盖都可以想出林睿是为什么和母亲冲突了——他们这么侮辱林青萍,林睿一定是忍不住给他们苦头吃了。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把林睿找回来吧,他家的事还得他来解决。 瑰儿刚走到电话边,那个老妇人还在扯着嗓子号哭:“我的命好苦啊……孙子找不回来我也不活了……都是你这个下流货啊……害得我们一家好苦啊……”老头走过去推搡林青萍:“你去给我把孙子找回来啊!装出一副可怜样就没事了吗?如果找不到孩子,我就跟你拼命!” “够了,别吵了!”瑰儿手里拿着电话,忍不住叫起来,“你们着急就自己去找啊,别在家里闹个不停,看不见她受伤了吗?” 老妇人正找不到出气的对象,对着瑰儿叫起来:“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来管,你是这贱货的朋友,当然帮着他说话,一看就一副破鞋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的命好苦啊,你们看我们是农村人就合着伙欺负我们,害死我儿子,霸占了财产,现在又要夺走我孙子……你们这些强盗……我和你们拼了……”说着脱下鞋子就冲上去要打瑰儿。 瑰儿从来也没有见过这种泼妇的架式,被她吓得连连后退。那个老妇人步步紧逼,跳着脚哭骂,老头子大吼大叫地助阵,林青萍痛哭不止,屋里越来越乱。 “咣啷”一声巨响,打断了屋里的嘈杂。 纤弱小巧的瑰儿在三个人面前一掌把一张木质茶几打成了两段,然后扫了他们一眼:“都别吵了,我在打电话。”接下来的一刻钟,屋里再没有谁敢发出半点声响。 瑰儿理了理头发,然后在一片寂静中对着电话平静地说:“周影,是我。对,是够乱的,不,不是刘地在闹,我是在林睿家,他跟他妈妈吵了一架跑出去了。现在他妈妈受了伤,还有两个据说是他爷爷奶奶的人在大吵大闹,就快把楼吵塌了。总之,你快把林睿找回来吧!” 周影放下手机,拍拍自己的口袋:“火儿,林睿从家里跑了,瑰儿叫我们去找他。” 火儿从周影口袋里伸出头来,恶狠狠地大叫:“我和他已经绝交了!不许再和我说他的事!” 说完又缩回火柴盒里睡觉去了。 周影并不担心林睿独自从家里跑出去,这只狐狸不去欺负别人就算好了,可是如果找不到他,瑰儿恐怕应付不了家里的混乱。周影叹口气,关上了“空车”的指示灯,驾车向林睿常去的地方驶去。 林睿独自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比起那对老夫妇对母亲的辱骂,母亲的一味忍让更使他生气。他一直认为妈妈是最爱自己,决不会让自己离开他的,没想到妈妈居然会同意让他去那对“老骗子”家里去住。 他怀着一肚子气在街上闲逛,痛打了两个抢钱的小流氓、三个醉汉和一个人贩子,但还是觉得有气没处撒。 当林睿走到一条僻静的小巷中时,忽然发现迎面有几个人正并排着向他走来,他停下来向身后看看,发现另有两个人从后面走过来,已经形成了包围之势。他观察四周,发现敌人最少有十个以上,自己已经完全被他们围住了。而且这些妖怪们即使刻意隐藏了力量,那法力所形成的压力还是令林睿感到心悸。 谁会这么大张旗鼓地来对付自己呢?自己最近得罪了什么人了吗?是上次被火儿吃掉的那只朱厌?还是上上次那个……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林睿思考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中年人已经来到了他面前,伸手向他肩头搭来。 林睿早有准备,向后一闪,但对方的手依旧搭上了他的肩头,连姿势都没有变过,同时另一只手一挥,把向五个不同方向飞逃的鬼使全抓了回来拎在手中,笑着对林睿说:“小弟弟,我们聊聊好不好?” 林睿耸耸肩,推开肩膀上的手,冷冷道:“干吗?”这时四周的人已经全围了上来,把林睿困在当中。 “这里人太多,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那人说着一挥手,一大群人与林睿一起凭空消失了。 “火儿……”瑰儿叫住正在从吊灯上向沙发进行“垂直下跳”的火儿,“你干吗还不去看林睿,他不是好几天没有消息了吗?” 火儿一下子冲到他面前大叫起来:“不准提他,我和他已经绝交了!” “什么绝交,小孩子吵架而罢了!他不见了,你真的不着急?快去找他吧,别在这里搞破坏!” “绝交就是绝交,我立场坚定,才不再跟他说话!”火儿瞪着眼,大声宣布自己的决心。 “既然这样就帮我干点活——去把这些垃圾扔掉。” “使用童工是违法的!”火儿对于瑰儿这种不把人类神圣法律放在眼中的行为深恶痛绝,大声抗议着。 瑰儿板着脸说:“那就不要捣乱!”这一次他总算达到了目的,火儿为了不受他的支使,躺到沙发上翻着故事书,稍微安静了些。 瑰儿忙忙碌碌地干着家务,火儿则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盘算着找点什么事情来解闷,忽然发现远处有样东西摇摇晃晃地向窗口飞过来,他立刻趴到窗台上去看。 那东西忽然从空中摔落在窗台上,又挣扎了好一阵子才勉强起来,穿过玻璃钻进屋里。 看清楚进来的是林睿的鬼使,火儿哼了一声,扭头飞到吊灯上去,闭上眼装作睡着的样子,偷偷把一只眼张开一条缝,期待着那个鬼使是林睿派来道歉的,谁知过了半天对方还没有动静。 “竟敢耍我!”火儿因为期待落空而勃然大怒,一下子跳了起来,准备把这个鬼使打一顿来出气,却发现那个鬼使伏在窗户底下一动也不动,样子也变成了一团若有若无的烟气。 “喂!你不是死了吧!”火儿用翅膀拍拍鬼使。 鬼使勉强张开眼,断断续续地说:“救,救……主人,他,他被抓……被抓走了……”它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身体的形态也变得更加虚无。 “喂,喂,你给我说明白,狐狸怎么了?他在哪里?谁敢抓他?谁这么大胆!”火儿着急地拎起鬼使乱晃。被他这一折腾,本来就奄奄一息的鬼使无疑是雪上加霜,缩成了拳头大小的一团烟气,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没用的家伙!”火儿怒气冲冲地把它丢在地上,大叫着冲出了窗户,“狐狸,我来救你了!你可别死!” 刘地半躺在沙发上,一手端着杯子,一只手搂着位妖艳女子,眯着眼睛随着音乐摇晃身体。 忽然包厢外传来一声惊叫:“着火了!”接着便是一片混乱。刘地怀中的女友惊恐地跳起来向外跑去,再也没有看身后这位英俊的男友一眼。 刘地把杯子中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此时浓烟已经钻进了屋里。 “死狗给我滚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放火熏你出来!”火儿的叫嚷声忽远忽近,显然是在酒吧里到处乱窜。 刘地咕哝着:“你不已经放火了吗!”他拎起一瓶桌上没喝完的酒,拉开了包厢的门。 半秒钟之后,火儿出现在刘地面前,扑到他脸上又抓:“你把狐狸怎么样了?给我交出来!不然烧死你!” “狐狸?林睿吗?他怎么了?”刘地双手挡着眼问。 “狐狸不见了,是不是你干的?给我老实交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和我作对没有好下场!”火儿对着刘地时髦的发型乱抓乱刨,刘地的头发一根根地焦卷了起来。 “我没事抓他干什么?他又不是‘狐狸精’。” “你瞎了?谁说他不是狐狸!” “我说他不是……小孩子不会明白的,你说林睿不见了,你们不是绝交了,还管他干什么?他跟他妈吵架跑出去了,过几天就会回来的。” “他被抓走了!他的鬼使逃回来一个,说他被抓了!” “真的?那个鬼使说是我干的了?”刘地把这件事当作了林睿的小手段,为了和火儿和好耍的花枪——居然把自己当成“工具”,这只狐狸真是太可恶了! 火儿大叫:“那个鬼使都被打得变成一团阴气,马上就要魂飞魄散了,他只说狐狸被抓走了,根本没来得及说出是谁干的。你说,咱们这里除了你还有谁有本事把狐狸打得那么惨!” “还有周影了,南羽了,罗天了,孟蜀了……”刘地随口数着,他已经意识到这件事不是林睿的花招了。林睿对待这几个鬼使像一个哥哥对自己的弟妹一样,虽然大模大样地支使命令,但却十分爱护,决不会让他们受到伤害。难道林睿真出事了?在立新市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招惹这只狐狸,不知道他有“火儿”这个“大恶魔”撑腰吗?口中和火儿胡扯着,刘地快速地分析着立新市的一个个妖怪。 “他们怎么可能那样对狐狸!”火儿对他列的名单十分气愤。 “他们不会就怀疑我!像我这么纯洁的人你都怀疑!” “我不管,除非你把狐狸给我找出来,不然我就唯你是问!”火儿不讲理地赖上了刘地,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要在立新市找人找妖,眼前的这只“地狗”比自己强得多,找林睿的事非靠他不可。 “哼哼……”刘地用手指弹弹烧焦落在肩膀上的头发,翘着二郎腿,抱着手臂在着火的沙发上坐下来,“现在有事想我来了,是谁整天没事就欺负我,跟我作对啊?” “可恶!”火儿看着刘地张狂的样子,真想冲上去打他一顿,但是想想林睿下落不明,只好咬咬牙忍了,“你快去给我找狐狸!不许在坐在那里玩!” “哈哈哈,现在的孩子真是没大没小,需要长辈做事,连个请字都不会说吗?”刘地把下巴翘得高高得,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火儿大怒,用力挥了几下翅膀,本来面目就在熊熊燃烧的酒吧顿时被火焰吞没:“你自己在那里‘请’吧!”说完气冲冲地扬长而去。 刘地抓着下巴自言自语:“不但没有礼貌,还随便破坏公物,现在的孩子一定要加强素质教育才行啊!”这时屋顶发出断裂的声音,刘地叹了口气,“可怜的公司……”在那块水泥板砸下来之前消失了踪影…… 瑰儿正在收拾屋子,刘地突然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边东张西望,一边乱掀瑰儿刚整理好的沙发靠垫,连地毯,窗帘也揭开来看看,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 “火儿那个捣蛋鬼刚走,你又来了!”瑰儿生气地尖叫起来。 刘地对他的叫喊置若罔闻,继续翻找着,最后欢呼一声:“找到了!”从沙发底下掏出了一样东西,也不跟瑰儿打招呼便穿墙而去。 这个“妖怪屋”里永远不会缺少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干什么用的东西,当然也总会莫名其妙地少些东西,瑰儿对此早习惯了,她才不关心刘地拿走了什么,只是乱糟糟的屋子要重新收拾了。 林睿坐在窗边看着远处夜空中那团闪动的光芒,他身边的那个男子也在看着同一个方向: “这就是那个必方了吧?看起来灵力还不强,不过也难怪,他和你一样还是个小孩子。不知道他找不找得到这里?” “火儿一定会找到这里,然后把你臭揍一顿!”林睿气冲冲地叫。 “哈哈哈哈,我倒也想看看他有多厉害。”男子笑起来,又看了看窗外,“可惜它又找错方向了,这个小家伙简直就像无头苍蝇一样,照这样下去,到了明天他也找不到你。这样吧,七弟,你去把他引来。” 另一个男子答应一声去了。 “可恶的家伙,非烤了你不可!”火儿身上的火焰已经变成了明黄色,气急败坏地看着那个向自己挑衅的妖怪。 这个家伙三番五次来暗算火儿,接着立即逃走,只要火儿一转头,他就又回来继续骚扰火儿。 要不是在急着找林睿,火儿早就把对方大卸八块了。谁知那个家伙竟然得了便宜卖乖,还在纠缠不休。当那个家伙又从背后扔来一辆汽车后,火儿终于怒发冲冠,不顾一切地向他扑了过去。 见了火儿扑了过来,那家伙转身就逃。他跑得不快不慢,还不时回头向火儿扮鬼脸。火儿被气昏了头,不顾一切地追逐着对方。 男子看在窗前看到空中那道火线渐渐逼近,双掌一拍对林睿说:“来了,我倒要看看这个必方的厉害。兄弟们,准备迎接我们的小客人吧。”周围的汉子们纷纷答应着,开始在四周布置起来。 林睿冷笑着说:“以多欺少,以大欺小,你们也不脸红,有本事你跟火儿单挑啊!” “虽然还是小孩子,但是和他单打独斗也是很不明智的。那样即使能取胜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小家伙,你要记住,逞能不是我们应该用的办法,遇事应该思考怎样才能轻易地取胜才对。”他边说边摸了摸林睿的头。 林睿生气地哼了一声,用力甩过头。 火儿的速度很快,说话间就已经出现在了视野之内,那个负责去引他的男子闪回屋里,抹着汗说:“好家伙,差一点真被他烤了。这个小家伙不赖,那身手一看就是经过千锤百炼的。” 林睿又哼了一声,这次是为火儿骄傲。 中年男子又摸了摸他的头:“别在那里哼哼了,别忘了我们的赌约。” “哼!” “怎么,想反悔了?” “谁想反悔了!你等着瞧,火儿一定会把你们全部烤掉的!” “是吗,你那么希望我被你的朋友烤了吗?”中年男子露出苦涩的笑容,“你那么讨厌我,可是我也没办法啊。” 火儿悬停在空中扑动着翅膀,火星不停从他身上撒向四方,飘飘扬扬的很是美丽。 他盯着脚下的废弃厂房叫道:“出来,不然我放火烤你!” 那个一路把引到这里的男子冒出头来,向他勾着手指叫:“来呀,来呀。”火儿二话不说,呼的一声扑了下去。 “敢戏弄我,这下看你往哪里跑!”火儿冲进遍地是砖块和沙土的废厂房里,向那个男子步步逼近。那个男子不停后退,同时厂房里的温度不断升高。 火儿忽然猛地上升,急速转身挥动翅膀,把一个想从后方偷袭他的人拍出了十几米远。 那人口吐鲜血,在地上翻滚着,显然伤得不轻。 火儿得意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想引我入圈套,你以为我连这样的诡计都不知道吗?一共有多少人,全出来吧!我一次全烤了你们!” 那个男子“啪啪啪”拍着手走了出来,冷笑着说:“不错,你这小家伙还真是那么厉害,那么我就让你见个人吧。”话音刚落,另外一个男子推着林睿走了出来。 “狐狸!你在这里!你没事吧?没被他们咬几口吧!”火儿几乎立刻就想冲过去,可是眼角瞄瞄周围冒出来的人影,他还是没有动。找到了林睿,他已经松了口气,对手虽然多一些,但他一样不放在眼里。 林睿看着周围:“火儿小心点,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对付你——如果你输了,他们会把我带走的!” 火儿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我晚上就请你吃他们中的一个当宵夜。” “在人间界长大的孩子见的世面少,口气就是狂妄。”那个男子摇着头走向火儿,“如果在我们那里,别说是小小孩子家,就算是成年的必方也不会这样和我们说话。毕竟,人间界可以做必方对手的妖怪太少了。” “你又是什么玩艺儿!就连影都没这么大模大样的教训我。”火儿的自大是自幼养成的,当然受不了别人这么教训,“你敢抓我的朋友,我要好好教训你!” 男子不再说话,挥手让那些汉子们扑了上来。他们之间配合默契,火儿一开始应付得有些狼狈,可是当他耐下性子不去救林睿之后,就逐渐开始占了上风。 那男子看到自己这边的人落了下风,也不着急,反而不停向林睿指点着火儿这里动作不对,那里变着太慢,应该怎样才更有效,对那些男子的动作更是详加解说,告诉林睿其中的关键和奥秘。“这些东西也许你现在还学不会,可是一定要牢牢记着,将来会用得上的。” “记住又有什么用,不是一样要输给火儿。” “也许吧,哈哈。”那个男子打着哈哈,举步向火儿那边走去。 “火儿,这一个可比那些厉害!”林睿大叫着提醒火儿。 “没关系,没关系,我也觉得他看起来比较好吃。”火儿正打到兴头上,再来什么样的敌人也不在乎。 林睿见那个中年男子离开了他身边,便开始不安份了起来,一会儿向前走几步,仿佛十分关心战局,一会又仿佛在闪躲火儿的火焰,向后连连退却。那个负责看守他的男子一直跟着他进退,手一直没离开过他的手臂。 林睿被一道火光吓得大叫了一声,向下一伏身,突然挥手向那个男子脸上打去,谁知那个男子伸出另一只手准确地扣住了他的手腕,淡淡地说:“我早就料到你会这样了,真是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林睿皱皱鼻子,转头又去看战斗。 那个负责看守的男子站在林睿背后,双手搭在他肩上,把他牢牢控制在自己手底。 忽然一把利刃无声无息地抵上了他的背心:“放开他,不然就杀了你。” 男子依言高举双手,侧移半步离开林睿,接着侧目向身后看去,想看看这个半点声息也没发出的对手,却听到林睿大叫起来:“周影,你怎么现在才来。” 一个看起来平凡无奇的青年男子手持单刀站在那里。 “火儿快回来!”林睿站在周影身边叫。 火儿发觉这个新加入的对手果然比刚才那些厉害,正在兴奋的对付,头也不回地说:“等等,宵夜还没有着落呢!” 林睿又向那个中年男子喊:“住手吧,周影救到我了,你已经输了!” 中年男子回头一笑说:“那可不一定。” 火儿正想趁他分心攻击,那些原本已经退到旁边观战的男子们忽然一起上前几步,开始念诵咒语。一张金光织成的巨网忽然出现在空中,把火儿困在了当中。 那个中年男子口中开始念念有词,巨网随着他的咒语逐渐收缩,火儿百般挣扎竟然无法脱身。中年男子此时还有空闲扭头对林睿说:“这种阵法是专门对付火灵兽的,由我们十八人来运行,即使是成年必方也不一定挣脱得开。” “放手!”周影大喝一声,挥刀冲了上去,旁边两个闲着手的男子迎了上来,双方打在一起。 那网子越来越紧,眼看就要完全把火儿网住。 “火儿!”林睿大叫着冲上来,想去救自己的朋友。 那个中年男子手指一点,一条金色的光线分出来把林睿困在了原地:“记住我们的赌约,如果他们救不了你,你可得跟我走!” 周影明白这个阵法只要破掉一个角就没什么用了,所以他迅速摆脱了对手,扑向其中一个念着咒文的男子。 那个中年男子如法炮制,手指弹出一条金色光线向周影射去。周影用刀削挡,那金色光线却像阳光透过玻璃一样透过刀身,继续向周影身上缠去。周影手一抖,手中的单刀碎成无楼的影子,不知有几百几千片,星星点点地打在那条金线上,顿时把那条金线击碎。 周影趁机抢上前几步,影刀重新凝聚在他手中,一刀向其中一个男子劈了下去。那个男子不得不向后疾退,那张巨网顿时出现了一个空洞。 火儿大叫了一声,使尽全身的力气从那里冲了出去,一头扑进了周影怀里。他毕竟还是小孩子,受了这样的惊吓,第一反应就是先躲进父亲怀里。 周影横刀胸前,冷冷地看着那个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让那些汉子们重新布阵,再次向他们围过来。 周影推推火儿:“你去找刘地和南羽来。”他觉得自己和火儿对付不了这些对手,所以想让火儿先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火儿正要展翅飞走,想想不对又回过头,竖起羽毛气势汹汹地对着那些男子:“你先走,我来对付他们——别忘了带上狐狸!” “火儿听话!” “不听话!” “火儿……” “不听话!”火儿还在一个劲地摇着头。 “准备动手。”周影没有勉强火儿离去。一直以来,他们无论面对什么事都是上阵父子兵的。 在周影和火儿说话的功夫,那张巨网已经重新出现,当头向他们罩了下来。 周影对付一条光线还可以,真正被网在其中,他的力量远不如火儿,挣扎间已经被缚住四肢。那个中年男子手一扯,把周影抓在手中,网中再次剩下火儿独自支撑。 看到周影被抓去,火儿更加着急了,它用尽全力向那张巨网攻击着,可是巨网收缩的速度一点也没有变慢,终于把它网在里面。 中年男子手一点,喝到:“收。”大网收缩成网兜大小,将火儿捆得结结实实。中年男子把火儿拎在手中,向林睿笑着说:“你这个靠山可没救成你,那么你还想等谁?这个刘地还是……”他的话还未说完,周影像一抹轻烟一样摆脱了束缚,挥刀就向他砍去,双方的距离既近,中年男子又没有任何防备,这一刀正中他的前胸。 中年男子捂着前胸连连后退,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下来。而周影也已耗尽了法力,单腿跪在地上无力追击。其他大汉们围了上来,周影知道自己已经无力把火儿抢回来了。 “你真是个影魅?”那个中年男子伤得不轻,却还能笑得出来,难以置信地问周影。 周影用刀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他:“放了火儿。” “真是位好父亲,为了火儿这么拼命。”中年男子点着头称赞道。 “放开火儿!”周影企图再次出手,离他最近的两个大汉上前去把他按在了地上。 林睿脸色铁青,看看被死死按住的周影,再看看连嘴也被缠住只剩下一双眼珠还能转动的火儿,吸了一口气喊:“行了,别再欺负火儿了,我跟你走就是了!” “好!”中年男子十分高兴,“你这孩子虽然十分狡猾,任性,自大,自私又爱撒谎,可是至少还有一样好处——讲义气。不错!” “不用你废话!放了火儿!”林睿气鼓鼓地喊。 “你真的舍得离开这里吗?” “哼,就算我跟你走,终有一天你也会关不住我,我总会再回来的。” “好,有志气,好小子!你的那个母亲那里我会安排一下,让她认为自己的孩子早已死了,行吧?” 林睿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强忍着眼泪说:“随便。” “不准……欺负狐狸……不准打影!我要烧死你……”火儿眼中的怒气越来越炽烈,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把嘴挣脱了出来。 中年男子没想到他竟还能动弹,运起法力向他头上按下去。 火儿身上的火焰忽然变成了炽烈的青白色,强烈的光线让周围的人都睁不开眼来。 嘭嘭几声,仿佛牛皮绳被崩断的声音之后,那个中年男子被扔出几十米,重重地撞在墙上又跌落在地。还不等周围那些男子从惊讶中反应过来,一团白光迅速地绕场一圈,把他们一一打翻在地。 火儿居高临下地看他们,目光冷酷得吓人。 “火儿!” “火儿!” 周影和林睿双双扑了上来。 林睿一把推开跑在前面的周影,抢先抱住火儿欢呼:“还是火儿最厉害!火儿了不起!” 火儿歪着头看着他,目光马上柔和下来。 当周影过来摸着他的头时,火儿才好像刚刚回过神来,看着倒了一地的大汉:“咦,他们怎么都倒了?” “火儿你太厉害了,不愧是立新市第一高手,你真了不起!” “哈哈哈哈,那是当然了!”火儿洋洋得意地大笑起来,毫不迟疑地接受了林睿的夸奖,“哼哼哼哼,你们竟敢抓我的朋友,打影,还敢用网子网我……”他奸笑着向那些爬不起来的男子们逼了过去,不停摩擦着双翅弄出串串火星。显然他并没有不打没有反抗能力对手的好品德。 林睿嘴张了张,终于没能在火儿下手之前开口。只见火儿爪抓,翅扫,嘴啄,把那一堆大汉打得满地乱滚。 最后,火儿“嘿嘿”笑着向那个主谋飞去。 “要怎么处置你这个首犯呢?”火儿见那个中年男子还倔强地靠墙站着,不怀好意地凑过去,“反正我也饿了,先烧一半垫垫底,剩下的再带回去做红烧肉!狐狸你不吃狐狸是吧?那就全是我的,我要吃了!” 好个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根本没有看火儿,目光落在林睿身上。 “火,火儿……”火儿滴着口水正要下手的时候,林睿结结巴巴地阻止了他。 “干吗?你又想吃了?地上的那一堆你随便选,这个不行,他竟敢打影,像我这么孝顺的好孩子一定要亲口为父报仇!”眼前的这个看起来最好吃了,可不能让狐狸分了去,我这可不是不讲义气,我都送给他一大堆别的了。闻闻,嗯,真是好吃的气味。 “火儿,你不能吃他!”林睿脸色苍白。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不吃他行不行?” “狐狸,你老是阻止我吃东西,不是生了什么怪病吧?难道是看见别人吃饭就生气的怪病?那你还是快点找南羽去看看吧,她很会治病的。” 林睿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火儿就算我求你,你不吃他行吗?” 火儿恋恋不舍地看着那顿美餐:“你不让我吃那么好吃的东西,总得有个理由吧?” 林睿不说话,只是瞪大眼睛看着火儿。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老是这样!影,狐狸欺负我……”火儿扑到周影怀里撒娇。 周影手中握着单刀,心想这样厉害的敌人,下次再遇见未必能赢得了,既然如此,为了免除后患应该杀了他们才对。 火儿还在叫嚣着:“你也认为我应该吃掉对不对,对不对?干脆我们来个投票,少数服从多数。我同意吃,影也同意(他拽起周影的一只手让他举着)……好了,两票对一票,我要吃了!” “火儿,如果你吃了他,狐狸会恨你一辈子的。”刘地忽然从地下冒了出来,看见周影一身的伤皱起了眉头,“连你也打,这些外来户太过分了!干脆还是让火儿吃了他们。” “不行!”林睿尖叫了一声。 刘地与自己意见一致而林睿投了反对票,这对于火儿来说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他睁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小狐狸呀,乖,别咬我……”刘地躲过林睿的利牙,用手拍着他的头,“你真的不告诉火儿真相吗?” 林睿“呼呼”地喘着粗气,看着刘地的手指头不停地磨着牙。 刘地回头一指向那个中年男子:“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就是这只小狐狸的父亲吧?千里迢迢来找儿子,不容易啊。” “哪里哪里,从没尽过当父亲的责任,真是惭愧。”那个中年男子毫不犹豫的承认了。 火儿怪叫起来:“这怎么可能,你是狐狸的爸爸?你们明明一点也不像!我来看看,九条尾巴、白毛、黑耳朵、红眼睛……狐狸,他其实跟你挺像的。”回头发现林睿正头也不回地向外走。 刘地张开手拦住他:“别走,别走,这个还给你。”说着从口袋中掏出那个鬼使扔给了林睿,“我从周影家沙发底下找出来的,已经治好了,如果不是它老实交待,我还不知道你们父子俩在这里玩花样呢!” “谁跟他是父子俩!”林睿怒冲冲地回头喊,“我最恨这些不知道从哪里跑来认亲的人了。” “这也是。”刘地转过头来看着那个男子,“让孩子一个人孤身在外这么多年,你这父亲也当得太……你知道你这个儿子有多难教育吗?我为了管教他花费了多少心血啊,我是苦口婆心,以身作则,循序渐进……” “我和他母亲在一起的时候,没告诉她我已经有了妻子;所以我们分开的时候,她也没告诉我她有了孩子。”中年男子的神色有些黯然。 “哦……那是你不对。” “我知道有这孩子的时候,他母亲已经遇害了。我一直在到处找他,却没想到他会来到人间界。我本想带他回去,毕竟我们九尾狐一向族居,人间界并不适合他的成长。” “你休想!”林睿尖叫起来,“别忘了我们的赌约,火儿已经打赢了你们了,快滚回你们的狐狸洞去吧!” “这个孩子脾气真坏,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哈哈哈……”中年男子看起来还是洋洋自得。 林睿甩头便走,刘地又拦住了他:“这里的事还没完呢,别这样走啊。” “我好几天没回家了,妈妈一定急死了,快让开!” “当初是谁自己离家出走的!” “我才没离家出走,是他们绑架了我,我才回不去的!” “你知不知道,你那对‘爷爷奶奶’还在家里等着你?” “我会收拾他们的!” 刘地叹了口气:“你认为我多管闲事也行,不过如果你一直抱着这种态度和人类一起生活的话,迟早要栽跟头的,倒不如现在见好就收,回去正正经经当个妖怪呢——如果你的愿望不过是想要亲人,要个家,那么就跟他们回去吧,那里有一个大家族可以接纳你。” “我已经有妈妈了,才不需要他们!” “是啊,可是你想过你这个妈妈想要什么吗?你能做得了他想要的孩子吗?” “怎么不能!我一直是个好孩子!” “一个人类母亲,她想要的孩子是一个能健康成长的平凡孩子,将来上初中、高中、大学然后工作、娶妻生子……而不是总瞧不起人类,总是使生活中发生难以解释的事,甚至除了母亲其他人全部不要,不去考虑其他人感觉的孩子。如果你一直这样的话,将来总有一天她会发觉你不是她的孩子,不是人!到时候怎么办?” 林睿盯着他一言不发。 “和人类一起生活,不可能事事如意顺心,即使是多么强大的妖怪也必需学会忍耐、忍让和忍受,不然就永远无法在人类中生活。”刘地很少这么严肃的说话。 林睿听着,虽然脸上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嘴里却什么也没再说。 刘地又恢复了那副老模样,拍了林睿的头一下:“我的话说完了,你要留下还是要走,自己再想想。喂,老狐狸,立新市难得来这么一大群九尾狐,一起去喝一杯,欢迎你们一下怎么样?” 中年男子耸耸肩:“不了,我和这个小家伙打赌输了,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才行。” “你不带他走?” “呵呵,认赌服输,我总不能跟儿子耍赖皮吧!” “那这只小狐狸仔就不管了?” “不是还有你吗?” 刘地皱起眉头,抱着手臂往周影身上一靠:“什么意思,想让我给你当保姆?” “呵呵,这话太见外了。留哥儿,咱们也算是老交情了,别这么说话嘛。” “你是……” “当年送你离开青丘之国的人中有我妈妈的哥哥的大舅子。”中年男子笑眯眯地说。 “哈……”刘地按着额头苦笑,“你把我打听得挺透彻啊。” “哪里哪里,以后这个不肖子就麻烦你了,哈……”男子一副吃定了刘地的样子。 刘地歪着嘴唇按着头,无可奈何地摇着头。 中年男子问林睿:“小家伙,我再问你一次,你是走还是留?” 林睿没有再大叫大嚷,低着头小声说:“我不走,我有妈妈。” “好,够执着,也像我!那留哥啊,这孩子以后就麻烦你了,还有这个小家伙,啧啧,真是厉害得吓人——你真的是只必方吗?” 火儿翘着尾巴抬着下巴:“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如果你敢再来欺负狐狸,我就再打你一顿!” “真是讲义气的小家伙!”中年男子走过来向周影伸出手,“以后就请你们多多照顾那孩子了。” 周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回应。刘地在一边“哈哈”起来:“儿子被人欺负了,就连周影也会生气啊!哈哈哈哈,一旦他讨厌某个人就不会很容易忘了,你以后见了他小心点吧!” “做父亲的都这样,我了解,我了解。”中年男子打着哈哈,给自己找台阶下。 林睿一直低着头在想什么,忽然说:“我不走,我到了这里,这里有我的妈妈,有火儿,有我的学校和好多朋友,这里就是我的家乡,我宁愿以后让着人类也不走!” 刘地率先鼓起了掌:“难得你这个嘴硬的家伙也会说句真心话。” 林睿有点脸红,转身走出门去。 “喂,你知道怎么应付你家里的老头老太太吗?用不用我教你?” 林睿没理他,走了几步后,头也不回地对中年男子说:“市立医院有个僵尸医生医术不错,想治伤的话就去找她吧。” 林睿坐在中间,身边围了一大堆亲戚。女人们都在边抹眼泪边数落他,男人们则义正辞严地跟他讲道理。 “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真的知道错了,妈妈你别哭了。”林睿可怜兮兮地扯着母亲的衣袖。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林青萍哭着把他紧紧抱住。 “我只是不想离开妈妈,不是要故意气爷爷奶奶的……”林睿哭得稀里哗啦,“爷爷奶奶,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你们别生我的气……” 两位老人的眼泪顿时也被他骗了下来。 火儿边往嘴里塞东西边问:“后来怎么样了?那对假爷爷奶奶走了吗?”今天林青萍又不在家,林睿准备了一大堆食物请火儿来吃。火儿非常关心那两个想把林睿带走的人类的事情,一个劲地追问着。 “后来那两个老家伙就让步了,母亲说只让我放假后才去住几天,他们也同意了。我看是因为我姥姥家的人都在,他们才不敢那么嚣张了。哼,我还不一定喜欢去呢!” 林睿躺在沙发上抱着头。今天那些九尾狐们应该已经走了吧?听南羽说他们还是去治伤了。自己的心肠真是好,他们给自己添了这么多麻烦,自己还帮他们推荐大夫。 “反正就是假爷爷奶奶和假爸爸都走了,天下太平了,对吧?”火儿含糊不清地说着。 林睿没再说话,他在想着遥远的故土,隔了那么久,那里的一切他都快记不清楚了,过了好半天才回答火儿说:“我不管,这里才是我的家!不管是谁来,不管刘地说什么,不管他们要我做什么,我都不怕!” “对,对,还有我呢!你别怕,他们再来,我帮你吃了他们!”自从打败了一大群九尾狐后,火儿的信心膨胀到了极点。 “不行,不能吃他们。” “为什么?你最近真奇怪。”火儿大吃大喝着说。 “因为……因为他们……”林睿抬起头笑一下,“他们是我的亲人,虽然这里是我的家,可是……总之就是这样……”因为是火儿他才会这么说,面对别人他是死也不会承认的。 “你的话好奇怪啊,我听不懂……干脆我们去打猎吧?” “好啊,我也想活动活动筋骨了。” 两个人正在为打什么猎物争论的时候,门被轻轻敲响了。 “谁呀?”林睿不耐烦地过去一把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他曾经见过的那位中年妇女和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小弟弟,林老师在不在家啊?” “我妈妈要到四点才回来。” “那我们可以进去等她吗?”女子见林睿没有让开的意思,温和地问,“这个是我女儿童童,你们认识一下吧。” 少女眯起眼睛,冲林睿笑了笑。 林睿用眼角瞄瞄正在大吃的火儿苦笑着说:“你们还是不要进来了。” 母女俩明白他说的意思后脸色大变,母亲拉起女儿就要走。 “狐狸你还准备了什么请我吃啊?我闻到好吃的味道了。”火儿已经抽着鼻子飞了过来,看见母女俩大喜地叫起来,“上次跑掉的点心,还买一赠一!”说着摩拳擦掌地凑了上去。 林睿连忙阻止:“不行,火儿你不能吃她们。” “为什么不能吃?” “她们是我妈妈的客人。” “那更要消灭掉,你不是最讨厌妖怪接近你妈妈么,我来帮你解决好了!” “不行!” “狐狸你一定得了看不得别人吃东西的病了,找南羽看看去吧。” “你才有病呢!” “我关心你,你竟然说我有病!” “是你先说我的!” “我那是关心你!” “你才不是!” “气死我了,你这不讲义气的家伙!” “你竟然这么说我,绝交!” “绝交就绝交,我再也不跟你说话!” 争吵声中,母女二人匆匆逃走了。 瑰儿在楼上竖起耳朵问:“我好像听到奇怪的声音,你们听到没?” 刘地伸了个懒腰:“还不是火儿和狐狸又绝交了……瑰儿啊,今天晚上吃什么?我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