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骑士3·天龙大战》 译者序 寂静的夜空经常会传来隆隆的轰鸣,也许你并不在意,但如果有人告诉你,那是龙骑士驾驭着战龙飞过,你会不会觉得匪夷所思? 不必惊讶,娜奥米诺维克的《龙骑士》就为我们创造了这样一个与现实接壤却又超越现实的世界。这里是拿破仑时期英法大战的战场,有宏大的战争场景、惊险的故事情节、离奇的人物命运,但是显然作者并不满足于仅仅描绘一幅战争画卷,于是非同寻常的空军——龙骑兵团便出现了。当龙参加到战争之中,会发生什么奇迹? 《龙骑士》系列小说共三本,能够完成这样一部魔幻巨著,它的作者也让人充满好奇。娜奥米诺维克是地道的美国人,却就读于英国布朗大学,获英国文学学士学位,这使她既具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又具备丰富的欧洲古典文化知识以及深厚的文学功底,加之曾在哥伦比亚大学攻读计算机专业,并从事过电脑游戏的开发设计工作,这更让她的语言生动形象,充满魔幻传奇色彩。 《天龙大战》是《龙骑士》系列小说的第三部。当驭龙战神和他的龙族朋友沉浸在冒险带来的狂喜和胜利之中时,一封神秘的来信搅乱了他们的生活。为了内心的那份信念和忠诚,他们一路追寻,飞跃港口和海洋,冲破一道道关卡,穿越高峰野龙帮,又意外地卷入了后宫风波。为了解救泰米艾尔,他已经许下太多承诺。然而,就在反动势力也拥有龙族的保护,一切偷袭变得措手不及时,他们又陷入了困境……本书讲的不仅仅是一个有关英雄的故事,其字里行间流露出的爱与责任才是作者真正想要传达给读者的。 本书的翻译对于译者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作者活跃的想象力令译者折服的同时,也让译者担心不能将作者想象中的那个魔幻世界完美地展示给读者。译者只能尽其所能为读者还原作品的风貌,因时间和水平有限,书中难免会有一些问题和缺陷,敬请广大读者朋友予以谅解。 译者 第一章 密信 燥热的风吹进了澳门,并未令人感到凉爽,只是加重了沤臭的海水味,港口上到处都是臭鱼烂虾和成堆的深红色海藻,还有散发着臭味的人和龙制造的废弃物。即便如此,“忠诚号”的水手们依然靠着栏杆坐在甲板上,呼吸着流动的空气,他们一个靠着一个,挤成一团,以获得小小的休息空间。他们中间不时会爆发一些小争执,然后前前后后地推挤着,麻木地交流着,但是热浪涌来,他们的争执马上归于沉寂。 泰米艾尔烦躁地躺在龙运输船的甲板上,盯着广阔海洋上的白色薄雾,在他巨大的阴影中,值班的飞行员正躺在那里打着盹儿。甚至连劳伦斯也不得不牺牲自己的高贵和尊严,脱下外套让自己凉爽一点,为了躲避别人的视线,他只好坐在泰米艾尔前腿的弯曲处。 “我确定我能够把船拖出港口。”泰米艾尔说。在过去的一周里,他不止一次地这么说过。当这个美妙的计划再次遭到拒绝时,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在风平浪静的时候,他确实能够拖动像龙运输船这么巨大的船只,但是顶着风的话,他根本无法将船拖出港口,只会让自己精疲力竭。 “即使在风平浪静的时候,你也几乎不可能拖它走那么远。” 劳伦斯安慰地补充道,“在广阔的海洋中,几英里可能会有用,但目前我们最好待在港口里,这样或许会更舒服些。即使我们把船拖出港口,航行的速度也不会太快。” “真是太遗憾了。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却不得不在这里等待风。”泰米艾尔说,“真想赶快回家,那里有那么多事情需要我们来做。”为了表示强调,他用尾巴砰砰地敲打着空心的甲板。 “我想你不要有那么高的期望。”劳伦斯有点灰心丧气地说,劝说泰米艾尔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并没有收到很好的效果,现在,他并不期待着事情有什么转机,“你必须做好忍受一段时间的耽搁的准备,在这里是这样,回家也是一样。” “噢!我发誓我将会非常耐心。”泰米艾尔说,然后他马上不再说可能会让劳伦斯抓住的小破绽,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前后矛盾,“但我确信海军部能够很快公正地对待我们。当然,就像我们的队员应该得到公平的待遇一样,龙也应该得到。” 劳伦斯从十二岁开始出海,后来成为了一名海军上校,接着事情突然发生变故,他成为了一名龙骑士,在这之前,他一直非常了解海军委员会的绅士们,他们不仅监视着海军,也监视着空军,他们的性格中并没有什么敏锐的正义感。这些官员们看上去已经失去了所有普通人的行为准则和真实本性,成为了蹑手蹑脚、微不足道的政治动物,而不是一个人。在中国,龙所享受的相当优越的待遇让劳伦斯大开眼界,他很不情愿地正视他们在西方所遭受的悲惨遭遇,但至于海军部对这件事情的看法,至少就目前来说,哪怕只需要国家花费很少一点钱财,他都对此不抱有任何希望。 无论如何,他总是忍不住私底下抱有些许希望,一旦回到家乡,就回到他们在英吉利海峡的位置,投身于保护国家的忠诚事业中,如果泰米艾尔没有放弃他的目标,至少以后能够逐渐调整。劳伦斯并没有真正抱怨这些目标,这是自然公正的。毕竟英国处于战争中,他意识到,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要求自己的政府做出让步会有点太轻率:就像是叛变一样。泰米艾尔本来可以留在中国,享受着他作为天龙一生下来就拥有的奢华和自由。他返回英国主要是因为劳伦斯,同时也希望能够改变同事们的命运,尽管劳伦斯疑虑重重,无法直接提出反对意见,但不说出来,他倒觉得有点不忠诚。 “你真是太聪明了,我们应该首先付费。”泰米艾尔继续说,这些话又加重了劳伦斯内心的负罪感,就像在他的心头上又加了炉火一样。他曾经提出这些想法,主要是为了让泰米艾尔提出不太偏激的建议,而不是因为他提到的其他事情,比如说伦敦地区进行大规模的拆迁,以便为龙们提供足够宽阔的道路,但派龙代表到国会发言,除了他们进入建筑有困难外,这样做肯定会让所有的人都逃得无影无踪。 “一旦我们付费,我相信任何事情都会容易得多。然后做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给人们钱,他们喜欢钱,就像你为我雇用的那些厨师一样,他们做的东西味道真是美极了。”他补充道,这并不是一个不合逻辑的推论,烤肉的浓郁香味越来越浓,渐渐掩盖了港口的恶臭。 劳伦斯皱了皱眉头,向下看了看。船上的厨房就在龙甲板正下方,缭绕的炊烟从甲板的木板缝中冒了出来。“戴尔。”他把信使叫过来说,“去看看下面正在干什么。” 泰米艾尔吃惯了中国式龙的饮食,只能提供屠杀的新鲜牛肉的英国军需官无法满足他的饮食需要,因此劳伦斯许诺了高工资后,找到了两个愿意离开家乡的厨师。新厨师不会说英语,但却非常自负,总是自作主张。职业的妒忌使船上的厨师和助手与他们在厨房炉子旁厮打起来,竞争气氛相当紧张。 戴尔沿着后甲板的楼梯快速跑了下去,打开了厨房的门,浓烟滚滚涌了出来。很快,在传动装置上的瞭望员大喊“着火了”!值班军官疯狂地摇起了铃,整个船上叮叮当当地响起来。劳伦斯大喊着“坚守岗位”!然后派人去叫消防员。 所有疲倦和无精打采马上消失,水手们跑着找来水桶。两个大胆的水手冲进了厨房,拖出了几个跌跌撞撞的人:厨师的助手、两名中国人、一个船上的男孩,但没有看到厨师。水桶里的水源源不断地倒进去,水手长咆哮着,在前桅上敲击着手杖,给手下人打出传递提桶的节奏,一桶桶水倒进了厨房。但透过甲板上的裂缝和缝隙,烟仍然不断涌出来,越来越浓,甲板上已经让人感觉到了灼热,绕在两根钢柱上的绳子开始冒烟了。 年轻的迪格比反应敏捷,已经组织了另外一些海军少尉。这些男孩正一起用力,展开缆绳,当他们的手握住滚烫的钢柱时,不断发出了嘶嘶声,他们忍受着灼伤的疼痛。剩下的飞行员都在栏杆旁,用水桶从海里提水,倒在甲板上,把甲板弄湿。甲板上蒸汽缭绕,不一会儿,厚木板上已经覆盖了一层灰白的盐碱外壳,甲板吱嘎作响,像一群老人在呻吟。接缝处的焦油也开始熔化了,沿着甲板流淌着,烤焦时发出刺鼻的味道,并冒着黑烟。尽管劳伦斯曾经看到过泰米艾尔舒服地躺在正午阳光晒烤下的石头上休息,但此时,温度太高了,他也不得不把四条腿都轮换着抬起来,不停地从一个地方挪到另一个地方来降低温度。 瑞雷上校也在汗流浃背、辛勤劳作的人群中忙碌着,当水桶来来回回传递时,他大声叫喊着为水手们鼓劲,但他的声音已经到了绝望的边缘。气温太高了,现在处于干燥季节,船在港口停靠太久,在炽热阳光的照耀下,木头非常容易燃烧。巨大的货舱里装满了旅行的货物:包在稻草里、装在板条箱中的精致瓷器,成捆的丝绸以及备用的新帆布。火只会沿着四个甲板一路向下蔓延,易燃的货物将使火苗无法控制,很快会一路烧到火药库,将船炸得粉碎。 早上值班的人正在下面睡觉,不一会儿也从下甲板上挣扎着跑了上来,冲乱了痛苦的递水的队伍,他们被烟呛得大声咳嗽着,气喘吁吁。尽管“忠诚号”是一个庞然大物,前甲板和后甲板上仍然无法装下所有的船员,而龙甲板几乎全都笼罩在火苗中。劳伦斯抓住一根柱子,站到了甲板的栏杆上,在忙乱的人群中寻找他的队员,大多数人都在龙甲板上,但没有看到另外一些人:瑟罗伍兹,他的腿在北京的一场战斗中受伤,仍然上着夹板;外科医生凯恩斯可能正独自在船舱里看书;他也没有看到自己的另外一个信使艾米丽罗兰,尽管她马上就要十一岁了,但要想穿过热火朝天、奋勇挣扎的人群,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厨房的烟囱上突然发出刺耳的呼啸声,原来金属通风帽开始朝甲板上跌落下来,就像花谢结子一样。泰米艾尔本能地不高兴地向后退了退,发出嘶嘶声,把脖子伸长回头观看,翎颌平整地贴在脖子上。他那巨大的臀部已经绷紧,一条前腿放在栏杆上。“劳伦斯,你那里安全吗?”他焦急地喊道。 “安全,我们都很好,赶快飞到高空!”劳伦斯说。随着木板开始跌落,考虑到泰米艾尔的安全,劳伦斯挥手让手下人到前甲板上。“火穿过甲板时,我们最好能够阻止它。”他补充道,主要是为了鼓励那些听到他的话的人。事实上,一旦龙甲板塌了,他无法想象后果。 “好的,我会过来帮忙的。”泰米艾尔说着,飞到了空中。 一些胆小怕事、只想保命的人已经把船尾的小艇放到了水里,希望避开正在火中绝望挣扎的军官的注意,独自逃命。当泰米艾尔意想不到地离开船,降落在他们面前时,他们痛苦地跳到了水中。泰米艾尔根本没有在意他们,只是用爪子抓起小船,像勺子一样把它伸到水下,举到空中,水从空中滴下来,船桨也掉了下来。他小心地让船保持平稳,飞了回来,把里面的水倒在龙甲板上。从天而降的洪水像瀑布一样浇了下来,倾倒在甲板上,发出嘶嘶声。 “拿斧头来!”劳伦斯急切地喊道。在蒸汽中用斧头砍木板,真是酷热难忍,让人汗流浃背。他们把斧头刃不断砍在潮湿、浸满焦油的木头上,每砍一斧,滚滚的浓烟就会从砍断的地方冒出来。当泰米艾尔再次把水倒下时,所有人都尽量使自己待在原来所在的位置。但持续不断地泼水只能让他们继续工作,浓烟依然滚滚。奋力劳作时,一些人摇摇晃晃地倒在了甲板上,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此时,甚至没有时间把他们抬到后甲板上,因为每一分钟都异常宝贵。劳伦斯和他的军械维护师普兰特并肩作战,毫无规律地轮换着挥动斧头,衬衫上留下了黑色汗水的淡淡痕迹,就在这时,甲板突然像枪声一样“啪”的一声断裂开来,龙甲板的大部分掉了下去,跌落到下面咆哮的熊熊火焰中。 一会儿,劳伦斯在危险的边缘上摇晃起来,他的第一上尉格兰比迅速把他拖开,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劳伦斯眼前一黑,差一点在格兰比的臂弯里跌倒。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呼吸急促而短浅,眼睛也被灼伤了。格兰比刚拖着他走到半路,另一次水流冲了下来,把他们冲到楼梯尽头,抵到了前甲板上的一个四十二磅的大炮上。劳伦斯使尽全力靠着栏杆站了起来,靠在边上狂吐,但此时比起头发和衣服发出的刺鼻的臭味,嘴里的苦味根本算不了什么。 剩下的人正从龙甲板上逃生,现在又一次巨大的水流直接浇到了火焰上。泰米艾尔已经找到了稳定的节奏,烟雾慢慢变小了,乌黑的水正从厨房门流到了后甲板上。劳伦斯浑身颤抖、虚弱无力,不停地深呼吸,却感觉气喘不过来。瑞雷正通过大喇叭粗声发出指令,但在滚滚浓烟的嘶嘶声中,他的音量远远不够大。水手长的声音也全部消失了,他正把手下人推成一排,指挥他们到舱口去。不久,他组织起一批人,把那些在下面累垮的人抬起来。令劳伦斯高兴的是,他看到瑟罗伍兹也被抬了出来。泰米艾尔又把另一次急流浇到了最后一堆仍然冒烟的灰烬上,接着,瑞雷的舵手从主舱口中探出头来,气喘吁吁地喊道:“先生,没有烟了,舱位上的厚木板不那么热了,我想火已经熄灭了。” 甲板上立刻欢呼雀跃起来。劳伦斯觉着自己能够呼吸了,尽管每呼吸一次都要咳嗽半天,吐出的痰还是黑色的,但这在他看来都无所谓。他拉着格兰比的手,站了起来。甲板上烟雾缭绕,就像是被加农炮的炮火击中了一样。他爬到楼梯上,看到龙甲板上到处都是木板灼烧后留下的洞,还没有烧到的木板边缘像纸一样脆。在废墟中,可怜的厨师的尸体如同一块扭曲的木炭,头骨被熏得乌黑,木腿已化为灰烬,只剩下残余的膝盖骨。 放下小艇后,泰米艾尔在上空不太确定地盘旋了一会儿,然后落到船边上的水中,船上已经没有地方让他着陆了。他游过来,用爪子抓住栏杆,伸出巨大的脑袋焦急地向船上看去:“劳伦斯,你还好吗?我们的队员都还好吗?” “是的,我看到所有的人都还在。”格兰比向劳伦斯点点头说。艾米丽栗色头发上戴的帽子被烟灰熏得斑斑点点,她正从引水器具里拖着一壶水向他们走过来,港口里散发着陈腐的气味,但他们觉得这味道比葡萄酒还新鲜、还醇美。 瑞雷爬上来,走到他们当中。“损失太惨重了。”他检查了一下废墟说,“嗯,但至少我们挽救了她,谢天谢地。但我不知道还需要多久才能够再次出海航行。”他高兴地从劳伦斯手中接过水壶,使劲喝了一大口,然后递给了格兰比。“真对不起,我想你所有的东西都被毁了。”他擦了擦嘴,补充道,“高级飞行员都住在船首的船舱上,就在厨房下面一层。” “谢天谢地。”劳伦斯茫然地说,“我一点也不知道,我的大衣现在怎么样了?” “四……四天。”裁缝用有限的英语说道,为了防止被误解,他还举起四个手指进行确定。劳伦斯叹息了一声,说道:“是的,很好。”现在已经不存在时间不够的问题了,这是对他的一点小小安慰。两个多月后,船才能够修好,他和所有人都可以在岸上凉快了。“你能补好另外一件吗?” 他们低头看了看劳伦斯拿着的作样式的衣服:现在这件衣服比深绿色还要深,上面留有扣子的白色残渣,闻起来有浓烈的烟叶和盐水的味道。尽管裁缝没有直接说“不行”,但他的表情很明显说明了这一点。 “你拿着这件吧。”他走到工作坊,拿出了另外一件外衣,准确地说不是一件外套,而是一件像中国士兵穿的棉夹克,像前面开口的束腰外衣,有一个小翻领。 “噢,好吧。”劳伦斯不安地看了看它。这件衣服是用丝绸做成的,绿色图案十分鲜亮,接缝处用红色和金色的布装饰着,看上去相当漂亮,他最多敢这样说,这肯定没有他在以前的场合中穿正式的长袍那样华丽。 但是那天晚上他和格兰比要去和西印度公司的专员共进晚餐,因此不能穿不正式的服装,或者就像他去商场穿得那样,把自己用沉重的斗篷包住。当他返回岸边的新住处,戴尔和罗兰告诉他,在这里花多少钱也买不到正式的外套时,他为拥有了这件中国外套而感到高兴。一点也不吃惊,一名令人尊重的绅士无法让自己看上去像飞行员,他们的深绿色精细棉布在这块西方殖民地上并不流行。 “或许你应该有一个新形象。”格兰比用一种介于高兴和安慰之间的语气说道。他身材瘦长,穿了一件从一个倒霉的中尉身上扒下的外套,中尉住在下甲板上,因此他们的衣物没有遭到损坏。他有一英寸的腕子露在外套袖子外,平常苍白的脸颊此时也泛起了红晕,此时看上去比他二十六岁的年龄要小得多。但至少没有人会斜视他。劳伦斯肩膀宽阔,穿不进任何年轻军官的衣服。尽管瑞雷慷慨地把自己的衣服借给他,但劳伦斯并不想让自己穿上蓝外套,好像他以自己是空军为耻,眷恋着自己仍然是一名海军上校。 他和他的队员现在住在水边码头区的一间宽敞的大房子里,这是一个当地荷兰商人的财产,他非常愿意把房子让给他们,把自己一家人迁到城镇里的公寓里,因为他不想让一条龙待在家门口。由于龙甲板毁坏了,泰米艾尔不得不睡在沙滩上,这让当地的西方居民十分惊慌。泰米艾尔也感到厌恶和沮丧,因为海滩上寄居着许多气人的小螃蟹,总是把他当成岩石。在他睡觉时,它们就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家,在上面寻找栖息之地。 劳伦斯和格兰比在去吃晚饭的路上停下来和他告别,至少泰米艾尔肯定了劳伦斯的新装束,他认为这个造型很漂亮,尤其表扬了上面金色的扣子和丝线。“配上剑相当帅气。”他用鼻子围着劳伦斯嗅了一圈,以便能够更清楚地检查他,然后补充道,这把遭到怀疑的剑是他送给劳伦斯的礼物,因此在他看来,这是整套装束中最重要的部分,也是劳伦斯不会感到脸红的部分。他的衬衫,谢天谢地藏到了外套下,世界上所有的刷洗也不能让他从羞耻中走出来;他无法忍受自己的臀部接受这么细致的检查;至于长袜,他已经把它藏到了长长的靴子里。 他们让泰米艾尔在两名中尉和一队由东印度公司领导的士兵的保护下自己吃饭,这支士兵是东印度公司的秘密力量,乔治斯坦顿先生把士兵借给他们来保护泰米艾尔,不是担心他遭到危险,而是为了阻止那些过分热情的祝福者。不像那些逃离海边的西方人,中国人从小孩到中年人,都没有被龙惊吓到,因为天龙非常稀少,而且几乎很少离开帝王的统治区域,因此世人几乎不可能有机会见到。据说,如果看到一条天龙,最好上去摸一下,这是无上的荣耀,能够给人带来好运。 斯坦顿安排了这顿饭,就是为了给军官们提供一点娱乐,让他们缓解因为灾难而引发的紧张情绪,但他没有意识到竟然让飞行员们陷入到换衣服的绝望中。总不能因为这个微不足道的理由拒绝这么慷慨的邀请,最后他希望能够找到可以令人尊敬的着装。现在,他正苦恼地准备着在餐桌上忍受辛苦、忍受同伴的消遣。 刚开始,他的到来遇到了一阵礼貌而吃惊的静寂,但他还没有来得及拿起一杯葡萄酒向乔治先生致敬,咕哝声便开始了。一个年纪大点的专员、一位看上去有点聋的绅士非常清楚地说道:“飞行员总是带来惊奇,谁知道接着他们的脑袋里会有什么想法。”听到这些话,格兰比眼中闪烁着愤怒,由于房子小,他们能够听到一些更加轻率的话语。 “你觉着他这样穿是什么意思?”查瑟姆透过旁边的窗户看到劳伦斯时,低声对格罗森派尔先生询问道。查瑟姆是一名刚刚从印度过来的绅士,派尔先生身材肥胖,正把兴趣集中在自己的钟表上,判断他们多久会走进来吃饭。 “嗯?噢,如果他愿意,他有权利按照东方王子的样子打扮自己。”派尔漠不关心地瞥了一眼,耸耸肩说道,“我们也是一样,你闻到野味了吗?我已经有一年没有闻到野味了。” 劳伦斯把脸转了过去,看了看开着的窗户,表现出同样的高傲和被冒犯的神情。以前,他从来不会这样进行解释,严格意义上说,他被接纳为皇室成员完全是形式上的接纳,只是为了维护中国人的颜面,因为中国人坚持天龙的同伴必须是皇室的直系亲属。而对英国人来说,英国非常愿意接受这样一种无关痛痒的方法来解决泰米艾尔的蛋被劫获所引发的争端。至少除了劳伦斯外,对任何人都无关痛痒。劳伦斯拥有一个傲慢、专横的父亲,肯定对这种接纳会表现出相当的愤怒。事实上,这种考虑并没有阻止他。他愿意接受任何既不被看做叛国者,又能够不离开泰米艾尔的方法。当然,他从来没有寻求或渴求这样一种显赫和奇怪的荣誉,但人们认为他是那种把东方人的头衔看得高于自己出身的巴结权贵向上爬的人,这让他陷入深深的痛苦中。 尴尬让他一言不发,他永远不会把这次不同寻常的装束后面的故事作为奇闻轶事和借口讲给大家听,他简短地说话,以回应那些冒犯了他的人。愤怒让他的脸色苍白而冷峻,目光锐利而危险,这使得他附近的交谈销声匿迹。一般情况下,他的表情友善、谈吐幽默,尽管并没有晒得特别黑,但多年太阳底下的劳作让他的皮肤变成温和的古铜色,脸上的线条大部分情况下都很明朗,与现在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些人就算不感激他们的生命得到了保障,至少应该感激与北京的外交活动成功的运气。如果这次外交活动失败了,就意味着两国间的战争公开和对中国贸易的中止。如果这次外交活动成功了,只需要牺牲劳伦斯和他手下人的生命。他并没有期待任何形式的感恩戴德,但如果遭到了冒犯,他会轻视他们,但如果遭遇嘲笑和粗野的对待,就完全是两码事了。 “我们进去吗?”乔治先生比平常更加迅速地说道,在桌子旁,他尽力打断同伴中间不自然的气氛,他把仆役长派到酒窖六次,每来一次都带来更加奢侈的葡萄酒。尽管斯坦顿的厨师手头的原料有限,但饭菜依然很丰盛。一个盘子里有一条味道鲜美的煎鲤鱼,一个盘子里是蔬菜炖螃蟹,现在轮到它们成牺牲者了;而在桌子中心的是一对肥美的烤鹿臀,还有满满一盘热气腾腾的红宝石颜色的葡萄干果子冻。 交谈又开始了,斯坦顿真诚地渴望让他和同僚们感到舒服自在,劳伦斯对于他的这种苦心不能置之不理,于是,自己的心情开始慢慢转好。喝过最好的勃艮第葡萄酒后,他的心情更加放松了。没有人再谈论关于衣服或皇室关系的话题,几轮酒后,劳伦斯心里已经解冻了,边吃着那不勒斯小点心和松糕,还有加白兰地的橘子冻,边饶有兴趣地开着小玩笑。就在这时,餐厅外面传来了骚乱声,最后传来了刺耳的尖叫声,听起来像是女人的哭声,房间里不断升高的嘈杂声和含糊不清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屋子里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有的杯子停在半空,一些椅子被推到身后,斯坦顿摇晃着站了起来,请求大家的原谅。他还没来得及出去察看,门突然被撞开了,斯坦顿的仆人神情焦虑、跌跌撞撞地跑进屋里,嘴里仍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中国话。他被另外一个东方人轻轻地但异常坚定地挤到一旁。这个人穿着打补丁的短上衣,头上戴着一顶圆形帽子,帽子顶上有一个羊毛织物做的圆球。这个陌生人的衣服上有几个地方脏兮兮的,沾满了污渍,看上去不像是当地人的打扮。在他交叉的双手上有一个架子,架子上站着一只表情愤怒的鹰,褐色和金黄色的羽毛乱蓬蓬的,黄色的眼睛里闪着光芒,不安地在杆上移动着,它的喙不停地吧嗒着,巨大的爪子在木头上抓挠着。 当他们吃惊地看着他时,他也吃惊地盯着他们,当陌生人说话时,屋里人的更加震惊了,“请原谅,先生们,打断了你们的晚饭。但我的差事很紧急,请问威廉劳伦斯先生在这里吗?” 由于喝了点酒,劳伦斯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后来,当意识到来人找的是他时,他有点吃惊地站起来,离开桌子,在鹰不太友好的目光注视下,接过了密封的防水布袋。“谢谢你,先生。”说完,他又瞥了这个人一眼,消瘦而棱角分明的脸看上去不完全是中国人,眼睛尽管是黑色的,但略微有点倾斜,在形体上更像西方人,肤色像是上了光的柚木,但很明显天生是这个颜色,不是在太阳底下晒出来的。 陌生人礼貌地点了点头,说道:“很愿意为您服务。”他没有笑,但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有点消遣地看着屋里人的反应,很明显他习惯了激怒别人。他扫视了一下所有的人,然后向斯坦顿轻轻地鞠了个躬,像他来时一样,直接穿过几个听到吵闹声匆忙赶到屋里的仆人,迅速地离开了。 “去给塔肯先生送点儿点心。”斯坦顿小声对仆人说道,把他们支走。同时,劳伦斯把注意力转到了他的袋子上。由于夏天天气炎热,蜡已经变软了,盖印也快掉光了,封条并不容易揭开或撕破,拉在手上就像柔软的糖果和粘手的细线一样。里面只有一张纸,是来自多佛的兰顿上将的亲笔信,以生硬的风格发着正式的命令,只看一眼就足以明白信的内容: ……据此,要求你一刻也不要耽误,马上去伊斯坦布尔,在那里h.M.萨利姆第三部队服役的名叫梅登的军官会接待你。根据协议,要精心保护皇家军官的财产——三枚龙蛋的孵化,以避免出现意外情况,你把它们直接送到指定给他们的军官,那些人将在邓巴的营地等着你…… 结尾是通常的严酷的语气: 就这样,无论你还是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能失败,否则的话,你们就会有麻烦。 劳伦斯把信递给格兰比,然后向他点点头,把信传给了瑞雷和斯坦顿,这些人都聚集在了图书馆的隐蔽处。 “劳伦斯。”格兰比把信递出去后,说道,“我们不能在这里等待几个月的时间来修船,必须马上就出发。” “是的,你们打算怎么走?”瑞雷看完信,抬起头说,“港口上没有别的船能够担负起泰米艾尔的重量,哪怕只要几个小时都不行,没有地方休息,你们就不可能飞越海洋。” “这里不像我们飞到新斯科舍,只能通过海洋飞行。”格兰比说,“我们可以选择陆地上的路线。” “噢,得了吧。”瑞雷不耐烦地说。 “为什么不行?”格兰比质问道,“即使抛开维修不谈,通过海洋也不见得是最好的路,我们不得不绕过印度,这要花费许多时间。相反,通过陆地的话,我们可以穿越鞑靼地区,这样更是一条捷径。” “是的,你可以跳入水中,一路游到英国。”瑞雷说,“快总比迟到好,但迟到比永远到不了强。‘忠诚号’会把你们更快地带回家。” 劳伦斯一边听着他们的交谈,一边又重新集中注意力阅读这封信。从一系列命令的大意中很难判断紧急程度,尽管龙蛋可能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孵化出来,但它们经常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情况,不能被不确定地留在那里。 “汤姆,我们必须考虑。”他对瑞雷说,“如果天气不好的话,我们很有可能五个月才能航行到巴士拉,从那里,我们无论如何也要从陆地上飞到伊斯坦布尔。” “最后,很可能会发现三条小龙。”格兰比说。当劳伦斯问他时,他坚定地认为三枚蛋可能离孵化出来的时间已经不远了,或者至少不会远到让他们安心。“很少有龙能够在壳里待上两年。”他解释道,“海军部不会在他们离孵化不到一半的时间去运送他们的,任何比这孵化时间短的龙,你都不敢肯定他们什么时候会出来。我们不浪费时间了,只是为什么他们派我们去而不是从直布罗陀海峡直接派人去,这一点我不太明白。”劳伦斯对不同职责的军团驻扎地不太熟悉,也没有考虑这种可能性,现在他对于把这个任务派给了他们也感到十分奇怪,毕竟他们离那里太遥远了。“从那里飞到伊斯坦布尔需要多长时间?”他不安地问道。这条路线沿岸的很多地方都在法国控制下,但不是到处都有巡逻,单独一条龙飞行应该能够找到地方休息。 “两周,如果一路飞得辛苦些,少休息点的话,或许时间更短些。”格兰比说,“但我觉着如果我们去的话,即使通过陆地,也不可能少于两个月。” 斯坦顿一直在焦虑地听着他们的商量,现在也插话说:“那么,这些命令现在才到这里是不是说明情况不太紧急呀。我敢说这封信这么远到达这里,至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或许更久。这么多月过去了,情况不可能不发生变化,否则的话,军团会派离那里更近的人去。” “如果附近有人可以派去的话。”劳伦斯表情严肃地说。英国的龙非常紧缺,在任何的危机中,几乎都不可能空余出一两条龙来,当然不可能用一个月时间往返,也不能用泰米艾尔这样的大型战役龙。波拿巴可能马上就要穿过英吉利海峡发动进攻,或者对地中海舰队发动进攻,现在只剩下泰米艾尔还有点自由,一些龙一直坚守在孟买和马德拉斯。 “不。”劳伦斯考虑完这些不太乐观的可能性后,问道,“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再作这些假设了,无论如何,读到‘一刻也不要耽误’,泰米艾尔还能够走时,我们必须得走。我知道自己会怎么看待听到这些命令时,还在因为潮汐和大风而在港口拖延时间的上校。” 看到他开始要作决定时,斯坦顿马上说:“上校,请你不要把这件事情考虑得这么严重,去冒这么大的风险。”而瑞雷由于和他已经相识九年,说话更加直接:“看在上帝的分儿上,劳伦斯,你不是打算做这么疯狂的事情吧!” 他补充道:“我不认为等待‘忠诚号’做好准备,是‘在港口拖延时间’,如果你愿意,可以耐心地等一周,天气可能会好一些,现在通过陆地上空飞行的路线就好像是在暴风雨中轻率地出发。” “你这话听上去像是我们要撕开自己的喉咙一样。”格兰比解释道,“我不否认拖着行李穿越沙漠困难重重、危机四伏,但有泰米艾尔在,没有人会给我们带来麻烦,我们只需要晚上找个地方休息。” “对于这么大的龙,你们能得到足够的食物吗?”瑞雷回击道。 斯坦顿点了点头,马上抓住机会说道:“我觉着你不了解你们要穿越的地区是多么荒凉和广阔。”说着,他从书和文件中为劳伦斯找了几张地图:即使在羊皮纸上,这依然是一个荒凉的地方,在无名的荒地的延长线上,只有几个孤独的小城镇,沙漠在大山后面延伸着,隔断了去路。在一张满是灰尘的破碎的地图上,一只如蜘蛛般古老的手在空白的黄色碗状沙漠中写下了“这里三周找不到水”。 “请原谅我话说得这么重,但这是一个不计后果的行程,我相信海军部里没有人会跟你们走的。” “我敢肯定兰顿无法想象我们会放弃六个月时间。”格兰比说,“人类确实曾经来过,通过陆地上空,不信你看看两百年前的马可波罗?” “是的,那么他之后的菲奇和纽伯瑞呢?”瑞雷说,“五天的大风雪后,三条龙全都在大山中失踪,这样穿越是不计后果的鲁莽行动。” “这个带信来的人塔肯。”劳伦斯打断了有可能会引发更激烈争执的谈话,对斯坦顿说。此时,瑞雷的语气已经很尖锐了,而格兰比苍白的皮肤变红,表明了他的愤怒。“他从陆地上来的,对不对?” “我希望你不是想把他当成你们的榜样。”斯坦顿说,“一个人可以去一队人不能去的地方,他只需要掌握自己的情况就行了,尤其是在碰到艰苦的冒险时。而且,他只是自己冒险,你必须考虑到你负责的是一条价值无与伦比的龙,失去他可能比不去执行这项任务具有更重大的影响。” “噢,我们还是马上走吧。”当劳伦斯还未下定决心,和泰米艾尔商量这个问题时,这条具有无比价值的龙说道,“听起来非常有趣。”在凉爽的夜晚中,泰米艾尔的大眼睛闪闪发光,尾巴因为兴奋而不停地前后摇晃着,身体下两侧的沙土四起,形成了一道不到一人高的沙墙。“是什么龙的蛋呀?他们会喷火吗?” “上帝,真希望他们能给我们一条喀里克龙。”格兰比说,“但我想应该是普通的中等大小的龙,这种龙会给我们的龙注入一些新鲜血液。” “我们能更快回到家乡了吧?”泰米艾尔翘起脑袋,转向一侧去看劳伦斯摊在沙上的地图,问道,“嗯,劳伦斯,只要一看就知道走海上的话,这段旅行会有多远,走陆地上,不像在船上我们必须等待风向,夏天结束前,我们会再次回到家乡。”这个估计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幸运,泰米艾尔对于地图的比例不能作出很好的判断,但至少他们能在九月底再次回到英国,这样的想法足以让他们战胜所有的小心谨慎。 “但我还没有下定决心。”劳伦斯说,“我们被安排给‘忠诚号’,兰顿一定认为我们会乘坐它回家。轻率地选择古老的丝绸之路看起来比较冲动,你不要试着劝我。”他压抑住泰米艾尔的冲动说道,“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担心。” “但不会那么危险的。”泰米艾尔勇敢地说道,“我不会让你独自走,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这一点,我从来不怀疑,你为了保护我可以面对一支军队。”劳伦斯说,“但是甚至你也无法对抗山脉里的暴风雪。”瑞雷对在喀喇昆仑山口失踪的不幸的探险队的提醒让他产生了不愉快的共鸣。劳伦斯能够清楚地预想到他们陷入致命的暴风雪中的结果:泰米艾尔被冰冷的风、潮湿的雪和翅膀边缘结成的冰块击倒,背上的任何队员都无法清除掉冰块;周围悬崖峭壁会让他们迷失方向,只能在原地打转;从天而降的寒冷会让他们变得失去知觉,行动迟缓……更可怕的是周围没有任何藏身之地,可以让他们摆脱冰雪的折磨。在这样的环境中,劳伦斯不得不命令他着陆,为了挽救队员的生命,他会更快地失去生命;或者所有人继续在冰雪覆盖的路上一起死亡。这和劳伦斯能够想象到的在战争中异常镇定的死亡完全不同,更加令人恐惧。 “因此,为了能够轻松越过这个地方,我们走得越早越好。”格兰比争辩道,“八月比十月更容易避开大风雪。” “代之以在沙漠中烘烤。”瑞雷说。 格兰比一听,开始反驳,“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说这话时,眼睛中快要冒出火来,“所有这些反对意见都像是老女人的作为。” “事实上,没有。”劳伦斯尖锐地打断了他们的话,“汤姆,你说得对,尤其是危险不是暴风雪的问题,而是我们不明白这段旅程的困难,在决定走或等之前,我们必须首先补上这一课。” “如果你花钱找人带路的话,当然他会说这条路安全。”瑞雷说,“然后可能会把你们丢到半路,到时,你们无处可去,也无人可以求助。” 第二天早上,当劳伦斯找斯坦顿询问塔肯的情况时,斯坦顿又尽力劝阻他。“他偶尔会给我们带信来,有时他也为印度的公司当差。”斯坦顿说,“他父亲是一位绅士,我相信是一名高级军官,对他的教育煞费苦心,但从他的行为方式来看,他仍然不是一位可以信赖的人。他母亲是一位当地妇女,可能是藏族人或者尼泊尔人,也许是其他族的。他在野外度过了生命的大部分时光。” “在我看来,应该找一个半英国人来做导游,而不是找一个几乎无法听明白话的人做导游。”当和劳伦斯两人沿着澳门后街小巷走时,格兰比说道。此时,刚下过雨,排水沟里仍然满是泥浆,静止的脏水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绿色东西。“如果塔肯不是一个流浪者的话,他对我们不会有任何用处,抱怨这些没有什么用。” 最终,他们找到了塔肯的临时住处,在中国人地区的一个破旧的小两层楼里。房子的屋顶倾斜,两边大部分都紧挨着邻居的房子,所有的房子都像喝醉的老人一样靠在一起,面前站着一个地主对他们怒目而视,不停地咒骂着。 塔肯正坐在房子中间的庭院里,用盘子里的鲜肉喂鹰。他左手的手指上有白色的伤疤,那是以前被凶猛的鹰啄食时留下的,现在一些小的啄伤也流出了血,不过他并没有在意。 “是的,我从陆地上空飞过。”劳伦斯询问后,他回答道,“但我不建议你们也走这条路,上校。与海上旅行相比,这不是一段舒服的旅程。”他没有停止喂食,继续为鹰拿起另一块肉,鹰迅速把肉从手指上拽过来,吞了下去,鲜血从它的嘴角流了下来,它一边吃一边粗野地盯着他们。 很难知道如何来称呼他。他既不是一个仆人,也不是一位绅士,也不是一位当地人,他小心谨慎的说话方式、文雅的举止与脏兮兮的衣服和破烂不堪的周围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尽管或许他没有更好的住处,他和他的同伴——满是敌意的鹰的表情却很好奇。他也没有承认自己奇怪的中间位置。在他的行为方式中有某种程度的放肆,远不如以前劳伦斯习惯于对一个刚结识的人的行为方式那么正式,几乎主动拒绝,保持着一个仆人的距离。 尽管如此,塔肯还是欣然地回答了他们的许多问题。喂完鹰,把笼子盖上,把鹰放到一边睡觉,他甚至打开了他的工具箱,让他们检查必需的装备。一种用毛皮做的边,特殊的沙漠帐篷,沿着边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毛皮加固的洞,他解释说这是为了快速地和类似的帐篷捆扎在一起,形成单一的大一点的面积来遮挡骆驼,或者用更多的帐篷来遮挡龙以抵抗沙尘暴或冰雹或雪。还有一个皮包包裹的保温饭盒,外面上了蜡,以保持水分不流失。有一个小锡罐被绳子绑了起来,在中间和接近边缘的地方雕刻着标记。在一个木盒子里,有一个灵巧的小指南针,一本满是手写的小地图的厚厚的日志,一只小而灵巧的手记下的指南。 一看这些东西,就知道经常被使用,并且保存得很完好。他清楚地知道他将要做什么,他没有像瑞雷担心的那样对他们的定金表现出过分的渴望。“我不认为能够返回伊斯坦布尔。”相反,最后,当劳伦斯问他是否愿意做他们的导游时,塔肯说道,“我在那里并没有真正的生意要做。” “但你在别的地方有吗?”格兰比说,“没有你的话,我们将会度过一段魔鬼般的时光,你应该为你的祖国服务。” “你还会因为你的费心费力而得到丰厚的报酬。”劳伦斯补充一句。 “嗯,好的,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塔肯说,他笑了,脸上扭曲起来。 “好的,我只希望你们不会被维吾尔族人撕裂咽喉。”瑞雷非常悲观地说道。吃饭时,他再次劝说他们留下来,但没有成功。 “你明天愿意和我到船上吃饭吗,劳伦斯?”他走进驳船问道。 “好的,我会派人为你送些生皮和船上的锻件的!”他大声喊道,声音随着船桨的划动在船上飘荡开来。 “我不会让任何人撕开你的咽喉。”泰米艾尔有点傲慢地说,“尽管我愿意看到那个维吾尔族——那是一种龙吗?” “我想那是一种鸟。”格兰比说。劳伦斯有点怀疑,但他不确定时,也不愿意争辩。 “一个部落的人。”第二天早上,塔肯说。 “噢。”泰米艾尔有点失望,他以前曾经看到过这种人,“不是特别有趣,但或许他们非常残忍。”他满怀希望地说。 他们问了许多其他旅行中期待的乐事,比如猛烈的暴风沙和冰冷的雪山山口,在一一作答后,塔肯问劳伦斯:“你有足够的钱买三十头骆驼吗?” “我们在空中飞行。”劳伦斯有些困惑地说道,随后又加了一句,“泰米艾尔可以带我们飞。”他怀疑塔肯是不是可能误会了。 “可以到敦煌。”塔肯平静地说,“然后我们需要买一些骆驼,一头骆驼能够为一条像他这样大小的龙提供一天的用水,当然,他接着可以吃了骆驼。” “这些措施真的那么必要吗?”劳伦斯问道。要在行程中浪费这么多时间,令他感到很郁闷,他一直想着依靠翅膀迅速地穿越沙漠,“紧急时刻,泰米艾尔每天可以飞行一百多英里,我们应该能够在这一广阔地区找到水源。” “那里不是塔克拉玛干沙漠。”塔肯说,“沙漠之路渺无人烟,随着沙漠的到来,城市消失了,绿洲也几乎见不到了。我们必须能够找到足够的水源来满足所有人及骆驼的需要,但是即便能找到水,味道也不是很好。如果你不准备冒着被渴死的危险,我们还是自己带着水比较好。” 这些话自然终止了任何进一步的争吵,在这件事情上,劳伦斯不得不向乔治先生求助。离开英国后,他没有预想到这件事,现在,他必须准备足够购买三十头骆驼及装备的资金。 “这是在开玩笑吧!”斯坦顿说,他拒绝提供帮助,“我敢说为了完成你的任务,我将会花光五千英镑。我只希望我这样做并没有推着你走向自我毁灭之路。劳伦斯,原谅我提出这样一个令人不愉快的意见,我不想让你在头脑中产生虚假的猜疑,但自从你决定走之后,可能性一直在折磨着我,万一这封信是伪造的呢?” 劳伦斯吃惊地看着他,斯坦顿继续说:“想想这个命令吧,如果是真的,一定是在你成功到达中国的消息传到英国之前写的——如果他们确实得到了这个消息。只要思考一下:如果你和泰米艾尔能够随随便便地从他们中离开,那么谈判的结果真是太完美了。但如果你将不得不像贼一样偷偷摸摸地离开这个国家,那么这巨大的侮辱肯定意味着战争。我很难想象有什么原因会让政府下达这样一个命令。” 劳伦斯让人把信取来,和格兰比迎着东边窗户强烈的阳光一起重新研究这封信。“真是很难判断这样的事情,但在我看来,这确实是兰顿的笔迹。”格兰比把信递回来,犹豫地说道。 劳伦斯也这么认为,字迹东倒西歪,好像非常痛苦地写下这封信,显得很不寻常,但他并没有对斯坦顿说。飞行员一般七岁开始服役,他们中最有希望的人在十岁成为信使,因此一直疏于学习,只重视实际的训练。自己手下的年轻学员也老是抱怨他总让他们练习写字、练习三角法。 “谁愿意为这个费心?”格兰比说,“法国大使一直在北京闲荡,德经在我们走之前离开,现在我想他在去法国的半路上。除此之外,他非常清楚谈判的结果。” “可能法国机构的消息没那么灵通。”斯坦顿说,“更糟糕的是,他们已经知道了你最近取得的成功,尽力引诱你掉入一个陷阱。沙漠里的强盗肯定愿意接受贿赂来袭击你们。消息到达后,这种事情非常便利,特别是‘忠诚号’遭到损坏后,你肯定会为延迟的行程而着急上火。” “尽管所有人都反对这件事,但我不否认自己还是愿意走。”当他们返回住处时,格兰比说。这时,队员们已经在匆忙地准备工作,都在沙滩上开始捆扎行李,乱成一片,“可能会很危险,但毕竟我们不是抚育婴儿的育婴女佣,龙是用来飞的,再在甲板和岸边等上九个月会削弱他的战斗锐气。” “其中一半的男孩还没有被宠坏。”劳伦斯阴郁地说,他观察到了年轻军官们的古怪姿态,这些人都开始迅速地返回到工作中,比他以前看到的动作更加迅速和敏捷。 “艾伦!”格兰比尖锐地喊道,“注意你那糟糕的鞍具皮带,如果你不想从它们那里启程的话!”这个倒霉的年轻少尉没有正确地扣住他的飞行鞍具,长长的竖钩皮带拖拉在地上,很容易把他和从他身旁穿过的队员绊倒。 地勤主管和鞍具管理员仍然忙着准备飞行装备。大火之后这些东西还没有修理过,很多皮带因为盐水浸泡而变得僵硬、腐烂,或者完全烧掉了,需要换新的。几个带扣因为高温而弯曲,军械维护员普兰特正气喘吁吁地在周边的模具上把它们再次弄直、压平。 “等一会儿,我试试!”当他们把鞍具放到泰米艾尔身上时,他说,然后纵身跃到高空,扬起了一阵沙土。飞了一小圈着陆后,他直接告诉队员:“请把左边肩膀皮带拉紧一点,拉长尾巴下的皮带。”经过几次小调整后,他声称自己对一切都很满意。 他们把鞍具放在一边,泰米艾尔开始吃饭:这是一头巨大的有角的烤牛,黑色的皮上撒着胡椒粉,还有一大堆蘑菇,他在开普敦尝过。同时,劳伦斯还在前面带路,叫上队员到“忠诚号”去吃最后一顿快乐而安静的饭。他们没有喝太多的酒,之后劳伦斯把最后几封给母亲和简罗兰的信交给他,军官的位置已经交换完毕。 “祝你一路平安!”瑞雷站在一旁给他送行。太阳已经快落下了,当劳伦斯带队向岸边走时,太阳已经隐藏在城镇建筑的后面。泰米艾尔啃干净最后一块骨头,队员们开始走出房间。“一切都很好。”当他们再次把泰米艾尔装备起来时,他说道。接着队员们爬了上去,把各自的鞍具用竖钩扣在了泰米艾尔的主鞍具上。 塔肯戴着一顶帽子,用皮带系在下巴上固定住,轻松地爬了上去,把自己绑在了劳伦斯的旁边,泰米艾尔脖子根处。罩住的鹰放在一个小笼子里,绑在他胸前。突然,从“忠诚号”上传来了炮火的轰鸣声,这是正式的致敬。当旗语从主桅上升起说明“顺风”时,泰米艾尔高兴地吼叫着回应了一声。他收紧肌肉和肌腱,深吸了一口气,身体马上膨胀起来,一下子升到了高空,地面上的港口和城市迅速在背后消失了。 第二章 关卡 他们飞得很快,非常快,泰米艾尔非常高兴终于有机会伸展翅膀,纵情飞翔,不用再受到同伴速度的拖累了。开始时,劳伦斯多少有点儿谨慎,但泰米艾尔没有表现出过分劳累,肩膀的肌肉也没有发热。经过开始的几天后,劳伦斯让他自由选择飞行速度,随心所欲地飞行。每当他们到达大一点的城镇寻找食物时,惊奇的官员都匆忙出来迎接他们,劳伦斯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穿上皇帝赏赐给他的沉重的金色龙袍,回答他们的问题以获得公文,同时,还要施以大量烦琐的正式礼节,比如鞠躬和下跪。尽管如此,至少他不需要像穿着临时将就的绿色大衣一样感到着装不正式。只要可能,他们就尽量避开这些仪式,到野外从牧民那里为泰米艾尔买食物吃,晚上睡在偏僻的寺庙里,路边的亭子中,他们甚至曾住在一个屋顶塌陷、墙壁斑驳的废弃的军事岗哨里,在那里他们把捆扎在一起的帐篷展开,搭在废墟上,用断裂的桁条支起篝火。 “沿着武当山往北一直飞,就到达洛阳了。”塔肯说。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同伴,大部分情况下,他只是默默地敲敲挂在泰米艾尔鞍具上的指南针,用手指示方向,再让劳伦斯指给泰米艾尔。但是,那天晚上,大家坐在火堆旁时,应劳伦斯要求,他在泥地上画了一条路,泰米艾尔在旁边兴致勃勃地看着。“然后,我们要向西飞,到达古都西安。” 这个外国名字对于劳伦斯没有什么意义,在他七张不同的地图上,每个城市都有不同的拼写,塔肯曾经斜眼看过这些地图,对此不屑一顾。但劳伦斯可以根据太阳和星辰记录他们的进程,它们每天都升起降落,每当泰米艾尔飞完多少英里后,他们就来到不同的地方。 城镇和村庄一个接着一个,孩子们在泰米艾尔飞行时在地面形成的阴影下跑着,挥着手,用模糊的声音高喊着,直到被远远地落在后面。河流在下面蜿蜒前行,古老而阴郁的大山在他们左边升起,上面覆盖着绿色的苔藓,山上雾气霭霭,山顶笼罩在朵朵白云中。很多龙从他们身旁飞过,降到低一点的飞行高度给泰米艾尔让路,以示恭敬。只有一条灰色圆滑的翡翠龙,他的骑士是一位皇室送信人,为了躲避其他龙,飞到气温低、空气稀薄的高空,见到泰米艾尔后,便俯冲下来,兴奋地向他们致意,像一只蜂雀一样围着泰米艾尔的脑袋飞了几圈,然后迅速地飞走了。 他们继续向北飞,晚上气候温暖宜人,不再那么闷热了。由于水草丰美,尽管他们没有碰到巨大的游牧群,但依然轻松地猎捕到了一些牛羊。还有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可以到达西安了,他们早早地停了下来,在一个小湖边安营扎寨,三头鹿正在火上烤着,这是他们和泰米艾尔的晚饭,由于肉还没熟,他们先吃了一些点心和新鲜蔬菜,是从当地农民那里买来的。格兰比、罗兰和戴尔坐在火堆旁练习书法,劳伦斯尽力给他们讲解三角法。在半空时,他们就迎着风的阻力在石板上进行计算,劳伦斯高兴地发现,他们不再计算出直角三角形的斜边比直角的两边短了。 卸下鞍具后,泰米艾尔马上跳到湖里。山泉从各个方向流到这里,汇集成湖,湖底是一些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的光滑石头。此时已经是8月底了,水有点浅,但他尽量把水浇到背上,兴致勃勃地在鹅卵石上嬉戏和游动。 “水真是清澈新鲜,但现在一定该吃饭了吧!”他爬出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正在烤着的鹿说道。但厨师威胁性地向他挥了挥巨大的烤钩,很显然对自己的工作并不是很满意,看来火候还不到。 他叹息了一声,抖了抖翅膀,水珠四处飞溅,像下了一阵小雨,落在火堆上,发出嘶嘶声,然后便靠着劳伦斯,一屁股坐在湖岸上。“我真是太高兴了,我们不用等着从海上走。直接飞行多么愉快呀!想飞多快就能飞多快,想飞多远就可以飞多远。”说着,他打了个哈欠。 劳伦斯向下看了看,当然在英国不可能这样飞行。如果按上周这样飞行的话,可以从大不列颠群岛的一头飞到另一头,然后再飞回来。“洗澡洗得舒服吗?”他改变了话题,问道。 “噢,是的,这些岩石有趣极了!”泰米艾尔渴望地说,“当然不如和梅在一起时那么舒服惬意。” 梅是一条迷人的王龙,在北京时是泰米艾尔亲密的同伴。自从他们离开北京后,劳伦斯担心泰米艾尔可能会私底下想念她。但这次突然的提示看上去并不像他推断的那样,从泰米艾尔的口吻上看,他并没有因为缺少爱而感到孤寂。 “噢,天哪!”格兰比说道,他站起身穿过营地走了过来,“弗雷斯先生!弗雷斯先生,如果你愿意的话,告诉那些男孩把那些水倒了,从那里取点泉水来。” “劳伦斯。”泰米艾尔困惑地看着他,“你没有发现一些比和简在一起更快乐的事情吗?比如……” 劳伦斯迅速站起来说道:“格兰比先生,现在就让大家吃饭吧。”他假装没有听到泰米艾尔话中不稳定的、压抑的快乐。 “是,先生。”格兰比马上跑开了。 西安是这个国家的古都,是一个古老的城市,到处都充满着繁华奢侈的记忆。现在,宽阔的大路上杂草丛生,只有稀稀落落的马车和形单影只的游人。他们飞过了高大的灰色护城墙,许多宝塔耸立在那里,灰黄暗淡,空旷寂静,只有几个穿制服的士兵和两条慵懒的深红色龙在打着哈欠。 从上空看去,街道把城市分成了棋盘状的方格,里面点缀着各种各样的寺庙,宝塔的尖顶鳞次栉比,显得不是很协调。道路两旁分布着稀疏的白杨以及长着一束束松脆的绿色松针的古老松树。城市的地方官员们都聚集在主塔前的大理石广场上,穿着长袍,鞠躬迎接他们。很有可能翡翠龙的送信人把他们到来的消息告诉了对方。他们在渭河岸边一个古老的亭子里设宴款待一行人。从亭子里向外望去,微风吹拂下,麦田里的麦子像波浪一般起伏着,发出沙沙声。他们为泰米艾尔准备了丰盛的饭,热奶汤、羊肉串,还有三只烤羊,让泰米艾尔垂涎欲滴。当他们离开时,地方官员折了一些柳枝向他们道别:祝福他们平安返回。 两天后,他们来到了天水附近,在一个从红色岩石上开凿的洞里休息。洞里到处都是沉默不语、表情严肃的佛像,手和脸都是从墙上凿出来的,衣服下垂,线条流畅,雕工精美,栩栩如生,雨水从外面的洞穴开口处落下来。当他们沿着河流或支流一直飞到群峰中心时,不朽的雕像一直在身后注视着他们。在高耸的山峰间,飞行通道十分狭窄,几乎不比泰米艾尔翼展宽多少。他兴奋地快速飞过群山,把翅膀完全展开,翅尖几乎擦过那些从斜坡两旁探出的小树苗上。直到一天早上,狭窄的通道中突然刮起一阵奇怪的风,将泰米艾尔的翅膀向上猛地掀起,几乎把他吹到崖壁上。 他狼狈地尖叫了一声,用尽全力在半空中盘旋着,把腿支在了几乎垂直的坡上,停了下来。松软的岩层立刻纷纷散落,在他的重压之下,矮小的绿色植被和青草从地上被拽了出来。“展开翅膀!”格兰比通过大喇叭喊道,泰米艾尔本能地再次在空中扑棱着翅膀,但这只能加快岩壁破碎的速度。他紧紧地伸展翅膀,使劲在已经风化稀松的斜坡上攀缘着,身体两侧抬起,尴尬地横在小溪河床上,总算是着陆了。 “下令在这里驻扎。”劳伦斯迅速对格兰比说,然后解开竖钩环,跌跌撞撞地爬了下来,大约滑了二十多英尺才用手抓住了鞍具,匆忙走到泰米艾尔的头部。泰米艾尔耷拉着脑袋,卷须和翎颌由于呼吸急促而颤抖着,腿也打着颤,但他还是站了起来,可怜的传达员和地勤人员哆哆嗦嗦地解开竖钩,所有的人都因为急速的下降而气喘吁吁、脸色苍白,一身灰尘。 尽管他们飞行了还不到一个小时,但每个人都很高兴能够停下来休息一下。一停下来,队员们马上倒在了满是尘土的长满黄草的岸上,泰米艾尔也像他们一样趴在了地上。“你确定没有受伤吗?”当凯恩斯咕哝着从泰米艾尔肩膀上爬下来,检查他的翅膀关节时,劳伦斯焦急地问道。 “没事,我很好。”泰米艾尔回答,看上去更多的是尴尬,而不像是受了伤。他在小溪里洗了洗脚,让队员们帮着擦拭干净,在爪子旁的坚硬的皮肤褶皱里,夹了许多泥土和小鹅卵石。随后他闭上了眼睛,低下脑袋打起了盹儿,看上去哪儿也不想去。“我昨天吃得挺好,一点儿也不饿。”当劳伦斯建议他们去打猎时,他回答说他更想睡一会儿。但几小时后,塔肯再次出现了——如果可以说成是再次出现的话,因为他最初时无声无息地走掉了——给了他十几只肥美的兔子,这是他和他的鹰去捕猎获得的。通常,他们几乎没有为他提供什么吃的东西,但中国厨师把兔子皮扒了下来,用盐猪肉、芜箐甘蓝和一些新鲜的绿色蔬菜炖了炖,泰米艾尔看到后,马上食欲大增,连骨头都吃了下去,很明显他说自己不饿是在撒谎。 第二天早上,他有点害羞地站起来,伸出舌头感受了一下新鲜的空气,然后探出脑袋,尽力地感受风的气息。后来,鞍具出了点问题,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因此需要对长度进行调整。后来他渴了,由于过了一夜,水喝起来有点泥土味,因此他们用石头暂时垒一个小水坝,筑起一个深一点的水坑。经过这次事故后,劳伦斯开始怀疑自己不坚持直接在高空飞行或许做错了。但突然泰米艾尔说“我们走吧”,然后站起来,每个人都爬了上去,各就各位。 劳伦斯坐上后,明显地感到他的肩膀很紧张,在空中飞行了一会儿后,紧张感才慢慢消失,但泰米艾尔现在比以前谨慎多了,在崇山峻岭中飞行时保持着较慢的速度。三天后,他们穿过了黄河。黄河里到处都是淤泥,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搬动泥土的通道,而不像是一条水路,水呈赭色,十分污浊,水面上到处漂着从青翠的河岸卷入的带着青草的土块。在喝水前,他们不得不购买一捆生丝过滤一下,甚至连茶水中也有黏土的涩味。 “我从来不认为我会愿意看到沙漠,但我可以亲吻沙子了。”几天后,格兰比说,黄河被他们远远地抛在了身后,那天下午之后,大山在身后突然消失,他们到达了一些山麓丘陵和长满灌木的高地。到达武威的周边地区时,从驻扎的营地中,他们可以看到棕色的沙漠了。“我想,你就算走遍欧洲,也不会发现这样一个地方。” “这些地图完全是错的。”当劳伦斯在他的日志上再次记下日子时,他终于同意这个观点了。根据飞行的距离,要是按照这个地图来推测的话,他们几乎已经到莫斯科了。“塔肯先生。”当导游也走到火堆旁,和他们坐在一起时,他说,“我想问一下,你明天能和我一起去买骆驼吗?” “我们还没有到达塔克拉玛干沙漠。”塔肯说,“这是戈壁,我们还不需要骆驼。我们只要顺着它的周边走就行,这里有足够的水源,不过我想该为以后几天准备一些肉了。”他补充道,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正让他们感到一阵阵沮丧,原来离沙漠还有一段距离。 “对于任何旅行来说,一个沙漠就足够了。”格兰比说,“按照这个速度的话,我们可以在伊斯坦布尔过圣诞节了。” 塔肯抬了抬眉毛,“两周的旅行,我们已经飞行了一千多英里了。你肯定对这个速度还不满意。”他猫腰进了供给帐篷,检查了一下他们的储备。 “肯定是够快了,但让每个人在家中等我们,这有点不太好。”格兰比痛苦地说。看到劳伦斯吃惊的目光,他的脸一下子红了,说:“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么抱怨,只是我的妈妈和兄弟们住在泰恩河旁的纽卡斯尔。” 这个城镇在爱丁堡营地和小一点的米德尔斯布勒营地中间,是英国最好的产煤区:一个天然的目标。如果波拿巴选择从海岸进行炮袭的话,这个地方空军布防薄弱,因此很难防守。劳伦斯默默无言地点了点头。 “你还有几个兄弟?”泰米艾尔没有拘于礼节,询问道,而劳伦斯同样对这个话题也非常好奇,格兰比以前从来没有谈过他的家庭,“他们在什么龙上服役?” “他们不是飞行员。”格兰比有点抵触地回答,“我的父亲是一个煤矿主,我的两个哥哥现在在叔叔的企业里工作。” “嗯,我相信那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工作。”泰米艾尔真挚而同情地说,劳伦斯马上明白了:一个寡妇和一个叔叔,叔叔肯定还有自己的儿子需要抚养,格兰比可能因为家庭无法养活他,才被送到空军。一个七岁的男孩可能还可以为家庭提供一些帮助,还确保能得到一份工作,即便不是一个完全值得尊重的工作,但他的家庭可以省下他的食宿。不像海军,没有影响力或者家庭关系就无法得到这样一个职业;也有可能是申请参加空军的人比较少,因此条件更为宽松。 “我相信会有战船驻扎在那里。”劳伦斯机智地改变了话题,说道,“听说那里安置了康格里夫火箭,对抗来自空中的袭击。” “我想可能是为了追击法国人。如果我们自己把这个城市投入战争,他们没有理由去陷入进攻的麻烦中。”格兰比尽量保持着平常的幽默感,但不久他为自己找了个借口,拿起小铺盖卷,躲到帐篷的角落里睡觉去了。 又飞了五天,嘉峪关终于展现在他们眼前了。这是在荒无人烟的土地上的一座孤寂荒凉的堡垒,是用周围沙土烧制成的坚硬的砖石建造起来的,外墙有三个泰米艾尔高,大约两英尺厚。这是中国经过最近几年征战而获得的战利品,是中国的心脏与西部地区的最前哨。这里的士兵表情阴郁,憎恨自己的岗位,但即便如此,在劳伦斯眼中,比起那些在中国其他地方的大部分前哨中看到的闲散慵懒的士兵来,他们更像是真正的士兵。尽管他们只有一支被忽略的步枪,但皮革包裹的剑柄却因长期使用而铮光瓦亮。他们盯着泰米艾尔的翎颌仔细地检查了一下,看他是否是一个冒牌货,直到他把翎颌竖起,向其中一人喷了喷鼻息。他们更加谨慎了,坚持检查所有的包裹,对于其中的一件红色的瓷花瓶尤其关注,这个瓶子精美华丽,无与伦比,劳伦斯在北京得到后,决定随身带回去,而没有放到“忠诚号”上。 他们拿出一本巨大的书,其中一部分是从这个国家出口的合法编码,仔细研究了其中的条款,他们自己先争论了半天,又和塔肯争吵了一会儿,然后要求他们出示销售单据。劳伦斯从来没有拿到过这类单据,而他们根本不听劳伦斯的解释。“看在上帝的分儿上,这是给我父亲的礼物,不是商品。”把这些话翻译过去后,总算最终平息了争论。劳伦斯仔细地看着他们把东西按原样包好,放了回去。在经历过破坏、火灾和三千英里的颠簸之后,现在他不想失去这件东西。他认为这是得到艾伦代尔男爵接纳的最好机会。男爵是一位著名的收藏家,对收藏有着极高的兴致。劳伦斯成为一名飞行员后,深深地刺伤了他那高傲的心灵,点燃了他心头的怒火。 检查直到中午才结束,没有人愿意在这样一个令人不快的地方再等一晚上。旅行队终于到达了安全的目的地,其他人开始返回的旅程了。现在,这是被迫离开该国的被放逐的人最后一个停留地,到处都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沼气。 “在最热的日子到来时,我们能够到达玉门。”塔肯说,泰米艾尔从要塞蓄水池里使劲地喝了口水。他们通过仅有的一个出口离开,这是从内部场院里通向外面的一条巨大的隧道,有前面的城垛那么长。漆黑的夜空中,每隔很远的地方才有灯笼发出昏黄的光,伴有烛火劈啪的燃烧声,城墙上到处都有龙爪的抓痕,还有离开前最后悲伤的离别语、请求宽恕以及对将来重返家园的祈祷。有些话语是很久以前刻的,在隧道边上一些旧的、逐渐消逝的刻痕上还有一些新的刻痕,泰米艾尔停了下来,静静地读给劳伦斯听: 我和你的坟墓相隔万里,我已经走过万里, 于是,我挥动翅膀,走进无情的太阳。 穿过幽深隧道的阴凉地,太阳确实无情,地面干裂,沙土飞扬,乱石堆积。当他们走出来,再次装载货物时,两个中国厨师尽管在整个遥远的旅行中没有表现出思乡的情绪,但此时却掉了队,每人手中拿起一块石头,向墙上扔去,劳伦斯看出了其中的奇怪的敌意:曹京的石头弹了回来,但苏刚的石头掠过水面,从倾斜的墙壁上滚到地上。看到这个,他马上走到劳伦斯面前,语气急促地向他道歉,尽管劳伦斯几乎不懂汉语,也能够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想再继续走了。 “他说鹅卵石不能弹回来表示他永远不会返回中国了。”泰米艾尔翻译道。同时,曹京拿起了绑在装备上的调味品和厨具的盒子,很明显苏刚悲伤的情绪也传递给了他。 “来吧,这是不合情理的迷信。”劳伦斯对苏刚说,“你特别向我保证过,你不介意离开中国,我已经提前给了你六个月的工钱,可你现在刚工作了不到一个月,不能期待我为你的旅行多付钱,如果现在走的话,你违反了我们的合同。” 苏刚仍然不停地道歉,说他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家中的母亲,很明显他将生活困顿,无依无靠。劳伦斯曾经见过那位健康结实、令人敬畏的女士,她和她的其他十一个儿子曾经到澳门为他们送行。“嗯。”劳伦斯最后说,“你出发前,我会再给你点钱,但你最好和我们一起走,因为除了费用外,从陆地返回的路程遥远而艰辛,我相信不久你就会为纵容自己这样的想象力而感到愚蠢无比。”事实上,在这两个人中,劳伦斯更愿意让曹京走,因为他总是争强好胜,一旦认为地勤人员没有给予他的饭菜适当的关注,他就会言语粗鲁地指责他们。 劳伦斯知道有些人员开始平静地向泰米艾尔询问他对他们说的话的意思了。他猜想,曹京的许多话肯定粗鲁无礼,如果苏刚离开的话,情况当然就会变得更加困难重重,不容乐观。 听到这些话后,苏刚有点犹豫不决,劳伦斯接着说道:“或许这意味着你会非常喜欢英国,愿意在那里定居,无论如何,我相信对这样一个预兆产生恐惧,不会发生什么好的事情,可能你在尽力逃避命运对你的安排。”这句话产生了影响,苏刚想了一会儿,又爬到了泰米艾尔身上。劳伦斯摇了摇头,对这些愚蠢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议,然后他转身对泰米艾尔说:“简直就是胡言乱语。” “噢,是的。”泰米艾尔说,他有点心虚地起飞,假装没有看到一块大约有半人高的大石头。这块石头靠在城墙上,可能是在遭到炮袭时,士兵们可以站在上面发出警告。“有一天我们会返回来的,劳伦斯,是不是?”他充满渴望地说。他不但把世界上所有的其他天龙都扔在身后,把皇家的奢华扔在身后,而且把中国给予所有龙的理所当然的平常而无意识的自由抛在身后,中国人给予了龙几乎和人相当的待遇。 劳伦斯没有这样强而有力的原因想要返回。对于他来说,中国留给他的只是焦虑和危险,这里是外国政治的泥潭,如果他实话实说的话,心中还有某种程度的妒忌。“战争结束时,只要你愿意,咱们就可以回来。”他把一只手放在泰米艾尔的腿上,平静地说道。队员们已经装备完毕,马上就可以出发了。 第三章 失踪 黎明时分,他们离开了敦煌的绿洲。当骆驼在沙丘上艰难跋涉时,粗糙宽大的脚掌陷在松软的沙土中,驼铃发出刺耳的声音,沙丘将阳光分成了几部分,海洋一样的沙丘像用钢笔和墨水涂抹过一般,波涛起伏,一边完全是白色,而另一边则完全是阴影,印在苍白的焦糖色的沙土上。旅行队一时迷失了方向,分不清东西南北,到处都垒着一堆堆的骨头,上面还竖立着骆驼的头骨。塔肯把领队骆驼的头掉向南方,后面跟着长长的队伍。即使骑骆驼的人不知道怎么做,骆驼也知道自己的工作。泰米艾尔像一条不成比例的牧羊狗一样跟在后面,离骆驼足够远的距离,以便让它们不会太惊慌,感觉相对舒服一些,又要尽量和它们保持足够近的距离,以便赶上队伍。 劳伦斯曾经担心过可怕的太阳,但因为位置太靠北,沙漠无法保持住热量。中午,人们会大汗淋漓,太阳落山后一小时,就会寒冷彻骨,晚上时,水桶上还会结上霜冻。鹰以棕色斑点的蜥蜴和小老鼠为生,当阴影到来时,它们在石头下不安地跑着。泰米艾尔每天吃一头骆驼,骆驼的数量每天都在减少,其余的人吃一些细硬的干肉条,一嚼几个小时,喝一些混合着廉价的、充满泥土味的燕麦和烤小麦做的粗茶。水桶是为泰米艾尔准备的,他们每人每天从水袋里喝定量的水,大约每隔一天从一些快干枯的小井里装上水,水大部分都是咸的;有时也会从长有撑柳的浅池里装水,柳树的根都在泥土里腐烂了,水又黄又苦又混浊,即便煮开了都很难咽下去。 每天早上,劳伦斯和泰米艾尔载着塔肯飞到高空,飞到骆驼队前面勘察一下地形,但地平线上总有一些扭曲的微光影响他们的视野。南方,天山山脉看上去在雾气中浮动,好像蓝色的山脉被从地上分开了,完全立在另一个平面上。 “多么荒凉偏僻的地方呀!”泰米艾尔说。尽管他喜欢这样的飞行,太阳的热量看起来使他的身体格外轻快,或许是能够使龙飞翔的气囊以另一种方式在起作用,他只需要很小的力量就可以停留在高空中。 白天,他和劳伦斯经常停下来,劳伦斯给他阅读,或者泰米艾尔尽力背诵一些诗歌,这是他们在北京养成的习惯。在北京,比起参加战争,这些事情被看做是更适合天龙的职业。太阳快要落山时,他们便飞到空中跟着驼铃声,穿过薄暮跟上护卫的队伍。 “先生。”当他们降落后,格兰比蹒跚行进到劳伦斯面前说,“有一个厨师丢了。” 他们立刻又飞到高空寻找他,但没有见到这个可怜的魔鬼的踪迹,大风是一个忙碌的房屋维护者,迅速地掩盖了骆驼前进留下的踪迹,刚刚过去十分钟,这里的景象看上去像已经到了来生。泰米艾尔在低空飞翔着,徒劳地听着驼铃的叮当声。夜晚很快降临,沙丘延长的阴影与黑暗融为一体。“我看不到什么东西了,劳伦斯。”泰米艾尔悲伤地说。星星出来了,还有弯月微弱的银光。 “我们明天再找吧。”劳伦斯安慰他说,但找到的希望非常渺茫。他们再次安营扎寨。劳伦斯走到摇曳的篝火旁,默默地摇了摇头,然后高兴地拿了一杯浓茶,温暖着冰冷的手脚。 “这头骆驼是一个惨重的损失。”塔肯耸了耸肩,转过身去,残酷却诚实地说。曹京只爱他自己。甚至他的同乡和认识最久的熟人苏刚也只是叹息了一声,接着他让泰米艾尔坐在等待烧烤的骆驼旁。今天改变了口味,是在一个火坑里用茶叶烧烤骆驼。 他们穿过的绿洲城镇的人们,眼界都很狭隘,他们对陌生人并没有不友好,更多的是困惑。集市上显得慵懒而缓慢,人们都戴着黑帽子在阴凉地里抽着烟、喝着浓茶,吃惊地看着他们。塔肯不时地用汉语或其他语言和他们交流几句。街道破烂不堪,没有很好地维修过,到处都是散落的沙土和车轮留下的坑坑洼洼的车辙印。他们买了几袋杏和干蔬菜、甜杏饼和葡萄干,在干净的深水井里把沙袋都装满水,然后继续前进。 傍晚时分,骆驼开始哀号起来,这是发出警告的第一迹象。当值班人来找劳伦斯时,低云已经把满天的繁星吞噬掉了。 “让泰米艾尔喝水吃饭,这需要一些时间。”塔肯说。两个地勤人员从平边的木靶垛后揭开盖子,把膨胀的皮带子上潮湿、冰冷的锯屑擦去。泰米艾尔低下头,两人把冰水混合物倒进了他的嘴里。经过近一周的实践,他没有浪费掉一滴水,紧紧地闭上下颌,抬起头,咽了下去。撤去负担的骆驼四处张望,发现自己被同伴带了出来,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普兰特和同伴都是大个子,把它拖到了帐篷后面。苏刚在骆驼的脖子上拉了一刀,熟练地把涌出来的鲜血倒到一个大碗里。泰米艾尔索然无味地吃了起来:他已经厌倦了一直吃骆驼。 在盖子底下还有十五袋水,当地勤人员小心谨慎地把帐篷锚定时,格兰比把中尉和少尉集合起来。沙丘表层松软的细沙已经刮了起来,尽管立起了衣领,在嘴和鼻子上包上了围巾,沙子仍然打在他们的手上和脸上,让他们感到一阵阵刺痛。厚实的皮边帐篷在寒冷的晚上发挥了重要作用,让他们感到十分宽慰,但现在当他们在骆驼中挣扎推搡时,却感到窒息的炎热。甚至他们用来为泰米艾尔和自己遮盖的薄的皮帐篷也让人感到一阵阵的窒息。 接着,沙尘暴来了,嘶嘶的猛烈地进攻,不像是雨声。即便撞到了皮帐篷的墙上落下来,声音也没有停止。大家无法忽视这种声音,噪声以一种无法预料的节奏升起落下,一会儿呼啸尖锐,一会儿飒飒作响,循环往复,乐此不疲,因此他们只能不安稳地小睡一会儿,但脸上因为疲劳而写满了倦意。他们不能冒险在帐篷里点许多灯,当太阳落下去时,在黑暗中,劳伦斯坐在泰米艾尔的脑袋旁,听着呼啸而过的风声。 “有人称黑风暴是魔鬼的幽灵在作怪。”黑暗中,塔肯说道。他正在割一些皮子,为鹰做一些新脚带。鹰此时正关在笼子里,黑暗中能够看清它正擎着脑袋,左顾右盼。“如果你仔细听的话,你能听到他们的声音。”确实,他们能够听到大风中一些低沉而悲伤的叫喊声,像是用一种外语在抱怨和咕哝。 “我听不明白。”泰米艾尔看上去兴致勃勃,一点不感到害怕,魔鬼的幽灵并没有吓到他,他问,“那是什么语言?” “不是人类或龙的语言。”塔肯严肃地说,少尉们正在听,年龄大点的人装作没有听到,罗兰和戴尔则紧紧地蜷缩着,眼睛睁得很大,“那些听得久的人会被迷惑,失去方向。他们再也不会被找到,除了被冲刷干净的骨头警告着其他旅行者离开。” “呜。”泰米艾尔怀疑地说,“我想看看能吃掉我的魔鬼。”这个魔鬼当然需要是一个巨大的品种。 塔肯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不敢打扰我们,你这么大的龙在沙漠里很少见。”大家一听,都紧紧地靠在泰米艾尔身上,没有人说要到外面去。 “你听说过龙有自己的语言吗?”过了一会儿,泰米艾尔温柔地问塔肯,大部分人此时已经昏昏欲睡了,“我一直认为我们只是从人类那里学习语言。” “杜扎语是龙的一种语言。”塔肯说,“里面有一些人类听不懂的声音,你的声音更多的是模仿我们的语言,而不是自己的语言。” “噢,你愿意教我吗?”泰米艾尔渴望地说。天龙不像其他的龙,他们在过了孵化期和年幼期后,仍然保持着轻松学习新语言的能力。 “这种语言没有什么用。”塔肯说,“只有在山区里才使用,比如帕米尔高原和蒙古。” “我不介意。”泰米艾尔说,“当我们返回英国后,这将非常有用。劳伦斯,如果我们发明了自己的语言,政府不能说我们仅仅是动物。”他又加了一句,期待着自己的话得到确认。 “有判断力的人不会这么说的,不管——”劳伦斯刚一开口,就被塔肯短暂而轻蔑的笑声打断了。 “恰恰相反。”他说,“他们更愿意认为你是一种不是说英语这种语言的动物,或者至少是一个不值得注意的动物,你最好培养一种高音。”说到最后几个词时,他的声音发生了变化,变成了特别流行的有气无力的方式。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说话方式。”泰米艾尔怀疑地说道,他尝试着重复了几次最后这个音节,“对我来说,这种语言太特别了,它应该和人说话时有所区别,学会说这种语言肯定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可以雇用一个翻译者准确地说一些吗?” “是的,他们被叫做律师。”塔肯温柔地笑了笑说。 “我当然不认为你模仿这种特殊的方式是可取的。”当塔肯从消遣中恢复过来后,劳伦斯淡淡地说,“你最多只能给邦德街上的那些家伙留下深刻的印象,如果他听到这话不跑掉的话。” “这是事实,你最好把劳伦斯上校作为你的楷模。”塔肯歪了歪头说道,“就是一位绅士应该怎么说话,我相信任何一名官员都会同意这个观点。” 在阴影中,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劳伦斯感到好像他正在隐晦地嘲弄自己,或许没有什么恶意,但却激怒了他。“我看你已经对这个主题进行了研究,塔肯先生。”他有点冷淡地说了一句,塔肯耸了耸肩。 “如果说必要性是一位严厉的老师的话,它也是一位彻底的老师。”他说,“我发现人们总是渴望着否定我的权利,但总是没有给他们提供一个便利的借口来解雇我。慢慢地,你也会发现这个问题。”他对泰米艾尔补充道:“如果你想坚持自己的权利,拥有权力和特权的人是不会愿意和你分享权力和特权的。” 在许多场合中,劳伦斯也这么说,但在塔肯话语的背后,冷嘲热讽的性情使这些话更加真实、更有说服力:“我相信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愿意得到公正。”泰米艾尔不太确定、有点困难地说道。劳伦斯发现,他一点也不愿意看到泰米艾尔从内心深处采纳他自己的建议。 “公正是昂贵的。”塔肯说,“这就是为什么世上的公正那么少,只有那些拥有足够的财宝和影响力的少数人才能够得到它。” “或许这只是在世界上的一些角落里。”劳伦斯不能忍受这些话,说道,“但谢天谢地,我们英国有了一套法规,这些法规可以阻止那些拥有权力的人滥用自己的权力,成为残暴的统治者。” “或者这只是将暴政放到更多人手中。”塔肯说,“我不知道中国的体制有什么不好,这对于邪恶的君主也有限制,如果他真的邪恶无比,人们就会推翻他。议会中一百个腐败的成员也可以不公正地行事,甚至可能更加不公正,而且不容易根除。” “这样的话,你把波拿巴放在什么级别上?”劳伦斯质问道,此时他的口气变得越来越愤慨,显得很不礼貌。这是一件抱怨腐败或者提出明智改革的事情,而另外一个人却把英国的体制与绝对的专制混在了一起。 “作为一个人,一个君主,或者一种统治体系?”塔肯问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法国有比其他地方更多的不公正。选择对贵族和富人不公正而对平民有利的体制,那真是狂想家。不过,在我看来这样并不坏,或者,在这件事上,可能会持续很长时间。至于其余的事情,我尊重你的判断,先生。你会为谁上战场?出身高贵的乔治国王还是来自科西嘉的炮兵第二副官?” “我将听从纳尔逊男爵的命令。”劳伦斯说,“我相信不会有人说他喜欢波拿巴胜过喜欢荣誉,但他把才智都贡献给了国家和国王,从容地接受他们给予他的奖励,而不是让自己成为一名暴君。” “因此举出一个例子必须消灭所有的争议,事实上,我羞于成为任何觉醒的结果。”塔肯虚弱的微笑现在可以看清楚了。外面,天已经越来越亮了,“我想我们在暴风雨中休息了一下,我要出去看看骆驼了。”他把面罩在脸上裹了几下,把帽子拉了下来,戴上手套,穿上斗篷,然后猫着腰顺着边走出了帐篷。 “劳伦斯,但政府必须得听听我们的想法,因为有那么多龙。”塔肯走出去后,泰米艾尔转向了他真正关心的问题,质问道。 “他们应该听听!”劳伦斯仍然郁闷气愤,不假思索地说道,话一出口,他马上就后悔了:泰米艾尔太希望从疑惑中解脱。听到这话,泰米艾尔马上容光焕发,说道:“我相信必须这样。”无论此前的交谈多么令他失望,现在都没有任何作用了。 暴风又逗留了一天,狂风大作,一会儿就把帐篷的皮革穿了许多洞。他们尽全力从里面把洞补上,但沙土仍然从缝隙中刮了进来。当他们咀嚼冰冷的干肉时,尘土刮到了他们的衣服和食物上,尘土遍地,让人感觉很不舒服。泰米艾尔叹了口气,不时抖动着身体,沙土像瀑布一样从他的肩膀和翅膀上落下——在帐篷里面已经有一层沙土了。 劳伦斯不知道暴风什么时候会停止。当夜晚的静寂到来时,他们都进入了梦乡,这是几天来他们第一次真正地入睡。外面传来了鹰满意的尖叫声,他被惊醒了,蹒跚着走出帐篷,发现一头骆驼躺在篝火坑旁,脖子断了,白骨已经被沙子快剥离干净了,地上到处都是从骆驼尸体上撕下来的鲜肉。 “一个帐篷没有完全盖住。”塔肯在他身后说。劳伦斯没有马上明白他的意思,他转过身去,看到八头骆驼松散地站在一堆草料边上,由于长时间拴在那里,腿都变得僵硬,颤颤巍巍。遮挡它们的帐篷仍然立着,由于沙土堆集,歪到了一边。第二个帐篷除了两根铁桩还深深扎在地上外,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棕色皮革的碎片,在风中摇摆。 “其余的骆驼呢?”劳伦斯心中涌起一丝恐惧,问道。他立刻让泰米艾尔飞到高空,其他人也向不同方向大喊着寻找,但这一切都是徒劳。洗刷一切的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任何迹象,甚至没有留下哪怕一点带血的兽皮。 到中午,他们放弃了寻找,开始绝望地回到营地,整理装备。丢了七头骆驼,还有它们身上的水桶,这些水桶是为了增加他们的重量,让他们稳定下来的。“我们能够在车臣买些骆驼吗?”劳伦斯扬手擦了擦眉毛,疲倦地问道。他没有在城镇的街上看到许多动物,他们已经离开那里将近三天了。 “有些困难。”塔肯说,“那里的骆驼非常稀少,人们要价很高。有人可能反对把健康的动物卖给人去吃。在我看来,我们不能返回去。”看到劳伦斯怀疑的眼光,他补充道:“我把数量定在三十只,相对比较多,以防意外,这比我预计的情况要差,但我们还能够控制,直到到达克里雅河。我们不得不定量分配骆驼,尽可能在绿洲把泰米艾尔的水桶装满,尽量少喝一些,当然情况不容乐观,但我发誓可以做到。” 这些话具有相当的诱惑力,劳伦斯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三天返回车臣,可能要在那里耽误时间获取新的负重动物,同时不得不在一个不习惯于为任何龙、哪怕比他小得多的龙提供支持的城镇为泰米艾尔寻找食物和水源,当然,这至少需要一个星期。塔肯看上去很有信心,然而…… 劳伦斯把格兰比拉到帐篷里,私底下商量:考虑到最好尽可能地对他们的行动保密,不让欧洲的状况增加无用的焦虑,劳伦斯没有告诉其他队员他们此次行动的目的,只是让大家相信,他们通过陆地返回只是为了避免在港口的长时间等待。 “一周时间足以从某处的营地得到龙蛋了。”格兰比焦急地说,“直布罗陀——马耳他的前哨——可能就是成功和失败之间的区别。我向你发誓,为了这个机会,我们中所有人都愿意忍受饥饿和干渴,塔肯没有告诉我们将遭遇干渴的真正冒险。” 突然,劳伦斯说:“在这件事情上,你相信他的判断吗?” “当然比我们任何人的判断都可靠。”格兰比疑惑地问,“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呀?” 劳伦斯不知道怎样用语言表达自己的不安,事实上他几乎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我只是觉着我不愿意把我们所有人的生命完全交到他的手中。”他说,“再旅行几天的话,我们将会离开车臣的边界,就目前的装备来说,如果他出错……” “嗯,他的建议到目前来说一直不错。”格兰比有点拿不准地说,“但我无法否认,有时他的行为方式确实有些古怪。” “在暴风中,他曾经离开帐篷很长一段时间。”劳伦斯平静地说,“就在第一天后,走到半路时,他说他去查看了一下骆驼。” 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也许我们可以查看一下这头骆驼死了多久了。”格兰比建议道。他们决定查看一下,但太晚了。苏刚已经把死骆驼剩下的肉支起来,放在火上烤了,此时肉已经变黑,无论如何都无法告诉他们任何答案了。 商量后,泰米艾尔说道:“真是太遗憾了,不过我不介意隔一天吃一次,尤其是一定要吃骆驼的话。”他又低声补充道,“很好,我们继续前进吧。”尽管疑虑重重,劳伦斯还是决定出发。泰米艾尔吃完了东西,尽管暴风后的天依然很阴沉,他们继续穿过陆地缓慢前行。经过暴风的摧残,灌木和植物已经被刮得不见踪影,甚至那些散落在各处的色彩斑斓的鹅卵石也被刮走了,满眼只有沙土,没有一点别的颜色。此时,他们甚至希望能够见到一个哪怕令人毛骨悚然的追踪者,但是没有,除了指南针和塔肯的本能外,没有什么东西为他们指引方向。 他们缓慢地行走着,沙漠一英里一英里地在脚下消逝,漫长干燥的白天过去之后,接着便是恐惧和单调。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甚至见不到一口塌陷的古井。大多数队员都骑在泰米艾尔身上,沿着剩下的一小队骆驼的踪迹前行。天黑时,甚至泰米艾尔的脑袋也耷拉下来了,他也只能得到平常水供应量的一半。 “先生。”迪格比张开干裂的嘴,伸出手指说,“我看到那里有一些黑的东西,尽管不是很大。” 劳伦斯什么也没有看到,天已经很晚了。堆积的石头和沙漠中残断的树桩在夕阳的映照下,形成了长长的阴影,显得怪异无比,但迪格比目光敏锐,是最可靠的瞭望员,不会夸大其词。因此他们继续朝那个黑影走去。不久,他们能够看到这个圆的黑点,但这个点太小了,不可能是一个井口。塔肯让旁边的骆驼停下来,向下看去,劳伦斯从泰米艾尔的脖子上滑了下来,向那里走去。这是一个丢失的水桶盖,被不协调地丢在沙子上面。从早上离开营地到现在,他们已经在空旷的沙漠中行走了三十英里。 “吃掉给你们配给的粮食。”劳伦斯坚决地说,他看到罗兰和戴尔只是把干肉条半放在嘴中,他们都很饥饿,但用干燥的嘴不断咀嚼十分痛苦,现在他们不得不从泰米艾尔的水桶里偷偷弄点水喝。漫长的一天又过去了,他们仍然没有发现水井。为了减少在烹饪过程中的水分流失,泰米艾尔已经开始生吃骆驼了。 两天之后,他们被一条干裂的灌溉水道绊倒了,根据塔肯的建议,他们沿着水道向北走,希望能够在源头找到一些水。死去的植物上仍然挂着枯萎打卷的叶子,粗糙的小树枝摸起来像纸一样干、一样轻。他们继续前行,在沙漠的阴霾中,整个城市显现在眼前,沙土中探出来的断裂的木条,经过多年大风的磨砺,已经变成了尖尖的树桩;支离破碎的泥土枝条做成的砖;被沙漠吞噬的建筑残余物;曾经养育了生命的河床现在堆满了泥土;视力所及之处看不到任何生物,只有一些沙丘的顶上长着一样棕色的沙漠草皮,骆驼饥饿地冲上去大吃起来。 再走一天的话,他们将没有任何返回去的希望。“我担心这是沙漠中恶劣的地域,但我们不久就会发现水。”塔肯抱来一堆破木头支起了篝火,说道,“幸好发现了这个城市,我们现在一定在一条古老的旅行道路上。” 明亮的火焰跳跃着,发出劈啪声,干燥的木材很快燃烧起来。在城市的废墟和残垣断壁中,温暖的阳光让人感到很舒适,但劳伦斯却走到一旁,沉思起来。他的地图毫无用处,没有路的标志,几英里范围内看不到任何东西。尤其是看到泰米艾尔忍受着饥饿和干渴,他心急如焚。“请不要担心,劳伦斯,我很好。”泰米艾尔向他保证,但他的眼神却无法掩饰内心的渴望,老是打量着剩下的骆驼。看到他每天都异常疲倦,尾巴经常拖在地上,劳伦斯心如刀绞。泰米艾尔不想飞,只是跟在骆驼后面步履沉重地前行,经常需要躺下来休息。 如果他们早上返回,泰米艾尔能够吃饱喝足,他们可能给他装上两桶水,多屠宰掉一头骆驼让他驮着,然后尽力从空中飞回车臣。劳伦斯认为如果泰米艾尔负重少一点,有足够的食物和水的话,两天就可以飞回那里。他将带上最年轻的队员:罗兰、戴尔和少尉,这些人会拖累其他人,需要泰米艾尔携带少一点的水。尽管他不愿意把其他人留下来,根据估算,如果他们每天走二十英里的话,剩下的四头骆驼带的水足够他们通过陆地返回车臣。 接着,钱又是问题了。即便能够见到骆驼,他也没有那么多银子再买上一大队动物,但或许可以找到一个愿意冒险接受支票的人,给他支付高一点的利率,或者他们可以交换一些劳动。在沙漠城镇里,他们很少看到活着的龙,泰米艾尔的力量能够快速完成许多任务。最坏的情况是,他把剑柄上的金子和珠宝摘下来和他们交换,如果能找到一个买主,他可以把瓷器卖掉。天知道这些要耽误多长时间:如果不是一个月的话也要几周,还要冒很大的风险。劳伦斯值完班,去睡觉时,仍然闷闷不乐,没有下定决心。黎明前,格兰比把他摇醒说:“泰米艾尔听到一些声音,他认为是马。” 城镇外面低矮的沙丘顶上,光线正慢慢地爬上来。远处,有一队人,骑着毛发浓密的小马。当劳伦斯和格兰比看到时,又有五六个骑马的人到达了沙丘顶上,与他们会合,手中拿着短短的弯刀,另外一些人手中拿着弓。“收起帐篷,把骆驼集合在一起。”劳伦斯表情忧郁地说,“迪格比,把罗兰、戴尔和其他少尉集合在一起,守在骆驼旁,你们一定不要让骆驼跑散了。其余人围在装备周围,回到那边的墙边——就是那堵破墙。”他又对格兰比说了一句。 泰米艾尔坐了下来。“我们要打一仗吗?”他看上去对战争充满了渴望,并没有感到恐惧,问道,“那些马应该味道鲜美。” “我是说做好准备,让他们看看,但我们不会主动出击。”劳伦斯说,“他们也没有威胁到我们,不管怎么说,我们最好得到他们的帮助而不是和他们作战。我们会向他们出示休战旗。塔肯在哪里?” 塔肯不见了,鹰也不见了,此外一头骆驼也没了,没有人看见他走。开始时,劳伦斯感到有点震惊,这种感觉比他之前的猜疑所造成的影响还要大,胸中燃起熊熊怒火,接着便是恐惧。他们已经走出很远了,又有一头骆驼被偷,这意味着他们将无法返回车臣,昨天晚上的火焰的光束可能吸引了这些敌人的注意力。 他下定了决心,说道:“很好,格兰比先生,如果他们有人懂点汉语的话,我举旗子找他们。我们要看看他们是否能够理解我们的意思。” “你不能自己过去。”格兰比立刻说道,但在这种情况下不需要任何争吵。突然,骑马的人转了一圈,离开了,消失在沙丘后面,马的嘶叫声渐渐减弱。 “噢。”泰米艾尔失望地说,又把脑袋垂到四条腿下,剩下的人仍然不安地站了一会儿,保持着警觉,但骑马的人没有出现。 “劳伦斯。”格兰比平静地说,“我想他们了解这个地方,我们不了解,如果他们想抓住我们,他们会有所行动,现在离开而等待晚上进攻。一旦安营扎寨,还没等我们确定他们的位置,他们就已经开始进攻了,或许还会对泰米艾尔有所不轨。我们不应该只是让他们溜走。” “更重要的是。”劳伦斯说,“这些马没有携带太多水。” 他们沿着深陷的蹄印向西南方向走去,爬上了一些小山。热风扑面而来,骆驼发出了低沉的呻吟声,没有得到指示就加快了步伐。等爬到下一个坡上时,他们眼前意想不到地出现了白杨树狭窄的绿色树顶,树叶在风中摇摆,似乎在向他们招手。 这个隐藏在裂缝中的绿洲看上去只像是另一个带有碱味的小池子,大部分是泥浆,但这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绝望中的希望。骑马的人都聚集在远处的边缘上,泰米艾尔一出现,他们的马都焦虑地在原地打着转,眼珠不停地骨碌碌转着。塔肯和那匹被偷的骆驼站在他们中间。他向他们走过来,好像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对劳伦斯说:“他们告诉我看到了你们,很高兴你们跟了过来。” “是吗?”劳伦斯问道。 这句话让他停了一会儿,他看了看劳伦斯,嘴角向上翘了翘,接着说道:“跟我来。”他们手中仍然拿着手枪和剑,跟着他沿着池塘蜿蜒的边走着。紧挨着绿色沙丘,有一个巨大的用泥砖建造的拱形建筑,和青草变黄后的稻草一个颜色,只有一个拱形的开口可以向里看。对面墙上有一个小窗户,阳光通过窗户照亮了屋子,里面装满了泛着光的水。 “你可以把这个开口扩大,让他喝水,但一定要小心,不要把屋顶弄塌了。”塔肯说。 劳伦斯警惕地看着绿洲对面的骑马人,泰米艾尔盯着他们的背影,劳伦斯让军械维护师普兰特和两个高一点的中尉去帮忙。他们拿着沉重的槌棒和一些探查棒,很快从粗糙的开口边上拍打掉许多砖,足够大后,泰米艾尔兴奋地把嘴伸进去,大口地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他抬起湿漉漉的鼻子,用又长又窄的分叉舌头把水滴舔干净。 “噢,真是太好喝了!太凉快了!”他身心放松地说。 “它们是在冬天用雪堆起来的。”塔肯说,“大部分已经不使用了,现在空了,但我希望我们可以在这里找到一个。这些人来自玉田,我们在去和田的路上,再有四天,我们就能够到达这个城市了。泰米艾尔可以想吃多少吃多少,不需要什么定量配给了。” “谢谢,我更愿意谨慎一些。”劳伦斯说,“请问一下那些人,他们是否可以卖给我们一些动物。我相信泰米艾尔愿意换个口味,不用整天吃骆驼。” 有一只小马腿跛了,它的主人愿意用五两银子和他交换。“真是狮子大开口。”塔肯抱怨道,“他不可能再得到这样的价钱了。”但看到泰米艾尔欢快地享受着美味,劳伦斯觉得物有所值。出售者同样也很高兴地看着货物的命运,他到了另外一个骑马人的身后,和另外四五个人立刻离开了绿洲,迎着不断升起的薄雾向南远去。剩下的骑马人都留在那里,在一些小草堆的火苗上烧着泡茶喝的热水,越过池塘偷偷向泰米艾尔望去。泰米艾尔正躺在白杨树的阴凉地,偶尔喷喷鼻息,除此之外,一直处于混沌的睡梦中。他们可能只是为马担心,但劳伦斯开始担心他轻易给骑马的人这么多钱,会让他们认为自己很富有,刺激他们的贪欲,因此他让手下人密切关注对方的动静,只有两人一起做伴才可以去开口处喝水。 让他感到放松的是,光线渐渐弱下来后,骑马的人拆了帐篷离开了,一路上,马蹄飞奔,扬尘四起,在微光中形成一层薄雾。最后,劳伦斯自己走到开口处,跪在边上,直接捧起冰冷的水放到嘴里,水非常新鲜,比他在沙漠里喝过的水都要纯净,只是由于一直存在隐蔽的土砖中,所以带着点泥土的味道。他把湿手放在脸上和脖颈后,擦去皮肤上堆积的黄棕色泥土,像品尝甘露一般,又喝了几捧水,然后又站起来,检查了一下他们正在搭建的帐篷。 水桶再次被装满了水,又变得沉甸甸的,只有骆驼对此不太满意,但也没有不高兴。它们没有像往常那样,在装货物时又吐气又踢打,而是平静地接受着自己分内之事,急切地把头伸到水旁柔嫩的绿色灌木丛中。群情振奋,年轻一点的孩子甚至在冰冷的夜晚拿干枯的树枝当球棒,把一双卷起来的袜子当球打起来。尽管劳伦斯已经命令他们把所有的液体都倒出来,在进入沙漠前都装上水,但他仍然看到一些长颈瓶在被传来传去,里面肯定装着一些比水重的东西。此外,他们还吃了一顿美餐。在水边上,他们找到了一些野生的洋葱,苏刚把干肉和谷物以及洋葱放在一起做了炖菜,并说这菜非常适合人类消受。 塔肯拿到了自己的一份,在远一点的地方支起了小帐篷,低声地跟鹰说话,鹰吃了两只青蛙和两只迟钝的老鼠,然后被包在了笼子里,一动不动地待在他的手中,沉默无语。这种孤立并不完全是他所愿意的。劳伦斯没有对手下人谈起他的猜疑,但那天早上,他对塔肯失踪所表现出的愤怒即使不说,谁也都能看出来。无论如何,没有人会理解他以这种方式突然离开。最糟糕的是,他可能故意让他们陷入困境。当然,如果没有骑马人偶然给他们留下的踪迹,他们也不能独自发现这片绿洲。他可能想抛弃他们,让他们陷入无法预知的命运中,而偷走一头骆驼和足以维持生命的水逃命。发现绿洲后,他可能会回到他们的队伍中,但他的离开只是为了在前面侦察吗?劳伦斯无法相信,为什么一个招呼也不打?难道也不需要一个同伴?如果不能完全证明判断有误,这些答案都不令人满意。 如何处置他也是一个难题:尽管劳伦斯不愿意和一个不能信赖的人前行,但没有导游,他们将无法前进。而且他无法想象如何找到另外一个可以做导游的人。至少,他下定决心,到达玉田后再作决定。即便塔肯不想为他们做更多的事情,他不能把这个人独自扔在沙漠里,至少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不能这么做。这时,塔肯独自一人在一处。当手下人开始打算睡觉时,劳伦斯平静地安排格兰比加强对骆驼的警戒,让手下人认为只是担心骑马的人返回来。 太阳落下去后,蚊子围着他们嗡嗡叫着,甚至用手捂住耳朵也无法挡住尖细的噪声。突然传来了一声解脱的嚎叫,很显然是人的声音,接着骆驼叫了起来,四处乱窜。营地中央传来了马的顿足声,还有骑士大声下命令的声音。地上,篝火的灰烬被长长的粗筛般的树枝拖得散落开来。 泰米艾尔从帐篷后坐了起来,大声吼叫着,骆驼全都更加疯狂地在足枷里挣扎,许多小马嘶叫着跑掉了。劳伦斯听到枪声从各个方向传了过来,白色的枪火在黑暗中闪过。“该死,不要浪费子弹!”他咆哮着,抓住了脸色苍白、惊慌失措的年轻的艾伦,此时他用颤抖的手拿着枪,向帷幄后哆哆嗦嗦地退去,“放下,如果你不能使用它的话。”劳伦斯说。枪落下时,他刚好接住。这个男孩跌倒在地,血从肩膀的枪伤处流了出来。 “凯恩斯!”劳伦斯喊道,把虚弱的男孩推到外科医生的臂弯里。他拿出剑,冲向骆驼,卫兵都无用地瘫倒在地,刚从醉酒的睡梦中惊醒的人睡眼蒙眬,两个空空的扁酒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迪格比正紧挨着动物群,踉踉跄跄地护住骆驼,这是唯一一个有用的人,尽管他瘦弱的身体几乎无法把它们制伏,他在缰绳的另一端又蹦又跳,一头蓬乱的金发又长又脏,随着他的跳动四散开来。 其中一个袭击者,从因恐惧而发狂的马上摔了下来,如果他能够到达围牲畜旁,把绳子割断,将骆驼释放出来,就完成了一半工作。因为在当前混乱和恐惧的状态下,骆驼肯定会直接逃出营地,马背上的袭击者可以把他们再聚拢起来赶走,消失在周围沙丘形成的小山和峡谷中。 值班的中尉萨利尔一只手正摸索着手枪,尽力把枪举起来,另一只手揉搓着粘着的眼睛。就在此时,一个人举起马刀向他袭击过来。突然,塔肯出现了,从萨利尔松弛无力的手中把枪拿了起来,直接射向了袭击者的胸膛,那个人举着长剑,跌倒在地。另外一个袭击者从马背上向他头上砍去,塔肯沉着地蹲下,切开了马的腹部,马嘶叫着,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那个人被颠簸下来,大声嚎叫着,劳伦斯把手中的剑挥了下去,一次,两次,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劳伦斯,劳伦斯!这里!”泰米艾尔喊道,黑暗中,他向一个供给帐篷中吹了一口气,火的红色残留物发出了一些微光,足以看到在边上移动的身影,那是后腿立起、喷着白气的马的轮廓。泰米艾尔用爪子把帐篷撕裂,帐篷在一个人的身体周围倒塌,其他骑马人都突然跑了。当他们从坚硬的营地逃到松软的沙土上时,发出安静的、像被蒙住的嗡嗡声,这时,只剩下蚊子又开始哼哼地唱起歌来。 他们清点了一下,解决了五个人和两匹马,损失了一位中尉麦克唐纳。他曾经举起马刀冲向马的腹部,但现在只是平静地躺在帆布床上喘着粗气。年轻的艾伦,当马在旁边嘶叫时,和他睡在同一个帐篷里的哈利痛苦地开了一枪,现在正在角落里平静地抽泣,直到凯恩斯用无礼的方式告诉男孩:“不要像个喷壶一样,你最好搞明白,像那样的一枪不会杀死任何人。”然后就派他为少尉切断绷带。 “麦克唐纳是一个坚强的家伙。”凯恩斯平静地对劳伦斯说,“但我不会给你任何虚假的希望。”黎明前几个小时,他发出哽咽的叹息声,死了。在离水池远一点的杨树阴下的干燥地上,泰米艾尔为他挖了一个墓穴。坑挖得很深,以防沙尘暴把尸体吹出来。他们把另外的人埋在一个浅一点的巨大墓穴里。袭击者以鲜血的代价得到很少的回报:一些餐具、一袋子谷物和几张毛毯。一个帐篷在泰米艾尔发动袭击时被毁掉了。 “我想他们不会再进行一次尝试了,但我们最好尽快离开。”塔肯说,“如果他们把一个关于我们的虚假报告带回和田的话,我们在那里就会遇到麻烦。” 劳伦斯不知道该怎么来看待塔肯:他不是活着的最厚颜无耻的叛变者,就是最复杂的矛盾体,或者自己的猜疑完全不公正,自己误解了塔肯。在这次战争中,在他身边没有懦夫,只有两边恐慌的动物,袭击者的目的只是财物,塔肯可以平静地闪避,或者甚至为强盗们让路,在混乱中为自己抓到一头骆驼。然而,一个人能够拿起剑,说明他非常勇敢,不过,这对了解他的性格帮助并不是很大。劳伦斯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感到尴尬和不快。 然而,他将不会错过进一步的机会。如果四天后,他们能够像塔肯确定的那样到达玉田的话就最好了,但如果塔肯的承诺不能兑现,劳伦斯也不会让自己陷入饿死的境地。幸运的是,在狼吞虎咽吃完两匹死马后,泰米艾尔现在可以有两天时间不再去找骆驼的麻烦了。晚上,吃了第三只后,劳伦斯把他带到高空,他们看到了远处狭长的克里亚河流正在落日余晖照耀下波光粼粼,把沙漠一分为二,像是给它戴上了厚重而翠绿的植物花环。 晚上,泰米艾尔高兴地吃了骆驼,所有人都喝足了水。第二天早上,他们很快就到达了有农田的地方,四周都是比人还要高的大麻,随风飘荡着。田地是方形的,整齐划一,像是固定在沙丘上一样。在通向巨大沙漠城市的路上,还有巨大的桑树林,微风吹拂之下,叶子发出飒飒的声音。 市场被一分为二,一边是用骡子或小马拉的运输和购物用的四轮车,上面绘着彩画,许多车子上还飘着彩色的羽毛;另一边是一些用白杨枝做构架、通风好的棉帐篷,这是一些店面。一些小龙戴着明亮的珠宝饰物陪伴在商人旁,抬着头惊奇地看着泰米艾尔走过来。他同样满怀兴趣地看着他们,发出贪婪的目光。 “这是锡和玻璃。”劳伦斯匆忙地说,希望能够阻止泰米艾尔的目光,渴望他能同样理智地掩饰自己的情绪,“这些不值一提。” “噢,但是非常可爱。”泰米艾尔遗憾地说,在一个缀着玻璃珠子的长链子的饰物前,他挪不开脚步了。这个混合着紫红色和青铜色的冠状头饰,耀眼夺目,非常吸引人。 和他们遇到的骑马人一样,这些人的脸更像是土耳其人,而不像是东方人。在沙漠强烈的光照下,他们的脸都晒成了胡桃色,但那些戴着厚厚面罩的女人,只把手和脚露在外面。另外一些女人没有盖住脸,但戴着和男人一样的四角帽子,只是用染色的丝绸镶了华丽的边,正睁大黑色的眼睛吃惊地看着他们,和男人一样兴致勃勃。劳伦斯朝年轻的步枪兵邓恩和哈克利严肃地瞪了一眼,他们正举起手向穿过街道的年轻女人飞吻。看到这个眼神,他们马上负疚地把手放下了。 在集市的每个角落里都堆着货物。结实的棉帆布袋子堆在地上,里面装满了谷物、珍贵调味品和干蔬菜;成捆的丝绸上画着不像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奇怪的图案;还有一些漂亮的箱子,拱形箱壁用珠宝装饰着闪闪发光,上面还镶嵌着线条流畅的青铜条;明亮的铜壶挂在那里,为了让水冷却,白色的圆锥形的瓶子装了一半水放在地上;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在许多木制的架子上放着一排令人印象深刻的刀具,刀柄制作精美,上面镶嵌着珠宝,刀刃细长弯曲,看上去非常漂亮。 一开始,他们神情紧张地走在集市的街道上,眼睛盯着阴影处,但他们担心的另外一次伏击并没有发生,当地人只是笑着从货摊后向他们招手,甚至龙们也发出邀请,让他们过来看看,买点什么,有些甚至吹着笛子,泰米艾尔不时停下来,尝试着用塔肯开始教给他的龙的语言进行一些回应。当泰米艾尔走过一个中国人脸孔的商人边上时,这个商人从货摊后走了出来,跪在地上,以示恭敬,同时困惑地看着其他人。 塔肯准确无误地领着他们穿过龙聚集区,绕过一个有着精美彩绘的小清真寺,寺前挤满了人,甚至还有一些龙也都跪伏在柔软的丝绸垫子上。走到市场边缘,他们到达了一个巨大的亭子里,这个亭子用高大细长的木柱支撑着,上面是用帆布做的顶子,周围到处都是白杨树形成的阴凉地。这个亭子很大,不仅能够容纳所有的人,甚至泰米艾尔都能舒服地在里面休息。劳伦斯用日渐减少的银币为泰米艾尔买了几只羊做正餐,他们自己则吃羊肉、洋葱和潮湿的甜葡萄炖成的肉饭,还有烤面包片,喝柠檬水。 “明天我们把剩下的骆驼卖掉。”把所剩无几的东西收拾好后,塔肯说。大家在亭子里安置好后,都舒服地在毯子或垫子上打着瞌睡。他正用苏刚扔掉的羊肝喂鹰,“从这里到喀什葛尔,绿洲之间的距离并不远,我们只需要带够一天的水就行了。” 没有什么消息比这个更受欢迎了,人们马上对他们的安全穿越有了巨大的信心,身体和精神上都恢复过来,劳伦斯却打算留有一点余地。找到另外一个向导需要花费时间,周围的白杨树飒飒地响着,提示他时间已经很短暂了:树叶开始变成金黄色,这表明秋天已经到来了。 “你和我走一会儿吧。”当塔肯把鹰放进笼子里,悬挂好后,他对塔肯说。他们一起走了一段路,回到了市场的巷子里,商人们开始把东西打包,把麻布袋展开,盖在货物上,准备离开。 街道繁忙而拥挤,但大家听不懂英语。劳伦斯在最近的阴暗处停了下来,向塔肯转过身来,塔肯脸上流露出疑惑的表情,“我希望你明白我想对你说什么。”劳伦斯说。 “上校,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得不麻烦你解释一下。”塔肯说,“但是可能这样最好,可以避免为什么你不愿意对我坦诚相见。” 劳伦斯停了停,这对他来说,是又一次半嘲弄性质的更加狡猾的表现,因为塔肯不是傻瓜,在四天里,他并没有完全避开大家的视线。“那我不得不说。”劳伦斯更加尖锐地说道,“到目前为止,你已经把我们成功地带到这里,对于你的付出,我不会不领情,但内心里,我对于你在沙漠中不打招呼抛弃我们的行为感到很不满。” “我不想听什么借口。”看到塔肯眉毛抬了起来,他加了一句,“当我不知道是否该相信这些借口时,我认为借口没有用。但我要你发誓,没有得到允许,你不能再次离开我们的帐篷——我不想再发生不打招呼就离开的情况。” “嗯,对不起,我无法让你满意。”塔肯想了一会儿说,“除了责任感外,我从来不希望让你认为做了一个赔本的买卖。如果你愿意,我非常乐意就此分手。你可以在一周或两周,或许三周后找到一个当地的导游,但我相信这也并不意味着什么,你当然仍旧相信可以比‘忠诚号’带着你们更快地返回英国。” 这个回答完全避开了要求的承诺,直接把劳伦斯引到了这个新话题上:他们不能轻易放弃三周或一周的时间——如果开始时他们对于前景没有一个乐观估计的话,因为他们既不懂当地接近土耳其语而不是汉语的语言,也不懂得当地人的习俗。劳伦斯甚至不敢确信,他们仍然在中国人的领地里,或者在一个小一点的公国里。 他压抑住愤怒,重新猜疑起来,尽管喉咙里使劲地压抑着,他还是迅速作出了回答。 “不。”他阴沉地说,“我们不能浪费时间,我想你很清楚这个问题。”他补充说。塔肯的口吻不可理喻得变得温和了,但是有点太温和了。从他的表情里能够看出些问题,好像他明白他们特殊的紧急情况。兰顿上将的信仍然保存在劳伦斯的口袋里,但现在他想起了,信刚给他时,密封的红蜡变得柔软,上面有许多污渍,带着信穿越千山万水,非常容易把信打开,再把它封上。 但是在谴责的暗示下,塔肯的表情并没有改变,他只是鞠了躬,温和地说道:“如你所愿。”然后,转身返回了亭子。 第四章 灾难 沙漠平原之外,火红干燥的山脉像是被直接折叠起来一样,山脚没有任何起伏的丘陵,悬崖峭壁上到处都是被染成白赭色的条纹。它们看上去仍然那么遥远。一整天,泰米艾尔稳健地飞行着,但感觉却好像是一点也没有接近,山脉不停地引导着他们向前飞,直到突然看到峡谷的一边升了起来。又飞了十分钟,他们身后的沙漠和天空消失了,此时,劳伦斯才明白,原来红色山脉本身就是高耸的白装素裹的顶峰的丘陵。 他们在山脉高处的一个宽阔的牧场上安营扎寨,前面的峰顶是他们的堡垒,山上长着稀疏的深绿色青草,上面点缀着一些黄色小花,像旗子一样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迎风招展。头上长角、戴着鲜红缨的黑牛在前面蹒跚着。当塔肯在圆锥形屋顶的小房子里和牧人谈论价钱时,黑牛警惕地看着他们。晚上,一些雪花静静地飘落下来,在夜空中闪闪发光,他们把雪放在大皮革壶里融化成水,让泰米艾尔喝。 偶尔,他们会听到从远方传来的龙微弱的喊声,泰米艾尔一听到这个声音,马上竖起了翎颌。有一次,他们看到远处有两条龙在上空盘旋,互相追逐,发出兴奋的尖叫声,然后消失在大山的另一边。为了避开明亮的光线,塔肯让他们把眼睛遮上,甚至泰米艾尔也不得不享受这种待遇,用薄的白色丝绸绕在头上,像戴了眼罩一样,看上去很奇怪。即使采取了这样的预防措施,在开始的几天里,他们的脸还是被晒得乌黑,并且钻心的痛。 “越过伊尔克什堤之后,我们需要带上一些食物。”当他们在已经倒塌的古老要塞中安营扎寨时,塔肯说。接着,他离开了,将近一小时后,他和三个当地人回来了,还赶着一队肥胖短腿的猪。 “你是说要活着带走它们吗?”格兰比吃惊地喊道,“他们只会嘶哑尖叫,接着死于恐惧。” 但令人好奇的是,猪看上去只是想睡觉,对于泰米艾尔熟视无睹,更令人困惑的是,泰米艾尔甚至伏下身子,用鼻子拱了拱一头猪,这头猪只是打着哈欠,麻木地用后腿撑住,坐在雪中。另外一头猪试图走进要塞的城墙里,看守的人不得不一次次把它给拖出来。“我在猪食中放了鸦片。”看到劳伦斯困惑的表情,塔肯解释道,“当我们搭建帐篷时,药劲就会消失,休息时,他就可以吃了,剩下的猪,我们再给它们吃同样的剂量。” 劳伦斯对这个主张很警惕,并且不太相信塔肯唐突的保证。泰米艾尔吃完第一头猪后,他谨慎地检查了一下。猪赴死时相当冷静,一路上踢着。吃完后,泰米艾尔疯狂地飞了几圈,没有别的反应。但是他比平常睡得更沉,不停地打着鼾,震天动地。 关口非常高,一行人甚至把云彩也抛到了脚底下,几乎可以俯瞰世界上的一切,周围只有附近的山顶与他们做伴。泰米艾尔不时地气喘吁吁,只要地面允许,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飞起时,在雪地上留下他的身影。一整天,都有一种奇怪的警觉感,泰米艾尔飞行时,不时向四周观望,停下来在空中盘旋着,发出低沉的、不安的嘶嘶声。 越过关口后,他们在两座巨大山峰间的避风的小峡谷里停下来过夜,把雪清理干净后,在悬崖的底部扎了帐篷。被他们用干木条和绳子围起来的猪此时也可以自由活动了。泰米艾尔几次踱到峡谷里,让自己安静下来,但尾巴仍然抽动着。劳伦斯走过去,拿着杯茶,坐在他旁边。“似乎没有听到什么。”泰米艾尔不确定地说,“但我感觉好像应该听到了些声音。” “我们现在处于有利的地理位置,至少不会遭到突袭。”劳伦斯说,“不要让它影响你的睡眠,我们已经安排了值班的人。” “我们在海拔很高的山上。”塔肯意想不到地说,吓了劳伦斯一跳,他没有听到塔肯向他们走过来,“你可能只是感觉呼吸困难,因为这里空气非常稀薄。” “这就是为什么这里呼吸这么困难吗?”泰米艾尔说,马上用臀部支地坐了起来。此时,大约十二条颜色各异、大小不一的龙飞了过来,猪尖叫着四散而去。大部分龙灵巧地紧挨着悬崖壁着陆,盯着下面的帐篷,表情圆滑、聪明,但却饥饿、贪婪。最大的三条龙飞到了临时猪圈和泰米艾尔中间,有点挑战性地用臀部撑着坐了下来。 这些龙没有一条个头大的,领头的龙比“黄色收割机”龙还要小,灰白色的身体上点缀着棕色斑点,在脸一半的地方向下到脖子处都是深红色。他露出牙齿,发出嘶嘶声,头上的角也竖了起来。他的两个同伴个头稍微大些,一条是淡蓝色,另一条是深灰色。三条龙身上都有许多伤疤,肯定是在许多战争中,牙齿和爪子在他们身上留下的痕迹。 泰米艾尔的重量几乎超过了三条龙的总重量。他笔直地站起来,翎颌张开,就像头上的装饰一样。他发出低沉的咆哮声进行回应,那是警告。野生龙与世隔绝,可能并不知道天龙的厉害,认为他尽管个头大,但并不见得比其他龙可怕。但神风这种奇怪的能力是他们到目前为止最危险的武器,没有什么看得见的方法能够将石头、木头和骨头击得粉碎。泰米艾尔现在没有使用神风来对抗他们,但他的吼叫声已经到了极限,足以将劳伦斯的骨头击碎。在吼叫声面前,野生龙感觉到了恐惧,领头的龙角上的红块与脖子上相比,颜色失去了光泽,他们就像一群惊弓之鸟一样,飞到高空,逃出了山谷。 “噢,我还没有做什么呢。”泰米艾尔有点困惑,也有点失望地说。在他们上面的山脉中,仍然回荡着他吼叫时的隆隆回音,一声接一声,像是滚滚雷声一般,比原来的声音更加响亮了。白色峰顶被巨大的噪声给惊醒了,叹息着,完整的雪块和冰块渐渐坠落下来,雪块一度还保持着形状,缓慢、稳定地坠落,接着,整个表面像蜘蛛网一样纷纷裂开,破碎开来,形成了巨大的翻腾的云雾,沿着斜坡滚滚地向帐篷冲了过来。 劳伦斯感觉自己像是横梁末端的船长,眼看着波浪将把船凿得千疮百孔,灾难降临,可是他却无力扭转局面。除了观看,他没有时间做任何事情。雪崩迅速而至,两条不幸的野生龙在奔跑而逃时被滚滚的大雪淹没。塔肯马上对站在帐篷旁的人大喊:“离开,从悬崖上离开!”然后,直接跳到了通道上。但即使他喊了,巨大的雪块仍然从斜坡上散落下来,将帐篷一扫而空,接着,激昂的雪块仍然继续奔腾着穿过绿色的峡谷。 开始,突然来了一阵冷空气,冰冷彻骨,令身体无法忍受。劳伦斯爬回泰米艾尔巨大的身体上,当塔肯被向后绊倒时,劳伦斯及时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接着,云雾击打着撕毁了整个世界。他们好像被突然推进了深雪里,陷入了冰冷可怕的白色中,耳边传来了空洞的急流声。劳伦斯张开嘴巴大口呼吸,但却没有呼吸到空气,雪片和银色的冰片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他的胸部和四肢感到巨大的压力。他想伸展一下手脚,但被压了回来,肩膀感到一阵剧痛。 很快,巨大的重量消失了。他被站着埋在了雪里,膝盖僵硬,在他脸上和肩膀上的冰变薄了,他绝望地站着,让手臂放松,用麻木、笨拙的手擦了擦嘴巴和鼻孔。当他能够痛苦地呼吸第一口新鲜空气时,他的肺已经快爆炸了。在他旁边,泰米艾尔像霜后的玻璃一样,浑身雪白,几乎看不到黑色。他抖了抖身子,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塔肯正尽力地把身子转向天空,他的状态要好一点,已经把脚从雪里拖了出来。“快,快,不能浪费时间!”他嘶哑地喊道,然后开始挣扎着穿过山谷向帐篷所在的地方走去,现在那里有十多英尺厚的雪。 泰米艾尔焦急地跟在后面,拱起了巨大的雪堆,清理了道路,但他不得不小心地使用他的爪子。他们很快挖出了一条正疯狂地挣扎着想获得自由的野生龙:这是一条不比“灰龙”大多少的蓝白色龙。泰米艾尔抓住她的脖颈,把她拖了出来,摇醒。在她身下的袋子里,他们发现了一个被挤扁的帐篷,一堆被埋在里面的人正喘着粗气。 泰米艾尔一把她放下,这条小龙便试图逃走,但他又抓住她,对她嘶嘶叫着,然后又用混杂着气愤的龙语跟她说了一些话。她呆住了,发出长笛般的声音回应。接着,他又对她嘶嘶叫着,她变得有点困窘,开始帮助他们挖掘。她的爪子小一点,更适合挖掘这样精细的工作。另外一条稍微大一点的,混合着橘色、黄色和粉红色的龙被钉在了坡底部,情况更危急,一只翅膀挂在那里,被撕裂了。当他们把他解救出来后,他只能蜷缩着、颤抖着瘫倒在地上。 “噢,你们花了这么长时间。”当他们把他拖出来时,凯恩斯说。他平静地坐在病号的帐篷里等待着,而惊恐的艾伦则把脸埋在了帆布床里,“来吧,你还得发挥点作用。”他说。然后立刻用绑带和刀子把男孩武装起来,把他拖到可怜的受伤动物跟前。这个动物警惕地向他们嘶嘶叫着,泰米艾尔回过头,向他抓了一下,接着,他吓得蜷缩起来,让凯恩斯自由行事。只是当外科医生把他的脊骨安回原处时,他还是呜咽了两声。 他们发现了格兰比,他已经失去了知觉,嘴唇发青,几乎倒立着被埋在那里。劳伦斯和马丁一起小心地把他放在干净的地上,把一个尽力抽出来的帐篷折叠起来盖在他身上,躺在步枪兵的旁边。这些步枪兵正一起站在非常靠近斜坡的地方。邓恩、哈克利和瑞格斯中尉,他们都脸色苍白、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泰米艾尔把最顶上的那层冰雪清除掉后,艾米丽罗兰尽力把自己的头露到外面,几乎像是从雪里游了上来,然后大喊着,直到有人过来,把他和戴尔解救出来,两个人正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 “弗雷斯,所有人都齐了吗?”半小时后,劳伦斯问道,他把手从鲜血淋淋的眼皮上拿下来,用雪擦了擦。 “是的,先生。”弗雷斯低声说,贝耶斯厄斯上尉刚刚被挖出来,他的脖子被折断,已经死了,这是最后一个失踪的人。 劳伦斯僵硬地点点头。“我们必须把受伤的人安置好,再找一些藏身之处。”他说,然后向四周寻找塔肯。向导正站在远一点的地方,低着头,手里拿着鹰小小的、僵硬的尸体。 在泰米艾尔的监视下,野生龙把他们领到了山壁上一个冰冷、坚硬的洞穴里。当他们走到深处时,通道变得暖和了许多,又走了一会儿,突然宽阔起来,他们到了一个巨大的洞穴中,中间有一个冒热气的硫磺水池塘。这是一个被挖掘出来的粗糙通道,把新鲜的融化的雪水引到了这里。在洞穴里,还有几条野生龙正在睡觉。有着红色斑块的领头龙正在一个比水平面高出许多的位置上蜷缩着,嘴里咀嚼着一块羊腿骨。 当泰米艾尔进入洞穴中时,所有的龙都惊呆了,发出嘶叫声。受伤的龙紧紧地靠在他的背上,其余人跟在后面。但这条小的蓝白龙发出了让他们放心的声音,一会儿,又有几条龙过来帮助那条受伤的龙趴下来。 塔肯向前走去,用龙语对他们说话。他把手合拢成杯状放在嘴上,用口哨声发出了几种声音,然后向洞穴的通道上打着手势。“但那些是我的猪!”泰米艾尔愤怒地说。 “雪崩之后,他们都已经死了,不吃的话只会腐烂。”塔肯吃惊地向上看了看,“你自己吃不了那么多。” “我看不出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泰米艾尔说。他的翎颌仍然竖立着,看着其他龙,尤其是用威武的眼神盯着那条有红色斑块的龙。他们也不安地推搡着、移动着,翅膀半立起来,又再次收拢,斜着眼睛看着泰米艾尔。 “亲爱的。”劳伦斯把手放在泰米艾尔的腿上,平静地说,“看看他们的状况吧,我敢说他们都非常饥饿,永远也不会袭击你。在这种情况下,把他们从自己的家中赶走,就太不善良了。我们可以在这里休息,如果我们想要他们盛情款待,或许就应该和他们分享这些猪。” “噢。”泰米艾尔想了一下,翎颌慢慢缩到脖子上。野生龙看上去真的很饥饿,所有龙都肌肉收紧,皮革紧绷,脸庞消瘦,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许多龙看上去年老多病,或者受了伤。“嗯,我不想不善良,即使他们开始时想和我争夺。”最后,他同意了,向他们进行了自我介绍。他们原本吃惊的表情变成了谨慎的半压抑的兴奋,接着红色斑块的龙发出急促的喊叫,领着其他龙慌张地要离去。 他们现在拿着死猪返回来了,吃惊地看着苏刚为他们宰杀猪。塔肯发出要木头的请求,两条小一点的龙飞出去,拖了一些灰色、已经风化的死松树返回来。苏刚用猪油渣把火点起来,烟雾冲向了洞穴高处的一个裂缝,猪肉被烧烤得香味四散。格兰比醒了过来,含糊地说:“这里有小排骨吗?”这话让劳伦斯放松了许多。不久,他醒了过来,喝了杯茶,他双手颤抖,因此需要别人帮他拿着杯子,之后,他们把他扶到了火旁边。 队员们都快感冒了,打着喷嚏,尤其是男孩子。凯恩斯说:“我们应该把他们放在水里,让胸部保暖是最应该先考虑的事情。” 劳伦斯不假思索地同意了,不久,他吃惊地看到艾米丽和其他年轻军官在一起洗澡,完全忽视了衣服和谦逊。“你不能和其他人一起洗澡!”劳伦斯匆忙地对她说,然后把她从里面拖出来,裹进一张毛毯里。 “我一定不能吗?”她沮丧而困惑地盯着他问道。 “噢,我的上帝!”劳伦斯心中说道。“不能!”他坚定地告诉她,“这不合适,你正在成为一位年轻的女士。” “噢。”她轻蔑地说,“妈妈已经告诉了我这些事情,但我还没有开始流血,总之我不愿意和他们任何人上床。”劳伦斯觉着自己被完全打败了,马上给她安排了一些工作,逃到了泰米艾尔身旁。 烤猪正在转着圈,苏刚同时在炖着猪下水,从野生龙开始给他们提供的各种材料中选出一些加到里面。这是他们收集的蔬菜,不完全是合理的,一些绿色植物和土产的根茎,还有在破麻布袋里的一蒲式耳芜菁甘蓝,另外一袋子谷物,很明显是不能食用的。 泰米艾尔正在快速地和红斑块的领头龙交谈,越来越流利了。“他叫阿尔卡迪。”泰米艾尔对劳伦斯说,劳伦斯向他鞠了个躬,“他说非常对不起,他们不应该找我们的麻烦。”他又补充了一句。 阿尔卡迪优雅地点了点头,以示欢迎,看上去并没有特殊悔改的意思。劳伦斯怀疑他们不会对后来的旅行者也抱有善良的意愿。“泰米艾尔,向他说明一下这种行为的危险性。”他说,“如果他们继续抢劫的话,完全可能被射杀。平民会被激怒,提供奖金取他们的脑袋。” “他说这只是代价。”经过一番进一步的讨论后,泰米艾尔有点含糊地说,“没有人在意为此付费,当然尽管他们应该为我而放弃。”在这里,阿尔卡迪用略带受伤的口吻补充了几句,泰米艾尔困惑地抓了抓前额。“尽管上一条像我一样的龙并不反对——如果他们愿意领着她和她的仆人穿过关口的话。她给了他们两头美味的牛。” “像你一样的。”劳伦斯茫然地说道。在世界上只有八条像泰米艾尔这样的龙,全部都在五千英里以外的北京,甚至就颜色来说,他也几乎是独一无二的,除了翅膀边缘光芒四射的斑点外,几乎全部都是平滑光泽的黑色。大多数龙都像野生龙一样,浑身都是各种颜色的图案。 泰米艾尔作了进一步的询问。“他说她只是长得像我,但浑身都是白色,眼睛是红色的。”他翻译道,翎颌又开始立了起来,鼻孔张开,发着红光,阿尔卡迪退到边上,恐惧地看着他。 “她和多少人一起?”劳伦斯问道,“他们是谁?他看到她穿过大山后向哪个方向去了吗?”问题和焦虑立刻一个接一个涌了出来。听到这个描述,这条龙的身份毫无疑问。这只能是莲,出生时由于一些奇怪的灾难,她的颜色被滤去,在她的内心深处,肯定有怀恨的敌人。听到她令人吃惊地选择离开北京,除了最坏的意图外,他看不到别的。 “还有一些龙和他们一起走,载着许多人。”泰米艾尔说。阿尔卡迪叫来一条蓝白色的龙,名字叫戈尼。在某种程度上,那些人操着和土耳其人一样的方言,也说龙语,曾经为装货物的龙做过翻译,可以告诉他们更多的信息。 再没有比这个消息更坏的了。莲正和法国人一起旅行,根据戈尼的描述,肯定是德经大使,从她与德经交谈的能力来看,她已经掌握了这种语言。她当然是在去法国的路上。进行这种旅行,动机只可能有一个。 “她不会让他们利用自己。”他们匆忙争论时,格兰比安慰道,“没有队员或上校,他们不能只是把她投到前线上,她从来不会让他们给自己套上龙鞍,毕竟我们给泰米艾尔套上龙鞍已经让他们乱成了一团。” “至少他们能够让她繁殖。”劳伦斯阴郁地说,“但我不认为经过一段时间后,波拿巴不会发现一些利用她的方法。你看泰米艾尔在我们去马德拉的路上做了什么事情,四十八支枪的护卫舰居然被击沉。我不知道同样的策略会不会用在最好的船上。”海军的木质墙仍然是英国最有保障的防卫物,而莲独自带来的威胁将改变穿越英吉利海峡的力量平衡。 “我不害怕莲。”翎颌仍然竖立的泰米艾尔说道,“我丝毫不为永瑆的死感到遗憾,你受到的谋害与他脱不了干系,如果她不喜欢的话,她不会让任何人逼他尝试。” 劳伦斯摇了摇头,这样认为莲并不能讲得通。奇怪可怕的颜色让她在中国遭到了排斥,她的整个世界都与永瑆息息相关,甚至超过了大部分龙与自己同伴的感情。她当然不会原谅。西方人像她一样傲慢,他没有料到她将进入这样一种被放逐的境地。如果她总是这样深深地充满着憎恨和敌意,那些人就可能利用她做更多的事情。 第五章 野龙 “现在,耽误时间就是灾难。”劳伦斯说。塔肯在洞穴光滑的地上,把一块白色的石头当做粉笔,画出了他们行程的最后一部分内容。这条路将避开大城市,穿过伊斯法罕和德黑兰中间的金色撒玛尔罕和古巴格达,沿着穿过巨大沙漠边缘的广阔外围,一路蜿蜒到达目的地。 “我们不得不花费更多时间打猎。”塔肯警告说,但这相比来说只是比较小的代价。劳伦斯既不想冒来自波斯总督挑战的风险,也不想引来他的敌意,因为如果那样的话,可能会花费更多的时间。但这样未经允许就偷偷摸摸地穿过外国的城镇仍然有一定的风险,如果他们被抓住的话,将会非常尴尬,但他更愿意相信他们的谨慎和泰米艾尔的速度可以避过被抓住的风险。 劳伦斯打算再待一天,让在雪崩中受伤的手下人在地面上恢复,但毫无疑问,莲现在正在去法国的路上,可能会对英吉利海峡或者地中海舰队发动猛烈的复仇行动。海军和商船极易受到进攻,可能会遭到严重破坏。因为她的白色外形在船上任何有关龙的书里都找不到,因此她的外表并不会对喷火的龙或其他龙的上校产生警告。她比泰米艾尔大许多,尽管她从来没有被训练参加战争,但她动作敏捷优雅,在使用神风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因此具有极强的杀伤力。一想起波拿巴手中拥有这么致命的武器,目标直指英国的心脏,他的心里禁不住一颤。 “我们将在早上离开。”他从地上站起来。当塔肯画出图表后,野生龙都吃惊地聚集在一旁,要求泰米艾尔进行解释。他们非常愤怒地发现,与将中国与波斯和土耳其帝国分开的巨大空间的标记比起来,自己的山脉标示要小得多。 “我只是告诉他们,我们已经在从英国到中国的路上。”泰米艾尔自鸣得意地告诉劳伦斯,“绕过了非洲,他们中没有一条龙了解山脉外面的世界。” 泰米艾尔又用不太谦虚的口吻对他们说了一些话,事实上,他吹嘘自己绕着地球飞行了一半,到达中国后,在皇宫里得到盛大的款待。当然,他没有提及使他获得荣誉的那几次著名的行动。除了这些冒险外,他那饰有宝石的胸甲和爪子上的护套也让毫无装饰的龙艳羡不已。劳伦斯甚至发现,当泰米艾尔告诉完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后,自己竟然成了他们评价的中心。 他并不是不高兴泰米艾尔让自己成为其他龙的例子。野生龙的存在与中国龙优越的生存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通过对比,英国龙的命运看上去并不是很差。泰米艾尔如此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位置比其他龙优越,这让劳伦斯非常高兴,但他不太确定让这些龙陷入更加妒忌、或许更加好战的状态是否是明智的。 泰米艾尔说得越多,野生龙越开始咕咕哝哝,并且斜眼看着自己的领导者阿尔卡迪,突然气氛变得有点紧张了。阿尔卡迪猜到自己在他们眼中失去了一些光泽,于是把脖子旁的毛发弄得都竖立起来了,搞得一团糟。 “泰米艾尔。”尽管劳伦斯不知道他对他们说了什么,但仍然打断了他的话,但当泰米艾尔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他时,阿尔卡迪立刻平息了下来。他鼓起胸脯,用响亮的口吻向其他龙发出了兴奋而快速的咕哝声。 “噢?”泰米艾尔的尾巴怀疑地卷了起来,同时问候了一下红色斑块的龙。 “他们说什么?”劳伦斯吃惊地问。 “他们将和我们一起去伊斯坦布尔见苏丹。”泰米艾尔解释道。 这个友好的建议没有劳伦斯所担心的挑战那么猛烈,但确实非常不方便,争吵没有什么用,阿尔卡迪无法被劝阻,许多其他的龙现在也开始坚持着要一同前往。过了一会儿,塔肯放弃了努力,于是耸耸肩,转身离开了。“我看最好随他们的便,如果你不想袭击他们的话,我们无论做什么也无法阻止他们的跟随。” 第二天早上,除了一些太过懒惰或者对他们的打扰漠不关心的龙,还有从雪崩中救回的那条翅膀折断的小龙之外,几乎所有的野生龙都和他们一起出发了。当他们离开时,那条受伤的龙在洞穴口看着他们,发出了一些不高兴的声音。和他们同行并不愉快,这些龙吵闹、易兴奋,很快就在半空中争论起来,其中的两三条龙还打在一起,嘶嘶地乱叫着,甚至动起了爪子,直到阿尔卡迪和那两个大一点的龙飞向他们,大声把他们分开时,他们才停下来,然后偷偷在边上生气。 “这样一个马戏团跟在我们身后,不可能在穿越村庄时不被发现。”在发生第三次这样的事故后,劳伦斯恼怒地说,此时,尖叫的回声仍然在峰顶回荡。 “几天后,他们可能会厌倦,然后返回去。”格兰比说,“我从来没有听说野生龙想要去接近人类的地方,除了偷食物外,我敢说当我们离开他们的地盘时,他们会胆怯地退回。” 事实上,下午时,当山脉突然缩小为山麓小丘,地平线平滑的曲线映入眼帘,天空下面呈现出绿色、尘土飞扬和广阔无垠的地面时,野生龙确实开始精神紧张了: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风景。在营寨边,他们低声说着话,不安地抖动着翅膀,在捕猎时他们也没有太大用处。当夜晚降临时,远处,附近村庄里发出微弱的橘黄色光芒,几英里外有几处农家。早上,几条野生龙认为这一定是伊斯坦布尔,根本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美好,于是他们准备回家了。 “但这里不是伊斯坦布尔。”泰米艾尔愤怒地说,劳伦斯匆忙向他打手势想让他平静下来。 让他们感到放松的是,他们将摆脱野生龙的陪伴。只有最年轻、最具冒险精神的龙留了下来,他们的首领是戈尼。她是在低地孵化出来的,因此对于外面的世界有着更多的经历,也非常高兴能够到达新发现的目的地。她大声地保证自己一点儿也不害怕,并嘲弄那些想要返回去的龙。面对着她的嘲弄,两条龙也决定继续飞行,但遗憾的是,这几条龙是其中最能吵闹的成员。 当队伍中的其他龙留下来时,阿尔卡迪也不愿意返回去。泰米艾尔告诉了太多的故事,那些故事生动形象,充满了财宝、宴会和激烈的战争,现在野生龙的领导者很明显担心在未来的日子里,他的光彩可能会被这些荣誉掩盖,更可能会发生一些阴谋,危及他的地位。这个地位并不是建立在简单的力量基础上,他的两个副手在这一方面都超过他,更多的是建立在某种超凡的魅力和敏捷的思维上,这使他的地位并不那么容易得到保护。 但是他几乎不太有热情,因为他整天用虚张声势来掩藏自己所有的焦虑。劳伦斯希望他能够劝说这些龙不要去。劳伦斯最能够清楚辨认出来的两条龙是他的副官摩尔拿和林治,他们表示即使没有阿尔卡迪,自己也很高兴留下来。灰色的龙林治甚至冒险向首领建议,这样反而使得阿尔卡迪决定充满激情地继续飞行,他精力旺盛地敲打着她的脑袋,同时发表了一篇不需要翻译的长篇大论。 但是那天晚上,为了寻求安慰,他和他们紧紧挤在一起,山脉已经渐渐变小,成为遥远的蓝点,其他的野生龙也和他们拥抱在一起,此时更显得泰米艾尔和他们交流而付出的努力有点三心二意。“他们并不是太有冒险精神。”泰米艾尔走到劳伦斯旁边安置好后,失望地说,“他们只是一直问我食物的问题,多久才能得到苏丹的款待,他将会给他们什么,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但是他们在那个世界拥有全部的自由,可以想到哪里就到哪里。” “亲爱的,当你非常饥饿时,你很难把野心置于胃之上。”劳伦斯说,“他们没有提到他们喜欢这种类型的自由,饿死或被杀死的自由并不是最具有吸引力的自由,而且。”他抓住时机,补充道,“判断力强的人和龙都会为了保证食物,选择牺牲某些个人自由,这将改善他们自己和同伴的状况。” 泰米艾尔叹息着,没有继续争辩,心情不快地将饭戳来戳去。至少,摩拿尔注意到了他没有食欲,谨慎地打了个招呼之后,要把泰米艾尔剩下一半的饭拿走。泰米艾尔咆哮着把他赶走了,三下两下把剩下的饭全部吃了下去。 第二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这对他们旅行的同伴产生令人气馁的影响。劳伦斯相信,到晚上时,他将看到剩下的龙也会逃回家乡。但是他们在捕猎时又表现很差,劳伦斯不得不让塔肯和其他几个人尝试着到附近找一块农田,买一头牛来补足差额。 当他们把这头巨大、有角的恐惧的棕色动物拖进营地时,野生龙突然睁大眼睛看着。他们把牛分给野生龙,他狼吞虎咽地把牛吃了下去。吃完后,小一点的龙躺在地上,翅膀难看地张开,四肢放在突起来的胃上,脸上流露出幸福的表情。阿尔卡迪尽力独自吃完一头整牛后,也四肢伸展地趴在那里。劳伦斯心里一沉,意识到他们以前从来没有吃过牛肉,当然不会不喜欢这种家养的味道肥美的牛。即使是英国最好的餐桌上,牛都会被制作得美味无比。对于以瘦弱的山羊和偶尔偷到的猪为食的野生龙来说,这肯定美味佳肴。 泰米艾尔愉快地确认了这件事情:“不,我相信苏丹会给我们比这些更美味的东西吃的。”之后,他们将会在伊斯坦布尔享受到天堂般的生活。现在,没有更多的希望可以动摇他们的决心了。 “嗯,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最好晚上走。”劳伦斯犹豫着放弃了劝说的努力,“至少我希望平民会把我们当成他们当地的空军师,毕竟我们现在看上去更像是一支队伍。” 一旦让他们克服了惊恐,野生龙至少还有点作用。一条小一点的灰棕色皮肤上有着绿黄色条纹的龙叫赫兹,他的行为证明了他在秋天黄色的田野里是最出色的猎手。当其他龙咆哮着将动物赶出树林和小山时,他能够在高大的树木中让自己变平,在顺风方向把自己隐藏起来,所以不幸的动物会直接进入他的捕猎范围内。只要他一跃,就能够抓到六只动物。 对于人的气味,野生龙非常警觉,而泰米艾尔则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多亏了阿尔卡迪的警告,才使得他们没有被波斯骑兵队发现。所有的龙尽量在一些小山后飞行,直到队伍走到路的顶部,进入他们的视野。劳伦斯隐藏了很长时间,当队伍慢慢走过时,他听到了旗帜折断声和缰绳拉着的马嚼子的叮当声,最后,声音在远处完全消失。黄昏来临时,他们才冒险再次回到空中。 之后,野生龙的领导者自鸣得意、昂首阔步。当下午泰米艾尔仍在吃东西时,阿尔卡迪抓住机会向他炫耀,领着他的龙队用半讲故事半跳舞的形式,进行了很长时间的表演。一开始,劳伦斯以为是作为猎手对于取得的成绩进行的重新创造,或者一些类似的野蛮活动。其他的龙不时地为他们自己作出的贡献嘶叫着。 但接着,泰米艾尔放下他的第二只鹿,兴致勃勃地听着,一会儿,开始说起话来。“他正在说什么?”劳伦斯困惑地问他,觉着泰米艾尔应该为他翻译一下。 “真是太有趣了。”泰米艾尔转向他,渴望地说道,“是有关一队龙的故事,他们发现了藏在洞穴里的一大堆财宝,这个洞穴属于已经死掉的老龙,于是他们开始争吵着如何瓜分这些财宝。两条最强大的龙之间进行了多次决斗,因为他们都非常强壮。其实他们本来想互相合作,成为伙伴而不想进行战斗,但他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也想成为伙伴,因此他们都认为自己不得不赢得这些财宝,然后可以把财宝送给对方。后来,另外一条龙同意合作,从而获得了这些财宝。其他龙里有一条龙,个头很小但很聪明,他对其他龙耍阴谋,渐渐地为自己取得了许多财宝。还有一对龙也想挣得他们自己的份额,但因为雌性龙忙于孵化龙蛋而无法帮助他与其他龙作战,因此无法得到大的份额。后来,他不想和她平分财宝,于是,她非常愤怒,拿走了龙蛋,并把龙蛋藏了起来。现在雄性龙感到十分内疚,却无法找到她。此时,另外一条雄性龙想和她合作,他找到了她,还把属于自己的一些财宝给了她。” 现在,劳伦斯完全沉浸在事件中,尽管这个故事被高度概括了。他不明白泰米艾尔如何能够全部理解这个故事,或者为什么对这个故事这样感兴趣。当然,泰米艾尔和野生龙都对完全的混乱状态有着高度的兴趣。有一个阶段,戈尼和赫兹甚至打了起来,很明显对于接着事情该怎么发展有了不同意见,两条龙气喘吁吁地拍打着对方的脑袋。摩拿尔对于他们把故事打断非常愤怒,使劲咬了他们几下,向他们发出嘶叫声,两条龙才算屈服。 最后,阿尔卡迪喘着气,兴奋地停了下来,此时其他龙都吹着口哨,摔打着尾巴表示赞同。泰米艾尔用爪子在一个宽阔的石头上滴答地敲打着,以中国的方式表示赞同。 “我必须记住这个故事,回家后,我可以把它写下来,可以像在中国的时候一样,再有一个记录本。”泰米艾尔带着深深的满足叹息道,“我曾经尽力给莉莉和麦西莫斯背诵《数学基本原理》,但他们一点也不觉着有趣。我相信他们会更喜欢这个故事,或许我们可以把它印刷出来,劳伦斯,你认为怎么样?” “首先,你必须教更多的龙学会阅读。”劳伦斯说。 一些队员大大提高了对杜扎龙语的理解,一般的手势打得也不错,因为野生龙非常聪明,能够弄明白他们的意思。但如果是他们不愿意做的一些事情,他们通常会乐于假装不懂。比如为了搭建帐篷,队员们要求他们从舒服的地方移开,或者为了晚上飞行,把他们从睡梦中叫醒。由于泰米艾尔和塔肯并不方便总是担当翻译,因此对于负责搭建帐篷的年轻军官来说,学习和他们交流变成了一种自我保护的形式。看到他们吹口哨、朝着龙哼哼是一件相当滑稽的事情。 “迪格比,够了,不要让我抓到你鼓励他们向你讨好。”格兰比严肃地说。 “是,先生,我的意思是,不,先生,是。”迪格比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然后急忙跑开,假装到帐篷另一边忙自己的事情去。 听到这些后,劳伦斯非常吃惊,因为平时,这个男孩是少尉中性情最稳重的人,尽管他还不到十三岁,于是,他去找塔肯商量对策。据劳伦斯回忆,他以前从来不需要别人这么提醒。 “噢,并不会产生真正的伤害,他只是对大个头的摩尔拿比较感兴趣,其他一些男孩子也有自己的喜好。”格兰比加入进来说,“这只是本性,他们应该喜欢假装自己是上校,但把动物当宠物并不好,你不能通过喂养,把野生龙驯服。” “但他们看上去正在学习一些礼貌,我曾经认为野生龙是完全无法控制的。”劳伦斯说。 “因此,他们也是这样的,如果不是泰米艾尔在控制局面的话。”格兰比说,“只是他让他们变得服从而已。” “我很惊讶,假设有足够的兴趣做一些事情的话,他们看上去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塔肯语气平淡地说,“这看上去是一种不寻常的理性的冷静,对我来说,在其他环境中,任何龙都听话是很不寻常的事情。” 远处,金角湾正闪着光芒,城市幅员辽阔,并在两岸蔓延开来。每座山上都能看到塔尖和光滑亮泽的清真寺大理石圆屋顶,房子的陶瓦屋顶中点缀着蓝色、灰色和粉红色,还能看到柏树的绿针叶。镰刀状的河流汇入巨大的博斯普鲁斯海峡,海峡朝各个方向蜿蜒前进,通过望远镜,劳伦斯看到在阳光照耀下,海峡看上去像是黑色,发出炫目的光芒。不过,第一眼看到欧洲,除了远处的海岸外,他根本没有注意其他的东西。 此时,队员们都劳累困顿、饥饿难耐。他们越来越接近大城市时,要想避开小村庄休息一下都是很困难的事情。十天来,他们几乎马不停蹄,只停下来吃一顿冷饭,在中午时睡上不太舒服的一小觉。龙一直挥动着翅膀,生吃捕抓到的一点点猎物。到达下一排山脉时,他们看到一大群灰色的动物正在海峡亚洲一侧的广阔河岸上吃草,阿尔卡迪立刻发出饥渴残忍的咆哮,直接冲向了他们。 “不,不,你不能吃那些东西!”泰米艾尔说,但太晚了,其他龙也兴致勃勃地叫喊着,冲向了惊慌失措、不断哀嚎的牧群。正在这时,草原南部边上,从几处用石头和灰泥垒成的墙后,探出了几个龙头,头上装饰着土耳其军队使用的飞行装备。 “噢,上帝。”劳伦斯说。土耳其龙飞到高空,突然冲向野生龙。此时,野生龙正开始忙于撕咬一头牛,又接着另一头,着迷地对突然得到的猎物进行比较,然后兴奋地安顿下来,开始吃起来,根本没有注意到危险的来临。这反而救了他们,当土耳其龙冲向他们时,野生龙跳了起来,四散而逃,及时避开了到达的爪子和牙齿,地上剩下了接近十二头七零八落的牛的尸体。 阿尔卡迪和其他龙立刻直接向泰米艾尔飞奔过去,狼狈地躲到他的身后寻求庇护,并朝土耳其龙发出尖锐的嘲弄声,土耳其龙现在正干净利落地俯冲过来,来势凶猛,吼叫着追逐过来。 “举起彩旗,向下风发射一枪。”劳伦斯对信号少尉特纳说。尽管经过了长途旅行,英国的彩旗仍然颜色鲜亮,只不过沿着折叠的地方有些折皱,旗子打开后,在风中发出清脆的劈啪声。 接近目标时,土耳其守卫龙放慢了速度,露出牙齿和爪子,看上去骁勇好战,但又有点不确定,因为他们中没有一条龙的体形超过中等大小,并不比野生龙大多少。当他们靠近时,泰米艾尔巨大的翼展在他们身上投下了长长的阴影。一共有五条龙,看上去平时并没有得到充分利用,臀部前面有着奇怪的脂肪堆积的褶皱。“已经退化了。”格兰比不以为然地说。事实上,他们进行第一次激烈的冲击后,就已经有点气喘吁吁了,上升时可以看得出来。劳伦斯猜想这些龙平常很少工作,驻扎在首都,承担守卫牛群这样一些微小的职责。 “开火。”瑞格斯喊道。这次射击并不精准,他和另外一个射手还没有从被冰短暂掩埋中完全恢复过来,便不合时机地打起了喷嚏。但是这个信号仍然在减慢龙接近的速度时发挥了积极的作用,让劳伦斯松了一口气的是,领头的上校举起喇叭向他们大声喊起来。 “他说要我们着陆。”塔肯用不可思议的简短话语翻译道,看到劳伦斯皱了皱眉,他又补充道,“他用一大堆不礼貌的名字叫我们,你想要把这些都翻译出来吗?” “我不明白为什么必须得首先着陆,到他们的下面。”泰米艾尔说。他只是不停地抱怨着,降了下来,用非常尴尬的角度抬起头,密切注视着上面的龙。劳伦斯也不喜欢这种容易受到攻击的位置,但他们已经冒犯了对方。一些牛在他们的脚下摇摆着向后退去,颤抖着、昏头昏脑地站在那里,但大部分牛已经不能移动了,当然已经死了,劳伦斯不知道如果得不到当地英国大使的帮助,他能否赔偿这么大的损失。因此,他几乎无法拒绝土耳其上校所坚持的让他们更好地表现出忠诚的要求。 野生龙在他的身边着陆时,泰米艾尔不得不厉声对他们说话,最后,甚至发出了低声的警告性的咆哮,这足可以把所有剩下的牛吓得四处逃散。阿尔卡迪和其他龙阴沉而犹豫地飞了下来,不安地停在地上,翅膀惊恐地收拢起来,看上去惊慌不安。 “首先,在没有给土耳其人警告前,我不应该准许他们和我们离这么近。”劳伦斯看着他们,阴沉地说,“他们在人类或牛群中得不到信任。”“我看这不是阿尔卡迪或其他龙的错误。”泰米艾尔信誓旦旦地说,“如果我不明白所有权,我也不会知道吃这些牛有什么错。”他停了下来,低声补充道:“无论如何,如果那些龙不愿意这样的话,就不应该躺在视线之外无所事事,给别人可乘之机,把牛抢走。” 甚至当野生龙最后降落下来的时候,土耳其龙仍然没有着陆,而是在头顶上缓慢而卖弄地绕着圈子飞着,非常可能是为了显示一下他们在家乡的崇高的优越感。看到这种表演,泰米艾尔喷了喷鼻息,翎颌开始张开。“他们太粗鲁了。”他生气地说,“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他们,我相信我们能够打败他们,他们飞起来看上去更像是小鸟。” “一旦你把他们打跑了,马上就会有另外一百条龙和你战斗,那样的话,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土耳其空军不是开玩笑的,即便这些龙已经放弃了战斗训练。”劳伦斯说,“请耐心点,他们不久就会厌倦的。”但事实上,他自己的脾气也快要爆发了,他们被晾在了炎热、满是尘土的太阳底下,光秃秃的地面上几乎没有什么可以遮蔽阳光,他们随身也没有带太多水。 没过多少时间,野生龙就不再局促不安了,眼睛又开始不停地盯着那些被屠杀的牛,并且相互之间不停地嘟囔着。即使不翻译,他们的话也很好理解。令劳伦斯吃惊地是,泰米艾尔自己也不满地说:“如果不赶快吃掉的话,这些牛就会腐烂掉。” “你可以尝试一下,让土耳其人认为这件事情没有让我们感到烦心。”他突发灵感,建议道。泰米艾尔眼睛亮了起来,用巨大的口哨声向野生龙说话,一会儿,他们全都舒服地趴在草地上,优雅地打着哈欠。两条小一点的龙甚至粗鲁地用鼻孔哼着啸音,这时所有的龙都表演起来。没过多久,土耳其龙便厌倦了这种表演,盘旋着降了下来,在他们对面着陆,领头的龙放下了他的上校。此刻,又出现了令人沮丧的新情况,看到对方的这种表现,劳伦斯不愿意向他们解释或者道歉。 土耳其上校是一位绅士,叫埃尔特康。他疑心重重,只从行为上便表现出了对他们的侮辱。对于劳伦斯的鞠躬,他只是猛地一摆头进行回应,然后把手放在剑柄上,冷酷地用土耳其语说起话来。 与塔肯进行了短暂的争论后,埃尔特康用带着口音的法语重复着自己的话:“嗯?解释一下,解释这次恶意的进攻。”劳伦斯对这种语言掌握的并不是很好,说话磕磕绊绊,但至少他能够进行交流。他结结巴巴地解释着,但这些解释并没有缓和埃尔特康的冒犯情绪或猜疑程度,埃尔特康像审问犯人一样质问劳伦斯的任务、职衔、旅行的行程,甚至他的资金,最后,劳伦斯也开始感到不耐烦了。 “够了,难道你认为我们是三十个危险的疯子,决定和七条龙一起进攻伊斯坦布尔的城墙吗?”劳伦斯说,“你们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只让我们在太阳底下一直这么等着!你派人给这里的英国大使带个话,我相信他能够给你满意的答复。” “这可有点困难,因为他已经死了。”埃尔特康说。 “死了?”劳伦斯茫然地说。他满腹疑虑地听到埃尔特康坚持说大使阿巴斯诺特上周在一次捕猎事件中被杀死了,细节不太清楚。而且,目前在这个城市里,没有英国王室的其他代表。 “那么,先生,在缺少代表的情况下,我想我必须直接表明我的善恶才行。”劳伦斯困惑地说,私底下还在思考要想给泰米艾尔找个临时住所,他应该做些什么,“我到这里是为了执行一个我们两国之间安排的任务,这个任务不容许延误时间。” “如果你的任务非常重要的话,你的政府会选择一个好一点的使者。”埃尔特康令人厌恶地说,“苏丹事务繁忙,不会让每一个希望敲开吉兆之门的乞丐打扰,他的手下人也不愿意被打扰,我一点也不相信你们来自英格兰。” 提出这些反对意见后,埃尔特康脸上显示出扬扬自得的神情,带着敌意。劳伦斯冷冷地说:“先生,这样无礼的行为不但有损苏丹的形象,也辱没了你自己。你不会真的认为我们是在编故事吧!” “也就是说,我必须认为从波斯来的你和这些下等的危险动物是英国的代表,我明白了。”埃尔特康说。 劳伦斯没有机会回应这些粗野的话,还在蛋壳里的时候,泰米艾尔曾经在法国三帆快速战舰上待过几个月,因此法语相当流利。听到这话,他突然闪过巨大的脑袋,加入了这场谈话。“我们不是动物,我们的朋友只是不明白牛是你们的。”他生气地说,“他们不会伤害任何人,他们赶了很长的路,就是为了看看苏丹。” 泰米艾尔的翎颌宽宽地展开,直立起来,翅膀从背部半升起,形成了长长的阴影,肩膀向前探出去,拉紧的肌腱在皮上凸了出来。他向土耳其上校探了一下脑袋,于是露出脚一样长的锯齿状牙齿。埃尔特康的龙发出一声尖叫,向前冲去,但看到凶狠的展示后,其他土耳其龙全都本能地向后退了退,没有为他提供帮助。埃尔特康本人也不知不觉地退了一步,进入焦虑的龙伸出的前腿的保护范围中。 “我们还是停止争执吧。”劳伦斯迅速抓住了埃尔特康突然沉默的机会,说道,“塔肯先生和我的第一上尉与你的人一同进入城市,其他人留在这里。我相信大使的职员能够安排我们的这次访问,得到苏丹和官员的接见,即便你确信目前没有官方代表。我相信他们会赔偿我们给皇家牧群造成的损失。泰米艾尔已经说过,这只是意外事件,我们完全没有恶意。” 很明显,埃尔特康并不同意这个建议,但泰米艾尔仍然盘旋着,他不知道如何拒绝。他几次张开嘴,又闭了上来,然后有气无力地说:“这不可能。”这句话让泰米艾尔气愤地再次咆哮起来。土耳其龙全都慢慢地移得远一点,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了嚎叫声,那是尖叫的龙的声音。阿尔卡迪和野生龙全都跃到空中,摔打着尾巴,拍打着翅膀,在空中张开爪子,所有的龙都尽力地大声嚎叫着。土耳其龙也开始吼叫起来,展开翅膀,打算飞到空中。噪声十分恐怖,把命令全都淹没了,接着加上了刺耳的音调,泰米艾尔坐了起来,朝他们的脑袋吼叫着,突然爆发出长久的像惊雷一样危险的隆隆声。 土耳其龙尖叫着,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发出嘶嘶声,本能地惊恐地在空中互相抓咬着,弄脏了翅膀。混乱中,野生龙把握住了时机,他们冲向死牛,从土耳其龙的鼻子底下把牛抢了出来,掉头逃跑了。已经飞到了半空中,其他龙慌张地跑到他前面,阿尔卡迪又返回来,一只前腿里抓着一头牛,上下点着头向泰米艾尔表示谢意,接着便飞走了。飞行速度非常快,一会儿就排成一队,返回山脉的安全港湾了。 这令人震惊的沉寂持续了还不到半分钟,接着,仍然在地上的埃尔特康愤怒地说出结结巴巴的土耳其语,劳伦斯努力地克制自己,希望自己最好不明白话的意思,他已经让自己成为了强盗。野生龙已经在他自己人和土耳其上将面前让自己成为了一个说谎者,他没有任何借口可以否定他们的想法。 埃尔特康最初的顽固现在已经被汹涌而来的、真切的更加忠诚的义愤取代了。由于气愤,他浑身发热,前额上汗水大滴大滴地流了下来,掉到了胡子上,他用夹杂着土耳其语和法语的话表达了强烈的威胁。 “我们会让你们知道,我们是如何对待侵略者的,我们会杀死偷苏丹牛的贼,让你们的尸体腐烂。”他结束了讲话,他的话为土耳其龙增添了新的疯狂的活力。 “我不会让你伤害劳伦斯或者我的队员。”泰米艾尔激动地说,他集聚起力量,于是胸膛鼓了起来。土耳其龙都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中。劳伦斯之前曾经表明其他龙看上去知道害怕泰米艾尔的吼叫,即便他们还没有感受到真正的神风,但某种本能已经警告他们危险来了。但是这些龙的上校并没有理解他们的感受,劳伦斯认为龙不会拒绝进攻的命令。即便泰米艾尔证明自己拥有能够独自击败六条龙的力量,但他们也只能是赢得一次“皮洛士的胜利”。 “够了,泰米艾尔,停下来。”劳伦斯说。他对埃尔特康坚定地说:“先生,我已经向你说明白,野生龙并不听从我的命令,我发誓会赔偿你的损失。我想在未得到你的政府准许的情况下,你肯定不想采取一次反对英国的行动,我们当然也没有这样的恶意。” 尽管劳伦斯用法语胡乱地对付过去,并且声音足以让其他土耳其飞行员听到,塔肯还是意想不到地把这些话翻译成了土耳其语。他们面面相觑、惴惴不安,埃尔特康恶狠狠地看了看他,充满了野蛮的挫败感。他争辩道:“后退,否则的话危险自负。”说完,他向后退了退,到了自己的龙上下达了命令。整个飞行队伍一起向后退了一点距离,在通向城镇的道路两侧的树阴下停了下来,其中最小的一条龙跃到高空,精力充沛地快速向城镇飞走了。一会儿,在薄雾中从视线中消失。 “肯定不会为我们带去什么好消息。”格兰比透过劳伦斯的望远镜,看了看龙前进的背影,说道。 “不是没有结果。”劳伦斯表情严肃地说。 泰米艾尔心虚地用爪子扒着地,“他们非常不友好。”他嘴硬地说道。 如果不后退很长一段距离,这里没有任何可以遮阳的地方,但劳伦斯并不想离开警戒的龙的视线。于是他们在两个小丘之间找了一个地方,在地上插了几根棍子,撑起了一块小帆布,为病人提供一点儿阴凉地休息。“太遗憾了,他们拿走了所有的牛。”泰米艾尔向消失的野生龙离开的方向望着说。 “稍微耐心点,你和他们会被当做客人而不是被当做贼得到自己的食物。”劳伦斯非常疲倦地说道。对于这个指责,泰米艾尔没有争辩,只是摇了摇头。劳伦斯站了起来,借口通过望远镜看看这个城镇,远远地走开一段距离。除了一些牧人正朝着驻扎的土耳其龙身旁驱赶牛,让他们吃之外,没有任何变化,那些人也恢复了精力。他放下望远镜,从景色中回过神来。他口干舌燥,嘴唇都开裂了。他把自己的水配给了邓恩,邓恩几乎无法停止咳嗽。现在已经太晚了,没有什么草料了,但早上时,他不得不派一些人在这个奇怪的国家里,冒着巨大的风险去打猎、找水,在这里,他们几乎无法应对挑战。如果土耳其人仍然这么执拗顽固,他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我们不能从欧洲边界上绕过这个城市,再尝试一下吗?”当劳伦斯返回临时营地时,格兰比建议道。 “为了抵抗来自俄罗斯的入侵,他们在北边的山上驻扎着瞭望哨所。”塔肯简短地说道,“如果你离开这个位置飞行一小时,就会惊醒全城人。” “先生,有人来了。”迪格比指着远处说,争论没有实际意义。一条送信的龙正迅速地从城镇中飞来,后面跟着两条大型龙组成的护卫队。余晖笼罩在他们身上,看不出他们的颜色,但劳伦斯仍然清楚地看到空中的龙的轮廓,他们的前额上有两个巨大的角,窄一点的针刺像荆棘一样沿着扭曲蜿蜒的身体竖立着。以前,他曾经看到过一条喀里克龙,那是在尼罗河上,透过“东方号”上升起的滚滚浓烟和火焰,他看到了这条龙正向船的吃水线上喷出火焰,将这条巨大的千人大船点燃。 “把所有的病人都弄到龙身上,把所有的火药和炮弹卸下来。”他冷酷地指挥着。如果无法躲避的话,泰米艾尔能够忍受灼热,但即便有一点倒霉的火苗,都可能会将捆绑在他腹部装备中的火药和燃烧弹点燃,对他造成致命的伤害,就像那条倒霉的法国旗舰一样。 他们加快速度工作着,把全部炮弹都卸下来,在地上垒成金字塔形。凯恩斯把病情最严重的人绑在腹部装备里,以确保安全。帆布垂了下来,在风中摇曳着,多余的帆布也随风翻滚着。“劳伦斯,我可以向他们发出礼貌的啸声,你到背上去吧,直到我们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格兰比建议道,但这个建议被劳伦斯不耐烦地拒绝了。劳伦斯让剩下的人都登陆上去,只有他和格兰比留在地上,在泰米艾尔触手可及的位置上。 两条喀里克龙一起在不远处着陆,深红色的皮肤上有着鲜明的黑边绿色斑点,像豹子身上的斑点一样,长长的舌头在空中嘶嘶舔舐着。他们离得如此近,以致劳伦斯能够听到从他们的身体中发出得像猫的咕噜声和釜的嘶嘶声混作一团的低沉、微弱的隆隆声,透过仍然有光的天空,他甚至看到了沿着背部脊骨的窄刺上散发出来的水汽。 埃尔特康上校又向他们走来,眼睛眯起,带着阴郁的满意的神色。从送信龙身上下来了两个黑奴,小心翼翼地把另外一个人从龙肩上搀扶着滑下来。那个人抓住他们的手臂,迈着小叠步走了下来,然后两个人把他放在地上。他穿着一件华美的用五颜六色的彩丝镶边的土耳其式长衫,头上包着一块插着许多羽毛的穆斯林白色头巾。他们把这个人介绍给劳伦斯,原来他是哈桑穆尔塔法帕夏,帕夏是一个头衔而不是姓,劳伦斯模模糊糊地记着这个头衔是官员中一个高级的衔级。 这至少比直接的进攻要好得多,当埃尔特康冷冷地介绍完后,劳伦斯开始感到尴尬:“先生,请允许我向您表示我的歉意——” “不,不!够了,算了,不要再说这个了。”穆尔塔法说。他的法语非常流利,比劳伦斯熟练多了,这样一来轻松地堵住了他那磕磕巴巴的口语。这个官员热情地伸出手,握住了劳伦斯的手。埃尔特康则愤怒异常,因为吃惊而面颊通红。穆尔塔法挥挥手,不再让他道歉和解释,说道:“只是太不幸运了,你肯定是被那些可怜的动物欺骗了,但就像阿訇曾经说过的那样,野生龙不懂得先知,他们是魔鬼的仆人。” 听到这些,泰米艾尔不以为然地喷了喷鼻息,但劳伦斯没有心情争吵,马上放松了许多。“你真是太慷慨了,先生,你肯定能够理解我的感激之情。”他说,“我们不能在已经如此打扰了你们的情况下,还要求你们的款待——” “噢,不!”还没有等他说完,穆尔塔法就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们当然非常欢迎你们,上校。你们已经长途跋涉了这么久,现在随我们到城里吧!仁慈的苏丹已经下达命令,让你们下榻在宫殿中。我们为你们准备好了住的地方,为你的龙准备了一个凉爽的花园。你们可以在那里休息,恢复一下体力,不要再想这段不愉快的误会了。” “我敢肯定你的建议比起我的职责要求有吸引力多了。”劳伦斯说,“我们确实非常需要恢复一下精力,无论你们能够提供什么,但我们不能在港口滞留太久,必须以最快的速度上路。根据安排,我们来取龙蛋,必须直接把它们带到英国。” 穆尔塔法的笑容突然凝固了,过了一会儿,他的手仍然紧紧地握着劳伦斯的手,“嗯,上校,你来这里肯定不是为别的事情吗?”他喊道,“你一定知道我们无法给你们龙蛋。” 第六章 奇遇 一个用许多黑色大理石装饰的小象牙喷泉喷出冰冷的薄雾。这些薄雾凝结在湖边的橘子树上。树叶微微颤抖着,果子已经成熟,散发着芬芳。在阳台栏杆下,是一个面积巨大、富丽堂皇的花园,泰米艾尔刚吃过丰盛的饭,躺在斑驳的树阴里昏昏欲睡,一些小信使已经帮他清理干净,也蜷缩在他的身旁熟睡着。置身于房间里,犹如置身于童话中一般,从地板到镀金的天花板上都贴着青石和白石的瓷砖,百叶窗上嵌着祖母绿颜色的天鹅绒窗帘,地板上铺着绣满红色花朵的地毯。房屋中间,在一张低矮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半人高的彩绘花瓶,里面装满了花朵和藤蔓。 “听上去冠冕堂皇。”格兰比边走边说,“用一大堆借口来搪塞我们,接着再给出这样卑鄙的暗示,还把这个可怜的雅茅斯叫做贼。” 穆尔塔法充满歉意和遗憾地解释道:“从来没有签过协议,一些新的考虑耽误了这件事情,结果,当大使遇到意外时,还没有支付款项。”由于环境所迫,劳伦斯满腹狐疑地接受了这些借口,要求立刻去大使的住处,和他的手下人交谈一下。穆尔塔法稍微有点不安,声称大使死后,他的仆人马上就离开去了维也纳,他的秘书詹姆斯雅茅斯也音信全无。 “我不能说知道他的任何罪恶,但金子是最大的诱惑。”穆尔塔法张开双臂说道,他的暗示显而易见,“对不起,上校,但你必须明白我们不能承担这个责任。” “这些话我一点也不相信,一句也不相信。”格兰比继续恼火地说,“如果是只签署一半的协议,他们怎么会送信到中国,让我们过来……” “是的,太荒谬了。”劳伦斯赞同这句话,“如果这个协议不确定的话,兰顿会用完全不同的语气来下达命令,他们只是想食言,并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尴尬。” 面对劳伦斯所有的反对意见,穆尔塔法只是冷冷地笑着,不停地道歉,再次给予了盛情的接待。由于所有队员都疲惫不堪、尘土满面,没有什么别的选择,劳伦斯接受了他的盛情,想着他们能够轻易地判断出事实的真相,一旦安顿好,会施加某种影响,使事情沿着正确的方向发展。 他和队员们被安置在内部场院中两个工艺精湛、制作精良的宫殿里,这个建筑偎依在草木繁盛的草坪中,草坪很大,足以让泰米艾尔在上面睡觉。宫殿位于博斯普鲁斯海峡和金角海湾汇合处的狭窄陆地高处,从这个高度,他们能够俯瞰各个方向的景观:整个海洋的水平线,水面上拥挤的船只。不久,劳伦斯才意识到他们进入了一个滑动的笼子里,但此时知道已经太晚了。这个宫殿小山四周环绕着高大的无窗户的墙,隔断了与外部世界的联系,可以观看景观的窗户上都固定了铁栏杆。 从空中,这个宫殿看上去与这个蔓延的宫殿联合体连在一起,但是这个连贯处只是一个有屋顶的修道院,可以通向外面。所有可能通向宫殿的门窗都被锁了起来,禁止通行,甚至隔断了他们的视线。很多黑奴站在阳台楼梯下站岗,花园里,喀里克龙复杂地蜷缩在一起躺在那里,闪闪发光的黄眼睛睁开,警惕地盯着泰米艾尔。 结束了亲切热情的接待后,一看到他们被干净利落地关了起来,穆尔塔法含糊地、信誓旦旦地表示他很快就会回来,然后迅速消失了。从那以后,祈祷声响了三次,他们围着漂亮的监狱转了两圈,仍然没有见他回来。如果有人下来,到下面的花园里和泰米艾尔说话,警卫们并没有提出反对,但当劳伦斯指着他们身后通向场院其他地方的人行道时,他们总是和蔼地摇摇头。 他们从阳台移动到窗户,又从窗户移动到阳台,看到了他们所向往的宫廷生活,心中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挫败感。其他人都在地面上走来走去,忙忙碌碌,戴着穆斯林头巾的官员,端着盘子的仆人,拿着篮子和信件来来往往的年轻听差。他们甚至看到一个像医生一样的长着长胡子,穿着朴素的黑衣服的绅士,从不远处走过,在一个小宫殿里消失。许多人都好奇地看着劳伦斯和队员,男孩子放慢了脚步,瞪着坐在花园里的龙,但如果有人向他们打招呼的话,他们都不作答,匆忙谨慎地离开。 “看,你觉着那边那个人是个女人吗?”邓恩、哈克利和波蒂斯为了抢到望远镜,互相推搡着,半挂在阳台栏杆上,离坚硬的石头人行道有二十英尺,并鲁莽地向花园里窥视着。一个官员正和一个女人……或者一个男人,或者一个猩猩说话,从外表来看只能这么说。她戴着一个不太厚但颜色暗淡的丝绸面罩,这个面罩把她的头、肩都包了起来,只留眼睛露在外面。尽管天气很热,她仍然在礼服外罩上了一个长外套,礼服一直垂到她穿着珠宝拖鞋的脚上,外套前面还有一个深深的口袋,甚至把她的手也包了起来。 “波蒂斯先生。”劳伦斯尖声说道,这个年纪大一点的中尉实际上正把手指放在嘴唇上打着口哨,“如果你没有什么更好的事情可以做的话,就到下面看看泰米艾尔有没有在地上挖了洞。如果他挖了,你再把它填上,如果可以的话,马上就去。”当波蒂斯惴惴不安地溜下去时,邓恩和哈克利迅速放下望远镜,尽量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塔肯默默地让他们舒缓了一下,当着劳伦斯的面补充道:“你们两个绅士……” 他停了下来,看到塔肯本人也通过望远镜偷窥那个戴面纱的女人,感到既愤怒又沮丧。“先生。”劳伦斯压抑着怒气说,“如果你也能够不向宫廷女人抛媚眼的话,我会非常感谢。” “她不是皇帝的嫔妃。”塔肯说,“皇宫在南边,就是那些高墙上面,女人不允许到外面去。我向你保证,上校,如果她是皇帝的嫔妃的话,我们不可能那么接近地去看她。”他又通过望远镜望过去,这个女人回过头来看了看他们,袍子将她全身上下都包了起来,只留下一张苍白的脸,以便让乌黑的眼睛露出来。 谢天谢地,她没有喊出来,过了一会儿,她和军官再次离开了他们的视线。塔肯关上望远镜,把它递给了劳伦斯,漫不经心地离开了。劳伦斯用手握住了镜筒,“你去贝尔先生那里,去帮他弄弄最新的皮革。”他对邓恩和哈克利说,尽量控制着自己,不要给他们更严厉的惩罚。他不能让他们成为塔肯的替罪羊。 两人马上感激地逃走了,劳伦斯又丈量起阳台的长度,在远处的一端停了下来,俯瞰着城市和金角湾。夜幕已经降临,穆尔塔法今天肯定不会来了。 “又浪费了一天。”当祷告的最后一声铃声响起时,格兰比向他走过来,说道。生疏的祷告声从远近的尖塔中传过来,混合在一起,有一个声音如此接近,好像只是从将他们的庭院和后宫隔开的高墙的另一边传过来一样。 这个声音再次提醒劳伦斯,现在已经黄昏了。他把百叶窗打开,让微风吹进来,这样晚上时,透过悬挂在宫殿墙上的各处的灯笼发出的微弱可怕的光线,一抬头就可以看到泰米艾尔是否安全,是否睡觉了。他们已经听到五次祈祷声了,但仍然没有得到任何信息。没有访问,没有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别人知道他们存在的迹象,只有在吃饭时,才有一些运作敏捷、沉默无语的仆人给他们带饭过来,但还没有等到问他们问题,这些仆人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应劳伦斯的要求,塔肯尽量与警卫用土耳其语交流,但他们只是口齿不清地耸耸肩,张开嘴向他们表示自己的舌头被残酷地割掉了。当要求他们帮忙带封信时,他们坚定地摇摇头,或者是他们不愿意因为这样一个建议离开自己的岗位,或者可能他们得到指示,将这些人囚禁在此。 “你觉着我们应该贿赂他们吗?”夜晚到来时,仍然没有得到任何信息,格兰比说,“只要我们能够出去,哪怕我们中的几个。在这个该死的城市里一定会有人知道大使的随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肯定不是所有的人都离开了。” “可能如此,如果我们有什么东西可以贿赂他们的话。”劳伦斯说,“我们现在物资短缺,约翰,我敢说他们能够察觉到我能提供的任何东西。我怀疑这不能把我们送出宫殿,即便这不会让他们丢脑袋,也可能让他们失去当前的职位。” “我们可以让泰米艾尔推倒一堵墙,放我们出去,至少这能够引起一些注意。”格兰比并不是完全开玩笑地说,他一屁股坐在了离他最近的一个长椅上。 “塔肯先生,麻烦你再给我翻译一下。”劳伦斯说,他再次走到了警卫旁,和他们交流起来。尽管开始时,他们以极大的耐心忍受着软禁,现在,他们明显有点不耐烦了。今天,劳伦斯已经是第六次和他们搭话了。“请告诉他们,我们需要一些灯油和蜡烛。”劳伦斯对塔肯说,“或许还需要一些香皂,另外要一些手纸。”接着,他又补充了一下。 就像他希望的,这些东西由一个年轻人从远处给他们拿过来。接到一枚银币后,他非常感激,表示愿意为他们给穆尔塔法带句话。为了避免警卫产生怀疑,第一次派他去取了蜡烛和各种东西,劳伦斯坐下来,拿起笔和纸尽量起草一封正式的信函,他希望向那位微笑的绅士表明自己的态度,不想静静地坐在宫殿里无所事事。 “我不确定第三段开始那句话的意思。”当劳伦斯向泰米艾尔阅读自己用法语写的信时,他怀疑地说。 “不论你打算做什么,把所有问题留下来不解决……”劳伦斯说。 “噢。”泰米艾尔说,“我想你想用概念而不是用图案,而且,劳伦斯,我认为你不是想说你是他顺从的奴仆。” “谢谢你,亲爱的。”劳伦斯说,在将信折叠起,递给这个男孩之前,他又改正了这些词,思考着如何拼写“heur”这个单词。那个男孩已经拿着一篮子蜡烛和散发浓郁香气的小香皂返回来了。 “我只希望他不会把信丢到火里。”这个男孩把硬币攥在手里,大摇大摆离开后,格兰比忧心忡忡地说。 “不管怎样,我们今天晚上不会得到任何消息。”劳伦斯说,“我们最好在能睡着的时候睡觉。如果我们没有得到答复,明天就不得不思考着如何冲向马耳他了。他们这里没有太多海岸战舰,我敢说,如果我们能够带着一艘一流的战舰和两艘三帆快速战舰回来的话,他们就会判若两人。” “劳伦斯。”泰米艾尔从一个真实的航海睡梦中醒了过来,在外面喊道。劳伦斯站起来,擦了擦湿漉漉的脸,他发现风向变化了,晚上,风把喷泉的水刮到了他的脸上。 “唉。”他半梦半醒地回答道,然后走到泉水前洗了洗脸。他走到花园里,朝打着哈欠的警卫谦恭地点了点头,泰米艾尔兴致勃勃地轻轻推了推他。 “味道好极了。”他转过头说,劳伦斯意识到他刚用香气扑鼻的香皂洗过脸。 “我以后不得不把它擦干净。”他郁闷地说,“你饿了吗?” “我不介意吃点什么。”泰米艾尔说,“但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我已经和贝扎伊德、舍瑞兹迪交谈过,他们说他们的蛋很快就会孵出来了。” “谁?”劳伦斯吃惊地说,接着看了看两条喀里克龙,他俩正眨着闪亮的眼睛兴致勃勃地盯着他。“泰米艾尔。”他缓慢地说,“你是说我们将拥有他们的蛋?” “是的,还有其他两个,但那两个还没有开始坚硬。”泰米艾尔说。“我想。”他补充道,“他们只懂一点儿法语,还有一点儿龙语,但他们用土耳其语告诉了我。” 劳伦斯没有注意这句话,而是被这个消息给惊呆了,因为自从有组织的龙孵化开始后,英国一直想要得到能喷火的龙。阿金库尔战役之后,英国曾经引进了一些“光荣火焰”龙,但大约一个世纪前,最后一条龙也死了,从那之后,引入喷火龙的努力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挫败。法国和西班牙本能地拒绝了他,近邻不会希望失去如此大的优势,很长一段时间,土耳其人不再像英国人处置异教徒一样渴望处置本国的异教徒了。 “不到十二年前,我们还和印加人谈判过。”格兰比说,他因兴奋而红光满面,“但所有的谈判都无果而终。我们为他们提供了国王的赎金,他们看上去很高兴,但只一晚上,他们便还给了我们买给他们的所有丝绸、茶叶和枪支。” “你能记起我们给他们提供了多少钱吗?”劳伦斯问,格兰比说了一个数目,让他马上心灰意冷。舍瑞兹迪装模作样地用磕磕巴巴的英语告诉他们,她的蛋能值比这个数目更高的价钱,这个价钱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天哪!这个数目增加了一半,简直难以想象。”劳伦斯说,“同样的价钱,他们可以建造六艘一流的船只,除此之外,还能够建造一对龙运输机。” 泰米艾尔平静地站了起来,尾巴紧紧地缠绕在身体上,翎颌竖了起来。“我们是在买龙蛋吗?”他说。 “嗯……”劳伦斯有点吃惊,之前,他没有意识到泰米艾尔不明白龙蛋是用钱来获得的,“我们,是的,但你看你自己,你的熟人不用被迫去放弃自己的蛋。”他焦急地瞥了瞥这对喀里克龙,事实上,看上去他们一点也不关心和自己的后代分开。 但是泰米艾尔不耐烦地摔打着尾巴,打断了他的话,“当然他们不介意,他们知道我们会照顾这个蛋。”他说,“但是就像你自己告诉我的,如果你买了一件东西,你就拥有了它,你可以愿意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它。如果我买了一头牛,我可以吃掉它;如果你买了一处房产,我们就可以以此为生;如果你给我买了一件珠宝,我可以戴上它。如果龙蛋是财产的话,那么把他们孵化出来的龙也是财产,人们可以像对待奴隶一样来对待我们。”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作为一个废奴主义家庭中的成员,毫无疑问,劳伦斯明白人不应该被买卖,当被套上这个原则后,他几乎无法反对。然而,龙的情况和不幸受到束缚和奴役的苦命人的情况明显存在着很大的区别。 “一般小龙出生后,我们就不能随意处置他。”格兰比说道,这是一个有用的灵感,“你可以说我们只是买到一个劝说他套上龙枷,受我们驾驭的机会。” 但是泰米艾尔仍然充满好战情绪地说:“如果他们被孵化出来后希望飞走的话,那会怎样,再回到这里来吗?” “噢,嗯。”格兰比有点尴尬,不太确定地说。这件事情很自然,如果那样的话,野生小龙就会被带到繁殖基地去。 “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们正把他们带到英国,在那里你将会有机会改善他们的处境。”劳伦斯尽量安慰着,但泰米艾尔并没有那么容易平息自己的情绪,蜷缩在花园里思考着这个问题。 “嗯,他有点不服从控制了。”当他们返回房间时,格兰比对劳伦斯说,声音中带着些许的焦虑和怀疑。 “是的。”劳伦斯沉闷地说。他确实希望一旦返回英国后,他们能够为龙的舒适获得真正的改善,他相信兰顿上将和其他军团的高级上将会非常愿意接受他们当局的措施。劳伦斯打算按照中国的样式建一个凉亭,下面是加热的石头和用管子运送的流水,这比较符合泰米艾尔的嗜好。苏刚能够训练其他龙厨师改善厨艺,“忠诚号”正在回家的路上,携带了大量的写字框和沙写桌,这些在西方肯定能够被接受。私底下,劳伦斯怀疑大多数龙是否有兴趣。泰米艾尔不但拥有语言天赋,而且拥有读书的热情,这一点是独一无二的。但是只要一个人的兴趣能够轻易地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满足的话,人们几乎不会提什么反对意见。 但是如果超出这些措施的话,那就要看空军的判断和资金情况了。政府几乎不可能拥有这么良好的愿望来要求更多影响力的请求,劳伦斯不可能得到支持。龙之间的团结一致会让整个国家陷入恐惧之中,当然也会损害要改善条件这个结果,强化政府认为龙将无法依靠的偏见。对于战争起诉的这样一个矛盾的影响几乎不会被夸大,单独的起诉可能会是致命的。在英国没有足够多的龙,不可能让龙更加关心他们的待遇和法律上的权利,而不关心他们的职责。 他禁不住怀疑,如果另外一个上校,一个合适的受过良好训练的飞行员,可能会阻止泰米艾尔如此沉迷于此事和他的不满意,而会更好地引导他过剩的精力。他非常想问格兰比,这样的困难是否很普遍,但他不能向一个下属寻求管理泰米艾尔这方面的帮助。无论如何,他相信建议不再有用。花费五十万英镑购买一枚龙蛋,应该在英国而不是在土耳其宫廷里被孵化出来是唯一的变化,作为一个实际问题,称之为奴隶制度是不合理的,世界上所有的哲学都无法改变这一点。 “如果蛋开始变硬了,你觉着我们还有多少时间?”风从面对海的拱门中吹进来,他把手伸到风中,问了格兰比这样一个问题,他边说边在头脑中计算着从马耳他来一艘船需要多长时间。他确信,如果泰米艾尔得到充分的休息和足够的饮食的话,他们三天就能够飞到岛上。 “嗯,肯定需要几周了,但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需要三周或者十周我就无法说了,甚至我可能错了。这个问题你最好问一下凯恩斯。”格兰比说,“但是最后时刻才拿到蛋是不行的,你知道。这条小龙不可能像泰米艾尔,能够一出生马上懂得三种语言,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我们必须先拿到蛋,开始教给他英语。” “噢,上帝。”劳伦斯沮丧地放下手说,他还从来没有考虑过语言的问题。他在泰米艾尔的蛋孵化出来一周前才得到了蛋,根本不了解情况,在他发现泰米艾尔能说英语时,并没有吃惊,更吃惊地是一个新孵化出来的动物就能说话。这是在他训练上的另一个差距,另外一个紧急的新因素。 “这会让苏丹在统治者中间留下一个奇怪的印象。”劳伦斯尽量表现出镇定,说道,“忍受着五十万英镑的损失以及对于一个大使在自己的领土中死亡而不管不问,先生。在您给我说的这种情况下,对联盟起码的尊敬会引起更大关注。” “但是,上校,我向你保证,我们已经进行了所有的调查。”穆尔塔法非常真挚地说,他正尽力地压着面前一大盘的蜂蜜面粉糕饼。 午后没有多久,穆尔塔法终于出现了,借口说国家突然发生了一次意外事情,他去处理那件事情了,所以没有过来。为了表示歉意,他还陪着他们吃午饭,除此之外,他们享受了一顿奢侈的午餐。二三十个仆人匆忙地穿梭着,发出巨大的噪声。他们在阳台上安置了毛毯,所有的人都围在大理石池子旁,从厨房里拿出巨大的盘子,装满香气扑鼻的肉饭和成堆的塞满肉饭的捣碎的茄子、卷心菜叶子和胡椒粉,还有发出浓郁烟味的烤肉串。 泰米艾尔抬起脑袋,放在栏杆上一边观察着整件事情,一边嗅着这些东西,进行着特殊的评价。尽管一个小时前,他刚刚吃过两只羔羊,还是偷偷地把自己能够拿到的盘子里剩下的东西清理干净,只剩下仆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空盘子,盘子的金边已经被他的牙齿刮掉了,凹了进去。 万一这些还不足以分散大家的注意力,穆尔塔法还为他们提供了音乐,这些音乐家立刻弹奏乐器,发出巨大的噪声,一堆穿着宽松、半透明裤子的舞女拥了上来。当她们转身时,衣服很难遮体,尽管表演赢得了许多年轻军官的掌声,但劳伦斯不禁为她们感到脸红。枪手是最令人无法忍受的,波蒂斯已经接受了教训,但年轻一点的、更浮躁的邓恩和哈克利却厚颜无耻,一个劲儿地想要抓住摇曳的遮掩物,兴奋地吹着口哨。在瑞格斯上尉敏捷地抓住他的耳朵,将他拖下来前,邓恩甚至伸手碰到了一个膝盖,握到了一只手。 劳伦斯并不会表现出如此的迷恋,这些女人是白皮肤、黑眼睛的漂亮的切尔克斯人,但对于公然努力分散他们注意力的愤怒比起其他的情感要多得多,这种愤怒使他完全抑制住了可能会受到的诱惑。但当他开始尽力对穆尔塔法说话时,一个女人直接向他靠来,她张开双臂,尽力展示自己诱人的胸脯,臀部不停地回旋着。她优雅地坐在他的沙发椅上,炫耀地向他伸出了纤细的手臂,以示邀请。这是阻止交谈的一个有效方法,他的性格不允许将一个女人强制赶走。 幸运的是,他有一个有效的护卫者。泰米艾尔把脑袋垂下来,用嫉妒的猜疑检查她。他眼睛眯成一条缝,盯着她那些闪闪发光的金链子,喷了喷鼻息。那个女孩没有想到会遭到这样的接待,匆忙地从沙发椅上站了起来,回到她同伴的周围。 最后,劳伦斯要求穆尔塔法让他们获得一些自由,帕夏用一些含糊其词的保证敷衍他,调查将会很快奏效,比如“快,很快,当然;尽管政府公务繁忙,上校,我相信你能够明白。” “先生。”劳伦斯茫然地说,“我非常明白,你在拖延时间,但你已经耽误太长时间了,这让所有的讨论都没有意义。不过,对我们耐心的考验都会过去,你会发现一些你不愿意接受的谈判。” 这句关键的话可能让他感到受到了威胁,苏丹的所有官员都明白在来自打击距离内的马耳他海军的封锁或进攻下,这个城市是多么的不堪一击。确实,一旦穆尔塔法不留下一个明确的答案,后果将无法想象,他的嘴巴紧紧地闭上了。 “先生,我不是外交官。”劳伦斯补充道,“无法用准确的语言来表达我的意思。但你我都知道,时间是本质,然而我不能无功而返,我不知道除了存心这样做之外,还应该怎么来评价这件事情。我不会轻易相信我们的大使死了,他的秘书失踪了,尽管他们知道我们很快就来了,带着无法计数的巨大数目来。” 听到这话,穆尔塔法站了起来,伸开手:“我怎么能让你相信,上校?你愿意去参观一下他的住处,自己检查一下吗?” 劳伦斯停了下来,退缩了。他只是想逼近穆尔塔法为此给他们自由,他没有想让他主动提出来。“事实上我非常希望能够拥有这个机会。”他回答道,“和他留在附近的仆人聊一聊。” “至少我不愿意。”正餐后不久,两个哑巴警卫陪同着他们去时,格兰比说,“你应该留在这儿,让我和马丁、迪格比去,一旦找到什么人,我们会带回来。” “他们不可能允许你把人自由地带进宫殿里,他们也不会没有任何理由就在街上杀了我,泰米艾尔和二十多个人待在这里等消息。”劳伦斯说,“我们会处理好的。” “我也不想让你离开。”泰米艾尔不高兴地说,“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不能走。”他已经习惯于在北京街上自由行走,当然只要在野外,他的行动也不会受到限制。 “我想这里的情况不像在中国。”劳伦斯说,“伊斯坦布尔的街道太窄,你无法行走,如果你去的话,就会在人群中引起恐慌。现在,塔肯先生在哪里?” 马上一片寂静和困惑,大家转头向四周看去,哪里也没有看到塔肯。匆忙询问后,大家肯定自从昨天晚上,没有人看到过他。接着迪格比指了指整整齐齐卷在一起的小铺盖卷,那个铺盖卷仍然和他们的包裹捆在一起,没有动过。劳伦斯紧闭双唇检查了一下:“很好,我们不能放弃他还会回来的希望。格兰比先生,如果他回来了,你把他看押起来,直到我有机会和他说上两句。” “是,先生。”格兰比表情阴郁地说。 站在大使优雅的住处外面时,劳伦斯逼迫自己想一些可以进行交谈的话语。窗户紧紧关着、门锁着,垃圾和鼠粪已经开始在门前台阶上堆集起来。当他尽力打手势了解仆人的情况时,警卫只是不解地望着他。尽管他走到附近的房子询问,他发现没有一个人懂英语或法语,甚至没有一个人懂他的磕磕巴巴的拉丁语。 “先生。”当劳伦斯再一次从第三个房子无果而返时,迪格比低声说,“我想这边的窗户没有锁,我敢说如果马丁先生在下面支撑一下的话,我能够爬进去。” “太好了,只是注意不要割断脖子。”劳伦斯说。他和马丁一起把迪格比举起来,离阳台的距离足够近了。对于一个在空中飞行时一直在龙背上攀爬的男孩来说,爬过铁栏杆没有什么困难,尽管窗户半关着,年轻的少尉身材足够苗条,顺利地穿了过去。 当迪格比里面把前门打开时,警卫们略微不安地无语地抗议着,但劳伦斯根本没在意,走了进去,马丁跟在后面。他们踏过麦秆,穿过尘土覆盖的走廊时,发现地板上留下了他们的脚印,还有匆忙打包和离开的迹象。房间里面黑乎乎的,百叶窗关上时发出了回音,窗帘盖在留在原处的家具上,房子显露出被抛弃掉和仍然等待着主人回来的样子,显得阴森可怕。楼梯旁的大钟发出滴答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声音显得异常的大。 劳伦斯走到楼上,穿过房间,尽管有一些纸散落在地上,但这些只不过是打包时留下的纸屑、破布和用来引燃的纸片。他在一个大卧室的写字台下发现了一页纸,上面是一个女人的笔迹,这是一封愉快而普通的家信,里面全是她小孩子们的消息和外国城市的奇怪故事,纸从中间撕开,没有写完。他又把它放下,对自己的冒犯感到非常内疚。 门厅下有一个小一点的房间,劳伦斯觉着那一定是雅茅斯的房间,看上去好像居住者刚走出房间一个小时。衣架上挂着两件大衣和一件干净的衬衫,一看就知道是夜晚的装束,地上放着一双带扣的鞋,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一瓶墨水和一支钢笔,书架上放着很多书,桌子上还有一个小宝石雕刻像——那是一个年轻女人的面容。但是纸已经被拿走了,或者说,至少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 他再次走到楼下,没有更加明智的人,迪格比和马丁在楼下也没有什么幸运的线索。尽管到处一片狼藉,所有的家具上布满尘土,至少,没有任何卑劣行径的迹象,或者掠夺的迹象。当然,他们非常匆忙地走掉,但看上去并没有被暴力胁迫着离开。她的丈夫死得异常突然,他的秘书消失了,在这种变故突然发生时,并且涉及数量如此大的金子,只要谨慎一点的话,大使的妻子肯定会带着孩子和财产离开,一定不会独自留在这个远离联盟的不友好的异域城市,这也是合情合理的。 但给维也纳的信要花费几周才能到,还要花费几周才能收到回复,在龙蛋还没有不可挽回地丢失前,他们没有时间知道真相。当然,这里也没有找到任何东西可以反驳穆尔塔法。 劳伦斯沮丧地离开了房屋,警卫正不耐烦地向他们招手,迪格比又从里面把门关上,从阳台上挤出来,然后回到他们中间。 “谢谢,先生们,我想我们已经知道了能知道的一切。”劳伦斯说。他不想让马丁和迪格比一起承担自己的沮丧感,最好当他们跟在警卫身后朝河边走时,他能够掩藏自己的焦虑。然而他还是陷入了深思,几乎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环境,但注意到在人群中,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警卫的目光。大使的住处在金角湾对面的贝尤鲁区,到处都是外国人和商人,街道上人山人海,川流不息,比起北京的宽阔马路,这里的街道显得尤其狭窄,人声鼎沸。一看到路人经过,在店面外的商人就会马上打招呼,硬往商店里面拉人。 但是当他们越来越接近海岸时,人群突然消失,噪声也悄无声息,所有的房子和商铺都关门了。尽管劳伦斯偶尔会看到一张脸从门帘后伸出来,向空中瞥一眼,然后又很快消失了。上空,宽大的阴影颤抖着,一会儿,遮住了太阳,龙正在头上翻飞着,离得很近,甚至能够数清他们的传达员。警卫有点担心地向上看了看,催促他们赶快走。尽管劳伦斯想停下来好好看看他们来到人口稠密的这里,中断了所有的生意,到底打算干什么。在龙的阴影下,街上只有几个人,看上去匆忙焦虑。一条狗站在那里勇敢地狂叫着,根本不清楚怎么回事,尖锐的吠声在港口传开。在龙看来,它只不过像是一只嗡嗡乱飞的苍蝇在喊另一只苍蝇一样。 他们的摆渡者正不安地等待着,他的手抓住缆绳的末端,几乎快脱手了。当他们向山下走时,他匆忙地向他们挥挥手。当他们穿过河流时,劳伦斯转身向一条小船看过去。一开始,他认为可能六条龙只是在空中运动,但接着他看到从港口上延伸出粗粗的缆绳,龙正在使劲地拉着装着长枪桶的车。 当他们到达河远处的岸边时,劳伦斯跑到警卫前面,向码头走过去,以便更清楚地看看。他已经能够辨认出这些并不是什么微不足道的工作。港口里有许多载重的驳船,上面挤满了几百人,正在安排下一车货物。尽管附近有龙,但仍然有一大群马和骡子顺从地待在那里,可能是因为龙在上面,它们没有看到。这里不但有枪,还有炮弹、火药筒以及成堆的砖形物。劳伦斯觉得这样巨大的物资,即便马上就向上运到陡峭的山上运的话,至少需要几周的时间。在更高的山坡上,龙正把巨大的炮筒轻松地放到木质支船架上,就像两个人移动一块厚木板一样。 劳伦斯绝不是唯一一个震惊的观察者,城镇里很多本地人也都沿着码头聚焦在一起,吃惊地看着这一景象,其中一些人还含糊地打着口哨。一队带着羽毛头盔的禁卫军皱着眉头站在几码外,手里一直在玩弄自己的卡宾枪。一个会钻营的年轻人正在人群里拿着望远镜走来走去,为旁观者提供收费服务。但这个望远镜效果不好,镜头有点模糊,不过还是能够提供近距离的观看。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有二十个九十六磅重的炮,我觉着这比在亚洲海岸驻扎的武器还要多。如果有船到了射程范围内的话,这个港口就会成为船的死亡陷阱。”劳伦斯在脸盆里洗完脸,把头浸在水中清醒了一下,然后粗野地拧了拧头发,阴郁地对格兰比说。他想如果他不去理发的话,不久就会用剑把发梢砍下来。这个头发总是不能长得足够长,梳理成辫,只会让他愤怒,湿了后会不停地往下滴水。“他们一点也不遗憾让我看到这个情形,那些警卫一天都催促着我们,但当我停下来观看,并且为此震惊时,他们乐在其中,根本没有阻止我。” “可能穆尔塔法也在嘲笑我们呢。”格兰比表示同意,“劳伦斯,我担心这不是唯一……嗯,你将会看到。”他们一起向花园边上走去,喀里克龙已经走了,但又有另外十二条龙围在泰米艾尔周围,因此花园里非常拥挤,其中两条龙甚至不得不栖息在其他龙的背上。 “噢,不,他们都非常友好,只是和我过来聊聊。”泰米艾尔真诚地说,他已经明白了夹杂着法语、土耳其语和龙语的混合语言,并费力地不断向劳伦斯介绍土耳其龙,所有的龙都礼貌地向他点点头。 “如果我们需要快速离开时,他们仍然会给我们制造一些麻烦。”劳伦斯斜扫了一眼,说道。对于他这样大的龙来说,泰米艾尔的速度已经非常快了,但至少送信的龙会把他抛在后面,劳伦斯宁愿相信两条中等大小的龙能够跟上他的速度,因为他的战斗体重大大降低了他的速度。 但至少他们不是令人不快的警卫狗,事实证明他们的见闻十分广博。“是的,其中一些龙已经告诉我港口的工事,他们在城市里帮忙。”当劳伦斯把自己看到的情况告诉他时,泰米艾尔说。自愿来访问的龙证实了劳伦斯大量的猜测,他们在港口强化了防卫力量,增加了许多大炮。“听上去非常有趣,如果能行的话,我也想去看看。” “我也想近距离去看看。”格兰比说,“我不知道他们如何让那么多马也加入其中。把牛放在龙旁边是一非常困难的事情,我们指望不会惊跑它们,不会打断它们有意义的工作。不让它们看到还不够,一匹马能够在一英里外闻到龙的气味。” “我怀疑穆尔塔法会愿意让我们如此近地检查他们的工事的。”劳伦斯说,“穿过港口看看只会让我们明白进攻没有用,这是一件事情,向我们展现所有的力量又是另外一件事情。从他那里传来什么话了吗,或者有什么进一步的解释吗?” “自从你走后,没有看见过塔肯,甚至没有他的一点迹象。”格兰比说。 劳伦斯点了点头,重重地坐在楼梯上。“我们不能一直这样通过所有的大臣和官员的渠道。”最后他说,“时间太短促了,我们必须要求和苏丹直接面谈,他的调解肯定是得到他们快速合作的最有效的方式。” “但如果他让他们拖延时间呢,这就……” “我不相信他会破坏所有的关系。”劳伦斯说,“自从奥斯德立兹战役后,他不会像以前那样和波拿巴走得更近。如果他想要保留着龙蛋,就不可能选择公开或最终的背叛。但只要他的大臣充当调解人,他就不会为自己和他的国家负责。他总是把责任推到他们身上,事实上,如果从一开始,这些拖延后面不是掺杂着某种私人政治恩怨的话。” 第七章 风波 一晚上,劳伦斯都在忙着给大丞相写一封热情洋溢的信。现在,需要花两枚银币而不是一枚银币才能寄出去。这个仆人已经认识到自己地位的重要性,每当劳伦斯把第一枚银币放到他手中时,他总是执拗地伸着手臂不缩回来,静静地盯着他,直到劳伦斯在他手中放上第二枚银币。对于这种厚颜无耻,劳伦斯除此之外,别无他策。 那天晚上,没有收到回信,但早上时,一开始,他以为最终得到了一些回复,因为天刚微亮时,一个个子高大、令人印象深刻的男人精神抖擞地走进他们的院子,后面跟着一些穿黑衣服的卫兵。他发出一种声音,然后走进了花园,此时,劳伦斯正和泰米艾尔一起写另外一封信。 新来者很明显是某个官衔的军官,穿着华丽的、镶边的皮大衣,剪得很短的头发就能够把土耳其飞行员从戴穆斯林头巾的同伴中分辨出来。这个人肯定极富才能,他的胸前戴着闪闪发光的珠宝饰物,这在土耳其人中,是很少被授予的荣誉的唯一标志,劳伦斯认出了这是尼罗河战役后,纳尔逊勋爵授予的奖章。 这个军官提到了贝扎伊德的名字,这让劳伦斯猜想他是喀里克龙的男上校,但他的法语不太好。开始时,劳伦斯觉着他为了让自己听明白,声音有点太大了。他详尽地说着,语气也跳跃起来,后来,他开始向负责警卫的龙们说了起来。 “但我没有说任何不是事实的话。”泰米艾尔轻蔑地说,劳伦斯仍然在苦苦思索这些喷涌而出的话中的重点时,发现这个军官被深深地激怒了,他那喷涌而出的话语更多的是在发脾气,而不是因为不善于语言表达。 这个军官实际上是在泰米艾尔的牙齿中挥动着拳头,用法语对泰米艾尔粗鲁地说:“他撒了很多谎,而且……”说到这里,他把手放在喉咙上,这个动作根本不需要翻译。结束了语无伦次的讲话后,他转身气冲冲地离开了花园。刚刚本来聚在一起的龙怯懦地跃到空中飞走了,很明显,他们一点也没有接到看守泰米艾尔的命令。 “泰米艾尔。”一阵静寂,劳伦斯说道,“你对他们说过什么?” “我只是告诉了他们关于财产的事情。”泰米艾尔说,“他们如何获得钱财,如果他们想要得到它的话,不需要参加战争,但可能要做更多的工作,比如他们正在甲板上做的工作,或者其他种类的劳动,那些劳动可能更有趣,这样他们能够赚更多的钱来买珠宝和食物,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可以在城市中逛逛。” “噢,上帝。”劳伦斯呻吟着说道。他能够想象得到土耳其军官如何看待这些交谈,他们的龙表达出不想参加战争的愿望,而是从事泰米艾尔根据他在中国的经历而建议的其他职业,比如说诗人或者育婴龙。“请马上让剩下的龙走吧,否则的话,我敢说土耳其军团的每个官员都会一个接一个过来责骂我们的。” “我不关心他们是否过来。”泰米艾尔固执地说,“如果他留下来,我还要对他多说一些,如果他关心他的龙,他就会愿意让他得到更好的待遇,让他拥有自由。” “你现在不能让他们改变自己的信仰。”劳伦斯说,“泰米艾尔,我们在这里是客人,非常接近恳求者。他们会拒绝给我们龙蛋,使我们到这里来所经历的千辛万苦付诸东流,你肯定也看到了他们在我们的途中设置了那么多障碍,我们没有理由再给他们任何只能使事情变得更加困难的理由。我们必须赢得主人的好感,而不是冒犯他们。” “我们为什么要以龙为代价和他们谈判。”泰米艾尔说,“毕竟龙蛋是他们的,事实上,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不和他们谈判。” “他们不照看自己的龙蛋,或者看管他们的孵化,你知道他们把龙蛋留给他们的上校,放弃了对他们的管理。”劳伦斯说,“另外,我应该高兴向他们演讲,他们非常通情达理,几乎不比他们的主人差。”他有点失败地补充道:“但尽管事情如此,我们仍然受土耳其人的控制,而不是他们的龙。” 泰米艾尔沉默了,但他的尾巴迅速地抽搐着,表明他的情绪很激动。“但他们从来没有机会明白他们自己的状况,也不知道可能会有更好的状况。他们和我在看到中国的龙之前一样无知,如果他们不能懂得更多,怎么会有什么改变呀?” “你这样做除了会让他们不快乐,并冒犯他们的上校外,不会产生任何改变。”劳伦斯说,“但无论如何,我们回家和参加战争的职责必须放在第一位。在英吉利海峡,也就是我们这一侧,有一条喀里克龙就意味入侵和安全的区别,意味着战争平衡的打破。我们不能不去权衡这样一个潜在的优势。” “但是……”他停了下来,用爪子边挠挠前额,“但是一旦我们回家,情况会有什么不同?如果给予龙自由,人们会难过,这将不会干预英国的战争,也不会阻止我们从这里拿龙蛋。或者如果一些英国龙不再想战争了,也会对战争造成损坏。” 他非常好奇地向下看了看劳伦斯,等待着一个答案,劳伦斯没有回答,事实上他正好也这么想,他不能撒谎说不对,也不能面对直截了当的答案。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能让泰米艾尔满意,他继续沉默着。泰米艾尔的翎颌慢慢地垂了下来,在脖子上变平,卷须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我们到家后,你也不想让我说这些事情吧。”泰米艾尔平静地说,“你只是在迎合我吗?你认为这些都是愚蠢的,我们不应该提出任何要求。” “不,泰米艾尔。”劳伦斯慢慢地说,“一点儿也不是愚蠢,你在这个世界上拥有追求自由的权利,但是有点自私。是的,我必须这么说。” 泰米艾尔退缩了,困惑地缩回脑袋,劳伦斯看了看自己紧握的手,现在也没有一点儿放松,他必须为自己不可避免的延误付出代价,高昂的代价。 “我们正在打仗。”他说,“我们一方处于绝望的境地。但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战无不胜的将军,一个资源两倍甚至更多于我们大不列颠群岛的国家的首脑。你知道波拿巴一旦集结起进攻力量,他就会再次发动进攻。如果他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征服欧洲大陆,可能会在第二次进攻中取得更大的成功。在这种情况下,为了自己的利益开展一场运动,会对战争中付出的努力造成严重的损害,因此,在我看来,除这个没有别的说法。职责要求我们要把对国家的关心置于个人之上。” “但是。”泰米艾尔用从巨大胸膛里发出的最小的声音反抗道,“但这不是为了我自己的利益,而是为了所有龙的利益,我迫切地希望产生这种变化。” “如果战争失败了,你以这种损失为代价取得的进展有什么意义呢?”劳伦斯说,“波拿巴会对整个欧洲施以暴政,不论是人或者龙都不可能拥有任何自由。” 泰米艾尔没有回答,头耷拉到前腿上,身子蜷曲起来。 “亲爱的,求求你,耐心点。”经过一段漫长而痛苦的沉默后,劳伦斯说。他心痛地看到泰米艾尔情绪消沉,希望能够收到自己的话。“我向你发誓,我们已经开始了。一旦回到英国,我们会找到乐于听我们话的朋友,我希望我也能够号召他们,并产生一点小小的影响。这里有许多真正的进步。”他有点绝望地补充道,“实际的改善,这些可以在不影响战争进展的情况下获得。用这些例子来公开这个方法,我相信你很快就会为你更慷慨的想法找到更乐于接受的人,仅仅花费点时间就可以获得更好的成功。” “但是战争必须是第一位的。”泰米艾尔慢慢地说。 “是的。”劳伦斯说,“原谅我,不应该为了这个世界让你这么痛苦。” 泰米艾尔微微摇了摇头,倾过去,用鼻子爱抚了他一下,“我知道,劳伦斯。”他说,然后站起来,向那些仍然聚在他身后的其他龙看了看,向他们说了些什么。看到他们再次飞起离开后,他伸长脖子,低了下来,把身体蜷曲起来,在柏树的阴凉地下深思。劳伦斯走进房间,坐了下来,透过窗户格子看着他,想知道泰米艾尔是否会比留在中国更加快乐。 “你可以告诉他……”格兰比说,但他停了下来,摇了摇头。“不,不能这样。”他表示同意,“我对不起,劳伦斯,但我不明白你如何能够使这件事情变得美好。你不会相信,如果我们向国会要求资金,只是为了维护一两个营地,或者为龙们提供更好的待遇,甚至我们只是为他们建一些凉亭的话,国会上就会有什么样的丑陋表演,我们会亲手挑起国内的第二次战争,至少会产生这种结果。” 劳伦斯看了看他,“这会减少你的机会吗?”他平静地问道。不管怎样,一年多不在国内,不在那些能够决定哪个上尉拥有驾驭龙的机会的高级军官的视野内,并不是件好事,因为每枚龙蛋都有十个人,甚至更多的人在盯着。 “我希望我不是一个那样自私的人,为了这件事情找个借口。”格兰比说,“我从来没有听说一个永远为龙蛋而焦虑的人会得到一枚蛋,请不要这么想。那些像我一样进入军团的新兵会走自己的路。有很多龙是被继承下来的,上将愿意让那些来自空军家庭的人来继承。但如果我有一个儿子,或者有一个侄子,当然现在我也会竭尽全力帮他们一把。对我来说,在像泰米艾尔这么优秀的龙上服役,我已经非常高兴了。” 但他的话里,仍然无法掩饰住渴望的口吻。当然他想拥有自己的龙,劳伦斯确信在像泰米艾尔这样一条大型战争龙上做第一上尉通常意味着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为格兰比考虑并不是辩解,这种辩解可能会对泰米艾尔自己造成完全不公平,对于劳伦斯来说,这意义更加重大。在海军服役中,他自己曾经是影响巨大的受益人,更多的受益是因为自己的价值,他认为公正对待自己的军官是一种荣誉。 他走了出去,泰米艾尔已经退到了花园深处。当劳伦斯最后走到他身边时,泰米艾尔仍然平静地蜷缩身体坐在那里,在面前的地上扒出了深深的沟,暴露了自己内心的悲痛。他的头耷拉在前腿上,眼睛眯成一条缝,望着远方,翎颌平贴在脖子上,神情悲伤。 劳伦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希望看到他不那么悲伤,如果不会再伤害他的话,他宁愿再次对他撒谎。他走得更近一点,泰米艾尔抬起头,看了看他。他们都没有说话,但他走到泰米艾尔身旁,把手放在他身上,泰米艾尔在前腿处为劳伦斯腾出个地方,让他坐下来。 附近,被关在鸟笼的夜莺正在唱歌,很长时间,没有别的声音打扰他们,接着艾米丽穿过花园叫喊着跑了过来,“先生,先生。”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他们身旁说道,“先生,请过来,他们想把邓恩和哈克利带走,绞死。”劳伦斯吃惊地从泰米艾尔的臂弯处跳了起来,向宫殿的楼梯冲过去,泰米艾尔也坐了起来,焦虑地把脑袋放在阳台的栏杆上。几乎所有的队员都出来了,聚在弓形的回廊里,和自己的警卫和另外几个宫廷宦官乱哄哄地争执、扭打着。还有一些拿着金柄弯刀,穿着华丽服饰,更加风度翩翩的人,他们的喉咙突出,很明显不是哑巴,看得出这是职位更高的人。他们一边咄咄逼人地骂骂咧咧,一边把那些瘦弱的飞行员推搡在地。 邓恩和哈克利正处在矛盾的尖峰上,气喘吁吁地和那些抓住他们的身材高大的人扭打在一起。“你们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劳伦斯放声大吼道。泰米艾尔也跟着发出隆隆声,以示强调。战斗渐渐平息下来,飞行员退了回去,警卫吃惊地向上看了看泰米艾尔,如果他们可以的话,早就跑了。他们没有松开俘虏,但至少并没有打算马上把他们拖走。 “那么。”劳伦斯阴沉着脸说,“邓恩先生,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和哈克利抬起头,没有说什么,本身这就是一个答案。很明显,他们进行了某种形式的嬉戏,惹恼了警卫。 “去把哈桑穆尔塔法帕夏叫来。”劳伦斯对他们的一个警卫说。他认识这个小伙子,又重复了几次这个名字,这个人犹豫地看了看其他人。突然,一个宦官对警卫发布了命令。这个人身材高大,穿着华丽,戴着雪白的高头巾,头巾和黑色的皮肤形成了鲜明对比,头巾上还用一颗相当大的镀金宝石装饰着,看上去样子非常奇怪。听到命令,哑巴们最后点了点头,撤到了楼梯下,匆忙朝宫殿的其他场院散去。 劳伦斯转过头,说:“邓恩先生,马上回答我。” “先生,我们并没有恶意。”邓恩说,“我们只是想,只是想……”他看了看哈克利,但另外一个步枪手呆若木鸡,满是雀斑的皮肤苍白无比,并没有向他提供帮助。“我们只是爬到了屋顶,先生。接着我们想我们可以看看宫殿的其他地方,于是……接着那些人就开始追我们,我们又爬上了墙,回到这里,尽量返回到屋里。” “我明白了。”劳伦斯冷冰冰地说,“你认为这样的行动很聪明,不需要向我或者格兰比先生申请。” 邓恩哑口无言,又低下了头。接着便是长时间的不安、令人不舒服的静寂。但是没有过多久,穆尔塔法快速地从角落里走了过来,警卫领着他,他的脸色通红,夹杂着焦虑和愤怒。“先生。”劳伦斯先发制人,对他说道,“我的人没有得到允许离开他们的位置,我很遗憾他们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你必须把他们交出来。”穆尔塔法说,“他们必须立刻被判处死刑,他们试图进入后宫。” 劳伦斯没有说什么,邓恩和哈克利向前动了动,焦虑地盯着他的脸。“他们侵犯这些女人的隐私了吗?” “先生,我们从来没有……”邓恩开始说。 “闭嘴!”劳伦斯冷酷地说。 穆尔塔法对警卫说了说,宦官首领向自己的一个人召唤了一下,那个人非常流利地进行了回答。“他们看到了她们,还通过窗户向她们打招呼。”穆尔塔法转身说,“这些冒犯已经足够了,除了苏丹,任何人都禁止看后宫的女人,和她们进行交流,当然,只有宦官可以和她们说话。” 听到这些话,泰米艾尔使劲地喷了喷鼻息,以至于把喷泉的水都喷到了他们的脸上。“真是太愚蠢了。”他情绪激动地说,“我不会让我的任何队员被判处死刑,无论如何我都不明白为什么任何和那些人说话的人都应该被处以死刑,这好像不会伤害任何人。” 穆尔塔法并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身盯着劳伦斯。“我相信你不想因此而违反苏丹的法律,去冒犯他吧,上校,我想在我们国家之间有关礼节的问题上你有一些话要说。” “在这个问题上,先生……”劳伦斯对这种赤裸裸的施加压力的行为非常生气,接着咽回了要脱口而出的话。先前恳求见面时,穆尔塔法总是称忙碌难以脱身,无法抽出一点时间来,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能够如此快速地过来。这句话肯定相当尖锐。 然而他控制住自己,过了一会儿,他说:“先生,我想或许你的警卫从自己的热情而不是从事实中得到了这种情况,我敢说我的军官一点也没有看到这些女人,但只是向她们打招呼,希望引起她们的注意而已。这真是太荒唐了,你肯定确信。”他又强调了一下,补充道,“他们将会为此受到惩罚,但我不会在没有一个证人作证的情况下让他们处死,如果这个证人只是为了避免自己失职的自然愿望,而不是由他们或多或少的罪行产生的结果。” 穆尔塔法皱了皱眉头,看上去准备继续争辩,劳伦斯补充道:“如果他们冒犯了任何女人,我会毫不犹豫地按照你们公正的理念惩处他们,但在这样一个不确定的情况下,只有一个证人作出不利的陈词,一定会得获得一定程度的怜悯。” 他没有把手移到剑柄上,也没有向任何人发出指示,但最多,他不得不转动他的脑子,他开始考虑他们的位置,如何处置行李,因为大部分行李都被放在凉亭里。如果土耳其人想要用武力抓住邓恩和哈克利,他不得不命令所有的人直接登陆,把这些抛在后面。如果六条龙在泰米艾尔飞到高空时到达空中,也一定都会拥护他们。 “怜悯是一种巨大的美德。”最后,穆尔塔法说,“事实上如果因为这些不高兴和虚假的指控而破坏了我们两国之间的关系的话,太令人遗憾了,我相信。”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劳伦斯,补充道,“在任何颠倒的事件中,你都会承认无知的公平的预感。” 劳伦斯把嘴紧紧地闭在一起,“你可以这么认为。”通过牙齿,他说道。他清楚地知道至少已经让自己忍受了土耳其人这么不充分的解释,只要他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几乎没有什么选择,他不能看到自己的手下人因为通过窗户亲吻几个女孩的手被判处死刑,尽管他内心非常希望折断他们的脖子。 穆尔塔法的嘴角抿了抿,向前倾了倾头,说:“我相信我们彼此明白,上校,我们将会把他们交给你,让你来纠正他们的行为,我相信你会保证不再发生同样的事件。绅士表现出一次可以说是怜悯,两次就是愚蠢。” 他把警卫集合起来,领着他们离开了,他们这方并不是没有微弱和生气的反抗。当他们最后走出视野时,人群中发出了叹息声,其他两个枪手走过去拍了拍邓恩和哈克利的背,不过他们马上停止了这个动作。“够了。”劳伦斯表情阴郁地说,“格兰比先生,你在日志上记下,邓恩和哈克利被逐出飞行队,把他们的名字放到地勤人员的名册中。” 劳伦斯并不是特别清楚一个飞行员是否可以这样处罚,就像在船上一样,但他的表情不允许任何辩解,他从格兰比那里也只得到了沉默。“是,先生。”传来了一声刺耳的话语。即使恢复了他们的位置后,在他们的记录上也有了一次败笔,劳伦斯希望他们能够得到一个教训。在远离家乡的这里,他无法设立军事法庭,他们年纪太大了,无法忍受藤条。“普兰特先生,给这些人带上镣铐;弗勒维斯先生,我相信我们的皮革供给允许你准备一条鞭子。” “是的,先生。”弗勒维斯不舒服地清了清嗓子说。 “但是,劳伦斯,劳伦斯。”泰米艾尔打破了沉寂,他是唯一一个敢于调解的成员,“穆尔塔法和那些士兵已经走了,你现在不需要鞭打他们了。” “他们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只是为了满足大部分原始、肉欲的冲动而冒着牺牲我们事业的危险。”劳伦斯有气无力地说,“不,不要再为他们说情了。泰米艾尔,军事法庭会为此把他们绞死,精力充沛不是借口,他们更了解这一点。” 他表情严肃地扫视了一下,年轻人都退缩了。之后,他点了点头。“他们离开时,谁值班?”他看着其他的队员问道。 所有的人都看着地面,接着,年轻的萨利尔向前走了一步,说道:“我,先生。”他声音颤抖,挤出了半句话。 “你看到他们走了吗?”劳伦斯平静地问。 “是的,先生。”萨利尔嗫嚅道。 “先生。”邓恩匆忙说,“先生,我们让他保持安静,告诉他只是去玩耍一下。” “安静,邓恩先生。”格兰比说。 萨利尔自己没有辩解,他确实是一个孩子,不久前刚成为中尉,尽管青春期的他个子高大,身材瘦长。“萨利尔先生,你无法取得信任再去值班,你被降为少尉。”劳伦斯说,“去到那些树上弄一根枝条,到我的住处。”萨利尔捂着脸走开了,手下满是雀斑的脸红了。 劳伦斯转向邓恩和哈克利说:“每人五十鞭子,你们可以认为自己非常幸运。格兰比先生,11点钟声响起时,我们在花园里集合进行惩罚,钟声响起时,你负责一下。” 他走进自己的住处,打了这个男孩十鞭子。这是毫无价值的读数,但这个男孩愚蠢地从有弹性地绿色树林上砍下了枝条,打在身上极度疼痛,也更容易划破皮肤。如果因疼痛啜泣流泪的话,他肯定会感到非常耻辱。“就这样,看你还会不会忘记这件事情。”在他颤抖的喘息声还没有化作泪水之前,劳伦斯说着,把他赶走了。 接着,他拿出最好的衣服。他还没有比这件中国长袍更好的衣服,但他让艾米丽把靴子擦得光洁如新,让戴尔把领带熨烫平整,然后在小手盆中刮干净胡子,走了出去。他带上佩剑并戴上最好的帽子,接着又走了出去,发现剩下的队员都穿着星期天装束集合在一起,临时立起的光秃秃的信号旗杆深深地插在地上。泰米艾尔焦虑地站着,从一边移到另一边,用爪子扒着地。 “普兰物,很对不起要求你做这件事,但是这件事情必须做。”劳伦斯平静地对军械维护员说,普兰特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我会自己数着,你不用大声数。” “是,先生。”普兰特说。 太阳越来越高了,所有的队员已经集合在一起等待着,已经有十分钟,或许更久了,但劳伦斯既没有说话,也没有改变决心。后来,格兰比清了清嗓子说道:“迪格比先生,如果你愿意,敲11点的铃。”这是非常正式的手续,尽管声音很低沉,但十一声铃声还是响起了。 邓恩和哈克利被脱去上衣,只穿着最破旧的马裤,被领到柱子前。至少他们没有让自己蒙羞,平静地伸出颤抖的手,让别人把自己绑到柱子上。普兰特闷闷不乐地站着,退后十步,用手拿住靴子上的皮带,把他们折叠成几英寸。看上去像是一条旧鞍具废料,希望因为经过多次使用,已经变得柔软了,没有最初那么厚,这样至少会比新皮带要好得多。 “很好。”劳伦斯说。马上,周围陷入了可怕的寂静中,只听到落下的鞭子的敲打声,喘息声和哭喊声渐渐变得越来越弱,鞭打仍然继续,他们的身体也逐渐松弛下来,靠着腕力挂在那里,血一滴滴流了下来。泰米艾尔不安地看着,然后把脑袋放到了翅膀下。 “我已经数到五十了,普兰特先生。”劳伦斯说,快到四十下时,也就是这么多,他觉着自己的人不会仔细地读数,他的内心也被煎熬着。他几乎从来没有下命令鞭打超过十二下,即使作为一个海军上校,他也很少这样,而在飞行员中,这种处理方法更是非比寻常。由于这次冒犯影响巨大,邓恩和哈克利仍然非常年轻,他有点担心地责备自己,他们会因此而变得野蛮而难以管理。 但事情仍然不得不做,他们已经很明白,非常明白了,几乎没有几天前,他们已经被教训过。因此,对于这种公然的违背命令,如果不加管制的话,将会对他们造成更大的伤害。在澳门,格兰比倒还从来没有担心长途旅行对年轻军官所造成的影响。最近过多的冒险之后的长期闲散状态,无法替代在营地里天天都有的持续不断的压力,对于一个士兵来说,仅仅勇敢是完全不够的。看到这次惩罚给其他军官,尤其是年轻军官产生的强烈冲击,劳伦斯并没有感到内疚,至少这次令人不快的偶然事件会产生这样一个小小的好处。 大家把邓恩和哈克利解开,匆忙地放到大一点的宫殿里,放在凯恩斯准备好的一张毯子上,然后拉上了帘子隔开。他们脸朝下,凯恩斯紧闭着嘴,把背上血液擦去,给他们每人四分之一杯鸦片酒喝,两人仍然有点意识呻吟着。 “他们怎么样了?”深夜时,劳伦斯问外科医生。喝了麻药后,他们平静地躺下,现在仍然安静地躺着。 “足够好。”凯恩斯简短地说,“我已经习惯于把他们当成病人了,他们只是刚从病床上起来。” “凯恩斯先生。”劳伦斯平静地说。 凯恩斯抬头看了看他的脸,陷入了沉默,把注意力又转到病人身上。“他们略微有点发烧,但这是很好的反映,他们年轻强壮,血也已经被止住了,早上时,他们就可以站起来了,毕竟很快就会好了。” “太好了。”劳伦斯说,然后转过身去,突然发现塔肯正站在他面前,透过一小圈烛光,他正看着邓恩和哈克利躺的地方。他那斑纹背赤裸着,累累的鞭痕红肿,周边还有淤青。 劳伦斯非常吃惊,猛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压抑住愤怒说道:“嗯,先生,你回来了?我没想到你会再次出现在这里。” 塔肯厚颜无耻、镇定自若地说:“我希望我的缺席并没有产生那么大的不便。” “只是时间太短了。”劳伦斯说,“拿上你的钱和东西,从我的视线中消失,真希望你下地狱。” “嗯。”过了一会儿,塔肯说,“如果你不再需要我的服务,我想我最好离开,我会代你向梅登先生致歉,那么,实际上我不必向你负责。” “梅登是谁?”劳伦斯皱着眉头问,他对这个名字一点也不熟悉。接着,他慢慢穿上大衣,拿出几个月前在澳门时他们接到的信,塔肯已经给他带来了,边上仍然封着,有一条边上写着一个“M”。“你是说那个让你给我们传达命令的先生吗?”他尖刻地问。 “是的。”塔肯说,“他是这个城市的一个银行家,阿巴斯诺特先生希望能够找到一位忠诚的送信人。唉,我很荣幸地成了这个人。”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点嘲弄,“他邀请你赴宴,你会去吗?” 第八章 逆转 “现在。”塔肯说,他们慢慢地来到了宫殿城墙上,夜巡的警卫刚刚过去。他抓住一个抓钩,爬到墙上,翻了过去。对于水手来说,并不需要什么绝技,石头墙表面粗糙,到处都可以立足。在外面的花园中,用来娱乐的凉亭耸立在那里,俯瞰着大海。他们穿过草地时,唯一的一个高耸的巨大圆柱体在半月的照耀下,若隐若现。接着他们安全到达了开阔的地面,走进茂密的灌木丛中,古老的残垣断壁上覆盖着常春藤,砖制的拱形和圆柱形四处可见。 他们又爬过另一堵墙,但绕过巨大广场的四周,距离太远了,根本没有办法很好地巡视。接着他们沿着金角湾的海岸线继续前行。塔肯小声地喊了一下,一个摆渡者用一只潮湿的小船载着他们穿过了这段海域。即使在黑暗中,进贡国的名字依然名副其实,在窗户里透出的灯光和船上的灯笼的光线照耀下,两岸灯火通明,人们在阳台和露台上散步,水面上有音乐传来。 劳伦斯很想停下来,更近距离地观看他昨天看到的工事的细节,但塔肯几乎没有让他停留,就领着他离开船坞,走到街上,他们走的方向不是去大使家的方向,而是通向古代加拉达塔的尖顶,山上站着哨兵。在瞭望塔周围绕着这一区域有一堵矮墙,由于没有得到有效的保护,这堵墙显得破旧而古老。街道里面更加安静了,只有一些希腊人或意大利人的咖啡馆仍然亮着灯,一些人坐在桌子旁,一边低声交谈,一边喝着甜味的苹果茶。一个痴迷的抽水袋烟的人正向街外看去,双唇间袅袅升着烟雾,散发出醇香的气息。 阿瓦拉姆梅登家的房子非常气派,比附近邻居家的房子宽两倍,四周都是树林,在古老的塔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大街上的这个建筑。一个女仆出来迎接他们,里面更是富丽堂皇:地毯很旧,但是色彩丰富,依然鲜亮;墙上是镀金的黑眼睛男人和女人的肖像。从特征上来看,更像是西班牙人,而不是土耳其人,劳伦斯曾经说过。 梅登给他们倒了酒,女仆端着大盘的薄面包和一盘用茄子做成的面团,看上去辛辣又开胃。一盘湿葡萄干与坚果混合在一起,还有用红酒调味的枣椰子。“我的家族来自塞维利亚。”当劳伦斯提到肖像时,他说,“当国王和宗教裁判所驱逐我们时,苏丹对我们表现得很友好。” 劳伦斯希望面前不会是特别沉闷的一餐,因为犹太人在饮食上有许多含糊的禁忌,但之后的饭菜非常令人期待:一条非常美味的羊腿,用土耳其人的方式烤过,切成薄片,在外面盖上新的马铃薯,涂上了橄榄油和浓郁的药草,香气扑鼻。用胡椒粉和西红柿烘烤的一整条鱼,上面放上了普通的黄色调味品,辛辣无比。除此之外,还有用温火炖得稀烂的禽肉,令人垂涎欲滴。 由于梅登的贸易经常为英国来宾服务,因此他和他的家人都能够讲流利的英语。他们坐在桌子旁,共有五个人,梅登的两个儿子已经建立了自己的家庭,除了他妻子外,只有他女儿萨拉留在家中。这是一个刚出校门的年轻女人,尽管还不到三十岁,但对于像梅登这样一个看上去能够提供可观嫁妆的家庭来说,这个年龄没有结婚,仍然显得大了些。在外国人眼中,她的外貌和举止都非常令人怜悯,黑色的头发和眉毛衬托着洁白光亮的皮肤,非常像她优雅的母亲。她坐在客人的对面交流时,尽管镇定自若、谈吐自然,但由于谦恭或者害羞,她的眼睛总是注意着下方。 劳伦斯并没有焦急地询问,因为这样看上去非常莽撞,他转而讲述西行的旅程,促使主人不断地向他询问。这是比较有礼貌的开始,但不久,主人开始真正好奇起来。劳伦斯被认为履行了绅士的职责,这使得宴会上的交谈非常有趣。他们旅行过程中的奇闻轶事充满了军事气息,在当前情况下显得没有那么重的负担了。由于女士在场,他省略了在沙漠和雪崩时最危险的经历,没有谈他们遭遇牧民袭击者的情形,尽管没讲这些,情节依然扣人心弦,大家听得兴致勃勃。 “接着,这些可怜的龙抓住了牛,然后又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他悲伤地结束了野生龙在城门外的表演,“那个恶棍阿尔卡迪走时,冲我们摇着头,我们所有人都尴尬地停在那里,目瞪口呆。他们心满意足地返回去,我敢肯定,对于我们来说,没有被投入监狱是令人吃惊的事情。” “漫长艰难旅程之后,竟然又遭到了冷遇。”梅登惊奇地说。 “是的,真是艰难的旅程呀。”萨拉梅登没有抬起头,语气平平地说,“你们都安全地渡过难关,真是令人高兴。” 交谈出现了短暂的停顿,接着梅登伸出手,把面包盘递给劳伦斯,说:“嗯,我希望你现在能感觉舒服点,至少在宫廷里,你不必忍受我们这里的噪声。” 他指的是港口的建筑,很明显,这是许多苦恼的源头。“头上有这么多巨大的动物,谁还能做点什么?”梅登夫人摇着头说,“他们制造出巨大的噪声,如果他们扔下一个炮弹怎么办?真是可怕的动物,我不希望把他们带到文明的地方。当然,这不是指你的龙,上校,我相信他肯定举止优雅。”她匆忙地停止话头,头脑有点混乱地向劳伦斯道歉。 “我想我们不应该向你抱怨,上校。”梅登出来给她解围,“你每天都必须近距离地照顾他们。” “不,先生。”劳伦斯说,“事实上我觉着在城市中间看到一队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我们不允许非常接近有人居住的地方。在英国,我们必须按照特殊的路线在城市上空飞行,即使这样,我们仍然会发出一些噪声。泰米艾尔把这当做沉重的责难。那么,这是一种新的安排吗?” “当然。”梅登夫人说,“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我希望事情结束后,再也不要这样了。提前也没有一句警示。一天,当祈祷的铃声结束时,他们出现了,从那以后,我们的房子整天就像是发生了地震一样。” “人会慢慢习惯的。”梅登先生意味深长地耸耸肩说,“最近两周有点慢了,但仓库再次打开了。” “是的,没有人能这么快。”梅登夫人说,“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们将如何安排每件事情。纳迪热。”她叫了声女仆,“请给我递杯酒。”只是几乎没有停顿,也没有什么可以注意的。 这个小女仆走进来,从餐具柜上轻松地拿出一个玻璃瓶,递了过来,然后又快速走开了。瓶子递过来时,梅登先生平静地说话,然后为劳伦斯倒了酒。“我女儿很快就要结婚了。”他用奇怪的绅士口吻,像是在道歉一样,说了一句话。 不舒服的、等待的沉默降临了,劳伦斯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梅登小姐低头看着盘子、咬着嘴唇。塔肯打断了沉默,举起酒杯,对萨拉说:“祝你健康、快乐。”最后,她抬起头,乌黑的眼睛穿过桌子看了看他。只一会儿,他举起酒杯,隔断了她的凝视,但时间已经够长了。 “恭喜你。”劳伦斯接着向她举起酒杯,打破了沉默。 “谢谢。”她说。她的脸红了起来,但礼貌地点点头,声音没有颤抖。沉默仍然继续着,萨拉打破了沉默,略微抽动地伸直了肩膀,透过桌子,坚定地对劳伦斯说:“上校,我可以问你那些男孩子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劳伦斯非常佩服她的勇气,但不知道该如何理解这个问题,直到她补充道:“他们不是你的队员吗,那些向皇宫里看的那些男孩子?” “噢,我想我必须得承认。”劳伦斯说,他非常郁闷故事已经传出这么远了,希望自己说这样一件事情不会把情况弄得更复杂。他不认为后宫这个话题适合一个年轻的土耳其女士,这个问题更适合凡俗女子或者初次参加社交活动的英国剧院歌手。“他们已经为自己的行为受到了惩罚,我向你保证,这种事情不会再次发生。” “那么他们没有被处死吧?”她说,“听到这些我很高兴,我可以让后宫的女人打消疑虑了。她们一直在谈论这个问题,事实上,她们不希望这些男孩接受太过严重的惩罚。” “那么她们经常可以进入社会吗?”劳伦斯总是认为像被关在监狱中的皇宫女人,不允许与外界有任何的接触。 “噢,我是基拉,宫女的一种。”萨拉说,“尽管她们可以离开后宫进行短途旅行,但外出仍然存在巨大的困难。任何人都不允许看她们,因此她们必须被关在四轮大马车中,带上许多侍卫,同时必须得到苏丹的准许。但作为一个女人,我可以进去见她们,然后再自由地出来。” “那么我衷心希望你能够为这次闯入向她们转达那些年轻人的歉意。”劳伦斯说。 “事实上,她们希望能够有一个更成功的人,能够持续的时间更长。”她带着一丝揶揄说,看到劳伦斯尴尬的表情笑了笑,“噢,我并不是指轻率的行动,只是她们承受了巨大的烦恼,除了懒惰外,不允许做什么,苏丹更关心自己的改革,而不是他的心上人。” 正餐结束了,她和母亲站起来,离开了桌子。她没有向四周环顾,而是挺直肩膀走出了房间,塔肯一言不发地向窗外看去,又向房子后面的花园望去。 梅登无声地叹息着,向劳伦斯的杯中倒了一些劲儿比较大的红酒。端了点心进来,是一盘碎杏仁做的饼。“我知道你有话要问我,上校。”他说。 他为阿巴斯诺特服务,不但安排塔肯带信,而且作为银行家,就像大家知道的,是交易中最重要的机构。“你能够想象得到我们安排的防范措施。”他说,“金子没有被马上运过来,而是放在几个重兵防守的船里,放在不同的隔断中,所有的箱子外面都注明锭铁,直接放到我的仓库里,直到所有的箱子都集合起来。” “先生,依你所说,在所有的款项带到这里前,已经签署了合约?”劳伦斯问。 梅登把手朝上伸了出来,没有说话。“君主间的合同值什么?在这样一次争议中,有什么正义可言?但是阿巴斯诺特不认为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完备,否则的话,为什么他要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把这样一大笔财宝带到这里来?如果所有的事情正常进行,完全按规则行事的话。” “然而如果这笔钱永远不给。”劳伦斯说。 在后任大使死和前任大使失踪前几天,雅茅斯拿着大使的书面指示走了进来,安排这次交付。“我一点也不怀疑这个纸条,我非常熟悉大使的笔迹,他对雅茅斯也完全信任。”梅登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年轻人,不久就要结婚了,非常稳重的一个人。我不相信他有任何秘密的行为,上校。”但他多少有点怀疑地说,听起来他对自己的话也不是特别确信。 劳伦斯沉默了:“你根据他的要求把钱交给他了吗?” “送到了大使的住处。”梅登确认道,“就像我理解的,我把财宝直接运了过去,但第二天,大使就被杀了。” 他手中有签收的收条,然而是雅茅斯签收的,不是大使签收的。他有点不安地把收条递给劳伦斯,让他看了一会儿,迅速地说道:“上校,你是非常谦恭的人,还是让我们开诚布公地说吧。这是我拥有的所有证据,拿走金子的人是我的手下,为我服务了多年,只有雅茅斯得到了它。在这种情况下丢失了财物,如果是小一点的数目,我会从自己的资金中拿出钱来还你,而不是失去我的尊严。” 劳伦斯在灯下仔细地看着这个收据。事实上,在他头脑的某个角落里,已经产生了一些怀疑。他把纸放到桌子上,走到窗户旁,对于自己和整个世界都感到很愤怒。“上帝。”他低声说,“如此猜疑地看待任何事情真是一种可怕的状况,不。”他转过身,“先生,请你不要抱怨,我敢说你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人,但如果说你编出了英国大使的谋杀者和你自己国家的尴尬,我不相信。除此之外,在这件事情上,阿巴斯诺特先生应该为保护国家的利益负责,而不是你,如果他非常相信雅茅斯,那是他用人错误。”他停了下来,摇摇头,“先生,如果我的问题冒犯了你,请你说出来,我会马上停止,但……哈桑穆尔塔法,如果你认识他,有没有可能他也牵涉在内?或者他自己就是罪恶的一方,或者和……和雅茅斯相互勾结,如果我必须分析的话。他说两国没有签订合约,我相信至少这一点上他是故意撒谎。” “可能吗?任何情况都有可能,上校。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失踪了,成千上万英镑的金子消失了?什么没有可能呀?”梅登皱着眉头,让自己平息下来,过了一会儿,他又回答道:“原谅我,不,不,上校,我无法相信,他和他的家族热情支持苏丹的改革,清洗禁卫军军团。他的堂兄娶了苏丹的妹妹,他的兄弟是苏丹新部队的首领。我不能说他是一个道德上毫无瑕疵的人,身陷政治的人怎么会成为这样的人呢?但是他会背叛所有自己的事业,自己家族的事业吗?一个人可能会为了保住面子撒点谎,或者为了逃脱遗憾的合约找一个借口,而不会成为一个背叛者。”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反悔呀?如果说现在他们面临的最大威胁的话,应该是拿破仑,我们是更有必要的联盟。”劳伦斯说,“我们加强在英吉利海峡力量对他们也具有重要的价值,可以把拿破仑更多的力量吸引到西部。” 梅登看上去有点混乱,看到劳伦斯迫切想知道答案,便更加坦诚地说:“上校,这里有一个流行的观点,自从奥斯德立兹战役之后,拿破仑将不可战胜,如果哪个国家选择成为他的敌人是非常愚蠢的。对不起。”看着劳伦斯严酷的表情,他补充道,“但是据说这个观点在街道上和咖啡馆里广为流传,我想在宗教领袖和官员中也是如此。奥地利王国现在处于拿破仑忍耐力的顶点上,全世界都知道。大家都觉着最好从来没有和他战斗过。” 当他们离开时,塔肯向梅登深深地鞠了个躬。“你会在伊斯坦布尔待很久吗?”梅登问他。 “不。”塔肯回答道,“我不会再回来了。” 梅登点点头,“祝你好运。”他优雅地说,然后站在那里目送他们离开。 劳伦斯感到疲惫不堪,这种疲惫远远超过身体的疲劳。他们不得不在河岸上等一会儿,等另一个摆渡者过来。博斯普鲁斯海峡吹来阵阵凉风,让人感到一丝寒意,尽管夏天还没有过去。在海风吹拂下,劳伦斯站了起来,看了看塔肯。这个人表情麻木,无动于衷,非常平静,没有表现出思绪翻滚的迹象,除了嘴巴紧紧地闭在一起,在灯笼的光线下,很难辨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最后,一个摆渡者把船划到了码头,他们在静寂中穿过海峡,只听到船桨吱吱地落入水中,划开水面的哗哗声,划动不太平衡,摆渡者喘着粗气,船两侧水波涌起。远处的岸边,清真寺内的烛光穿过斑斑点点的玻璃窗户照出来。黑暗中,所有光滑的圆顶屋连在一起,像是一个群岛,圣苏菲雅大教堂不朽的光环处于顶端。摆渡者从船上跳下来,为他们拴好船。他们跳到岸上,瞥见了另外一个清真寺,与周围的相比显得很小。一群海鸥在圆顶屋周围飞来飞去,发出沙哑的叫声,在反射的光线下,腹部看上去是黄色。 现在,对于商人来说,时间已经太晚了,甚至集市和咖啡馆也关门了,对于渔民来说,又太早了,当他们爬过宫殿墙时,街道上空无一人。或许由于他们经过几个小时的疲惫和分心,有点不太谨慎了,或许只是运气不好,一队卫兵恰好经过这里,塔肯已经扔下了抓钩,劳伦斯墙上,伸手助他一臂之力,把塔肯拉到了中间。就在这里,突然在道路的拐弯处,出现了两三个卫兵,平静地交流着,一会儿,他们就会发现他。 当他们叫喊着冲上来时,塔肯松了手,跌倒在地上,他们已经拔出了剑。一个人抓住他的胳膊,劳伦斯跳到了另一个人身上,摔倒在地。那个人抓住他脖子后部,使劲地把头向地上撞击,几乎把他打晕。塔肯从另一个人胳膊里拔出了血迹斑斑的刀子,从松弛无力的手中挣脱出来。他抓住劳伦斯的胳膊,把他拉起来,然后一起向街道上飞奔,后面传来了追赶的呼喊声和叫嚷声。 叫嚷声把剩下的卫兵也吸引过来,纷纷走出街道和小巷集合起来。楼上的房间里探出好奇的脑袋,看着街上。人们纷纷醒来,格子窗户里的灯亮了起来,他们的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凹凸的鹅卵石让他们的逃跑雪上加霜,劳伦斯在一个拐角处被绊倒在地,另外一条街上的两个卫兵挥舞着剑冲了过来,劳伦斯匆忙躲开,他们差一点被追上。 追捕并没有很快结束,劳伦斯盲目地跟着塔肯爬上了山坡,感觉他的肺被肋骨挤压着,快被压破了。他认为,也希望他们正在有目的地的逃脱,因为没有时间停下来询问。最后,塔肯在一个破败不堪的老房子前停了下来,转身招呼他进去,只有最下面一层还保留着,是露天的,通向地下室有一个腐朽的破木门。但警卫在后面跟得太近了,劳伦斯有点犹豫,不愿意在没有出口的老鼠洞里被抓住。 “快点!”塔肯不耐烦地说,又冲向那道破门,沿路向下走去,一直向下走去,沿着腐朽的楼梯进入了只有空地的地下室,里面非常潮湿,但在背后,还有另一道门,或者更应该说是一个门口,非常小,劳伦斯几乎将身子蜷起来才能穿过去。往前走是从石头而不是从木头上凿出的台阶,随着时光流逝,台阶的边缘光滑,有点泥泞。漆黑中,他们听到了滴水柔和的滴答声。 他们又向下走了很长时间,劳伦斯发现他的一只手一直放在剑柄上,另外一只手一直扶着墙。当他们向下走时,墙突然从伸出的手指下消失了。再迈出一脚,他们已经进入了越脚踝深的水中。“我们在哪里?”他低声问道,声音持久地在黑暗中回荡。沿着地面每走一步,水都会浇到靴子的上端。 警卫也跟着他们下来了,身后亮起了火炬的光芒,他能够看到一点东西了。不远处,一个苍白的柱状物立在那里,残破的鹅卵石表面发出潮湿的光,这个柱子很粗,甚至他伸展手臂也无法抱住。天花板太远了,无法看清楚。膝盖处,一些无趣的灰鱼在极度的饥饿中碰撞着,觅食的嘴张着,在水面上发出细微的爆破音。劳伦斯抓住塔肯的胳膊,他们顶着水的压力,踩着地面淤积的污泥,艰难地向柱子后面走去,搜寻的火把光又近了,暗淡的红色光圈不断地扩大着。 圆柱体的画廊在他们周围各个方向伸展开来,形态奇异而丑陋,有些在分散开来、搭配不当的石块上,一个接一个地堆在一起,像一个小孩子搭的积木,没有靠什么东西连在一起。看上去这个城市的重量全都压在它们身上,真是阿特拉斯承担的巨重,这不是这座空旷的宫殿的残垣断壁,而是某个很久就被埋葬和遗忘的教堂的门廊。由于这个地方冰冷、空旷、巨大,这里的空气也让人感觉非常古怪、稠密,好像自己的肩上也被压上了所有的重量。劳伦斯不禁想象这个城市最终塌陷的灾难,远处天花板拱顶上的砖正在碎裂,直到有一天,拱门再也无法抬起头,举起所有的房子、街道、宫殿、清真寺、闪光的圆顶屋,然后全部倒塌下来,在这个等待的藏尸所里淹死一万人。 为了抵抗这种感觉,他收紧了肩膀,一言不发地拍了拍塔肯的胳膊,指向下一根柱子,卫兵也已经进入了水中,一阵嘈杂声掩盖了他们行动的声音。当他们艰难前行时,在柱子的阴影中,底部的垃圾搅动出黑色的漩涡。靴子踩在厚厚的泥上,陷了进去,还有干净的骨头从水中发出一丝微光。不全是鱼的骨头,一块突出的颚骨的曲线出现在淤泥上面,几颗牙仍然粘在上面。一块绿色斑点的腿骨斜插在一块圆柱体的基部,好像被一些地下暗流冲刷了一样。 一想到将在这里终结生命,恐惧涌上心头,这种恐惧远超过面对死亡时单纯的害怕,而是成为某种无数无名尸之一,在黑暗中腐烂的害怕。劳伦斯张开嘴大喘着,不仅是为了安静,也为了避开霉菌和腐烂的恶臭。他几乎不得不弯下腰去,油然而生出的一种强烈的不理性情绪刺激着自己停下来,想要返回去,一路打回去,回到干净开放的空气中。他抓住斗篷的一角,掩在嘴上,继续顽强地前行。 卫兵在追逐他们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有系统,他们排成一排,伸展成大厅的宽度,每个人举着只能照亮周围一个微弱亮圈的火把,但是这些交叠的边缘形成了一个堡垒,让他们的猎物无处遁形,好像铜墙铁壁一样。他们缓慢向前推进,但是每一步都异常坚定,还异口同声地高唱圣歌,发出低沉的哄鸣,回音和光亮将黑暗驱逐出最后的角落。劳伦斯觉着他看到前面远处墙上的第一次倒影,事实上,他们正接近老鼠洞的底部,到那里应该没有逃脱之处,只能试着冲破这条封锁线了,希望他们能够再次把追逐抛在身后。但由于在深水里走了太久,现在两腿像灌了铅一样,又硬又冷。 当两人轮换着冲到前面时,塔肯一直摸着那些柱子,他把手放在柱子的边上,斜眼看着柱子表面,最后,他在一根柱子前停了下来。劳伦斯也摸了摸它,发现石头上到处都是深深的雕刻印迹,形状像是屋顶上雨滴和滑滑的湿泥聚在一起的样子,完全不像其他未完成的柱子。追捕的封锁线越来越近,然而塔肯却停了下来,开始用靴子跟踩地,劳伦斯拔出剑开始在垃圾下面坚硬的石头上挖,同时对泰米艾尔充满了歉意,因为感觉亵渎了刀刃。就在这时,他感觉剑头突然滑进地上的一个浅沟,这条沟不到一英尺宽,完全被堵上了。 塔肯检查了一下,点点头,劳伦斯跟着他,沿着沟走去,两人现在以最快的速度在齐膝深的水中奔跑着,水花飞溅的回音消失在身后无情的追赶中。一堵墙直接出现在他们面前,厚厚的平坦的灰泥上是绿色和棕色的条纹,不同的是没有断裂,沟渠就像开始时一样突然停了下来。 但是塔肯转过身来,一个更小一点的附件出现在边上,两个柱子举起拱顶,劳伦斯几乎猛退回去。一张令人吃惊的恐怖的面容在柱子基部半露出水面,上面有一个瞎石眼,发出暗淡的地狱般的红色。突然叫喊声响了起来,他们被看见了。 他们继续逃跑,当经过可怕的纪念碑时,劳伦斯的脸上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流动空气,他断定气流就在附近。他们摸索着墙,在墙上发现了漆黑、狭窄的口子,掩在伸出物的火把下。楼梯被污物半堵着,空气中散发出沼泽地的恶臭。当他们穿过狭窄的通道时,他犹豫着深吸了一口气。最终,他们爬过了一个古老的排水沟,手脚并用,穿过了古老的钢铁壁炉。 塔肯弯曲着身子,喘息着粗气,劳伦斯用尽全力推开壁炉,从附近的一棵小树上撕下一根枝条,塞进空的搭扣中,将它拉到了合适的位置上。他抓住塔肯的胳膊,两人互相搀扶着像喝醉酒一样穿过街道。没有引起什么闲话,只要没有人近距离观察他们靴子和斗篷的下部,壁炉的重击声已经在身后变得越来越远了,他们的脸肯定没有被对方看到,在这种疯狂的追逐中,也不会有人能叫出他们的名字来。 最终,他们找到了宫殿墙稍微矮一点的地方。这时,两人相当谨慎小心,以防再次被发现。劳伦斯把塔肯推上去,然后又在他的帮助下尽力地攀援过去。他们笨拙地跳进场院,落在一个半埋在草木中的古老的钢制喷泉中,水十分清冽,他们捧起水,贪婪地喝了几口,又洗了洗脸,之后毫不犹豫地把衣服浸在水中,水多少可以冲洗掉一点儿臭气。 刚开始时,他们觉得周围非常寂静,但渐渐地,当心跳的速度慢了下来,也不再气喘吁吁时,劳伦斯开始能够更清楚地听到夜晚一些微小的噪声,老鼠和树叶的沙沙声,鸟在宫殿内墙的鸟舍中微弱的歌音。此刻,塔肯的刀子在磨石上发出不规则的摩擦声,他正慢慢地摩擦着,将刀刃擦亮,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 “我要对你说句话。”劳伦斯平静地说,“在他们和我们之间的事情。” 塔肯停了一会儿,刀刃在光线下颤抖着。“很好。”他恢复了自己缓慢小心的工作,说道,“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今天早些时候,我说话太草率了。”劳伦斯说,“尤其是用那种通常从来不向我服役的人说话的口气,然而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是否应该向你道歉。” “请你不要再自寻烦恼了。”塔肯一直没有抬起头,只是冷冷地说,“让所有的事情都过去吧,我向你发誓我不会对这件事有任何抱怨。” “我已经考虑过如何解释你的行为。”劳伦斯没有在意这种转移,说道,“我无法了解你,今天晚上,你只是救了我的命,但本质上是为了完成我们的任务。如果我只是考虑你在整个冒险中行动的结果,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了。事实上,你已经非常坚定地带领我们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危险,经常自己冒着生命危险。但是你两次擅离职守,在充满无数困难的环境中,带着没有必要的、人为的秘密离开,让我们随波逐流,饱受焦虑的折磨。” “或许我没有意识到我的缺席会带来这样的惊慌。”塔肯茫然地说,面对这种全新的挑战,劳伦斯的怒气马上涌了上来。 “求你不要让自己看上去像一个傻子。”他说,“我更加愿意相信你是曾来到世上走一遭的最无耻的背叛者,除此之外,还是一个最矛盾的人。” “谢谢你,真是一个精彩的抱怨。”塔肯用刀尖在空中比划出带有讽刺性的敬礼,“但在我看来,当你不希望我的服役继续下去时,争论没有什么用。” “不论是一分钟还是一个月。”劳伦斯说,“我仍然会提出这些规则。我非常感谢你,如果你离开,我也非常感谢你。但如果你留下来,你要发誓,从此之后,一定要服从我的命令,不要不辞而别。我不会让一个我怀疑的人服役,塔肯。”他迅速确认之后,补充道,“我想你总是愿意被别人怀疑。” 塔肯放下刀子和磨刀石,他的笑容消失了,带着嘲弄的神态。“你可以这样说,如果我遭到怀疑,我会愿意知道,你不会错得那么远。” “你确定做所有你能确认的事情。” “在你看来,我是刚愎自用的。”塔肯说,“但是长久以来,我接受了这样的教育,我的脸和血统禁止和绅士们之间拥有自然的关系,不允许主动采取什么行动。如果我不被信任,我宁愿激起公开的猜疑,被别人自由地评论,而不是懦弱地忍受在我背后不加掩饰的没有止境的轻视和口哨。” “我也忍受了社会的闲话,我的每一个军官都是如此,我们不为那些思想狭窄,愿意在角落里嘲笑别人的人服役,而是为我们的国家服役。面对这些小小的侮辱,这种服役是对我们荣誉更好的保护,而不是制造最为猛烈的反对。”劳伦斯说。 塔肯激情澎湃地说:“我怀疑如果你被迫完全独自承受这些事情,你是否还会这样说。如果不仅社会,而且与你拥有手足情谊的人也用同样蔑视你、看不起你的话,你的上级军官和你的同事也这样的话,你会怎样做?如果独立和前进的所有希望都与你无关,你只是一片面包,被提供给高级仆人、或者提供给男仆和一条受训的狗的话,你会怎么说?” 他好像还有话说,但却闭上了嘴,尽管他与众不同的习惯现在看上去戴得不完美的面具,但他的脸色仍然说明了一些问题。 “我可以认为我要承担这些责任吗?”劳伦斯问道,他立刻感到非常愤怒和不安。但塔肯摇了摇头。 “不,请原谅我的冲动,我所说的伤害并不比他们那些年龄的人少多少。”他的表情有点扭曲,补充道,“你对我的无礼,我不否认是我激怒的,我已经养成了预期的习惯。很有趣,至少对我如此,但也许对我的同伴并不公正。” 他已经说得够多了,劳伦斯能够想象出他所遭受的待遇,这种待遇迫使塔肯抛弃国家和同伴,对任何人都不心存感谢,也没有任何人感谢他。在劳伦斯看来,这种方式完全无聊透顶,是对一个完全能够做得更好的人的能力的浪费。他伸出手,真诚地说:“如果你这样看待这件事情,那么你要向我保证,把我的……我可以诚恳地发誓,我会给予任何给予我忠诚的人更多的忠诚,我想失去你会让我非常遗憾,比以前认为得要遗憾得多。” 塔肯看着他,脸上露出不太确定的表情,接着轻轻说道:“嗯,我的行为方式很难改变,但是你愿意相信我的话,上校,我想如果我拒绝的话会显得非常无礼。”他自信地伸出手,此时,他的表情中没有任何虚情假意的成分了。 “啊唷。”泰米艾尔把两个人举起来,送到花园里,厌恶地用前爪检查着黏糊糊的残渣,说道,“但我不在意你们闻起来很臭,只要你们回来就好。格兰比说你们待到晚饭时就会回来,我一定不能去寻找你们,但你们走太久了。”他把前爪伸到百合池里冲洗时,更加悲哀地说。 “我们返回时有点笨手笨脚,不得不找个避难所,但就像你看到的,所有的困难都结束了,对不起让你这么焦虑。”劳伦斯说着,随手脱下自己的大衣,直接走到池子里,塔肯已经跳进去了。“戴尔,把衣服和靴子拿去,看看你和罗兰能不能处理一下,把那块香皂拿过来。” “我不明白,如果雅茅斯犯罪了,将会产生什么反响。”劳伦斯擦干净身子,穿上衬衫和裤子,在吃饭时给大家讲完了这段历险。之后,格兰比说:“他如何能运走数量这么巨大的金子?他应该需要船,如果他还没有发疯到用大篷车来运走的话。” “他会被注意到的。”塔肯平静地表示同意,“根据梅登的讲述,金子需要上百个箱子,从商队旅馆或者造船所那里没有听到有这么大的行动。昨天,我花了一个早上进行了询问。事实上,他可能很紧迫地找到了某条船,一半的牲畜贩子正在为港口要塞运输供给,其余一半因为龙的存在,而被迫留在城外。” “或许他雇佣了一条龙呢?”劳伦斯问道,“我们在东方看到过龙运输商,他们能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吗?” “在帕米尔高原,我从来没有看到龙运输者。”塔肯说,“在西方,人们不会让龙待在城市里,他们只是被看作野生动物,因此无论如何不可能获得收益。如果他们来的话,很可能被抓住,赶到繁殖基地中。” “这并不重要,他不能靠龙运金子,如果他失去它的话。”格兰比说,“我不相信让一条龙运送这么大堆金子和珠宝,然后可以要求他把金子全部还回来。” 他们待在花园里小声地讨论着,泰米艾尔用略带渴望的口吻说:“听起来像是数量巨大的金子。”至少他没有对格兰比的话有所怀疑,“或许他把它放在城市中的某个地方。” “要想藏起这么大数量的金子,太困难了,而且他也不能再次露脸使用它。”劳伦斯说,“不,如果他没有办法带走这些钱,他就不会不择手段地获得它。” “但你们刚才已经说了,金子无法被带走。”泰米艾尔理由充分地说,“因此,它一定还在这个城市里。” 他们都沉默了,劳伦斯最后说:“如果大臣们没有参与其中的话,至少他们纵容了这种行为,否则会有什么选择?对于这种侮辱,英国肯定会有所回应,即使希望结束与我们之间的联盟,他们也不会故意激起一场战斗吧!这样的代价肯定比金子的代价更加巨大,不但要花费金子,还要流血牺牲。” “他们可能正忙于看着我们认为这件事情都是雅茅斯的错误。”格兰比指出,“我们没有证据去发动战争。” 塔肯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灰尘,他们按照土耳其的样式,拿出地毯放在地上,因为在凉亭里没有椅子可以坐下。劳伦斯扭过身子向后看,和格兰比突然站了起来,一个女人正站在小树林的远处一端,处于柏树的阴影里。她可能和以前在宫殿场院里见的那个女人是一个人,但由于戴着厚厚的面纱,几乎无法辨别出来。 “你不应该到这里。”当她快速向他们走来时,塔肯低声说,“你的女仆呢?” “她正在楼梯那里等我,如果有人来,她会咳嗽。”女人语气冷冰但平静地说,黑色的眼睛一直注视着他。 “很高兴见到您,梅登小姐。”劳伦斯尴尬地说,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即使带着世界上所有的同情,他仍然无法认可这种秘密的幽会,更糟糕的可能是一次私奔。此外,他欠她父亲的人情,但如果他们要求他帮助的话,他不知道如何拒绝,因此只好用礼节来掩饰这种尴尬,说道:“我可以向你介绍一下泰米艾尔和我的第一上尉约翰格兰比吗?” 格兰比的吃惊让她有点尴尬,“很高兴认识你,梅登小姐。”他用询问的口吻称呼着她的名字,然后困惑地瞥了瞥劳伦斯。泰米艾尔在问候过之后,更加公开地用好奇的眼神注视着她。 “我不会再问了。”塔肯低声对她说。 “不要说那些不能做的事情。”她把手从大衣的深口袋里拿出来,但并没有劳伦斯最初想象的那样,伸向塔肯,相反,她把手平伸到他们面前,说道:“一会儿,我能够进入国库,但我担心,大部分可能已经被熔化了。”在她的手掌上,毫无疑问,正放着一枚铭刻着英国国王头像的金币。 “你不能相信这些东方的暴君。”格兰比悲观地说,“毕竟,实际上我们可以称他为贼,也可以称他为谋杀者,就好像他想把你的头砍下来一样。” 当泰米艾尔被允许前行时,他表现得相当兴奋。“我愿意去看看苏丹。”他说,“或许他有一些有趣的珠宝,那么最后我们又可以回家了。但阿尔卡迪和其他龙没有过来看他是一种遗憾。” 劳伦斯一点也没有分享这最后的情感,只是希望能有一个好的结果。穆尔塔法打量了一下金币,当听到劳伦斯声明这枚金币是从国库到了他手中时,他甚至没有努力去伪装一下吃惊。 “是的,先生,我不会告诉你消息来源。”劳伦斯说,“但如果你怀疑这枚金币的出处的话,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和你直接去国库,我相信我们会找到更多的金币。” 穆尔塔法拒绝了这个建议,尽管没有供认这个罪行,也没有解释,他仍然迅速地说:“我必须和大丞相谈一谈。”他又一次离开了。晚上,传来了召唤,最后,他们被带去和苏丹面谈。 “我不想让他脸上无光。”劳伦斯补充道,“可怜的雅茅斯更应该为此负责,上帝知道,阿尔巴斯诺特自己知道。但当我们把龙蛋带回英国时,政府很快就会决定他们是否要为此负责,我非常明白他们在这件事上对我采取的行动会如何评价。”事实上,他猜想,甚至在龙蛋的这件事情上,对于他的行动也会有许多说法。“无论如何,我希望我们知道这件事事实上是一些大臣的阴谋诡计,苏丹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两条喀里克龙贝扎伊德和舍瑞兹迪已经返回来了,再次护送他们去参加正式的会面。三条龙在空中几乎还没有怎么飞,就已经到了宫殿,在宫殿门外第一法院前的巨大露天草坪上着陆了。在劳伦斯看来,通过这种仪式把他引导到已经睡了三晚上的宫殿中有点荒谬。他们被排成一排,一条喀里克龙在前,一条在后,浩浩荡荡地穿过一翼宽的轴门,走到了场院中,站在了装饰华丽的吉兆之门的门廊里。大臣们都根据级衔整齐地沿路成排站着,阳光下,他们的白头巾看上去十分耀眼。远处,值班的马焦躁不安地喷着鼻息,沿墙向后退去。 苏丹的王座是用金子做成的,宽大无比,上面装饰着打磨的绿宝石,发出璀璨的光芒。王座放在用彩色羊毛织成的华美毛毯上,地毯上面绣着鲜花和装饰物。他的衣服更加华美,蓝色和黄色丝绸制成的束腰外衣上套着装饰有黑边的橘色和黄色的缎子制成的长袍,剑柄上装饰着珠宝的短剑挂在腰带上。在他高大的白色头巾上粘着一束坚硬的冠毛,中间戴着一颗巨大的方形绿宝石。尽管场院巨大而拥挤,但几乎没有任何噪声,各个级衔的军官互相都不说话,也没有窃窃私语,看上去甚至还有点烦躁不安。 这一场景令人印象深刻,任何一个访问者都会产生某种本能的反应,不敢去打破这种沉寂。但当劳伦斯向前走时,泰米艾尔突然在他身后发出嘶嘶声,声音马上传播开来,就像剑出鞘的摩擦声一样,听上去十分危险。劳伦斯惊恐地转过身来去看他,但泰米艾尔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左侧,在枢密院巨塔的阴影中,莲正蜷缩成白色的一团,躺在那里,用血红的眼睛看着他们。 第九章 突袭 此时,除了目瞪口呆之外,几乎没有时间去思考或者去做什么。喀里克龙迅速地移到了泰米艾尔的侧翼,穆尔塔法已经向他们招手,让他们靠近王座一点。劳伦斯麻木地向前走去,正式地鞠了个躬,但表现得远没有平时那样从容自如。苏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的脸很宽大,脖子几乎消失在衣服和方形的棕色胡子中,漂亮的黑色眼睛里透露出深思的光芒,这是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外貌。他沉静高贵,看上去相当自然,一点也不做作。 劳伦斯的大脑一片空白,早已准备好的话语和背诵好的词汇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仰望苏丹,用简单的法语说:“陛下,您知道我的使命和我们两国之间的协议。英国已经履行了协议中的所有义务,款项也已经支付给贵国,请您把我们要取的龙蛋给我们。” 苏丹平静地听完这些生硬的陈述,没有生气的迹象,他用流利和简单的法语,语气温和地说:“你的国家和你的国王带来了和平,希望我们两国的友谊长存。”在这种气氛下,他说的话有点多,谈到了大臣们之间的商议,承诺会再一次接见他们,回答更多的询问。劳伦斯仍然沉浸于莲的强烈的不愉快的震惊之中,很难跟上他所说的话,但至少明白了意思。更长时间的拖延,更多的拒绝,根本无意给他们满意的答复。事实上,他们根本没有试图掩盖那个意思,苏丹没有否认、没有解释,假装没有愤怒或者惊讶。从他的表情看来,只有一丝遗憾。他一结束讲话,立刻解散了他们,没有再给劳伦斯说话的机会。 自始至终,泰米艾尔的注意力都没有转移,他并没有过多地去看他一直渴望着见到的苏丹,尽管到处都是绚丽夺目的景象,但他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莲身上。他的肩膀不时缩成一团,前腿小幅度地抬起,几乎碰伤了劳伦斯的背,意识到这个问题后,他才迅速地把爪子拿开。 两条喀里克龙不得不用肘轻轻推他,让他停下继续前进的动作,他转向旁边,尴尬地把身体横了过来,这样可以不面对她。她却一点没有表现出震惊,看上去很平静,她的视线跟随着他们,到达宫殿的转弯处,再次从内部场院中出来,直到墙挡住了她的视线。 “贝扎伊德说她已经在这里三周了。”泰米艾尔说。他的翎颌完全展开,颤抖着,自从看到了莲之后,他的翎颌就没有合上。当劳伦斯想要走进宫殿时,他提出严重抗议,拒绝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甚至在花园里,他坚持把劳伦斯轻轻推着爬进他的前爪,他的军官不得不出来听他的报告。 “时间已经长得可以把我们撕成碎片了。”格兰比阴郁地说,“如果她和永瑆有一样的想法,她会毫不迟疑地把可怜的雅茅斯投入地中海,这样做远胜于敲掉你的脑袋。至于阿巴斯诺特的意外,对于龙来说,惊吓到一匹马并不是一件难事。” “她可能已经做了所有这些事,或许比这些还要多。”劳伦斯说,“阻碍着我们的成功,如果土耳其人还没有完全同意通过此获利的话。” “他们肯定已经归顺波拿巴,毫无疑问。”弗雷斯上尉非常郁闷地表示同意,“亦步亦趋时,他们会感到高兴。不过,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为此后悔。” “不久,我们将会更可怜。”劳伦斯说。 头上的阴影让所有人都静了下来,除了泰米艾尔野蛮的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外,莲盘旋着落下来,优雅地在空旷地上着陆,两条喀里克龙焦急地站了起来,发出嘶嘶声。泰米艾尔朝她龇着牙齿,咆哮着。 “你叫起来像一只狗。”她冷淡而轻蔑地用流利的法语说,“你的举止没有什么变化,下次见面时,你还会向我咆哮吗?” “我不介意你是否认为我粗鲁。”泰米艾尔说着,好战地摔打着尾巴,对周围的树、墙及雕像造成了很大的威胁。“如果你想打架,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不会让你伤害劳伦斯或我的队员。” “为什么我想和你打架?”莲说。她用臀部支地,像一只猫一样坐了下来,尾巴整齐地绕在身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们。 泰米艾尔停了下来。“因为……因为……但你不恨我吗?如果劳伦斯被杀了,完全是你的错误,我就会恨你。”他直率地说。 “就像是一个野蛮人,我敢肯定,你会扑向我,把我抓死。”莲说。 泰米艾尔的尾巴慢慢地摔向地面,只有尾巴的尖端仍然抽动着,他困惑地盯着她。接下来,当然是这种反应:“嗯,我不怕你。” “是的。”她平静地说,“还没有怕。” 泰米艾尔吃惊地看着她,她补充道:“你的死能够偿还你从我这里拿走的十分之一吗?你认为我会把你的上校同我死去的同伴、一个伟大而高尚的王子相提并论吗?他的生命远高于你的上校的生命,就像碧玉和街上的垃圾一样。” “噢!”泰米艾尔愤怒地说,他的翎颌竖立起来,“他并不高尚,一点也不,否则的话他不会让劳伦斯杀了他。劳伦斯比他或者其他任何一个王子都要高尚一百倍,无论如何,劳伦斯现在本身就是一个王子。”他补充道。 “你可以拥有这样一个王子。”她轻蔑地说,“对于我的同伴,我有更合适的复仇方式。” “嗯。”泰米艾尔喷着鼻息说,“如果你不想打仗,你也不想伤害劳伦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你现在可以走了,因为我一点也不相信你。”他挑衅地说。 “我来。”她说,“是因为我确信你能明白。你年轻愚蠢,完全被误导了,我很可怜你,如果我还有什么遗憾的话。” “你已经打乱了我的整个人生,把我从家族、朋友和家庭中分裂出来,你破坏了我的主人对于中国的所有希望,我必须活着知道他所战斗和努力的全部白费了。他的精神将永不平静,他的墓穴将永远不会被重视。” “不,我不会杀你,或者你的上校,他把你和他的国家捆绑在一起。”她抖开翎颌,向前倾了倾,柔和地说道,“我将看到你被剥夺了所有的东西,你的家庭、幸福和美好的事物。我将看到你国家的衰败、联盟的瓦解;我将看到你孤单无助、没有朋友,像我一样可怜。接着,在地球上某个阴暗、孤独的角落里,你想活多久就活多久。这样,我就感到心满意足了。” 泰米艾尔睁大了眼睛,被这些缓慢、单调的话惊呆了,他的翎颌也慢慢地蔫了,平坦地伏在了脖子上。此时,她说完了所有话,他则缩成一团,离她远了一点,把劳伦斯紧紧地护在他的前腿中,像笼子一样保护着他。 她半展着翅膀,集聚起力量。“我现在要去法国了,为野蛮的皇帝服役。”她说,“当然,在被流放的生活中,我充满了痛苦,但对你说了这些话后,现在我可以更坚强地忍受这些痛苦。或许我们很长时间都不会再次相遇,我希望你将记住我,知道你已经拥有的是什么样的快乐。” 她纵身跃起,飞到高空,快速挥动了三下翅膀,迅速消失了。 “上帝。”他们站在那里,寂静无语,有一段时间,感到非常沮丧。劳伦斯语气强烈地说:“我们不是孩子,不会轻易被威胁吓倒,她告诉了我们这世界上我们已经知道的所有的不幸。” “是的,但我还不是特别明白。”泰米艾尔小声地说,看上去他并不想让劳伦斯离开。 “亲爱的,不要因为她的话而感到忧伤。”劳伦斯把手放在泰米艾尔柔软的鼻头上,说道,“这样的话,你只会给她她所希望看到的,因为她的几句话,你不值得不高兴。这些话很空洞,即使是她,像她这样强大,也无法独自使战争发生巨大的变化。没有她的帮助,拿破仑也会向我们发动全面的破坏。” “但她,就她自己,已经给我们制造了巨大的麻烦。”泰米艾尔沮丧地说,“现在,尽管我们已经付出许多艰辛,但他们不让我们把急需的龙蛋拿走。” “劳伦斯。”格兰比迅速地说,“上帝,这些恶棍已经血腥地偷走了五十万英镑,好像没有把这笔钱用在建设防御工事上,所以他们能够轻视我们的海军力量。我们不能再耽搁了,必须做点什么。泰米艾尔一声吼叫能够把宫殿毁掉一半。” “我们不能像她一样,为了复仇而谋杀或毁坏,我们应该,也确实蔑视这样一种满足。”劳伦斯说。“不。”当格兰比又要反对时,他举起手,继续说道:“你去让他们送晚饭过来,然后休息一会儿,尽量多睡会儿,只要还有光,就继续睡。” “我们今晚离开。”他冷酷而平静地说,“我们带着龙蛋走。” “舍瑞兹迪说她的蛋被放在后宫里。”想方设法询问之后,泰米艾尔说,“在浴室旁,那里很温暖。” “泰米艾尔,他们不会让我们走吧?”劳伦斯看着喀里克龙,焦虑地说。 “我还没有告诉他们为什么我问这个问题。”泰米艾尔负疚地承认,“这种感觉不太好,但是毕竟。”他补充道:“我们会好好照顾龙蛋,所以他们不会介意,这些人也没有权利反对,因为他们拿了金子。但我不能问他们太多的事情,否则的话,他们会怀疑我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些了。” “我们时间紧张,无法花费很多时间去寻找龙蛋。”格兰比说,“我想如果女人们看到我们,肯定会乱成一团,警卫马上会出现,这个任务可不是开玩笑。” “我想我们必须只去几个人。”劳伦斯低声说,“我带几个志愿者。” “噢,你简直疯了!”格兰比惊呼道,“不,这次我坚决反对。派你去这么容易迷路的地方行动,还不知道你们要到哪里,这并不比在每个角落里撞到十二名警卫好多少。我想应该由我来做这件事情。我不能在返回英国之后,告诉他们我闲得无聊而你却被撕成碎片。泰米艾尔,你也不会让他去,你听到我的话了吗?他肯定会被杀掉,我向你保证。” “如果这样做肯定会被杀掉,我不会让你们任何人去。”泰米艾尔高声说道,突然站了起来,准备阻止任何一个企图离开的人。 “泰米艾尔,这简直就是夸张。”劳伦斯说,“格兰比先生,你夸大了这件事情的危险,你的估计完全超出界限。” “嗯,我没有!”格兰比反对道,“我一直保持着缄默,因为我知道很难呆坐在那里观看,你从来没有进行过这方面的训练,而且你是一个上校,你必须更加小心自己的生命。如果你丢掉性命,那不仅是你自己的事情,而且也是军团的事情。” “如果我行的话。”当劳伦斯进一步抗议格兰比的话时,塔肯打断了他们的话,平静地说,“我可以去。我肯定独自一人能够找到一条通向龙蛋的路,而且不会引起任何怀疑,接着我可以返回来,带领队伍中的其他人到达那里。” “塔肯。”劳伦斯说,“你不欠我们什么了,如果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命令任何一个人发誓去执行这个任务。” “我愿意!”塔肯露出虚弱的淡淡的微笑,“比这里任何别的人都更愿意把龙蛋带回来。” “这要冒三次危险,去,返回来,再离开。”劳伦斯说,“每一次都可能会冲进警卫的队伍中。” “因此这件事情非常危险,那么。”泰米艾尔偷听了太多的建议,翎颌又竖了起来,说道,“你们都不要去,格兰比说得对,任何人也不要去。” “噢,上帝。”劳伦斯低声说道。 “看上去只有我去,几乎没有别的选择。”塔肯说。 “你也不能去!”令塔肯吃惊地是,泰米艾尔反对道。格兰比双臂交叉放在胸前,露出同样的表情。劳伦斯通常很少去亵渎别人,但在这种情况下他非常想去尝试。泰米艾尔的推断可能会动摇他允许一队人去尝试的信心,如果他能被劝说接受这次对收获所必需的冒险的话。但他肯定阻止劳伦斯去,如果自己不去参与这样致命的一项使命的话,劳伦斯也不会派其他人去,军团的规则会遭到质疑。 他们都停了下来,接着凯恩斯走进了花园。“这是一个秘密,希望这些龙都不懂英语。”他说,“你们怎么像多嘴多舌的女人一样大吵大闹。邓恩请求说一句话,上校。他和哈克利在短途旅行中看到了浴室。” “是的,先生。”邓恩说,他正坐在临时的帆布床上,脸色苍白,只有面颊因为发烧而通红,光着屁股,一件衬衫松松垮垮地盖在受伤的皮肤上。哈克利,伤比他轻一些,由于鞭打得更厉害,身体还是很虚弱。“至少,我几乎肯定,她们所有人都发梢湿漉漉地走出了这个地方,白皙的肤色,好像因为热而变成粉红色。”他羞愧地垂下眼睛,不敢看劳伦斯的脸,匆忙地结束了自己的话,“在那个建筑外有许多烟囱,先生,尽管是正午,天气很热,但所有的烟囱都冒着烟。” 劳伦斯点点头,“你还记着路,你还能够走吗?” “我已经好多了,先生。”邓恩说。 “他已经好到仍然需要躺在这里了。”凯恩斯谨慎地说。 劳伦斯犹豫着。“你能给我们画一张地图吗?”他问邓恩。 “先生。”邓恩咽了口唾沫说,“先生,请让我去吧。事实上,不看到周围的地方,我想我没有办法画出来,因为当时我们兜了一大圈。” 除了这一个新的有利因素外,泰米艾尔也表现出了认可。最后,劳伦斯被迫向格兰比的要求屈服,让他跟着去,留下年轻的弗雷斯上尉指挥剩下的队员。“这样你可以放心了,泰米艾尔。”格兰比满意地说,然后把信号旗挂在腰带上,“如果有哪怕一点儿危险,我都会发射信号,你飞过来把劳伦斯带走,不论是否拿到龙蛋。我会让他在你能够得着范围内。”劳伦斯感到非常愤怒,但很明显这个想法不仅得到了泰米艾尔同意,而且得到了所有队员的赞同,他没有办法反对。私底下,他觉得海军部也会持相同观点,当然也有可能斥责他,不让他去参与这个行动。 他动作不太优雅地转向第二上尉,“弗雷斯先生。”他说,“让所有的人都登陆,做好准备,泰米艾尔,如果你没有看到我们的信号,宫殿里发出一声噪声,或者头顶上有任何龙出现的迹象,立即升空。黑暗中,他们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看到你。” “我会的,你不要认为我好长时间看不到你的信号就会离开,所以不要尝试告诉我那样做。”泰米艾尔说着,眼睛中闪动着好战的光芒。 谢天谢地,喀里克龙在夜幕降临之前就离开了,换了两条中等大小的龙,还有数量不多的卫兵。这两条龙看到泰米艾尔有点害羞,一直留在小树林里,尽量不去打扰他。弯月如钩,但微弱的月光让人足以看到他们的脚步。 “你要记住我要靠你保证所有队员的安全。”劳伦斯温柔地对泰米艾尔说,“如果出现什么意外的话,请好好照顾他们,你一定要向我发誓。” “我会的。”泰米艾尔说,“但我不会飞走,把你留下不管,所以你要向我发誓你一定要小心,如果有什么麻烦的话,向我发出信号,我一点也不愿意待在这里,留在后面无所事事。”他可怜地说。 “我一点儿也不想把你留下来,亲爱的。”劳伦斯说,他抚摸着泰米艾尔柔软的鼻子,让泰米艾尔和自己感觉舒服点,“我们尽量不会耽搁太久。” 泰米艾尔发出不高兴的低沉的嘟囔声,然后用臀部支地坐了下来,把翅膀半张开来,以便他的行动能够避开值班龙的视线,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把指定的队伍成员小心翼翼地送到了屋顶上:劳伦斯和格兰比、塔肯、邓恩、马丁、鞍具主管弗勒维斯。弗勒维斯把袋子里剩余的所有皮革都分发给大家,用来携带龙蛋,还有为他们负责警戒的迪格比,他刚刚成为中尉。由于萨利尔、邓恩和哈克利刚刚被降职,劳伦斯缺少高级军官,这个男孩因为工作踏实而获得了提升的机会,尽管对他来说,这个职位还显得有点年轻。当然,把他提拔起来远比先前的降职令人高兴一些。他们精神抖擞地开始了这场绝望的冒险,为了新中尉,为了他们事业的成功,最终为了国王陛下。 倾斜的屋顶并不平坦,很难落足,他们不得不尽量压低身子,手脚并用,慢慢地向与后宫城墙接壤的屋顶爬过去。从这个高度,他们能够看到整个令人眩晕的迷宫般的复杂体:尖塔和高塔,走廊和圆屋顶,庭院和回廊,鳞次栉比。中间几乎没有任何中断,整个好像就是一个单一的大厦,建筑师的一幅杰作。屋顶是白色和灰色,中间被天窗和阁楼窗户隔断,但是他们看得到的所有窗户都被封了起来,与外界隔绝开来。 远处很深的下面,靠着墙有一个巨大的大理石游泳池,一条狭窄的灰石板铺成的人行道沿着边界,进入两个开着的拱门,里面有一条路。他们放下一条绳子,塔肯首先滑了下去,所有的人拉紧绳子,监视着亮灯的窗户里任何过往的黑影、黑暗中任何可能突然出现的照明和任何他们能够看到的迹象。没有任何喊叫。他们把邓恩绑住,费勒维斯、格兰比一起把他放下去,绳子罩住他们的臀部,穿过戴手套的手,发出轻柔的嘶嘶声。剩下的人一次一个,慢慢地被放了下去。 他们沿人行道蹑手蹑脚地走着,许多窗户的灯光照在游泳池里,水面微波荡漾,形成黄色的涟漪,挂在池子上面的高耸的阳台上的灯笼,发出昏黄的光。他们到达了拱门,走到里面,地板上的油灯闪烁着光芒,一直沿着狭窄的出入口伸展开来,中间被许多门和楼梯隔开。这时,一股像是远处交谈的耳语的气流扑面而来。 他们静静地走着,能走多快就走多快。塔肯在前面带路,邓恩小声地给他讲解路径,他在黑暗中回应着。他们穿过许多小房间,一些房间里仍然弥漫着比玫瑰还甜的淡淡香气,不过只是偶尔还能捕捉到这个气息,如果使劲去闻的话,它便消失在更加浓郁的熏香的香气中了。在地板上,放着许多长沙发椅,说明了皇宫里的无聊时光,还有书写的盒子、书、乐器、发饰、丝巾等扔在一边,到处都是漂亮的颜料和刷子。迪格比把头伸进一个门口,发出一声吃惊的喘息,他们迅速走到他的身边,首先摸到剑和手枪,突然发现面前是一堆苍白、扭曲的面孔。他们正窥视着古老镜子的墓地,镜子已经破裂,斜靠在墙上,但周围的金框架还在。 塔肯不时让他们停下来,挥挥手,蹑手蹑脚进入一个房间或另一个房间,静静地蹲伏着、等待着,直到远处的脚步声再次消失。曾经有一次,几个女人在走廊里高声谈笑着,嬉闹声回荡开来。由于空气中湿气的加重和热量的不断地增加,劳伦斯渐渐地感觉到了某种沉重。塔肯向四周看了看,然后向他点了点头,招了招手。 劳伦斯爬到他边上,通过格子窗,他们看到了一个高大、光线充足的大理石走廊。“是的,那就是我们看到她们出来的地方。”邓恩指着一个高大狭窄的拱门,小声地说。拱门周围的地上泛着水光,看上去十分潮湿。 塔肯把一个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们退到暗处。他爬了过去,消失了几分钟,但他们感觉像是去了好久一样,不久,他又返了回来,小声说道:“我找到了下去的路,但那里有卫兵。” 四个黑人太监穿着制服,站在楼梯底部,无聊而昏昏欲睡地消磨着最后几个小时的时光,不时和另外一个人交谈一下,但并没有真正地集中注意力。不过要想不被他们发现,不发出警报就通过这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劳伦斯打开弹药筒,把六枚枪弹从纸捻中拿出来,把弹药散落在地上。他们藏在了楼梯头部的两边,他把子弹滚下楼梯,在光滑的大理石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警卫们困惑地而不是警惕地走上去检查,弯腰看黑色的弹药。劳伦斯一下命令,格兰比马上跳上前去,用枪柄把他打倒。塔肯用刀柄的圆头迅速敲击另一个人的太阳穴,轻松地把他打倒在地。劳伦斯把手臂绕在第三个人的咽喉上,让他无法呼吸,接着他悄无声息地停止挣扎。但最后一个人个子高大、胸膛宽阔,脖子粗短,尽管迪格比经过了一番努力,他仍然发出一声尖叫,接着马丁把他打倒在地。 所有人都气喘吁吁,停了下来,静静地听了听,但没有什么回应,也没有任何警觉的声音。他们把士兵藏在刚才隐藏的黑暗角落里,用绳子紧紧地捆了起来,还把领带塞进他们的嘴里。 “我们必须快点行动。”劳伦斯说。他们跑下楼梯和空旷的拱形走廊,靴子突然在石板上发出巨大回响。浴室里空无一人,这是一个巨大的大理石和石头制成的房间,上面是用温暖的黄色石头制成的精美的尖角拱顶,巨大的石头盆和金子制成的龙头安装在墙上,许多角落里都有暗色的木头屏风和放衣服的小壁橱,房间中央有一个石头平台,上面都是蒸汽和水珠,十分光滑。沿着拱门可以走出房间,一股蒸汽正从安在墙上高处的通风口进入房间,一个用石头建成的狭窄的楼梯蜿蜒向上,通向一个金属门,摸起来很热。 他们聚集在一起,把门打开,格兰比和塔肯立刻进入了一个房间,里面炙热无比,发出地狱般的橘红色光芒。一个底部有几条腿支撑的炉子和一个巨大的发光的沸腾的铜锅炉几乎塞满了这个房间,管子蜿蜒盘绕着,消失在墙里。炉子边上放着一大堆木头,看来是用来给锅炉加温的,旁边有一个刚放上新煤炭的火盆,开始燃烧起来,发出了明亮的火光,不断给悬挂着的石碗加热。两个黑人奴隶正光着膀子吃惊地站在那里,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个长柄的装满水的勺子,把水泼到热石头上;另外一个人正拿着拨火棍,拨拉着煤炭。 格兰比抓住第一个人,在马丁的帮助下,把他摔倒在地,堵住他的嘴,没有让他发出声音。但第二个人抡起拨火棍,疯狂地刺向塔肯,张嘴大喊起来。塔肯发出古怪的哽咽的哼声,抓住了那个人的胳膊,推开了拨火棍,劳伦斯跳过去,用手堵住了他的嘴,迪格比把他打倒在地。 “你还好吗?”劳伦斯尖声问道。塔肯已经用外套扑灭了裤子上的小火苗,但他的右腿无法承重,脸冲着墙倒了下来,身上散发出了肉被烤焦的味道。 塔肯没有说话,下巴紧紧地闭了起来,但示意自己没有问题,然后用手指了指。在炉子后面有一个金属格子的小栅栏门,红色的铁锈从栅栏上流了下来,后面一个稍微凉一点的房间里,在一个巨大的柔软光滑的布巢里,有十二枚龙蛋。门摸起来很烫,但费勒维斯拿出一些宽皮革,裹住手,劳伦斯和格兰比把栅栏推到一边,打开了这扇门。 格兰比伏身进去,走到了蛋边上,把丝绸拿到一边,小心翼翼地抚摸了一下蛋壳。“噢,真是美人呀!”他虔诚地说,又打开了一枚满是尘土、颜色微红、上面略带绿色斑点的蛋。“这就是我们的喀里克龙,最多再有八周就出来了,我们不能再耽误了。”他又把它盖上,和劳伦斯小心翼翼地把它从柔软光滑的襁褓里拿出来,拿到放炉子的房间里,费勒维斯和迪格比用皮带小心把它捆扎起来。 “只看看他们。”格兰比转身检查剩下的蛋,用指尖轻轻地抚摸蛋壳说,“空军放弃了这些龙蛋。但这些是我们应该得到的。一个阿拉曼蛋,那是他们的一种小型战斗龙,这个。”他指着最小的一种蛋,蛋壳是浅柠檬黄的颜色,大约有一个男人胸膛的一半大,“阿克哈塔克是一条中型战斗龙。”那是一个奶油色的蛋,上面有红色和橘黄色斑点,几乎有刚才那个蛋两个大。 他们忙着把皮带系起来,盖上丝绸遮掩物,紧紧地把他们捆扎起来。一会儿,大家都大汗淋漓,外套背上渗出了黑色的污渍。他们又关上门,进入了隐藏处,尽管有狭窄的窗户,但这个房间里几乎是一个烤炉。 突然,从通风口传进来声音。他们停了下来,手仍然紧紧地握在皮带上,接着更大的声音更加清晰地传了进来,是一个女人的叫喊声:“再来一点蒸汽。”塔肯小声地翻译着,马丁抓起水勺,从盆里舀出很多水,浇在了石头上。但蒸汽无法完全穿过通风口,屋子里顿时烟雾缭绕,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们必须赌一把,冲下楼梯,到最近的拱门,以便找到任何能够找到的空地。”劳伦斯平静地说,然后又确定一下是否每个人都听到了。 “我现在没有手作战了,我要拿着喀里克龙蛋。”费勒维斯把剩下的皮带堆在地上,“把它绑到我的背上,邓恩先生帮忙稳固一下。” “很好。”劳伦斯说,然后告诉马丁和迪格比拿着阿克哈塔克和小一点的阿拉曼龙蛋。他和格兰比拔出剑,塔肯已经用一根皮带把腿绑好了,也拿出了刀子,他们不能依靠枪,因为他们已经在浓重、潮湿的空气中浸泡了一刻钟了。 “所有人都聚在一起。”他说,然后把所有剩余的水都倒在了热石头和煤炭上,踢开了门。 白色蒸汽的巨浪嘶嘶地跟着他们到了楼梯下,进入了浴室。当蒸汽散去,能够看清东西时,他们已经到了拱门的半道。接着,蔓延的蒸汽被吹走,劳伦斯发现自己正盯着一个几乎完全赤裸、美若天仙的女人。她拥有奶茶色的皮肤,正举起一大罐水,黑檀木色的湿漉漉的长发是她唯一的遮掩物。她那明亮的棕绿色大眼睛正吃惊地看着劳伦斯,刚开始时很困惑,接着,发出了一声尖叫,惊醒了其他所有的女人,许多一样美丽,但类型各异的女人都疯狂地大叫起来,形成了巨大的声浪。 “噢,上帝!”劳伦斯说。他极度羞愧,抓住她的胳膊,坚定地把她拉到一边,冲向拱门,他的人跟在他身后。更多的卫兵正从远处各个方向冲进房间,有两个人几乎直接碰到了劳伦斯和格兰比的脸。 他们被惊呆了,立刻回过神来。劳伦斯趁机击落对手手中的剑,剑掉到了地上。劳伦斯和格兰比一起把他们向后挤去,进入了走廊。一踩到光滑的地面,所有人都脚步踉跄。他们冲进门廊,向楼梯跑去,两个被击倒的卫兵呼喊着他们的同伴。 劳伦斯和格兰比钻到塔肯的手臂下,扶起他,脚步踉跄着帮助他蹿上楼梯。其他的人背着蛋。尽管如此,他们前进的速度依然很快,后面疯狂的追兵越来越多,女人的尖叫声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从头上传来的跑步声告诉他们原来的路线被切断了,此时,塔肯尖声说道:“向东走,那条路。”他们转身向另一条路逃去。 当他们奔跑时,一股绝对受欢迎的冷空气吹到脸上,他们从一个小小的大理石回廊进入了一个露天的四方院子里,所有的窗户都亮着灯,灯火通明。格兰比立刻屈膝去点信号弹,第一枚没有点燃,第二枚还是没有点燃,因为刚才的空气太湿了。他诅咒着把迟钝的圆筒扔到地上,但第三枚由于紧紧地贴身放在衬衫里,最终还是点燃了,蓝色的闪亮的光影在黑暗的空中发出异样的光彩。 接着,他们不得不放下龙蛋,转身继续战斗。第一拨卫兵正向他们大喊着,更多的卫兵从建筑的各个角落里涌了出来。由于担心损坏了蛋,土耳其士兵并没有用枪支,而是耐心地步步逼近,相信只要耐心一点,凭着数量的优势,他们就能够击退入侵者。劳伦斯尽力抓住其中一个卫兵,这边一拳,那边一拳,边打边计算着翅膀扑棱的时间,但他还没有数到他预想的一半,泰米艾尔已经咆哮着从宫廷上方冲了下来,巨大翅膀所到之处,将所有人都扫平在地。 卫兵大喊着向后退去。不压垮这些建筑,或许将它们压倒,泰米艾尔根本没有地方着陆,不过,天龙能够盘旋。泰米艾尔猛烈地拍打着翅膀,几乎直接在他们的上方停住。砖石被翅膀的轰隆声震松,纷纷在场院里坠落。在尖锐的爆炸性的气浪中,宫廷周围的窗户纷纷破碎,地上到处都是锋利的碎片。 已经登陆的队员们为他们放下了绳索,他们迅速把蛋系上,把它们送到了腹部索具中。费勒维斯甚至没有取下原来的负重,背着蛋就爬到了高处,跳进腹部网子里,许多只手帮忙把他的竖钩锁到了鞍具上。 “快点,快点。”泰米艾尔大声喊道。现在,警报真的已经响起。远处,号角疯狂地吹了起来,更多的火焰在空中燃了起来。接着,北方的空中传来了一阵可怕的咆哮声,一股巨大的火焰将空中映成红色。喀里克龙升到了空中,在自己喷射的浓烟和火焰中盘旋着升起。劳伦斯把邓恩举到上面,抓住了传达员的手,然后自己跳到了索具中。 “泰米艾尔,我们登陆了,出发!”他摇摆着手,大喊着。传达员帮助他们固定住自己,瑟罗伍兹把劳伦斯的竖钩拿在手中。下面,卫兵正拿着步枪返回来了,近距离失去龙蛋的担心消失了,他们正站成一队,一起集中瞄准了同一个点,这是唯一一种用步枪伤害龙的方法。 泰米艾尔积聚起力量,猛地挥动翅膀,使劲一冲,直接升到上面,越来越高。迪格比喊着:“蛋,小心蛋!”便冲上去保护它。刚才由于曾经放到地上,那个包住小柠檬黄的阿拉曼蛋的显眼的红色绸缎从皮带底下露了出来,此时,那枚柔软、潮湿、光滑的龙蛋正松松垮垮地放在鞍具里。 迪格比伸出的手指碰到了蛋壳,但蛋仍然向外滑着,滑到了皮带和腹部网子中间,他松开鞍具,用另一只手抓住它。但此时,他那摇摆松垮的竖钩还没有被绑上。“迪格比!”马丁大喊着去抓他,但泰米艾尔的跳跃几乎无法停住,他们已经到达了屋顶上,随着巨大的翅膀挥动的冲击力,仍然在升高。迪格比表情震惊,嘴巴张开,怀中仍然紧紧地抱着蛋,掉了下去。 这个男孩和龙蛋不断跌落,摔在了场院的石头上,摔在了呼喊的卫兵中间。撞击到白色的大理石后,迪格比的手臂张开,破碎的蛋壳残骸中,出现了一条蜷曲的、半成形的扭曲的小龙尸体。在灯笼灯光的照耀下,在一摊鲜血和蛋黏液中,躺着小小的破裂的尸体,看上去阴森恐怖。此时,泰米艾尔仍然不断向高空飞去,越来越高,越来越远。 第十章 飞越 他们就这么不顾一切地飞着,一直飞到了奥地利的边境。所有人都心情阴郁,只是形势紧急,他们才没有放纵自己悲伤的情绪。泰米艾尔在夜空中飞行着,一句话都不说,也没有对劳伦斯温柔的喊声进行回应,只是沉湎于痛苦中。在他们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喀里克龙的愤怒在空中弥漫着,竭尽全力地四处找寻着他们。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除了云层中的星星外,没有一丝光线,偶尔有灯光时,他们会冒险去看一看指南针。泰米艾尔在半夜里的隐藏几乎没有什么破绽,翅膀挥动的声音刺痛了他的耳朵。有三次,他像送快信的龙一样,快速地冲向一边或者另一边,不断地脱离险境:所有边境都传来的警报。但是他们始终向前冲着,泰米艾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行着,翅膀挥动着,像闪光的桨一样划过夜空,推动着他们不断前进。 劳伦斯并没有尝试着去阻止他,现在,没有什么快乐的事情或者战争的兴奋之情。在其他的场合中,这些情况可能驱使泰米艾尔超过自己耐力的极限。根本不可能确定他们飞得有多快,因为下面,除了一闪而过的烟囱的微弱光芒外,一片漆黑。他们都静静地聚拢在一起,紧紧靠在泰米艾尔的身体上,抵御擦身而去的疾风。 下面,夜晚已经快要过去了,东方开始显出微弱的光芒,星星渐渐消逝。根本不用劝说泰米艾尔速度再快一点,如果他们不能在黎明前到达边境的话,就不得不藏起来,等到第二天晚上再开始飞行。因为在白天根本不可能穿越边境。 “先生,我看到那边有光。”艾伦打破了沉默,指向北方说道。他的声音有点干涩,仍然泪水涟涟。一个接一个的火把的光辉映入眼帘,沿着边境,有一丝像细项链一样的光线,还传来了龙低沉而愤怒的咆哮声,挫败地互相呼喊着。他们成小队形沿着边界飞行,像候鸟一样不断往返,所有的龙都在黑暗中寻觅着。 “他们没有任何夜间龙,只是在黑暗中乱开枪。”格兰比手成杯状放在嘴上,压住嗓音柔和地向劳伦斯说道。劳伦斯点了点头。 土耳其龙的激动也惊醒了奥地利的边界,在多瑙河远处的河岸上,劳伦斯看到了不远处的设置在山上的防御工事正灯火通明。他抚摸了一下泰米艾尔的身体,泰米艾尔向四周看时,水汪汪的大眼睛在黑夜中发出熠熠的光芒,劳伦斯无声地向他指了指防御工事。 泰米艾尔点了点头,他没有直接飞向边界,而是与防御工事平行地飞了一会儿,看了看飞行中的土耳其龙。队员们不时地向黑暗中发射几枪,可能是为了制造一点噪声,而不是真的希望射中目标。他们偶尔发出信号灯,但边界绵延几英里,这点光亮根本无济于事。 泰米艾尔突然肌肉收紧,提醒他们一下,劳伦斯把艾伦、其他瞭望员和哈克利拉了下来,然后自己坐在了泰米艾尔脖子下面。接着泰米艾尔短促而快速地划动翅膀,突然加速,推动着向前飞去。到达离边界还有十条龙的长度时,他不再挥动翅膀,而是把翅膀打开,深吸了一口气,让身体膨胀起来。他向两个前哨中间的黑暗处滑翔过去,两边的火把甚至连动都没有动。 他并没有尽自己所能再挥动翅膀,而是贴着地面飞行,劳伦斯甚至闻到了新鲜的松针气息。泰米艾尔又冒险再次划动了一下,又划动了另一下,然后飞到了松树上方。冲向奥地利边界的北部一英里多的地方,他再次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天空渐渐微亮,土耳其边界现在更是清晰可见了,很明显,他们的这次穿越并没有引起注意,龙仍然继续在空中飞行,继续搜索他们的踪影。 在光亮面前,他们仍然不得不隐藏自己,泰米艾尔太大了,不容易在乡村藏身。“升起彩旗,在旁边挂上一面白旗,艾伦先生!”劳伦斯说,“泰米艾尔,飞到里面,以你最快的速度减速。最好让他们在墙里面吵吵嚷嚷,而不是在我们的路上叫喊。” 泰米艾尔把头放低,这比他以前任何时候的飞行难度都大,尤其是在经历了刚才的全力飞行和巨大悲痛之后。现在,翅膀挥动的速度很慢,并不是为了谨慎,而是因为精疲力竭。但他没有抱怨,只是舍身进行最后一次冲刺。他迅速向前线冲去,然后使劲全身力气,跃过墙头,重重地在场院里落下,臀部支地摇摆着坐下来。一队骑兵马被惊得逃到一边,一队步兵被推到另一边,所有的人和马都疯狂叫喊着四处逃散。 “不要开火!”劳伦斯通过大喇叭喊道,接着用法语重复了一遍,然后勇敢地举起了英国国旗。奥地利人犹豫了一下,在这个停顿中,泰米艾尔叹息着,用臀部支地,将自己安顿好,把脑袋垂到了胸前,说道:“噢,我真是太累了。” 艾格上校给他们送来了咖啡,又给他们安排了休息的地方,还为泰米艾尔提供了一匹在狂乱中断了一条腿的马。剩下的人都被安排到堡垒的墙外,留在小牧场里进行警戒。劳伦斯一直睡到了下午,从床上爬起来时,他仍然昏昏沉沉,没有完全醒过来。而外面,泰米艾尔继续打着鼾,声音巨大,如果他不蜷缩着身体,待在厚厚的木质墙后的话,恐怕鼾声可以传到半英里外边界处的土耳其人耳朵里。 劳伦斯思维清晰后,全面地给他们介绍了昨天晚上的经历和冒险。“他们是想跟在拿破仑身后,亦步亦趋吧?”听了之后,艾格发出了这样的疑问。很自然,当前,他的国家可能希望她的邻居有这种关系,“攀上他,他们会很高兴。” 他为劳伦斯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正餐,也表示了某种同情,但他也无能为力。“我将把你送到维也纳。”他又倒了一杯葡萄酒说,“但上帝,可能我正让你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这让我感到羞耻,但有一些动物正叫嚷着,把你送给波拿巴,然后向他屈膝称臣。” 劳伦斯平静地说:“非常感谢你为我们提供了庇护,先生,我不想为你或你的国家带来麻烦,我知道你们和法国处于和平状态。” “和平状态。”艾格苦涩地说,“我们正向他们俯首称臣,你可以这样说,事实上确实如此。” 快要吃完时,他喝了几乎三瓶酒,酒劲已经上来了。他是一位绅士,但没有很多财产,这使得他的进步受到局限,劳伦斯猜想,他无法凭能力提升到自己能力所及的位置上。但并不是怨恨驱使他喝酒,夜晚降临时,在白兰地和加深友谊的共同作用下,艾格的声音渐渐变得悲伤,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奥斯德立兹是他的魔鬼,在这场一决生死的战役中,他在朗热隆将军手下服役。“这个魔鬼给了我们普拉曾高地。”他说,“和城镇,他故意让他的人从最好的战场上撤退,假装撤退,为什么?这样我们可以打他,他有五万士兵,我们有九万,还有俄罗斯人,他引诱我们发动战争。”他一点儿也不幽默地笑道:“为什么不把他们给我们?几天后,他轻松地收回。”他在地图桌上挥着手,上面展现了一个战争的戏剧性场面。由于他已经完全醉了,这个任务几乎花了他十分钟。 劳伦斯没有喝那么多酒,因此几乎无法掩饰自己震惊的情绪。在去中国的路上,还在海上时,他已经听说了奥斯德立兹的巨大灾难,但只是一个很模糊的印象,具体情况并不是特别清楚。其间的几个月中,他们得到了更详细的信息,有那么几次,他一直认为这个胜利被夸大了。当上校把庄严地排列成队的锡士兵和木质龙挪来挪去时,甚至它们的脸上也露出了不快的表情。 “不久,他让我们不断扩张,打击他的权力,直到我们把中心地带腾空。”艾格说,“接着,他们出现了十五条龙和两万人。他奏着行军曲到达这里,而不是按照我们预想的悄悄进入。我们又坚持了几个小时,俄罗斯皇家护卫队让他们流了点血,但还是结束了。” 他伸出手,用一根指挥官的棒子将一个安在马上的假人打了下来,然后退到椅子上,合上了眼睛。劳伦斯拿起了一个小龙模型,在手里反复把玩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二天,弗朗西斯皇帝前往求和。”一会儿,艾格说,“神圣罗马帝国国王向攫取自己皇冠的科西嘉人俯首称臣。”他的声音厚重,但慢慢昏迷过去,不再说话了。 艾格睡着了,劳伦斯离开,走到外面去看泰米艾尔。他现在仍然醒着,还是那样不开心。“迪格比的遭遇太惨了。”泰米艾尔说,“但我们还杀了那条小龙,它和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关系,它无法选择卖给我们还是留给土耳其人,它无法逃走。” 他把自己紧紧地缠绕起来,让两枚剩余的龙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身上,继续孵化它们。也许出于本能,他不时伸出长长的分叉的舌头去舔舔蛋壳。甚至当劳伦斯和凯恩斯检查它们时,他还是不情愿地紧紧地抱着,外科医生不耐烦地说:“把你那该死的脑袋拿开,行吗?你挡住了光线,我什么也看不到。” 凯恩斯轻轻地敲了敲蛋壳,把耳朵贴到表面上倾听着,然后弄湿一个手指,擦了擦蛋壳,又把蛋放到嘴边。完成检查后,他又离开了,泰米艾尔紧紧地把身子贴在蛋上,焦急地等待结论。 “嗯,它们的形状很好,没有寒冷的侵害。”凯恩斯说,“我们最好把它们包在丝绸里,而且。”他用拇指戳了戳泰米艾尔,“让他充当育婴女佣不会有什么坏处。中等体重的龙不会马上出生,从声音来判断,我觉着小龙还没有成形,可能还要等上几个月时间。但喀里克龙快要孵化出来了,不少于六周,也不会超过八周,我们不能浪费时间了,必须马上把它送回家。”“奥地利不安全,德国也不安全,到处都是法国的部队。”劳伦斯说,“我想咱们向北走,穿过普鲁士。十天后,我们就可以到达海岸了,从那里,再飞几天就可以到达苏格兰。” “不论走哪条路,你们都要尽快,我将尽量延长向维也纳汇报的时间,因此,在那些该死的政客们想出他们如何利用你让奥地利更加蒙羞之前,你们已经离开了这个国家。”那天晚上,劳伦斯再次跟艾格说起时,他说,“我可以把你们安全送到边界,但你们为什么不通过海洋飞?” “绕过直布罗陀海峡,那样至少还要花费一个月的时间,我们不得不沿着意大利海岸花费力气寻找庇护的地方。”劳伦斯说,“我知道,直到现在,普鲁士人还在寻求同波拿巴和解,但你认为他们会走那么远,让我们向他投降吗?” “让你们投降?不。”艾格说,“他们将要打仗。” “反对拿破仑?”劳伦斯惊叫道。这是他从来没有期待过的一条好消息。普鲁士人一直是欧洲最有战斗力的力量,如果他们及时参加了早期的联盟,结果肯定与现在完全不同,在他看来,他们现在加入这场战争对拿破仑的敌人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胜利。但很明显,艾格对于这种聪明才智看上去一点也不高兴。 “是的,当他已经把他们践踏到尘土中,还有普鲁士人,最终,在欧洲,将没有人能够对他形成威胁了。”上校说。 劳伦斯没有受到这种悲观主义观点的影响,这个消息让他的内心升起了一丝快乐,但一个奥地利军官,无论他是多么憎恨拿破仑,也不希望看到普鲁士军队在自己失利的地方取得成功。“至少他们没有原因再延误我们的行动了。”他机智地回答道。 “赶快走,赶在战争前,或者波拿巴能够阻止你们之前。”艾格说。 第二天晚上,在夜幕的掩盖下,他们再次出发了。劳伦斯留给艾格几封信,让他转交给维也纳,再交给伦敦。尽管他希望自己能够快点回家,但还是要预防万一,毕竟他们的任务进展以及和土耳其的情况,应该让政府知道。 他用经年使用的密码费力地编码,向上将进行汇报,用比平时更加木讷的口吻写着这封信。这并不是负疚,他非常相信自己头脑中对他的行动的正义的判断,但他意识到整个行动在敌方看起来是什么样子。一次鲁莽、不计后果的冒险,未得到比他职衔高的任何权威的批准,没有哪怕最微小的证据。这次行动非常容易让土耳其人的情感产生变化,因为他们看重的更多的是这次行动的结果,而不是这次偷窃的原因。 这不是职责问题所能够保护的,没有人会把在与外国如此错综复杂关系下,没有得到命令就如此野蛮和绝望地执行一项任务称为职责,这种行动甚至可能会被称做背叛。他也不是那种诡辩家,能够赤裸裸地指出自己是根据兰顿的命令把龙蛋带回家,并觉着自己行为正当。事实上,除了紧急的情形外,没有人要求这么做。不论以何种可能的方式,更加明智的回应就是赶快回到家乡,把这件错综复杂的事情交给政府部门来处理。 他不太确信经过不切实际的传言之后,他是否能够证明自己的行为,这种世界上能够想象得到的飞行员的疯狂的行为。他不知道如果为海军服役的话,是否会冒这么多的风险。如果经过深思熟虑,这将是不足取的谨慎。但不是,他从来没有有意识地选择这种政治进程。这只是成为一名龙上校之后某种本能的东西,这条龙完全进入了他的事业和生活,不会根据其他人的意愿给予或拿走。劳伦斯不安地逼迫自己考虑他是否冒险让自己站在了当局之上。 当那天早上,他们停下来休息时,劳伦斯冒险向泰米艾尔透露了自己的焦虑。“我自己,从来没有看到当局有什么出色之处。”泰米艾尔说。他们在一个山坡下风向面的一个高处空旷地安营扎寨,这里除了一些羊之外,没有什么引起注意的地方。现在这些羊已经被苏刚小心翼翼地在篝火上烧烤,没有太多烟,也不会引起注意。 “在我看来,它只是逼迫人们做他们不愿意做的事情,威胁人们做通过劝说无法做成的事情。”他继续说,“我很高兴我们不用按它的命令行事。如果有人把你从我身边带走,让我像一只羊一样拥有另一个上校,我一点也不会高兴。” 劳伦斯几乎无法和他争辩,同时,他可能已经就当局的问题辩解过,但这种辩解让他感觉很虚伪,他不能这样做。很明显,他至少喜欢这样脱离约束的情形,如果他为此感到羞愧,他至少不能就此事撒谎。“嗯,我想确实如果能够的话,任何人都会成为一名暴君。”他悲伤地说,“最好的理由就是不要给波拿巴比现在已经拥有的还要多的权力。” “劳伦斯!”泰米艾尔若有所思地说,“他是一个这么不受欢迎的人,为什么人们还是按照他说的话行事?所有的龙也是如此!” “噢,嗯,就他为人来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个令人不快的人。”劳伦斯承认道,“至少他的士兵热爱他,他总是让他们保持战争的胜利,他一定有一些过人之处,所有才拥有这么高的声望。” “那么如果有人必须拥有当局的话,为什么他成为统治者就是那么可怕的事情呢?”泰米艾尔问道,“毕竟我还没有听说过国王曾经赢得任何战争。” “国王的权威和这个不一样。”劳伦斯回答道,“他是国家的首领,但他并没有绝对的权力,在英国没有人有绝对的权力。波拿巴没有限制,可以按自己的意愿行事,他拥有这样的天赋,只是为自己服务。国王和他的政府部门首先是我们国家的仆人,其次才是他们自己。无论如何,他们中最好的人都是如此。” 泰米艾尔叹息着,没有进一步和他讨论,只是再次无精打采地将身子蜷缩起来,护在龙蛋上,劳伦斯焦虑地盯着他。这不仅仅是不快乐的损失,任何队员的死去都会让泰米艾尔哀伤,但在平时,泰米艾尔表现出来更多的是遭到挫败后的愤怒,而不是这种长久不逝的毫无生气。劳伦斯担心真正的理由远不是他们在龙的问题上的意见不一,可能是更加深切的失望。 他尝试着向泰米艾尔讲述一些浅显的政治问题。多年以来,威尔伯福斯一直致力于采取实际行动,而另外一个人则把事情推向议会,他们现在仍然如何地费尽周折地向目标推进。但他明白,自己提供的这些可怜的安慰不如一个例子有用。如此缓慢的、有计划的进程从来不会满足泰米艾尔渴望进步的精神,即便如此,当他们还致力于自己的职责时,他们没有时间去追求政治。 但他突然日益感觉到,不知何故,他必须去发现某种希望。因为他非常确信战争应该放在首位,他不能对这一职责置之不理,他无法忍受泰米艾尔如此消沉下去。 奥地利的乡村一片绿色,到处都是金黄的稻谷,现在是收获的季节了。羊群肥壮,悠闲自在,至少泰米艾尔用爪子抓到它们时是这种感觉。他们没有看到其他的龙,也没有碰到什么挑战。他们穿过萨克森,平稳地向北又飞行了两天,仍然没有任何部队的迹象。直到最后,他们穿过厄尔士山脉最后一段山脊上的最后一片起伏的丘陵,到达德累斯顿城镇外时,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营地,有七万多人,在旁边的山谷中,大约有二十四条龙趴在那里休息。 劳伦斯有点延误地发出命令,展开旗子。警报发出后,队员们开始拿起枪,爬到他们的龙上。不过,对方一看到英国旗子,劳伦斯他们就受到了完全不同的接待。泰米艾尔挥动着翅膀,在临时营地上迅速清理出来的一个地方着陆。 “让队员继续留在上面。”劳伦斯告诉格兰比,“我希望我们不需要待太久,今天我们还要再飞一百英里。”他摇摆着从鞍具上滑到地面,精心地用法语编着自己的解释和咨询的问题。 “嗯,真是一段该死的时光。”一声清脆的英语传了过来,“现在,你们其余的人在哪里?” 劳伦斯转过身去,茫然而吃惊,一名英国军官正闷闷不乐地站在他面前,在腿上搓着谷物。在同样的环境下,即使是遇到一个皮卡迪利大街上的鱼贩,他几乎也不会比现在更吃惊。“上帝,我们也动员起来了吗?”他问道,“请原谅。”他有点恍惚地收回思绪,补充道,“威廉姆劳伦斯上校,泰米艾尔的骑士,很乐意为您效劳,先生。” “噢,理查德桑戴克团长,联络军官。”团长回答道,“你是什么意思,你应该很清楚我们一直在这里等你。” “先生。”劳伦斯更加迷茫地说,“我想你误把我当做另外一支队伍了,你不可能正在等我们。我们从中国来,取道伊斯坦布尔,我接到的最近的命令已经过去几个月了。” “什么?”现在轮到桑戴克吃惊了,他的沮丧又加重了,“你是告诉我你们单独来的?” “就像你看到的。”劳伦斯说,“我们只是停下来询问安全的通道,我们正要去苏格兰,空军有紧急的任务。” “嗯,比军团当前进行的该死的战争还紧急的任务,我倒是很想知道!”桑戴克说。 “在我看来,先生。”劳伦斯生气地说,“我想知道什么场合能够证明我的服役是正当的。” “场合!”桑戴克大叫道,“波拿巴的军队就在地平线上,你问我是什么场合!我正在等待应该两个月前到达这里的二十条龙,那就是该死的场合。” 第十一章 受困 霍亨洛希王子六十多岁,假发斑白,正不动声色地倾听着劳伦斯竭尽全力的解释,脸上露出威严而愉快的表情,但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刻板,虽然如此,他看上去已经作出了决定。“英国几乎没有提供什么帮助,去打击令你们那么憎恨的暴君。”劳伦斯说完后,他说,“你们没有军队从海岸上穿过来参加这场战斗。上校,其他人可能已经在抱怨英国人更愿意花费金子而不是鲜血。但普鲁士人不愿意忍受战争的冲击。现在,我们正处于大战的前夕,然而得到保证、承诺和确保能派来的二十条龙仍然没有到达这里。英国人是打算撕毁和约吗?” “先生,请不要这样想,我向你发誓!”桑戴克向劳伦斯亮了亮匕首,说道。 “英国肯定没有这种意图。”劳伦斯说,“先生,我无法猜测到底是什么事情耽误了他们,但这件事情只是增加了我回家的焦虑。我们已经飞了一个多星期了,如果你给予我们安全通行卡,我会马上离开,并在这个月末返回,我相信能够把向你承诺的整支部队带回来。” “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我也不会接受任何如此空洞的保证。”霍亨洛希说,“如果这支承诺来的部队出现了,你可以得到你的安全通行卡,到那时,你将会成为我们的客人,否则,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做你能做一些事情去兑现已经作出的承诺,你凭良心行事吧。” 他向卫兵点了点头,卫兵打开了帐篷门,清楚地表明接见已经结束了。尽管他的态度礼貌谦恭,但他的话语中却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 “我希望你不会那么傻,坐在那里看着,让他们更加羞辱我们。”当他们离开帐篷时,桑戴克说。 劳伦斯非常生气地转向他,说:“我本来希望你会站在我们一边,而不是鼓励普鲁士人像对待囚犯一样对待我们,侮辱比空军血腥战争任务还紧急的一个英国军官的完美表演,你很清楚我们的处境。”“两枚龙蛋能和这场战争相比吗,你离开试试,相信我!”桑戴克说,“看在上帝的分儿上,你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如果波拿巴出现,你想这个魔鬼除了穿过海峡,接着还会看向哪里?如果我们不在这里阻止他,我们只能明年这个时候在伦敦阻止他了,或者试想一下,半个国家都陷入战火中。你们飞行员只知道为你们迷恋的动物冒所有的风险,我非常清楚,但你肯定能够看到——” “够了,真是太好了!”劳伦斯说,“上帝,你离题太远了。”他转身留给他一个背影,怒气冲冲地走了。从本质上来说,他不是一个爱争吵的人,他几乎从来没有这么不满意过。他的勇气遭到怀疑,他承担的职责,而且对他服役的侮辱,这些都令人难以忍受,他认为如果他们的处境不像现在这么绝望的话,他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 但是对空军军官进行决斗的限制并不是一个普通的规则,而是一种明智的策略,这里所有地方,都处于战争中,他不能冒险受到某种伤害,即使不会面临死亡,那样做不但会让他远离战争,而且会让泰米艾尔完全消沉下去。但他觉着自己的名誉深深地受到了玷污,“我想该死的轻骑兵不会认为我连一条狗的勇气都没有。”他苦涩地说。 “你做了你必须做的,谢天谢地。”格兰比脸色苍白地安慰道,“无法否认这是一种痛苦,但我们不能忍受这种冒险。你不必再看那个小伙子了。如果必须和他处理什么事情的话,弗雷斯和我去进行协调。” “谢谢你,但我宁愿让他辱骂我,也不想让他认为我犹豫着不愿去面对他。”劳伦斯说。 格兰比在营地的入口处遇到了他,现在两人一直到达了安排给他们的光秃秃的小空旷地。泰米艾尔正用他能够找到的舒服的姿势蜷缩在那里,专心致志地和他附近的普鲁士龙交谈。由于精神集中,他的耳朵和翎颌都竖了起来。同时,队员们忙忙碌碌,支起篝火,准备一顿匆忙的饭菜。 “我们现在就离开吗?”劳伦斯一出现,他就问道。 “不,恐怕不行。”劳伦斯说,他把其他高级军官弗雷斯和瑞格斯召集过来,“嗯,先生们,我们现在情况非常危急!”他冷酷地告诉他们,“他们拒绝给我们安全通行卡。” 当劳伦斯把整个经过告诉他们之后,弗雷斯马上爆发了,“但是,先生,我们将战斗,不——我的意思是,我们要和他们战斗吗?”他迅速纠正自己的话。 “我们不是孩子,也不是懦夫,战争马上就要爆发,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我们不会躲在角落里生气。”劳伦斯说,“他们冒犯了我们,但我承认他们已经疲惫不堪,在我的自尊阻止我们履行职责之前,他们的言行可能会更令人无法忍受,这一点几乎毋庸置疑。我只希望知道为什么军团没有按照约定派龙过来。” “只可能是一件事,别的地方需要更多的龙。”格兰比说,“很有可能是同样的原因,他们首先派我们来取龙蛋。如果海峡没有遭到袭击,那肯定是海外什么地方出麻烦了。在印度有一些声势浩大的反抗行动,或者在哈利法克斯有什么麻烦。” “噢!或许我们正在收回美洲殖民地。”弗雷斯说。瑞格斯认为更有可能是殖民地居民进攻了新斯科舍,那是一片棘手的土地,当地居民很不领情,极难对付。他们争吵不休,最终,格兰比打断了这些没有意义的假想。 “嗯,确实,到底是哪里并不重要,不论波拿巴在哪里忙碌,海军部从来不会让英吉利海峡出现空防。如果所有空余的龙都正通过运输船回家,海洋上发生的某种混乱可能会阻挡他们的步伐。但如果已经迟到了两个月,他们肯定会在某个时刻到来的。” “上校,在我看来,我希望你能原谅我说的话,如果他们明天到达这里,我最好留下来战斗。”瑞格斯以一种极其直接的方式说,“我们可以把龙蛋交给某条中等龙带回家,如果失去了一个帮忙彻底击败波尼艾的机会,简直就是绝对的耻辱。” “当然我们必须留下来战斗!”泰米艾尔插话道,他轻轻地摔打着尾巴,驳斥了全部的疑问。事实上,如果战争在他附近发生的话,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参加战斗:年轻的雄龙在参与战斗方面绝不犹豫,从来都是勇往直前。“真是太遗憾了,麦西莫斯和莉莉不在这里,还有我们其他的朋友也不在,但我很高兴,最后我们能够再和法国打一仗。我敢肯定我们这次也能够打败他们,也许。”他突然坐了起来,眼睛睁大,翎颌因为看得见的兴奋而竖了起来,补充道,“毕竟战争结束后,我们就能够回家,关注一下龙的自由。” 劳伦斯被他安慰自己的强烈情感给惊呆了,尽管有点不安,他并没有正确地意识到泰米艾尔对这件事情沉迷得有多深,这次兴奋的爆发提供了如此强烈而鲜明的对比。他完全突破了他表达令人气馁的谨慎的倾向。尽管他也知道,这里的一场胜利非常必要,但对于彻底击败波拿巴来说远远不够。他内心挣扎着,完全有可能,波拿巴如果在战争中被完全控制的话,很可能会被迫达成协议,因此,至少会给英国一段真正和平的时间。 因此,他只是说道,“我很高兴你们和我抱有同样的想法,先生们,如此渴望进行战争。但我们现在必须考虑其他的任务,这会以我们耗费大量的鲜血和金子才换回来的这些珍贵的龙蛋为代价。我们不能确定军团到达的时间,以及能否把他们安全带回家。如果战争持续一个多月或者两个月,而且完全有可能这样,我们将让喀里克龙在战场中孵化出来。” 没有一个人说话了。格兰比白色的皮肤一下子红到了脚后跟,接着又变得苍白。他垂下眼睛,什么也没有说。 “先生,我们可以把它们和一个火盆正确地捆扎在帐篷里,派两个少尉一直守护着他们。”一会儿,弗雷斯瞥了瞥格兰比说,“凯恩斯说他们现在状况很好,如果真正爆发战争,我们最好把地勤人员放在战线后的某个地方,让凯恩斯照顾龙蛋。如果我们不得不后退,我们可以下来,迅速地把他们再带上。” “如果你感到焦虑的话。”泰米艾尔意想不到地插话说,“一旦蛋壳再硬一点,我会让它在里面尽量等一等,它能够明白我的话。” 他们都茫然地望着他。“让它等等?”劳伦斯困惑地说,“你的意思是——孵化?这当然不是一件可以选择的事吧!” “嗯,一条龙开始时非常饥饿,但他从蛋壳里出来后,才能感觉到迫切的饥饿感。”泰米艾尔说,好像这只是一个常识,“一旦一条龙明白了他听到的话之后,外面的每一件事情都非常有趣,但我肯定孵化过程可以等上一段时间。” “上帝,海军部会吃惊的。”当他们详细讨论过这令人吃惊的智力后,瑞格斯说,“尽管我从来没有听说一条龙说过能够记住他在壳里听到的任何事情。” “嗯,没有谁可以交谈。”泰米艾尔语气平淡地说,“里面非常无趣,这就是一条龙为什么要从里面出来的原因。” 劳伦斯把他们解散了,让大家用有限的装备安顿一下,开始露营。格兰比只是点了点头,匆忙离开了。其他上尉交换了一下眼神,跟着他走了。劳伦斯猜想这对于飞行员比对于海军来说更加不寻常,一个人只能在合适时机,在合适的地方才能够不断提升,孵化一般是在更加正常的控制下孵化,而不是在被俘获的船上。在他们最初认识的日子里,格兰比本人也是对劳伦斯获得泰米艾尔而心怀愤怒的众多军官中的一位。劳伦斯明白他的局促,明白为什么他犹豫着表态。格兰比既没有赞同这个过程,因为当蛋孵化出来时,他是可以选择的最高级的候选者,也没有反对一个人将要求他努力为孵化出来的小龙套上龙鞍。在这种最可怕的情况下,在战场中间,龙蛋刚刚到他们手中几周,而且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未知的珍惜品种,如果错过了这个良机,当然未来就没有提拔的机会了。 劳伦斯一晚上都在他的小帐篷里写信。这是他在岗位上的所有家当,这个帐篷是他自己的队员搭建的。尽管在营地周围都是普鲁士飞行员搭建的兵营,但他们并没有正式地为他和他的队员搭建帐篷。早上,他打算去德累斯顿,看看能不能从银行里取点钱。按当地价格,如果想满足手下人和泰米艾尔的必需品,一天后他手头最后的一点钱都会花光,但在当前这种情况下,他不想向普鲁士人乞求。 天刚黑,塔肯拍了拍一根帐篷柱子,走了进来。至少那个难看的伤口还没有愈合,他仍然有点跛,这些天里,他一直忍受着大腿上那个深深的伤口带来的疼痛,伤口上的肉现在已经干瘪了。劳伦斯站起来,挥手让他坐到垫着软垫子的盒子上,这里没有椅子,只能把这个当做椅子。“不,你坐,我在这里就很好。”说着,他以土耳其人的方式,坐在地上的另一块软垫上。 “我只需要一会儿。”塔肯说,“格兰比上尉告诉我,我们不能离开,我明白泰米艾尔成为了二十条龙的替代品。” “如果真这样认为的话,我想那可真是让人高兴。”劳伦斯挖苦地说,“是的,我们在这里驻扎,不论我们是否能够抵得上二十条龙,我们仍然打算做我们能做的事情。” 塔肯点点头。“那么我向你保证过。”他说,“这次一定要告诉你,我打算离开了。我想,在空战中,一个没有受过训练的人在泰米艾尔的背上只不过是一个危险的麻烦事,你无法在营地外起动的话,几乎不需要一个向导,我对你不再有什么用了。” “不。”劳伦斯缓慢地说,尽管有点犹豫,但在这一点上他无法争辩,“在当前的情况下,我不会逼迫你留下来,尽管在将来需要时你不在身边我会感到很遗憾,这时,我无法向你兑现你应该得到的奖金。” “以后再说吧。”塔肯说,“谁知道呢?我们可能还会再见面,这个世界毕竟不是一个非常大的地方。” 他露出虚弱的笑容,站起来向劳伦斯伸出手。“我希望我们会再见面。”劳伦斯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说,“有一天,或许反过来,我能够给你提供帮助。” 劳伦斯想要给他申请一个仆人性质的安全通行权,但塔肯拒绝了。事实上,劳伦斯不是特别担心他,尽管他的腿跛着。塔肯从容地戴上斗篷,拿起小包裹,走进了营地的匆忙和纷乱中。只有几个士兵驻扎在龙周围,他很快消失在茫茫的篝火和露营地中。 劳伦斯派人给桑戴克团长送了一封生硬而简短的信,说他们打算为普鲁士军队服役。早上,团长又来到了营地,并带来了一位普鲁士军官。这位军官比其他高级将领要年轻得多,下巴上的胡子令人印象深刻,看上去恶狠狠的,像雄鹰一样。 “尊敬的殿下,我向您介绍一下,这是英国空军团的威廉姆劳伦斯上校。”桑戴克说,“上校,这是路易斯费迪南德王子,先遣队的司令,你将听命于他。” 为了能够直接交流,他们不得不开始说法语。劳伦斯悲伤地认为,由于最近被迫频繁地使用这种语言,至少他对这种语言的掌握程度正在逐渐提高。事实上,当路易斯王子带着浓重的、几乎无法理解的口音说话时,他发现自己并不是说这种语言最差的人。“让我们看看他的活动范围、他的技术。”路易斯王子指了指泰米艾尔说。 他从附近的一个营地里点出一名普鲁士军官戴尔赫恩上校,指示他带着自己的大型龙埃罗伊卡和一起训练的阵型给他们做一下示范。劳伦斯站在泰米艾尔脑袋旁,沮丧地观看着。在他们离开英国这么长的时间里,他完全忽略了阵型训练的实践,甚至在阵型表现最好的时候,他们还没能达到展示的技巧。埃罗伊卡几乎和与泰米艾尔同年的“帝王铜”龙麦西莫斯一样大,这种龙是目前所知的体形最大的龙。他飞行的速度不快,但当他沿方形飞行时,在转弯处几乎形成了点,用肉眼来看,他和其他龙之间的距离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我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那样飞行。”泰米艾尔把头伸向一侧说道,“那些拐弯看上去非常笨拙。他们倒转时,没有足够的空间让任何人到达他们中间。” “这只是一次操练,不是战斗阵型。”劳伦斯说,“但能够肯定战斗中,在遵守纪律和表现这种机动性的精确度方面,他们会表现得更好。” 泰米艾尔喷了喷鼻息。“在我看来,他们练习真正有用的东西会做得更好。但我看这个样式,我现在就能做。”他补充道。 “你确定不想再观察一会儿吗?”劳伦斯焦虑地问。普鲁士龙只是完成了一次完整的往复,就他来说,如果私底下留点时间练习一下这种训练那会比较好一些。 “不,这太愚蠢了,但一点也不困难。”泰米艾尔说。 这可能不是进入一种训练的最好精神状态,泰米艾尔从来就不喜欢阵型飞行,即使是不太严格的英国阵型。劳伦斯所能做的只能是限制他,他猛冲上去,开始了这种训练,这个速度比普鲁士阵型控制的速度要快得多,更不用说其他超过轻型体重的龙了,他们根本就无法跟上他。他精力旺盛地盘旋着进入了这种训练。 “我开始转身,因此我总是要留神阵型中其他龙的身体。”泰米艾尔盘旋着到达地面,相当高兴地补充道,“在进攻中,这种方式我一点也不吃惊。” 他的这种聪明很明显并没有给路易斯王子留下深刻印象,也没有让埃罗伊卡感到印象深刻,他不时咳嗽着、喷着鼻息,对此表示不屑一顾。泰米艾尔马上竖起了翎颌,用臀部支在地坐下,眼睛眯成一条缝。“先生。”为了阻止可能会发生的争吵,劳伦斯赶紧说,“或许你不知道泰米艾尔是一条天龙,他们有一种特殊的技能——”说到这里,他停下了,突然意识到如果直接翻译过来,“神风”可能听起来有点理想化和夸大的嫌疑。 “如果你愿意,证明一下。”路易斯王子点头说。然而,附近除了一些树木外,没有什么合适的目标。泰米艾尔只轻轻地深呼吸,猛烈地吼叫一声,还没有使出全部力气,便将附近的树全部放倒。在这个过程中,整个营地的龙都被巨大的声音给惊醒了,开始大叫起来,四处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时,从对面营地中的骑兵队伍中,也传来了受到惊吓的马的嘶叫声。 路易斯王子兴致勃勃地查看了一下被打倒在地的树干。“嗯,当我们把敌人推回到他们的防御工事中时,这种技能将会发挥作用。”他说,“在多远的距离内有效?” “风化木材的距离,先生,不是很远。”劳伦斯说,“他不能离目标太近,否则会暴露在敌人的枪口下。不过,对付骑兵的话,范围就要大得多,我相信会产生极好的效果。” “啊!真是太神奇了。”路易斯朝能清楚听到马尖锐刺耳的声音的方向挥了挥手,说道,“如果对手的步兵团提供支援的话,就可能把为龙军团交换骑兵的部队在战场中击败。费迪南德大公的工事最终会被证实这一点。你们以前曾经参加过地面战争吗?” “没有,先生。”劳伦斯不得不承认。泰米艾尔只参加了几次值得赞扬的行动,所有的行动都是单纯的空军行动。尽管已经服役多年,劳伦斯本人也不能宣称自己有任何的经验,因为大多数到了这个级衔的飞行员至少应该在步兵团的支持下进行过某种实践,但他这么多年一直在海上战斗,从来没有机会参加过任何类型的陆地战役。 “嗯。”路易斯王子摇了摇头,站了起来。“我们现在不能再训练你们了。”他说,“最好能利用你们最擅长的技能。在初期战斗中,你可以脱离埃罗伊卡的阵型,不让别人接近他们的侧翼,跟上他们,你将不会惊吓到骑兵团。” 询问过泰米艾尔的在编人员后,路易斯王子坚持给他们配备了几名普鲁士军官和另外六名地勤人员,以补足定员。劳伦斯无法否认,自从离开英国后,他们经过了几次不愉快的行动,损失了一些人手,之后一直就没有机会增加,因此再加点人手显然非常有用。不久之前,刚刚失去了迪格比和贝耶斯厄斯,麦克唐纳在沙漠中被杀。很久以前,在马德拉的法国夜晚进攻中,当他们马上就要起锚时,可怜的小摩根和一半的鞍具人员被杀。新来的人好像都知道他们的工作,但他们几乎不会说英语,也不会说法语,他不愿意让这些完全陌生的人登陆,他有点担心龙蛋。 普鲁士人很明显并没有因为他愿意提供支持而对他们的态度有所好转,不过,他们对泰米艾尔和队员们多少温和了一些,但英国空军团仍然被他们称作背信弃义。这些让劳伦斯感到痛苦,而且出于这个理由,普鲁士人不愿让他按意愿行事。一旦他们知道了日益迫近的孵化后,如果他们要霸占喀里克龙的话,他对此也完全不会吃惊。 他没有提到这个紧急的情况,没有准确地告诉他们龙马上就要孵化出来了,也没有说这是喀里克龙。这肯定会对他们产生巨大的诱惑,因为普鲁士人也没有一条喷火的龙。但由于普鲁士军官就在他们的周围,这个秘密随时都有可能暴露。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的交谈正在教蛋里的龙德语,这将会使夺取龙蛋变得更加容易。 他没有和自己的军官讨论这件事情,没有必要让他们也承受他所关注的事情的压力。格兰比是最欢迎的第一军官,人缘很好,理所当然成为喀里克龙的上校人选。不过,即使大家深深地憎恶他,也没有队员会乐意看到他们经过千辛万苦获得的成果被别人攫取。尽管没有得到任何指示,但队员们都对普鲁士军官表现得非常冷淡,小心谨慎地不让他们靠近龙蛋。龙蛋就放在帐篷中心的襁褓中,现在由弗雷斯安排的三个志愿者护卫着,不论泰米艾尔在机动中还是在训练中,他们都寸步不离。 这种事情并不经常发生,在战争之外,普鲁士人并不是特别相信对龙的利用。阵型每天都要训练、出去侦察,探查进入乡村的路,但由于受到速度最慢的龙的限制,他们不会走太远。劳伦斯建议他带泰米艾尔深入到田野中,但遭到了拒绝,原因是如果他们遇到了法国军队,他们就会被法国人带走,或者领着他们返回普鲁士人的营地,这样,花费太多的力气和智慧却只能换取很少的收益。然而,他已经厌倦听费迪南德大公的这句格言了。 只有泰米艾尔非常高兴,他正快速地从普鲁士队员那里学习德语。另外,不连续参加阵型训练也让他非常快乐。“我不需要飞正方形,在战争中也能做好。”他说,“真是遗憾,不能欣赏更多的乡村风景,但不要紧,一旦打败了拿破仑,我们就可以返回来好好地参观一下。” 他对即将到来的这场战斗已经胜券在握,事实上,周围的整支部队都是这样。当然除了勉强应征入伍的牢骚满腹的撒克逊人。大家都有这种希望,并不是空穴来风。从整个营地的纪律水平来看,大家保持着良好的纪律,步兵训练的水平远远超过劳伦斯曾经见过的所有步兵的水平。即便霍亨洛希不是拿破仑器重的人才,他也可以被看做是英勇的将军。部队人员众多,从数量上看,拿破仑的军事力量不足普鲁士人的一半。即使不计算正集结在波兰东部的普鲁士人,士兵数量也巨大,何况不久之后,波兰东部的士兵就会过来助战。 法国士兵可能更多,但他们只能靠着稀少的供应线,在远离家乡的地方作战。他们不能随身携带太多的龙,奥地利在他们侧翼和英国穿越英吉利海峡的威胁将逼迫拿破仑在后方留下相当数量的部队,抵抗后期来自双方的突然袭击。 “总之,他和谁打过?奥地利人、意大利人还是埃及的某些异教徒?”戴尔赫恩上校说。出于礼貌,劳伦斯被准许和普鲁士飞行员的上校们一起用餐。借这个机会,他们兴致勃勃地将话题转移到法国,高兴地向他描述那个国家不可避免的挫败。“法国人没有真正的战斗品质或者士气,经过一些狠狠地打击之后,他们的整个军队都会消失。” 其他的军官都点点头,表示赞同,如果不去想自己虚无缥缈的胜利,劳伦斯和所有人一样,乐意为拿破仑被打败而举杯。劳伦斯在海上打过许多法国人,知道他们如果不是按海军的方式作战的话,法国人在战斗中并不是很懒散。 他仍然认为他们不是普鲁士人的士兵,但在这样一群认为肯定能够取得战争胜利的人当中,他还是感到非常振奋。他们当中,没有什么胆怯,也没有什么不确定的情绪。他们是值得尊敬的联盟。毫无疑问,大战来临之际,他知道,他应该毫不犹豫地与他们并肩作战,把自己的生命寄托给他们的勇气。对于普鲁士人,他几乎给予了最高的赞美。但一天晚上,当他们一起离开餐厅,戴尔赫恩把他拉到一边时,这让他感觉非常不快。 “我希望你能允许我说句话,希望这些话不会触怒你。”戴尔赫恩说,“我从来没有教过任何人如何管理自己的龙,但你已经在东方待了这么久了,现在他的头脑中有一些奇怪的想法,我可以这么认为吗?” 戴尔赫恩说话很直白,而且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友善,他的话中包含着绅士的本质,可以认为他的含义是“或许他训练得不够多,或者他经常脱离战斗”。 他自己的龙——埃罗伊卡当然是普鲁士龙里遵守纪律的模范。他甚至会把沉重交叠的骨头片绕在脖子上,沿着肩膀和翅膀的背脊滚动,看上去像披了盔甲一样。尽管他身材巨大,并没有表现出懒惰的倾向,反而当其他龙觉着应该休息时,他会斥责他们,让他们不要偷懒。他总是随时准备根据要求进行训练。其他普鲁士龙对他非常敬畏,吃饭时,愿意站在一旁,让他先吃饭。 他们承诺加入战斗后,劳伦斯得到了邀请,让泰米艾尔从围栏内吃饭。泰米艾尔可能妒忌埃罗伊卡的优先权,因此在自己喜欢的东西上并不让步。劳伦斯并不喜欢看到他因为妒忌而这样行事。如果普鲁士人不愿意更加充分利用泰米艾尔的才能的话,那是他们的看法。他甚至能够理解其中的原因,在这么晚的时候才引进一个新的参与者,打断了他们完美精确的阵型。但他无法忍受对于泰米艾尔能力的任何轻蔑,也无法忍受以任何一种方式不平等地对待泰米艾尔——他心目中最好的龙和埃罗伊卡。 埃罗伊卡不反对他也来享受正餐,但其他普鲁士龙对于泰米艾尔的大胆看上去有点酸酸的。泰米艾尔没有马上生吃牛羊,而是把猎物交给苏刚先烹调一下,看到这些,所有的龙都惊呆了。“如果只是简单地吃它的话,你吃来吃去总是一个味儿。”看到他们怀疑吃惊的表情时,泰米艾尔解释说,“把它烹调一下就好多了,试一试,你们就会知道这样有多好吃。” 埃罗伊卡对此没有回应,而是不屑一顾地喷了喷鼻息,故意把自己的牛生生撕开,吞下去,吃到肚子鼓起来。其他的普鲁士龙立刻学着他的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最好不要给他们一些怪念头。”现在,戴尔赫恩对劳伦斯说,“看上去是一件小事,我知道,不打仗时,为什么不让他们拥有所有快乐。这就像人一样,必须有纪律、命令,这是他们愿意拥有的东西。” 劳伦斯猜到泰米艾尔曾经跟普鲁士龙讨论过改革的话题,因此只是简短地回应了他一句,就返回了泰米艾尔的空旷地。在那里,他发现泰米艾尔正郁闷地蜷缩着,沉默不语。一看到失望、萎靡不振的泰米艾尔,劳伦斯想要责备他的念头一下子就消失了,立刻走到他身边,抚摸着他柔软的鼻子和嘴。 “他们说我太温和了,希望吃煮的东西,喜欢阅读。”泰米艾尔低声说道,“他们认为我很愚蠢,说龙不应该被迫参加战斗,没有龙愿意听我的话。” “嗯。”劳伦斯轻轻地说,“亲爱的,如果你希望龙自由选择他们自己的方式,你必须做好准备,因为他们中有一些希望不作选择,毕竟,这是他们已经习惯了的事情。” “是的,但肯定有一些龙会明白能够选择会更好。”泰米艾尔说,“这样做并不说明我不想参加战斗,不论那个愚蠢的埃罗伊卡说什么。”他带着迅速涌起的义愤补充道,他的头从地上抬起来,翎颌展开。“当他不想任何事情,只是数着一次拐弯和另一次拐弯之间翅膀拍打的次数时,我就应该知道他会说什么。至少我没有那么愚蠢,每天练十次,只是为了向那些喜欢从侧翼袭击我的人展示我的腹部多么好。” 劳伦斯感觉到了因沮丧而爆发的脾气,于是尽力去平息泰米艾尔敏感的神经,但这样的努力几乎没有什么效果。 “他说我应该练习我的阵型而不是唠唠叨叨地抱怨!”泰米艾尔继续情绪激昂地说,“他应该一整天待在家里,吃牛,因为他们将在战争中获益。” 最后,他总算让自己平静下来,劳伦斯对此没有多加考虑。但早上,坐在那里和泰米艾尔阅读作家歌德的一篇著名的小说,现在,他们读小说明显比以前费劲了。劳伦斯看到阵型已经开始进行战斗训练了,泰米艾尔仍然十分懊恼,利用这个机会对他们的阵型大肆批评了一番。而在劳伦斯看来,那些阵型相当精准,自己的阵型肯定远远跟不上他们的。 “你认为他只是态度野蛮,或者是误解?”之后,劳伦斯私底下问格兰比,“肯定他们一直有这些缺陷?” “嗯,我不敢说我非常清楚他谈话的事情。”格兰比说,“但在我看来,在这一点上他没有错,你回忆一下,我们训练回来后,他多么敏捷地发明了这些新阵型。很遗憾我们还从来没有机会把它们应用于实践。” “我希望我没有被当成一个批评者。”那天晚上,劳伦斯对戴尔赫恩说,“尽管他的想法有时不同寻常,但在这些事情上,他非常聪明。如果不向你提出这个问题的话,我认为我是犯了错误。” 戴尔赫恩看了一下劳伦斯匆忙画的临时图表,淡淡地笑着摇了摇头。“不,不,我无意冒犯,你这么礼貌地忍受我的干涉,我怎么能这么认为你呢。”他说,“我们应该采纳你的观点:一个人的权利,对别人来说并不总是公平的。龙的性情如此不同,真是奇怪。我想,如果你总是纠正或拒绝他,他会很不高兴,心生怨恨。” “噢,不。”劳伦斯沮丧地说,“戴尔赫恩,我并没有这个意思,请你相信我,真诚地希望你把注意力用在我们防卫中可能存在的弱点上,没有别的意思。” 戴尔赫恩好像并不相信,但他又看了一会儿图表,接着站起来,拍了拍劳伦斯的肩膀。“来吧,不要担心。”他说,“当然,你发现了一些空缺,但没有这些弱点,就没有机动性。不过在空中不会像在纸上那么容易发现这些弱点。费迪南德大公本人同意这些训练,就通过这些训练,我们在洛巴治打败了法国人,在这里,我们将再次打败他们。” 听到这个回答,劳伦斯无法表示反对,但他仍然感到不满意,于是就离开了。一条经过正规训练的龙应该比任何人都能够更好地判断空中的机动性。在他看来,戴尔赫恩的回答,比起合理的军事判断来说,是更加任性的愚昧。 第十二章 短战 部队的内部会议对劳伦斯来说是完全不公开的,一是因为语言上有障碍,二是因为他们在营地的帐篷远离部队大多数人的帐篷,甚至超出了流言在营地传播距离的两倍。他听到的内容多是矛盾的或者含糊不清的:他们将在爱尔夫特集合,将在霍夫集合;他们会在萨勒河或者在美因河上抓住法国人。而与此同时,已经过了秋天,天气渐渐变冷,周围山脊的树叶已经变黄,他们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接近两周时间,他们就一直蜷缩在帐篷里,最后,传来了消息,路易斯王子慷慨地自己掏了腰包,召集上校到附近的一个农庄里吃饭。更让他们高兴的是,这件事情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我们打算穿过图林根森林的通道,向南推进!”他说,“霍亨洛希将军将穿过霍夫向班贝格推进,同时,布伦兹维克将军和主力部队会穿过爱尔夫特向维尔茨堡推进。”他指着铺在餐桌上的一张大地图上的一个地方,目的地就在众所周知的法国军队夏季驻扎的位置上,他继续说着:“我们仍然没有听说波拿巴已经离开巴黎。如果他们选择坐在宿营地等我们,那最好了。在他们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之前,我们将会给他们致命一击。” 作为先遣队的一部分,他们的目的地将是大森林边界的霍夫镇。行进的速度将不会太快,因为人太多了,供给不容易跟得上,这段路程大约有七十英里。同时,沿途他们不得不建立补给站,尤其是为龙准备羊群,确保通信的畅通。听到所有这些告诫后,劳伦斯仍然非常满意地返回了空旷地。最后,知道一些事情,知道将要走是相当好的一件事情,不论速度会多么慢,因为受到托运枪支的步兵和骑兵的限制,他们的速度肯定快不了。 “但为什么我们不飞得再往前一点?”第二天早上,当他们轻松飞了两个小时,到达新的营地时,泰米艾尔说,“看上去除了寻找一些空旷地外,我们好像没有做什么有用的事情。即使那些慢的龙肯定也能飞得更久一些。” “他们不想让我们离步兵太远。”格兰比说,“为了我们的安全,也为了他们的安全。如果我们独自前行,遇到一支有一群步兵和枪支支援的法国龙队的话,我们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在这种情况下,敌龙会有明显的优势,因为在田野里,枪支会为他们提供安全的空间,可以重组部队或者休息,能够牵制那些没有步兵支持的龙,给他们造成危险。尽管有这种解释,泰米艾尔依然叹息着,只是满腹牢骚地击倒了一些树林做柴火,同时为自己和普鲁士龙清理出休息的空间,然后等待着行军的步兵跟上来。 依靠这种爬行一般的方式,两天他们才走了二十五英里,这时,他们的命令突然改变了。“我们将首先在耶拿集结。”面对高级军官的反复无常,路易斯悲伤地耸耸肩说道。这些军官每天坐着送信龙往返飞行,每天都会碰到。“布伦兹维克将军希望让所有的部队一起穿越爱尔夫特。” “首先,我们一点没有移动,现在我们又改变了方向!”劳伦斯有点愤怒地对格兰比说。他们已经向南走了一段距离,远超过了耶拿,现在不得不向北再向西走一段距离。由于步兵移动的速度缓慢,这意味着又要浪费半天的时间。“他们最好少开一点会议,多谈一些要点。” 直到10月初,部队才在耶拿周围集结起来。后来,泰米艾尔几乎不是唯一一个对这种速度感到愤怒的龙,甚至连感觉最迟钝的普鲁士龙对于被限制飞行这么短的距离都无法平静了,他们每天伸着脑袋向西看去,好像这种渴望可以帮助他们再前进几英里。这个城镇在萨勒河河岸上,这条河水面宽阔,军队无法涉水而过,形成了防护的堤坝。再往南走二十英里就到了最终目的地——霍夫。他们在一个巨大的凉亭里搭建了一个临时的上校餐厅。劳伦斯研究了一下放在那里的地图,摇了摇头。在他看来,他们位置的变化是一种没有结果的退却。 “不,你看,无论如何,一些步兵和骑兵已经被派到前往霍夫的前面。”戴尔赫恩说,“一点诱饵,让他们认为我们正向那条路走去,然后我们从爱尔夫特和维尔茨堡插入,将他们分开抓住。” 听上去非常好,但不久就发现了这个计划还有一个小障碍:法国人已经在维尔茨堡了。气喘吁吁的送快信的人进入指控官员的帐篷后没有多久,这个消息会像野火一样迅速在营地中传播开来。 “他们说拿破仑本人也在那里。”另外一个军官说,“皇家卫队在美因茨,他的元帅遍布巴伐利亚,整个拿破仑的军队都会被动员起来。” “嗯,这样更好。”戴尔赫恩认为,“至少不会再进行这种该死的行军了,谢天谢地!让他们来找我们,接受我们的鞭打吧。” 他们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全都抱有这种想法,一种突然产生的活力在营地上空飘荡。当高级军官再次聚在一起,激烈讨论时,所有人都认为战争在即。现在,并不缺少新闻和会议了。看上去,每个小时都会有一些新鲜的智慧传到他们这里来,尽管普鲁士人由于担心被捕,几乎很少派人执行侦察任务。 “你们肯定希望听到这个消息,先生们。”路易斯王子走进他们餐厅说,“拿破仑已经任命一条龙成为军官,有人看到命令已经下达给了军团的上校。” “它的上校,当然。”一个普鲁士军官反对道。 “不,没有人会成为他的上校,也不是任何一个队员。”路易斯王子笑着说。然而劳伦斯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感到好笑,尤其是当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那条龙毫无疑问全身都是白的。 “我们保证你在战场上会有机会看到她,一点不用担心。”当劳伦斯简短地告诉了他们莲以及她的历史后,戴尔赫恩只是说,“哈哈!如果让她管理的话,或许法国人不会练习他们的阵型了。让一条龙做军官,下一次,他会提拔他的马当将军。” “在我看来,这一点也不愚蠢。”当泰米艾尔知道了这个消息后,吸了口气说。对比了普鲁士人对待他的态度,他对莲在法国人那里获得的优先地位愤愤不平。 “但她不了解战争的事情,泰米艾尔,不像你!”格兰比说,“永瑆一直叫嚣着天龙不是用来打仗的。她应该从来没有参加过一场战争。” “我妈妈说莲是一个知识渊博的学者。”泰米艾尔说,“拥有许多关于空中战略的中国书籍,她有一本黄帝写的书,但我从来都没有机会读到。”他懊悔地说。 “噢,有时书里无法包括所有的事情。”格兰比挥着手说。 劳伦斯沮丧地说:“波拿巴不是个傻子,我相信他拥有自己的战略,给予莲级衔足以说明他相信莲能参加战争,我相信他可以以非常小的代价,让她成为法国的一个元帅。现在我们必须为‘神风’担忧了,她可能会用‘神风’阻止普鲁士军队。” “如果她想要伤害我的朋友,我会阻止她。”泰米艾尔屏住呼吸补充道,“但我相信她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愚蠢的阵型上。” 第二天早上很早的时候,他们就到达了耶拿城外。路易斯王子和剩下的先锋军到达萨尔费尔德,大约在其他部队南部大约十英里的地方,等待着法国的先遣队。当他们到达时,四处静悄悄的,在步兵团可以进去前,劳伦斯花了一段时间进入城镇,希望通过新入伍的一名年轻的普鲁士军官巴顿哈尔上尉,寻求一些上等葡萄酒和更好的食物。他在德累斯顿补充了资金,现在他打算晚上请高级军官吃饭,为剩余的队员提供特殊的供应。第一场战争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在随之将要爆发的战争中,为他们准备的供给和时间可能会短缺。 尽管秋天的雨水还没有开始,但萨勒河里面的水仍然欢快地流淌着,劳伦斯走到跨河的桥的中间时,停了下来,把一根长树枝伸入水中,他把手伸到极限,这根树枝仍然没有够着底,接着他屈膝又试了一下,向下伸出更长的距离,一股急流直接把树枝从他手中冲走了。 “即使不拿着枪炮,我也不愿意试着徒步涉水。”劳伦斯离开桥,擦了擦手。尽管巴顿哈尔几乎不懂什么英语,他仍然非常同意地点点头,这些话几乎没有必要翻译。 他们的到来打破了小城镇的沉寂,这让居民们感到不满,但店主做了充足的准备,因为金子,他们的情绪得到很大的缓和。当他们经过时,甚至连妇女也反应强烈地关上屋子顶层的窗户。他们和一个小旅馆的主人谈妥,他很不情愿地卖给了他们一些补给,因为一旦部队主力到达这里,可能会霸占所有剩余的东西。旅馆的主人还让两个年轻的儿子帮他们把补给运过去。“请告诉他们,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当他们返回河边,快到营地时,劳伦斯告诉巴顿哈尔,兴奋的龙正彼此用异常大的声音喋喋不休地交谈着,男孩子的眼睛瞪得有碟子那么大。 他们并没有因为巴顿哈尔的话而得到多少安慰,当劳伦斯打算给他们每人几便士表示感谢时,他们一哄而散,跑回了家中。不论篮子里的食物飘出多么香的味道,他们离开时,根本没有过多注意。苏刚掌管着做饭,现在,他已经担当了人和泰米艾尔的厨师的角色,这个职责通常由地勤人员轮流承担,但几乎很少有人会有好的表现。渐渐地,所有人都习惯了放上东方调料的食物。现在,他们大多数人可能已经注意到了物资的匮乏。 厨师现在无所事事。当龙聚集在一起就餐时,埃罗伊卡鼓励泰米艾尔说:“来和我们一起吃吧!大战前夕,你需要新鲜的肉,热血能够扑灭胸中的火。”泰米艾尔无法掩饰自己受到邀请的喜悦,接受了他的盛情,事实上,他有点异常饥渴地将牛撕裂开来,吞了下去。他比其他龙更加一丝不苟地将排骨啃干净,然后在河里洗了洗。 当第一支骑兵中队开始过河时,几乎到处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氛。马的声音和气息从树丛中传了过来,同时也传来了枪架的吱吱声以及机油浓重的味道。直到早上,其他的人才会到达。夜幕降临时,劳伦斯带着泰米艾尔独自进行了短暂的飞行,放松了一下紧张的神经,因为在紧张情绪的驱使下,他又开始用爪子扒地了。为了不惊扰马匹,他们飞得很高,泰米艾尔在高空盘旋着,透过黎明的微光扫视着下面。 “劳伦斯,在这个地方,我们不能自由地离开,是吧?”泰米艾尔转过头问道,“如果只有这一座桥,周围全部都是树林,我们不能迅速地过河。” “我们不打算过河,要为剩余的部队守住这座桥。”劳伦斯解释道,“如果他们过来,法国人占据河岸,面对他们的抵抗,我们将很难通过这条河,因此必须尽全力守住它。” “但我看不到还有部队会过来。”泰米艾尔说,“我的意思是,我能够看到路易斯和剩余的先遣部队,但我们身后一个人也没有。前边,那里有许多篝火。” “我敢说,那些该死的步兵又开始爬行了。”劳伦斯向北方看了看,说道。他仅能辨别出路易斯马车的灯光,正沿路朝城镇边上的营地缓慢进发。远处,从上面来看,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到。而在北方,一些小篝火正像萤火虫一样,不时闪烁着,在深夜中光闪闪的。法国人就在不到一英里外。 作为响应,路易斯并没有向后退。到黎明时,军营快速向桥移动过来,占据了他们的位置。大约有八千人和超过四十四支枪来支援他们,但这些人中有一半是从萨克森人中征募的,当知道法国人近在咫尺,他们大声地咕哝着、抱怨着。只过了一会儿,第一声枪响了,不是战斗真正的开始,只是先遣队的前哨和法国侦察员断断续续地交火。 到早上九点,法国人从山中走了出来,一开始他们一直待在树后,龙没有那么容易看到他们。埃罗伊卡带领着阵型向他们头上掠过,发出威胁,泰米艾尔紧随其后,但收获甚微。由于靠近骑兵,泰米艾尔无法使用“神风”。令他们感到挫败的是,他们得到了要求返回的信号,这样步兵和骑兵可能冲向前,加入战斗。 埃罗伊卡打出信号旗,“向下,着陆。”巴顿哈尔紧紧地坐在劳伦斯的左边,翻译道。他们都再次在营地里降落下来。一个气喘吁吁的信使为戴尔赫恩上校带来了最新的命令。 “嗯,朋友们,我们很幸运。”戴尔赫恩兴致冲冲地在头上挥着袋子,向所有的阵型喊道,“那边是拉纳元帅,今天我们能捕到大猎物!一会儿,轮到骑兵出战了,我们试着绕到他们后面,看看能否找几条龙打一打。” 他们又飞了起来,到达了战场上空。受到龙阵型升起的压力的影响,法国散兵从树林里冲出来,开始与路易斯王子的前列部队交战。他们后面,走出了成排的单一的步兵和一些轻骑兵的骑兵中队,这并不是一支很强的军事力量,但还是加入了战争。现在,他们的队伍中响起了深沉的雷鸣般的枪声。阴影正在树木繁茂的山上移动着,无法辨清他们准确的行动。当劳伦斯举起望远镜看过去时,泰米艾尔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吼叫,一个法国的龙阵型正升到空中,向他们飞过来。 这个阵型很明显比埃罗伊卡的阵型要大得多,但几乎完全是由小一点的龙组成的,大部分是轻型龙,中间甚至有一些送信龙。他们正形成了一个摇摇欲坠的金字塔阵型,飞来时,步伐不一,因此不得不相互调整着飞行速度。 埃罗伊卡和他的阵型则根据完美的命令冲向顾前不顾后的法国阵型,他们扩展成两行,每行间有两条龙的高度。泰米艾尔正几乎呈圆圈状飞行着,尽量不飞过左翼的目标,劳伦斯让他牢牢占据这个位置。在法国人到达之前,普鲁士龙形成阵型。但当法国龙上的枪手瞄准他们开始进行破坏性的扫射时,普鲁士人一下子乱了手脚,他们最怕这种战争方式了。 但正当他们进行发射时,法国阵型陷入更加混乱的状态,龙四处飞奔。普鲁士的群射几乎没有产生什么影响。劳伦斯不得不承认,这是非常干净利落的一次行动,引诱他们进行扫射。但他并没有立刻看到这一点:当没有携带人力的小法国龙用同样方式回应时,对他们并没有太多好处。 他们看上去也不希望如此,相反,只是在厚重、不断逼近的云里盘旋着,保持着让对方无法登陆的安全距离,队员们只是随意射击,四处走来走去,偶尔抓住时机,以任何有效的方式冲上去抓一下或咬一下普鲁士龙。他们有许多这样的龙。泰米艾尔倔强的批判证明是非常准确的,不久,几乎每一条普鲁士军队的龙都被抓得鲜血淋漓,面对敌人,他们完全不知所措,为了躲避,向这个方向或者向那个方向飞去。 泰米艾尔单独飞行,因此能够成功地躲避小一点的龙的袭击,并进行回应。对付这些小而快的目标,不会有登陆或中枪的威胁,只是会浪费军火。劳伦斯挥手让手下人俯低,别挡住路。泰米艾尔猛烈地追击着,抓住了一条又一条小一点的法国龙,使劲地摇晃他们,猛烈地用爪子抓着,这些龙痛苦地尖叫着,迅速从战场上撤退。 但他只是唯一一条占上风的龙,还有许多小龙,远不是他独自所能够应付得了的。劳伦斯想要尝试一下,告诉戴尔赫恩打乱阵型,让龙按自己意愿独自战斗。至少他们不会再让自己如此脆弱,反复受到攻击,大一点的体形应该能够狠狠地打击小一点的龙。但他没有机会告诉他,不过经过几个回合后,戴尔赫恩得到了相同的结论。另外一个信号旗举起来了,阵型分开了。鲜血淋淋、疼痛难耐的龙马上恢复了精力,向法国龙冲了过去。 “不,不!”令劳伦斯震惊地是,泰米艾尔大叫着,转过头说,“劳伦斯,下面,看……” 他靠在泰米艾尔脖子一侧,拿起望远镜:一支规模巨大的法国步兵团从树林里走出来,向西移动,包围了路易斯王子的右翼。在艰难、占绝对优势的战斗压力下,战争中心渐渐后退。人们正向后退离桥,骑兵没有地方冲锋了。现在是龙扫荡的理想时机,驱赶两翼的进攻,但由于阵型已经被打破,失败已成定局。 “泰米艾尔,出发!”劳伦斯大叫,泰米艾尔深吸了一口气,收起翅膀,像箭一样向下坠去,冲向了西边的侵犯的法国军队。泰米艾尔鼓起身体,呼出了“神风”,劳伦斯用双手堵起耳朵,抵抗着可怕的吼叫产生的冲击力。一个回合结束,他展开翅膀,飞走了,许多人跌倒在地,几乎崩溃,鲜血从鼻子、耳朵、眼睛中流了出来,小一点的树也像火柴棍儿一样倒成一片。 普鲁士防守者有点茫然,而不是振奋,然而,就在他们震惊的时候,一个穿着军官制服的法国人从树林中跳了出来,冒着牺牲自己的危险,给大家做出了示范:“皇帝万岁!法兰西万岁!”他冲向前去,在他身后,法国先遣部队所有剩余的士兵跟在后面,几乎有两万人,像水一样冲向了普鲁士士兵,用刺刀和马刀左劈右砍,与普鲁士士兵混杂在一起,因此泰米艾尔不敢再次进攻,担心杀死自己的人。 形势更加令人绝望,步兵正被挤进萨勒河,由于水流和皮靴的重量,士兵们被拖倒在水中。泰米艾尔盘旋着上升,寻找一个突破口,劳伦斯看到路易斯王子把剩余的步兵集结在中间。马聚焦在他周围,吼叫着勇敢地向法国轻骑兵冲去,刀剑对马刀,声音叮当不停,像响着的铃铛一样。冲突愈演愈烈,周围炮火弥漫,像暴风雨一样贴在马腿上,在他们周围缭绕着。一会儿,劳伦斯充满着希望,但接着,他看到路易斯王子倒了下去,剑从手中坠落,当普鲁士的旗子在他身边倒下时,法国人发出了可怕的欢呼声。 没有救援队伍到达。萨克森人的军队首先溃散,疯狂地穿过桥撤退,或者举起双手投降。当路易斯王子的下属团结紧密、秩序井然地撤退时,普鲁士人团结在了一起。大部分枪支被丢在战场上,法国人正向普鲁士人进行致命的扫射,逃跑的普鲁士人跌倒在地或者成群地掉到河里。其他人开始沿着河岸向北撤退。 天一过晌午,桥就塌了。接着,泰米艾尔和其他龙只好忙着保护撤退的队伍,尽量避免飞奔的小法国龙转而进攻撤退队伍,导致全面溃败。他们并没有取得多少成功。萨克森人迅速溜掉,小一点的法国龙正从普鲁士军队中抓走炮和马等东西,有些人仍然在马背上发出阵阵尖叫,然后落到了法国步兵手中。现在,他们占领了萨勒河两岸,位于城镇仍然关闭着的建筑当中。 战争全面结束,普鲁士一方的废墟上悲伤地举起了“逃跑”的信号旗,烟雾正在向四处飘散。撤退了很远,得不到步兵团的支持后,法国龙最终撤了回来,看到戴尔赫恩的信号旗,泰米艾尔和普鲁士龙都无精打采地、疲倦地着陆了。 他没有尽力去鼓励他们,没有什么可以欢呼的。阵型中最小的轻型龙正小心翼翼地用爪子把路易斯的不完整的尸体带了回来,从这次绝望地突进战场中恢复过来。戴尔赫恩只是简短地说:“集合地勤人员,返回耶拿,我们在那里集合!” 第十三章 消沉 劳伦斯把地勤人员放在萨勒河对岸的一个乡村里,这个乡村深入到一条非常隐秘的森林隘路,从上面不容易被发现。他们都站在一起,前面最强壮的人员手中拿着斧头和枪支,后面是凯恩斯和信使。他们把龙蛋安全地捆绑在襁褓中,边上有一个用帘子隔开的小火炉。 “先生,你离开我们之后,我们听到枪声渐渐靠近。”当他和手下人检查被损坏的鞍具时,弗勒维斯焦急地说。 “是的。”劳伦斯说,“他们占领了我们的位置,我们被迫撤退到耶拿。”他感觉自己好像正从遥远的地方说话,巨大的疲倦和虚弱紧紧地控制了他,但他又不能表现出来,“给所有飞行队员一定数量的朗姆酒,罗兰先生、戴尔先生,如果你们愿意的话,负责一下这件事情。”说完,他放松下来。艾米丽和戴尔把充满活力的瓶子和一个酒杯传了一圈,每人喝了一点点酒。劳伦斯满怀感激地喝完自己的最后一点酒,火热的液体立刻发生了作用。 他转身和看守龙蛋的凯恩斯交流了一下。“一点儿也没有受到伤害。”外科医生说,“像这个样子,保持一个月没有问题。” “你能判断出它什么时候能够孵化出来吗?”劳伦斯说。 “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变数。”凯恩斯满腹牢骚地说,“三周到五周,或许我应该这么说。” “很好!”劳伦斯说,然后派他去照看一下泰米艾尔。万一在刚才充满激情的战斗中,或者在还没有注意到的悲伤中,泰米艾尔由于过分扩张翅膀,竭尽全力地飞行而使他的肌肉受到什么伤害。 “他们很有可能对我们发动了突袭。”凯恩斯爬到他背上时,泰米艾尔悲伤地说,“那些可怜的阵型,噢,劳伦斯,我应该多说说,让他们听到。” “在这种情况下,你这样做几乎也没有任何希望。”劳伦斯说,“不要自责,更好地想想如何最简单地修改这些阵型运动吧,不要引起更大的混乱。我希望我们能够劝说他们注意你的建议,现在,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将以不超过一场小冲突的损失为代价,修改其在战术上的重大失误。这个教训显而易见,我们应该庆幸没有发生更坏的情况。” 早上没过几个小时,他们就到达了耶拿。部队正朝城镇进发,越来越近,部队也逐渐地收紧。法国人在格拉俘获了急需的供给车,城镇的补给站几乎空无一物。泰米艾尔只有一只小羊可以吃。苏刚把小羊炖了炖,又加了一点收集的香料,这样,泰米艾尔吃得还不错,比队员们要好,因为队员们只能喝点匆匆煮出的粥和吃点烤得很硬的面包对付一下。 当劳伦斯走过篝火旁时,整个营地都是令人不快的抱怨声。那些在战场上逃散的萨克森士兵正抱怨他们忍受突袭带来的巨大冲击,竭尽全力地阻止了法国人。然而更糟糕的是,普鲁士人还遭遇了另外一场失败,面对法国先遣部队,塔恩特森将军从霍夫撤退下来之后,又撤回了袭击马歇尔苏尔特的部队,直接扑向马歇尔伯纳达特的部队,结果让自己从煎锅上跑到了烈火中,在最后决定撤退之前,他们已经损失了四千人。这个战果已经足以让任何人,更不用说那些认为战争肯定会轻易取胜的人忧虑了。现在已经没有战争初期时他们表现出的极度自信的迹象了。 当龙降落在田地上时,上面的农民急匆匆地逃跑了,只留下了一些摇摇欲坠的小农舍。戴尔赫恩和其他普鲁士飞行员已经把这些房子占用,作为简易的休息地。“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可以选择的办法。”劳伦斯展开图表,焦虑地说,“只要进行一些简单易行的调整就行。在最后时刻,不论进行绝望的改变要冒多大的风险,我们都要尝试一下,这比什么都不做、只等待劫难的降临要强。” “你不这么说的话就太仁慈了,我只能这样对你说。”戴尔赫恩说,“但我还是要听一听,很好,我们将让一条龙做指挥者,看看能做点什么,至少我们不用坐在营地里,像狗一样在打完仗后舔自己的伤口。” 他和其他上校们都沮丧地坐在几乎空无一物的桌子旁,静静地喝着酒。现在,他们多少恢复了精力,试图进行新的尝试,戴尔赫恩完全靠单纯的人格力量让上校们振奋起来,斥责他们萎靡的精神,然后亲自把他们拖出来,推到龙身上。这个行动使他们又重新振作起来,泰米艾尔并不是最无精打采的一个。当他们全都集合起来,高高兴兴地开始训练时,泰米艾尔睁着明亮的大眼睛,坐了起来,向他们展示新设计的飞行模式。 对于这个飞行模式,劳伦斯和格兰比只是进行了简化,并没有作出多少贡献。泰米艾尔不假思索就能表现出的精细的机动性,比大多数西方龙的身体敏捷性要高。即使将速度大大放慢,经过这么长久正常的训练后,开始时,新的模式仍然给普鲁士龙带来了一些困难,但他们有规律的训练所表现出的准确性慢慢发挥出作用,经过十几次尝试后,他们尽管都疲惫不堪,却取得了巨大的进步。这个部队的其他一些龙也开始爬起来观察,不久,他们的军官也起来了。当戴尔赫恩和他的阵型最后着陆休息时,其他上校迅速聚拢在一起询问情况。没过多久,另外两个阵型也飞到空中进行实践练习。 然而,下午时,作战计划出现了新的变化,他们的练习被打断了。部队又重新向魏玛集中,企图后退保护部队和柏林之间的通信线,这样,龙再次在前面带路。听到这个消息后,大家又抱怨起来。以前,到处都是前进和变化的命令,这些都能让人精神抖擞,因为前进被看作是战争不可避免的变化过程,但现在又混乱地命令后退,好像法国人一两次小胜利就可以把他们赶回家一样,所有人对此都怒气冲冲。命令的混乱也说明了指挥者中缺少决策的状况,而这个状况更加令人不安。 在这种抵触的情绪下,又传来了进一步的消息,倒霉的路易斯王子为了响应霍亨洛希含糊不清的命令,穿越萨勒河,到达了当时的位置。而事实上霍亨洛希的意思是前进,尽管同样的前进的命令并没有得到布伦兹维克或者国王的完全批准。整个部队最终从来没有向南走,很明显霍亨洛希认真考虑了他的计划。 “他又发出新的撤退命令。”戴尔赫恩从路易斯王子的一个副官那里得到这个消息时,苦涩地说,这个副官的马在穿越萨勒河时弄跛了腿,他只能徒步挣扎着返回营地,“但等得到消息时,我们已经行动了,我们的王子甚至没有留下一小时的生命。因此普鲁士丢弃了一个最优秀的士兵。” 不能说他们是在反抗或者暴动,确实他们都非常气愤,但不是气馁。下午获得成功的感觉一下子消失了,他们都默默无语地去几个空旷地检查打包裹的情况。 离开营地的送信龙发出了令人厌恶的噪声,说明另外一次毫无用处的会议正在进行之中。早上,天还没有亮时,劳伦斯被翅膀扇动的疾风惊醒,他光着脚,没穿衬衫就走出了帐篷,在水桶里擦了擦脸,虽然还没有结霜,但水的凉度足以能让一个人清醒过来。泰米艾尔仍然躺在那里睡着,鼻孔里喷出温暖的鼻息。当劳伦斯向狭窄的一半大小的帐篷里看了看时,萨利尔警惕地向上看了看,他和打鼾的艾伦正在给龙蛋值夜班,这是营地里最温暖的地方,上面有双层的布包着,一个火盆里的煤正在燃烧着。 他们现在正隐藏在耶拿北边的一些小路上,就在普鲁士部队的东边,几乎连成一片。晚上的时候,布伦兹维克大公自己的力量已经转移过来,现在距离他们更近了。整个乡村里到处都是篝火,冒的烟和远处燃烧的城镇的烟雾混合在一起。昨天晚上,由于缺少食物,再加上太多的噩耗传来,霍亨洛希的部队发生了暴动,到处弥漫着恐慌的情绪。在南边,他们再次看到了法国的先遣部队,而几个本来应该到达的供给车现在还没有到达。尤其是萨克森人的到来,他们开始就是犹豫的联盟,现在则完全不再令人信任了。 从营地的剩下部队分离出来时,劳伦斯并没有看到太多不愉快的事件,但在平静还没有再次恢复,几处建筑上已经着了火。现在,由于飘浮的灰尘和迷漫的烟雾,早上的空气变得辛辣呛人,空气中还弥漫着浓雾。现在是十月的第十三天,他们到达普鲁士已经有一个月了,但仍然没有得到来自英国的只言片语,武装部队统治下的乡村,令这个职位充满了不确定的因素。他端着茶,独自站在空旷地边上,向北看去,思乡之情油然而生。他深深地感觉到,缺少联系会让人如此的着急,他几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回到家乡,即使是在比这远一千英里的地方时,他也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 晨曦时分,太阳露出几丝光芒,由于雾很大,光线看上去冷冷的,厚重的灰色薄雾掩盖住了所有的营地。由于被薄雾奇怪地阻挡,声音也只能传很短的距离,或者好像不知道声音从何处而来,因此有人会看到许多可怕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移动着,而从另一个方向上听到脱离肉体的声音在飘荡。这些人行动迟缓,默默无语地工作着,疲惫而饥饿。 早上,十点以后,传来了命令:部队主体将穿过阿尔斯泰特向北撤退,霍亨洛希的部队会留在原地,掩护这次撤退。劳伦斯默默地读到这个命令,一句话没有说,把它还给了戴尔赫恩的信使。他不能指责一个普鲁士指挥官给一名普鲁士军官的命令。当指令被口口相传,传遍营地后,普鲁士人自己都一言不发。 “他们说我们应该在这里给法国人彻底一击,我认为他们非常正确。”泰米艾尔说,“如果不打仗,为什么我们还要在这里?我们应该待在德累斯顿,因为我们正在进行的行军好像是在逃跑。” “这不是我们说这些事情的地方。”劳伦斯说,“可能有一些聪明人,拥有我们不具备的智慧,能够弄明白所有的激动力量。”这只是一点安慰,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个解释。 他们不能随自己的意愿,在任何时候都快速移动。龙吃过可怜的一餐之后,已经过去三天了,自从随时都会进行新的行军或战争的命令发布以后,再也没有命令让他们采取任何行动,至少现在看上去没有任何可能采取行动。泰米艾尔开始打着瞌睡,梦想着吃羊了。劳伦斯对格兰比说:“约翰,我去看看,这该死的大雾外有没有高一点的陆地。” 平顶的兰德格拉芬堡俯视着耶拿的高地和山谷,劳伦斯再次让巴顿哈尔做向导,两人一起穿过狭窄的山谷向山上爬去。这个峡谷通向树木茂密的山坡,有几个地方被布满荆棘的黑莓灌木丛隔断了。再向上,通道在一些高草中消失,没有人曾经割过这里的草,山坡太陡,没有办法爬上来。尽管高一点的树木都被砍了,水平的空旷地被羊已经踩平了。两只羊漠不关心地向上看了看,然后跑进了欧洲蕨丛中。 经过一个小时的辛苦攀爬后,他们大汗淋漓地到达了山顶。“这么……”看到这美丽的景象,巴顿哈尔挥动着手,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劳伦斯点点头。一圈蓝色的烟雾将远处的景象隔离开来,但从理想的有利位置来看,山谷的碗状谷底像一副鲜活的地图一样展现在他们面前。优雅的山上覆盖着正在慢慢变黄的山毛榉和小一点的常绿树木,一些白皮的白桦树叶几乎全部落光,只剩树干挺立其中。田野几乎都是棕黄色的,平坦无比,庄稼已经收割,在微弱光线的照耀下,寂静无声,把这些分散的农舍简化成无与伦比的绝美景色。 一团厚重的云层缓慢地向西移动着,从他们当前的角度来看,这个云层正好挡住了早上的太阳,阴影向前爬着,越过了山峰。对照之下,萨勒河的一段正偎依在山脉中间,蜿蜒前行,阳光照耀之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劳伦斯的眼睛被晃得泪水都流出来了。起风了,周围响起了碎落的树叶和树枝着火的噼啪声,开始时像是一条船刚起航的声音,但声音继续着,好像没有终点一样。然而,又出现了一阵沉寂。空气闻起来、尝起来让人感到了奇怪的单调和空洞,没有动物的芳香或腐败的味道,地面因霜冻而变得坚硬。 从他们来的山的那边,普鲁士士兵正列队等待着,在厚重的雾毯下,显得模糊不清。但当布伦兹维克的军团开始向北往阿尔斯泰特进发时,阳光散落在刺刀上,闪闪发光。劳伦斯谨慎地向对面看去,那是城镇所在的方向。看不到确定的法国人的迹象,但耶拿的火正在被扑灭。橘黄色的发光的残留物,从这个高度看过去像是煤炭,正在模糊的呼喊声中被一个接一个地熄灭。劳伦斯隐隐约约地辨别出正在向河边往返去拉水的马的形状。 他站在那里,盯着战场深思了一会儿,向巴顿哈尔打着手势,偶尔说几句他俩都明白的法语,接着,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一阵风从城镇上吹起一股浓重的烟柱,东边,一条龙进入了眼帘,那是莲,正迅速地飞过河流和城镇,不时地停下来盘旋一会儿。有那么一刻,劳伦斯如此震惊,以为产生了一种错觉,感觉她正朝他们飞过来。但只是一刻,很快他意识到那不是错觉。 巴顿哈尔拉起他的胳膊,两人一起趴在地上,向黑莓丛中爬去,长长的刺刮拉着他们。大约爬了二十英尺后,两人找到了一个从地面和荆棘中掏空的避难所,那是羊的杰作。当他们有点沮丧地安顿好后,树枝发出飒飒声,过了一会儿,一只羊挣扎着、跌跌撞撞地挤到了小洞中,在荆棘上留下了一团团的羊毛,真是一个好的避难所。当白色的龙收拢起巨大的翅膀,优雅地在山顶降落时,羊颤抖着在他们身边趴下来,或许是为了从人类那里寻求到一点安慰。 劳伦斯紧张地等待着。如果她已经发现了他们,打算捕猎他们,一片黑莓林不会拖延太多时间。但她向远处看去,对他们刚才观看的景象非常感兴趣。她的外表与以前有所不同:在中国,他看到她戴着精美的金子或红宝石。在伊斯坦布尔,她完全没有戴珠宝。但是现在,她戴着一件完全不同的装饰,有点儿像王冠,安在翎颌根部的地方,聪明地钩在翎颌边缘和下颌下。这个东西像是用光闪闪的钢铁而不是金子制成的,中间是一个有鸡蛋大小的巨大钻石,即使在微弱的晨光中,这颗钻石依然闪烁着光芒,掩饰不住她的高傲和自豪。 一个穿法国军官制服的人从她的背上下来,滑到地上。劳伦斯非常吃惊地看到她已经容忍了一名乘客,不过这个人看上去不像平凡的人。这个军官头上什么都没有戴,短而稀疏的黑头发,只披了一件追击兵的黑色皮大衣,一双快到臀部的高筒黑皮靴,腰上挂了一把耐用的剑。 “这里的景象真美,所有的主人都集合在一起欢迎我们。”他用带着奇怪口音的法语说着,举起了望远镜,尤其注视了一下向北边路上移动的普鲁士军队。“我们已经让他们等了太久了,但用不多久,他们就会被照顾到。不久,达武和伯纳达特就会把那些军队送给我们。我没有看到国王的旗帜,你看到了吗?” “没有,我们不应该还没有建立前哨,就等在这里寻找它,这样没有任何遮掩。”莲用不太同意的口吻说道,看上去对于战场的情形漠不关心,眼睛的血红色没有那么强了。 “现在来吧,有你陪伴,我肯定安全!”军官笑着斥责她。 巴顿哈尔痉挛地抓住劳伦斯的胳膊。“波拿巴!”当劳伦斯看他时,这个普鲁士人嘴角发出嘶嘶声。劳伦斯猛地转过头去,为了清楚地看一眼,紧紧地靠到了荆棘上。这个人并不是特别矮小,他总是根据英国报纸上的描述想象这个科西嘉人的形象,事实上他长得更加紧凑而不是矮小。现在,他像被注入了活力一般,巨大的灰眼睛发出光芒,脸上因冷风吹拂而有点潮红,甚至可以说他长得很潇洒。 “不要着急!”波拿巴补充道,“我想我们可以再给他们四十五分钟,让他们把另外一个师也派到路上。走一走会让他们更加正确地思考。” 大部分时间,他沿着山脊走来走去,若有所思地盯着下面的高地,一副猛兽一样的表情,而劳伦斯和巴顿哈尔不得不为了自己的人忍受着巨大的愤怒。突然,身旁传来了一阵战栗,劳伦斯扭头看到巴顿哈尔的手正握在手枪上,上尉的脸上呈现出一副可怕的毅然决然的表情。 劳伦斯握住巴顿哈尔的胳膊上,制止了他的行动。这个年轻人立刻垂下眼神,脸色苍白,有点羞怯地把手垂了下来。劳伦斯默默地使劲摇了摇他的肩膀,让他平静一点。他很清楚这种诱惑,不可能没有这种最疯狂的想法,因为制造所有欧洲灾难的建筑师正站在离他们还不到十码的地方。如果有任何希望把他抓起来的话,不论个人会遭受什么样的命运,当然他们应该尝试,这是他们的职责,但是从灌木丛中闯出去袭击他,不可能取得成功。他们的行动首先会惊动莲,根据个人的经历,劳伦斯非常清楚天龙会如何迅速地采取行动。他们唯一可能的机会事实上是手枪,从隐藏的位置在他毫无防范的背后偷袭,但情况不允许他们这样做。 他们的职责很清楚,他们不得不等待,隐藏自己,然后想方设法,尽快返回帐篷,告诉大家拿破仑正在对他们收紧爪子。只有忍受一时的苦涩,才能获得可敬的胜利。但要想执行这个任务,每分每秒都十分关键。就这样被迫看着皇帝深思,不得不保持安静和镇定真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雾正散去。”莲说,她的尾巴不安地轻打着,眯着眼睛看着霍亨洛希炮兵的位置,现在,一切都在视野之中了。“你不应该像这样冒险,我们马上走吧,除此之外,你已经得到了你需要的所有报告。” “是的,是的,我的育婴保姆!”波拿巴心不在焉地说,然后又看了看望远镜,“但自己亲眼看到是一件不同的事情。从这个海拔来看,在我的地图上至少有五个错误,即使不经过检查也应该知道,他们左边的炮不是三磅而是六磅的。” “一个皇帝不应该是一个侦察员!”她情绪激动地说,“如果你不相信你的下属,你应该撤换他们,而不是做他们的工作。” “不要这样训诫我!”波拿巴假装愤怒地说,“甚至贝尔蒂埃还没有像这样对我说话。” “当你做愚蠢的事情的时候,他应该给你说。”她说,“来吧,你不想把他们引到这里,让他们竭尽全力地占领山顶吧。”她有点哄骗性质地补充道。 “啊,他们错过了机会。”他说,“但很好,我会容忍你的。无论如何,是行事的时间了。”他最终拿下望远镜,走到等待他的杯状的爪子里,好像他已经习惯于让一条龙掌控他所有的生活了。 她一离开,巴顿哈尔就穿过荆棘爬了出去,毫不在意荆棘造成的伤害。劳伦斯也紧跟其后,爬到了空旷地,停下来寻找着法国军队。雾正渐渐变淡,逐渐散去,现在他能够清楚地看到耶拿那边,马歇尔拉纳的军团正忙着把军火和食物堆积在补给站,从烧毁的建筑残骸中抢救出木头和物资,搭建起空围栏。尽管劳伦斯通过望远镜向每个方向观察,仍然没有发现其他大规模的法国部队的任何迹象,当然没有在萨勒河这边。波拿巴到底想让他的人从哪里出来,发动进攻,他现在仍然一无所知。 “然而,在他能够把人集合起来前,我们必须要控制住这个高地!”劳伦斯有点茫然地自言自语。从这个位置上,炮兵中队能够取得对高地的优势。他们很奇怪波拿巴为什么想要占领它,因为他已经在后面获得了一个立足之地。 接着,远处的树林中像打开盒子跳出奇异小人的玩具盒一样,突然出现了许多龙,不是他们曾经在萨尔费尔德时遭遇的轻型龙,而是作为空军主力的中等大小的龙:“捕捞者”龙和“蝴蝶”龙,他们脱离了阵型,以高速飞了过来,然后在保卫耶拿的法国军队中间着陆,外表看上去有点奇怪。透过望远镜仔细观察,劳伦斯意识到龙上面装满了人,不仅有他们的队员,而且还有整个步兵团,步兵正紧紧地抓住丝绸携带鞍具,这种鞍具与他们在中国看到的市民用来进行普通运输的鞍具一样,只不过上面的人更加密集。 每个人都带着枪和背包,最大的龙身上运了一百多个人。他们的爪子也没有闲着,里面辛苦地拿着整箱的弹药和无数的食物袋。令人吃惊地是,还有装满活动物的网,这些动物被放到围栏里,发疯地四处乱窜着,撞倒了墙,脸朝下跌倒在地,就像不久前泰米艾尔在山上抓的被打了麻药的猪一样。劳伦斯心里一沉,猛然意识到这个计划是多么的聪明,如果法国龙以这种方式携带人员的话,肯定还会带来更多的人,这是一支足以支持他们穿过这一可怕地区的部队。 十分钟后,大约一千人在地面上集合起来,龙已经返回开始新的运输了。劳伦斯估计,他们从几乎不到五英里远的地方来,但这五英里没有路,全部都是浓密的森林,还被大河隔断。一个军团的人通常要花几个小时才能穿过,而现在只要几分钟,他们就可以在新位置上着陆了。 劳伦斯简直无法想象,也没有时间思考波拿巴是如何让手下人同意被绑在龙身上,从空中携带过来。巴顿哈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拉着他就跑。远处,空中又升起了大型龙“空中之泪”龙、大谢瓦利埃龙和“战歌”龙,身形巨大,气势壮观,正向山顶进发。他们既没有携带食物也没有携带弹药,只是携带了枪支。 劳伦斯和巴顿哈尔沿着陡峭的山路,向山下狂奔而去。他们在鹅卵石上不断地刹车、滑倒、爬坡、奔跑。当龙在山顶着陆时,灰尘和干枯的树叶飞起,粘到了他们的脸上。向山下跑到一半时,劳伦斯停下来,冒险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情形:大型龙正放下两三个营的士兵,这些人立刻把枪支拖到最前面的山脊上,然后解开龙的腹部鞍具,放下了一大堆的球形实心炮弹和霰弹。 在山顶上,他们不会遇到什么挑战,但也没有机会撤退。战争按照拿破仑的设想展开了,到处都处于法国人枪支的阴影下。 第十四章 溃败 劳伦斯甚至还没有离开霍亨洛希的帐篷,炮兵们已经在愤怒地交流了,最快的送信龙不顾一切地向布伦兹维克和国王的方向飞去,向西去魏玛寻求救兵。除了尽快地集结部队,发动进攻外,几乎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对自己而言,如果不是为了法国人的突袭,劳伦斯几乎要感谢法国人抓住他们了。对他是这样,对泰米艾尔也是这样,因为指挥者在上周拼命周旋,就是为了避开他们发动的、所有的人都准备忍受的战争。拖延的战略是一种愚蠢的退缩,只能消耗士气,减少补给,让分遣部队完全暴露,变得不堪一击,被敌人各个击破,遭遇像可怜的路易斯王子一样的命运。 行动的希望一扫营地上空的不适,钢铁般的纪律和训练此时发挥出了优越性,当他迅速地穿过士兵队伍时,他还听到了吵闹声和玩笑声,但准备战斗的命令一下,马上得到士兵们的回应。尽管他们状况不佳,又冷又饿,但仍然保持着良好的秩序,头顶上马上跳出各种颜色的龙,巨大的旗子像滑膛枪一样,在风中噼啪作响。 “劳伦斯,快点,快点,没有我们,他们就已经准备战斗了!”泰米艾尔焦急地喊道,用后腿支地站了起来,伸头向营地四处张望,劳伦斯还没有到达空旷地,泰米艾尔已经认出了他。 “我向你发誓,不论我们多么晚进入战场,今天都会打个够。”劳伦斯说完,迅速跳到泰米艾尔等待的爪子中,格兰比伸出手拉住他。所有队员都已经各就各位,普鲁士军官不比英国军官少。充当信号军官的巴顿哈尔焦虑地坐在劳伦斯的旁边。 “弗勒维斯先生,凯恩斯先生,我相信你们能够把保护龙蛋的安全作为第一要旨。”劳伦斯命令道,然后及时把自己的竖钩锁在了鞍具上,泰米艾尔已经升到高空,劳伦斯能得到的唯一回答就是他们挥动的手臂,在翅膀急速的挥动中,他们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他们向战场的前线飞去,迎击即将到来的法国先遣部队。 几个小时后,早上的第一次小冲突结束了,埃罗伊卡带领他们到达一个小山谷中,在这里,龙喝点水,喘口气。劳伦斯高兴地看到,尽管他们被击退了一次,但泰米艾尔应付得不错,精神上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事实上,如果没有高空的枪炮支持,几乎没有什么希望阻止法国人占领一个据点,至少他们已经付出曾经取得的一个据点了,普鲁士人已经获得了足够的时间进行兵力部署。 泰米艾尔和其他龙并没有感到沮丧,而是因为要开始的战争显得精神振奋,他们渴望着还有许多仗可以打。而且,他们已经从战争中获益,几乎所有的龙都能抓到一两匹死马吃,因此,他们比过去几天来吃得好多了,马上又恢复了活力。在等待喝水时,他们甚至穿过山谷,不停地喧哗,互相诉说自己的勇敢,比如他们对这条或那条龙造成了什么的伤害。劳伦斯猜想这些话肯定是被夸大了,因为很明显,战场上并没有他们的受害者的尸体,不过,毫无疑问,这种吹牛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快乐。队员们仍然在龙背上,传递着水壶和点心,但是上校们聚集在一起,商谈了一段时间。 “劳伦斯!”当他爬下来,打算加入到上校的队伍中时,泰米艾尔说,“我吃的这匹马看上非常奇怪,还戴着一顶帽子。” 软弱无力、摇摇晃晃的脑袋上戴着一个用厚棉布做成的奇怪头巾,绑在缰绳上,很轻。但在眼窝周围有坚硬的木制箍带,还有一种小包盖在了鼻孔上。泰米艾尔把这个递给他,劳伦斯用刀子砍下了这个小包。这是一个装满干花草的小香袋,尽管现在都被血和马潮湿的气息浸透了,但劳伦斯仍然能闻到下面强烈的香味。 “在鼻子上放这个东西,肯定是为了避免他们闻到龙的气息而受到惊吓。”格兰比下来,看了看这个香包,说,“我敢说这就是在中国,他们控制在龙身旁的骑兵的方法。” “坏了,非常糟糕!”当他和戴尔赫恩交流这种想法时,戴尔赫恩说,“这意味着他们能够在龙射击过程中使用骑兵,而我们却不能使用,斯利茨,你最好去把这件事情告诉将军。”他对一个轻型龙的上校说,这个人点点头,迅速回到自己的龙上。 他们大约停了十五分钟,但后来站了起来,发现世界已经发生变化。现在,巨大的竞争已经完全展露在下面了。劳伦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沿着山谷、田野和树木大约五英里的长度上,军队出现了,映入眼帘的是成千上万的绿色、红色和蓝色的制服,在这片彩色的海洋中,铁制品和钢制品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所有集结起来的军队都像跳怪异的芭蕾舞一样,排成纵列,形成了战线,中间夹杂着马的尖叫,以及物资供给车的车轮行进时发出的刺耳的咔哒声,还有野战炮发出的雷雨一样的隆隆声。 “劳伦斯。”泰米艾尔说,“他们有这么多人!”军队的规模如此之大,相比之下,甚至龙都显得渺小了,泰米艾尔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他停在原处,盯着战场,不太确定地盘旋着。 灰白色火药的烟云在战场上弥漫着,和柳树林及松树林纠缠在一起。在普鲁士人左边的一个小山谷中,仍然进行着一场艰难的战争,劳伦斯估计,大约有一万人投入战斗,不过所有这些都不重要。其他地方,在一些空当中,法国人停下来加入到队伍中,增强了战线的力量,人和马都涌过萨勒河桥,他们的标志物鹰正闪着金光,还有更多的龙向这边飞过来。在早上的第一场战斗中,双方的尸体堆积在战场上,只有胜利或者时间能够让世人见到他们的价值。 泰米艾尔缓慢地说:“我不知道战争的规模会如此巨大,我们去哪里?那些人离得太远了,我们无法帮助所有的人。” “我们尽最大的努力发挥作用吧!”劳伦斯回答道,“不是任何一个人或者哪条龙能够赢得今天的战斗,那是将军们的事情。我们必须密切关注给我们的命令和信号,知道他们要求我们做什么事情。” 泰米艾尔发出不安的隆隆声:“但如果我们没有非常好的将军的话,会怎么样呢?” 这个问题确实非常容易令人产生不快。在这个高度上,自然而然地会对瘦弱的人和两眼发光的人作出对比。年纪大的人和他们的顾问班子在帐篷里争论着,无休无止地改变命令。在战场后方,他看到霍亨洛希坐在马上,斑白的假发熨熨帖帖,副官和手下人正围着他跑前跑后。塔恩特森,赫特森道夫和布吕歇尔正在各自的部队中移动着。布伦兹维克公爵还没有出现在战场上,他的部队仍然从撤退中匆忙回返。 “不论好还是坏,我们的职责和任何人的一样,都不会发生改变。”劳伦斯不再去思考这些没有用的想法,说道,“即使策略出现失误,战场上的纪律可能会帮助赢得战争,没有纪律肯定会导致战争的失败。” “我明白了!”泰米艾尔说道,他又恢复了飞行。头顶上,法国轻型战斗龙再次升空,这给没有遮挡的普鲁士军队带来了苦恼,埃罗伊卡和他的阵型转身去迎战。“这么多的人,所有人必须遵守命令,否则就不会有秩序。他们不能像我们一样看清楚他们自己,知道他们在整体上如何行动。”他停下来,焦虑地低声补充道,“劳伦斯,如果——只是如果——我们在战争中失败,法国人将再次进入英国,我们一定能够阻止他们吗?” “最好不要失败!”劳伦斯沮丧地说,说完,他们加入到战争最激烈的地方。 到下午早些时候,他们第一次感觉到人流朝他们这个方向移动着。布伦兹维克的军队以两倍的速度返回来,回来的时间远比波拿巴预想的时间要早,霍亨洛希派出了所有的军队,现在二十条龙已经在露天战场上按照阅兵场的形式布置开来,准备对法国步兵的先头部队发动进攻,这些部队正蹲伏在战场中心附近的一个小山谷中。 法国大型战斗龙仍然没有参加战斗,大一点的普鲁士龙已经有点恼羞成怒了。就像泰米艾尔所说:“在我看来,这并不公平,只是围绕着这些小家伙东奔西跑。他们的大龙在哪里?这不是一场公平的战斗。”接着,传来了埃罗伊卡巨大的、满腹怨气的回应,他完全同意这个观点,因此,对于小法国龙的攻击也开始变得断断续续了。 最后,当剩下的龙在附近的军营和小型龙战斗时,一条普鲁士送信龙冒险快速飞过法国人的帐篷,然后快速折返飞回,报告说在大一点的法国龙上没有人,现在所有的大龙都躺在战场上吃饭,还有一些龙甚至在小睡。“噢。”泰米艾尔愤怒地说,“他们都是大懦夫,战争进行时他们还在睡觉,他们是想干什么?” “我们应该对此表示感谢,他们一定是在拖那些枪支时累得精疲力竭了。”格兰比说。 “这样的话,他们参加战斗时,已经休息够了。”劳伦斯说,他们这边已经飞行了几个小时,只是简短地休息了一下,喝了点水,“或许我们也应该回去休息,泰米艾尔,你不想着陆休息一会儿吗?” “我一点儿也不累。”泰米艾尔反对道,“看那些龙正在那边作恶!”他补充道,还没有等劳伦斯作答,他就冲了过去。因此,当他冲向一对因吃惊而吓得哇哇乱叫的法国小型龙时,他们不得不紧紧地抓住鞍具。这两条龙刚才只是在上空盘旋着观察着战场,立刻避开了他的进攻。 劳伦斯正想提点建议,突然下面传来了巨大的欢呼声,他们的注意力被分散了。面对着继续轰鸣的可怕的焰火,路易斯王后本人出现了,她正沿着普鲁士队伍飞奔,只有一点骑兵护送着,在这支小队伍身后,普鲁士鲜艳的旗帜正挥动着。她在外套上套了团长的制服,戴着一个硬边的羽毛帽子,头发紧紧地压在帽子下。士兵们疯狂地欢呼着她的名字,她或许是普鲁士战争部队的核心,长久以来一直努力地抵抗着拿破仑以及他在欧洲的扩张行为。她的勇敢大大鼓舞着战士们的信心和勇气。国王也来到了战场上,他的旗帜在普鲁士人左边远一点的地方,高级军官和手下人已经完全暴露在战火中。 她一到战场,就开始发布命令,这是另一种鼓励的方式,酒瓶子在高级军衔的军官中传递着,人们直接把酒倒进嘴里。战鼓响了起来,步兵挥舞着刺刀向前冲去,发出了可怕的尖叫,勇猛地向山谷中的狭窄通道中攻进去。 死亡的代价是巨大的,法国精准的射手从每一道草墙和草窗中站了起来,不间断地射击,弹无虚发,几乎百发百中。而在山谷的主要通道下,炮兵马上发动了猛攻,当致命的榴弹从枪口中射击时,被霰弹一一击碎。不过普鲁士人以不可抵抗的力量继续前行,纷纷进入农舍、牲口棚、花园、猪圈,把法国士兵一一砍死,一支接一支的枪陷入了沉寂。 山谷失陷了,法国军队向后撤退,秩序良好,尽管如此,这是那天他们的第一次撤退。普鲁士人咆哮着,继续向前进。在山谷后,在警官的大喊声下,他们一起撤回,并再次向撤退的法国人进行了疯狂的射击。 “真是巨大的成功,劳伦斯,是不是?”泰米艾尔喜气洋洋地说,“现在我们肯定能把他们再向后推回更远。” “是的。”劳伦斯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宽慰,倾身和巴顿哈尔握手以示祝贺,“现在我们看到正确的指挥了。” 但他们没有更进一步的机会观看战场情况,巴顿哈尔的手突然紧紧地握起来,令劳伦斯非常吃惊,年轻的普鲁士军官指了指,他顺势看了过去,从兰德格拉芬堡山顶,法国空军集结的力量正在升起,大型战斗龙最终投入了战斗。 普鲁士龙异口同声地发出兴奋的咆哮声,马上恢复了精力,大声地嘲弄着法国龙,说他们等着其他龙形成阵型并结束战斗时,才最后进入战场,开始战斗。一整天,法国小型龙都在勇敢地作战,现在在大龙参战之前,仍然进行着英雄般的最后努力,不停地围绕着普鲁士龙上下翻飞,扰乱他们的视线,发狂似的向他们的脸上拍打着翅膀。大一点的龙不耐烦地喷着鼻息,四处抽打着,但并没有给予太多的注意,而是伸长脖子去观看。只是到了最后一刻,这些小龙才离开,劳伦斯看到法国人一点也没有按照阵型飞过来参加战斗。 或者说几乎有一个阵型,这是最简单的可以想象的阵型,只是一个楔形,但完全是由大型战斗龙组成:领头的是大谢瓦利埃龙,肩膀比埃罗伊卡瘦弱但更加宽阔,在他身后是三条小谢瓦利埃龙,每条龙的体形都比泰米艾尔大。在他们后面是六条一排的小一点的“战歌”龙,橘色、黄色斑点的外表显出不协调的愉快的表情。他们可能在自己的阵型中都是阵型领导者,如果阵型过大,被巨大的统一的中等龙围绕着,可能会拖延他们的速度。 “嗯,这从来不是中国的战略吧!”格兰比吃惊地说,“该死的,他们现在想要干什么?”劳伦斯困惑地摇摇头。他们在中国龙中曾经看到一些军事观点,他们在高空和人在地面一样,排成一行或纵队进行训练,但从来没有像这种方式战斗,真是令人困惑。 埃罗伊卡和他的阵型在普鲁士阵线中停了下来,朝大谢瓦利埃龙龇着牙,大声咆哮,发出了响亮的挑衅声。普鲁士人的彩旗在他的肩膀旁飘动着,像另外一对翅膀。当他们彼此靠近时,两个阵型突然加速,之间的距离从几英里到了几码,接着变成几英寸,接着突然完全消失。撞击迫在眉睫,接着,这一时刻突然过去,埃罗伊卡困惑地转脸看去,在空中愤愤不平。大型法国龙都越过他,直接向阵型的两翼冲过去,那是小一点的中型龙的队列。 “灰龙!”他们向两翼的龙抓去,将两翼的队伍驱散后,埃罗伊卡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气咆哮着。他现在独自飞行了,甚至当他再次发动进攻时,三条法国中型龙抓住这个机会,从旁边追上了他。他们个头太小,无法对他产生直接的伤害,因此连试也没有试,但他们的背部塞满了人,不少于三支登陆部队的人跳了下来,大约有二十人,手中拿着剑和手枪,抓住了他的鞍具。 埃罗伊卡的队员马上行动起来,试图阻止新的威胁,所有的枪手拿起步枪开始扫射。顿时,子弹击中举起剑刃的人,他们发出了尖锐、清晰的呻吟声。空中弥漫着炮灰浓重的烟雾,埃罗伊卡疯狂飞行时,伸直脑袋,努力地辨别前面的情形,尽力保护自己的上校。 他的努力取得了一些成效,许多倒霉的登陆者被摔了下来,在空中挣扎着坠落下去,而其他人则尽力把自己安全地锁在了鞍具上。埃罗伊卡把登陆者扔下去的同时,也让自己的队员陷入手忙脚乱之中。混乱为法国人提供了难得的机会,两个上尉互相搀扶着、支持着,在半空的震动中尽量保持住身体的平衡,当所有队员向下滑时,他们抓住机会,向前跃去,砍掉了八个人的竖钩皮带,这些人翻着跟着跌落下去。 当登陆部队用武力在龙背上继续前进时,剩下的战斗激烈无比,但时间短促。戴尔赫恩打死了两个人,又用马刀刺死另外一个人,但紧接着,他的刀刃刺进这个人的胸膛后,却拔不出来了,刀子随着尸体坠落下去。法国人乘机抓住他的胳膊,把刀子手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对埃罗伊卡大喊道:“举起手来!”同时,他们把普鲁士的旗子拉下,挂上了三色旗。 真是一个可怕的令他们无法阻止的损失,泰米艾尔也被五条中等大小的龙追逐着,这些龙背上面同样有许多人,他需要靠自己的速度和灵活性避免这些人登陆。尽管他们离得并不近,但不时,一些人会绝望地冒险跳到他的背上,不过几乎没有人会成功,泰米艾尔立刻会翻腾转身,把他们摔下去,或者守望员用剑或手枪将他们杀掉。 但是一条“金色荣誉”龙胆大无比,直接向泰米艾尔的头冲过去,趁着泰米艾尔本能地闪避的时机,她迅速地飞到泰米艾尔的头顶,将两个传达员放下去,直接在泰米艾尔的肩膀上登陆,不但将年轻的艾伦打倒在地,还通过皮带和四肢把劳伦斯和巴顿哈尔打得四肢着地。劳伦斯努力地、盲目地乱抓一气,而巴顿哈尔凭着过人的勇气,尽力从上面保护着劳伦斯,用脚将他们击退。 但这个行动证明是合理的,他慢慢下去,抓住劳伦斯的胳膊,血从他被刺伤的胳膊上漫延开来。发出这一击的法国人收回了剑,又刺了出去。格兰比大喊着和几个入侵者展开了斗争,把他们击回了三步远。最后,劳伦斯调整好状态,大喊起来。格兰比已经解开皮带,开始进攻,两个法国军官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推向一边。 “泰米艾尔!”劳伦斯大声喊道,“泰米艾尔!” 大地在脚下震颤,泰米艾尔急转过去,挥动翅膀向格兰比下落的身体冲过去。由于速度惊人,劳伦斯感到头晕目眩、隐隐作呕,又脏又乱的地面向他们急飞过来。当他们慢慢回到战场上时,子弹呼啸,耳边传来了蜜蜂般的嗡嗡声。接着,泰米艾尔呈螺旋状升空,离开了地面,他的尾巴将一个幼小的橡树摔打成碎片。劳伦斯紧紧地抓住皮带,向泰米艾尔的肩膀望去,格兰比气喘吁吁地躺在泰米艾尔的爪子里,努力地止住从鼻子里流出来的血。 劳伦斯摇摆着站起来,拿起自己的剑。法国人再次跳起来发动进攻。他拿着剑柄的圆头野蛮地击中第一个人的脸,手套下的拳头感觉到骨头的碎裂声。接着,他从鞘中拔出剑,再一次发动进攻。他第一次用这把中国剑结束了一个血肉之躯,剑起头落,锋利无比。 劳伦斯被惊呆了,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个无头的尸体,手里仍然紧紧地握着剑柄。接着,姗姗来迟的艾伦跳过来,把那个法国人的皮带切断,尸体跌落下去,劳伦斯这才回过神来。他匆忙擦了擦剑,放回了剑鞘,满怀感激地返回了自己在泰米艾尔颈部的位置。 同时,在对付其他阵型过程中,法国人一次一个,取得了成功。大型战役龙一同挥动翅膀,将领头的龙与其他龙隔离开来,这样,中型龙就可以发动突袭。埃罗伊卡耷拉着脑袋,可怜地飞走了,但并不是独自飞行,另外三条普鲁士大型龙也跟在他身后,所有的龙都缓慢地挥动翅膀,一个接一个地降落到地面上。没有了他们,阵型中的另外一些龙像没头苍蝇一样乱飞着,一下子无法适应这种突然的损失,不知道该怎么行动。通常,失去领头龙的阵型中的成员会立刻去支持另外一个阵型,但由于突然受到了如此沉重的打击,他们现在乱飞着,完全处于敌人的控制之下。法国大型龙再次集合,一次又一次地将他们驱散,同时,枪手还向队员发射可怕的炮弹。队员遭到了致命的打击,立刻像冰雹一样纷纷落下,大声乱叫。尽管没有被敌人登陆,但为了保护上校和剩余的队员,他们都绝望地投降了。 剩下的三个普鲁士阵型,吸取同伴的教训,紧密地靠在一起,保护他们的领头龙。但尽管他们成功地挡开了法国龙试图打破阵型的努力,但是在源源不断的压力下,他们逐渐地远离了位置,离战场越来越远。泰米艾尔的处境也变得非常绝望,他扭动着,不断调整方向,继续让自己的枪手疯狂射击。为了保持稳定,瑞格斯上尉一直反对射击训练,但现在已经别无选择,所有的人都尽快地装上子弹准备射击。 泰米艾尔的鳞片和围绕他的盔甲让大部分偶尔冲向他的弹药转向,尽管如此,仍然有一个炮弹撕开了他翅膀上非常精美的隔膜,或者浅浅地扎到他的肉里。他没有退缩,在战争的激情的激励下,他甚至没有感觉到这些小伤,仍然竭尽全力躲避着敌龙的进攻。即使如此,劳伦斯痛苦地认为,不久,他们就会被迫逃离战场或被俘。经过一整天的劳作,疲惫已经在泰米艾尔身上体现出来了,他转弯的速度逐渐变慢了。 在没有得到撤退命令时离开战场,在炮火中逃跑,这是他无法想象的事情。然而,普鲁士人自己已经在撤退了,如果他不撤退,就会成为俘虏,龙蛋肯定也会落到敌人的手中。劳伦斯不希望以此来偿还从法国人那里取来泰米艾尔的蛋。他正要让泰米艾尔返回,至少喘口气,就在这时,他的良心得到了宽恕。号角声响起,听起来既悦耳又可怕,他们的敌人突然消失。泰米艾尔在确定他真的已经处于安全之前,至少转了三圈,接着又冒险盘旋了一会儿,以便让劳伦斯看清发生了什么。 这声响亮的召唤是莲的声音,她并没有参加战斗,但一直在法国龙的阵线后面,在半空盘旋着。她既没有鞍具,也没有队员,前额上巨大的钻石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火焰般的橘色光芒,与她充满恶意的红眼睛十分相配。她又一次喊起来,劳伦斯听到下面另一次击鼓声,从法国队列中发出了信号,在山顶上,波拿巴正坐在一匹灰马上,观看着整个战场,他的身后是令人心惊胆战的穿着胸甲的近卫军。 普鲁士阵型或者散开了,或者被击退了,法国龙在空中战场上获得了绝对的优势。现在,为了回应莲的召唤,他们都集中在一起,排成了直线阵型。下面,法国骑兵像一个人一样一起转身,向战场两边撤退,所有的马尽力疾驰着,步兵从前线后退,但他们走时,仍然继续发射着步枪和炮火。 莲升到高空,深吸了一口气,绕在脑袋周围和钢铁王冠下的翎颌展开来,身体像风中的船帆一样鼓了起来,接着从嘴中发出了可怕的“神风”。她并没有针对特定的目标,也没有攻击敌人,甚至没有进行简单的攻击。但“神风”产生了可怕的力量,立刻好像世界上所有的大炮都一起发射一样,所有人的耳朵都嗡嗡响了起来。莲三十岁了,而泰米艾尔只有两岁,她至少比他体形更大、经验更加丰富。“神风”响起之后,不仅有巨大体形的力量,而且还产生了一种共鸣,声音时升时降,好像这种吼叫可以一直持续下去,没有尽头一样。战场上所有的人都摇晃着,甚至对“神风”非常熟悉的劳伦斯和他的队员也本能地痉挛起来,紧紧地拉起竖钩的皮带。 接着是完全的沉寂,只有下面战场上震惊的喊叫声、受伤的呻吟声打破这种寂静。但在回音停止前,所有的法国龙都抬起头,一起用力吼叫着,向地下俯冲过去。他们俯冲下去,大部分龙没有撞击到地上,但事实上,有一些龙不会做这个动作,摔倒在地,用他们的身体将普鲁士的列队压碎,形成了深深的印痕。尽管因为痛苦而喊叫着,他们仍然扇动着自己的翅膀。剩下的龙根本没有停止。当他们掠过地面时,拖着爪子,把仍然处于晕眩状态的、还没有准备好的普鲁士步兵冲开。当他们再次飞到空中时,下面已经尸体成堆、血流成河了。 普鲁士人被击溃了。甚至在龙袭击前面的列队之前,后面的战线已经处于完全的混乱中,普鲁士人惊慌失措地疯狂地逃走了。他们互相挣扎着、推搡着,用尽全力向不同方向逃去。弗雷达里克国王正站在马镫上,三个人狂乱地抓住他的马,保护着他,避免把他摔下来。他正用大喇叭指挥着,同时挥动着信号旗。“撤退。”巴顿哈尔抓住劳伦斯的胳膊说,他的声音听上去异常平静,但因为泪水涟涟,他的脸上的污渍横一条竖一条了,看上去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在流泪。下面的战场上,布伦兹维克公爵跛着脚、满是血污的尸体被带回了帐篷。 但看上去,人们并没有希望听到或遵守命令,事实上,一些军队正形成保护的方队,肩并肩地站在那里,向外竖起刺刀。但其他人半疯似的转身向山谷中跑去,穿过树林,就是在这片树木里,他们取得了唯一的一次胜利。当法国龙落到地上休息时,溅满了血迹的身体站了起来,法国骑兵和步兵向山上涌过去,身后血流成河,法国士兵发出欢呼声,结束了这次毁灭,获得胜利。 第十五章 商议 “不,我很好,没有关系。”当他们把格兰比放到营地时,他声音嘶哑地说,“看在上帝的分儿上,如果你们真的为了我好,就不要再搀着我了,我只是厌倦了脑袋被乱撞一通。”话虽这么说,实际上他仍然走路摇摇晃晃,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他逼自己喝了一点儿便携式汤,但马上又吐了出来。因此,他的队员再次想给他多灌点酒喝,让他安静一下时,他只喝了一两口就睡着了。 劳伦斯想让尽量多的被俘虏的地勤人员登陆,但许多人满腹狐疑地拒绝了。营地正好在战场的南边,他们还没有看到白天的事件。巴顿哈尔和他们争辩起来,两边的声音都渐渐变大,形势显得有点紧张。“该死的,都小点儿声。”当队员们小心翼翼地把龙蛋放回腹部索具,绑起来时,凯恩斯突然说,“喀里克龙现在已经慢慢成熟了,能够明白事情了。”他低声对劳伦斯说,“我们最后需要做的事情就是保证这个动物不要在蛋壳中受到惊吓,因为惊吓会让他变成一个胆小的动物。” 劳伦斯沮丧地点了点头,接着,泰米艾尔从地上抬起疲倦的脑袋,看了看上面已经渐渐变暗的天空,“那里升起了一条‘夜之花’龙,我听到他挥动翅膀的声音了。” “告诉那些人,要不就待在这里,该死的,要不现在就登陆。”劳伦斯对巴顿哈尔说,然后向自己的队员挥挥手,让他们登陆,他们都在阿波尔达外着陆,此时浑身上下又冷又累,腿脚也抽筋了。 城镇几乎变成了废墟,窗户都破碎了,葡萄酒和啤酒在排水沟里流淌着,厩棚、谷仓和围栏里空无一物。街上除了鲜血淋淋、衣衫破旧、粗鲁好战、酒气熏天的士兵外,空无一人。在最大的酒吧门廊里,劳伦斯从一个人身旁经过,那个人像孩子一样对着右手掌哭泣着。他失去了左手,断肢只用一件破衣服包扎着。 在里面,只有一些低级军官,都受了伤或者处于精疲力竭的半死亡状态。一个略通法语的人告诉他:“你必须赶快走,如果不快一点,法国人早上就会到达这里。国王已经去瑟默达了。” 在后面的酒窖里,劳伦斯找到了一架子没有打破的葡萄酒瓶和一桶啤酒。普兰特把这桶啤酒用肩膀扛起,而波特和温斯顿则拿了一大捧瓶子,他们一起返回了空旷地。泰米艾尔击倒了一棵被闪电击中的枯萎的老橡树,队员们正用这棵树去生火。他蜷曲着身体躺在那里,队员们则挤在他的身体旁。 他们分享着酒瓶里的美酒,还把啤酒桶打破,让泰米艾尔喝。当他们再次回到高空时,这样会多少舒服一点。看到泰米艾尔如此疲惫,几乎闭着眼睛在吞咽,劳伦斯非常犹豫,但疲倦本身是一种危险,如果法国巡逻龙现在看到他们,他怀疑泰米艾尔是否能够迅速地升空逃脱。“我们必须走了,亲爱的。”他温柔地说,“你能行吗?” “是的,劳伦斯,我感觉非常好。”泰米艾尔挣扎着用脚再次支起身体说,尽管他低声补充道,“我们必须飞非常远吗?” 十五英里的飞行看起来更长了。黑暗中,由于郊区篝火燃起,城镇突然繁华起来。当泰米艾尔沉重地在被践踏成一片狼藉的露营地旁边着陆时,一些普鲁士龙焦虑地向上看了看,他们是轻型龙和一些送信龙,还有两条中等大小的龙。这不完全是一个简单的阵型,不是他们中的另外一条大型龙。他们略感放心地高高兴兴地围在泰米艾尔周围,把一匹马推到他跟前让他分享,但他只撕了一点肉,就躺下去睡着了。劳伦斯让他沉浸梦乡,许多小一点的龙挤在他的身边。 他派人去寻找一些能够让营地更加舒服快乐的事,然后就穿过田野独自向城镇走去。夜晚安静而美丽,晨霜让所有的星星看上去都很明亮。空气清冷,一呼吸,便在空中形成白雾。尽管没有参加过很多战争,但他浑身都疼,脖子和肩膀酸疼,伸展了一下腿脚,腿也僵硬。挤在小牧场中疲倦的骑兵马都抬起头,当他穿过栅栏时,马都焦虑地快速跑开了。他想,他们闻到了自己身上泰米艾尔的味道。 只有很少的部队已经到达了瑟默达,大部分逃亡者徒步逃跑,如果他们知道走的话,应该在夜晚中前行。这个城镇还没有被掠夺,从某种程度上讲,可以说是秩序井然。此时,从一个小教堂里传出了呻吟声,说明这里是战地医院。国王的轻骑兵仍然在最大的建筑外列队,这个建筑不算是一个堡垒,只是一个坚固的、令人尊敬的庄园。 他没有找到其他飞行员,也没有任何他可以汇报的高级官员,可怜的戴尔赫恩被捕了。一整天里,他一部分时间在接受塔恩特森的命令,另外一部分时间在接受布吕歇尔元帅的命令,只要任何人能够给他发布命令,不过现在城镇里没有人给他发布命令。最后,他直接去找霍亨洛希,但王子仍然在开会,一个年轻的助手用几乎无法原谅的无礼话语告诉他,他们都在忙着,然后把他带到一个房间里,让他在走廊外面等候。门外连一把椅子也没有,他就这么空等了半小时,偶尔听到一些低沉的话语。后来,劳伦斯忍耐不住,坐在地板上,把腿伸展开,靠着墙睡着了。 突然有人用德语对他说话。“不,谢谢你。”他在睡梦中说道,然后睁开了眼睛。一个女人正带着半开玩笑的表情,向下注视着他。他突然意识到这是王后,她的身旁还站着两个警卫。“噢,上帝!”劳伦斯说,有点尴尬地跳了起来,用法语说请她原谅。 “噢,没有关系。”她有点好奇地看着他说,“但你正在这里干什么?”他向她解释后,她打开门,把头探进去。这让劳伦斯感到不适,他一定是因为等了太久,看上去像是一个怨妇。 霍亨洛希用德语回应了她一句,她向劳伦斯招手让他跟进来。房间中生着火炉,墙上有厚厚的挂毯,可以阻止通过石头分散热量。热度非常合适,劳伦斯在门厅里坐了那么久,腿脚已经僵硬了。弗雷德里克国王在壁炉边上靠墙坐着,这是一个疲惫不堪的人,一点儿也不像他的妻子那么潇洒、有活力,他的长脸非常苍白,头发贴在宽宽的白色前额上,嘴唇的颜色很暗,还有一条窄窄的胡子。 霍亨洛希站在一张铺有地图的大桌子旁,布吕歇尔、卡尔克劳斯将军和他在一起,还有其他的军官。霍亨洛希眼睛一眨不眨地吃惊地看了劳伦斯好长时间,接着问道:“上帝,你仍然在这里呀?” 劳伦斯并没有马上明白他的意思,因为霍亨洛希甚至不知道他还在这个城镇。接着他突然明白过来,气愤不已。“对不起,打扰你了。”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就像你期待我已经离开一样,我非常高兴能够离开。”“不,不是这个意思。”霍亨洛希语无伦次地补充道,“上帝,谁能责备你。”他把手放在脸上,他暗灰色的假发凌乱不堪,劳伦斯感到有点愧疚。很明显,霍亨洛希并没有完全控制住自己。 “先生,我只是来汇报情况。”劳伦斯调整了一下情绪,用正常的口吻说道,“泰米艾尔没有受到严重的伤,我有三个队员受伤,没有人死亡,我已经从耶拿带回了三十多个地勤人员和他们的装备。” “有鞍具和锻炼炉吗?”卡尔克劳斯抬起头迅速问道。 “是的,先生,尽管除了我们自己的外,只有两个锻炼炉。”劳伦斯说,“这个东西太重了,我们没有办法带更多的过来。” “有点意思,谢天谢地。”卡尔克劳斯说,“我们一半鞍具的接缝处已经裂开了。” 说完这话后,又过了很长时间没有其他人说话。霍亨洛希紧紧地盯着地图,实际上并没有真正在看。布吕歇尔将军滑到一张椅子上,脸色灰白而疲惫,王后坐在丈夫的旁边,用德语低声对他咕哝着什么。劳伦斯不知道他是否必须离开,尽管他不认为他们保持沉默是因为对他的存在有所顾忌,房间里弥漫着沉重且压抑的气氛。国王突然摇了摇头,转身面向房间:“我们知道他在哪里吗?” 没有必要问“他”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在易北河南边的某个地方。”一个年轻的军官喃喃说道,在沉闷的房间里,他的声音显得非常大,大家都把视线投向他,他的脸一下子红了。 “今天晚上肯定在耶拿,先生。”布吕歇尔说,他仍然怒气冲冲地瞪着那个年轻人。 国王可能是唯一一个没有注意到这个脱口而出发出声音的人,“他会让我们休战吗?” “那个人?不会停歇半刻。”路易斯王后轻蔑地说,“没有任何值得尊敬的托辞。我宁愿完全投入到战争中,也不会向暴发户卑躬屈膝。”她对霍亨洛希说:“我们能做点什么,肯定有一些事情能做吗?” 他站起一点,仔细地查看地图,指向不同的驻军和分遣队,用半法语、半德语地命令部队集合,然后求助于预备队。“波拿巴的人已经行进了几周,整天都在打仗。”他说,“我希望,在他们能够组织起追捕前,我们能够有几天时间。或许大部分的部队已经逃跑了,他们会沿着这条路向埃尔福特进发。我们必须把他们集合起来,后退。” 大厅里传来了靴子踏到石头上的咚咚沉重的脚步声,还有沉重的手叩门的声音。新来者是布吕歇尔元帅,他并没有等待里面的召唤,没有任何通知就走了进来。“法国人在埃尔福特。”他丝毫不注意礼节地说了起来,用的是简单而生硬的德语,甚至劳伦斯也能听明白,“穆拉特和五条龙、五百个人着陆,他们投降了,这些傻瓜……”他有点混乱地停了下来,甚至胡子下都发出红光,他刚刚看到王后。 其他人关注更多的是他的情报而不是他的语言,他的话音刚落,房间里马上就陷入了混乱而喋喋不休的争论中,参谋军官们纷纷争抢几张乱七八糟的纸张和地图。劳伦斯跟不上谈话的内容,因为大部分都是德语,但他们的混乱和争吵显而易见。“够了!”国王突然大声说,争吵声平息下来,渐渐恢复了安静,“我们还有多少人?”他问霍亨洛希。 纸张再次混乱地传递开来,不过这次比刚才安静多了,最后,他们收集起了各个分遣队的情况。“萨克森·魏玛手下有一万人,驻扎在埃尔福特南面的道路上。”霍亨洛希看着报道说,“另外在易北河有一万七千人,归符腾堡管理,是我们的后备军。到目前为止,我们这里的战场上还有八千人,肯定将会来更多人。” “如果法国人不能追上他们。”沙恩霍斯特——小布伦兹维克公爵的主要参谋说,“他们移动得太快了,我们不能等待。先生,我们必须让剩下的每个人都穿过易北河,立刻把桥烧掉,否则的话,就会失去柏林。我们应该现在就派送信龙去下命令。” 这些话又激起了另一场疯狂的讨论,房间中几乎每个人都朝他大声叫唤,用不同意来发泄内心的暴怒。任何一个有荣誉感的人,都不愿意看着他们的荣誉和国家的荣誉在尘土中滚动,被迫受可怕的、不妥协的敌人统治,而被迫学会谦卑和害怕,现在他们甚至感觉到,这个人已经紧随其后了。 对这种可耻的撤退和这么多领土的丧失,劳伦斯本能地反对。在他看来,让法国人不战而获得这么多领土简直是愚蠢的行为。如果波拿巴想吞掉全部欧洲的话,他不会只吃一小口就善罢甘休,何况他已经训练了那么多条龙,把桥破坏掉对他根本形不成足够的威胁,只会暴露出自己的弱点。 吵闹中,国王向霍亨洛希招了招手,让他到窗户边和自己说话。当其他人还在争吵时,他们又回到了桌子旁。“霍亨洛希王子将统领这支军队。”国王平静但是坚定地说,“我们撤回马格德堡,重新集合力量,在那里考虑如何组织最好的易北河沿线的防御。” 下面传来了低声的服从和同意声,之后国王和王后退出了房间。霍亨洛希开始下达命令,派人去安排,高级军官一个接一个地出去执行命令了。由于厌倦了等待,劳伦斯现在几乎快睡着了,当只剩下几个参谋军官时,他仍然没有得到解散的命令,霍亨洛希再也没有作出任何表示,就埋首于地图中思考了。最后,劳伦斯终于失去了耐心,走向前去。 “先生。”他打断了霍亨洛希的研究,说道,“我可以要求给什么人汇报吗?或者没有人听我的汇报,你可以给我下达命令吗?” 霍亨洛希抬起头,再次茫然地吃惊地看着他。“戴尔赫恩和施里曼被俘了。”过了一会儿,他说,“艾本德也被俘了,还有谁?”他向四周看了看,问道。他的副手看上去不太确定如何回答他,最后,一个人冒险说道:“我们想知道乔治会遭遇什么命运呢?” 于是,又开始了更多的争论,几个人开始询问,但所有的回答都是否定的。霍亨洛希最后说:“你们是说我们的十四条大型龙,没有剩下一条该死的龙吗?” 没有喷酸龙或者喷火龙,普鲁士像英国一样组织他们的阵型,以使力量最大化,而不是保护这种关键的具有进攻能力的龙。大型龙几乎都是阵型领导者,因此在法国进攻中受到了特殊的关注。在法国的进攻策略中,大型龙显得尤其脆弱,比起那些充当着陆先锋的中等龙来说,他们更加缓慢而笨重。经过一天的艰苦飞行后,他们的力量和有限的灵巧性已经遭到了极大的削弱。劳伦斯在战场上看到五条龙,他并没有觉得在被匆匆拿下或者在混乱的结果中,剩下的龙被远远地驱赶开,这些有什么令人愉快的。 “但愿头天晚上再来一些龙。”霍亨洛希说,“我们将不得不重新安排所有的计划。” 他停了下来,看了看劳伦斯,两个人都沉默了,由于知道泰米艾尔是现在手上唯一的大型龙,因此他一下子成为防御力量的关键,但却不可能约束他们。霍亨洛希不能强迫他们留下来。劳伦斯内心非常矛盾,理智地说,他的第一职责是保护龙蛋,如果遇到灾祸,当然意味着直接把他们送回英国。然而现在,假如他们不会提供更多的帮助,丢下普鲁士人就意味着战争肯定会失败。 “那么,先生,您的指令是?”他突然说,他不能这么做。 霍亨洛希没有表现出感激,但脸色略微放松了点。“明天早上,我会派你去易北河,我们所有的后备军都在那里,告诉他们撤退,如果你能给他们带一些枪过去,就更好了,越多越好。我们会为你安排一些工作。上帝知道还缺少什么。” “哎哟!”泰米艾尔大叫道。劳伦斯睁开眼睛,坐了起来,背部和腿部肌肉强烈地抗议着,浑身上下酸痛无比,除此之外,由于几乎没有睡觉,他的头昏沉沉的,只有一缕微弱的光线照射进来。他爬出帐篷,发现原来是雾的问题,而不是时间太早。营地里已经活跃起来,当他站起来,罗兰跑过来叫他,之前,他曾嘱咐她这么做。 凯恩斯正趴在泰米艾尔身上,从里面取出子弹。战争之后从战场上仓促离开,使他没有时间关注自己的伤口。尽管泰米艾尔一直忍受到现在,他都没有注意到这些子弹,甚至以前更厉害的伤口他也从来没有抱怨过。凯恩斯把子弹一颗颗取出来,一拔子弹,泰米艾尔就收缩一下,压抑着痛苦,仍然发出小的叫喊声,很明显,他并没有彻底压抑住叫喊。 “总是这样。”凯恩斯心情酸酸地说,“你总是把自己砍成碎片,还把这个叫做娱乐,但只要试着再帮你缝合,你就会没完没了地呻吟。” “嗯,伤得有点多。”泰米艾尔说,“我不明白为什么必须把它们取出来,它们并没有让我感到难受啊。” “当它们把你的血液感染中毒,就会让你感到非常难受,坚持住,不要呜咽。” “我一点也没有呜咽。”泰米艾尔咕哝着,然后补充道,“哎哟!”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甜美味道。那天早上,三匹瘦马被送到营地,用来喂十多条饥饿的龙。在不可避免的争抢开始之前,苏刚已经从其中拿出了一份,他把骨头放在火上烤着,然后把肉放在用龙的胸甲做成的临时的锅中炖了炖,所有年轻队员开始帮着搅动起来。他派出去打扫卫生的地勤人员并没有仔细检查他们找到了什么,这是他从中挑选出来的各种不同用途的东西。 普鲁士军官焦虑地把给龙的饭食倒进桶里,但龙对于将饭菜拨来拨去的过程非常感兴趣,互相推搡着,对一堆多节的黄色洋葱发表自己的观点,偷偷地把一些不喜欢的米饭推到一边。最后,苏刚并没有浪费剩余的东西,当龙吃完饭后,苏刚留了一些液体,把米饭单独和这些浓汁肉汤及丢弃物混在一起,因此飞行员的饭看上去要丰盛得多。这是一个有助于和谐的奇怪的实践环境。 龙的鞍具因战争中的磨损都已经变了形,到处都是抓痕,穿过皮革的线由于受力过大已经断开,一些皮带完全被切断了。泰米艾尔的鞍具受到的损伤尤其厉害。现在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器械对装备进行正常的维修,但至少在他们出发去易北河前,应该大致修补一下。 “对不起,先生,我们能做的就是中午到来前,再给他安上皮带。”弗勒维斯走过来,充满歉意地说。他已经对损伤处做了第一次检查,派鞍具修理人员去工作了,“这是他不断盘旋的结果,我想。创伤面扩大了。” “做你能做的事情。”劳伦斯简短地说。不需要给他们压力,每个人都已经工作到了极限,已经比要求他们做得还要多,他们已经从地勤人员中征募志愿者进行此次抢修行动。同时,他哄着泰米艾尔睡觉,以便保存精力。 泰米艾尔并没有勉强自己,躺在仍然温暖的篝火堆的废墟旁。“劳伦斯!”过了一会儿,他温柔地说,“劳伦斯,我们失败了吗?” “只是一场战斗,亲爱的,不是整场战争。”劳伦斯说,但诚实又迫使他补充道,“但是这是一场极其重要的战斗,是的,我想他已经俘虏了一半军队,还驱散了剩余的部队。”他靠在泰米艾尔的前腿上,感觉身体虚弱。就目前来说,他已经避开了任何引发他们对形势进行严肃思考的事件。 “我们一定不能绝望。”他对自己,也对泰米艾尔说,“还有希望,如果一点也不行动,只是坐在这里叹息命运是不会有任何好处的。” 泰米艾尔深深地叹息道:“埃罗伊卡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们不会伤害他吧?” “不,不会。”劳伦斯回答道,“我敢肯定,他会被派往繁殖基地。如果他们履行条约的话,他甚至可能被释放。接着,他们只是把戴尔赫恩妥善地关押起来。可怜的恶魔一定能够感觉到什么。”他能够想象得到普鲁士上校可怕的处境,不但无法为自己的国家效忠,而且也无法阻止他的具有无比价值的龙被关押。很明显,泰米艾尔也有同样的想法,非常尊重埃罗伊卡。他蜷起前腿,把劳伦斯拉得更近,焦虑地抱着他。这种安慰最终让他慢慢睡着了。 鞍具管理员修补的速度比预计的要快一些,刚到十一点,便开始了安装备的艰苦过程,所有巨大的皮带、带扣和环都被安装在泰米艾尔的身上。他是一个能够撑起巨大肩部皮带的龙,这条皮带有三英尺宽,上面全是用来固定整体的网眼。 他们还在忙碌时,几条龙一起向上张望,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交流着。又过了一会儿,他们看到一条小送信龙向他们摇摇晃晃地飞来,飞得非常不稳,在坠落到田野中心时,腿立刻弯了下去,身体上有一道鲜血淋淋的伤口,焦虑地叫喊着,不时扭过头去看他的上校:一个十五岁左右的男孩子,软弱无力地待在皮带上,身上也有几道严重的刀伤,和龙身上的伤口一样。 他们割断了带血的鞍具,把男孩放了下来。凯恩斯把一根铁棒放在热灰里烧了一会儿,然后把它放在伤口已经结痂的肉上,立刻发出难闻的烤焦的味道。“没有切断动脉或者静脉,他应该没有问题。”检查完之后,他无礼地说道,然后又去给龙做同样的检查。 往嘴里灌了点白兰地,在鼻子下抹了一些嗅盐后,男孩醒了过来。他用德语说出消息,边说,边气喘吁吁,不时停下来,抽泣两声。 “劳伦斯,我们要去易北河,是不是?”泰米艾尔听后,说道,“他说法国人已经占领了城镇,今天早上他们发动了攻击。” “我们无法保住柏林。”霍亨洛希说。 国王没有反对,只是点了点头,“法国人多久能到达这个城市?”王后问道。她脸色苍白,但表现镇定,两手紧紧交叉,放在大腿上,“孩子们在那里。” “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霍亨洛希说,这个回答已经足够了。他停了下来,声音非常虚弱地说道:“陛下,请您原谅。” 王后跳起来,抓住他的肩膀,吻了吻他的面颊。“我们将会战胜他。”她猛烈地说,“要有信心,我们会在东部见到你。” 霍亨洛希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仔细地盘算着、打算着。他将把大多数落伍士兵重新整队,把炮兵辎重派往西部,把中型龙排列成整齐的阵型。他们将撤回斯德丁的要塞,保护奥德河沿线。但听上去,他对于自己所做的事情也没有多大把握。 劳伦斯不安地站在房间的角落里,尽量离得远一些。“你能把小殿下们带回来吗?”当劳伦斯首先告诉他这个消息后,霍亨洛希加重声音问道。 “先生,相信这里也需要我们。”劳伦斯说,“一条快的送信龙——”但霍亨洛希摇了摇头。“不,我们不能冒这样的险,他们的巡逻龙会围绕着我们进行武力巡逻。”国王提出了同样的反对意见,他以同样的方式回答道。“你不能被俘。”霍亨洛希说,“这样就完了,陛下,这样的话,他可以规定他希望的任何条款,或者上帝原谅,如果你被杀了,当他们到达那里时,小王子仍然在柏林。” “噢,上帝,我们的孩子在魔鬼的统治下。”王后说,“我们不能只是站在这里谈论,必须马上走。”她向门口走去,在外面等着,让女仆去拿一件外套。 “你还好吧?”国王平静地问。 “什么,我是一个孩子吗?我怕什么!”她轻蔑地说,“我乘坐送信龙飞过去,这不会有太多不同。”但一条只有两匹马大小的送信龙无法和一条比整个谷仓都大的大型龙相比,“在那边山上的,是你的龙吗?”当他们走进营地,她问劳伦斯。劳伦斯没有看山,但突然明白她是指正在泰米艾尔背上睡觉的一条中等龙。 在劳伦斯告诉她泰米艾尔才是自己的龙时,泰米艾尔抬起脑袋,向他们这边看来,“噢!”她有点虚弱地说。 劳伦斯仍然记得,泰米艾尔非常小的时候,还能睡在“自立号”的吊床上,到现在,他仍然不能相信泰米艾尔会长得这么大。“他非常绅士。”他有点尴尬,不过尽力安慰她说。这也是一个厚颜无耻的谎言,因为就在昨天,泰米艾尔刚刚度过了能够想象到的最凶狠的追逐。但现在,看上去也只能这么说了。 当国王夫妇进入临时营地时,所有的龙队员都跳了起来,有点拘谨和尴尬地站在一边。飞行员不习惯于表现得这样优雅。而通常承担重要运输任务的小送信龙会进入他们住房,带上他们。君主看上去不轻松,尤其是当所有的龙都开始抬起头偷看他们时,队员们也非常兴奋。但王后拉着国王的胳膊,优雅地走上前去和上校们说话,对每个人都表示了慰问。 劳伦斯抓住这个机会,匆忙地向格兰比和弗勒维斯招手,“我们能为他们找个帐篷吗?”他焦急地问。 “我想不能,先生,离开战场时,我们把所有能留下的东西都留下了,愚蠢的贝尔把帐篷拿了出去,以便为他的工具箱腾位置,好像我们不论到哪里都无法为他找个制革桶。”弗勒维兹焦虑地擦了擦脖子后面,说道,“但我们会做点什么,如果你借我用一下望远镜,或许那些伙计能够借给我们一点废料。” 这个帐篷实际上是用两片多余的皮靴缝在一起制成的,个人鞍具被修补在一起。匆忙准备了一顿还算合口的冰冷晚饭,放到了桶里,甚至还有一瓶葡萄酒。尽管劳伦斯一点也不知道如何在半空中没有危险地打开它。“如果你准备好了,陛下。”他试探性地问了问,王后点了点头,他向她伸出了胳膊,“泰米艾尔,你把我们放到上面吗?请小心点,如果你愿意。” 泰米艾尔亲切地为他们放下爪子,让他们走进去。她脸色苍白地看了看爪子,爪子上的趾尖有她的前臂那么长,像是磨光的黑色牛角,边上十分锋利,让人想起恶意的指点。“我先走吗?”国王平静地对她说。她转过头,说道:“不,当然不。”然后走了进去,尽管她忍不住焦虑地看到蜷曲在她头顶上方的爪子。 泰米艾尔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让她再走到自己的肩膀上。他低声说道:“劳伦斯,我一直认为王后会一身珠宝,但她一点也没有,这些珠宝被偷走了吗?” 幸运的是,他说的是英语,否则的话,这些话就不再是秘密了。他这样说话容易给人造成一种错觉,因为他的下颌实在太大了,足够吞下一匹马。在泰米艾尔换成德语或法语,去问她衣服的状态前,劳伦斯催促着王后进入帐篷。她非常明智地在礼服外面套上了厚重而朴素的毛料外套,几乎没有什么装饰,最精致的就是银色的扣子。一件皮大衣与一顶皮帽子在飞行中已经足够了。 国王感觉会好一些,至少他有在龙上做军事军官的经历,没有表现出任何犹豫,即便有所顾虑的话。但士兵和仆人们一走近,他们看上去都焦虑万分。看到这些苍白的面孔,国王用德语简短地说了几句。从他们羞怯和放松的表情来看,劳伦斯猜想他准许他们待在后面。 泰米艾尔趁机用那种语言说了一句,话音刚落,马上引来周围吃惊的眼神。接着,他向这群人伸展了一下前腿。这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劳伦斯认为泰米艾尔故意这样。过了一会儿,只剩下四个皇家警卫和一个老的女仆,这个女仆傲慢地哼了一声,不礼貌地爬进泰米艾尔的手里,被放到身上。 “你对他们说什么了?”劳伦斯半开玩笑半失望地说。 “我只是说他们非常愚蠢。”泰米艾尔用受伤的口吻说,“无论如何,如果我想要伤害他们的话,就他们现在的位置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柏林正处于动乱中。城镇居民对穿制服的士兵没有什么好感。劳伦斯匆忙地穿过城镇,想去找一些补给,在每个商店和角落里都听到“该死的主战派”的嘟囔声。可怕的战败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这里,但并没有激起抵抗或起义,甚至没有从居民那里感觉到任何明显的不快。事实上,人们普遍的表情就是证实自己断言正确的闷闷不乐的满意之情。 “你知道,他们赶走了可怜的国王、王后和其他年轻鲁莽的人。”银行家告诉劳伦斯,“他们只是为了证明他们能够打败波拿巴,但他们不能,除了我们,谁会为了他们的傲慢付出代价,我问你?那么多可怜的年轻人被杀害了,今后我们的税收将会如何,我不愿意去想。” 但是抱怨责备完之后,他倒是很乐意预付给劳伦斯一些金子。“我宁愿让我的钱待在德鲁蒙德的账户中,也不愿留在有这么多饥饿的部队进入的柏林。”他坦率地说,他的两个儿子拖出了一个结实的小箱子。 英国大使馆也发生了骚乱,大使已经乘坐送信龙走了,几乎没有人能够给他提供一些信息,或者将为他提供信息。他的绿大衣除了遭到别人的询问,问他是不是带急件的送信人之外,没有引起一点注意。 “这三年,印度没有问题,为什么你会问这个?”当劳伦斯在走廊上不得不靠武力让一个恶魔般的秘书停下来时,他不耐烦地问道,“我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空军团会不履行我们的义务,但幸好我们不用为这次溃退承担更多的责任。” 劳伦斯无法轻易赞同这一政见,听到空军团被描述成这个样子,他感到非常生气,同时也羞愧万分。他刚想回答,就想起了什么,然后闭上嘴,只是非常冷淡地说:“你有安全的逃跑路线吗?” “是的,当然。”秘书说,“我们会从斯特拉尔松出发,你最好自己直接返回英国。海军在波罗的海和北海采取行动,支持但泽和肯尼士堡,获取能够得到的好处。一旦你到达海上,至少有一条清晰的路线。” 这是一个懦夫的建议,但至少是一个让人放心的消息。这里没有他自己等待的信,能够给他进行解释而不用痛苦地思考,当然,现在没有人能够找到他们。“我甚至不能说出家里的新地址。”当他们返回宫殿时,劳伦斯对格兰比说,“上帝才知道两天后我们将在哪里,还不到一周。任何写信给东普鲁士的威廉姆劳伦斯的人,可以把信放在一个瓶子里,扔到大海里,因为这样可能会找到我。” “劳伦斯。”格兰比突然说,“我希望你不要认为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但我们为什么不像他说的那样回家呀?”他眼睛平视,盯着前面的街道,尽量避开劳伦斯的眼神,同时面颊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劳伦斯突然想起来了,还夹杂着其他的忧虑,可能在海军部看来,他决定留下来好像是他故意把龙蛋留在战场上,耽误时间,以便让格兰比获得这样一个机会。“普鲁士人现在非常缺少大型龙,他们是不会让我们走的。”最后他说,实际上这算不上是一个回答。 格兰比没有再回答他的话,直到后来,当他们进入劳伦斯的住处,关上门,在这种秘密的环境下,他才坦率地说:“那么他们也不能阻止我们走,是吗?” 劳伦斯拿着白兰地杯子,沉默无语,他没有否认,甚至没有批评,他自己也有同样的想法。 格兰比补充说:“他们已经失败了,劳伦斯。他们失去了一半的军队,还有一半的国家。现在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我无法容忍他们肯定会遭受的最后失败。”听到这些沮丧的话,劳伦斯立刻转变了态度,坚决地说,“战败最可怕的结果仍然可能会扭转,只要人还活着,他们就不会绝望,避免出现这样的情况是一个军官的责任。我相信我不需要支持你内心这样狭隘的情感。” 格兰比满脸通红,有点恼火地回答道:“我并不是想四处吵嚷着天要塌下来了,但是国内比以前更需要我们。波拿巴肯定已经把一只眼睛盯在了英吉利海峡上。” “我们躲在这里并不是为了逃避追逐或挑战。”劳伦斯说,“而是因为最好和波拿巴在远离家乡的战场上战斗。如果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或者我们的努力不会取得实际性的结果,那么我会同意。但在这种情况下,当我们的支持对于他们来说极其重要时逃跑,我不能同意。” “你真的认为他们会将事情控制得比以前更好?他已经打败他们了,从头到尾。他们现在的情况比刚开始的时候还要恶劣。” 这件事情毫无悬念,但劳伦斯说:“教训非常明显,从这次遭遇战中,我们肯定知道他的许多想法和策略,普鲁士统帅现在无法改变他们的策略,我担心在第一次军队战争前,他们太过于自信了。” “事实如此,太多自信比没有自信要好得多。”格兰比说,“我认为自信非常重要。” “我希望我从来没有如此轻率地说,我会对处理波拿巴事情抱有信心。”劳伦斯说,“但仍然存在有益的和有实践意义的原因让我们抱有希望。想一下,直到现在,普鲁士东部仍然有俄罗斯军队在驻扎着,他们的数量比波拿巴的军队多一半。法国人必须确保交通线的畅通,才会向前推进,否则他们不会去冒这个风险。有一些极具战略重要性的堡垒,由勇猛的驻军把守着,他们首先不得不包围这里,然后才能确保军队安全。” 但这只是鹦鹉学舌,他非常清楚仅仅凭军队的数量无法决定战争的进程,波拿巴在耶拿的军队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 他在房间里又走了一个小时,最后,格兰比离开了。让自己表现得比他所认为的更加确定是他的职责,除此之外,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允许自己变得垂头丧气,否则这种情绪肯定会传染给其他人。但他并不完全确定最终的结果,他知道他的决定部分是建立在自己对这种观点厌恶的基础上,尤其是在这种能够发挥影响力的情况下,逃亡更是一种卑劣、可耻的选择,他没有转变快乐的性格,这种转变可能会允许他用另一种名称去称呼这种行为,并因此不再感到那么憎恶。 “我也不想放弃,尽管我非常想回家。”泰米艾尔叹息着说,“战斗失败了,看到我们的朋友被俘虏并不是什么好事,我希望不要把龙蛋弄坏。”他补充道。尽管有凯恩斯的安慰,他仍然有点焦虑,弯下身,小心翼翼地用鼻子轻轻地推了推龙蛋。他们被放在宫殿主庭院中一个壁架下的窝中,藏在两个温暖的火炉中间,等待着被装载上去。 国王和王后正在话别。他们把王子们用送信龙送到东普鲁士肯尼士堡一个坚固的要塞中。“你应该和他们一起走。”国王温柔地说,但王后摇了摇头,迅速地吻了吻孩子,和他们道别。“我也不想走,妈妈,我也要留下来。”二王子说道。他是一个九岁的强壮男孩,尽管大声的抗议,颇费周折之后还是被送走了。 他们站在那里看着小送信龙远去,直到变成一个黑点,完全消失。最后,他们爬到泰米艾尔身上,和一些足够勇敢、能够冒险的随从开始了向东的旅行。这是一个悲伤的小团队。 头天晚上,坏消息像破堤洪水一样涌入了城市,尽管这些消息的大量片段是被猜想出来的,不然的话也不会传这么快。萨克林·魏玛的分遣队被马歇尔达武抓住了,一千人被杀或被俘;波拿巴已经在马格德堡切断了霍亨洛希的退路;易北河的交叉口落入了法国人之手,没有一座桥遭到破坏;波拿巴本人已经在去柏林的路上。当泰米艾尔升到高空时,他们能够看到不远处,前来的部队卷起的阵阵烟尘,前进,前进,头顶上还有一群龙。 他们在奥德河上的堡垒待了一个晚上,指挥官和手下人尽管没有听到流言,但仍然被打败的消息给惊呆了,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劳伦斯也去吃饭了,指挥官认为应该让大家吃这顿饭,但军官们的沮丧和餐厅服务人员在国王面前自然的尴尬,使它变成了一个忧郁、静寂的饭局。这个紧贴着堡垒的有墙壁的小营地贫瘠单调、尘土飞扬,令人不适。劳伦斯从里面逃了出来,到自己用稻草制成的小露营地里放松一下。 一种像是手指轻快拍打鼓的声音惊醒了他,灰雨落在泰米艾尔的翅膀上,他已经保护性地把翅膀伸展开来。那天早上没有火。劳伦斯手里拿着一杯咖啡,看着地图,为白天的飞行计算指南针的方向。他们正努力发现在东面的兰斯特克领导下的后备军,这是普鲁士最近获得的波兰领土上的一个地方。 “我们将向波森进发。”国王好像没有睡好觉,疲惫地说,“至少在这个城市有一个分遣队,如果兰斯特克本人没有在那里的话。” 雨一整天都没有减小,下面的山谷中,烟雾缓慢地移动着。他们根据指南针和沙漏的转向,数着泰米艾尔的翅膀拍幅,计算着他的速度,然后穿过了一片灰色的没有形状的浓雾。黑暗当然受到了欢迎,顶风把雨都吹打在他们的脸上,他们在皮外套中紧缩成一团,以便让自己温暖一点。当他们从上空飞过时,田野上的村民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看不到任何生机,直到穿过一个深深的河谷时,他们才从五条野生龙身旁飞过。这些龙正在隐蔽的岩石突出物上休息,他们抬起脑袋,注视着泰米艾尔飞过。 他们从突出物上跳起来,朝泰米艾尔飞过去。劳伦斯有点焦急,唯恐引起争吵,或者像阿尔卡迪和野生龙一样尽力跟随着他们。但他们是小的群居动物,只是跟随泰米艾尔飞行了一会儿,无语地嘲弄着,炫耀着他们的飞行能力,一会儿折翅飞扑过去,一会儿快速地俯冲下来。飞行了半小时后,他们到达了山谷的边缘,野生龙发出了尖锐的叫声,围绕着自己的领土不停地转着圈。“我听不懂他们的话。”泰米艾尔转头看着他们说,“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语言,听起来有点像杜扎语,但区别太大,无法辨别,特别是在他们说得太快时。” 毕竟,那天晚上他们没有到达那个城市,途中突然遇到了一个部队点燃的小篝火,在可怜潮湿的露营地中度过那个晚上,因此少飞行了二十英里。兰斯特克将军本人来到营地欢迎国王和王后,当轿子靠近后,他让抬轿人进去。很明显,已经有人告诉过他,可能是一条送信龙带给他的消息。 劳伦斯自然没有被邀请同行,也没有被礼貌地提供一个简单的兵舍,留在那里的物资军官厌恶地让他赶紧离开。“不。”劳伦斯不耐烦地说,“不,半只羊不行,在这么恶劣的天气中,他今天飞行了九十英里,因此,他应该得到足够好的食物。你不要指望我认为部队缺少供给。”最终,这个军官被迫为泰米艾尔提供了一头牛,但剩下的人只得到了一些稀的燕麦粥和点心,一点肉也没有,就这样度过了一个潮湿寒冷、饥肠辘辘的夜晚,或许这就是恶意的报复。 兰斯特克只有一支小军队:两个小一点的大型龙阵型,每个阵型有四条中型龙,还有一些送信龙,没有一条龙接近泰米艾尔的大小。他们的舒适同样遭到了忽略。这些人正在他们的龙背上睡觉,只有一些军官得以在小帐篷里过夜。 当他们为泰米艾尔卸下装备时,泰米艾尔到处嗅着,想要找一个干一点的地方休息,但没有找到。营地赤裸的地面上除了两英寸深的泥浆外,什么也没有。 “你最好能够躺下。”凯恩斯说,“如果能够正确处理的话,这些泥能够让你保持足够的温暖。” “这样肯定不健康。”劳伦斯怀疑地说。 “胡说!”凯恩斯说,“除泥之外,你如何看待芥末膏?只要不在里面躺一周,他就会一点问题没有。” “等等,等等。”苏刚意想不到地说。他已经慢慢学会了英语,否则的话就会被孤立,但他仍然羞于张口,除了做饭需要时,他才开口说话。他匆忙向自己的罐子和香料袋走去,拿出一罐碾碎的胡椒粉,劳伦斯曾经看到他在整牛上加过一小撮。他戴上手套,跑到泰米艾尔的腹部下,在地上撒了两捧,泰米艾尔从两腿间好奇地看着他。 “这里,现在会暖和点。”苏刚走出来说,又紧紧地把罐子封上了。 泰米艾尔小心翼翼地躺在烂泥上,发出了粗鲁的噪声,好像泥土挤住了他的身体。“唷。”他说,“我真怀念中国的凉亭!这样一点儿也不舒服。”他动了一会儿,“很温暖,但感觉非常奇怪。” 劳伦斯不愿意让泰米艾尔在烂泥里泡一晚上,但至少今晚没有希望改善这种状况。事实上,他想起根据霍亨洛希的命令,即使在大一点的军队,他们也只得到稍微好一点的食宿。只有温和一点的天气才会让他们的环境更加舒服一些。 格兰比和手下人耸耸肩,“我想这就是我们将要习惯的生活。”格兰比说,“我和李蒂费凯特在印度时,一旦他们让我们驻扎在白天的战场上,一晚上都听到伤者的呻吟声,到处都是刀剑和刺刀,因为他们不想麻烦,为我们清理出地方来睡觉。第二天早上,波特兰上校不得不威胁他们逃掉,以便让他们腾出点地方。” 自从成为一名飞行员,到目前为止,劳伦斯完全是在非常舒服的拉干湖训练营地和多佛长期建立的营地度过了安逸的时光,这些即便不像中国人认为的那样足够好至少提供了一个排水很好的空旷地,有树阴、队员和低级军官休息的兵舍,有为上校和上尉提供的总部房间。他想,或许他有点不切实际,希望在战场上、在行军途中有好的条件,但肯定可以安排得比现在好一些。不远处有一座山,他们在里面有过轻松的一刻钟的飞行,那里的地面至少要干爽一些,不像这里完全被雨水浸透了。 “我们能为龙蛋做点什么?”他问凯恩斯。当前,两个大捆的包裹仍然放在箱子里,上面用防水布盖上了。“他们会因为寒冷而受到伤害吗?”“我正在想。”凯恩斯暴躁地说,他正围着泰米艾尔走来走去,“你肯定今天晚上不会压碎他们吗?” “当然我不会把龙蛋压碎!”泰米艾尔愤怒地说。 “那么我们最好用防水布把他们包起来,埋在边上的泥中。”凯恩斯没有去管泰米艾尔愤怒的咕哝声,对劳伦斯说,“在雨中不可能生火。” 队员们已经浑身湿透了,当他们挖完一个坑后,浑身都是泥,不过经过一番劳作,大家的身上至少暖和了一点。劳伦斯也站起来,全身都湿漉漉的,感觉浑身不适。“把剩下的防水布分一下,所有人都在泰米艾尔身上睡。”把龙蛋安全地捆扎进巢里之后,他说。然后爬上自己的地方,度过这个难熬的夜晚。为他支在泰米艾尔背上的帐篷,现在是空的。 过去的两天里,他们飞行了将近两百英里,现在,他们再次被步兵拖累着,好像又回到了以前讨厌的时光中,更糟糕的是,后面还有无尽的供给车,在移动过程中,好像经常堵塞一样。路面非常恶劣,泥和沙混在一起,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到处都是落叶,又湿又滑。部队继续向东移动,希望和俄国人会合。即便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还在背负着战败的噩耗,队伍仍然保持着良好的秩序,有条不紊地前行着。 劳伦斯发现自己不公正地成为了供给军官。事实上,他们的物资非常短缺。尽管庄稼刚刚收割,但田野中没有可以利用的东西,至少对他们来说没有。当他们向波兰人买粮食时,不论他们出的价钱有多高,波兰人都伸出空空的手。粮食坏了,牛群病了,如果逼迫他们,村民就会让他们看看空无一物的谷仓和畜栏。但偶尔,他们会在田野后面的黑树木中看到猪和牛,有时一些有胆量的军官会在地窖或者陷阱下挖出藏起来的谷物或土豆。即使冬天快要到来了,房子里的男孩瘦弱不堪、衣衫单薄,尽管劳伦斯提供了金子,也没有任何例外。曾经有一次,在一个比小屋小一点的家舍中,他恼怒地把手中的金子加倍,伸了出去,用犀利的眼神看了看躺在摇篮里几乎毫无遮盖的婴儿,年轻的主妇责备地看了看他,一句话不说,推开他的手指,指了指门。 劳伦斯走了出去,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十分羞愧。他为泰米艾尔感到焦虑,因为他没有足够的东西可以吃,但他却无法责备波兰人,因为正是他们令这个国家的国土流失。这是羞耻的交易,尤其在他父亲的政治圈中会遭到谴责。劳伦斯认为或许政府已经作出了某种正式的抗议,尽管他并没有这个印象。这无关紧要,俄罗斯、奥地利和普鲁士都不会没有对土地的渴望。他们一点点地逐渐把边境向外推进,直到最后,他们在中间遭遇,而中间没有了国家。现在,这些国家中的一国士兵遭遇到这样的冷遇,一点儿也不令人感到奇怪。 他们花费两天时间,飞行了二十英里,终于到达了波森。在那里,他们受到了更冷淡、更危险的待遇。流言已经传到了这个城镇中,随着部队的到达,耶拿的灾难无法成为一个秘密,新消息涌了进来。霍亨洛希终于带着步兵的残兵投降了,奥德河以西的所有普鲁士人正像一屋子卡片一样,纷纷坠落。 法国人马歇尔穆拉特正在全国重复着他在爱尔福特取得辉煌战果时使用的诡计,除了厚颜无耻之外,不费一兵一卒就将要塞一个个击毁。这种简单的方法说明了普鲁士人的堕落和卑躬屈膝,宣称他已经让他们投降,只等着总督把城门打开,让他们进门。但是离战场几百英里的斯德丁的地方长官,完全没有在意之前发生的事情,愤怒地拒绝了这个诱人的要求,镀的黄铜被揭去了,下面的钢铁露了出来。两天后,城外来了三十条龙、三十支枪和五千人,忙着挖战壕,为发动全面进攻,有意堆起了一堆堆的炮弹,最终,地方官员懦弱地递交了钥匙、让出了要塞。 当劳伦斯绕着城镇的市场走了一圈后,这个故事他至少听了五次。他不懂这里的语言,但一直听到相同的名字,而且谈起这件事情的口吻不仅开心,而且欢呼雀跃。人们在酒馆中聚会,当远处没有普鲁士人听时,他们会高举着伏特加酒,呼喊着“皇帝万岁”。有时甚至有普鲁士人在,他们也会这样,当然这要看瓶子里的酒下去了多少。到处都夹杂着好战和希望的气氛。 他把头探进能够找到的每一个售摊上,至少在这里,摊主无法拒绝出售能够看到的东西,但城镇的供给并没有那么丰富,大部分东西都被作特殊之用。经过多次寻找后,劳伦斯只找到了一头可怜的小猪。他付了五倍的价钱,才得到它,然后立刻明智地用棍棒将它打昏,最后打死,放在一个鞍具人员的手推车上。泰米艾尔狼吞虎咽地吃下了它,生吃的,他太饿了,甚至无法等待煮好之后再吃,吃完后,还辛苦地将爪子舔得干干净净。 “先生。”劳伦斯抑制住自己的脾气说,“你没有为一条大型龙提供正常的供给,你每天穿越的距离只是他能够飞的十分之一。” “那有什么要紧的?”兰斯特克将军怒气冲天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英国执行什么样的纪律,但你和这支部队在一起,你就必须遵守它的纪律!上帝,你的龙太饥饿了,我的所有人也很饥饿。如果我开始让他们在战场上飞五十英里,自己吃的话,我们就无法保持好的阵型。” “每天晚上在营地里,我们将——”劳伦斯说。 “是的,你会的。”兰斯特克说,“你将会在早上的营地里,在中午的营地里,每时每刻和龙军团剩下的龙在一起,或者我会让你成为背弃者,现在,滚出我的帐篷。” “我认为事情进展得很好。”当劳伦斯返回作为栖身之处的被遗弃的牧羊人小屋时,格兰比看了看他的脸说。经过一周缓慢而悲惨的行军后,他们第一次睡在干燥的地方。劳伦斯将摘下的手套粗野地扔到小床上,坐下来,脱下了靴子,里面是脚踝深的泥浆。 “我有点想带泰米艾尔离开。”劳伦斯愤怒地说,“如果他愿意,让那个愚蠢的家伙把我们当做背弃者吧,该死的家伙!” “这里。”格兰比说,他从地上拾起一些稻草,包住靴子跟,这样劳伦斯能够把腿拿出来,“我们可以去打猎,如果看到战争再次到来,我们就再加入到战争中。”他擦了擦手,坐回自己的帆布床上,“他们无法阻止我们离开。” 劳伦斯考虑了一下,但摇了摇头:“不,但如果继续的话。” 这种情况并没有继续,相反,他们的步伐更加缓慢了。几天来,流言一直在营地上传播,法国人已经提出了和平的解决方式。疲惫的军队中传来了宽慰的叹息声,但随着时光流逝,并没有传来任何公告,大家的希望落空了。接着新的流言又传来了,带来了令人吃惊的消息:易北河以东的普鲁士的大片领土已经投降了;汉诺威也投降了;普鲁士要支付巨额赔偿;令人无法忍受的是,王子被送到了巴黎。“在皇帝的照料下,可以更好地理解我们两国的友谊,这会令所有人满意。”这就是险恶的措辞。 “上帝,他开始认为自己是一个正当的东方暴君了,不是吗?”听到这个消息后,格兰比说,“如果他们违背条约,把这个男孩送到断头台,他将会怎么做?” “他没有什么理由就把当甘处死了。”劳伦斯说,他能够想象得到迷人、勇敢的王后的悲伤,他能够想象得到这个新的人身威胁会怎样影响她的精神。她和国王已经飞到前面与亚历山大会面,至少,这是一种鼓励。亚历山大已经发誓将战斗继续到底,俄罗斯军队已经出发,前往华沙和他们会合。 “劳伦斯。”泰米艾尔说。劳伦斯在古老而熟悉的噩梦中浑身发抖,发现独自一个人在暴风雨中的“伯利兹号”的甲板上,那是他第一次服役的船只。海面上闪电雷鸣,整个大海都被照亮了,一枚龙蛋正笨重地向开阔地滚动着,龙马上就要孵出来了,但离他太远了,他无法及时抓住它。它不是不是绿色斑点的红色喀里克龙蛋,而是白色的泰米艾尔蛋。 他从脸上把梦境抹掉,听到远处的声音,非常有规律,像是雷声。“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拿起长筒靴,问道。关键是天空已经渐渐变亮了。 “几分钟前。”泰米艾尔说。 他们从华沙出发三天了,现在是11月4日。在白天的行军中,他们一直听到东边的枪声。夜晚,远处闪烁着红色的火光。第二天,枪声渐渐弱了,到下午,声音平息下来,周围陷入一片静寂。风向没有变化。军队没有拆除中午的营地,这些人好像都在屏住呼吸,等待着什么。 那天早上派出的送信龙几个小时以后匆忙地返回了,他穿过了上校,直接到达了将军的住处。他们还没有出来,消息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正在传播了,法国人已经占领了华沙,俄罗斯人被打败了。 第十六章 初生 很久以前,这个小城堡用红砖建立起来:战争毁坏了它;寻找建筑材料的农夫拆除了它;雨雪侵蚀了它的边缘。现在,它就像是一个脆弱的小贝壳,中间一堵墙竖立在两个半倒塌的塔中间,两边的窗户面向着开阔的原野。不管怎样,他们都非常高兴有了一个遮蔽之处,泰米艾尔挤在破败的墙组成的广场上,剩下的人躲在唯一一个狭窄的走廊里,里面到处都是红砖的灰尘和破碎的白灰泥。 “我们在这里再待上一天。”早上,劳伦斯说,是为了更好的观察而不是决定。泰米艾尔由于疲惫皮肤呈灰色,看上去状态不是很好,剩下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要求志愿者去打猎,派出了马丁和邓恩。 乡村里到处都是法国人的巡逻龙,还有波兰人的巡逻龙,这些巡逻队伍由从普鲁士繁殖基地释放出来的龙组成,这些龙是十多年前,分裂后就关押起来的。在这期间,许多龙的上校在囚禁过程中死了,或者已经上了年纪,或者疾病缠身。失去亲人的龙内心非常痛楚,因此很容易被拿破仑利用。他们可能没有高度的纪律性,没有上校或队员,无法在战争中服役,但可以派他们出去侦察,如果他们非要进攻某些不幸的普鲁士落伍者的团队的话,那也没有什么坏处。 现在,军队里除了落伍者外,没有什么了,所有的龙都松散地向普鲁士在北方的最后要塞飞行。没有多少胜利的希望,将军们只是说去那里保护某个力量,可能只是为了在谈判桌上增加一点谈判的筹码。在劳伦斯看来,这种做法非常愚蠢,他怀疑是否会有谈判桌。 拿破仑派部队加速穿过波兰泥泞的小路,甚至没有一个车辆拖累他们,龙载走了所有的供给。他下了很大的赌注,他认为在食物用光前,在手下人和动物开始饥饿前,他能够赶上并击败普鲁士人。他没有掷骰子,便进行了所有冒险,结果事实证明他赢了:沙皇的军队沿着到华沙的路一字排开,完全没有疑问,三天后,他一一将这支军队分离开来,经过三次战役,粉碎了他们。然后,他小心地绕开普鲁士军队,他们诱使普鲁士军队快速接近边界,当普鲁士们知道自己上当时,已经太晚了。 现在,“大军”已经把他们包围,就差最后一口完全吞掉他们了。普鲁士军队绝望地向北方涌去,丢盔弃甲。劳伦斯曾经看到大炮和弹药被丢弃在路旁,乌云一般的鸟成群地占领了供给车辆,拼命地在饥饿的人群中啄破袋子,享受着谷物。兰斯特克已经向隐蔽地发布命令,派龙军团到十英里外的一个小村庄,那是下一个驻地。劳伦斯把手中的快件揉成一团,扔到地上,踩到烂泥中,然后他让手下人登陆,带上能找到的所有供给,泰米艾尔的力气一恢复,马上向北飞去。 对于英国来说,这是一次多么完全的失败,现在他不能这样考虑。他只有一个目标:把泰米艾尔和手下人及两枚龙蛋带回家。他们应该帮助普鲁士成为绕起英国的一堵墙,抵抗欧洲的皇帝攻占更多的土地,但他们现在看上去力不从心。如果有机会再一次到达那座山上,待在灌木丛中,拿破仑就在咫尺之遥的地方,劳伦斯不知道他会怎么做。有时,在夜晚无眠的时候,他会怀疑巴顿哈尔会因为自己不让他动手而责备他。 他并没有感到心情灰暗或者情绪愤怒,好像在一次击败后又偶遇了一次猛攻,只是远距离的进攻。他不论对手下人,还是对泰米艾尔,讲话时,都语气平静。至少,他尽力指着地图上通向波罗的海的路,花费了几个小时研究如何绕过城镇,或者如果有巡逻龙逼迫他们为了暂时的安全不得不逃离航线后,如何返回航线上。尽管泰米艾尔的速度远远超过骑兵的速度,但他也更容易被发现,毕竟在向北的进程中,为了逃避和躲避,他们并没有超过剩余部队。经过掠夺后,乡村中几乎没有剩下什么东西,他们都饥肠辘辘,把东西省给泰米艾尔吃。 现在,在城堡的废墟中,队员或者在睡觉,或者无精打采地躺在那里,眼睛盯着墙壁,一动不动。一小时后,马丁和邓恩拿着一只小羊回来了,这只羊的头部被击中了。“先生,对不起,我不得不使用枪,我担心它跑了。”邓恩说。 “我们没有看到任何人。”马丁焦虑地补充道,“这只羊被独自留在那里,我想它从牧群中走失了。” “先生们,你们做了应该做的。”劳伦斯没有太多地注意他们的解释,说道。即便他们做了很多错事,也不应该去责备他们。 “先拿过来。”当劳伦斯直接把它递给泰米艾尔时,苏刚匆忙地抓住他的胳膊说,“让我来,它可以发挥更大作用,我为每个人煮点汤,这里有水。” “我们没有剩下多少点心。”听到这个建议,格兰比平静而试探性地斗胆对他说,“这会让伙计们更加想要尝一点肉。” “我们不能冒险点明火。”劳伦斯最终说道。 “不,不用明火。”苏刚指着塔说,“我在里面做,烟会从这里缓慢地冒出来,不会引起别人注意。”他拍了拍旁边墙砖间的裂缝,“这就像是一个熏制室。” 队员走出封闭的门廊,苏刚走进去,鼓捣了几分钟,然后咳嗽着走了出来,满脸都是黑灰,但烟只从狭窄、平坦的接缝处渗了出来,这个接缝处的砖紧紧接在一起,并没有形成任何大的烟柱。 劳伦斯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地图上,他把它放在一块从墙上倒塌下来的桌子大小的石块上。他认为,再过几天,他们就会到达海岸线,接着他将不得不决定向西飞往但泽,或者向东飞向肯尼士堡,向西的话,法国人可能会在那里;向东的话,那里肯定仍然在普鲁士手中,但离家比较远。现在,他非常庆幸在柏林和大使秘书的会见,秘书曾经给过他目前毫无价值的消息,海军正在波罗的海武装巡逻,泰米艾尔只要能到达船上,他们就会获得安全,追击者不会跟着他们飞进船上枪支的射程范围内。 当他抬起头,皱起眉头时,他正在第三次计算距离。营地里的手下人现在看上去情绪振奋了一点儿。风吹在脸上,传来了一阵歌声,那是一个女孩充满激情的、清楚的歌声,不过和这个场景不太和谐。一会儿,她出现在了墙周围。她只是一个农家女孩,因为跑跳着过来而气喘吁吁,脸颊发亮,头发整齐地编成辫子,用方巾系着,手里拿着一篮子核桃、红浆果和满是黄色和琥珀色叶子的树枝。她转了个弯,看到了他们。歌声戛然而止,她瞪大眼睛,嘴巴张开,吃惊地看着他们。 劳伦斯站了起来,他的枪仍然躺在面前,压在地图的角上。邓恩和哈克利、瑞格斯的枪正拿在手中,此时正再次向里面装子弹。大个子军械维护员普兰特正靠在墙上,一伸手就能抓到这个女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片寂静。他伸出手,摸了摸手枪。冰冷的钢铁让人战栗,突然,他觉着自己正在犯罪。 他浑身发抖,从肩膀到腰部都在发抖,突然,他又恢复了平静,对这种情绪的变化吃惊万分。他立刻陷入了痛苦的绝望中,这个女孩疯狂地向山下跑去,篮子里掉出许多金黄色的叶子。 他又动了起来,把手枪放回皮带,把地图卷了起来。“嗯,她一会儿就会把十英里外的人喊过来。”他迅速地说,“苏刚,把汤拿出来,我们至少在走之前先喝一口,整理装备时,泰米艾尔可以把它吃下。罗兰、戴尔,你们两个去捡些核桃来,把壳弄碎。” 两个信使跳到墙上,开始收集起从乡村女孩篮子里掉出来的东西,而普兰特和他的同伴布莱斯去帮忙拿大汤盆。劳伦斯说:“格兰比先生,我们看一看那里的行动,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那个塔可以当做瞭望台。” “是,先生。”格兰比说着,立刻跳了上去。弗雷斯开始把队员唤醒,推着破碎的石头和砖头,搭建起通向塔的类似台阶的东西。这项工作进展得不快,队员们都疲惫虚弱、摇摇晃晃,但这件事情让他们拥有了更多的生命力,幸好塔并不是特别高。不久,他们把一根绳子扔到了矮墙上的一个锯齿状的突出物上,马丁攀缘上去查看了一下,喊道:“伙计们,不要吃我的那份!”听到这虚弱的俏皮话,大家笑了起来。手下人饥肠辘辘地拿起锡杯和碗,小心翼翼地从大锅里将汤盛出来,一滴也没有浪费掉。 “对不起,我们必须得快点走了。”劳伦斯抚摸着泰米艾尔的鼻子说。 “我不介意。”泰米艾尔精力依然很旺盛,他用鼻子触了触他说,“劳伦斯,你还好吗?” 劳伦斯有点羞愧,因为他表现出了如此奇怪的情绪。“我还好,请原谅我异常的行为。”他回答道,“你一直处于这么恶劣的境况中,我从来不想让你承担这样的责任。” “但我们不知道我们将要失去什么。”泰米艾尔说,“能够尽力地去帮忙,我一点也不遗憾,我感觉逃跑是懦夫的行为。” 苏刚把一点点稀薄的汤舀了出来,每人只能分半杯,弗雷斯给每人分了一点点心,至少每人还能喝点茶,因为这座城堡位于两个湖中间。所有的人都不自觉地慢慢吃着,恨不得把一口分成两口吃。接着,罗兰和戴尔绕了一圈,用奇怪的、异想天开的方式处理了核桃。核桃仁虽然有点小,有点苦,但味道很鲜美。略带紫色的黑李,味道极酸,令人不住地流口水,泰米艾尔只一口就舔干净了篮子。当所有人吃完自己的份额后,劳伦斯派萨利尔去代替马丁,让中尉下来吃饭。接着苏刚开始把羊从锅里捞出来,直接把肢解了的关节举起来,送到泰米艾尔等待的嘴巴中,这样的话,热汤就不会流出来,不会浪费掉了。 泰米艾尔细细咀嚼着,半天不肯咽下去。当萨利尔倾身大喊着,从绳子上滑下来时,泰米艾尔刚吃完羊头和一条羊腿。“空军巡逻,先生,五条中型龙来了!”他气喘吁吁地说。这是比劳伦斯所担心威胁还要大。巡逻龙一定驻扎在附近的村庄,这个女孩一定直接向他们报告了,“五英里远,我想。” 身后的饭和眼前即将到来的危险让他们爆发出新的力量,一会儿,他们便整理好装备,各就各位,轻型的网丝盔甲也展开了。之前的几次逃脱,使他们把装甲板放在了后面。接着凯恩斯说:“看在上帝的分儿上,不要吃剩下的饭了。”他尖锐地对泰米艾尔说,泰米艾尔正张嘴让苏刚把最后一口倒到嘴里。 “为什么不吃?”泰米艾尔说,“我还有点儿饿。” “这个该死的蛋正在孵化。”凯恩斯说。他已经把柔软的丝绸襁褓撕开,举了起来,去掉了巨大的绿色、红色和琥珀色的闪耀的面板。“不要在那里傻站着,过来帮帮我。”他骂道。 格兰比和其他上尉立刻冲过去帮忙,劳伦斯匆忙组织人去拿第二枚仍然包着的龙蛋,放回泰米艾尔腹部索具中。这是最后一个包裹。 “不是现在!”泰米艾尔对这枚龙蛋说,这个蛋正前后滚动着,精力充沛,他们不得不用手按住它,否则的话就会在地上滚个不停。 “去把鞍具准备好!”劳伦斯告诉格兰比,然后替代了他的位置去按住龙蛋。手下蛋壳坚硬、光滑,感觉到奇怪的燥热,他甚至不得不戴上手套。另一边的弗雷斯和瑞格斯则交替着把手放在上面,一会儿换一只手。 “现在我们必须离开,你不能现在就孵化出来,无论如何,现在没有东西可吃。”泰米艾尔补充道,没有明显的反应,但从里面的蛋壳里发出了猛烈的敲打声。他苦恼地用臀部支地坐在那里,然后不高兴地看了看锅里剩下的东西。 弗勒维斯已经把索具最柔软的皮带缝在一起,为小龙制作了索具,为了防止意外,他们把皮带放在包裹深处,紧紧地捆起来。最后,他们把它拿了出来,格兰比用颤抖的手把龙蛋翻了过来,打开一些扣子,调整着其他的扣子。“先生,这没有什么困难的。”弗勒维斯温柔地说。其他军官也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背。 “劳伦斯。”凯恩斯低声说,“我之前应该考虑到这个问题,但只要能行,你最好立刻带泰米艾尔走开,他不喜欢它。” “什么?”劳伦斯说道。泰米艾尔也一样,流露出好战的情绪:“你们正在干什么,为什么格兰比拿着索具?” 劳伦斯开始陷入极大的惊慌中,泰米艾尔公然反对龙原则上需要套上的鞍具,“不,格兰比是我的队员。”泰米艾尔愤怒地说,不愿眼睁睁地看着任何人丧失作为他的队员的资格,他可能还没有和巴顿哈尔及其他普鲁士士兵建立起更深的感情。“我不明白我为什么必须把食物和格兰比给它。” 现在,蛋壳开始裂了,没有龙蛋像这么快地裂开。巡逻龙由于谨慎万分,此时已经放慢了速度,可能认为英国人想要在墙的庇护下进行对抗,因为很明显他们并没有逃跑。但谨慎只是让他们不再接近,不久,其中一条龙迅速地从高空飞过来,看上去是为了确定他们将要做什么,接着他们立刻发起武力进攻。 “泰米艾尔!”劳伦斯唤道,然后逐渐后退一段距离,把泰米艾尔的注意力从孵化的蛋上吸引开来,“只要想一下,这个小龙将非常孤单,你自己有一大队队员。你必须明白这是不公平的,这里没有别的人给小龙,而且。”他突发灵感,补充道,“它不像你一样,它没有一点儿珠宝,它肯定感觉非常不高兴。” “噢。”泰米艾尔说。他低下脑袋,靠近劳伦斯,“或许可以把艾伦给他。”他平静地建议道,然后飞快地回头瞥了一眼,确定没有被尴尬的年轻少尉听到。少尉正偷偷摸摸地把手放在锅边,把剩下的几滴汤舔得干干净净。 “过来,你这个不值得称道的家伙。”劳伦斯责难道,“除此之外,这是格兰比提升的机会,你肯定不会否认他进步的权利吧。” 泰米艾尔低声发出喃喃不平的咕哝声。“嗯,如果他必须这样做的话。”他不礼貌地说,然后蜷曲起身体,闷闷不乐地用前爪拿起蓝宝石的护胸甲,用面颊的一侧擦着,扩胸甲发出更耀眼的光芒。 他的同意真是及时,蛋壳与其说是裂开,不如说是爆开,在腾散了一阵蒸汽之后,所有人身上都点缀着蛋壳的碎片和蛋黏液。“我从来没有制造出这样的混乱。”泰米艾尔不满意地说着,擦去了皮上的斑斑点点。 小龙向四处喷出蛋壳,用一种窒息的方式发出嘶嘶声。这几乎就是成年喀里克龙的缩小版,同样竖立着多刺的脊柱,深红色的皮肤,腹部上有华丽的紫色盔甲盘。甚至还有令人印象深刻的角,就是小一点。只是没有豹子一样的绿色斑点。这个小龙用发光的黄色眼睛向上看了看他们,热烈而愤愤不平地咳嗽了两下,接着深深地吸了口气,身体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突然,它的脊柱嘶嘶地喷出一丝蒸汽,然后张开嘴,喷出了一小股火焰蒸气,大约喷出五英尺远,离他最近的队员马上吃惊地向后跳去。 “噢,那里。”她高兴地用臀部支地说,“这样好多了,现在让我吃点东西吧。” 由于灼伤,格兰比的脸色苍白,但他尽量调整状态,慢慢走近她。他的右手正拿着鞍具,不过并没有马上向她套去,她已经看清楚了他。“我叫约翰格兰比。”他用平静的口吻说,“我们很高兴——” “是的,是的,套上鞍具。”她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泰米艾尔已经告诉过我。” 劳伦斯转身看了看泰米艾尔,泰米艾尔看上去有点内疚,假装忙着擦拭胸甲上的擦伤。劳伦斯开始怀疑他还对这枚龙蛋指导了什么,近两个月来,他一直充当了它们的育婴保姆。 同时,小龙伸出脑袋,嗅了嗅格兰比。她把头伸到一边,又伸到另一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是泰米艾尔的第一军官?”他用询问的口气问道。 “是的。”格兰比显得相当混乱,说道,“你愿意自己有一个名字吗?我很高兴能给你起个名字。” “噢,我已经决定了。”让格兰比和其他飞行员惊愕的是,她说道,“我想叫伊斯克伊尔卡,像一个女孩正在唱歌。” 劳伦斯是意外给泰米艾尔套上鞍具,而不是预先被指定给他的。自从那一次之后,他从来没有看到另外一次孵化,也不太清楚应该怎样进行,但根据手下人的表情来判断,这并不是一次具有典型意义的孵化。然而,小喀里克龙补充道:“但无论如何,我应该愿意让你做我的上校,我不介意套上鞍具战斗,去保护英国,但快一点,因为我太饿了。” 可怜的格兰比自从七岁成为军校学员后,一直梦想着有这么一天,每天都在为这一天计划着完美的典礼,并精心选择着名字,现在,他的脑袋却几乎一片空白。接着,他突然大笑起来:“好的,就叫伊斯克伊尔卡。”说着,他又恢复了帅气,举起了鞍具的脖环。 在套龙鞍时,她表现得非常合作,除了当他匆忙系紧最后几根皮带时,她不耐烦地把脑袋伸向锅里。最后,鞍具系好了,她把头和前腿都扎进了仍然热的锅里,把泰米艾尔剩下的东西全都吞到了肚子里。她不需要任何鼓励,吃得非常快,东西以惊人的速度从眼前消失,然后她又反复地舔着锅底,吃得干干净净。“味道好极了。”她说着,又抬起脑袋,小触角上仍然滴着汤,“但我还想再来点,让我们打猎去吧。”她试探性地鼓动翅膀,但翅膀仍然柔软地、皱皱巴巴地贴在背上。 “嗯,我们现在不能飞,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格兰比小心翼翼地抓住她的鞍具说道。上空突然传来了翅膀的鼓动声,一条巡逻龙最终飞来了,把脑袋放在墙上察看他们正在干什么。泰米艾尔站起来,大吼一声,它迅速挥动翅膀离开了,但恶果已经造成了,他向同伴发出了召唤。 “所有人登陆,不进行仪式了!”劳伦斯大喊道,队员们迅速爬到鞍具上,“泰米艾尔,你必须带上伊斯克伊尔卡,你能把她放到背上吗?” “我能自己飞。”她说,“这里将有一场战斗吗?现在它在哪里?”事实上,她能飞到空中一定高度,但格兰比尽力紧握着她的鞍具,最终,她只能来回地弹跳着。 “不,我们不会进行战斗。”泰米艾尔说,“无论如何,你太小了,现在还不能打仗。”他弯下脑袋,张开下颌,把她叼了起来。尖锐的前牙和后牙之间的缝隙将她完全地包了起来,尽管她自我保护性的生气地哇哇叫嚷,他仍然将她抬起来,放在了肩膀上。劳伦斯伸给格兰比一条腿,格兰比顺着它直接爬到她身边。所有的队员都登陆了,泰米艾尔纵身一跳,飞到空中,此时,巡逻的龙正飞过了墙。他直接朝他们中间大吼一声,对方就像九柱戏中的木柱一样纷纷被击倒。 “噢!噢!他们正在袭击我们!快点,让我们杀了他们!”伊斯克伊尔卡显示出了令人震惊的残忍本性,尽力跳到空中喊道。 “不,看在上帝的分儿上,停下来!”格兰比绝望地一只手抓住她说,另一只手挣扎着把竖钩皮带挂到她身上,将她的鞍具平衡地挂到泰米艾尔的鞍具上。“我们现在的速度非常快,你无法控制,耐心点!我们只要等一段时间,你想怎么飞就可以怎么飞了。” “但是现在有一场战斗!”她说着,便蠕动着想去看看敌龙。由于多刺的荆棘状突出,她很难正确地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在泰米艾尔的脖子和鞍具上用爪子乱抓着。尽管很柔软,但这种抓搔的方式仍然让泰米艾尔哼着鼻息、摇晃着脑袋表示不满。 “安静地待着!”泰米艾尔向后看了看说道。面对着敌龙的忙乱,他已经占据了优势,突然加快了速度,在浓密的云堤掩护之下向北飞去,“你让我飞起来很困难。” “我不想安静!”她尖声叫道,“返回去!返回去!战斗是那个方向!”为了强调,她又喷出一团烟雾,差点把劳伦斯的头发点着了,她不耐烦地跳来跳去,格兰比使劲地抓住她。 巡逻龙迅速飞了过来,跟在他们后面,尽管在云彩的遮挡下,他们看不到泰米艾尔,但仍然没有放弃追踪的努力。他们继续跟随着,在雾中互相叫喊着,以确定自己的位置,然后缓慢地前行。冰冷的雾气让小喀里克龙感到很不舒服,她紧紧地绕在格兰比胸部和肩膀上,寻求温暖,避开让他窒息或者刺戳他的脊柱,不断抱怨着他们的逃跑。 “安静点,这是一只珍贵的动物。”格兰比抚摸着她说,“你会泄露我们的位置,就像是捉迷藏,我们必须保持安静。” “我们不需要安静,或者待在浓密冰冷的云彩中,我们只要出去进攻他们。”她说,但最终还是静了下来。 终于,跟踪者的声音消失了,他们再次从云彩中飞了出来,但现在一个新的困难产生了:必须得给伊斯克伊尔卡喂食了。“我们不得不冒险。”劳伦斯说。他们谨慎地从浓密的森林和湖泊中飞了出来,靠近农田,用小望远镜在地面上搜寻着。 “那些牛看起来很美味。”过了一会儿,泰米艾尔渴望地说。劳伦斯匆忙把望远镜瞄向远处,看到一群肥美的牛正在一个山坡上悠闲地吃草。 “谢天谢地。”劳伦斯说,“泰米艾尔,如果你愿意,在下面着陆。我想那是一个洼地。”他指点着补充道,“我们要等到晚上再来抓他们。” “什么,那些牛?”泰米艾尔有点困惑地向四周看了看,降了下来,“但是劳伦斯,那些不是私有财产吗?” “嗯,是的,我想是。”劳伦斯有点困难地解释说,“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破例。” “但这个情况和阿尔卡迪和其他龙在伊斯坦布尔抓牛有什么不同?”泰米艾尔想知道,“他们当时很饥饿,我们现在也很饥饿,这是一样的。” “当时,我们是作为客人来的。”劳伦斯说,“我们把土耳其人当成我们的联盟。” “因此,如果你不喜欢那些拥有财产的人,这就不是偷?”泰米艾尔说,“但是——” “不,不。”劳伦斯匆忙地说,马上知道将来在解释这个问题上会遇到许多困难,“但当前……战争的紧急状态……”他笨拙地解释着,困难地寻找着回答的思路。当然这看上去就像是偷,至少在地图上,这仍是普鲁士的领土,因此这种方式可能会被合理地称作征用。但征用和偷之间的区别很难解释,劳伦斯一点不想告诉泰米艾尔过去一周来所有的食物都是偷来的,可能部队里的所有补给也是一样。 无论如何,称之为赤裸裸地偷或者一些更难听的话,仍然是必然的。小龙太小了,不明白很快就会饥饿,情况非常紧急。劳伦斯还清楚地记得泰米艾尔在最初快速长大的几个星期里,获取食物的方式。他们也非常迫切地需要她的安静,如果被喂饱了,她可能就会在第一周里,除了吃饭就是睡觉。 “上帝,她真是恐怖,是不是?”格兰比疼爱地抚摸着她光滑的皮肤说。尽管她有点不耐烦的饥饿,但在他们等待着晚上到来的时候,她仍然小睡着。“一从蛋壳里出来就直接喷火,这会让控制她变得很麻烦。”他听起来不像是在反对。 “嗯,我希望她很快就会变得更有判断力。”泰米艾尔说。他并没有从最初的不高兴中恢复过来,他的脾气一直没有得到改善,因为她懦弱的控告,要求返回去战斗。当然,如果不是一个不切实际的行动的话,那样做是他的本能意愿。更奇怪的是,看上去他对蛋的情感并没有立刻转化到对小龙的情感上。尽管可能他仍然对她吃了他的食物而感到恼火。 “她还非常小。”劳伦斯抚摸着泰米艾尔的鼻子说。 “我肯定从来没有这么愚蠢,甚至是在我刚出生的时候。”泰米艾尔说。听到这些话,劳伦斯谨慎地没有作答。 一个小时后,太阳下山了,他们顺风向山坡前行,发动隐秘的攻击。但由于伊斯克伊尔卡相当兴奋,无法通过竖钩皮带控制住她,她飞过篱笆,扑到一个熟睡的、没有警惕心的牛背上。牛发出令人恐怖地吼叫,剩下的牛群都冲了出去,小龙紧贴在上面,朝各个方面喷出火,但方向不正确,因此混乱的形势让事情看上去更像是抢劫。房子里的灯亮了,农夫拿着火把和老式滑膛枪冲了出来,以为可能是狐狸或者狼。后来,他们在篱笆前停了下来,吃惊地看着他们,他们也一样。牛疯狂地顶撞着,但伊斯克伊尔卡将爪子深深地抓住一头肥牛的脖子,兴奋地发出尖叫声,用仍然很小的下颌咬着牛背,却没有产生什么效果。 “只要现在看看她做了些什么。”泰米艾尔自觉公正地说,然后跳到高空,一只爪子抓住小龙和她的牛,另一只爪子抓住第二头牛。“对不起,我们正在拿你们的牛,但这不是偷,因为我们在打仗。”他升到高空,对脸色苍白而冷酷的一小群人说道,这些人正吃惊地盯着他巨大而可怕的身形,当然是由于惊吓而不是因为他的话,因为他们好像没有理解他的话的意思。 由于极度内疚,劳伦斯迅速摸出钱包,扔给他们几枚金币。“泰米艾尔,你拿到她了吗?看在上帝的分儿上,我们现在走吧,他们可能会让整个村庄追我们。” 泰米艾尔已经拿到了她,作为证明,在空中,她那被抑制住但仍然可以听到的叫声从下面传了出来,“这是我的牛!这是我的!我的第一头牛!”这并不能改善他们隐藏的机会。劳伦斯向后看了看,黑暗中,整个村庄灯火通明,房子的灯光一个接一个都亮起来了,当然,几英里外都能看到。 他们绝望地飞了一段路,便停下来,让伊斯克伊尔卡吃点东西,希望这样能让她安静下来。开始,她拒绝放下牛,现在牛被泰米艾尔的爪子刺穿了,已经死了。尽管她无法穿透它的皮,但已经开始吃起来。“它是我的。”她继续咕哝着,直到最后泰米艾尔说:“安静点!他们只是想给你切开,现在让开,无论如何,如果我想要你的牛,我会拿走。” “我倒想让你试试看!”她说。他挥动脑袋,朝她咆哮着,把她吓得吱吱叫,直接跳到了格兰比身边,意想不到地落在他的胳膊上,把格兰比弄了个人仰马翻。“噢,一点也不和蔼!”她愤怒地说,然后绕在格兰比的肩膀上,“只是因为我还小!” 泰米艾尔体面地停了下来,有点羞愧地看了看自己,小声安慰似的说道:“嗯,我不会拿你的牛,我有自己的牛,但你应该礼貌点,你还这么小。” “我现在就想长大。”她乖戾地说。 “如果你不让我们正确地喂你,你就不会变大。”格兰比说,这话引起了她的注意,“来,你看我们为你准备的,如何去做?” “我想。”她犹豫地说,他把她转向了牛的尸体。苏刚把牛的腹部切开,首先把心脏和肝拿出来,用正式的礼节递给她,说道:“最好的第一顿饭,希望小龙能够快快长大。”她说:“噢,那是什么?”然后用两只爪子抓住它们,高兴地吃了起来。当她一点点地撕开,吃完一个又吃另一个时,血从她的下颌两侧流了出来。 尽管伊斯克伊尔卡十分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腿关节,她还是昏睡过去。泰米艾尔吞下了自己剩下的那头牛,苏刚又快速地把第二头牛剩下的部分做了一下,收在他的罐子里。二十分钟后,他们又返回高空,小龙正躺在格兰比的胳膊上睡着了,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寂中。 但是现在,远处仍有龙在灯火通明的村庄上空盘旋着,当他们升起来时,一条龙转头看到了他们,发光的白眼睛闪烁着。这是一条“夜之花”龙,品种很少的夜间龙之一。“向北飞。”劳伦斯沮丧地说,“尽力直接向北飞,泰米艾尔,向海边飞。” 晚上剩下的时间,他们一直在逃跑,“夜之花”龙奇怪的叫声总是跟在他们身后,像一道诡计多端的黄铜纸币,中间龙都高声回应,跟在他身后。泰米艾尔的负重远比追赶者要重得多,不但携带着所有的地勤人员和供给,还有伊斯克伊尔卡。在劳伦斯看来,她已经明显长了。泰米艾尔继续前行,尽管如此,仍然没有希望摆脱他们。夜晚冰冷空寂,月光洒满大地。 他们飞了一英里又一英里,维斯瓦河蜿蜒流向大海,黑色的河水上波光闪闪。他们把所有的枪支装上弹药,准备好闪光弹,弗勒维斯和鞍具管理员沿着泰米艾尔的两侧,用空的正方形的链网将伊斯克伊尔卡保护起来。她没有醒,嘴里不停地咕哝着。当他们用帘子盖上她的身体,钩住小鞍具上的环扣的时候,她更加紧紧地偎依在格兰比身上。 劳伦斯开始认为敌人开始从远处向他们射击,接着枪声又响了起来,他辨别出这不是枪声,而是远处的炮声。泰米艾尔立刻转过身向西方去。在他们前面,就是波罗的海巨大完整的黑色口子,枪是正在保卫着但泽城墙的普鲁士人的枪。 第十七章 希望 “对不起,你把自己和我们一起关到了这个哨所里。”卡尔克劳斯将军说,然后递给他一瓶正宗的港口烈酒。经过了过去一个月喝淡茶和甜酒的时光之后,劳伦斯清楚地知道他的上颌浪费了这种美酒。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就是吃饭和睡觉,更令他宽慰的是对泰米艾尔没有定量供应,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城镇的仓库里是满的,城墙筑起了防御工事,驻军众多,训练良好。他们不会轻易地被打败或者不会轻易地就锐气全无地投降。围攻可能持续了很长时间,事实上,法国人看上去对于围攻并不显得匆忙着急。 “你看我们是一个便利的捕鼠器。”卡尔克劳斯带劳伦斯到面南的窗户旁,说道。夕阳西下,劳伦斯看到法国人驻扎在城市周围,建筑了一圈松散的营地,中间隔着河流和道路,完全处于炮火范围之外。“每天,我看到我们的人从南方过来,兰斯特克师的残部干净利落地落入他们的手中,他们至少抓到了五千名俘虏。从这些人手中,他们得到了滑膛枪和士兵的誓言,然后打发他们回家,因为他们没有更多的粮食去喂养他们,不过他们留下了军官。” “他们有多少人?”劳伦斯一边点数帐篷,一边问道。 “你在考虑突围,就像我以前一样。”卡尔克劳斯说,“但他们离得太远了,能够切断来自城市的军事力量。当他们认真地决定围攻我们,想靠得近一点时,我们可以采取某种行动。因为那样对我们有好处,既然俄国人已经讲和了。” “噢,是的。”看到劳伦斯的吃惊,他说,“沙皇最终决定不会损失了一支糟糕的军队后再扔掉一支好的军队,或许他不想余生成为法国人的俘虏。两国休战了,两个帝国在华沙签订了和约,成为了最好的朋友。”他大笑道:“所以你明白,他们不会阻拦我们出去,到这个月末,我可成为一个公民。” 他只是逃避了霍亨洛希军团最终的毁灭,通过送信龙被派往但泽保护要塞的安全,抵抗这样一次围攻。“一周前,他们首次出现在我的门口,没有任何预警。”他说,“但自从那时,我拥有了我想要的所有消息。那个该死的马歇尔不断向我送快信,所有的信都厚颜无耻,因为我自己的送信龙无法过去,所以我甚至不能把信丢到他的脸上。” 泰米艾尔几乎无法跃过墙,大部分执行封锁任务的法国龙正在城镇的对面,阻止他们到达大海,吃惊让他们避开了下面的炮火。然而,他们现在正处于困境中:自从那天早上,更多的胡椒枪出现在法国枪中间,长距离的迫击炮也被拖了出来,到处都是。 墙内的大本营离海港有五英里远,从卡尔克劳斯的窗户,劳伦斯看到了维斯瓦河最后波光闪闪的曲线。当它涌入大海时,入海口突然扩张开来。波罗的海冰冷的暗蓝色上点缀着英国海军的白色船只。劳伦斯甚至可以通过望远镜点数他们:两艘六十四支枪,一艘七十四支枪,上面挂着一个明显的三角小旗,两艘小一点的三帆快速战舰正在执行护卫的任务,所有的船只都在离海岸不远的地方。港口里面,军舰的枪支保护着一艘巨大的运输船,正在等着去城市里接普鲁士的援军。然而,五英里却像千里之外,法国炮火和空军就耸立在中间。 “现在,他们肯定知道我们到达了这里,却无法到达他们那里。”劳伦斯放下望远镜说,“昨天,他们不可能没有看到我们进来,法国人总是那么小题大做。” “那是‘夜之花’龙,他把我们追到了这里,这是最大的麻烦。”格兰比说,“否则的话,我们可以等到夜色来临,然后冲过去,但那个家伙肯定就等着我们这样做呢,在我们还没有越过城墙时,他就让剩余的龙都对我们发动进攻了。”事实上,那天晚上,他们确实看到了那条巨大的深蓝色龙,在月光普照的大海上,像一个幽灵一样,警觉地坐在法国营地里,巨大暗淡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城墙。 “你是一个好主人。”马歇尔勒菲弗愉快地说,然后根本没有拒绝另一只小鸽子,放在盘子里,动手吃了起来,还高兴地喝了很多煮沸的马铃薯汤,这种风格可能更适合一个军士,而不是法国的元帅。不过这样并不令人吃惊,他是磨坊主的儿子,后来才开始了军事生涯。“这两周来,我们一直在吃煮的青草,把乌鸦当做点心。” 他头发卷曲灰白,一张圆圆的农夫脸上丝毫没有活力。他派特使前往城市里试图公开谈判,丝毫没有犹豫地、真诚地接受了卡尔克劳斯刻薄的回应:邀请他到城市中吃饭,讨论投降事件。他只带了一群骑兵护送,到达了门口。“我冒险像这样来吃饭。”当一个普鲁士军官没有礼貌地表扬他的勇气时,他大笑着说道,“因为把我放进地牢,除了让我可怜的妻子大哭大闹以外,你们得不到想要的任何东西。皇帝的篮子里有一堆剑。” 他彻底清理完每个盘子,又用面包擦干净盘子里的最后一滴橘汁,很快在椅子上打起瞌睡来,而枪支就在周围。当咖啡送到他面前时,他醒了过来。“啊,这让一个男人有了生命。”他连续喝完三杯后说道,“现在,那么。”他没有停顿地快速说,“你看上去像是一个明智的人,一个好士兵,你打算把所有这些都拖出去吗?” 悔恨的卡尔克劳斯一点也没有想到他会真的来建议投降,只是冷冰冰地说:“我希望我能用荣誉保住自己的位置,直到我从国王那里接到命令。” “嗯,你不会接到他的命令。”勒菲弗平淡地说,“因为他被关在了肯尼士堡,就像你被关在了这里一样。我相信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羞辱的事情。我不会假装我是拿破仑,但我希望自己能够拿下一两个城市,获得围攻时需要的枪支。我宁愿保住这些人的性命,你的人和我的人的性命。” “我不是因格斯利本团长。”卡尔克劳斯说,他指的是那个很快就把斯德丁的要塞交给法国人的绅士,“不经过交火就投降,你会发现我们是一个更加坚硬的硬果,远比你想象得要难消化。” “我们会让你载誉离开。”勒菲弗说,拒绝提出这个诱饵,“只要你发誓1一年不和法国战斗,你和你的军官可以获得自由。当然,你的手下人也是,但这仍然比被杀死或者被俘虏要好看得多。” “谢谢你的善意。”卡尔克劳斯站起来说,“我的回答是不。” “太糟糕了。”勒菲弗并没有沮丧地说着,也站了起来,带上他随手放在椅背上的剑,“我不说它将永远向您敞开大门。但我希望我们走时,你会记住它。”他停下来,转身看了看劳伦斯。此时,劳伦斯正坐在桌子下方和他们有点距离的位置上,然后他又补充道:“尽管有点遗憾,但我现在仍然不得不说,任何英国士兵都不适合待在这里,对不起。”他向劳伦斯道歉说,“皇帝对你这个英国人有特定的指示,如果你是那个和从我们头顶飞过的另一条中国龙在一起的人的话,我们已经获取了专门处理你的命令!毫无疑问,你让我们坐在了罐子上。” 最后,他又笑了笑,吹着口哨走了出去,集合起护卫队,骑马走出了城墙,他的好心情让所有人都感到非常沮丧。劳伦斯花费了一晚上时间想象莲劝说拿破仑可能给予泰米艾尔相关命运的最为可怕的命令。 “我希望我不需要告诉你,上校,我从来没有想到接受这样的提议。”第二天早上,卡尔克劳斯把他召唤过来,吃早饭时,对他说,以便让他安心。 “先生。”劳伦斯平静地说,“我有很好的理由担心自己成为法国的俘虏,但您要知道,我不想用一万五千人的生命作为代价使我免遭这样的命运,上帝知道多少平民也被杀掉了。如果他们得到了足够枪支,组建起了炮兵连,我不知道你如何能够阻止它,这个城市肯定会被包围,或者被击溃,然后我们就会被杀或者被抓。” “在这之前,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卡尔克劳斯说,“他们正在缓慢地进行着围攻工事,地面已经结冰,门外是一个冰冷、对健康不利的冬天。你听说了他们关于供给的情况,我发誓,他们不会在3月前开始行动,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可以发生很多事情。” 开始时,他的估计听起来不错。通过劳伦斯的望远镜,他们看到法国士兵正兴致索然地用锈迹斑斑的破旧工具在坚硬的地上挖掘着,进展非常缓慢。由于河就在附近,初冬时地面已经冻透了。每天黎明前,风从海洋上带来冰雪,霜会爬上了窗户格和洗脸的脸盆。勒菲弗本人看上去并不匆忙,他们偶尔能看到他在开挖不久,还很浅的壕沟里走来走去,身后跟着一群副官,嘴中不时吹着口哨,好像并没有对他们的工作表示不满。 然而,其他人并不满意这个缓慢的进程。在莲到达之前,劳伦斯和泰米艾尔已经在这个城市里待了接近两星期了。 那天下午晚点的时间,莲从南方飞了过来。她的身上没有人,只是身后跟着两条中型龙和一条送信龙的护卫队,从冬天的大风最先刮起的地方过来,她着陆后几乎不到半小时,暴风雪便袭击了这个城市和营地。他们只是通过城市的瞭望台看到了她,因为两天的暴风雪,大雪已经把法国营地遮挡起来,视线非常模糊。接着第二天,她的心怦怦地跳着醒了过来,这是晴朗的一天,到处都回荡着她可怕的咆哮声的渐渐减弱的回音。 他穿着衬衫式长睡衣跑了出去,天气很冷,栏杆上脚踝深的雪还没有清扫。太阳照射出苍白的黄色光线,在白色的田野上和莲大理石般苍白的皮肤上发出耀眼的光芒,她正站在法国前线的边缘上,密切注视着地面。当他和胆战心惊的士兵观察时,她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升到高空,对着冰冷的地面大声咆哮着。 雪从暴风雪云中降落下来,灰泥块四处飞扬,但直到后来,当法国士兵警惕地返回继续用鹤嘴锄和铁铲挖壕沟时,他们才意识到这声吼叫带来的真正的损害。此时,她的吼叫声让几英尺深的土地变得松软无比,甚至已经到了冰冻线以下,这样,他们的工作速度大大加快。一周后,法国人的工事已经超过了他们之前的进度。由于大白龙的出现,他们受到了极大的鼓励,劳动也变得有劲头了。白龙经常过来,沿着前线走来走去,士兵们疯狂挖沟时,他警觉地观察着,一旦发现任何松懈的迹象,便走过去督促一下。 现在,法国龙几乎每天都尝试着向城市堡垒发动进攻,主要目的是让普鲁士人和枪支忙碌起来,而法国的步兵则趁机挖沟渠,建立炮兵连。大部分时间,沿着城墙守卫的炮兵会赶走法国龙,但偶尔会有一条龙尝试着从射程之外的高空穿越,在城市防御工事上的一堆炮弹上落下。从如此高的地方降落下来,这些炮几乎无法击中目标,更多的时候炮弹会落在街道和房子上,造成悲惨的结果。此时的城镇居民,更多的斯拉夫人,而不是德国人,对于战争并没有特殊的热情,开始希望他们都去耶鲁戈。 卡尔克劳斯每天都派手下人用一些重炮向法国人回击,但由于他们的距离仍然太远了,根本无法射到,因此,这样做的目的更多的是为了鼓舞士气,而不是为了产生真正的效果。一旦哪一次幸运的射击能够击中一支枪,或者击中正在挖沟的一些士兵,他们就会高兴地挂起军旗,希望旗帜上的英勇善战的鹰会将对方击溃。那天晚上,卡尔克劳斯绕了一圈,命令大家打起十二分精神,并给军官们分发了食物。 如果潮汐和风向允许,海军就会离他们更近一些,尝试着向法国营地的背部猛烈射击,偶尔,劳伦斯和泰米艾尔能够看到在港口发生小冲突,一队法国龙向运输船上射击。但从军舰上马上射出霰弹和胡椒弹的弹幕,迅速将他们击跑。没有一方能够在对抗中处于明显的优势。由于时间充足,法国人已经建立起足够的炮兵工事,足以驱逐英国船只,但此时他们不能对自己真正的目标分心:拿下整个城市。 泰米艾尔尽最大的努力挡开了空军的进攻,但他是城镇中唯一的龙,阻止两条小送信龙和刚孵化出来的小龙,使他的力量和速度都达到了极限。法国龙每天懒散地围绕着城市一圈圈飞行,不断地换着班。泰米艾尔注意力稍不集中,炮兵的任何松懈,都是他们突袭的机会,并在再次离开之前制造一点伤害。战壕始终在慢慢地扩大,士兵们像鼹鼠一样忙碌着。 莲没有参加这些围攻,只是坐在那里,蜷曲着身体,眼睛一眨不眨的观看着他们的行动。他的工作就是保证围攻工事有条不紊地进行。利用“神风”,她当然可以对城墙的士兵进行一次大屠杀,但她不愿意轻易冒险直接参加战斗。 “如果你问我,我就会说她真是一个大懦夫。”泰米艾尔说,他很高兴有借口对着她的方向嗤之以鼻,“当我的朋友在飞行时,任何人都不能让我像这样藏在后面。” “我不是一个懦夫!”伊斯克伊尔卡突然说,她短暂地醒了过来,注意到周围正在发生的事情。没有人怀疑她的话。他们不得不把巨大的链条不断增加,以防止她突然跳到战场上,去和比她大二十倍的成年龙战斗,尽管身体比例的差距每天都在缩小。她的成长又让人产生了新的焦虑,尽管这是一个巨大的奇迹,但她还不足以让自己参加战斗,或者有效地飞行,但不久她将会成为泰米艾尔可怕的负担,因为要竭尽全力避免她挣脱出去。 现在,她疯狂地摇着新换的链条:“我也想战斗!给我松开!” “你必须再长大一点儿,像她那样才能战斗。”泰米艾尔匆忙地说,“赶快吃羊吧。” “我已经大多了。”她怨恨地说,但还是撕开了羊,吞咽下去,不久她再次睡着了,至少暂时安静下来了。 劳伦斯并没有得出自信的结论。他知道,从她在紫禁城中和泰米艾尔的决斗来看,莲既不缺少战斗的勇气,也不缺少战斗的技术。或许在某种程度上,她受到了放逐天龙在战斗中行动规则的限制。但劳伦斯猜想她拒绝直接参加战斗,更多的是适合于指挥官的狡猾的限制。法国军队的阵地非常安全,她极富价值,不能冒险参加这些不太重要的战斗。 她对于其他龙表现出来的天生的权威,对于如何最好使他们得到最好利用的直觉理解,很快让劳伦斯坚信,莲在法国人当中发挥着奇特的作用。在她的指挥下,法国龙放弃了对小型冲突有重要作用的阵型训练。当没有事做时,龙也参加了挖沟的行动,进一步加快了壕沟的进展。当然,士兵们并不愿意和龙这么紧密接触,但勒菲弗尽量让自己表现出漠不关心的样子,走到辛苦劳作的龙中间,拍拍他们的侧翼,大声地和队员们开开玩笑。有一次,他偶然也对莲这样做时,莲却吃惊地看着他,好像一个庄严的公爵夫人面对一个掐着她面颊的农夫一样。 经过所有这些闪电般的胜利后,法国人士气高涨,他们激励着士兵在冬天最严寒的时候到来之前攻破城墙。“但关键的问题是,这不仅是在他们中间长大、已经习惯了他们的中国人,法国人也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境况。”在匆忙吃几口面包和奶油的间隙,劳伦斯对格兰比说。泰米艾尔经历了另一次清早的冲突后,来到场院里进行短暂的休息。 “是的,还有这些普鲁士好小伙子,一直生活在泰米艾尔和伊斯克伊尔卡中间。”格兰比拍了拍她的身体,说道。伊斯克伊尔卡站了起来,感觉像是一头牛一样。她睡眼迷离,昏昏欲睡地对他咕哝着,还从脊骨上喷出一点蒸汽,然后又合了上来。 “为什么他们不?”泰米艾尔像吃核桃一样,在牙齿中咯吱咯吱地咬着几段腿骨,说道,“如果他们不是太愚蠢的话,他们现在一定认识了我们,知道我们不会伤害他们,除了伊斯克伊尔卡可能会误伤他们。”他有点犹豫地补充道。她已经养成了一个令人不便的习惯,每次吃肉前总是要喷火烤一下,根本不去注意有人可能此时就在她附近。 卡尔克劳斯不再说可能会发生什么,或者要长时间等待,他的手下人每天都在训练,准备对法国先头部队发动一次进攻。“一旦他们到达射程范围内,我们就在晚上出击。”他严峻地说,“接着,即便我们不会完成什么任务,至少可以让他们分心,为你们制造逃走的机会。” “谢谢你,先生,对此我深表谢意。”劳伦斯说。这样一种垂死挣扎的尝试,将冒着所有服役人员受伤或死亡的危险,然而当平静地把自己和泰米艾尔交付给这种选择时,他仍然劝告道。劳伦斯一刻也不怀疑莲的到来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法国人可能更多地去关注拿下这座城堡,而她有其他的动机。不论拿破仑和她对英国实施什么样的可怕计划,都是为了证明他们是无助的俘虏,之后肯定会把泰米艾尔处死,这是劳伦斯能够想象到的最可怕的命运,任何结果都会比落到她手里更好一些。 但是他补充道:“先生,我希望你不要为了帮助我们,冒你无法承担的风险。他们可能会怨恨地收回可敬的投降,就像我现在担心的,他们的胜利看上去只是时间问题。” 卡尔克劳斯摇了摇头,并不是否定,而是拒绝。“是这样吗?如果我们接受勒菲弗的建议,即使他让我们离开,那之后怎么办?所有的人都被解除武装,解散,我们军官受到承诺的限制,一年不能举起手来。比起无条件投降,可敬地被释放对我们有什么好处?不论哪种方式,军团都将彻底摧毁,其他的方式也一样。他们还没有取消所有的普鲁士军队,每个军队被解散了,所有的军官都会扫进袋子里,甚至无法留下什么来重新组建部队。” 他抬头看了看地图,朝劳伦斯笑了笑,表情扭曲,看上去已经失去了勇气。“所以,你明白,为了你的安全死死坚持,并不是一件伟大的事情。我们已经看到了全部的毁灭。” 他们开始了准备工作。没有人谈到将直接指向他们的炮兵连,或者正尝试阻挡他们去路的三十多条龙:毕竟他们没有事情可以做。出击的日期定在两天后,因此新月出来的第一个晚上,除了“夜之花”龙外,黑暗将遮挡住他们。普兰特把银盘锤打成板,凯勒威把闪光弹装到炮弹中。泰米艾尔为了让法国人找不到他们意图的任何线索,正在城市上空像往常一样盘旋着。对计划进行了部署之后,所有的工作都被推翻了。他突然指向海洋说:“劳伦斯,来了更多的龙。” 劳伦斯打开望远镜,顶着太阳光线,只能勉强辨认不断逼近的这支力量。这是一支狡猾的团队,可能有二十条龙,贴着水面快速飞来。根本不用多说什么,他和泰米艾尔在场院中降落,提醒堡垒马上就要受到进攻,然后躲在要塞的枪支后寻求保护。 场院中,正焦虑地站在熟睡的伊斯克伊尔卡旁边的格兰比已经偷听到了劳伦斯的喊声。“好,终于来了。”他爬到城墙上,借劳伦斯的望远镜看了一会儿,“祈求上帝不要超过十二条。” 他停了下来。空中的一些法国龙突然对新来者形成了防御阵势。为了看得更清楚一点,泰米艾尔用后腿站起来,前腿搭在城墙上,这让驻守在城墙上的士兵非常惊慌,纷纷从他巨大的爪子里跳下来。“劳伦斯,他们正在战斗!”他非常兴奋地说,“那是我们的朋友吗?那是麦西莫斯和莉莉吗?” “天呐,分秒不差!”格兰比高兴地说。 “肯定不可能是。”劳伦斯说,但他感到胸中燃起疯狂的希望,想起了那二十条答应了要来的英国龙。他们怎么会现在来到但泽?但面前的二十条龙确实是从海上过来,正在和法国龙战斗。虽然没有阵型,但他们采取了一种整体的攻势。 由于被打破了阵型,再加上非常吃惊,法国龙的小警卫龙渐渐混乱地向城墙后退。在还没有其他力量来帮助他们时,新来者已经打破了他们的阵线。他们向前疾飞着,混乱地进入了要塞巨大的场院时,发出巨大的、欢乐的吼叫声,到处都是翅膀和明亮颜色的骚动,阿尔卡迪自鸣得意地在泰米艾尔面前着陆,整理着羽毛,大摇大摆地走到前面。 泰米艾尔惊叫道:“但是你们在这里做什么?”然后又用杜扎语对他重复了这个问题。阿尔卡迪立刻爆发出一段长长的散漫的解释,中间被其他野生龙打断了几次,所有的龙都希望加上自己的解释。刺耳声令人难以置信,龙不断争论着、吼叫着,发出嘶嘶声,互相推搡着、补充着,即使飞行员也被这些噪声给弄晕了,可怜的普鲁士士兵刚刚开始习惯于行为举止优雅的泰米艾尔和在他们当中一直熟睡的伊斯克伊尔卡,现在肯定又开始疯狂了。 “我希望我们没有不受欢迎。”稍微平静点的声音让劳伦斯从混乱中分出点儿心来,他发现塔肯正站在他的面前:一头被风完全吹乱的短发,但他那淡淡的嘲笑的表情没有变,好像他总是这样意想不到地出现。 “塔肯,当然欢迎你们,你负责这件事情?”劳伦斯问道。 “是的,但我向你保证,我完全为我的罪恶遭到了惩罚。”塔肯握了握劳伦斯和格兰比的手,面带愧色地说,“我认为自己相当聪明,直到我和他们穿越两个大洲。经过这次旅行,我终于知道我们采取了一次光荣的行动。” “我完全能够想象得到。”劳伦斯说,“这就是你为什么离开吗?你一点儿也没有提这件事情。” “因为我认为可能什么也得不到。”塔肯耸耸肩说,“但当普鲁士人要求二十条英国龙时,我认为我可以尝试着把这些龙带过来满足他们。” “后来他们就来了?”格兰比吃惊地看着野生龙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件事情,成年的野生龙同意被驾驭,你怎么劝说他们的?” “虚荣和贪婪。”塔肯说,“当我给他提出这些条件时,阿尔卡迪,我想,并不是不愿意过来挽救泰米艾尔,至少其他龙——他们发现苏丹国的肥牛更适合他们的胃口,比那些他们能在山上找到瘦弱的山羊和猪要好得多。我发誓,如果他们服役,每条龙每天都能得到一头牛,我希望我没有为你答应得太多。” “为二十条龙?你可能已经向每条龙发誓,每条龙能得到一群牛。”劳伦斯说,“但你怎么来到这里找到我们?我觉着我们已经绕地球走了一半。” “据我看,也是这样。”塔肯说,“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我没有失去听觉,这不是我团队的错误。我们在耶拿附近失去了你们的足迹。经过两周在乡村实施恐怖后,我在柏林找到了一位银行家,他说曾经见过你。他说如果你还没有被俘的话,你可能到达这里,或者和剩余的部队到达肯尼士堡,所以,你在这里看到了我们。” 他朝那些集合在一起的五颜六色的龙挥了挥手,现在,他们互相推搡着在场院里找到最好的位置休息。尽管受到所有的扰乱,伊斯克伊尔卡此时被放到了军营厨房温暖舒适的墙边上,仍然不可思议地睡着。阿尔卡迪的一个副官弯腰轻轻推了推她。“噢,不。”格兰比吃惊地说,扑下楼梯,到了场院里。其实没有必要,因为伊斯克伊尔卡发出了警告性的火焰,吹向这头大灰色龙的鼻子,他吃惊地吼叫着向后跳了几步。尽管她很小,但剩下的龙还是敏捷地给她腾出了宽阔的地方,在另外更加方便的地方安置下来,比如屋顶上、场院中、城市开放的露台上,城市里到处都是大声尖叫的乱成一团的居民。 “二十条龙?”卡尔克劳斯吃惊地看着小戈尼,她正在阳台上安静地睡着。她那又长又窄的尾巴正拨开门,放在房间的地板上,偶尔蜷起来,砰砰地敲打着地面,“他们都会听从命令吗?” “嗯,他们多少会重视泰米艾尔和他们自己的领导者的意见。”劳伦斯有点怀疑地说,“但再多了我就不敢保证了。毕竟,他们只能明白自己的语言,或者多少懂点土耳其方言。” 卡尔克劳斯沉默不言,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桌子上打开的一封信,把它不停地折叠,然后放在木头桌子光滑的桌面上,根本没有在意这样做把这封信给损坏了。“不。”最后,他说,更像是对自己说,“这样做只能暂时避开必然要发生的事情。” 劳伦斯平静地点点头,他也花费了几个小时考虑启用新的进攻方式,也许某种形式的进攻会把法国人从这个城市赶走。但在空军力量上,他们仍然多出两三条龙,不可能指望野生龙采取某种战略。他们可能能够单独发动小攻击,但对于纪律严明的士兵来说,这样做就得时刻准备着发生大灾难。 卡尔克劳斯补充道:“上校,但我希望他们足以把你和你的手下安全送走。为此,我会非常感激他们。你已经为我们做了你能做的所有事情,走吧,祝你们万事如意。” “先生,我很遗憾不能做更多的事情,非常感谢你的理解。”劳伦斯说。 他离开了仍然站在桌子旁的卡尔克劳斯,低头返回了场院中。“让我们为他套上装甲,弗勒维斯先生。”劳伦斯平静地对地勤人员主管说,然后向弗雷斯上尉点了点头,“天一黑,我们就离开。” 队员静静地做着自己的工作,大家都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离开。如果不把二十条龙安置在要塞上,真正发挥出他们的作用来,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现在,这种打算单独冒险逃避让人感觉有点自私,尤其他们还要把所有的龙都带走。 “劳伦斯。”泰米艾尔突然说,“等等,为什么我们必须像这样离开他们?” “这样做,我也非常遗憾,亲爱的。”劳伦斯沉重地说,“但这个岗位无法维持,不论我们做什么,要塞最终肯定会陷落。留在这里和他们一起被俘最终对他们也没有任何好处。” “我不是这个意思。”泰米艾尔说,“现在,我们数量很多,为什么不能把士兵们一起带走?” “能够做到吗?”卡尔克劳斯问。为了执行这项绝望的计划,他们马上开始清点人数。在港口中有足够的运输船,肯定能够装下这些人。尽管如此,劳伦斯判断,可能从货舱到挡水板,船上的各个角落都得塞满人。 “我们要提前告诉那些水手,让他们正确处理,不能把士兵们丢得到处都是。”格兰比怀疑地说,“我希望他们不会向我们射击。” “只要他们没有手足无措,就一定能意识到谁也不会进行这么低空的进攻。”劳伦斯说,“我首先带泰米艾尔到船上,先提醒他们一下。至少泰米艾尔可以在头顶上盘旋,然后用绳子把这些人放下去。其他龙将不得不在甲板上着陆。谢天谢地,这些龙没有个头特别大的。” 尽管很多人并不愿意,但贵族家中的每一条丝绸窗帘和亚麻布床单都被迫贡献出来,城镇中的每个女裁缝被迫服役,涌进将军住处的舞厅中,在弗勒维斯的临时指挥下,缝制运输鞍具。“先生们,请原谅,我不敢肯定它们能承担起所有人。”他说,“我不知道这些东西通常在中国如何装备,这是龙身上的或者人骑上的最奇怪的物品,我也只能描述成这个样子。” “能做什么样就做成什么样吧。”卡尔克劳斯清楚地说,“任何愿意留下的人可以留在这里成为俘虏。” “我们当然无法带上这些马或枪支。”劳伦斯说。 “救人吧,马和枪可以放在原处。”卡尔劳伦斯说,“我们需要多少装备?” “如果我不戴盔甲的话,我相信我至少能带上三百人。”泰米艾尔说。他们正在场院里讨论,在那里,他可以发表自己的观点,“但小一点的龙带不了那么多人。” 第一个运输鞍具制作出来试用。阿尔卡迪不安地从它身边侧身走过,直到泰米艾尔说了几句尖刻的话,转身调整自己鞍具的皮带时,这个野生龙首领才立即表现自己,挺起胸膛,不再为地勤人员制造更多麻烦。但他仍然不时转动几下,努力看清楚他们正在自己身上做什么时,一些鞍具人员还是从上面掉了下来。一旦装上鞍具,阿尔卡迪立刻开始在同伴面前昂首阔步。这让他看上去非常愚蠢,因为鞍具的一部分是由从妇女闺房里拿出的有图案的丝绸制成的,不过很明显他觉着自己鲜艳夺目,非常帅气,剩下的野生龙都艳羡不已地咕哝着。 让这些士兵主动登陆是一件更困难的事情,卡尔克劳斯有力地呵斥他们是懦夫,然后自己带头先爬了上去。他的副官迅速地跟着爬了上去,甚至还争辩说他应该第一个上去。在他们的带动下,还在犹豫不决的人有点害羞地开始吵闹着登陆。阿尔卡迪目睹了整个过程,有点冷淡地说人和龙在某些方面并没有太大区别。 阿尔卡迪并不是最大的野生龙,他更多的是因为品格的力量而不是身材大小而成为领导者,在装载了一百个摇摇晃晃的人上去后,他能够轻松地离开地面,看上去还可以装载更多的人。“我们一次能装下大约两千人。”试乘结束后,劳伦斯说,然后他把名单递给罗兰和戴尔,让他们点数一下,确定上面的数字准确是否准确,然而数字让他们不太乐观。在这样一种非凡的情况下,再退回这件工作显得不太公平。“我们一次不能承载太多,这样太冒险了。”劳伦斯补充道,“如果我们在中途被抓住的话,他们必须能够逃脱。” “如果不管‘夜之花’龙,我们会这样做。”格兰比说,“如果我们今天晚上碰到他呢?” 劳伦斯摇摇头,并不是不同意他的观点,而是有点拿不准。“他们小心翼翼地照顾他,不让他暴露到射程内。我们稍一接近,就会到他们的炮弹射程内,直接到达他们中间。自从我们来了以后,我还没有看到他飞出来。他只是从山上看着我们,以便更容易地阻挡我们。” “如果我们今天晚上好好关注他一下的话,‘夜之花’龙就无法告诉他们我们明天正在做什么。”塔肯指出,“最好在行动之前就把他处理掉。” 所有人都同意他的观点,但都在苦苦思索到底应该怎么办。他们最好是换一种思路,让小一点的龙从前面炮击法国人。火光会干扰“夜之花”龙的视线,同时,其他龙向南飞,辐射的范围更大一些,向海面飞去。 “但这样做的话,不会持续太长时间。”格兰比说,“接着,所有人都会过来对付我们,包括莲。泰米艾尔身上挂着三百个人,无法和她战斗。” “而且这样的一次进攻会惊醒所有帐篷里的人,迟早会有人发现我们离开。”卡尔克劳斯同意这个观点,“如果警报立刻响起,会为我们赢得更长时间。我看最好留下一半部队而不是一个也不留下。” “但如果必须绕这么远的话,就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我们将无法带走这么多人。”泰米艾尔反对道,“或许如果我们只是去迅速而平静地杀了他,这样我们就会在他们知道我们打算干什么前逃走。或者至少给他沉重一击,让他不会过多注意这个过程。” “我们真正需要的。”劳伦斯迅速说,“只是让他安静待着不挡道,给他弄点麻醉药怎么样?”大家都在考虑时,他又补充说,“在整个战役中,他们一直用吃了鸦片的家畜来喂龙,如果我们给他多放一些鸦片,可能他不会注意到任何奇怪的味道,至少到他知道时已经太晚了。” “如果仍然在四处巡逻时,他的上校不会让他吃任何一头牛。”格兰比说。 “如果士兵们正在吃煮的草,龙也就不能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劳伦斯说,“我想,如果今天晚上一头牛从他身边跑过的话,他将更愿意请求宽恕而不是得到允许。” 塔肯答应来做这件事。“给我找一条本色裤子和一件宽松的衬衫,给我拿一个饭桶。”他说,“我向你保证能够公开穿过营地。如果任何人阻止我,我会给他们说一些混杂的语言,重复一些高级军官的名字。如果你给我一些加有麻醉药的白兰地,那就更好了。我们没有理由不让值班的人也喝点鸦片酒。” “但你能够返回来吗?”格兰比说。 “我没打算尝试返回来。”塔肯说,“毕竟,我们的目的是出去。我当然能够在你们完成装载前,走到港口,找到一个渔民把我带出去。他们肯定正在和那些船只做些小生意。” 卡尔克劳斯的副官正手脚并用地在场院里爬着,用粉笔画出了一张巨大的地图,以便能够让野生龙辨别清楚。他还发挥聪明才智,绘制了丰富的颜色,生动有趣,以加强他们的注意力。河流明亮的蓝色带子将是他们的向导:这条河流穿过城墙,蜿蜒流向港口,中间还要穿过法国营地。 “我们将排成一列在河流的上空飞行。”劳伦斯说,“一定要确保其他龙都明白。”他焦虑地对泰米艾尔说:“他们必须安静地飞行,好像正在向一些警觉的动物群靠近一样。” “我会再告诉他们一次。”泰米艾尔向他保证,然后又叹息道,“不是我不愿意他们来到这里。”他平静地吐露真情,“他们真的非常在意我,但我们不得不考虑到,他们从来没有接受过教育,如果换作麦西莫斯和莉莉,或许伊科斯西德姆在这里就太好了,我相信他们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这些话毫无异议。”劳伦斯说。除了考虑所有管理的因素外,作为特别巨大的“帝王铜”龙,麦西莫斯自己就能够带六百人,甚至更多。他停了一会儿,试探性地问道:“你现在能告诉我你还有什么事情担心吗?你担心他们会一时不知所措?” “噢,不,不是这个。”泰米艾尔说,向下看了看,戳了戳剩下的饭,“我们正在逃跑,是不是?”他突然说。 “你这样说,我感到很遗憾。”劳伦斯吃惊地说。他一直认为泰米艾尔完全满意这个计划,他们想要把普鲁士要塞带走,就他自己来看,这是一个值得称道的行动。如果他们能够控制整个局势的话。“为了保存实力,为将来的战斗获得更多胜利的希望而暂时撤退并没有什么耻辱。”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逃走了,那么拿破仑事实上就赢了。”泰米艾尔说,“英国将还要战斗很长时间,因为他想要征服我们。这样的话,我们就不能要求政府为龙改变什么。我们只能做要求我们做的事情,直到他被打败了。”他略微耸了耸肩,补充道:“我明白,劳伦斯,我发誓我会履行职责,不要总是抱怨,我只是有点遗憾。” 面对这个大方的议论,劳伦斯感觉有点尴尬,他曾经对泰米艾尔表达过自己情感的这种变化。由于困惑的泰米艾尔提出的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劳伦斯日益感到尴尬,而所有的问题都是劳伦斯早期所主张的话题。 “我希望,我没有从本质上改变。”劳伦斯说,为在自己眼中的正义,也为自己的龙眼中的正义进行辩护,“但这只是我的理解。拿破仑已经向全世界证明,在人和龙之间有着更紧密合作关系的现代军队有着明显的优势。我们返回英国,不仅要再次坚守自己的岗位,而且要发挥至关重要的智力作用,让它不仅仅成为我们的希望,而且在英国促进这种变化要成为我们的职责。” 泰米艾尔很少要求多余的劝说,劳伦斯的所有尴尬,看上去变幻无常,现在都因为龙喜气洋洋的情绪而得到了缓和,尽管保留了每个早期的反对意见,劳伦斯很清楚他们将面对最猛烈的对手。 “我不关心其他人关心什么。”泰米艾尔说,“或者需要花费很长时间,劳伦斯,我非常高兴,我只是希望我们已经到家了。” 头一天晚上和第二天,他们都继续制作鞍具。骑兵马的缰绳也被搜罗来,根据型号装配好,制革工人的商店也被搜罗一空。夜幕降临,弗勒维斯仍然在疯狂地和手下人在龙身上爬来爬去,缝制更多的运输环,还有其他剩下的东西:皮带、绳子、编织的丝绸,直到他们都被绸带、蝴蝶结和荷叶边装饰好。“和宫廷衣服一样漂亮。”弗雷斯压抑着高兴地说,这种情绪很快传播开来,“我们必须直接飞到伦敦,把他们带给女王。” 在平常的时间里,“夜之花”龙又出现在指定的位置上,以臀部支地站在那里进行夜晚值班。当夜色已深时,他那午夜时的蓝皮的边缘慢慢减弱,变成通体黑色,直到最后只剩下巨大的餐盘大小的眼睛,在篝火的反射照耀下,眼睛呈现出奶白色。偶尔,他移动一下,或者转身看看大海,眼睛在黑暗中会消失一会儿,但很快就会再次出现在视野中。 塔肯几个小时前出发了。他们焦急地观察着,一直数着心跳声,通过望远镜看了两圈。龙都排成一列,第一个登陆的人马上就准备出发了。“如果不发生什么事情的话。”劳伦斯轻轻地说,但接着,疲惫的眼睛闪了一两次,接着,闪烁了更长一段时间。后来,眼皮渐渐下沉,盖住了眼睛,他们慢慢移动着,疲倦地倒在地上,最后闭上了双眼。 “定制时间。”劳伦斯把焦虑地站在下面的副官叫了过来,准备好时漏。接着泰米艾尔飞了起来,在重压之下,他浑身都拉紧了。这么多人聚在龙背上,这么多陌生人聚集在他的附近,劳伦斯感觉非常古怪。所有人都神经紧张,呼吸急促,像是锉锉刀的声音。接着,周围低声的诅咒声和叫喊声立刻消失了,他们的身体和温暖挡住了刺骨的寒风。 泰米艾尔穿过城墙,沿着河飞行。停留在水面上空,以便流向大海的河流奔腾的声音能够掩饰他翅膀挥动的声音。船沿着河岸前行,绳子发出吱嘎声,海港起重机的巨大伸出物像海面上伸出的秃鹰一样。下面的河流平静而黝黑,波光闪闪,法国营地的火把照到船帆上,发出黄色的光芒。 他们的一侧,法国营地蔓延在河岸上,在灯笼的光线照耀之下,到处都是倾斜的龙身体,折叠的翅膀,炮桶的斑斑点点的蓝钢铁。还有士兵们成堆躺在简朴的露营地睡觉,互相挤在粗糙的羊毛毯下、大衣下,或者一堆稻草下,同时把脚伸到火边。如果营地上能够听到什么声音的话,劳伦斯不知道是什么声音。当他们飞行时,他的心怦怦地跳着,泰米艾尔缓慢而疲倦地挥动着翅膀。 接着,火光和灯光到了他们的后面,他们感觉又可以呼吸了。他们安全地穿过了营地,到达了离海边只有一英里的柔软的沼泽地,海浪声在前面响起。泰米艾尔加快了速度,翅膀挥动,风呼啸而过。在挂在下面的索具上,劳伦斯听到一个人在呕吐。他们已经到达海上,船上的灯笼向他们招手,没有月亮,也完全照得一览无余。当他们靠近时,劳伦斯能够看到一个像树枝一样的大烛台正耸立在一艘船的船尾窗户里。这是一艘74支枪的船,船尾上面有金色的字母。那是“先驱号”,劳伦斯向前探了探身,向泰米艾尔指了指她。 年轻的特纳爬到泰米艾尔的肩膀处,因为从这里对方能够看得到,他拿出了夜光信号灯,朝前面打了友好的信号,一下长蓝灯,两下短红灯,接着三下要求回应的短白灯。他把厚厚的方布罩在灯笼孔上,制造出各种颜色。然后又重复了一次,接着他们离船只越来越近了。过了一段时间也没有回应,难道瞭望员没有看到?还是信号太老了?劳伦斯已经有几乎一年没有看到新的信号书了。 正在这时,船上有快速的蓝红灯光向他们回应,当他们降落时,甲板上已经涌出了更多的灯光。“喂。”劳伦斯双手合成杯状,向船上喊。 “喂。”从值班军官那里传来了困惑的回应,声音微弱,仔细听才能听到,“你们是谁?” 泰米艾尔小心地在头顶上盘旋着,从上面放下了长长的结满扣子的绳子,尾端重重地打在船甲板上,发出空洞的声音,然后士兵们开始挣扎着松开鞍具,迅速地向下滑去。“泰米艾尔,告诉他们小心点。”劳伦斯尖声说道,“鞍具无法承受太多重量,他们的同伴还要接着用它们登陆。” 泰米艾尔低声用德语向他们说了几句,下降稍微平静了一点,继续进行着。突然,一个人脱手,重重地跌下去,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叫喊声,传来了甜瓜撞击地面的声音,那是他的头撞到了甲板上。其他人于是行动更加谨慎,下面,他们的军官开始用手和棍子把他们推到船栏杆处,以便让开道路。 “每个人都下来了吗?”泰米艾尔问劳伦斯。只有一些队员仍然留在他的背上,劳伦斯点点头,泰米艾尔小心地让自己落下来,滑入船旁边的水里,几乎没有溅出一点儿水花。这时,甲板上传来了巨大的噪声,水手和士兵焦急地互相交流着,但因为语言不通,交流没有取得什么结果。一个个军官困难地穿过拥挤的人群,队员们疯狂地拿着灯笼向各个方向照去。 “安静!”泰米艾尔把脑袋转向一边,尖声对他们说,“拿开那些灯。你们没有看到我们正在保持安静吗?如果哪个人不听我的话,或者只是因为我是一条龙,你们就开始像孩子一样尖叫,那我就把你提出来,扔到上面,看看我会不会这样做。”他补充道。 “上校在哪里?”劳伦斯向周围喊道,周围现在一片死寂,泰米艾尔的威胁发挥了作用。 “威廉姆?是威廉姆劳伦斯吗?”一个穿着睡衣、戴着帽子的人向前探过身来,吃惊地问道,“恶棍,上帝,你那么怀念大海,不得不带你的龙回到船上。” “格里。”劳伦斯张嘴笑道,“麻烦你把所有的船只派出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船只,就算帮了我的大忙了。我们把整个驻军都带出来了,到早上时,我们必须让他们都乘上船,否则的话法国人会让这个国家陷入危险。” “什么,整个驻军?”斯图亚特上校说,“他们在那里有多少人?” “大约一万五千人。”劳伦斯说。“不要介意。”当斯图亚特开始咕哝时,他补充道,“你必须让他们挤上,至少把他们运到瑞典。他们都是勇敢的伙计,我们不能把他们扔在那里。我必须返回去继续摆渡。上帝知道多久他们会注意到我们。” 返回城市后,他们遇到了阿尔卡迪和他携带的士兵。野生龙领导者盯着背上的两个年轻人,阻止他们在上面慢慢移动。当从身旁飞过时,他向泰米艾尔挥动着尾巴尖示意。泰米艾尔展开翅膀,以最平静的姿态、以最快的速度飞行着。场院中像是遭到大破坏一样,一片混乱,不过局势还可以控制,军人正一个接一个地走到阅兵场,根据命令到达指定的龙身上,在登陆时尽量控制着不发出噪声。 他们用石板标明了每条龙的位置,这些板子已经被爪子抓坏、被皮靴踩烂。泰米艾尔在他的大角落里降落,警官和军官开始赶着一群人快速走过来。每个人爬到身体上,把头和肩膀伸到高处开着的环中,用手紧紧抓住鞍具,或者紧拉着上面的人,在鞍具上寻找立足之处。 其中一个鞍具人员温斯顿气喘吁吁地在上面飘荡着,“还需要安装什么吗,先生?”一听到否定的回答,他马上跑到下一条龙身上。弗勒维斯和其他人正同样紧急地跑来跑去,修理松了的或者断裂的鞍具。 泰米艾尔再次准备好了,“记录时间。”劳伦斯喊道。 “一小时一刻钟,先生。”戴尔高声回应道。比劳伦斯预想的更糟糕的是,在他们旁边,许多其他的龙只是送走了第二拨人。 “我们要快一点走。”泰米艾尔坚决地说,劳伦斯回答:“是的,尽量快,现在就走!”他们又飞到空中。 当他们把第二拨人放到港口的一艘运输船上时,塔肯再次发现了他们。他已经在甲板上了,现在正站在满是结的绳子旁,在下降的士兵的对面。“‘夜之花’龙在吃羊,但他没有吃完一整只。”来到劳伦斯身边后,他平静地说,“他只吃了一半,把剩下的另一半藏了起来,我不知道这半只羊能否让他睡一晚上。” 劳伦斯点点头,已经没有事情可以做了,只要还能继续,他们只能继续运输。 东方渐亮,但仍然有很多人集聚在城市的巷子中等待着登陆。阿尔卡迪即使是在危险时刻也不忘记表现自己,他不断催促着野生龙飞得快一点,他自己已经飞了八个来回了。当泰米艾尔最后第七次升起离开时,他已经开始自己的第八次旅行了。泰米艾尔身上登陆的人多,不论是登陆还在到达船上都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其他野生龙也表现得非常勇敢,那条在一次雪崩后,凯恩斯曾经救过的小斑点龙表现尤其积极,用坚强的意志高速运送着二十个人。 当泰米艾尔着陆时,在船的甲板上仍然有十条龙没有卸载,大部分是大一点的野生龙。劳伦斯想,再运一次,城市里就接近空旷了,马上就可以运完了,然后他看了看太阳:已经快升起来了。 接着,突然,法国营地里升起了一点冒烟的小蓝光,劳伦斯吃惊地看到火光在河上升起来了。三条此时正在运送的龙嘎嘎叫着发出警告,猛地从突然出现的夜火中升起,两个人从运送鞍具上脱落,尖叫着跌落到河中。 “跳下去!跳下去,该死。”劳伦斯朝仍然从泰米艾尔鞍具上向下爬的人喊道,“泰米艾尔!” 泰米艾尔用德语喊了一声,但几乎没有必要,所有龙身上的人都跳了下来,许多人跳到了水中,船员开始疯狂地去水中找寻他们。一些人仍然捆在运输鞍具上或系在绳子上,但泰米艾尔不能再等待了,其他龙在他身后跃到空中,就像一个背包一样,穿过法国营地的喊叫声和仍然闪烁着的灯笼,返回了城市。 “地勤人员登陆。”当泰米艾尔最后一次降落在场院中时,劳伦斯通过大喇叭喊道。外面,法国人的枪声响起来了,像是第一次试探性的咳嗽的吼叫声。普兰特把最后一颗仍然用填料和油布包裹捆扎着的龙蛋拿了过来,冲进了泰米艾尔腹部索具中。弗勒维斯和手下人扔掉了临时鞍具修补工作。所有地勤人员都聚集过来,尝试着抓住绳子登陆,迅速地将自己正确地绑在鞍具上。 “所有人都到位了,先生。”弗雷斯从泰米艾尔背后喊道。为了能让别人听到,他不得不用扩音喇叭。头顶上,炮声正在城墙外轰鸣着,射程不够的榴弹炮发出空洞的咳嗽声、呼啸声及弹壳的坠落声。场院中正喊成一片,卡尔克劳斯和副官正指挥着最后一批士兵登陆。 泰米艾尔把伊斯克伊尔卡叼在嘴里,把她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她打着哈欠,昏昏欲睡地抬起脑袋:“我的上校在哪里?噢!我们正在打仗吗?”听到雷鸣般的枪声,看到头上呼啸而过的子弹,她睁大了眼睛。 “我在这里,不要着急。”格兰比爬上来,抓住了她,及时地避免她再次跳起来。 “将军!”劳伦斯大喊。卡尔克劳斯挥了挥手,拒绝了他的邀请,但他的副官亲自抓着他,将他举起来。后下人松开自己的鞍具上的把手,抓住他,将他拉了上来,直到把他放到了劳伦斯的身旁。此时,他呼吸艰难,稀少的头发凌乱不堪。在向上爬的过程中,他把假发弄丢了。鼓手使劲地敲击着,表明这是最后的撤退。士兵们从城墙上下来,扔下枪,一些人甚至从角楼和突出部分直接跳到龙背上,盲目地抓着东西试图登陆。 太阳已经从东方升起来,夜晚即将过去,天空中飘着长长的、狭窄的云彩,像是蓝色的包金箔的雪茄,边上是橘色的火光。没有更多时间了,“向上飞。”劳伦斯大喊,泰米艾尔发出破坏性的咆哮声,后腿使劲蹬地,迅猛向上跃去,一些人挂在了鞍具上,在半空中摇晃着;一些人无助地在空中抓了抓,没有抓住,滑了下去,大喊着跌在了下面场院中的石头上。所有的龙都在他后面升到空中,立刻咆哮声四起,到处都是挥动起来的翅膀。 法国龙正从营地中出来,开始了追逐,他们的队员仍然按照战斗命令慌忙地行动着,突然,泰米艾尔的速度慢了下来,让野生龙从他身边过去,然后转过头去说道:“那里,现在你可以向他们喷火了!”伊斯克伊尔卡发出兴奋的尖叫声,突然移动脑袋,转向泰米艾尔的后面,朝追击者喷出一股巨大的火焰,将他们击了回去。 “走,现在,快点!”劳伦斯叫喊着,他们已经赢得了一点时间,但莲正冲了过来。她从法国营地中升起,怒吼着发布命令。由于驾驭者仍处于混乱中,法国龙不停地乱转着,不时和她飞在了一起。这时,她没有表现出早期的自我限制的迹象。看到他们马上就要逃跑,她在后面疯狂地拍打着翅膀,除了一些最小的送信龙,她把所有的法国龙都落在了后面,这些小送信龙正拼命地努力跟上她。 泰米艾尔以最快的速度飞行着,紧收双腿,翎颌紧紧贴在脖子上,翅膀像螺旋桨一样在空中划动着。当莲飞到他们中间时,他们又飞行了几英里,军舰上的长枪发出雷鸣般的声音,呼唤着他们赶快飞到安全的舷侧。他们的脸上感到一阵火热酸痛,莲正展开她的爪子,还没有伸过来,小送信龙已经向他们疯狂地袭击过去,用爪子抓住了一些人。伊斯克伊尔卡正愉快地向他们喷火进行回应。 突然,他们的眼前一片漆黑,原来他们进入了一片浓重的黑色云雾中。当他们再次出来时,劳伦斯的眼睛十分难受,很清楚,他们已经越过了营地,仍然快速飞行着。翅膀每划动一次,城市和减弱的光线下在他们身下就缩小一分。港口中,最后一批人已经被从水中捞起,送到了运输船上,这时,传来了大炮巨大的轰鸣声:霰弹呼啸而来,像是冰雹一样,阻止了法国龙的追逐。 莲穿过云雾,尽力跟住他们,她甚至还穿过了热铁雨,但那些小法国送信龙尖叫着,拒绝前行。一些龙退到她的背后,尽力把她拖到射程外。她忽然升起,摆脱了他们,但有一条龙以大无畏的勇气尖叫着冲到了她的前面,为她挡住了本应击中她的枪。子弹穿过了他的肩膀,火热的黑色血液溅到了她的胸部,最终,她的愤怒消失了,当他从空中坠落时,她停下来,将他抓了起来。 她后退了,接着是剩下的焦急的送信龙的护卫队也撤退了,但她仍然在冰雪覆盖的海岸上空的射程外盘旋着,失望地发出最后一声渴望而野蛮的叫喊声,声音巨大,好像要撕裂天空一样。这个声音追逐到了港口外,他们的耳朵里仍然不停地回响着这可怕的声音,但前面的天空开阔、万里无云,面前是柔和的风和碧波荡漾的水。 “先驱号”的桅杆上飘荡起一个信号。“顺风,先生。”当他们经过船只时,特纳说。劳伦斯倾身感受着冰冷的海风。风吹着泰米艾尔的体侧,清洗掉最后一点烟雾的气息,摆脱掉了后面的追赶者。 仍然是一段漫长的路。他们大约又飞行了一周,逆风扑面,那么多小龙和他们结伴而行。但劳伦斯似乎已经看到了英格兰粗糙的石头海岸线,石南属植物已经变成了棕色,略带点紫色,绿色的山上点缀着白色。经过这些小山和山脉时,广阔的农田已经收获,呈正方形映入眼帘,随着冬天到来,随处可见渐渐变肥的、毛逐渐增多的羊。在泰米艾尔空旷地的附近,到处都是松树丛和岑树丛。 在他们前面,阿尔卡迪开始唱像是进行曲的歌,其他龙也开始回应起来,他们的声音不断地穿越天空。泰米艾尔也跟着合唱,小伊斯克伊尔卡开始抓他的背,问道:“他们正在说什么?那是什么意思?” “我们正飞向家乡。”泰米艾尔翻译道,“我们所有都飞往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