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剑之天之痕》 序言 我是一个很爱看小说的人,每次出差或工作空档,一定拿着小说阅读,让自己畅游在书中的世界,是生活的一种享受。 当初我知道《天之痕》要改编原著小说时,一则喜一则忧。喜的是《轩辕剑》可以透过小说这个平台,让更多人体会到毛兽原著的《天之痕》故事;忧的是小说跟游戏不一样,并不是把游戏中的文字搬到书上,就能获得和游戏一样的感动。 游戏和小说是不一样的艺术平台,双方虽然用着相同的角色,但是游戏可以运用美术加文字来表现出精彩的剧情及气氛,但小说却只能靠文字的造诣来塑造一切。 所以当我收到这个消息时,一直希望《天之痕》小说能做到让看过的人感动,不论有没有玩过游戏。还好,燕垒生做到了这件事。 一开始要我监制这本小说,就很担心我会因此把游戏框架带入太多到小说,让天之痕原著小说变成只是游戏的周边的另一种延伸,以我这种爱看小说的人,并不是希望变成这样。 但在阅读天之痕的初稿时,随着文字的舞动,小说内的陈靖仇、小雪、玉儿渐渐鲜活起来,燕垒生在尊重原著的状况下,融合入了奇幻武侠要素,让我不断的往后阅读下去,看完了上半部,现在期待着下半部完成。 每次开发游戏,做完之后,我都会让自己变成玩家的角度,来遊历这部作品,希望游戏中想传达给玩家的快乐及感动,有真的带到玩家的面前。 相同的,这部天之痕小说,我也同样期望着将《天之痕》故事的快乐感动带给读者,不论读者是否玩过或了解过《天之痕》,这是我个人身为小说爱好者的要求,谢谢燕垒生和磨铁图书将上部曲做的这么精彩,深深期待下部曲的到来。 蔡明宏 2012年7月4日于台北 楔子 秋风又起了。 当陈辅走上一个小山坡时,一阵风吹动了他的袍角。他抬起头看了看天,莹白如纸的天幕上,一行征雁正从头顶飞过。 只有你们,依然一年年南来北往,从不知江山已变。 陈辅突然觉得心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摸了一下,有种想要长叹一声的念头,但马上又克制住了。因为他知道现在这种时刻,如果诸将看到自己在叹息,说不定会让军心浮动。他不再去想这些,迈步走上了前面一个石台。 石台是用来瞭望的,大将陈节在那儿已经呆了大半天了。见到陈辅过来,陈节迎上前行了个礼道:“军师,您怎么过来了?” 陈辅道:“方才刚去看过少主。有什么动静么?” “一直没有。”陈节心想少主和陈军师两人的妻子都刚在军中生子,少主偏又染病在身,本以为事情定然还有不少,军中大事只有靠自己料理,没想到军师这么快就过来了。 从这里看过去,可以远远地看到建康城。建康,秦时传说因为有术士观到王气,始皇帝埋金岭上禳之,故又名金陵,向来是龙蟠虎踞的名城。陈辅望了望,小声道:“将军,请加倍注意。” 陈节答应了一声,又小声道:“军师,杨素真会出来么?” “一定会。”陈辅说道,马上又接了一句:“此人不是等闲之辈,小心不要反被他算计了。” 陈辅,字稷业,本是南陈尚书左丞。十一年前的南陈贞明三年,以晋王杨广为帅,隋兵大举南下,一举攻破陈都建康,生擒后主陈叔宝,陈朝就此结束,陈辅则在乱中逃出。这十一年来,他与大将陈节,以及驸马徐德言三人无一日不为复辟南陈奔走。召集流亡,联络遗民,到现在已经拉起了一支万余人的军队。时至今日,这应该是中原大地上最后一支打着南陈旗号的部队了。作为南陈最后的遗民,陈辅殚精竭虑,在茫茫黑暗中保存着这一支最后的火种,直到不久以前才真正举旗。在陈辅计划中,趁眼下建康守备空虚,如果一举夺下建康城,以这个大陈故都为根基,定然可以一呼百应,四方南陈遗民都会来归。 这是黑夜中的一线曙光,也是他们的唯一机会。只是,现在镇守建康的是隋朝的越王杨素。作为隋朝的开国功臣,杨素肯定不会掉以轻心,陈辅这支万余人的队伍向建康逼近,杨素肯定早已得到了消息。在陈辅计划中,便是以小股部队诱敌,大部设伏,当城中重兵出击后,就在这里狙击敌方主力,然后一举夺下建康城。这是个十分详实可行的计划,但现在兵锋已抵建康城下,埋伏也设了两天,预料中的隋兵却仍是不见影踪。 难道杨素虚有其名?陈辅不禁将手指按在眉心揉了揉。不可能。他分明记得,当初杨素披坚执锐,身先士卒,势如破竹南下的样子。十余年的太平日子,不可能让这柄利刀这么快就磨损了锋刃。可是,不管怎么说,现在是取下建康的天赐良机,一旦丧失这个机会,定要追悔莫及。 他正在想着,山脚下突然有一骑如飞而来。 那是个传令兵。传令兵到了陈辅跟前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急急道:“禀陈军师、陈将军,徐驸马来报,敌军已至营门!” 这消息让陈辅和陈节两人都惊呆了。怔了片刻,陈节率先叫道:“不可能!” 这几天,他一直都在监视着建康城的动态,城中若有军队开出,他不可能发现不了。但现在事实便是敌军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他们营前,本来想要伏击,结果反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瞬间,陈辅心里升起了一种败北的预感。他看了看陈节,沉声道:“快去看看!” 驸马徐德言,官为太子舍人。虽然与他们一同奔走,但他毕竟不是军人。假如隋兵现在就在进攻,徐驸马肯定支撑不住。此时便是陈辅,都不免有点惊慌失措了。 他们刚到营前,驸马徐德言便已迎上来了。陈节顾不得多说,劈头问道:“徐驸马,敌军呢?” “距我军只有四百余步了。” 四百余步,那仅仅是一蹴而就的距离。陈节惊呆了,道:“不可能!杨素这支部队难道会隐身的?” 徐德言脸上有种茫然,道:“陈将军,据斥候所报,敌军共有……” 陈节已急坏了,抢道:“共有多少?” “共有二十多人。” 陈辅和陈节又是一怔。如果徐德言说敌军有数万,甚至说是数十万,他们都不会如此惊异。只派二十余人,难道杨素用的也是一条诱敌之计? “一定是来诱敌!” 陈节已然说道。但徐德言脸上却还是堆满了疑惑:“可是,斥候说,敌军领队的,正是杨素。”他顿了顿,又道:“甚至还有女子和小孩。” 这回连陈辅也是莫名其妙了。杨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如果说他不清楚自己埋伏在什么地方,派小股部队出来探路,结果与己方狭路相逢,那确有可能。但探路不可能是杨素亲自出马,更何况带了女子和孩子出来。他到底想干什么? 陈节道:“军师,不管杨素在想些什么,让人突击吧!” 也许,这种单刀直入才是最好的办法。不管杨素有什么打算,假如能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擒获,取下建康城便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了。陈辅觉得自己很难抵御这个念头的诱惑,点了点头道:“好吧。”只是在他心底,却又有种突如其来的不安。 难道,杨素知道那件事了?他是因此而来? 看到前面那匹马停下了,越国公杨素也勒住了战马,沉声道:“拓儿,怎么了?” 在他身前那匹马上坐着的,是一个披着带风帽斗篷,脸上犹带稚气的少年。听得杨素的问话,少年转过头道:“师父,前面有杀气。” 定然就是陈辅。杨素心里想道。对这个敌人,杨素的心里其实尊敬多于憎恨。亡国十余年,依然不屈不挠,百折不回,天下如此公者还有几人?平心而论,陈辅文武皆备,实是宰辅之材,但杨素也知道这个人是绝对不可能为大隋所用的。不能用者,杀之。他想起了大哥杨坚说过的这句话来了。 稷业兄,对你最好的尊敬,便是将你的首级挂在建康城头。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扭头对身后一个女子道:“公主,希望令弟能逃过此劫吧。” 这女子相貌秀美,虽然杨素对她很是客气,但她的神色中总是带着一丝忧伤。抬起头看了看前方,她低声道:“多谢公爷。”话虽这么说,语气中却毫无感激之意,仿佛已将一切都置之度外。 前面树林中,突然传出一阵暴雨般的马蹄声。杨素精神一振,不再与那女子交谈,向那少年喝道:“拓儿,来了!” 少年已打马上前,忽地将斗篷扯去,高声喝道:“我是大隋杨拓,来者可是南陈余孽么?”扯去斗篷,才发现这少年背上背着一把巨大的阔刃剑,虽然他长得比同龄人要高大一些,但作为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而言,这把四尺大剑已几乎要与他的身体等高了,若不是骑在马上,这把剑恐怕只能扛在肩上。 来的正是陈节的亲随骑兵。陈节眼见杨素就在跟前,哪里还肯罢休,大枪一指,喝道:“杨素,哪里走!”他虽是南将,却好用骑兵,麾下这支亲兵更是跟随他多年,个个骑术精绝,冲锋之势虽如疾风骤雨,队形却分毫不乱。眼见那少年要被这一队铁骑冲得倒于马下,冲在最前的几匹马突然齐齐发出了惨嘶,马上骑者全都摔倒在地。 是妖术么?后面的骑者被这般一阻,已冲不上去了。陈节见此情形,怒欲裂眦,喝道:“大陈的好男儿,与我冲!”一催战马,已带着众将疾冲上前。 发现杨素只带了这么些人前来迎战,陈辅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等看到了那少年出马,他心头便是一沉。等那少年扯去斗篷,露出背后的大剑时,他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完了,一切都完了。陈辅只觉心已如同结冻了一般,那是知道一切努力都已成为徒劳后的绝望,他到了现在才明白杨素为什么一直不动用重兵了。 杨素果然是为了少主而来!他从来不曾畏惧过,即使是十几年前隋兵渡江蜂拥而来,即使是这些年来在草泽中惨淡经营,苦苦支撑,他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惊恐。少主已是陈朝最后的宗室,假如少主没于此役,就算自己逃出生天,也再找不到这样一面旗帜了。当他抬起头时,嘴唇一瞬间已失去了血色。 “军师,那是……” 徐德言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陈辅扭头看去,却见徐德言亦是面如死灰,眼中带有惊恐之色。他道:“怎么了?” “是公主!”徐德言像是吞了个什么难以下咽的东西一样欲言又止,陈辅一时间还没回过神来,但马上就道:“杨素带来的女子中,有一个是公主?” 徐德言点了点头。他口中的公主,便是陈后主之妹乐昌公主,也正是他的妻子。陈国覆灭之日,徐德言与妻子失散,一直在打听她的下落,却没想到在杨素身边发现了她,难怪会如此绝望。 杨素不会做多余的事。他把公主带来,只能说明一点……仿佛在一片黑暗中发现了一点光亮,虽然极其微弱,陈辅还是暗叫侥幸。他小声向徐德言道:“驸马,这里已经守不住了,杨素要的正是少主。你即刻带幼主南逃,我和少主随后就来。” 徐德言道:“可是杨素若找不到少主,定会紧追不放,该怎么办?” 陈辅喃喃道:“檀公策,李代桃僵。” 檀公策,即是《三十六计》的正称,传说乃是刘宋名将檀道济所传,李代桃僵是其中一计。“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傍。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此计出自乐府诗,徐德言熟读诗书,自然明白。他惊道:“军师,你是要……” 陈辅道:“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此时那少年已拔出了大剑。这把剑比他的脸还要阔,极是沉重,这少年也只能用双手齐握才能举起,而举起时将他整个人都遮住了。当大剑举起时,天色一下变暗了,一瞬间乌云便已堆满了天际,狂风也已突如其来,卷地狂吼,这仿佛转眼间换了一个世界。 少年的嘴里正喃喃念着什么,随着他的声音,大剑的剑身上有奇异的云纹浮现,不住地流动变化着。突然,他将剑向前一劈。 剑劈下时,少年的眼里放射出奇异的光芒。大剑劈下,仿佛将时间也劈出了一道裂隙,少年身前的树叶乱草全都被卷得纷纷扬扬,连合抱粗的大树也轧轧作响,仿佛有无数个隐形的巨人在这一瞬疾冲出来。正向他冲过的南陈骑兵首当其冲,尽都落马,离得最近的一些士兵甚至连马鞍都坐不住了,竟然离鞍飞起,重重地摔倒在地。 陈节的马已冲到了离少年还有十几步的地方。只要再过片刻,他的长枪定然可以探入少年的胸膛,在一刹那间将少年那颗还在跳动着的心脏都挖出来。可是,这十几步的路程却已如天涯般遥远,他只觉前心像是被一个巨锤重重一击,还没回过神来,一口血便直直地喷了出来,甫出口又被狂飙撕成碎雾。 陈节这支千锤百炼的铁骑,居然不敌少年的虚空一击。陈节再也坐不稳马鞍,翻身摔了下来。倒下的一瞬,他看到了少年那两颗如闪电般放光的眸子。 一颗黑如点漆,另一颗却蓝如大海。这少年的双眸竟是不同色的,显得如此妖异。但陈节已再不能看到什么,眼前的世界在极快地沉入了黑暗之中。 第一回 伏魔山巅 终南山下,暮春三月,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林木郁郁,山色氤氲,葱绿的草丛中,一条条带着泥土芬芳的小溪流,欢快的向山脚下跳跃。满眼尽是充满生机的景象。一带云雾绕过山腰,浓密的枝叶间,闪出一间茅屋的檐角来。茅屋不宽,屋顶新盖了一片茅草,依稀带着新绿的颜色,与旁边枯黄的草束相比,显得极不对称。新雨过后,水滴顺着草束缓缓流下,一点一点地打在用简陋的石块堆成的墙角上。石快深深凹陷,积满了雨水。被细雨抚摩过的木柱子,尽成腐黑之色,长满了一个个小蘑菇,似乎一张张可爱的小笑脸。屋前一带竹篱,篱下几畦绿油油的田地,种满了麦黍等物。 一阵悠扬的笛声,伴着微风缓缓向草屋飘来。此是关中之地,但笛子的曲调清亮婉转,带着浓郁的江南曲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眉目清秀,骑着水牛,沿着田埂向草屋而来。不多时,笛声止歇,少年从水牛背上轻轻一跃,翻身下来,动作敏捷,走到了篱笆墙前。 “靖仇!”一个苍老而清健的声音从屋中传出,传入了少年耳中。少年连忙答应一声,推开柴扉,把牛牵入篱笆院子里,系在东边的草棚中,大踏步来到草厅上。那草厅陈设简陋,中间只有一张旧桌,整齐的摆放着几只陶碗。西面墙上挂着一幅褪色的书画。北边墙上设着一只龛子,里面摆放着几个牌位,年深日久,字迹几不可辩。 少年整了整破旧的灰布衫,先躬身向供奉灵位的木龛子拜了三拜,然后再走到西首草屋门前,半躬着身子,毕恭毕敬,向里说道“师父,徒儿回来了。” 房内老人“嗯”了一声,说道:“你先回房去吧,今日不必习练功课了,一会为师有要事找你。”少年答应了一声,回到了东边房中。屋子里用具极是粗陋,只设一张竹塌和一把低矮的小竹几,地上一张破草席,墙上唯一的饰物,是一把磨得发亮的铁剑,但窗边一只木架,却整齐的叠着数堆竹简。少年随手拿起一卷,却是一部,坐在草席上,凭着几案,仔细翻阅起来。看了一会,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抛下手中书笔,倒在席上朦朦胧胧地睡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少年在睡梦中隐约听到老者叫唤,猛然惊醒,慌忙起身,理了理衣观,转身走到厅上。那老者已端坐厅中,约莫六十岁左右年纪,两鬓斑白,面庞瘦削,皱纹深陷,满脸都是风霜之色。但眉飞如剑,眼光逼人,凛然有一股威严之气。少年忙走上前去,躬身行礼,说道:“师父,您叫徒儿有何吩咐?” 老者并不答话,放下手中茶碗,转身站起,神色恭敬,向那龛笼拜了数拜。少年也急忙跟着拜下。正中一个牌位,书着——陈高祖武帝兴国之灵位。这老者乃是陈朝遗老,姓陈名辅。那少年是也是姓陈,虽和陈辅名为师徒,但却是陈朝皇族之后。 陈辅拜毕,转过身缓缓坐下,喝了一口茶,右手捋着几缕白须,脸现喜色,道:“靖仇,为师已查到那昆仑镜的下落了!”陈靖仇一惊,道:“师父,难道您指的是——您常提到的能获得天下的上古神器之一?”陈辅点点头,道:“对,正是此物!我们明早即刻启程,前往雍州伏魔山一趟。”陈靖仇听了,心中也是一喜,道:“恭喜师父!”但心中却暗想,这回终于能和师父到外游历一番,观赏那山川美景了。陈辅捻着长须,道:“此镜一得,我大陈复国就有望了!”呵呵笑了起来。又考了陈靖仇几段古书,当晚收拾好行装,各自早早睡了。 第二日清早,陈靖仇提了铁剑,将包袱背在肩上,随着师父出门而去。道旁桃花盛开,青梅冒眼。说不尽那春日和暖,芳草青翠,林木茂密,百鸟欢歌。师徒俩连日赶路,很快已到雍州。进得城来,寻了一家客店歇下。陈辅向小二打听得伏魔山的所在,俩人休息一晚。翌日正午时分,已赶到山脚下。抬头望去,只见那伏魔山耸入云端,浓雾遮盖,几乎看不到山顶,山侧飞崖陡壁,山势极为险峻。 师徒俩顺着小道向山上走去,穿过密林,不多时行至一面千仞绝壁之下。陈辅立住脚,道:“靖仇,为师今日带你到伏魔山来,除了要找到能让你复国的神器外,还要考较你的武功!”陈靖仇抬头看看峭壁,有些犹豫,答到:“师父!我……”陈辅心中不快,道:“如你今日连这些小魔物都敌不过,以后就别再叫我师父了!”身形一晃,已飞身上崖而去,转眼间便没了踪迹。 陈靖仇不敢懈怠,把腰带一紧,背上铁剑,提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向崖上攀去。一步步慢慢往上挨,爬了半日,方到悬崖的中段,只听得耳边呼呼风响,偷眼向下一瞧,只见崖底云雾缭绕,深不见底,心神慌乱,差点失手摔落。又爬一个多时辰,方到崖顶,已是累得精疲力竭,满手尽是荆棘刺穿的伤痕,软倒在地,浑身骨骼都似要散开一般。休息一会再翻身起来,回头一望,只见崖下云封雾锁,云海茫茫,已经看不到下面的景致。 陈靖仇向前赶出不远,便是山谷中的几道深沟,草木阴森,荆棘密布。陈靖仇挥剑砍开道路,刚转过两个弯,斜拉里忽然窜出一道灰影。陈靖仇急忙退后一步。那灰影张牙舞爪,顺势向前扑来,竟是一个黄口孩儿的阴魂。陈靖仇提起铁剑,当头劈去。剑风响起,那鬼魂嘶叫一声,登时化为一缕青烟。陈靖仇胆战心惊,继续前行。山谷中不见天日,阴风冷冷,寂静无声,情景可怖。忽然四面草丛哗啦一声响动,竟同时闪出数个孤魂来,白影来回游荡,将陈靖仇围在中间。陈靖仇大骇,剑交左手,使出鬼谷道法,凝力右掌。群鬼满脸鲜血,身影飘忽,颤声尖叫,向里急扑。陈靖仇飞身跃起,向下连拍数掌,逼退群妖,长剑一抖,横扫而过。霎时之间,群妖四分五裂,满地黑血。陈靖仇取出炼妖壶,将野鬼的尸块收化,急忙向前赶去。 转过山谷,再走上几步,顺着斜斜的山道,穿出密林,眼前忽然一亮,头顶一片万里晴空,已至山巅。陈辅早已立在那等候。陈靖仇三两步跑上前去,忍不住喜上心来,不禁脸露笑容,道:“师父,徒儿追上您了!” 陈辅听了,并无任何褒奖之语,脸色一沉,道:“靖仇!为师平日都是怎么教导你的?你都忘了吗?” 陈靖仇脸上一红,答道:“师父教诲,弟子绝不敢忘!” 陈辅道:“为师跟你说过多少次,要喜怒不形于色!你今日取得这一点小小的进益,就乐极忘形了?这般下去,如何能肩负起我大陈复国大业!” 陈靖仇心下十分愧疚,不敢抬起头来,过了一会,道:“师父……”陈辅嗯了一声。陈靖仇道:“师父,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大家都把陈朝给忘了!现在再来复国,还有什么意义!” 陈辅一愣,大怒,厉声斥到:“大胆逆子!你竟敢,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脸上青筋隆起,浑身颤抖。 陈靖仇一惊,“我,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陈辅气愤已极,呼呼喘气,连咳数声。陈靖仇急忙上前扶住,陈辅一把将他甩开。陈靖仇只好跪在地上。陈辅慢慢缓过来,抚着前胸,喝道:“靖仇!你祖国被北虏之君所灭,迄今已二十余年。汝父也于十六年前,为了复国大业,壮烈牺牲!你难道忘了吗?” 陈靖仇道:“弟子,弟子不敢忘……”陈辅道:“未来我大陈复国之望,全寄托在你身上。你以后再敢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老夫立即与你断绝师徒关系!”转过身去,道:“如你再是这般,老夫也没脸当你师父!”陈靖仇跪在地上,泪珠在眼眶里不住打转,连连磕头,道:“请师父息怒!都是弟子的错,以后再也不敢了。”过了半晌,陈辅怒气渐消,方道:“嗯,你明白就好,先起来吧!”双目望着远方,叹道:“以后切记复国大业,责任尽在你肩上,你若再是如此,我也没脸去见你的列祖列宗了!”陈靖仇:“是,弟子一定牢记师父教训!”爬起身来,恭恭敬敬的立在陈辅身旁。 陈辅对着脚下的苍茫大地,观望了一会,道:“今日我们到此的目的,为师也曾告诉过你,是为了找到昆仑古镜,这与我大陈复国有极大关系!”正说话间,陈靖仇忽然高举右手,喊道:“师父!你看那是什么!”陈辅抬起头来,顺着陈靖仇所指望去,只见一轮黑影渐渐移向日中,日光渐弱。一盏茶功夫,整个天色都暗了下来,只留一圈古铜色的暗影,再过一会,星光乍现。陈靖仇从来没见过日食,奇道:“这,这是怎么回事?”陈辅道:“不必大惊小怪,这不过是天狗食日之象罢了!”说着转过头去。陈靖仇从小到大,还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天象,望着满天星光,不禁看得痴了。突然手指西方,又高声叫道:“师父!你看!你快看!那是什么?”陈辅不耐烦,抬头一望,只见天边一颗明亮的慧星,拖着长长的尾巴,散发出幽幽红光,直划过半个天际,直似要坠向大地一般,情状可怖。 陈辅看了一会,道:“此乃妖星,如今现于天际,主天下大乱,隋虏必灭,我大陈将兴之兆!不足为怪!”陈靖仇看得呆了,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陈辅暗暗叹道:“区区几个异象就把你弄的凄凄不宁,万一为师谢世了,在地下要如何安心!”过了良久,日光方才逐渐显现,天色自黑转明,彗星也失去了踪迹。天空万里无云,一片蔚蓝。 陈辅转身道:“靖仇,别愣着啦!快随我来!”陈靖仇一惊,连忙揉揉眼睛,答了声“是,师父!”跟着走去。两人拨开荆棘,向前走出十余丈,前面乃是一块大石壁,上面覆盖着稀稀落落的野草。陈辅在石壁前左右徘徊,转了一会。又拔掉一些野草,扒开薄土,以手扶壁,向上敲击。最终站在石壁南边靠着悬崖一侧,拾起一块巨石,向上连击,只听石壁上空空声响,好似击罄。陈辅抛下石头,道:“应是在这里了。”抽出宝剑,刮掉泥土,须臾间,石壁上露出一个门形的轮廓来,门上尽是草根。陈辅上前推了推,纹丝不动。 这石门虽然年深日久,风雨侵蚀,但仍然坚固如昔。陈辅退后几步,凝力右掌,叫声“靖仇退后!”陈靖仇依言退开几步。陈辅大喝一声,挥掌向石门击去。轰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石门已经塌了半扇,露出一个洞口来。陈辅只觉霉气扑鼻,退后几步,在洞口外等了一会,约莫石洞里的腐气已出尽,方才弯下身子,探头进去,放眼一望,洞里空空荡荡,并不见有什么异处,又退了出来,打个手势,让陈靖仇也跟着入洞。那洞口极窄,仅能容一人出入。师徒俩先后俯身钻了进去。 陈靖仇借着洞口射入的微光,环顾四周,那洞穴极大,宽逾五六丈,足有四人来高。石洞呈圆形,好似一只倒置的铁锅。洞壁上尽是苔藓,凿痕依稀可辨,也不知是何人建造的。陈靖仇向里走了几步,只觉洞中寒气逼人,不禁打了个冷禁。 陈辅走到北边的石壁前,摸准了方位,用匕首刮开青苔。石壁上竟露出一只一尺来宽的古镜来。陈辅回过头,指着那铜镜,道:“这应该就是昆仑古镜了,能让你祖国重新复国的五样上古神器之一!” 陈靖仇走上前,看那铜镜时,只觉寒光逼人,青影摄魄。只在旁站了一会,便觉身上奇寒彻骨,连忙退后几步,问道:“师父,这镜怎么这么古怪?” 陈辅道:“上古神器当然有其特异之处!不是普通铜镜可比!” 陈靖仇道:“这上古神器,难道就真的那么厉害,能够让我们大陈复国?” 陈辅答道:“古书记载,中原自古有十大神器——钟剑斧壶塔,琴鼎印镜石。由古书上得知,只要能得到这上古十大神器中的后五样,就能列出九五之阵,以此获得天下!” 陈靖仇奇道:“要搜集到琴鼎印镜石这五样神器……镜指的就是这昆仑镜了,但不知其他四样是什么?” 陈辅道:“伏羲琴、神农鼎、崆峒印、女娲石——钟剑斧壶塔,则指东皇钟、轩辕剑、盘古斧,练妖壶,昊天塔。” 陈靖仇默记了一会,道:“我明白了,真想不到,这昆仑镜竟这么神奇!”说着向前一步,伸出右手,就想把昆仑镜从壁上取下来。 陈辅叫道:“且慢,别乱碰,恐怕有机关,先让为师仔细参详参详!”陈靖仇连忙把手一缩,退开几步。 陈辅走到洞边,从怀里取出一卷帛书,借着洞口射入的微光,仔细查阅起来。陈靖仇走道陈辅身旁坐下,一时间洞中寂静无声。 过了好一会,陈辅方才缓缓抬起头,捻着长须,眼望洞外,凝神思考。时间渐渐过去。陈靖仇问道:“师父,弟子想问您一个问题?” 陈辅道:“嗯,你说吧!”说完又低头查阅起那书帛来。 过了一会,陈靖仇道:“师父,十六年前,爹爹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陈辅一鄂,抬起头,道:“你……你想知道?”陈靖仇点点头。 陈辅收起帛书,沉吟一会,道:“既然你已经不小了……那为师就告诉你……”说罢,来回踱了几步,重忆往事,思如潮涌,不知该从何说起。 转头望着洞口外的蓝天,缓缓叹道:“十六年前,你刚出生之时,你爹号召南朝遗臣,集结万余军队从江南起兵,希望能够将隋军从我大陈土地上逐走!” 陈靖仇点点头,道:“嗯,师父,这些您都曾告诉过我,那后来呢?” 陈辅顿了顿,道:“义军兴起之后,隋虏之君闻知,立即遣兵南下——而领兵之人,竟是昔日灭我大陈之名将杨素!”心神难以宁定“决战之日,为师与你爹不敢轻敌,便率领所有兵力出击,不料那杨素竟只带了二十余骑前来!” 陈靖仇奇道:“二十余骑!那爹爹怎会输给他?” 陈辅叹了口气,道:“靖仇,为师接下来所说的话,你必须仔细听好——这也是为师近十年来,严格要求你修习鬼谷道术之原因!” 陈靖仇连忙答应。 陈辅道:“当日击溃我们大军之人,并非那杨素老贼,而是他的一名拥有阴阳妖瞳的弟子——杨拓!” 陈靖仇奇道:“杨素的弟子?……” 陈辅心情激动,道:“对,但更令人心寒的是,那杨素老贼甚至到最后也没出手!” 陈靖仇惊道:“什么?” 陈辅道:“此役我军大败,为师与你爹都身受重伤,混乱中各自侥幸逃得性命……哪知后来,你爹娘在半路不幸被隋兵搜到,最后双双壮烈牺牲!为师打听得隋虏大将杨素,正四处派兵搜捕我陈朝后裔。为了救你,为师将自己唯一的襁褓之孙,与你暗中调换,才侥幸救回你这条性命!为师对你爹在天之灵,也有了个交代!” 陈靖仇听后,又惊又怒,悲愤交集,双目含泪,道:“师父!徒儿,徒儿对不起您……” 陈辅续道:“那杨素已于十年前病故,但他的弟子杨拓仍为害天下!你若不好好修习鬼谷道术,使自己有能力与他抗衡,那我大陈真是复国无望矣……” 陈靖仇强忍泪水,跪倒在地,答道:“师父,弟子一定牢记您的教诲,今后勤修苦练鬼谷道术!绝不敢再偷懒了!” 陈辅道:“嗯,你明白就好,莫要辜负了你死去爹爹对你的期望!” 陈辅说完,又拿起书帛,研读了一会,道:“嗯,为师大致明白了,古书上记载:此镜寒气甚重,须先以炙劲将其阴寒之气化去,方可拿取!”言毕,走到石壁前,提起右掌,轻按古镜之上。古镜上升起丝丝白雾,向四周发散开去。瞬息之间,寒气化尽。陈辅收回右掌,道:“靖仇,你现在可以将它拿起来了,待为师看看接下来该怎么办。”说完又取出帛书,低头看了起来。 陈靖仇依言走上前去,石壁旁果然不似先前那般寒冷了,伸手正要将古镜取下,陈辅忽道:“靖仇……” 陈靖仇回过头来,道:“师父,您有什么吩咐?” 陈辅顿了顿,道:“呃,不……为师想问你——你是否觉得,为师对你太严厉了?” 陈靖仇一愣,忙道:“师父,您待弟子恩重如山,所以弟子……弟子请您千万别这么说!” 陈辅道:“你不必在为师面前客套,你的那点心事,难道为师还会看不出来?”顿了顿,道:“其实为师也并非想对你如此严厉,你年纪还小,就必须承担这般沉重的重任,为师明白你的确是十分辛苦!” 陈靖仇道:“师父,我……” 陈辅道:“或许为师方才是对你严厉了些——这是为师的不是,希望你别太挂在心上才好!” 陈靖仇道:“师父,徒儿怎敢!师父的大恩,徒儿终身难报。” 陈辅道:“嗯,那就好——你将那昆仑镜取下来吧!” 陈靖仇走回石壁边,伸手握住镜缘,把古镜摘下,哪知镜子刚离开石壁,突然闪出万道金光,让人睁不开眼来。陈靖仇大惊,撇了古镜,跃到石洞边缘,背心贴墙而立。镜中卷出一阵狂风,阴寒无比。洞中登时尘土飞扬。不多时金光凝聚,一头通体乌黑,足有两丈来高的尖角怪兽已站在洞心。那怪兽一声狂吼,恰似平地里的一声暴雷,洞顶石屑纷纷掉落。陈靖仇扶着石壁,只觉天璇地转,惊道:“师父!这,这是怎么回事?” 陈辅也是大骇,道:“这是上古魔兽饕餮!为什么古书上没有记载此事?” 陈靖仇道:“师父,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陈辅喊道:“靖仇,你快逃,师父也不是这饕餮的对手,你趁它还未成形之前快逃啊!” 陈靖仇跃到陈辅身边,刷的拔出铁剑,道:“师父!我不能丢下您!我们一起跟他拼了!” 陈辅急道:“你,你快逃啊!究竟要为师说几次!” 陈靖仇挺剑上前,护住陈辅,高声道:“师父!要走我们一起走!”那饕餮怒目瞪视,呼吸粗重,眼看就要向两人攻来,情势危急。陈辅身形一晃,右手微抬。砰的一声,陈靖仇只觉一股巨力压上肩头,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震出洞外。重重摔在地上,登时晕了过去。 陈辅昂首挺立,背向饕餮,闭上双目,叹道:“呵!既然今日天意亡我陈辅,我就与你一同封在此洞中吧!”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陈靖仇方才慢慢苏醒,头痛欲裂。心中一惊,连忙爬了起来,跑回洞口边。却见洞口一片银白,千万缕银丝纵横交错,已将洞口牢牢封住。陈辅盘着双腿,正好堵在洞口里,也被银丝缠绕其间,呼吸微弱,动弹不得。陈靖仇大惊,叫道:“师父!”正要伸手去拨开银丝。 陈辅道:“靖仇,你……你别过来,别碰这丝!”声音发颤。 陈靖仇听得陈辅说话,心中稍安,忙道:“师父!这,这是怎么回事?” 陈辅喘了喘气,费力说道:“靖仇,为师的时间,已不多了!接下来……你要仔细,听好师父所讲的每一句话!” 陈靖仇一惊,心中大恸,跪在陈辅面前,哭道:“师父……” 陈辅续道:“刚才那魔兽,是你师父的力量,也无法镇住的……这白丝,是师父,耗尽全身元神之力,结成的冰丝。但也只能,暂时,镇住他……再过一会,师父就会和这饕餮,一起被冰封在此洞里……师父在冰丝中,元神会渐渐耗尽……所以,最多还能活个一年不到!” 陈靖仇已是泣不成声,哭道:“师父……弟子,弟子一定要救您出来!” 陈辅歇了一会,道:“靖仇,为师要是死了,这饕餮,又会再度出来,危害人间……你,你离开此地之后,快去雷夏泽,找师父的师兄公山师伯……请他前来,消灭饕餮,救出师父!” 陈靖仇哭道:“师父,您放心!徒儿一定会找到师伯的!” 陈辅气息渐渐微弱,硬撑着道:“靖仇,你自己要,好好修炼鬼谷道术;尽力搜集,琴鼎印石。务必要……光复……大陈!若遇那杨拓,切勿与他交手……能逃……就马上逃走!知道了吗?”陈靖仇只觉万箭穿心,含泪点头。 陈辅使尽最后一点力气,道:“别哭,别哭!快去……快去!”陈靖仇擦了擦眼泪,道:“师父,您多保重!徒儿这就去请师伯来!”磕了几个头,转身往山下奔去。只觉天地茫茫,心神无主,不辨道路,天色渐暗。身心疲累,只好在树林里胡乱睡了一夜。次早再寻路下山。遇着路人,问明了路径,一路上饥餐渴饮,急急往雷夏泽赶去了。 第二回 月河溪水 陈靖仇在雍州别了师父,取路往雷夏泽而去。 此时的黄河两岸,已是春夏之交,天气渐热,草长鸳飞,茂密的树林中,各样的鸟儿都在鸣唱,说不尽那风光旖旎,生机盎然。但陈靖仇心里,却只想着怎样救出师父,那有心情观赏这春日美景。每日不辞辛劳,星夜兼程地赶路,渴了就到小溪里鞠口水喝,饿了就打些鸟兽饱餐一顿,实在累得不行,就往草丛里一钻,睡一会继续上路。 这样行了半月有余。一日,骄阳似火,陈靖仇正在道上赶路,转过一片密林,忽见前方隐出了一个村落。陈靖仇走到村里,只见这村傍溪而建,村镇人口不多,几间民房稀稀落落的散在四周,镇子西边有一口井。陈靖仇行了半日,只觉喉咙里渴得要冒出火来,三两步奔到井边,打了半桶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个饱。只觉一股凉意直透心脾,全身顿时爽快多了。用衣襟擦了擦脸上的汗珠,不敢多待,向村人打听得这村子叫月河村,过了小溪,再往北走数日就到雷夏泽了。陈靖仇道了声扰,径向溪边走去。 那小溪也不甚远,几步即到。陈靖仇走到溪边,只见溪水湍急,白浪翻滚而下,势逾奔马,溪上只有一窄小的木桥可过。 正要上桥,突见一个村民提着木棍,站在桥心,喊道:“小兄弟!请留步!这座桥现在不许任何人过!” 陈靖仇心中打个突,暗道:“这世道,竟然不许路人过桥,可真奇了!”忙问端的。 那村民答道:“村里这几日要举行河神祭祀,按往年的习俗,祭祀期间任何人不能过桥!” 陈靖仇奇道:“河神祭祀?” 村民道:“就是祭拜河神大人,不然河水就会干涸,无法耕种!” 陈靖仇左右徘徊一会,道:“这位大哥!小弟有要事在身,能否通融一下?” 村民横过木棍,瞪着双眼,道:“不能过就是不能过,惹怒了河神大人,可不是耍的!”陈靖仇无法,只能转回村里来。 陈靖仇瞥见村的东北角上,有一间简陋的客店。心道:“何不找人问问,看有没有别的法子过河?”迈步走入店中,店里一个衣衫破旧老翁,忙走过来问道:“这位小客官,是来住店的吗?” 陈靖仇走上前去,行了个礼,道:“晚辈是从雍州来的客人,有急事要赶到雷夏泽去,可是前面村民封住了小桥,因此想问老伯,附近可有什么地方可以过河?” 老翁沉吟道:“唔!你这事可难办了!” 陈靖仇道:“老伯请说。” 老翁放下手中的账本,道:“后日村里要举办祭祀河神爷的祭典,村人为表敬意,每年这时都会封桥。你若是要绕到水浅之处,或有渡船的地方,尚需走五六日。”陈靖仇眉头一皱,谢过老翁,不再言语。 转身走出客店,在村中空地上来回走动,心中颇为焦急。这时,迎面走回来一位路人,骂道:“光天化日之下,不许人过桥,真是岂有此理!”嘟哝着走入客店中去了。 陈靖仇心中揣度一下,若按那老翁所说,绕道反而更远,要是这样,还不如在村里先住上两日,等桥上通行再赶路。陈靖仇无法,只能再转回客店里来。见了老翁,要了间客房。老翁见他心中踌躇,去而复回,道:“小兄弟,我看你出门不易,房钱就给你算便宜一些吧!” 陈靖仇道了声谢,在楼下胡乱吃些寻常农家饭菜,就要到客房歇息。老翁道:“您的客房在楼上,我叫人带你上楼去吧。”摇了摇手上的铃铛,转过头,喊道:“小雪,有客官来喽,快来帮忙啊!” 过了一会,脚步细碎,后堂转出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来,穿着蓝色粗布裙子,圆圆的脸蛋,眉似弯月,一双眼睛,好似湛蓝的湖水一般,肌肤雪白,长得甚是美丽。走到陈靖仇身前,双颊晕红,神色腼腆,低头行礼,道:“公子!您的房间在楼上,请随我来吧。”声音甜美,说罢转身上楼去了。 陈靖仇也跟着走到了楼上。那少女引着陈靖仇到了客房里,说道:“这房间虽然简陋了些,但我平日都用心打扫过,希望您能够满意。”陈靖仇看那客房,虽然无甚摆设,床榻陈旧,但甚是干净整洁,一尘不染。那少女看陈靖仇不答话,脸色微红,道:“客官,您,您是不满意吗?” 陈靖仇忙转过头来,笑道:“不错,这儿挺好的!”那少女脸上浮现一丝红晕。陈靖仇细看那少女,她的头发竟也白得像雪一样,挽着两个小发髻,好似北极来的仙女。虽出身农家,但却有出尘之姿,洁如白玉。陈靖仇问这少女的名字,那少女答道自己叫于小雪。陈靖仇忍不住好奇,道:“我想冒昧的问一下……为什么你的头发是白色的?” 于小雪脸上惊诧,道:“啊!我……我这是天生的,我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满头都是白色的头发了。” 陈靖仇道:“原来是天生的,很特别……”话正说到一半,忽听楼下传来一阵孩童的哭闹声。于小雪忙道:“对不起!那是我弟弟……他的脚有些不太方便,大概是又摔倒了……”陈靖仇道:“那你赶快去看看吧!万一跌重了,那可就不好!”于小雪歉然,躬身道:“吵到了您,真是不好意思,那我先告退了!”说完急忙转身下楼去了。陈靖仇也觉得特别疲累,关上房门,翻身倒在木榻上,一会便沉沉睡去。 陈靖仇连日奔波,甚感劳累,不禁多睡了会。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正午时分。翻身下楼,整个客店却空空荡荡,仅有几个住店的客人,正聚在一块闲聊。也没人过来招呼,掌柜的也不知上哪儿去了。陈靖仇微觉奇怪,腹中饥饿,只好自己盛了米饭,独自吃了起来。饭后信步走到木桥前,那桥上仍有村民拦住,只好又踱回村里来。见村西头一间生药铺,门前地上晒满了新收的药材,两人正站在生药铺门前,窃窃私语。陈靖仇缓步过去,走近一看,一位是普通村民打扮,另一位白发老者,却正是那客店里的老翁。 陈靖仇从他们身旁走过,依稀听老翁说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抽到她也是没办法的。”那村民叹道:“哎!但她不牺牲,全村人都没好日子过……”陈靖仇心中疑惑,转身走入药铺里来,见一群村民,围在药铺大厅之中,伸手乱指,纷纷议论。人声吵杂,人群中间,却隐隐有哭泣之声。 陈靖仇挨入人丛里,却见一位农家妇女打扮的人,跪在地上,双目落泪,向众人泣道:“求求各位……大家……大家行行好!”一句话噎住了,说不下去,喘了几口气,又哭道:“大家行行好……我们就……就这个女儿……”悲痛欲绝,双目一翻,几欲晕去。身旁一位乡医打扮的中年男子,忙过来扶住,也是双目含泪,表情甚是哀伤。一个少女扑到他的怀中,大声哭道:“爹爹!我不要死,我不要!” 众村民交头接耳,围得水泄不通,吵嚷喧哗。那郎中抱着女儿,双手颤抖,轻拍着她的背心,不知如何是好。人群中忽然走出一驼背老妪来,到那郎中跟前,嘶哑着声音道:“大夫,抽签的办法,也是当初由您和村长,一块提出来的!大伙也同意!现在轮到了你们的孩儿,你们总不能反悔吧?”另一名村妇附和道:“是啊!大夫……前年我家女儿不幸被抽中了,我也是含泪交出了她,什么话也没说……”一村汉喝道:“当初抽签也是您提议的,现在怎能自己反悔呢?”那少女跪倒在地,抱着郎中的双腿,哭喊道:“爹……娘……我不要死!”郎中还在犹豫不决,几个村民摞起袖子,上前几步,抓住少女的手臂,就要将少女拖走。那妇人爬在地上,大声哭闹,死死抱住少女的双腿不放。场面登时乱成一团,将陈靖仇硬生生挤了出去。 陈靖仇走出生药铺,低头思虑一会,恍然大悟,暗道:“可恨!原来这村里为了祭祀河神,每年都要找一个少女来当祭品!”心道:“我得想个法子救救那个小姑娘。” 转身来到村前的空地上,连问数人,谁知那些村民都似铁石心肠一般,不是怕得罪河神,就是让陈靖仇别管闲事,竟无一人肯帮忙。陈靖仇转了半天,满头大汗,心中憋着口闷气,只得走回客店里来。刚到门前,一个十来岁的孩童,柱着拐杖,正在门边哀哀痛哭。陈靖仇心情不好,走入客店,在门边的几案旁坐下,倒碗茶喝了。看到老翁已经回来,便开口问道:“老伯,怎么回事,客店外那孩子哭得好伤心啊!” 老翁走了过来,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唉!小客官……您都还不知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靖仇奇道:“哦?老伯请不吝见告。” 老翁续道:“她的姊姊,也就是昨天给你带路的那位白发小姑娘,刚才突然跑去对村长说——她愿意替大夫的女儿去给河神爷当祭品!” 陈靖仇一惊,放下茶碗,还未答话。那孩童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入店里,扶着拐杖,向老翁哭道:“都怪我不好……昨晚我和姊姊闹别扭,怪她以前没有好好给我医治双脚,才害得我变成这样子……” 老翁道:“傻孩子,你当年生病时,你姊姊可有多着急哪!唉……还不是因为钱不够,那个势利的大夫不肯替你医治,你的双脚才会变成这样!” 那孩童低下头,呜咽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老翁责备道:“既然知道,昨晚你还对你姊姊胡言乱语!你说她怎会不伤心哪!你伤了她的心,所以她才会突然想去寻死!”脸色愤怒。 那孩童道:“对不起,贺老伯!都是我的错,我的错……”老翁转过头去,叹息一声,沉吟不语。 陈靖仇看那孩童哭得伤心,心中不忍,心意已决,问道:“老伯,你们那个祭祀河神爷的祭典,是什么时候举行?” 老翁道:“应该是明日一早……”忽然想到了什么,接口道:“但外人一律不许过去。” 那孩童转过头,急忙问道:“大……大哥哥,你愿意去救我姊姊吗?” 陈靖仇点点头。 老翁道:“小客官,你的心地很好,但是不会有人理会你的。何况你就算救回我家小雪,村人怕河神爷生气,照样会用别家孩子献祭!” 那孩童撇下老翁,挣扎着走到陈靖仇身边,哀求道:“求求您,大哥哥……您无论如何要救救我姊姊!” 老翁喝道:“小朔!不准再说了!”转过头,顿了顿,对陈靖仇道:“小客官,你就当作没这回事,回房早早歇息去吧!” 小朔哭喊道:“贺老伯,你竟也对姊姊见死不救!我不要再理你们了……”柱着拐杖,一瘸一拐哭出门去了。 贺老伯叹了口气,道:“唉……小朔这傻孩子,难道我就不和他一样心如刀绞,我养了小雪这么多年,这孩子又如此乖巧体贴,我怎会不心痛!”摇摇头,转入后堂去了。 陈靖仇站起身来,跟着走出客店,来到村前的空地上,左右顾盼,望见小朔站在村南树林下,正在独自哭泣。陈靖仇走上前去,说道:“小弟,别伤心了!” 小朔见到陈靖仇,更是悲伤,跪下哭道:“求求您!大哥哥……一定要救我姊姊出来……” 陈靖仇伸手扶起,安慰他道:“放心,我本来就有这打算,我一定会阻止他们!” 小朔拭试眼泪,问道:“大哥哥……您说的是真的吗?您真的愿意去救我姊姊?” 陈靖仇点点头,答道:“嗯!是的!但我不知道献祭的地方在哪儿,你能告诉我吗?” 小朔答道:“姊姊被送到月河河洞去了——以前他们都是在那儿举行祭祀河神爷的仪式的!” 陈靖仇问道:“月河河洞在哪儿?” 小朔伸手往西边一指,道:“沿着这片树林,一直往前走就是了!大哥哥,我的腿脚不方便,那儿的路很不好走,不能陪您一道儿去……但是大哥哥,求求您一定要把我姊姊救出来!” 陈靖仇道:“放心,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陈靖仇别了小朔,结束好衣带,把铁剑插在背上,沿着树林的小路,向月河河洞赶去。不多时天色已黑,那树林极是茂密,月光几乎也难透下来。怪鸟嘶叫,呼啦一声,窜出树梢。黑色的树影,斑斑驳驳地印在地上,微风掠过,就像一张张古怪的脸庞,好似在狞笑一般,形态可怖。倏忽月光被浮云所遮,夜色朦胧,林中好似有千百个人影,紧紧跟随在后,一片诡异,更是让人毛骨悚然。 陈靖仇心想,需得快些赶上他们,不要误了大事才好,提一口气,放开脚步,向前急奔而去。明月西斜,陈靖仇已穿过密林,远远望见林子尽头的山壁上,有一巨大的洞口。陈靖仇奔至洞前,心道:“这一定就是月河洞了。”砍下树枝,取出火折,做了一个火把,提起精神,走入石洞中去。那石洞极深,洞内岔道众多。陈靖仇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扶着岩壁,慢慢往里行去。只觉洞内阴气森森,极为潮湿,不时能看到一些毒虫,攀爬壁上。 走出不远,只见前方又闪出几条岔道来。陈靖仇察看了一番,捡了向着地底的一条道,逐步往前摸索行去。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只觉道路越行越低,过不多时,头顶上的石壁已开始往下渗水,脚下的石面也越来越滑。路上接连出现岔道,徘徊片刻,又耽搁了一些时间。 再行片刻,转过一个拐角,突见前方射出一丝光亮。陈靖仇走上前去,伏在石后,探头一望。只见一群人正围在一个巨大的岩洞中,洞旁设了祭坛,透过人缝,依稀可见地上露出一个大洞,地洞的旁边,绑着一个少女。几个村民正在收拾祭品,看样子祭祀的仪式已完,正准备回村。陈靖仇走上前去,数个村民提着绳索,正要把于小雪仍进洞中。陈靖仇一个箭步,飞身上前,喝道:“住手!” 那群村民一惊,回头一望,见是个少年,出声喝骂,手上不停,径把于小雪推了下去。陈靖仇大骇,相距尚远,中间又有村民档住,相救不得。那群村民祭祀完毕,抬起酒肉,一哄的都走了。陈靖仇跑到地洞边,俯下身去,喊道:“小雪姑娘!小雪姑娘!”只听回声远远传来,除此之外,便是一片寂静。 陈靖仇心道:“可恶!我得下去救她!”跑到祭坛边,拆了幡布,和竹杆捆作一团,点作火把。右手举了,回到地洞边上,纵身跃了下去。那地洞极深,陈靖仇只听耳旁呼呼风响。隔了半晌,方才啪的一声,纵到了洞底,只觉脚下柔软泥泞,衣衫全被泥水溅湿。所幸火把未灭,借着火光一看,原来那洞底竟是一条暗河,水深及膝,水下是全是柔软的淤泥。 陈靖仇定了定神,向四周看去,只见于小雪倒在暗河旁的软泥里。陈靖仇走过去,拔出长剑,割断了她身上的绳索,问道:“小雪!小雪!你还好吧!” 于小雪缓缓抬头,满脸诧异之色,道:“啊……怎么是你?” 陈靖仇将她扶起,到河岸高处坐下,道:“你别害怕,我是来救你的。” 于小雪道:“你,你从洞口跳下来……这里很危险啊!” 陈靖仇道:“没关系,我好歹也学过一些武艺,应该能对付得了那妖怪的!” 于小雪道:“妖怪……你,指的是河神大人吗?” 陈靖仇抬起头,道:“什么狗屁河神大人?我敢肯定那是妖怪,哪有神仙要用活人来祭祀的?” 于小雪心中迷惑,道:“可是,可是河神大人……他怎么会是妖怪?” 陈靖仇微有怒色,负起双手,道:“你们村中每年都要牺牲一名少女,来祭拜河神,而且都是一去不复返,你不觉得很奇怪么?我虽然是路过,但遇上这样的事,就不能坐视不管!” 于小雪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但……但是河神,河神大人……他会惩罚我们全村的。” 陈靖仇回过头,道:“所以,你们村就每年找一个无辜可怜的小女孩,用她的性命,来换得村中一时的平安,是不是?” 于小雪低声泣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些。” 陈靖仇听得,忙俯身下去,笑道:“哎呀!你这是干嘛?我又不是在骂你,我是在骂你们村里那些大人,又不是责备你……不然我又何必跑到这里来救你呢?” 于小雪道:“对不起……我……” 陈靖仇道:“好了!什么都别说了,我们赶快离开这吧!” 陈靖仇扶起于小雪,正要离去,突然一声闷吼,从暗河上游远远传来。于小雪惊道:“河……河神大人……”陈靖仇道:“别怕!有我在!”火光映照之下,一阵大浪,向下翻涌袭来,须臾已到跟前。陈靖仇忙扶着于小雪向高处闪避。 浪涛卷过,一头通体碧绿的鲛精浮出水面,身长数丈,重逾千斤,背上满是斑驳的花纹,长须利齿,正在嗅着水里的气味。陈靖仇唰的拔出长剑,挡在于小雪身前。那鲛精好似发现了两人的踪迹,慢慢向陈靖仇和于小雪转过头来。 陈靖仇纵身一跃,跳到对岸,哈哈大笑:“什么狗屁河神!原来是一头鲛鱼精!”那鲛精果然扭回头,面向着陈靖仇,怒目瞪视。陈靖仇拾起一块圆石,朝鲛精飞掷过去,砰的一声,正打在那鲛精头上。鲛精晃晃脑袋,心中愤怒。陈靖仇又是几块飞石,砰砰数响,都砸在鲛精身上。鲛精疼痛,怒极而嘶,蜷起身子,蓄足力量。陈靖仇不敢懈怠,全神贯注,举起铁剑,摆开架式迎敌。鲛精巨尾忽然掀起一道巨浪,向陈靖仇猛拍过来,势大力沉,猛恶无比。眼看就要拍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靖仇长剑突然向前递出,嗤的一声,直刺入鲛精的尾巴里。鲛精负痛,扬起尾,在河中乱拍,掀起一阵巨浪。 波浪卷处,忽听“啊!”的一声惨叫。陈靖仇心中一惊,暗叫:“不好!”看那于小雪时,已被浪涛卷入暗河中。 陈靖仇纵身一跃,飞身相救。那鲛精的巨尾忽然带起浪头,向半空横扫过来。陈靖仇眼前一花,闪避不及,砰的一声,被重重打在小腹上,向后飞出,摔在岩壁上,浑身疼痛。鲛精腰一摆,回过身,向于小雪猛扑过去。陈靖仇大叫:“小心!”顾不得疼痛,扑上前去,挥剑往鲛精身上连砍。巨鲛猛甩尾巴,挡开陈靖仇,瞬间便将于小雪卷入长舌之中,正要开口撕咬。忽听得闷雷般的一声吼叫,那鲛精将头一甩,把于小雪直贯出数丈之外。 于小雪摔在一片碎石上,立时晕去。那鲛精满口鲜血,不住嘶叫,长舌竟然断在一旁。陈靖仇不及细想,连忙挺剑冲上,剑影横斜,人影翻飞。那鲛精抵挡不住,身上连中数剑,口中早已受伤,血流不止,水面皆红,渐渐力不能支。陈靖仇欺进身去,飞身跃起,自上而下,一剑刺入鲛精背中。鲛精负痛,嘶叫一声,巨尾急拍,掀起数道浪花,顺着暗河中的水流,向下游急窜而去。 陈靖仇记挂于小雪的伤势,撇下鲛精,提了剑,奔到于小雪身边。俯身察看了一下,所幸于小雪受伤不重,只是晕了过去。陈靖仇到暗河里捧了些水,洒到于小雪脸上,过了一会,于小雪方才悠悠醒转。陈靖仇小心将她扶起,问道:“你没事吧?” 于小雪坐在地上,看看四周,道:“刚才是怎么了……河神大人呢?” 陈靖仇插剑回鞘,笑道:“还河神大人,你们那位河神大人,其实只不过是一只鲛鱼精而已——刚才已经被我打跑了!” 于小雪想了一会,道:“啊……对了……我想起来了!” 陈靖仇伸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心中疑惑,道:“不过,刚才也真怪……那鲛精不是要把你吃了吗?怎么后来又撒口将你甩出去了?” 于小雪道:“我,我也不知道,刚才……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陈靖仇沉吟片刻,道:“嗯!没事就好,你一定吓坏了吧!你好好休息一下,等会我们再离开这里。” 陈靖仇转身看了周围地形,想起一事,问道:“小雪姑娘,你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要寻死,当什么河神祭品?” 于小雪低下头,道:“我……我,其实心里也好害怕。” 陈靖仇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于小雪神色忧伤,隔了一会,道:“因为……我觉得弟弟好可怜,所以……我想……如果我答应代替大夫的女儿,也许大夫……大夫他会感激……愿意帮助医治弟弟的脚。” 陈靖仇道:“就只为了这种缘由,你就甘愿牺牲自己的生命?” 于小雪道:“昨天晚上,弟弟因为双脚不能走路,心里难过,偷偷在哭泣……我看了心里觉得好难过,好难过……几年前,弟弟生病发高烧,因为我没钱替她医治,才害弟弟的脚最后残废了,都是我害的!”眼角滚落几滴泪珠。 陈靖仇安慰道:“可是,那并不是你的错啊!你们的父母亲呢?” 于小雪眼中淌下泪来,低声道:“我小的时候,娘就生病去世了……爹爹后来被官府征去打仗,再也没有回来。最后就只剩我和弟弟相依为命。村里人都说,是因为我一生下来,就满头白发,才给全家带来了厄运!大家都要赶我走,幸好开客店的贺老伯可怜我们俩,收留下我们,在他客店中帮忙……” 陈靖仇道:“别难过了!其实我觉得你的头发像白雪一样,真的很好看!” 于小雪脸上一红,道:“我的白发,怎么可能会好看?……” 陈靖仇道:“真的很好看,都是你们村里的人自己想得太多了,才编出这种说法来!”于小雪低下头。 两人又坐着休息了一会。陈靖仇站起身,道:“好了!这洞顶太高,我们得另外想个法子出去!”扶起于小雪,举着火把,顺着暗河,在前探路,一直往下游走去。于小雪紧紧跟随在后。过不多时,火把熄灭,四周一片漆黑。陈靖仇拉着于小雪的手,顺着水流,两人慢慢向前摸索而去。行了半日,眼前突然透出一丝光亮。两人朝着亮光的方向,再向前行出十余丈,前方终于露出了一个洞口。洞口的大半被水淹没,暗河的水从洞口下方汩汩往外流去。陈靖仇拉着于小雪,扶着洞壁,走入水中,一步步慢慢挨出洞来。眼前一阵明亮,洞外近岸处水流潺潺,正是月河溪边。陈靖仇和于小雪上得岸来,都是松了一口气。 陈靖仇倒在岸边草地上,浑身衣衫湿透,晒着太阳。于小雪坐在一旁,瞥见陈靖仇左臂之上,有一道数寸长的伤口,殷红如欲滴血,忙问道:“您的手是不是受伤了?” 陈靖仇转过脸,笑道:“我叫陈靖仇,别您不您的了!你就叫我阿仇吧!这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于小雪脸上一红,道:“陈,陈哥哥!我学过一些疗伤的方法——小的伤还是可以的,我给您看看吧!” 陈靖仇看她脸色诚恳,道:“好吧!”坐了起来,伸出左臂。于小雪俯身过去,低头仔细察看一会。走到溪岸上,寻了一些草药,用溪水浸湿,再揉烂了,又回到陈靖仇身边。将草药在伤口上敷好,撕下衣角,包扎了几圈。陈靖仇只觉伤口上一阵清凉,疼痛瞬间消失了大半。笑道:“没想到你的医术这么神奇,你是不是也学过疗伤的方法啊?” 于小雪脸红道:“不,我从来没学过什么医术!我只能治些小伤,弟弟的脚我就一点办法也没有,我真是好没用!” 陈靖仇道:“那我来教你一些治疗的方法吧!也许对治疗你弟弟的脚,会有一些帮助。” 于小雪道:“你,你说的都是真的?……就怕我学不会……” 陈靖仇道:“没关系,我也不是生下来就会的啊!”遂将一些治病疗伤的简单法门,传授给于小雪。哪知于小雪天资极其聪颖,陈靖仇花了将近一月才学会的东西,于小雪只花一个时辰,就已领悟了七八分。陈靖仇微觉诧异,又教她一些简单的防身功夫,于小雪也一一记忆在心。 陈靖仇赞道:“真看不出来,你的天份这么好,这些东西,我花了好长时间才学会呢。” 于小雪忙道:“不,陈哥哥,我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懂,真的很没用!” 陈靖仇道:“你别太谦虚了!你真的很聪明!”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我这还有一个以前师父给我的铁环,就送给你吧!你可以用它当做防身的武器。”于小雪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 陈靖仇和于小雪在溪岸休息了一会,缓步走回月河村里来。刚到村前,忽听村里传来一阵哭喊之声。陈靖仇不知何事,连忙奔到村中,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事。于小雪跟了上来,也是惊异万分,啊的一声,连忙用手捂住了嘴。满地尽是鲜血,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村前空地上,许多尸体四分五裂,手脚散落一旁,血腥至极。陈靖仇急忙奔到一具尸体跟前,蹲下身子察看,只见几条寸余宽的伤痕,从头颈部直划至大腿,伤口上血迹未干。于小雪三两步奔回客店,只见客店门前,横卧着两具尸体,一老一少,走进一看,竟是贺老伯和弟弟小朔。整个地面被鲜血染得通红,门上也满是飞溅的血滴。于小雪扑倒在地,抱起小朔,哭道:“小朔!贺老伯!你们……你们都是怎么了……别……别丢下我孤零零一个人!”泣不成声。陈靖仇走了过来,俯身解开贺老伯胸前衣襟,只见前胸一片淤黑,肋骨尽断,整个衣襟沾满鲜血。陈靖仇心中大惊,一时想不出谁竟然有如此神力,能这样致人死命。安慰于小雪道:“别太伤心了,小心哭伤了身子!” 正在这时,小溪边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叫。陈靖仇提起铁剑,飞奔过去。刚到溪前,不禁大吃一惊,那头鲛精不知何时已到了小溪边,匐岸边的草地上,正使劲咬住一位村妇的右腿,来回撕咬。那村妇倒在地上,放声哭喊,不断尖叫,双手向前乱抓。身前十来个村民,手提棍棒,已被逼到溪边,脸色惊惶,眼睁睁看着村妇即将丧命,谁也不敢上前相救。 陈靖仇怒喝:“畜牲!不得害人!”抽出铁剑,飞身跃起,长剑递出,一招横剑摆渡,数道银光同时激射而出。那鲛精闪避不及,转瞬间身上就被连刺了七八剑,鲜血淋漓,草地尽红。忙松口弃了妇人,突然转身,杨起巨尾,向那些村民疯狂横扫过去,势若猛虎。那些村民吓得目瞪口呆,双腿酸软,浑身动弹不得,眼看鲛尾扫到,就要被掀入湍急的溪水之中,死于非命。陈靖仇大骇,抛掉铁剑,大喝一声,飞身而上,凝力右掌,向前猛击,砰一声闷响,鲛精浑身震颤,登时血肉横飞,裂为千百块碎肉,四散飞起,散落入小溪中去了。整条月河溪,尽被染成血红之色。 陈靖仇拾起铁剑,回过身,正要去找于小雪。却见那群村民,手提棍棒,慢慢围拢上来,堵住道路,群情激愤,满脸怒火。陈靖仇团团作揖,道:“对不起!各位……我……” 一老妪走出人群,心中愤慨,骂道:“都是你!你自作主张,才害死了村里十几口人!”陈靖仇一呆。另一个村汉戟指骂道:“你,你还我妻子来!你还我儿子来!”作势就要冲上去和陈靖仇拼命。陈靖仇心下歉疚,不知该说什么好,道:“我……我……”村叟喝道:“滚!滚出我们村去!别站在这儿!”那些村民听了,齐声附和,大声嚷道:“对,马上滚!快滚!” 于小雪听到喊声,急忙擦干泪珠,忍住悲痛,走了过来,站在陈靖仇身边,向着众村民哀求道:“大家,大家别这样。陈哥哥……这位陈大哥,是为了救我们村,才去杀妖怪的……”那老妪打断于小雪的话,喝道:“哼!小雪!你还有脸说这种话!”村汉道:“对!既然自愿去当祭品,又不愿乖乖地让河神大人吃掉!都是你,害死了村里的人!”村民们七嘴八舌地道:“对!对!都是你的错,你这个妖女,是你害了全村!”于小雪呜咽道:“我……”一村汉横过木棒,喝道:“赶走他们!赶他们走!”那群村民大嚷大叫,就欲提着棍棒冲上。陈靖仇心中愤慨,转过身,道:“我马上走!不劳你们费心!”头也不回,大踏步走上桥去。 于小雪跪在村民面前,急道:“陈哥哥……”那些村民喝道:“妖女!你也一起滚啊!你还赖在这干嘛!你这害人精!滚!快滚!”于小雪不知所措。村民们举起木棍,慢慢拢上前来,把于小雪逼到了溪水边,齐声骂到:“滚!快滚!永远都别回来!” 于小雪无奈,只好走到木桥上,眼看着众村民骂骂咧咧地回村而去,凉风拂过,身上一阵寒冷,跪倒在地,不禁掩面而哭。陈靖仇走回于小雪身旁,心中内疚,道:“对不起!小雪,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你!” 于小雪哭道:“不!我真的是大家说的祸星,是我害了大家……对不起!小朔,还有贺老伯……都是我害死你们的!对不起……” 陈靖仇大声道:“不!不对!你弄错了,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错的人是我!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于小雪道:“可是……我……” 陈靖仇柔声道:“你心地善良,为了你的弟弟和大夫的女儿,连自己生命都可以牺牲——是我太疏忽大意,连累了你……” 于小雪道:“可是……” 陈靖仇伸手将她扶起,道:“别自责了,小雪,你真的没有错!你今后也无家可归了,将来打算怎么办呢?” 于小雪道:“我,我也不知道……” 陈靖仇沉吟一会,道:“既然这样,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和我一块去救我师父?” 于小雪道:“和您……一起?” 陈靖仇点点头,道:“嗯,等救出师父后,我再求他收你为徒,这样你不就有个安身之处了!” 于小雪低头道:“可是,可是这样……可以吗?” 陈靖仇笑道:“别担心!你天份这么好,师父一定会很高兴的!” 于小雪道:“可,可是!我担心,我会给您带来恶运的……” 陈靖仇道:“恶运!恶运……那还不都是你们村里人胡思乱想出来的!我才不信这一套!” 于小雪想了一会,实在无处可去,只得点点头。 陈靖仇道:“等一会,我们就要前往西北方的雷夏泽……之后可能不会再回月河村了!我在对岸等你……等你平静一些我们再出发吧!”说着过桥而去。 于小雪跪在桥上,独自哭泣了一会。站起身,高举双手,抚在口前,喊道:“再见了……月河村!我的故乡!再见了……小朔!再见了……贺老伯!再见了……爹和娘……再见!……” 第三回 雷夏泽畔 陈靖仇和于小雪离开了月河村,向北行去。沿路之上,陈靖仇经常高谈阔论,讲些自己和师父过去的事,让于小雪不致过于伤心。空闲时则抓紧修习陈辅教授的武功,除此之外,也时常点拨一下于小雪的防身术。 不数日间,已到雷夏泽畔。只见碧波浩荡,远山接天。岸旁一带垂柳,亭亭而立,柳枝拂水。细雨点花红,风景如画。 于小雪踏着绿草,缓步走到岸边,叹道:“好美的风景啊!”柳树下几丛小花,随风轻摆,芬芳馥郁。 陈靖仇极目远眺,顿觉得心中舒畅,抬起头,随口吟道:“芳草伴青山,云影入湖心;风飘鹤鸣远,庐屋孤梦沉。” 于小雪道:“陈哥哥,你在念什么?” 陈靖仇笑道:“没什么!我随兴乱作的诗。” 于小雪奇道:“陈哥哥还会作诗,好厉害!”陈靖仇笑而不答。于小雪道:“其实我也听不太懂,不过听起来,让我觉得心里很舒服!” 陈靖仇望着湖面,道:“是吗?师父最讨厌我作诗了,每次我一作,他就责骂我,说我们以前陈朝,就是因为大家都沉溺于诗词歌赋,所以国家才会灭亡!” 于小雪道:“啊!对不起,我想起来了……陈哥哥曾跟我说过,说你是以前南方陈国的后代。” 陈靖仇摇头道:“算了!我最讨厌这个身世了,师父对我期待很深,要我去承担什么复兴陈国的重担。”抬头望着天空,道:“可是我最喜欢的,还是游览各地的美景,然后高兴时再作上几首诗!”说完,环顾湖面,眉心微蹙,道:“雷夏泽这么宽,怎么才能找到公山师伯呢?” 于小雪道:“我们顺着岸边走,沿路再打听吧。”陈靖仇点点头。 两人绕着湖岸行去,逢人便打听公山师伯的住所。但打听了好几日,就如石沉大海,竟没一人听说过公山先生,更别说知道他住哪。陈靖仇心中沮丧。于小雪道:“陈哥哥,别灰心,我们再找找,或许马上就能找到了。”两人当晚在湖畔歇了。 第二日清早起来,再继续前行。寻到午后,仍是没有任何头绪。此时正是春夏之交,路上暑热难当。陈靖仇走得大汗淋漓,于小雪也是十分疲累。两人远远望见前方一片树荫,忙跑过去坐了下来。 陈靖仇掏出羊皮水袋,递给于小雪,道:“你赶了这么远的路,一定渴坏了,先喝口水。” 于小雪接过水袋,见袋中水已不多,心中犹豫。陈靖仇道:“你先喝吧,我不打紧,一会再到湖边盛去。” 于小雪细细呷了一口,递了回来,道:“陈哥哥,我喝过了。” 陈靖仇提着水袋,刚要喝下,忽道:“小雪……你这些日子来,你跟着我东奔西跑,是不是觉得很累?” 于小雪忙道:“不,我不累!我觉得这些日子……很开心!” 陈靖仇笑了笑,咕嘟几口,便喝光了袋中凉水,说道:“你在这里休息一会,我到湖边再盛些水来。” 于小雪道:“嗯!你快去快回!” 陈靖仇把水袋系在腰间,穿入一片树林,往湖边走去,哪知越走那树林越密,渐渐不见日光。陈靖仇回头一望,不辨来路,已迷失其中,只好一步步往前探。行了约有大半个时辰,方才穿出树林。眼前一亮,已置身于湖心的一个半岛之中,游目四顾,三面皆是湖水。 陈靖仇取下水袋,盛满了清水,转过身来,望望身后的密林,左右徘徊,眉头一皱,正不知怎样走回去,忽见北边密林中,几缕青烟缓缓从树梢顶上升起。陈靖仇心中一喜,暗道:“那儿应该有人家,我何不过去问问?” 顺着烟雾升起的方向,拨开荆棘,向前摸索而去。行出数十丈远,走出林来,却见前方竹荫森森,一条小道隐现其中。陈靖仇顺着小道,向前走去,转了数个弯。前方隐出一间草舍,深藏树荫之中,一缕炊烟从房顶缓缓升起。陈靖仇拐过竹篱,来到柴门前,道:“请问,有人在家吗?” 过了一会,只听屋里应道:“是谁啊?”声音微微有些嘶哑,听起来像是位老婆婆,但话音底气十足,字字有力。 陈靖仇躬身道:“晚辈误入林中,闯到贵处,想请问出林的路径?” 草舍的木门呀的一声打开,走出一位两鬓微白的老妇人来,身着灰布衫,脸色紧绷,双目寒光逼人。陈靖仇走上前去,隔着篱笆,行了个礼,道:“晚辈误闯贵地,还请您多多包涵!” 那老妪淡淡的“嗯!”了一声,眼睛紧紧盯着陈靖仇,上下打量,只看得陈靖仇浑身不自在。忽然哼了一声,喝道:“宇文拓那狗贼派你来干什么?” 陈靖仇奇道:“宇文拓?什么宇文拓……我根本不认识他!” 那老婆婆冷笑道:“哦?那你到这来干什么?到底有什么阴谋?” 陈靖仇还来不及回答,那老妪身形一闪,快如闪电,已跃出篱外,瞬间便已欺到陈靖仇身侧,挥掌就向陈靖仇背上击去。陈靖仇不及细想,右手一架,侧身闪避。那老婆婆脚步一错,右手一翻,跟了上来,后发先至,一把拿住了陈靖仇后颈,顺势向上一提。 陈靖仇脖子一阵酸麻,全身软瘫,双足离地,竟被提到半空,动弹不得。老妪却微微一惊,已知陈靖仇的武功底细,松手将他摔在地上。 陈靖仇背上疼痛,刚要开口说话,屋中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声,问道:“阿寒啊……发生什么事了?”声音老迈,虚弱无力。 阿寒道:“没事!铁哥……只是一个误闯到林中来的孩子。” 那屋中的老人说道:“阿寒,你把那孩子……带进来吧!”老妪犹豫了一下,伸手把陈靖仇提起,如提三岁孩童,陈靖仇竟无丝毫还手之力。老妪走入草舍,转入西面的一间屋里。草屋并不宽敞,窗下设一张竹榻,一个须发尽白的老翁,平躺在竹榻之上。那老人连忙打个手势。老妪会意,放下陈靖仇,拉过一床被子,将那老翁扶起,靠在被上。 那老翁脸色赢瘦,骨骼突起,向陈靖仇打量一会,咳嗽数声,问道:“孩子,你的功夫是跟谁学的,你师父是谁?” 陈靖仇道:“我,我师父姓陈。” 那老翁微微诧异,道:“你刚才所使,如我没猜错,应是鬼谷之术,对吧?” 陈靖仇点点头。老翁叹道:“我和你师父已有一十六年没见面了,你应该就是当年稷业师弟,牺牲自己孙儿,救出的陈国小少主是吗?”原来陈辅表字稷业。 陈靖仇听了这话,心中又惊又喜,忙问道:“请问!您……您是公山师伯吗?”老翁点点头。 陈靖仇扑通跪倒在地,磕头有声,哭道:“公山师伯!师父……师父他……” 公山铁道:“你先起来,慢慢说……”陈靖仇含泪站起。 公山铁转过头,指着老妪道:“这是你师伯母。”陈靖仇转过身去,跪下拜了几拜。阿寒右手一扬,已将陈靖仇轻轻托起。陈靖仇站直身子,抹干眼角的泪水。 公山铁道:“你方才说……你师父怎么了?” 陈靖仇遂将陈辅被困一事,从头到尾,细细说了一遍。公山铁听完,长长叹了口气。 陈靖仇道:“师伯……师父命在旦夕,求您一定要去救救他!” 公山铁缓缓摇头,叹道:“这魔兽饕餮乃是上古妖物……要救你师父,只有重新将它封入那把神镜之内……” 陈靖仇道:“请师伯一定要救救师父!” 公山叹息了一回,望着窗外,隔了半响,方才转过头来,道:“孩子啊!要镇住那妖物,除了要借助于那只神镜之外,还需耗掉大量元神之力……如在几年之前,老夫尚可应付。但如今……”话到一半,连声咳嗽起来。 陈靖仇道:“师伯!您怎么了?” 公山铁道:“孩子……老夫两年之前,身受重伤,腑脏为黄金剑气所创,至今未能除去……老夫现在是病弱之身,是有心无力啊!……” 陈靖仇心中一惊,道:“师伯……” 公山铁叹道:“孩子,老夫实在对不起稷业师弟和你!”随即剧烈咳嗽起来。阿寒走过去,在公山铁背上轻轻拍打。公山铁右手捂胸,咳道:“别担心老夫!”缓了一会,续道:“你师父是用冰丝之法,将自己与饕餮共封洞内——所以应至少能维持一载之性命。这段时间,你可去寻访其他高手……倘若天佑稷业,你师父或可得救!” 陈靖仇心中一凉,过了良久,方道:“师伯!那,我应该到哪去寻找其他高手呢?” 公山先生闭目不语,隔了良久,道:“天下能勉强打败饕餮之人,本已寥寥无几,老夫确是不知!” 陈靖仇失望至极,垂下了头,默然无语,想到师父十六年来,含辛茹苦地养育自己,不禁淌下泪来。 阿寒走了过来,抚摸着陈靖仇的头,道:“铁哥,你为什么不告诉这孩子那个方法?” 公山铁道:“阿寒!你别说笑了!这孩子……可是稷业师弟,当年牺牲自己孙儿才救出的陈国少主!我岂能……岂能让他冒此大险!”说完又咳了起来。 陈靖仇抬起头,道:“师伯!只要能救出师父,不论什么方法我都愿意试!” 公山铁道“那太危险了!你不需要知道……” 阿寒转头道:“你自己现在,都只剩半条命!事到如今,还逞什么强,为什么不让这孩子试试?” 公山铁连连摇手,道“不!不行啊!阿寒——这孩子可是稷业未来的期望,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稷业师弟!” 陈靖仇道:“师伯!为了救出师父!不管多危险,我也不怕!” 公山铁转过头,道“这件事谁都不要再提了!阿寒,你带他下去休息吧!”阿寒见公山铁心意甚坚,不敢再说,只得带着陈靖仇走出房间。 两人来到草厅上,阿寒端上一碗米饭,上面铺着各色新鲜蔬菜,陈靖仇举着竹筷,呆呆望着饭碗,哪里吃得下半口。阿寒看他心神不属,轻轻叹了口气,把陈靖仇带到茅屋东边的房里。陈靖仇心情不好,倒在塌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方才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只见于小雪座在床前,脸上露出微笑。陈靖仇翻身坐起,道:“哎呀!我竟忘了你!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于小雪转过脸去,陈靖仇瞥见她雪白的手臂上,有一道道浅红色的伤痕,道:“啊!你怎么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于小雪道:“没事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陈靖仇翻身下床,拉过于小雪的手臂,只见上头青一块,紫一块。于小雪急忙缩回手,说道:“该吃饭了,你快过来吧。”说着向外走去。 陈靖仇洗漱了一下,先到西边屋里向公山铁行了礼。然后走到草厅上,只见桌上已经摆下了几样油嫩的蔬菜。陈靖仇问师伯母好,阿寒道:“来,你们俩快坐下。” 陈靖仇在旁边坐了,于小雪也挨着坐下。 阿寒道:“你们都饿了吧,不必客气!快吃吧。” 陈靖仇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赞道:“师伯母,您做的饭菜真好吃!” 阿寒道:“师伯母和你这位小姑娘的手艺相比,那可差远了,这些饭菜都是她做的。” 于小雪脸上一红,道:“不,我怎能跟大娘的手艺相比!” 阿寒叹气道:“今早我到林子东边的菜地里浇菜,看到这可怜的小姑娘晕倒在菜地旁,满身是伤,所以把她带了回来。” 陈靖仇惊道:“小雪!你,你连夜到林子里来找我了?” 于小雪点点头。 阿寒道:“人家为了找你,不知受了多少苦!”于小雪低下头去。陈靖仇看着于小雪,心中感激。 阿寒道:“反正你们已经找到这来了,就先在这多住几日。”陈靖仇本想不住,但又不知该上哪去,只得点头答应。阿寒猜到他的心事,缓缓摇了摇头。 午饭过后,阿寒领着他俩,顺着小道,来到竹林里的一块空地上。陈靖仇不知何意,问道:“师伯母,你带我们到这干什么?” 阿寒不答,在一旁的竹亭子里坐下,道:“靖仇,你把你师父教的鬼谷道术,从头演练一遍,让我看看!”陈靖仇不明所以,但既然是师伯母所命,只好硬着头皮,走到空地中央,将所学到的功夫尽数使了出来,苦于所学不多,虽然极是卖力,满头大汗,招式还是三两下便告罄。阿寒看了,不住摇头。 原来这鬼谷道术,本是春秋时王诩所创,因其隐居于清溪之鬼谷,自称鬼谷先生而得名。本是纵横韬略,降妖伏魔之书。东汉末年,一位避世高人借用其名,融入金木水火土五象之术,创成一套武功,本为强身健体,祛病延寿之用。但后来发现,这套功夫竟威力无穷。只要练成其中一象,就足可匹敌当世一流高手。倘若练全五象,威力更是难以噫想。遂将其传给后人,以在战乱中自保性命。 但这鬼谷道术,修炼极难,关键在五象相生相克,变幻无穷,要参透其中义理,谈何容易?例如只练水火二象,只须不让水火相克便行,但如五象全练,五象之气生克循环,在体内来回游走,修习的难易可想而知!如不通晓五行生克之理,精悉五脏水火之属,练习时善加导引,便轻易去修习,体内各象气对冲,反伤自身,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像公山铁这样的高手,也只不过习得了其中三象之术而已。 陈辅在教授徒弟时,发现陈靖仇常常心不在焉,心中愤慨,虽然打骂过数回,但仍是不改。无奈之下,仅仅传了他木象之术中最简单的一招,让他自己慢慢领悟,再另择了一些剑法传授给他。 陈靖仇演完,站在当地,躬身道:“师伯母!侄儿演完了!”阿寒走上前去,举起右手,轻轻比划一阵,所出招式和陈靖仇方才练的一模一样,但轻描淡写的使来,威力竟立刻增加了数倍,竹叶纷纷飘落。陈靖仇看得目瞪口呆。阿寒练完,纠正了陈靖仇的不当之处,让他继续修习。陈靖仇不敢懈怠,反复习练了多遍,直至太阳落山,方才回去。 以后几日,皆是如此。陈靖仇此时为了救出陈辅,虽知自己武功根底较差,时间短促,就算苦练也无济于事,但修习时仍是极为认真,进境甚快。把一招叶舞术,练得纯熟,手掌翻飞之际,宛然有风卷落叶之势。于小雪为了不让陈靖仇分心,独自留在草屋里服侍公山先生,整治饭菜,打理得井井有条。阿寒见了,心中也是欢喜。 时光匆匆,疏忽半月已过,这天清晨,陈靖仇刚吃过早饭,便跑到竹林里,独自练了起来。掌影横斜,地上卷起一阵狂风,竹叶漫天飞舞,好似飞花落英。陈靖仇大喝一声,扬起双掌,飞身跃起,猛地拍出。只听咔嚓连声,身周碗口粗的竹子,尽都折断,向后倒去,围成一个大圈。陈靖仇立在圈中,擦了擦脸上汗水。忽然瞥见阿寒站在一旁,忙走上前去,躬身问好。 阿寒微微点头,道:“靖仇!你叶舞术已经练得差不多了——但要克敌制胜,终有不足!我明日将剩下的木象之术传你。”陈靖仇大喜,连忙跪下磕头。 阿寒让他起来,心中一动,道:“靖仇——习武之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如师伯母是敌人,你的性命早已不在。将来务必要注意!” 陈靖仇脸上一红,甚感惭愧,道:“师伯母,师侄下回一定注意!”陈靖仇当日继续苦练,直至天黑,方才回到草舍。 翌日,陈靖仇跟着阿寒,来到竹林的亭子里。阿寒将木象之术的口诀传给陈靖仇。这木象之术,按修习的难易,分为七招——叶舞术、羊筋蚀骨、痴木狂岚、移花接木、青龙云屏、密林斗繁星、秋镰游刃。每招威力逐渐递增,具体功用也不一,修习时必须循序渐进。阿寒念了数遍口诀,陈靖仇心中默默记诵。口诀既长且玄奥,陈靖仇直到了第六遍,方才一字不差的背诵出来。 阿寒道:“接下来,我给你讲解应用的法门,练得好坏,全靠你的悟性!你要仔细体会其中精要,务必做到融会贯通,切莫死记!”陈靖仇答应了,静听阿寒讲解,哪知听了半日,那生克之理极是深奥,开头还罢了,但越往后道理越精深。陈靖仇虽凝神苦思,也只明白了不到三成。第二日又到竹林里低头沉思,只感难以索解,进度顿时滞住,以后接连数日都是这样,欲速则不达,心神紊乱,反而更迷惑不解。 这晚,陈靖仇在榻上翻来覆去,夜不能寐,翻身起来,走到竹林之中。当头一轮明月,地下竹影斑驳。陈靖仇踏着地上的竹枝,来回踱步,苦苦思索,不时伸手比划,但仍是没有任何进境。不禁心中烦躁,躺倒在草地上,以手为枕,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陈靖仇朦朦胧胧睁开眼来,天已大亮。忽听脚步细碎,转头一看,于小雪正提了饭篮,朝自己走来,不久已至身旁,道:“陈哥哥,该吃饭了。”说着打开盒盖,取出几样精致的小菜和一碗米饭来。 陈靖仇心中烦闷,实在没什么胃口。于小雪又劝了几次。 陈靖仇不忍拂逆于小雪的好意,只得坐起,端起饭碗,胡乱扒了几口,便将碗筷撇在一旁。于小雪在他身旁坐下,问道:“陈哥哥,你心里不高兴么?” 陈靖仇自责道:“我真是太笨了,鬼谷道术的口诀,我怎么也领悟不了,我真是没用!” 于小雪劝道:“陈哥哥,你别着急!只要用心去想,总会领悟到的。” 陈靖仇叹道:“只怕到我领悟了口诀,师父还不知撑不撑得住?”想到陈辅,不禁垂下头去,黯然神伤。 于小雪劝道:“陈哥哥,你再吃一些吧,可别饿坏了身子!” 陈靖仇不答,躺倒在草地上,口中反复念叨着那几句口诀,闭目思索起来。 于小雪坐在一旁,听了一会,也跟着思考,忽道:“陈哥哥,你能把所念的口诀,全都告诉我吗?” 陈靖仇停了嘴,心中疑惑,道:“你想要知道这些干嘛?” 于小雪道:“我,我好像大致明白是什么意思!——或许能帮陈哥哥解答出来。” 陈靖仇一笑,便把那木象之术的口诀,从头至尾背了一遍。于小雪暗暗记住,心中思考了一会,一一解释出来。 陈靖仇听了,半信半疑,低头沉吟半晌,忽然翻身跃起,倒把于小雪吓了一跳。来回踱步,凝神思考,忽然转回身来,握着于小雪的双手,喜道:“原来如此,我终于弄懂了!小雪,谢谢你,你真的好聪明!” 于小雪道:“我,我解释对了吗?” 陈靖仇道:“大体上都对了,你怎么想明白的?” 于小雪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照着自己的感觉,胡乱说了出来。” 陈靖仇赞道:“你真的好有天份!”又把口诀细想一遍,心中豁然贯通,虽仍有不明之处,但也不是一时能强求的了,不禁喜得连翻几个筋斗。 于小雪道:“陈哥哥,饭菜都凉了,你快吃饭吧。”陈靖仇此时,方才感到腹中饥饿,端起碗,三两口就将饭菜全塞到嘴里,扔下饭碗,跃到林中空地,立刻摆开架势,按部就班地练习起来。 阿寒见陈靖仇短短数日之间,便领悟了口诀,心中惊讶,又感到喜悦,思虑了一会,又将水象之术的流云莿、冰石乱坠、霪雨霏霏、乌雪纷飞、无相如来五招传了给他。 自此以后,陈靖仇每日里勤学苦练,十数日过去,已有小成,将羊筋蚀骨和流云莿两招使得纯熟,虽不能说是出神入化,但也是得心应手,收发自如。 这日来到竹林中,又将那两招演练几遍,数个时辰下来,额头上只微微渗出几滴汗水,与当日刚来时相比,功力已大进了。再练数日,招式威力更强,首尾相顾,攻守兼备,无懈可击,掌风到处,竟能连续将数丈开外的巨竹击倒。 阿寒又教了他导气之法,如此便可将掌力凝于剑上。简单的剑招,也能发出巨大的威力,瞬间毙敌。 如此下来,不知不觉间,一个月已过。陈靖仇屈指一算,陈辅能坚持下去的时日已经不多,心中焦虑,坐卧不安。打定主意,第二日就要向师伯,师伯母告别,不论走到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找到能救师父的前辈高人。心中虽知希望渺茫,但也要尽全力一试。如果老天保佑,找到高人,师父尚有一线生机,如在这空等,坐以待毙,则师父有死无生,必然无幸。 当晚吃过晚饭,陈靖仇走到阿寒房前,只见房门虚掩,上前在门板上敲了敲。 只听阿寒在房内问道:“谁啊?是靖仇么?” 陈靖仇应道:“师伯母,是我。”走了进去,只见屋中光线昏暗,几案上点着一盏油灯。阿寒正坐在草席上,缝着衣物,她年岁早已不低,双鬓早白,在昏黄的灯光下缝衣,手指微颤,显得颇为艰难。 陈靖仇借着灯光,望着阿寒慈祥的脸庞,又添了几道皱纹。几次就欲开口,但喉头竟然噎住了。想起自己从小便是孤儿,由陈辅抚养长大,师徒俩相依为命,身旁没有一个女亲眷。有时睡梦之中,也能梦见自己的母亲。但一觉醒来,却手边空空,什么也没留下。也不知为此伤心流泪过多少回。如今虽和阿寒相处不过月余,但她就如慈母般体贴照顾自己。陈靖仇内心当中,早已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般爱待。此时不禁呆在当地,心中一阵伤感,不知该如何开口,话到了嘴边竟说不出来。 阿寒抬起头,道:“靖仇!你找我有什么事?” 陈靖仇忽然惊觉,躬身答道:“侄儿想……明日一早,就,就出发。” 阿寒放下手中衣物,道:“你要走了?你还想着救你师父?” 陈靖仇道:“是的,师父待弟子恩重如山,我就是拼了自己性命不要,也要把师父救出来!” 阿寒叹道:“你这孩子!也难为你——但天下之大,你上哪儿找世外高人去?” 陈靖仇低头不语。阿寒隔了一会,叹气道:“你公山师伯,本可救你师父,可是……” 陈靖仇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因担心公山铁不悦,只好一直憋在心中,此时听阿寒提到,方才敢说出来,道:“师伯母!侄儿想问您一个问题?” 阿寒道:“嗯,你说吧!” 陈靖仇犹豫片刻,道:“师伯武功这么高强,怎么……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阿寒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缓缓站起,踱到窗下,道:“两年前,你师伯因为同情老百姓的疾苦,毅然挺身而出,协助他们揭竿起义,反抗朝廷的暴政!不料半路之上,遭到官军血腥镇压——自此受了重伤!从此一病不起!” 陈靖仇疑惑道:“师伯,师伯怎么会被官军打败?他的功夫不是比师父还厉害吗?” 阿寒道:“话到是不错,你师伯精研鬼谷道术数十年,也算得是当今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了……” 陈靖仇道:“那,那怎么还可能被人打伤?” 阿寒长长叹了口气,道:“可恨的是,他所遇到的对手,并不是普通的官军将领,而是朝廷派来的宇文太师!” 陈靖仇奇道:“宇文太师?” 阿寒道:“是的,就是我那天误认为你是他的手下,跟你提到过的宇文拓。那宇文太师的实力,比你师伯高出甚多!当日在乱军之中,你师伯被他重创,侥幸逃得性命。回来后,便卧床不起,从此便再没康复……” 陈靖仇吃惊道:“天下竟然,竟然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物!” 阿寒续道:“这宇文太师,便是当今朝廷的国师,身携一把黄金重剑,举手之间,便能瞬息击杀万人——过去,不管规模多大的民乱,只要是由他亲自出手镇压,都是立刻被平定!现在许多人一听到宇文太师之名,肝胆俱丧,马上不战自溃!” 陈靖仇咬牙道:“这宇文太师,肆意滥杀无辜百姓,也太可恨了!” 阿寒道:“你师伯身上的伤,就是因为当初中了这宇文太师一剑,腑脏受损,体内剑气翻涌激荡,至今仍无法祛除所致!” 陈靖仇只听得又悲又怒,咬牙切齿,过了良久,方道:“师伯母,那宇文太师太可恶了,将来我一定要给师伯和惨死的百姓报仇!” 阿寒忙止道:“靖仇,你千万别做傻事。你不知他有多可怕,你师伯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我们现在唯一要做的,是治好你师伯的病!” 陈靖仇道:“那……要用什么方法才能治好师伯呢?” 阿寒道:“要治好你师伯的剑伤,只有我当日所提到的那个方法!可是——” 陈靖仇忙道:“师伯母,求您告诉我吧!” 阿寒沉吟一会,方道:“那把伤了你师伯的黄金剑,据传是中原上古神器之一。所以若要消除它的剑气,也需要上古神器的力量。若能找到传说中,昔日炎帝炼药之神农鼎,以它所炼之药给你师伯服用,就能顺利将黄金剑气驱散!” 陈靖仇问道:“既然是这样,这个神农鼎,现在在哪儿?” 阿寒叹道:“唉……这也就是为什么你师伯,不愿让你知道这方法,只身涉险的原因——因为那只神鼎,据说现在正是在宇文太师手上!” 陈靖仇惊道:“什么?” 阿寒转口道:“不过,这也只是传闻!师伯母之前为了救你师伯,曾四处查探过那神鼎的消息——但后来因你师伯病重,师伯母赶回来照顾他,就再没机会深入去查了。” 陈靖仇想了一会,下定决心,道:“师伯母,我一定要找到那只神鼎!师伯行侠仗义,才受了重伤!我希望能替师伯治好病——何况师伯病好了,才能去救师父!” 阿寒不置可否,道:“孩子,说实在的,找神鼎危险重重!师伯母是既希望你去,又不希望你去!” 陈靖仇道:“师伯母不必担心,侄儿一定会见机行事,小心谨慎,平安回来!” 阿寒心中揣度一会,道:“好……靖仇!那找寻神鼎的重任,就交给你了——你此趟可先去北方,找原本保管这神鼎的鲜卑拓跋部落,确认神农鼎是否真如传闻所说,被宇文太师夺走。” 陈靖仇道:“嗯!侄儿明白!” 阿寒道:“倘若,真的是那宇文太师夺走了神农鼎,你千万不能与他性命相搏……不然师伯母,可无颜面对你师伯了!” 陈靖仇道:“师伯母放心,我会自己斟酌的!” 阿寒转身走到几案旁的木箱前,伸手揭开盖子,取出几样东西来,交给陈靖仇。陈靖仇双手接过,见是一张羊皮地图,和一张药方,仔细收入怀中。 阿寒道:“你找到了神农鼎,不必将它带回,只须用它炼出方上所载之药,带回给你师伯服用即可。”陈靖仇躬身答应。阿寒看看窗外,夜色已深,道:“天也不早了,快回去睡吧!” 第二日,陈靖仇和于小雪清早起来,吃过早饭,一齐来西边屋里向公山铁辞别。公山铁叮咛几句。两人走出篱笆门来,都是仓促离家,除了手中兵刃,便是袖中清风,实无什么随身物品。阿寒直把两人送出林外大道之旁,临别之际,取出两个包袱,分别递给两人,道:“此去北方,大漠广阔无际,天遥路远。这两套衣裳,还有一些干粮,都是给你们的。”陈靖仇不免心中伤感。阿寒见了,安慰道:“你们路上一定要小心,我会等着你们的好消息。”陈靖仇和于小雪一起向阿寒辞别,转身向大路行去。阿寒站在树林边,目送着两人的背影,渐渐变小,隐没在山脊之后。 陈靖仇和于小雪按羊皮地图上所载路径,一路向北行去。走了半月有余,道旁人烟渐稀,连年征战,十地九荒,民生凋敝,树皮剥尽,草根啃完,饥民四处外出逃难。 陈靖仇不禁心中愤慨,道:“皇帝骄奢淫逸,好大喜功。今天来个北巡,明日搞个东征,驱民如牛马牲口,可害苦了天下百姓!”再行数日,天气渐渐凉爽,大地的景色也逐渐荒凉起来。 这日,正好来到阴山南麓,已离雁门关不远。陈靖仇取出地图,看了一会,道:“按地图所指,我们马上就到黑山镇了,翻过山头,再往北走,便是大漠,拓跋部落应该在北边不远处。” 两人休息一晚,第二日继续前行。走上半山,果然望见一小镇,夹在山谷之中,两旁都是巍峨的高山。俩人走入镇去,甚感奇怪,满街都是妇孺,竟没一个成年男子。于小雪问道:“陈哥哥,为什么这儿全是妇女和孩子,那些孩子的爹爹呢?” 陈靖仇边走边看,道:“嗯!我猜,他们都像你爹一样,被官府抓去打仗或做苦工了吧!” 于小雪道:“哦,怪不得,那这些孩子岂不是很可怜?” 陈靖仇道:“朝廷无道,百姓只能强自忍受,又有什么办法!”走了一会,道:“小雪,这样长途跋涉,你还习惯吗?会想家吗?” 于小雪低头道:“嗯!不会的……” 陈靖仇笑道:“还嘴硬,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嘛——我昨晚不知听到是谁,把头埋在衣服里偷偷哭个不停!” 于小雪脸上一红,道:“人家,人家只是……你怎么……怎么偷听人家哭啊?” 陈靖仇笑道:“你哭了那么久,害得我一整晚睡不着,只好用树叶塞住耳朵,还好意思说我偷听?” 于小雪低头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 陈靖仇道:“你别介意,我只是开个玩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下次再有心事,就直接说出来让我听听……可别一直闷在心里!把自己给憋坏了!” 于小雪道:“是,陈哥哥。”俩人边走边聊,陈靖仇向前一望,见镇子东北角上有家小客店,说道:“走了这么久,你一定也饿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歇歇脚!” 不多时已走入客店里来,店中客人甚少,陈靖仇和于小雪遂在门边的一张小木几旁坐了。不多时,掌柜走了过来,问道:“两位客官吃点什么?”陈靖仇道:“有劳老伯,随便给我们上些饭菜!”那老汉答应着去了,片刻之后,端出两碗素面来,放到案上。 陈靖仇道了声谢,问道:“老伯,此地北边大漠中,可有一个拓跋氏部落?” 那老汉道:“这拓跋部落,倒是有的。听这位小客官说话,像是从南边来的吧!” 陈靖仇道:“对,我有急事要赶到拓跋部落去。还请老伯指条路径!” 掌柜摇头叹道:“哎呀,小客官,你来得可不巧了!这拓跋部落,年前听说被官军打散了,早就没了音讯。如今兵慌马乱的,两位还是赶紧回家去吧!”说着转身走开。 陈靖仇举着筷子,眉头微皱,不知出了什么变故,那拓跋部落竟没了踪迹。沉吟了半晌,吃了两口面,心道:“既然已经到了这,无论如何也要去漠北走一遭,或许能找到他们也难说。” 正出神间,忽听店门外传来一阵喝骂之声,其中还夹杂着几个妇女的哭喊。 于小雪道:“陈哥哥!外头好吵!不知出什么事了?” 陈靖仇道:“我出去看看!”搁下碗,跨出门去。 店门前的空地上早稀稀落落地围了一群人。陈靖仇跨入人从中,见数个官兵,手舞腰刀,正在用力踢开几个跪在地上的妇女。每个官兵手里,都提着一个黄口孩童的衣领。那些孩子正吓得放声大哭,用力挣扎。 一个妇女扑上前去,抱着官兵的双腿,哭道:“求求您!大爷!放了我家的孩子吧!”那官兵喝道:“罗嗦什么!滚开!快滚开!”扬起右腿,使劲往妇人胸口猛踹过去。那妇人向后飞出,喷了一大口鲜血,登时晕倒。 第四回 大雁岭上 陈靖仇看到官兵踢倒妇人,心头火起,就要上前。突然一只柔软的手拉住了自己的手臂,陈靖仇回头一看,原来是于小雪,不知何时也放下碗筷,跟到了门口。于小雪道:“陈哥哥!先别过去……” 陈靖仇正待答话,忽见镇子高处走下一个军官,挎着腰刀,指着那几个士兵,大声喝骂:“你们在还在磨蹭些什么?拖拖拉拉的!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妥!” 一个官兵躬身答道:“禀告队长,我们正要将这些男童带走,但这几个刁民女子,却死死缠住我们不放!” 军官道:“哼!没用的东西!”大踏步走了过来,推开人群。那些百姓见势头不好,都急忙回家躲避去了。 一个妇女跪在地上,满脸泪痕,悲痛欲绝,向那军官哭道:“求求您!大爷!还了我的孩儿吧……” 军官走过去,一脚将她踢翻,骂道:“他娘的!少罗嗦!”扬起大刀,就要向妇女颈中砍下。那妇女惊叫一声,吓得脸无血色,双目一翻,晕了过去。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清脆明亮,喝道:“住手!你们这群混账东西!” 那军官腰刀悬在半空,回过头,喝道:“什么人?竟如此大胆?” 过不多时,镇子尽头转出一个少女来,身着红衣,大概十六七岁年纪,腰间挎着一把柳叶刀。那少女昂头走到众官兵面前,双手叉腰,骂道:“哼!没本事的东西,就会拿刀欺凌妇孺?” 那军官一愣,瞪着眼,喝道:“大胆!你是什么人!竟敢来管官军的闲事!” 少女抬头望天,正眼也不瞧他们,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有必要知道我是谁吗?” 军官大怒,叫道:“反了!反了!你们几个,还愣着干嘛!还不赶快把她抓起来!”众官兵大喊一声,拔出腰刀,一哄而上。 少女道:“哼!就凭你们这几个人!”扬起柳叶刀,舞刀挡架。只见红影翻飞,姿势潇洒,几个官兵低档不住,连声惨呼,扑翻在地,仅仅十余招,就全被打倒。少女提起柳叶刀,晃了几晃,在一个官兵身上狠狠踢了一脚,骂道:“哼!真没本事!只会拿着刀子欺善怕恶!我最瞧不起这种败类!”转过身,用刀尖指着那军官道:“接下来轮到你了!乖乖纳命来吧!” 那军官仰起头,狂笑数声。少女道:“你笑什么?” 那军官道:“我在笑你!难道真以为我们独孤郡主的亲属军队,人人都是如此饭桶脓包吗?” 少女还没答话。那军官突然扬起刀,向少女猛砍过来。呼啸生风,势大力沉。少女一惊,连忙跃开,使起柳叶刀招架。双方霎时拆了十余招。那军官膂力过人,招招拼命,势如疯虎,逐渐占据上风。少女渐渐支持不住,险象频生。又拆了几招,那军官突然一个俯身,左腿前探,横刀向少女脚下猛砍过去。那少女看得形势不好,急忙后跃,但还是慢了半拍,忽觉脚下一阵疼痛,右腿已被刀刃带到,划出一条口子,渗出血来。少女单足落地,无法站稳,脚底一晃,已坐倒在地上。那军官大喝一声,跟着跃上,使出浑身蛮力,挥刀往少女头上猛砍过去。 钢刀夹着劲风,眼看就要将少女的头颈劈成两半。突然白光一闪,斜拉里递出一把铁剑,正格在钢刀和少女之间。铮的一声,军官手臂酸麻,钢刀竟被震了开去,几乎脱手。长剑却巍然不动。 那军官急忙退后几步,抬头一看,方才格开自己兵刃的,竟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怒不可遏,喝道:“狗崽子,你也想来找死吗?” 陈靖仇道:“你们这些狗官兵,平时就知道欺压百姓!我今日要替天行道!” 那军官听了,哈哈大笑起来,道:“好大的口气,那要看你有没有这本事!”扬刀猛砍过来。 陈靖仇暗想自己练了月余的功夫,一直没机会用余实战,今日正好拿他来试法。插剑回鞘,宁神屏息,暗暗运力。那军官见了,反倒犹豫了片刻,但想他一个瘦弱少年,又有何可惧。呸了一声,朝地上吐口唾沫,挥刀向陈靖仇劈头砍来。陈靖仇凝力右掌,看那大刀来势凶猛,待砍至胸前,身子微微向左一侧,刀刃贴着衣襟砍下,当的一声,砍入地面,地上砂石四溅。军官正要提刀而起,陈靖仇右掌早已跟着拍出,一招叶舞术,砰的一声,重重击在军官的小腹上。那军官只觉胸中气血翻涌,手一软,钢刀斜斜掉在地上,双目上翻,口吐白沫,直直往后倒了,哼也没哼一声。陈靖仇心中也颇为惊讶,没想到才短短一月,自己的功力进步如此之快。 于小雪走过来,道:“陈哥哥,那位姊姊好像受了伤,我们去扶他一下吧!” 陈靖仇道:“嗯!”两人走回那少女身边。那几个妇女,也各自抱了自己的孩子,围了拢来,千恩万谢,陈靖仇道:“此地不宜久留,你们快回家去吧!”众人又谢了一回,方才走了。 陈靖仇俯下身去,问那少女道:“这位姑娘,你的伤势怎么样?” 谁知那少女眉头一皱,把头一扭,道:“走开!不用你们多管闲事!” 陈靖仇不明所以,道:“我们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扶你一把!” 那少女把脸转回来,道:“哼!不用了!我拓跋玉儿才不会接受你们隋人的任何帮助!” 陈靖仇讨了个没趣,心中不喜,道:“算了吧,别逞强了!我们来……”说着,就欲伸手去扶。 拓跋玉儿右手一甩,急道:“你们走开!我才不要你们帮忙,走开!” 陈靖仇站直身子,不知如何是好。拓跋玉儿道:“走开!走开!你们这两个妖魔的同党!要我接受你们隋人的帮助,那我宁可去死!”陈靖仇无奈,只得和于小雪走到一旁。 于小雪问道:“陈哥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陈靖仇微微有气,本想一走了之,但看见拓跋玉儿捂着脚,显是十分疼痛,又心下不忍,道:“我也不知道!我们好心救她,可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生气!既不能给她疗伤,又不能仍下她不管,真是头痛!” 几人就这样僵持了半个时辰,突然山后小道上走过三个人来,见了拓跋玉儿,兴奋得大声欢呼,喊道:“找到了!哈哈!总算找到了!” 一人走上前来,道:“幸好你平安无事!二小姐!”过不多时,山路上跟着转出一个汉子来,哈哈大笑,大踏步走到众人跟前。陈靖仇看那大汉,约莫三十来岁年纪,体格健壮,锦衣玉带,满脸虬须,根根似铁,双眉如剑,气宇轩昂。 那大汉径走到陈靖仇跟前,拱手谢道:“这位小兄弟,方才多亏你挺身仗义,救了我家这位姑娘!” 陈靖仇道:“大哥言重了!这本是我应该做的!” 大汉身旁一人也道:“幸好玉儿姑娘平安无事,不然我们还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真是太谢谢你了!” 陈靖仇道:“这真没什么……” 大汉道:“小兄弟!你不必客气,我们刚才在上面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可惜当时远水救不了近火——若非俩位及时挺身相救,我家这位麻烦丫头,可要真的送命了!” 拓跋玉儿伏在地上,愠道:“姊夫!你们在说什么啊?东谢西谢的,为什么要向这两个隋人谢个不停!” 大汉转过身,脸色一沉,道:“丫头,你姊夫从头到尾,都看得一清二楚!你当姊夫是睁眼瞎子不成?人家救了你的小命,你不跟人家谢谢就罢了,还跟人家耍什么脾气?” 拓跋玉儿道:“我哪有?谁救了我一命?这些人我自己应付就足够了,又没人叫他们……” 大汉喝道:“住口……又在死鸭子嘴硬了!贺兰明,元休!” “是!”大汉身旁两人齐声答道。“你们两个!替我把这丫头带走,找个地方给她治疗一下,记得给我看紧点!省得她又跑出来惹麻烦!”两人答应了。 大汉转过身,对身后一人道:“还有!你到那边客栈,代我吩咐钱老板速速准备上好酒菜,我要款待这两位恩人!”那人躬身道:“遵命!”大汉道:“好了!你们都各自去吧!” 贺兰明与元休扶起拓跋玉儿,拓跋玉儿道:“姊夫!你干嘛对他们这么好?”贺兰明与元休怕那大汉生气,连声劝道:“二小姐!走吧!走吧!”急忙把拓跋玉儿给扶走了。一时间空地上只剩下了那大汉,陈靖仇和于小雪三人。 大汉摇头道:“唉!真伤脑筋……拿她这家伙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诸多冒犯,实在对不起两位!” 陈靖仇道:“大哥不必客气!”大汉道:“为了表示感谢,请两位务必赏脸,让愚兄好好款待两位!” 陈靖仇道:“这!多谢大哥美意!但我想不必了……我们……” 大汉道:“来,小兄弟!你客气什么?我们一块走吧!” 陈靖仇只感盛情难却,和于小雪,跟着那大汉走去。转过几个拐角,几人来到一家客店之中。客店里几案之上,早已摆满了各式菜肴。大汉道:“两位恩人!快请坐!” 陈靖仇道:“那小弟就有礼了!”在客位上坐了下来,于小雪也挨着陈靖仇,在一旁坐下。大汉随后坐了主位。寒暄一会,陈靖仇道:“对了!我还没请教大哥的尊姓大名?” 大汉道:“我姓张,单名一个烈子,草字仲坚——不过,因我排行第三,族中人向来习惯称我三郎。” 陈靖仇道:“原来是张大哥!小弟敝姓陈,名靖仇。这位是小雪姑娘,我们是一快赶路的同伴。” 于小雪道:“张大哥好!” 张烈笑道:“小雪姑娘!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张烈不断劝酒,陪俩人吃了一回,忽然放下酒杯,道:“陈小兄弟!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一身好本事,可喜可贺啊!” 陈靖仇放下筷子,道:“惭愧!那是我师父逼我学的鬼谷道术,可是我一直都不认真学!真是班门弄斧,令大哥取笑了。” 张烈道:“陈兄弟不必过谦!”沉吟片刻,道:“原来这叫做鬼谷道术,愚兄今日可真是大开眼界。来来来,喝酒!”说着举起酒杯。陈靖仇也举杯相迎。两人相对喝了,口到杯干。张烈不断劝于小雪吃菜,极为热情。 酒过三巡,张烈道:“仇弟!老实说……愚兄对你这道术甚感兴趣,可否请你在方便的时候,为愚兄引见尊师,好让愚兄也能进益一番?” 陈靖仇放下手中碗筷,叹道:“既是如此,小弟本应为张大哥引见,只是……只是师父现今被困山中,性命危在旦夕……” 张烈放下酒杯,吃惊道:“哦!有这等事!”陈靖仇见张烈为人直爽,心中对他颇存好感,遂坦诚相告,把陈辅被困的原委,原原本本告诉了张烈。 张烈沉吟半晌,道:“嗯……原来你在找一个能炼百药的神鼎,好去治你雷夏泽师伯的病,再去救你师父?” 陈靖仇道:“是的!那鼎名叫神农鼎,据说是传说中上古十大神器之一,以前是由鲜卑拓跋部落保管。” 张烈奇道:“神农鼎?” 陈靖仇道:“是的。” 张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哈哈大笑,道:“仇弟!你我俩人,可还真是有缘之人啊!” 陈靖仇不明所以,问道:“张大哥的意思是?……” 张烈道:“来!咱们再干了这杯!”斟满酒。陈靖仇也跟着喝下。 张烈笑道:“不瞒你说,你要找的拓跋部落,正是愚兄内人的部落!内人名叫拓跋月儿,也就是你们刚才见到的那位姑娘她姊姊!” 陈靖仇听了,疑惑道:“可是,师伯母给我的地图,标明拓跋部落应该在北边的草原上啊?” 张烈不答,拿过大碗,倒满了酒,一口喝干,哐当一声,将碗抛在案头上,道:“话是没错!但他们部落去年在塞外,被杨广这个昏君派人血腥屠戮,死伤惨重!神农鼎也在那时被夺——我当时人在中原,一听内人母家发生重大变故,便火速赶回北方!如今他们残余族人正由我暂时领导,寻找水草丰美之地,目前正行经此处!” 陈靖仇惊道:“拓跋部落被扬广杀散了?” 张烈点点头。陈靖仇沉思一会,问道:“那张大哥是否知道那神农鼎的去向?” 张烈沉吟道:“唔!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根据愚兄猜测,应该是落入了朝廷手中。” 陈靖仇道:“落入了朝廷手中?” 张烈道:“仇弟!你若有需要帮助之处,愚兄手下人尚属不少,可为你尽力打听。”笑了笑,道:“不过……这种事一时急破头也没用,两位还是趁热先把膳用完吧!” 三人在客店中继续吃饭。张烈的随从突然奔了进来,神色慌张,叫道:“三爷!大事不好了!” 张烈心中不快,道:“对不起!仇弟,失陪一下!”起身走到客店大门边。那随从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张烈道:“此事确实严重!你马上回寨子去!叫大家加紧戒备!”那随从答道:“是!三爷!”连忙往外跑去。 张烈走回案边,道:“实在抱歉!仇第,小雪姑娘!刚才部落里的哨探突然通知愚兄,说有紧急之事发生,愚兄不得不先告退了!” 陈靖仇和于小雪站起身来。陈靖仇问道:“张大哥!有什么事小弟可以效劳的吗?” 张烈微微踌躇,道:“这个……是这样的,在我们部落寻找水草的路途上,一直被一支隋军紧紧尾随。他们坚信神鼎在我们手中,不时前来侵扰!最近愚兄好不容易与部下一起,将他们杀退,不料探子刚才又来报说,黑山镇附近又发现了一支可疑官军!” 陈靖仇道:“哦!竟有这等事!这些军队开到这来干什么?” 张烈道:“愚兄也不太清楚。——之前尾随我们的隋军非常诡异,当初为了打败他们,族人死伤惨重!愚兄很担忧这次出现的官军,就像从前尾随我们部落的那支一样,所以想去打探一下隋军营寨。” 陈靖仇应声道:“张大哥!我们随您一块去。” 张烈道:“这怎么行?两位是我张烈的客人!况且那太危险了!” 陈靖仇道:“张大哥!您就让小弟一块去吧。我们或许能帮上一些小忙!” 张烈沉吟一会,道:“既是这样,那就有劳仇弟和小雪姑娘了!” 张烈取过自己的兵刃,竟是一支重逾百斤的铁杵,杵的两头包着金箍,道:“官军营寨下在镇子东南方三里外的树林里,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吧!”三人提起精神,取路向东南行去,半个时辰后,已经抵达大营之外。三人伏在树林里,向营中望去,只见旌旗密布,守卫士卒往来巡逻,约有两三千人之众。 张烈道:“仇弟,敌人人数众多,我们必须小心行事!”施展开轻身功夫,当先潜入营去,陈靖仇和于小雪紧随在后。营中树木甚多,倒是容易藏身,拐过十来个营帐,不多时已到了中军主帅帐前。张烈打个手势,三人绕到帐侧,贴着帐幕,凝神倾听,帐内寂然无声。张烈伏下身去,轻轻揭起营帐一角,往里看去,不禁一呆。陈靖仇和于小雪心中疑惑,也低头朝帐内望去。 帐内并没有士卒守卫,一根粗木桩子,立在帐心,桩上竟绑着数个孩童,都用布团塞住了嘴。那些孩童不住抽泣,显是害怕至极。张烈放下帐角,轻声道:“这些官军不知在捣什么鬼,真是奇了,竟然连五六岁小娃儿也抓?” 陈靖仇也是不明所以,猜不透其中原委。于小雪低声道:“陈哥哥!这些孩子好可怜!我们去救他们出来?” 陈靖仇点点头,转头对张烈道:“张大哥,我想把孩子救走!” 张烈道:“愚兄也正有此意,我在外面把着,你和小雪姑娘进去救人,顺便找找有没有军情密报。一切小心!” 陈靖仇揭开账角,和于小雪俯下身,迅速探身进去。陈靖仇低声道:“小雪,你去解开孩子们身上绳索,我查看一下有没有重要的军情。”说着轻轻走到主帅桌前,翻开卷轴,仔细检阅起来。 于小雪走到柱子边,给孩子们一一解开身上绳索,轻声说道:“乖孩子,千万不要哭!姊姊来带你们回家!”遂逐一取出他们口里的布团来。哪知刚取到一个年龄较小的孩童,那孩子心里害怕坏了,布团一离口,鼻中一酸,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一下,把于小雪吓得手足无措,呆在当地,不知该如何是好。陈靖仇听到哭声,大吃一惊,连忙飞身跃来,一把捂住那孩子的嘴。但终究迟了一步,帐外一阵喧哗,脚步声撼天动地,隋军士卒往营帐直冲过来。 张烈揭起帐角,叫道:“快走!敌人发现我们了!” 于小雪犹豫道:“那……那这些孩子怎么办?” 陈靖仇心中踌躇,只听帐外人声渐密,约莫数百名士兵,已把营帐团团围住。张烈看得情形不好,连忙退入帐中。陈靖仇道:“张大哥……” 张烈道:“我们形迹已露,说不得,只能跟他们硬拼了!仇弟,你和小雪护着孩子,跟我一块冲出去!”抡起百斤铁杵,大喝一声,往外劈去。两个士卒正好冲到帐门前,脑袋正好迎着张烈的铁杵,躲闪不及,早被一杵一个,打成肉酱。张烈冲出账外,在人丛中杀出一条血路。陈靖仇和于小雪护住孩子,紧随在后。张烈左突右冲,横劈直扫,势如猛虎下山,威风凛凛。那些士卒心中惊惧,倒也不敢十分近前。三人冲出包围,穿过几重栅栏,已近营门。 张烈道:“仇弟!小雪!你们带孩子先走!我来挡住他们!” 陈靖仇道:“张大哥小心!”挥舞铁剑,当先向门边杀去。 眼看就要到达营门,突然门右尘土飞扬,横着杀出一队人马,在营门前摆开阵势,架起硬弩,阻住去路,将陈靖仇和于小雪团团围在垓心。当先走出一个校尉来,身材矮胖,戟指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到官军大营里劫人!活得不耐烦了吗?” 陈靖仇举起铁剑,骂道:“狗官兵!有种的别仗人多,来单打独斗,决一胜负!”众兵挺着长矛,刚要上前。 那尉官道:“好小子!”右手一挥,喝道:“你们统统退下!我倒要看看他有何本事,敢到大营来撒野!就由本尉亲自来会会他!”众兵齐声答应,往后退开几步。 那校尉右手一扬,甩掉披风,抡起一把百斤重的流星锤,大喝一声,冲上几步,向陈靖仇劈头盖脸的猛打过来。陈靖仇扬起铁剑,剑刃一抖,从侧面将锤柄格开。那尉官左抡右劈,气势汹汹。陈靖仇凝神接战,长剑飘忽不定,流星锤始终近不了他身旁半尺之内。数十合下来,尉官当着众兵之面,竟拿一个少年毫无办法,脸上无光,渐渐沉不住气,猛喝一声,纵身向前,使尽全身蛮力,向陈靖仇当头狂劈而来。陈靖仇看得真切,侧身避开,一招流云莿使出,剑闪如电,疾似流星,迅猛无伦。那尉官收势不及,被陈靖仇一剑划伤手腕,流星锤霎时脱手,飞上半空,落在七八丈之外,噗地一声闷响,竟把泥地砸了一个大坑。 尉官急忙退回本阵,脸色难看至极,大声喝道:“放箭!快放箭!”弓弦响处,箭如飞蝗,漫天铺来。陈靖仇急忙飞身跃起,挥剑拨开,箭矢纷纷落地。就在此时,张烈从后赶到,杀散官兵,提起两具尸首,当作盾牌,上下挥舞,护在于小雪和众孩儿身前。 尉官大怒,喝道:“上,大家快上!剁他们成肉泥!” 张烈横过铁杵,怒目瞪视。那些士卒心存恐惧,一齐大喊一声,却没人敢上前,围着张烈等团团游走。 那尉官见众士卒胆怯,不禁心中大怒,一脚踢开身旁士兵,走上几步,突然仰头狂笑起来,道:“哼!臭小子!果然有两下子!看来本尉不拿出真本事是不行了!”嗤的一声,撕开胸前铠甲,抛在地上。口中闷哼一声,双目如血,身上肌肉渐渐萎缩,肤色越来越黑。不到片刻,一具黑骷髅已立在众人根前。浑身散发腐臭,令人作呕。腿骨微屈,目不后视,突然飞身向后跃出,手骨一扬,两个士卒躲闪不及,咔嚓两声,已被透胸而过,穿心致死,鲜血狂喷。那骷髅提起死尸的衣领,张口向伤口上吸血。 这一下奇变陡生,不但陈靖仇三人,就连那满营士卒,都惊得目瞪口呆。众士卒手足颤抖,执矛不住,心中大骇,纷纷退后。张烈看得,忽然大声喊道:“妖魔来了!开始杀人啦!大家赶快逃命啊!”混乱之中,谁也没听清是谁喊的。众官兵只想保命,惊慌失措,纷纷丢盔弃甲,抛戈弃弩,向外逃去,营中霎时乱成一团。 张烈转头道:“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和陈靖仇护住孩子,三人混入人群,奋力向外冲去。 哪知刚行出数丈,那骷髅飞身跃来,已挡在身前。陈靖仇挺剑刺去,那骷髅却不闪避,竟伸出手骨,一把抓住了剑刃,好似两只铁钳一般,紧紧把剑夹住。陈靖仇急拔不出,撇了铁剑,运劲左掌,使出叶舞之术,向骷髅身上猛拍过去。相距既近,那骷髅闪避不及,身上咔喀数声,登时断了几根肋骨。陈靖仇也觉掌心剧痛,倒退几步。 骷髅撒开剑,手骨就如两把利刃,上下狂扫而来,把陈靖仇逼得连连后退。陈靖仇丢了兵刃,又不能挥掌招架,险情迭出,忽然嗤的一声,闪避不及,衣袖已被划了个大口子。张烈看得情形危急,挺身来救,一杵向骷髅背心劈去。黑骷髅回臂架开,咔咔数声响过,连退了几步,牙齿咯咯作响,突然转身,向于小雪急跃过去。 张烈和陈靖仇同时大叫:“小心!”眼看相救不及,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张烈扬起铁杵,向骷髅飞掷过去。 于小雪挺身挡在众孩童之前,扬手挥出铁环,对准骷髅的双臂,奋力一击。喀的一声,骷髅手骨刚碰到铁环,竟立时断裂。 骷髅还来不及退后,张烈铁杵跟着飞到,这一掷,凝聚了张烈全身之力,那铁杵平时就重逾百斤,如今之势,当真是开山裂石。从骷髅背心贯穿而过,余势不衰,砰的一声,直插入数丈外的树干里,树上枝叶纷纷掉落。骷髅摇晃几下,陈靖仇早已拾起长剑,飞身跃起,剑光一闪,已将骷髅头砍了下来,向天飞去。那骷髅直挺挺的立在那,喀嚓数声响过,散落为一堆枯骨。三人不敢停留,张烈在树干上拔出兵刃,抱了孩子,急忙出营去了。 不多时,已赶回镇里。三人都舒了一口气。张烈找来两个随从,吩咐道:“你们带着这些孩子,挨家挨户地查访,务必将他们送回父母手中!” 两个随从答应了一声,带着众孩童去了。三人站在原地休息,回想方才所遇之事,都是心有余悸,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陈靖仇问道:“张大哥!你看那妖怪,是什么来历?” 张烈沉吟道:“这种事!愚兄也是头一回遇到!实是不明白!” 于小雪心下歉疚,道:“张大哥!都是我不好!我没有看好孩子,是我连累了大家!” 张烈笑道:“小雪姑娘不必自责,刚才要不是你,那些孩子早就没命了!” 陈靖仇也道:“对,小雪,你不必在意,你救了那些孩子,他们谢你还来不及呢!” 于小雪听他俩如此说,方才心中稍稍舒服了些。此时张烈的随从已经回来,报说孩童的父母大都是本镇人氏,已经把他们各自送回家了,外乡人的孩子,也已派人仔细寻访他们的父母。 张烈点点头,道:“你先下去吧!”那随从躬身退下。 张烈转头道:“这次若不是仇弟和小雪姑娘相助,愚兄真是不得如此安然返回!如你们不介意,愚兄营寨目前就驻扎在附近的大雁岭上,可否愿意过去座座?” 陈靖仇道:“这,我们今日已够叨扰大哥的了,这怎么好意思!” 张烈道:“哎!别客气!愚兄寨中,有许多拓跋族人,或许会有人知道那神农鼎的蛛丝马迹。你们不妨跟我过去,好好住上几天。” 陈靖仇想了一会,道:“既然是这样,那小弟就打扰了!多谢张大哥!” 张烈在前领路,三人向北行去。他性格豪爽,不多时便把营中所见之事抛到脑后,大谈起塞外风光来。不多时爬上一座山岭。只见天似穹庐,微泛蓝光,东边繁星隐现,弯月如钩。红日西沉,晚霞如火,脚下无边无际的绿草,被夕阳涂抹得像巨大的金毯一般,一直铺到天尽头。凉风拂来,陈靖仇和于小雪两人,从未见过如此壮美的风景,不禁感叹,心中说不出的舒畅。翻下山头,再往前行去,远远望见前方一大片草地,斜斜铺在山坡上,山坡的中段,闪出一个个白色小点来。张烈伸手一指,道:“那就是愚兄内人的部落了。”三人加快脚步,不多时已到营寨外。 放哨的族人见了,连忙迎了上来,拱手道:“三爷,您回来了!”张烈点点头,引着陈靖仇和于小雪走入营寨中去,笔直来到一座大帐前。大帐外立着两个随从,也迎了上来,陈靖仇认得是贺兰明与元休。两人齐声道:“三爷!您终于回来了!” 张烈道:“嗯!月儿她在吗?我有俩位贵客!想让她见见。” 元休道:“夫人她在里面,玉儿姑娘也在。” 张烈道:“对了!玉儿她伤势如何?” 贺兰明道:“三爷请放心!所幸她这次伤得不重,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就可以痊愈了。” 张烈道:“没事就好!仇弟!小雪姑娘!请随我进去吧!” 张烈揭起帐幕,三人走入帐中。那帐子约有数丈宽,共分里外两层,中间用毡子隔开,地上铺着红色羊毛地毯,绘满了各式花纹。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从里间迎了出来,向张烈行礼。 张烈道:“仇弟!小雪姑娘!愚兄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一位就是内人拓跋月儿。” 拓跋月儿道:“两位恩人!快请坐!月儿衷心感谢两位恩人,救了舍妹之命!”原来贺兰明早已将前事告知,说着盈盈拜下。 陈靖仇和于小雪连忙还礼,陈靖仇道:“夫人太客气了!这本是我应该做的!”张烈请陈靖仇等坐下,仆人送上油茶来,众人正聊着。忽听里间传来一阵优美的琵琶声,曲调轻柔和缓,圆润清脆,余意缠绵。 张烈道:“里面是玉儿在弹琵琶吗?” 拓跋月儿道:“嗯!相公!” 张烈向陈靖仇和于小雪招手道:“我们进去看看。”三人一齐往里间走去。 里间乃是卧房摆设,地上铺了几层厚厚的羊毛毯子,帐侧整齐的叠着几床锦被。拓跋玉儿正跪在北边毯子上,怀抱着琵琶,闭目弹奏。 张烈喊道:“玉儿!” 拓跋玉儿睁开眼,抬起头来,兴奋地道:“啊!姊夫!您回来了!”突然瞥见陈靖仇和于小雪,道:“咦!姊夫!你怎么还和这两个隋人在一起?” 张烈听了,心中不悦,道:“还在隋人,隋人的!这两位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姊夫和大家的朋友!” 拓跋玉儿放下琵琶,道:“可是姊夫,他们……” 张烈打断话头,道:“玉儿!并不是所有隋人都是坏人!无论是什么族人,都是有好有坏,不能一概而论!姊夫跟你说了多少遍,怎么你就是不明白?” 拓跋玉儿道:“可是!姊夫……”突然把嘴一努,转过头去,道:“哼!算了!不管姊夫再怎么说,全天下的隋人都是我拓跋玉儿的死敌,永永远远不会改变!” 张烈道:“唉!你这丫头!为何老是这么倔强!永远都死性不改!” 张烈顿了一顿,转过话题,正色道:“还有!玉儿——你可知道,你今日差点闯出大祸来?” 拓跋玉儿奇道:“我……我闯什么祸?” 张烈心中有气,道:“你还有脸问,你老是搞不清楚大家现在的处境!姊夫带着你们一族千里跋涉,好不容易才在这一带找到水草丰美之地,正打算安心定居下来,恢复元气……但你今日竟在黑山镇,也不细想,便和那些隋军打了起来——这不是要把全族的行踪都暴露给官军知道?” 拓跋玉儿惊道:“啊!我……” 张烈道:“傻丫头!这下终于明白了吧!你下次再这样,一心只有复仇,复仇!不顾我们的大局,姊夫就……” 拓跋玉儿忽道:“等一下!姊夫!今天这次我真的不是为了复仇,才和官军闹起冲突的……” 张烈听了,心中愈怒,喝道:“住口!以前同样的事,你给我犯了多少次!一族人的性命,都险些葬送在你手里!你现在还想强辨什么?” 拓跋玉儿心中委屈,道:“这次是真的!姊夫,您上次责备我的,我都牢牢记在心里,这次真的不是……”说着眼圈一红,泪珠不断在眼眶里打转,但就是不掉下来。 张烈气得虬须倒竖,一言不发,实不知该怎样责骂才好。 陈靖仇走上前去,道:“张大哥!拓跋姑娘说的确实是真的,这点我可以给她作证——今天她确实是为了阻止官军,不让他们残杀妇孺,所以才挺身而出。” 张烈转过头,奇道:“哦!她真的是为了救那些百姓?”陈靖仇道:“小弟亲眼所见,确是如此!” 张烈道:“既是这样,那,她说的都是真的喽?” 陈靖仇道:“确是如此,小弟还在犹豫不决时,拓跋姑娘就已挺身而出,救了那些妇孺!所以请大哥别再责备她。” 张烈沉吟片刻,转过头,对拓跋玉儿道:“好吧!这一次,就看在仇弟为你作证的份上,姊夫就不再责备你了——但以后不准再犯,知道了吗?” 哪知拓跋玉儿抬起头,赌气道:“姊夫!我不服气!为什么我说的话,竟还比不过这个可恶的隋人所讲的!” 拓跋月儿走了进来,连忙劝道:“好了好了,玉儿……姊夫都给你台阶下了,你就别多说了啊!” 拓跋玉儿气道:“姊姊!连你也帮着他们?” 拓跋月儿不答,转身致歉道:“两位恩人!真对不起……玉儿若有得罪之处,请多包涵!” 陈靖仇忙道:“夫人言重了,请不必过虑!”拓跋月儿转过头,道:“来,玉儿!两位恩人救了你,你还没向人家致谢呢!” 哪知拓跋玉儿转过身,低下头,道:“哼!我明白了……你和姊夫都胳膊向外弯,大家一起来欺负我!讨厌!我不想再理你们了!”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拓跋月儿上前劝道:“玉儿!玉儿!你别这样!”拓跋玉儿任她怎么劝,就是不理。 张烈缓缓地道:“我说月儿啊!都是你平日对她太好了,才把她宠成这个模样!过一会她气消了就好,我们先出去吧!” 众人走出帐外。张烈道:“大家可见识到了吧,这就是愚兄那位宝贝小姨子的脾气!” 陈靖仇道:“大哥,我倒是觉得拓跋姑娘,很有侠义心肠!” 张烈叹了口气,转过话题,道:“对了!仇弟,你要找的那神鼎的下落,我刚让手下去查了,目前岭上似乎也没人知晓。” 陈靖仇道:“之前师伯母告诉我说,它很有可能是被宇文太师夺走了。” 张烈听了,吃惊道:“宇文太师?是朝廷的宇文太师吗?” 陈靖仇道:“对,张大哥也知道宇文太师?” 张烈道:“当然,但并非很清楚。愚兄在中原时,曾多次耳闻。据愚兄所知,这宇文太师乃是朝廷的护国国师,身边有一把黄金重剑,威力无穷,有万夫莫当之勇!” 陈靖仇道:“师伯母也是这么说——如果鼎落入这样的人手中,我们要再取回来,那可是困难得很了……” 张烈道:“仇弟!那这样吧!你们先别急着找鼎,让愚兄派几名得力部下先去四处打听打听。” 陈靖仇道:“这!这可太麻烦张大哥了!” 张烈道:“别这么说!你救了内人妹子一命,又协助愚兄打败官兵,我帮这点小忙是应该的。”转过头,道:“贺兰明!你去通知赫连勃,吩咐他把最好的斥侯全叫到议事大帐里去!” 陈靖仇道:“那就多谢张大哥了!” 张烈道:“别担心!你就和小雪姑娘,先在我营寨中住一阵子吧!” 陈靖仇只好和于小雪在张烈营寨中住了下来。张烈每日都宰羊炙肉,取出好酒,盛情款待两人。还抽出时间,教陈靖仇和于小雪骑马,牧羊,带他们观赏美丽的塞上草原风光。招待极是周到,不知不觉已过了五六日。 这日清晨,陈靖仇和于小雪一齐来到张烈大帐中,询问神鼎的消息。只见帐幕早已升起,张烈坐在正北面羊皮椅上,几个随从站在厅下,正在议事。张烈忽然瞥见陈靖仇,喜道:“仇弟!你来得正好!”陈靖仇和于小雪走近前去。张烈请两人坐下,道:“昨晚我的两名部下已经回来,报知愚兄,说已查到那神农鼎的下落了!” 陈靖仇惊道:“这么快!” 张烈笑道:“仇弟,你可切莫小看愚兄手下,他们个个都是独挡一面的高手,办事极为得力!——根据察探,那只神鼎,确实是落到了宇文太师手中,而且他一直把神鼎藏在北方涿郡的一座碉堡里。” 陈靖仇听了,果然和阿寒估计的无异,所以并不十分吃惊,道:“张大哥,既然宇文太师已经夺走了神鼎,但为什么要藏在涿郡?没有运回京城去?” 张烈道:“这愚兄倒不太清楚。总之,宇文太师私自把神鼎据为己有,而且据说此事连皇帝也不知道。——但奇怪的是,最近不晓得为什么,宇文太师私藏神鼎之事,竟被皇帝知道了!” 陈靖仇惊道:“连皇帝也得知这消息!” 张烈道:“对!他听到这个消息,非常震怒,立刻派遣内廷太监前往涿郡,敕令宇文太师马上把神鼎交出!同时将宇文太师火速召回东都,严加训斥。而神鼎则由内庭太监负责押送南运,那运鼎军队的路线,已被我的部下查到了!” 陈靖仇喜道:“张大哥,真是太感谢您了!” 张烈摆摆手,续道:“他们从涿郡出发,用船舶沿永济渠南行,看来应该是要把神鼎运往……” 张烈正说话间,突然拓跋月儿慌忙跑了进来,叫道:“相公!不,不好了!” 张烈道:“月儿!发生什么事了?” 拓跋月儿急道:“相公,玉儿!玉儿她私自偷偷跑了!说什么要去找神鼎……” 张烈大吃一惊,豁地站起,道:“什么时候的事?” 拓跋月儿道:“好像,好像是昨天晚上!她还留了一封书信,说要去找回我们拓跋部落的神农鼎,请我们放心,她还说……反正知道相公您一定会阻止,所以决定不辞而别——这下该怎么办呢?” 张烈大怒,道:“胡闹!这个只会惹麻烦的丫头!她又怎么知道神鼎现在在哪?”来回踱步,忽然回头,对手下道:“我明白了——一定是你们昨晚向我禀告神鼎消息之时,被她在帐外偷听到了!” 拓跋月儿道:“那……那可怎么办呢?相公?” 张烈道:“月儿,你别着急!既然是这样,我亲自跑一趟,说什么也要把她找回来!” 陈靖仇道:“张大哥!我跟您一块去!” 张烈道:“好!反正我们也要去夺回神鼎!干脆一块出发!”转过头“月儿,你放心!我一定会把玉儿平安带回来!” 拓跋月儿道:“相公,你一定要多保重!” 张烈点点头,吩咐帐中的人,道:“元长老!赫连勃!我不在期间,部落之事就交由你们处理!”两人齐声答应。张烈道“时间紧迫,仇弟!小雪姑娘!这就请收拾东西,我们马上上路吧!” 第五回 千里急行(上) 张烈与陈靖仇,于小雪急急收拾了行李。张烈牵来三匹快马,三人跨上马背,取路往南急驰而去。 这日在道上,正是七月盛暑天气,流火铄金,酷热难当。地面都似要燃烧起来。张烈忽见前面道旁一片树林,树梢上闪出一个茶幌子,道:“这鬼天气,喉咙里都快冒出火!我们喝一碗茶再走。” 三人驰到茶摊前,下了马,在道旁的一张桌子旁坐下,要了三大碗茶。正喝间,张烈问伙计道:“你们这几日,可有见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娃娃,孤身打这儿经过?” 那伙计低头想了一会,答道:“这位大爷!您说的可是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大爷!” 张烈笑道:“什么女大爷!男大爷!你且说她长得怎样。” 伙计道:“那位女,女客官,单看衣着,倒是塞外人装束,提着一把柳叶刀,年纪大概和大爷您刚说的一样,昨日刚打这过去。” 张烈道:“哦!你可知她往哪儿去了?” 伙计怨道:“她一上来就打听芦家渡口的方向,我就回答慢得了半会,她不由分说,提起刀把,就给了我一下,你看我脸上现在还肿着!”说着用手指着右颊。张烈几人看去,果见他脸颊上高高肿起一块,呈红紫之色。 张烈寻思,这必是拓跋玉儿无疑了,和陈靖仇等两口把茶水喝完。 张烈抛给店小二一锭数两沉的银子,道:“不必找了,剩下的你自己留着吧!”那伙计大喜过望,正要道谢。张烈等早跨上马背,扬起一片烟尘,朝芦家渡急驰而去了。 傍晚时分,已到芦家渡头。这渡口背靠黄河,住户并不甚多,但四处皆是过往商贾,往返易货。张烈等望见码头边停着一艘大船,船侧还有数名官兵把守。张烈不愿生事,悄悄与陈靖仇,于小雪绕到码头一旁的林子里,把马系在树干上。往码头仔细瞧去,只见东边偏僻处还停着一艘小一些的渡船,并无官军把守。张烈与陈靖仇商议道:“我们过去问问,请他渡我们过河。”俩人遂留下于小雪看管马匹,绕开官兵,来到船边。船上一个老翁,正在低头整理破旧的船帆。 张烈走近前去,问道:“老人家,请借一步说话。”那老者一愣,抬头望见张烈与陈靖仇站在岸上,连忙摆摆手,示意他们赶快离开。张烈心中正在疑惑,还待询问,那老者撇下篷布,早已避入船舱中了。两人无法,只好又转回树林中来。于小雪见张烈脸色不快,便问道:“陈哥哥,怎么了,是那船夫不肯渡我们过河么?” 陈靖仇答道:“我也不知道,我觉得那个人处处古怪。” 张烈看看天色将晚,今日是无论如何不能渡河了,便道:“仇弟,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再作计较!”三人牵了马,转回街上来。那芦家渡只有一家破旧的客栈,紧紧靠着码头,店中极为窄小。张烈让伙计牵马去喂,要了两间客房,自己和陈靖仇挤一间。安置好行李,三人走下楼来,在正对着码头的窗下坐了。要了些饭菜,不多时,店小二把饭菜端了上来。 张烈道:“仇弟,小雪姑娘,你们赶了这一天路,想必早就饿了,来!我们吃饭!” 陈靖仇从早赶到晚,肚中早就饿得咕咕叫,说道:“张大哥!您也快吃饭吧!”举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 于小雪稍微动了动,便放下了筷子。张烈道:“小雪姑娘,出门劳累,你可要吃饱啊!” 于小雪道:“多谢张大哥!我不饿,我已经吃饱了。”将饭菜都留给了陈靖仇。 张烈抬起头,哈哈一笑,道:“小雪姑娘,我家那位小姨子,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愚兄就心满意足了。” 于小雪脸上一红,道:“张大哥,我觉得拓跋姊姊她很勇敢!我就什么都不会。” 张烈道:“等救出陈老师父,我和仇弟一起求他收你为徒,到那时,你还怕学不到本事?我看啊!再过几年,张大哥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喽!”说完哈哈大笑。 于小雪道:“不,不会的!我怎么能跟张大哥相比!” 正说着,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吵嚷之声。声音渐近,官兵连声呼喝,竟还夹杂着女子的哭喊。几人放下手中的碗筷,一齐往窗外看去。只见几个官兵,挥舞着钢刀,正在大声喝道:“走开,走开!别挡着道!”村民纷纷避让。 那队官兵刚过,后面跟着一人,身着绿色官服,双手叉在胸前,夹着一把拂尘,指高气昂地向前走来。身后十余个女子,最大的只有二十来岁,最小的才十余岁,都被绳索捆住了手,哭哭啼啼地站成一排,被一队官兵押押着向前走。众人在码头前停步。 领头军官上前向那身着官服的人躬身行礼,恭恭敬敬地道:“禀报韩公公,女子都已买齐,已经带到河边。请公公过目!” 韩公公阴阳怪气的道:“嗯,办得好!”那群女子仍在低声哭泣。韩公公转过头,半闭着眼,眼光缓缓扫了一圈,对那些女子道:“哭什么哭啊!有幸入宫服侍皇上,那是你们莫大的荣宠!还在哭个啥啊?” 女子们听到这话,反而放声大哭,几人哭得几乎晕去。 韩公公不悦,道:“你们几个,将她们押上船去,好好关起来!我看她们还哭不哭了!”几个官兵连声答应,把那些女子生拖死拽,押到船上。 韩公公对那军官道:“再过几日,女子就足够多了。不过,不知船上还装得下吗?” 那军官忙答道:“公公不必担心!小人昨日已扣住了这儿的所有船只!如有需要,任凭公公调遣!” 韩公公道:“很好!等回到了大梁近岸龙舟上,我禀报过皇上,功劳也有你一份!”那军官喜得心花怒放,连忙跪下,不住磕头,大声道:“多谢公公栽培!” 韩公公道:“本公公也有些累了,想上船休息。你们各自去吧!”众士兵簇拥着他上船去了。 张烈心中愤怒,道:“这狗皇帝!为了自己享乐!竟纵容手下在光天化日强抢良家女子!真是匪盗不如!” 陈靖仇眉头一皱,道:“张大哥!所有船只都被他们占了,那我们可怎么渡河?” 张烈低头沉吟,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 于小雪忽道:“张大哥,我猜……” 张烈抬头道:“哦!小雪姑娘有什么高见,快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于小雪道:“我……我只是在猜——玉儿姊姊会不会是被官兵抓走了?准备献给皇帝当什么——后宫美女!” 张烈一拍桌子,站起身,道:“小雪姑娘的看法有道理,确实有这个可能。不过……”眼望河水,道:“以那丫头性子来看,我认为她更可能是路上听到皇帝正在搜罗美女,就想藉此机会将计就计!” 陈靖仇奇道:“将计就计?” 张烈道:“对!她假装被捉,然后混到皇宫中探听神鼎的下落!” 于小雪吃惊道:“那,那不是很危险吗?” 张烈道:“她这丫头自恃武艺高强,又自信心思敏捷,机智过人!采用这种方法的可能性相当高!” 陈靖仇道:“张大哥!若果真是这样,那拓跋姑娘的处境岂不是十分危险!” 张烈叹气道:“只要她一被发现,那就马上小命休矣——这娃儿做事老是这样,单凭一时之勇,顾前不顾后的!” 陈靖仇揣度一会,道:“张大哥!说不定她现在就在这艘船里,我们何不想个办法,潜到船上仔细找找看?” 张烈点头道:“现在也只能如此了!但船边守卫森严,我们怎样才能上得去?” 陈靖仇想了一会,道:“张大哥!我有一个计策!” 张烈道:“哦?仇弟请说!” 陈靖仇道:“我去弄一套女子衣服,然后张大哥再去弄一套官兵的军服,我们扮作押送女子的部队,光明正大地走上船!” 张烈敲敲桌子,笑道:“好计策!亏你想得出,那就委屈你和小雪姑娘了!我们现在立刻分头行动,等一会大家在码头边的林子里碰头!” 陈靖仇和于小雪离开客店,到附近农家,花钱买了一套寻常农家女子的青布衣衫,并一些脂粉等物。再回到客房里,陈靖仇换好衣服。于小雪给他盘起头发,梳了两个发髻,拿两根红头绳一系,再用香粉涂抹一番。转到陈靖仇面前一看,噗哧一笑。 陈靖仇不明所以,道:“好了吗?”于小雪取过铜镜,一照。陈靖仇几乎认不出自己来,镜中一个美人儿也正在盯着自己,满脸诧异。陈靖仇忍不住乐了起来。 于小雪取出花布头巾,把头发弄了一弄,包了起来。两人打点完毕,来到树林中,一个官兵已昂首立在树下,腰挎钢刀,高大威猛,好不威风!身旁树干上,绑着一个人,光着上身,被布团塞住了嘴,动弹不得。 陈靖仇和于小雪忙上前招呼。张烈见了二人,走上几步,对陈靖仇上下打量,笑道:“这,这位是仇弟么?” 陈靖仇道:“张大哥见笑了!” 张烈道:“哈哈!想不道仇弟扮起女子来,还真是个美人!真有那几份像!” 几人商议好上船的应对计策,正要出发,于小雪忽道:“张大哥,我,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张烈道:“小雪姑娘难得开口提问,快请问吧!” 于小雪道:“我,我觉得——那位拓跋姊姊,她心里是不是很讨厌我们?我真的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张烈摇手道:“这不是你们的错,别放心上!我家那个麻烦丫头,对所有关内的人,都是如此的!” 陈靖仇奇道:“张大哥,那,她,为什么会这样子呢?” 张烈道:“这说来话长——你知道去年发生在雁门关北边草原的那件大事吗?” 陈靖仇道:“嗯!张大哥指的,可是皇帝被突厥可汗围困之事?师父曾经跟我提起过。” 张烈一拍树干,道:“没错!就是这件事!杨皇帝好大喜功,每年都会找一些劳民伤财的事来做!好比说打仗、兴建土木、四处巡游——去年他到北方,突然心血来潮,说要出长城外看什么塞外风光。哪知被突厥可汗得知,派兵南下,发动突袭,将他死死围困在塞外!他当时差点送了命!——幸好后来朝廷调派大军,火速赶到北方救驾,方才得以幸免。” 陈靖仇道:“张大哥,这和拓跋部落又有什么关系?” 张烈转过身,续道:“那杨皇帝一向爱面子,身为一国之君,这件事让他十分难堪,脸上无光。于是他便设法掩饰,嘱咐亲兵,在南返之前,在附近草原上随便找一个部落大肆屠杀,当作这一次北巡的辉煌战果——以便风风光光凯旋回朝!” 陈靖仇吃惊道:“难道说——他当时屠杀的游牧部落,正是拓跋姑娘她们的?……” 张烈道:“没错!正是如此!” 陈靖仇听了,揣度半晌,道:“原来有这么一段往事,难怪拓跋姑娘心中,会对我们汉人有这么强烈的深仇大恨!” 张烈叹道:“其实,她的本性也并非这样,从前玉儿也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可是自从那次她父母被杀害后,她整个人都变了,一心一意只想着复仇。说实在的,愚兄心中十分担忧!怕她出事,也曾多次规劝,但她总是听不进去……” 陈靖仇低头叹息了一回。张烈道:“仇弟!我们赶快走吧!不然错过了时间,再晚可来不及啦!” 陈靖仇猛然道:“啊!我倒把正事忘了!”几人连忙向船边赶去。 此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星月无光,江面一团漆黑,只有零星的几点灯影,随波摆动。张烈挎着腰刀,当先走在前头,押着陈靖仇和于小雪,向那艘大船行去。将到码头,陈靖仇和于小雪低下头,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走至船边,守卫官兵喝道:“站住!干什么的!” 张烈走上前去,道:“自己人!买了几个女娃儿,献给皇上!” 另一个官兵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张烈道:“这些女娃儿刁蛮得紧,死活赖着不肯走,因此耽误了!” 一个军官听得呼喝,走了过来,问道:“什么事?” 张烈拱手,照前答了。 军官走上几步,灯火昏暗,看得的确是两个女子,道:“快上船!把她们关到船底第二间舱房去!船明早就要开了,搞什么鬼!”骂骂咧咧地走开。张烈答应了一声,转头用力拽着陈靖仇和于小雪,喝道:“还哭什么?快走快走!能服侍皇上,不知是你们哪辈子修来的福气!”死活拖着两人,走上船去。 船上灯火昏黄,士卒大多都已倒在甲板上睡去。张烈走到船尾,寻了个僻静处,方才放开俩人。 陈靖仇低声道:“张大哥,没想到我们这么容易就混上来了!” 张烈道:“这些官兵可真放心,晚上巡哨,连个起码的口令都没有!”找到船舱的入口,道:“我们先到第二舱房去,你和小雪姑娘进去找找,看我家那位麻烦姑娘,有没有在里头。” 三人沿着木梯,走下船舱,转入一条过道之中。张烈边走边数着门,在一间大房前停下脚步,道:“这间应该就是二号舱房了,你们进去找找看,我在门前守着,千万小心!” 陈靖仇挈出一把匕首,撬开门锁,和于小雪走了进去,晃亮火折,借着微光,只见房中关着十数个女子,都靠着舱壁,坐在地上,用绳索捆住了手脚,正在低声哭泣。陈靖仇和于小雪逐个看去,里面却没有拓跋玉儿,遂转了出来。陈靖仇对张烈摇摇头。 张烈道:“既是这样,我们再找找别的舱室!”几人顺着过道,小心翼翼地逐个查去。但那另外几间舱室,门都未上锁,里面堆满了兵器粮草,哪有半个人影。 张烈沉吟一会,忽道:“不妙!难道玉儿上了之前的另一艘船!早已离开这儿了?” 陈靖仇道:“张大哥!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张烈道:“我们既然来了,索性再找找!如果她确实不在此船上,再走不迟!” 张烈当先探路,三人向底舱走去。刚走下木梯,两个士兵听得声音,忽然横过腰刀,挡在梯前,喝道:“这么晚了,你们到这干什么?” 张烈道:“安置女子的第二间舱房已满,我奉公公之命,将这两个女子暂且安置在船底舱房。” 那士兵向几人打量一会,道:“既然是公公说的,那过去吧!”收起刀。 另一个士兵也收回腰刀,嘟哝道:“公公也真是的!抓了这么多女人,竟多到连房间都塞不下!” 张烈急忙引着陈靖仇和于小雪走了过去,沿路细看,只找上锁的房间,不多时来到过道尽头。却见舱房前上了把拳头宽的铜锁。张烈打个手势,在过道外放风。陈靖仇闪到门边,提起匕首,暗暗运力,往锁上猛力削去,那锁啷当一声断为两截,掉落在地。陈靖仇和于小雪走入舱房,眼前一片漆黑。 陈靖仇晃亮火折,借着光线一看,不禁鄂然,满地竟都是铜器,有成个的,也有残缺不全的碎块,直堆满半间舱室,如小山一般,几乎无处落脚。除此之外,更没有他物。陈靖仇向张烈招招手。 张烈也跟着走了进来,左右转了一转,俯身拾起一只铜樽,在手里掂了掂,道:“这可奇了!官兵要这么多铜器干什么?” 陈靖仇道:“该不会是那公公想要私造兵器,打算造反吧?” 张烈道:“若果真如此,那朝廷可有大麻烦了!我们等着看好戏吧!”几人又仔细查看了一遍,除了铜器外还是铜器。 张烈道:“看来玉儿确实不在这艘船上,我们赶快走吧!” 几人正要向外走去,忽听脚步声急促,数人向舱房急奔而来。张烈使个眼色,陈靖仇和于小雪低头假哭。须臾,过道边转出两个士兵,扬起腰刀,堵在门前,喝道:“你们在这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张烈上前道:“上面舱房满了,我奉了公公之命,把两个女娃儿安置在此……”话音刚落,忽听过道里一人怪声怪气地道:“你们是奉了哪个公公之命啊?”门边转入一个锦袍丝冠的人来,手执拂尘,正是日间所见的韩公公,身后还跟着数个官兵。 陈靖仇等见了,都是一惊。韩公公神态倨傲,道:“哼!本公公就是奉旨监管此船的内廷太监,我何时下过令了?”张烈无言以对。 韩公公右手一挥,喝道:“把他们给我抓起来!”那群士兵得令,挥舞腰刀,正要上前。 张烈忽然仰头大笑,声震屋瓦。韩公公一惊,喝道:“大胆!你,你们想造反吗?” 张烈道:“韩公公!就凭你这几个人!也妄想留住本大爷,太不自量力了吧?” 韩公公退后一步,道:“反了,反了!你们还愣着干嘛?快抓住他们啊!”那几个士兵慌忙提刀上前。 张烈右手迅速拔出腰刀,飞身冲上,手起刀落,瞬间便将两个当头的士兵砍为两截,遍地鲜血。韩公公浑身战栗,见大势不妙,急忙退后,嘶哑着嗓子大叫:“有刺客!抓刺客啊!”声音尖锐异常,陈靖仇只觉全身汗毛尽竖。 那韩公公在侍卫的保护下,慌忙转身,急急向外逃去。 张烈甩掉身上盔甲,道:“既然已被他们发现,说不得,只能硬冲出去了!”举起腰刀,当先冲出,势如猛虎下山。陈靖仇和于小雪也跟着往外杀去。三人合力,向外猛冲,势不可挡。那些士兵本就不是对手,更兼心中胆祛,及至跟前,片刻间便被打得七零八落,丢盔弃甲而逃。 三人冲上甲板,正要下船。忽见跳板边跃上一个校尉来,体格健壮,身形敏捷,落地沉稳,横刀挡在跟前,喝道:“大胆反贼!竟敢夜闯官船,还不快快束手就擒!”话音中气十足。 张烈怒喝:“无耻匪兵!竟敢公然强抢民女,大爷今日就要为百姓除害!”扬起钢刀,挺身冲了上去,好似猛虎出关,刀锋向那校尉当头猛砍。那校尉也甚是了得,斜身退开一步,架开钢刀,左膝微曲,右腿向张烈下盘横扫过去。张烈飞身跃起,跟着踢出一脚。砰的一声,那校尉举左臂格住,忍着疼痛,右手钢刀跟着递出。张烈退后一步,舞刀进击,只见白影闪动,两人登时斗作一团。 陈靖仇大喝一声,使招叶舞术,绕到校尉身侧,掌影翻飞,猛拍过去。那校尉左右受敌,渐渐不支,身上中了一掌,摇晃几下,却不倒下,把钢刀舞成一堵墙,紧紧守住门户。张烈连续进招,步步紧逼。校尉敌不过,连退几步,站在跳板上。陈靖仇急攻不下,觑得仔细,待他横刀砍来,忽然俯身,只听耳边风响,钢刀从头顶划过,手中长剑顺势向跳板砍去。那校尉还待挺身上前,忽听喀嚓一声,脚下一虚,那跳板已断成两截,站里不稳,扑通一声,溅起一道浪花,掉下河去了。河中浪涛翻滚,那校尉高喊一声,片刻之间声音便到了十余丈外,浪头打来,挣扎了几下,便没了踪影。 张烈等正要上岸,忽听远处山后,马蹄声震天动地,一阵呐喊之声,隐隐向河边传来。陈靖仇道:“糟糕!定是官兵报知了官府,搬救兵来了!”不多时,只闻人声鼎沸,将近有千人之众,向岸边奔来。 张烈沉吟道:“现在上岸是走不掉了,愚兄倒有个计策——” 陈靖仇道:“张大哥,您有什么良策,就尽管吩咐吧!” 张烈道:“我们立刻把船开走,此处只剩一些渡河用的小舟,谅他们也追不上!” 陈靖仇奇道:“夺船!” 张烈道:“对,仇弟!敌人为数众多,除此之外,我们没别的法子!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开船!” 陈靖仇道:“好,那就一切听张大哥的!”张烈让陈靖仇升起船帆,转身奔到船边,双手用力一扯,就欲解开缆绳。 陈靖仇突然想起一事,道:“等一下!张大哥!——我想先把船上女子都放了。” 张烈犹豫道:“这!——官兵马上便至,恐怕来不及了!” 陈靖仇道:“张大哥!敌人还得过一会才到,我尽量快些!” 张烈举目朝岸上一望,道:“好!那你快去!务必要快!” 陈靖仇跑下舱去,解开了所有女子,带着他们上到甲板,让他们自己登岸逃走。正在此时,于小雪也回到码头客店,取了几人行李,奔上船来。远处山脚下突然现出一片火光,光线耀眼,如同白昼,叫嚷之声此起彼伏,官兵向河边急奔过来。三人连忙解缆杨帆,准备起航。但那船甚大,桅杆高耸,帆布一时不能得开。官兵越奔越近,陈靖仇心中一急,手忙脚乱,动作更加慢了。再过一会,一队官兵骑着战马,高举着火把,已奔至码头。 张烈道:“仇弟,你继续升帆,我去对付他们!”提起铁杵,冲下船去,挡在船边。 只见当先领路之人,正是那韩公公。韩公公骑在马上,扬起马鞭,尖声喝道:“大胆刁民!休想逃走!识相的乖乖束手就缚!” 张烈横过铁杵,见官兵剑戈如林,接踵而至,密密麻麻地围上前来。暗想今日如不出奇招,在劫难逃。 韩公公见张烈低头沉思,右手一挥,喊道:“大伙上啊!谁捉住他们,本公公重重有赏!”官兵呐喊一声,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情势危急,张烈无暇细想,猛喝一声,犹如虎啸山林,飞身上前,扬起铁杵,将当先的几个官兵劈得天灵破碎,脑浆飞溅,杀出一条血路,朝韩公公直扑过去。众兵大惊,急退几步,畏缩在旁,谁也不敢来救。 韩公公大惊失色,急忙勒转马头,连连挥鞭,便要逃走。张烈纵身上去,凌空横过铁杵,向马腿急扫,咔嚓数声,马腿已折,韩公公连人带马滚翻在地。张烈上前一把拿住,提了铁杵,飞身跃回船上。众兵大乱,架起硬弩,慌忙向船上功去。 张烈爬到船顶,拽起韩公公衣领,高举身前,用匕首抵住他的胸口,大声喊道:“住手!韩公公在此!”众官兵一愣,抬头一望,见韩公公已被擒住,连忙退开,手中兵刃都停了下来。 张烈将匕首向前一抵,道:“公公,叫他们全都退下!”韩公公吓得脸色惨白,面色如土,浑身软瘫,几乎连话都不会说了。 张烈又重复了一遍,韩公公方才慌忙叫道:“快!快!别放箭,大家快退下!”他说话本就阴阳怪气,此时心中惊慌,吓得屁滚尿流,声音更是如同鬼嘶。众官兵只觉背上一阵透骨冰凉,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十人中倒有九人没听清说些什么。 张烈大声喊道:“公公有令,叫你们快快退回岸上!”众官兵无法,只得一齐向后退出。 张烈转头道:“仇弟!快开船!” 陈靖仇道:“是,马上就好!”过不多时,陈靖仇将船撑开,船舷渐渐离岸。那些官兵见韩公公被制,谁都不敢贸然上前相救,立在岸上,眼睁睁看着大船开走。船向江心驶去,船上火光由明转暗,由暗至无。 第六回 千里急行(下) 张烈待船开了数里地,望见没有追兵赶来,方才收回匕首,将韩公公往甲板上一掷,抛下铁锚,将船舶在河心。陈靖仇和于小雪也走了过来。 韩公公伏在甲板上,磕头有声,眼泪鼻涕满流得脸皆是,哀求道:“几位好汉,求求你们!别杀我……别杀我……你们要什么金银珠宝,我都奉上!” 张烈喝道:“住口!谁要你的臭钱,没得污了我的双手!” 韩公公忙道:“是,是……好汉说得是。” 张烈道:“我问你,上次从涿郡南运的神鼎,现在运到哪儿去了?” 韩公公犹豫片刻,额头上冷汗直冒。 张烈不耐烦,喝道:“快说,你若是不尽不实,敢隐瞒半个字——”右手一挥,匕首在栏杆上一划,喀的一声,碗粗的栏杆登时断为两截“教你立刻像这栏杆一般!” 韩公公大惊,半晌合不拢嘴,伸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定了定神,道:“好汉饶命……我说,我说……” 张烈道:“少废话!” 韩公公低着头,道:“皇上要到江南巡游,宇文大人将神鼎献给了皇上,以增陛下龙舟瑞祥……” 张烈喝道:“少罗嗦!我就问你那神鼎究竟在哪儿?” 韩公公浑身战栗,道:“鼎……鼎已向南运往龙舟去了!” 陈靖仇沉吟片刻,问道:“龙舟现在在哪儿?” 韩公公道:“现在,现在应该在大梁附近……我们此次出来采买宫女,也是因为陛下要南游,一路离宫需要甚多美女伺候的缘故。” 张烈道:“哼!好一只昏狗!”过了一会,问道:“船下的那堆铜器是干什么用的?” 韩公公慌道:“我,我不知道……那些东西奴才真的不知道干嘛用……” 张烈道:“哼!你不知道?”取出匕首晃了几晃。 韩公公声音发颤,惊道:“这,这些青铜是负责运鼎的总督张公公吩咐搜寻的,至于什么用途,小的真的不知……”脸色惊惶,不像是在说谎。 张烈沉吟片刻,走上一步,道:“韩公公,多谢你告诉我这么多!——你先下去吧!” 韩公公一喜,跪着答道:“不,不谢……”张烈右手突然向前递出,嗤的一声,一把匕首已插入他的胸膛,鲜血飞溅。韩公公应声倒地,哼也没哼就死了。 陈靖仇惊道:“张大哥!你,你为什么杀了他?他……他只不过是个太监罢了,并不是那些官兵啊?”张烈拔出匕首,回过头,道:“仇弟……你刚才不是要救那些姑娘吗?” 陈靖仇道:“是啊!但是,这,这和这个太监有什么关系?” 张烈道:“仇弟,愚兄也并非想杀人!——但你仔细想想,我若不杀死这太监,放他回去,让他再纠集人手,把刚才辛辛苦苦放走的那些姑娘,全再逮回!——那我们究竟是救了谁?!” 陈靖仇无言以答,但又心中不忍,道:“可是……” 张烈抬起头,望着朦胧的江岸,道:“仇弟!若要救人,不救则已,要救则要救到底!这才是真正的豪侠所为!愚兄明白你宅心仁厚——但是在这乱世之中,如不杀掉那些奸佞之徒,则会害了更多人的性命!”陈靖仇低头不语。 张烈走了过来,拍拍他的肩头,道:“仇弟,愚兄知道你现在还无法接受这些……但这些事,你迟早都得自己去面对,愿你能好好深思!——”说着将韩公公的尸首抛入河中,擦干匕首上的血迹。拔起铁锚,开船去了。 大船鼓起风帆,顺着河水往下游驶去,不日已到河口,转向东南,驶入通济渠中。说不尽那三百里柳岸风堤,景色旖旎;绿水清波,云闲日朗。再行两日,已到大梁(开封)城外。张烈将船远远的泊住,众人上得岸来,步行到大梁城中。缓步走在石板路上,只见街道宽阔,楼台高耸,商贾繁华,豪门林立,当真是“白璧黄金万户侯,宝刀骏马填山丘!”一派富庶繁华之景。 陈靖仇不禁心中感叹。张烈找了一家客栈,安顿下众人,到楼底点了饭菜。陈靖仇席地而坐,问道:“张大哥,不知在这儿,能否打听到神鼎的消息?” 张烈道:“河上官船往来频繁,我估计皇帝的龙舟船队应该离此不远——神鼎也应在此地附近。” 三人边吃边谈,饭后,又一块到街上探听消息。炀帝乘坐龙舟船队、率领满朝文武,御驾南巡一事,早已轰动街坊!满街之人,都在谈论皇帝巡幸江南,途经大梁之事。那龙舟船队刚刚过去,此时正在城南十里处的河中停泊。 张烈等转了半日,最重要的神鼎下落却无人提及。当晚回到客栈住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三人吃过早饭,张烈道:“仇弟,小雪姑娘,今日我们分头出去打听,正午再回客店取齐。”陈靖仇和于小雪答应了,三人分好打听消息的地方,各自去了。 正午时分,张烈与陈靖仇都已回到客栈,却都没打探到任何消息,喝了几口茶水,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始终不见于小雪回来。陈靖仇心中渐渐焦急,道:“张大哥,小雪她会不会是出事了?” 张烈沉吟道:“按理说应该不会,不过,就怕有个什么万一!我们去找找吧!”两人走到街上,径向城中寻来。但穿街走巷,直把大梁城东西南北都找遍了,哪有于小雪的影子。天色向晚,陈靖仇心中焦虑。两人继续前行,拐过一个街角,到了建国寺门前,突然一人在后面轻轻喊道:“陈哥哥!张大哥!”两人一扭头,见于小雪正站在身后路边的屋檐下。 陈靖仇大喜,连忙跑了过去,问道:“怎么这么迟还不回去?我,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于小雪道:“我刚打听到了一些消息,所以晚了,——神鼎现在在皇帝的龙舟上。” 张烈惊道:“哦?什么时候运上去的?” 于小雪道:“我刚听那位老爷爷说的,昨日那只神鼎已运上龙舟了。”说着伸手一指。张烈顺着看去,果见建国寺前的柏树下,立着一个老叟,背负双手。 张烈忙走上去,拱手施礼,问道:“这位老伯,恕晚生冒昧,请问您是否知道神鼎的消息?能否见告?” 那老者缓缓摇头,自言自语道:“可惜那神鼎昨日已被献给皇上,老夫无缘得见,也真想知道长什么样……”张烈再问时,那老者痴痴呆呆,闭目不语。张烈无法,只好退了回来,和两人一块商量。 陈靖仇道:“看来神鼎确实在龙舟上!确切无疑!”张烈沉吟道:“既然神鼎在皇帝身边,玉儿也极有可能就在龙舟上!” 陈靖仇惊道:“那拓跋姑娘,岂不是危险得很?” 张烈道:“她身处敌营,确是时刻有性命之危!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启程,设法潜入龙舟中去!”三人急急回到客栈,收拾了行李。张烈买了三匹马,几人跨上马飞驰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天色向晚,已赶上炀帝南巡船队之末。放眼望去,真个是声势浩大,绵延百里,滚滚如蜿蜒的巨龙一般,不见尽头。河岸上旌旗飘舞,营帐连成一片,各地往来迎送的官员,押着贡品,络绎不绝。这炀帝南巡,携带之后宫嫔妃、文武百官、僧侣道人,几达万人之众。所需粮食,均都由沿途郡县提供。那些地方官领了圣命,若稍有违背,便立刻被诛戮九族,极为残酷。省事的官员都趁机疯狂搜刮一番,谁管百姓死活,乐得自己发财,又可讨好皇帝,借此为升官之资。 三人绕开河岸,继续纵马向前驰去。当晚连夜赶路,那南巡船队,灯火辉煌,鼓乐喧天,竟将夜间的河面映得通红。这隋炀帝只顾纵情恣意享乐,吃不了的珍馐美馔,竟在开船时直接挖个坑埋掉了事!哪管岸上百姓骨瘦如柴,饿殍遍野,卖儿逃荒! 翌日拂晓,陈靖仇等驰上河边一座矮山岗,举目向下望去,只见一艘巨大的龙船,旗杆上挂着黄布龙幡,正停在河中央,长达三十多丈,宽可行马,几乎占了半边河道。与旁边众多小船挤成一团,各船用木板相连,直通到岸边来。 张烈道:“这应该就是那杨皇帝的龙舟了,真是天助我!既然有现成的浮桥,我们上龙舟可容易多了!” 陈靖仇道:“张大哥说得对,我们只须跃上小船,再悄悄混进去就成!” 张烈道:“我们立刻动手。” 三人弃了马匹,悄悄来到岸边,伏在草地里,瞅着卫兵转身,展开轻身功夫,一齐跃入停靠岸边的一艘船中。在船上低头藏了一会,那些卫兵都昏昏沉沉,想是玩乐了一夜,酒还未醒,竟无一人察觉。 那些船之间都相隔甚近,都用跳板相连,三人几个起落,已到龙舟之上。 闪入僻静之处,张烈低声道:“皇帝如此昏庸!手下的兵将也好不到哪去,都是只会饮酒享乐之徒!” 三人放轻脚步,悄悄往前行,只见那龙舟共分四层,雕龙描凤,气势恢宏。沿路仔细查探神鼎下落,但那龙舟舱房甚多,直查了将近一个时辰,也没任何头绪。再行一会,拐了个弯,来到一间大房前。张烈捅破窗纸,向里看去,忽然打个手势。陈靖仇和于小雪急忙跟上。 张烈轻轻用匕首撬开门,让陈靖仇和于小雪先进去,自己再将门掩上,闪身进来。房中地上铺了金花地毯,窗边设着雕花玉石屏风,正北边一个基座,座上赫然立着一只半人来高的青铜鼎。 陈靖仇道:“张大哥,难道这就是神农鼎?”走上基座,向那鼎仔细打量,心中隐隐觉得不太对,道:“这,这鼎似乎……似乎太新了!”想起曾经见过的昆仑镜,道:“我觉得,若果真是上古神器,应该遍布铜锈,外表很古旧才对!——是不是我们找错了!” 张烈也走了上去,左右查看那鼎,右手托腮,沉吟道:“皇帝把鼎放在自己龙舟上,又派重兵把守,——照理来讲,应该不会错!” 于小雪问道:“张大哥,您以前是否见过神农鼎?” 张烈一笑,道:“小雪姑娘问得好!其实愚兄也一直只是耳闻,却始终未见过——神鼎是拓跋部落的神器,我虽与他们部落有姻亲关系,但他们也从未让我这外人,去瞧过神鼎。” 于小雪走到鼎前,道:“张大哥也没见过……我还以为,只有我和陈哥哥,是第一次看见这个神鼎。”说完,轻轻伸手往鼎上摸去。哪知手指刚碰到鼎缘上,忽听当啷一声,鼎的一角竟掉了一块手掌大的铜块下来,登时缺了一个口子。 于小雪大吃一惊,双手捂嘴,惊讶得不知所措,退后几步,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陈靖仇也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这只鼎,怎么会?……” 于小雪道:“对……对不起,我,我只是轻轻碰了它一下!——我,我真的不知道神鼎不能乱碰……” 张烈走过去,拾起地上的碎块,放在手心掂了一掂,看看澄亮的断口,哼了一声,将碎块扔到地上,已知这鼎确然无疑是冒牌货,忙安慰于小雪,但心中仍然不解,不知皇帝为何大张旗鼓地弄只假鼎放在龙舟上。 正疑惑间,一个太监不知何时推门进来,见了陈靖仇等人,惊道:“什,什么人?你们怎么进来的?” 张烈微笑道:“来得正好!大爷不去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 那太监一惊,正要转身逃走,大呼捉贼。张烈右足一蹬,径跃到那太监身边,左手一探,已抓住他的背心,将他擒住,右手掏出匕首,抵住他的咽喉。太监登时动弹不得。张烈将他提回,掷翻在地。那太监神色慌张,跪在地上,磕头道:“饶命!大爷……请饶命啊……” 张烈道:“要饶命自然可以,——但你先说说这鼎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着伸手向铜鼎一指。 那太监转头一看,见铜鼎已破,吓得浑身战栗,料想不能再瞒,道“大爷!这……这鼎是假的啊!” 张烈道:“果然不出所料——这鼎既是假的,那真的鼎呢?” 太监犹豫片刻,低头道:“真的鼎……真的鼎在经运河运往龙舟途中,被一伙强盗在半路给劫了……” 张烈吃惊道:“强盗劫了?哪儿的强盗这么大胆?” 太监声音颤抖,道:“我,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只知道为首的那个头子,身材十分高大,骑着一匹黄彪马,手上拿两把宣花巨斧,长得好似雷公一般……” 张烈看他神色,料他也不敢说假话,问道:“那这只假鼎是又是何故?” 太监满脸是冷汗,道:“我们失了鼎,怕皇上知道,降罪下来。——总管大人吩咐大家一路搜集青铜,在抵达大梁前,铸出一只假鼎来充数……幸好皇上没有发觉,还大大赏赐了我们一番……” 张烈听了,道:“昏君!无怪天下会被他搞成这副德性!继续说!” 太监道:“那日献鼎给陛下时,宇文太师也在场……他看见这鼎时,竟当场皱起了眉头。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已把我们所有人都吓得半死……” 张烈道:“还有吗?” 太监慌道:“大爷,小的,小的确实就只知道这些!” 张烈沉吟片刻,走上一步,道:“哼!那可谢谢你啦!——既然见了我们,那就认命吧!”手臂向前一送,匕首就要刺出。那太监登时吓的脸无血色,软瘫在地。 陈靖仇忙伸手拦住,道:“且慢!张大哥,您就看在他诚心合作的份上,饶他一命吧!” 张烈收回匕手,道:“仇弟!你的老毛病又犯了……也罢,愚兄这次就依你,让你自己瞧瞧,你的妇人之仁会带来什么后果!”抓住那太监的衣领,扬手将他往门外一掷,喝道:“滚吧!”那太监摔在地上,连翻几个筋斗,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挣扎着往外逃去。 陈靖仇方才回头,忽听到那太监在门外大声呼喊:“有强盗啊!强盗抢走皇上的神鼎啦!”只听人声喧闹,脚步声夹杂着兵刃的撞击声,从四面密集传来。 张烈道:“仇弟!这下你应该明白了吧?” 陈靖仇心中懊悔,歉然道:“我明白了!张大哥……对不起!” 张烈道:“没什么好道歉的,这种事你将来总是要面对!——把门封死,我们另外找路出去!” 三人扛过木栓,横在门后,把门堵住。片刻之后,众卫兵已到赶到门前,手足齐施,胡乱打门,喊道:“大胆盗匪!快快开门!如敢违抗,严惩不怠!”门框不住颤抖。时间紧迫,张烈四处找寻出口。 陈靖仇掀开地毯,见地板上有四道裂纹,围成四方形,约有三尺来宽,忙道:“张大哥,你看!”张烈俯下身,用匕首在裂纹上使劲一撬,吱的一声,那木板竟被掀了开来。陈靖仇往里望去,漆黑一片,似乎是造船时留下的密道,隐约向船底通去。此时那群兵已抬来木桩,开始撞门。窗眉上尘土飞扬,四散飘落。门框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倒塌。 张烈道:“仇弟,你和小雪姑娘先下去,我随后跟来。” 陈靖仇道:“不,还是张大哥和小雪先下去!我来清理痕迹!” 张烈微一犹豫,道:“好,那你自己小心!”当先钻入洞中,接应于小雪下去。陈靖仇转身抓起地毯一角,使劲向天一扬,跟着跃入洞口,顺手带上木板盖子。这三个动作,几乎同时完成。地毯落下时,正好将洞口盖住,虽稍有褶皱,但也无法顾及了。 却说总管太监刘公公带了侍卫,轰隆一声撞开屋门,群侍卫手执钢刀,蜂拥而入,片刻间便将小屋挤满。但却见屋中除稍稍有些杂乱外,哪有什么盗贼的影子。 那刘公公转过身,喝开士卒,走到台基前,朝神鼎一望,只惊得目瞪口呆,双腿酸软,背上冒了一身冷汗,半晌缓不过神来。 一侍卫惊呼道:“总管大人,这鼎……怎么坏了?” 刘公公擦擦汗,定了定神,心念急转,忙回过身,怒喝:“你瞎了狗眼?神鼎哪儿坏了?不是好好的放在这!” 那侍卫一愣,疑惑不解,看看神鼎,又望望刘公公,但既然公公如此发话,自然是没坏,不可违拗,连忙躬身,连声答道:“是……是!小的瞎了狗眼!” 刘公公走上台基,命几个士卒关上门,眼光向众人身上一扫,道:“今日之事,谁要敢泄露半句,哼!——我们谁也别活!” 底下一众侍卫听了,连忙唯唯诺诺,半躬着身子,齐声答道:“属下不敢!”刘公公仔细看了缺口,急命手下心腹,火速把工匠拘来!着他立刻修补,待补好后,跟着枭首,防止消息泄露,以绝后患。 过不多时,皇帝听得船上闹贼,派人来询问。刘公公急忙将来问话的太监让到门外,满脸堆欢,谗佞无比,诚惶诚恐,躬身回道:“托皇上洪福,神鼎安好无恙!——几个刁民小贼,业已诛戮,请吾皇不必担忧!恭祝吾皇万寿无疆!万岁!万万岁”说着从袖口摸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塞了过去。 那太监接过,在手中掂掂,已明其意,笑道:“总管大人护鼎有功,待我回去禀报皇上,必定重重有赏!” 刘公公道:“还望您老多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改日卑职再亲自登门,重重道谢!”那太监点点头,将金锭收入怀中,拂尘一甩,微笑着自去了。 陈靖仇等伏在洞中,候了半日,头上脚步声方才逐渐散去。张烈晃亮火折,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条窄窄的过道之中,那过道前端,一直向下倾斜。张烈打个手势,当先向下钻去,陈靖仇和于小雪紧跟在后。 通道盘旋曲折,三人慢慢探路前行,也不知转了多少个弯,行了约莫半个时辰,方才到了尽头,却是一块板壁。张烈伸手按在壁上,使劲一推,板壁呀的开了。一道金光霎时映入眼帘。 三人依次跳入舱室中,抬头一看,原来是船底的一间小舱室,室中竟堆满了金银珠宝,光彩夺目,耀眼生辉。张烈道:“仇弟,看来我们是到了皇帝的藏宝室了!” 陈靖仇随手拿起一串珍珠,共有四五十颗,个个晶莹剔透,竟都是拇指一般大小,又扔了回去,道:“我曾听说皇帝每到一处,就勒令当地官员进贡奇珍异宝,沿路搜刮下来,金银财宝得了无数!不想今日却被我们在这见到。” 于小雪也是惊奇,道:“这么多的钱财,几辈子也花不完,皇上为什么不拿去分给那贫穷的百姓?” 陈靖仇笑道:“皇上若是有这善心,只须少收点租税,削减些徭役,百姓就谢天谢地了,何必要他分发银两!” 张烈看看四周,道:“我们还未脱离险地,先出去再说。”跃到门边,用手一推,门外已上了锁。张烈取出铁杵,双臂运劲,朝着门板猛劈下去。轰的一声,那门带着门框向外倒了。门外却是一条较宽的过道,两头皆通。 张烈道:“走吧!”几人出门后向左拐,顺着过道,小心往前行,刚走出十余丈,那过道已至尽头,却是一扇巨大的铁门。张烈走上前去,伸手使劲推了推,那铁门竟纹丝不动,牢固至极,已从外牢牢锁住,看来是无论如何打不开的了。 陈靖仇道:“这,这可怎么出去?” 张烈道:“往另一边走走看。”众人转回身去,经过藏宝室,又行出二十来丈,走到了过道尽头,却是一堵舱壁,别说出口,连门都没有。张烈看看四周,却见来路旁有一根巨大的木柱子,柱子上涂着红漆。张烈走到柱子下,抬头往上瞧了一眼,似乎能顺着柱子爬上船顶,道:“仇弟,前面没路了。我们只能爬上去。你扶住小雪姑娘。”陈靖仇答应一声。张烈在前,三人攀住木柱,一步步往上爬,不多时,柱子已到尽头。 张烈侧头一看,身旁却是船顶的大镶金木梁,将近有两尺来宽。几人跃过梁去,往下一看,底下是一个厅堂。堂上设着数架紫檀木榻子,陈设颇为考究。前面一块大红地毯,上绣着数朵牡丹花,争奇斗艳,娇艳欲滴。两侧紫金香炉里,冉冉升起数道青烟,香味奇特,让人目眩神驰。看样子好似是大堂的偏厅。几人正要从梁上跳下去,忽听脚步声响。 张烈道:“快伏下!有人来了!”陈靖仇和于小雪伏在梁上,凝神屏气,不敢稍动。 不多时,厅门开处,转入一个宫女来,手里托着镶金盘子,上放一只白玉雕花酒壶,穿过厅堂,往里去了。 于小雪道:“张大哥!你觉得刚才那宫女的背影,像拓跋姊姊么?” 张烈道:“嗯!确实很像!可惜她低着头,没能看清她的相貌。” 陈靖仇道:“我们跟上去,查个究竟。”张烈点点头。 三人顺着木梁,悄悄跟在那宫女身后,往前行去。绕过几根红柱子,不多时已到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大殿之前。朝下望去,殿中鼓乐喧嚣,歌舞不绝,好不热闹。 正前方一数尺高的台基,上放一架数人来宽的大金椅,椅上雕刻盘龙。一人身披黄袍,头戴金丝冠,斜斜的倚在一侧,醉眼惺忪,正与身旁的一个女子饮酒取乐,数百宫女,围绕在旁,往来服侍。三人看这情景,已知那老人正是隋炀帝杨广无疑了,但见殿中并没有侍卫,也不急着离开。 第七回 龙舟救难 张烈,陈靖仇和于小雪小心伏在梁上,细看那隋炀帝,只见他已年近半百,颔下一缕长须,已经斑白,神情萎糜,目中无神,起立倾倚,想是酒色过度。正与身边一个衣着华美的妇人,饮酒谈笑,这妇人想必就是萧皇后了。张烈在人丛中寻找刚看到的宫女,见她正侍立在台阶之侧。张烈心中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隋炀帝已喝得半醉,右手摇摇晃晃地握着酒杯,举了起来,对皇后笑道:“再来……再来一杯……”话音刚落,台阶下那宫女便低头走上几步,跪在地上,将盘子高举过顶,道:“陛下,奴婢请为您添新酒!”张烈听得声音,大吃一惊。隋炀帝一愣,将酒杯悬在半空,望了望那群宫女,问道:“咦!朕……朕吩咐过了吗?”那宫女答道:“陛下宴饮已久,酒冷馔凉,——奴婢特来为陛下加添新酒助兴!” 隋炀帝听了,笑道:“原来如此……你们心思倒细密!好,酒菜一冷,有伤雅兴,——你速速替朕添满新酒!”那宫女答应了一声,托着盘子,正要站起。忽听哐当一声,隋炀帝的酒杯掉落在地,手仍悬在半空,瞪着双眼。众宫女不知何事,慌忙伏下请罪。鼓乐登时止歇,整个大殿跪倒一片,真是针落可闻。那宫女还待上前。隋炀帝忽然缓过神来,伸出右手,指着那宫女,连声道:“等一下!你别动,慢慢抬起头来……让朕看仔细些……”张烈三人的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隋炀帝突然一拍桌子,酒水都洒在地上,道:“天杀的!竟有如此绝世美人,侧身奴婢之列,朕竟不知!”转头对皇后道:“御妻,你看你看!——这娃儿真乃绝代佳人,是吧!”萧皇后朝拓跋玉儿端详一会,道:“确是美女,恭祝陛下洪福!” 隋炀帝大喜,道:“奏乐,快奏乐,你们都愣着干嘛?”鼓声响起,殿中又载歌载舞起来。隋炀帝道:“来来来……告诉朕,你何姓何名?” 那宫女答道:“奴婢姓元……” 隋炀帝喜道:“原来是元美人!快快过来,让朕仔细参详参详……” 那宫女道:“谢陛下!”站起身来,端着盘子,走上台基去。隋炀帝么斜醉眼,右手捻须,双目色迷迷地在那宫女身上上下打量。那宫女走到隋炀帝身前,突然仍掉盘子,砰的一声,酒壶落地,登时摔得粉碎,酒水飞溅。隋炀帝还不知何事。那宫女手中已多了一把雪亮的匕首,上前喝道:“杨广老贼!今日我要杀了你这昏狗!给父母报仇!” 隋炀帝大惊,背心靠在龙椅上,吓得酒已醒了八分,本待想走,但无奈双腿麻木,动弹不得,颤声道:“你!你是什么人?——刺客!救……救命啊!”整个大殿顿时乱成一团,侍婢竟相向外奔逃,互相踩踏,哭喊成片。拓跋玉儿站在隋炀帝身前,用匕首指住他的胸口,喝道:“昏君!你可知我为了这一天,准备了多久?” 隋炀帝脸色惨白,全身不住颤抖,哀声道:“救,救命……别杀朕……你要多少金银财宝,朕都答应你……求求你别杀朕……”拓跋玉儿道:“哼!谁要你那些粘满血腥的钱财!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纳命来吧!”右手向前一伸,匕首朝隋炀帝身上急速捅去。眼看隋炀帝胸口就要多两个透明窟窿,突然青影一晃,从侧面急速袭来。拓跋玉儿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觉身子一轻,人和匕首都已被震飞出去,嘭的一声,重重摔到了台基之下,全身剧痛,骨骼就似要散开一般。 拓跋玉儿伏在地上,捂着胸口,抬头一望,台基上已多了一人,身着褐色长袍,咬牙道:“你,你是谁?……”那人背负双手,面向隋炀帝,昂首而立,冷冷地道:“大隋——宇文太师!”中气十足。拓跋玉儿心中一凛。宇文太师缓缓转过身来,竟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人,眉目英俊,神色凛然,双眉间一只天目,更显英气卓绝。隋炀帝用袖子擦擦额上汗珠,回过神来,道:“宇文爱卿!快,快替朕捉下这可恶的女娃儿!”宇文拓微微点头,却并不动手。 拓跋玉儿道:“可恶!既然你也是隋家的走狗,那我就连你一块解决了!”拾起匕首,挣扎着爬起来,向前蹒跚走去。宇文拓微闭双目,道:“我告诉你,——以你现在的实力,就连我一根指头也敌不过!”拓跋玉儿咬牙道:“你,你……太可恨了!”脚下仍不止步。 宇文拓缓缓摇头,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既然一意孤行,有敢到龙舟行刺的勇气,想必也早抱了必死之决心……对不起,得罪了!”右手一扬,带起一阵阴风,凌空向拓跋玉儿拍去。掌到中途,忽然一只手掌自上而下的拍了过来,双掌相交,嘭的一声,那人向外急飞出去,空中连翻几个筋斗,落地时险些摔倒。宇文拓却纹丝不动,脸上微现诧异之色,并不继续追击。 就在这时,只听大殿之外数百个声音乱嚷成一团,道:“不好了!不好了!陛下……走水啦……走了水啦!”一阵浓烟跟着涌入大殿,大殿本就一片狼藉,此时更加混乱。人心惶惶,身周灰蒙蒙的一片,熏得几乎睁不开眼来。 陈靖仇右掌剧痛,若不是宇文拓手下留情,哪还有命在,当时无暇细想,连忙跑到拓跋玉儿身边,伸手扶住,道:“快!拓跋姑娘,我们快走!”拓跋玉儿转头看去,惊道:“你……你是之前那个隋人……”陈靖仇道:“别说了!快走啊!晚了就来不及了!”托住拓跋玉儿,硬是将她拉了出去。 隋炀帝惊道:“刺客,刺客逃走了!——你,你们还在这干什么?还不快追!”众侍卫正要转身追出殿去,宇文拓喝令道:“你们快去救火,我来缉拿刺客,保护皇上!”一众侍卫忙领命而去。 却说陈靖仇和拓跋玉儿逃出大殿,急忙向船头奔去,于小雪已等候在那。三人会齐,拓跋玉儿道:“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陈靖仇道:“我们跟张大哥一快来的。张大哥为了救你,也到了龙舟上!”拓跋玉儿道:“啊!姊夫也来了……”陈靖仇道:“张大哥在龙舟上点火,好引开官兵——让我伺机救你!我们快走吧!”话音刚落,拐角处突然转出一群士卒,大声喊道:“刺客在那!别让他们跑了!”挥舞着钢刀,如潮水般扑了过来。陈靖仇眼看情势危急,忙道:“拓跋姑娘!我们先别多说,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扶住拓跋玉儿,向前刚奔出数丈,已到龙舟前端的大龙头旁,三面都是江水,背后追兵将至,已无去路。 官兵的呐喊声越来越近,陈靖仇向岸边一望,道:“拓跋姑娘,你和小雪先跳到河里!再游上岸!我来断后!”拓跋玉儿惊道:“什么?要跳入水里?”陈靖仇道:“对!”拓跋玉儿转过头道:“你们要跳,就自己跳!我可不想跳!”陈靖仇奇道:“你怎么了?难道你还要回去,继续刺杀皇帝不成?”拓跋玉儿皱眉道:“我不,我就是不跳……打死我也不下水!”此时追兵转眼即至。 陈靖仇无法,转头道:“小雪!来不及了,你自己先走!拓跋姑娘这儿,我来劝说她!”于小雪犹豫片刻,道:“那,请陈哥哥小心!”纵身跃入河里,身姿优雅,水花不兴,往岸上游去了。 陈靖仇道:“拓跋姑娘,别胡闹了!快走!”拓跋玉儿道:“你自己跳好了!我……反正我不跳!”陈靖仇满头大汗,急道:“你!你这时候还在跟我闹什么脾气!”拓跋玉儿道:“我……我根本不会游泳!”陈靖仇松了口气,道:“没关系!我拉你上岸!别再闹了,赶快!”拓跋玉儿望望江水,扭过头去,道:“我,我不跳……”那知话还没说完,忽听身后嗤的一声,拓跋玉儿忙回头一看,一支长箭,已插入了陈靖仇右臂之中,鲜血溢出,满袖皆红。 那群士卒,见射中了刺客,发一声喊,一齐向船头冲来。拓跋玉儿慌道:“对,对不起……可是……”陈靖仇叫道:“你快走!我来挡住他们!”左手抽出长剑,迎上前去,砍倒了当先冲到的几个官兵。拓跋玉儿当此情景,只好下定决心,努嘴道:“好!我跳就是了……可恨!”闭上双眼,往河里跳去。官兵急攻不下,挽起硬弓,箭如飞蝗,骤雨般射来。陈靖仇挥剑拨开,向后一纵,也已跳到了河中。 那龙舟之上,众人乱成一团,架水龙,汲江水,直忙了好几个时辰,才把火扑灭。龙舟大殿的上的梁柱,也已被熏得一片乌黑,宫女们赶紧收拾地上的杂物。宇文拓侍立在旁。过不多时,几个侍卫走了进去,回道刺客已经逃走。隋炀帝心中不乐,当即传令,派人严加搜捕。宇文拓上前禀道:“陛下!刚才那些刺客……”隋炀帝道:“哼!刚才你为什么不把刺客直接捉了,竟放着她的同伙把她救走?”宇文拓道:“陛下……此次刺客背后似乎有高人相助,那女刺客的同伙竟会使鬼谷之术!”隋炀帝道:“所以,——你就让他们逃了?”宇文拓道:“微臣不敢,臣唯恐是掉虎离山之计,是以不敢造次。” 正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殿前传来:“表舅!表舅!您没事吧?我好担心啊!”众人看去,一个少女已走入殿中,鹅蛋脸,眉似满月,眉心长着一个小红痣,肌肤白腻,容貌可人。隋炀帝喜道:“喔喔……原来是朕的小宁珂啊!朕乃一朝天子,怎会有事?”独孤宁珂跑到隋炀帝身旁,擦着眼泪,道:“表舅,听说,——刺客,刺客想要杀您!……”隋炀帝拉着她手,道:“乖……别哭别哭,你这么关心表舅,表舅真是高兴!表舅已派人去抓捕那可恶的刺客了,很快就会有好消息回来!你不必担心!”独孤宁珂道:“可是,——听说那刺客很厉害,人家好怕她再回来!再说,那些寻常的侍卫,又怎么能抓得刺客住……”隋炀帝点点头,道:“说得对,说得对!……还是小宁珂聪明!”转过头,道:“宇文爱卿!——”宇文拓忙上前一步,道:“臣在!”隋炀帝道:“你也听到了,这次刺客很厉害,朕就将捉拿刺客之重任,全交由你来负责!”宇文拓道:“尊旨!”带着侍卫,躬身退了出去。 隋炀帝道:“好了!这下你安心了吧?表舅已命天下最厉害的人去替你抓刺客了!”独孤宁珂美目一转,笑道:“可是表舅……人家也想一起去。”隋炀帝听了,一愣,道:“什,什么?”独孤宁珂道:“表舅……人家想跟着宇文大人,一起去抓坏人!”隋炀帝撒开独孤宁珂的双手,转过身去,道:“胡闹!不准,不准!这太危险了……”独孤宁珂满脸委屈,泪珠在眼眶里打转,道:“人家,人家就是想看看宇文大人到底怎样抓坏人嘛!”隋炀帝不乐,道:“不许胡闹!你好好呆在龙舟上,朕不准……”独孤宁珂鼻子一酸,竟在众人面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双手拭着眼泪,道:“干嘛那么凶嘛!表舅好差劲……”隋炀帝正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后萧氏忙劝道:“哎呀!陛下……您真太过分了……您又何必,把可爱的宁珂小郡主弄哭了!”隋炀帝无奈,转过身来,道:“好啦好啦,别哭啦!——朕准你去,朕答应你去了……”独孤宁珂满脸泪珠,道:“真的?”隋炀帝道:“来人!叫太师回来!”不多时,宇文拓回到殿中,不知何事,上前行礼毕,问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吗?”隋炀帝道:“其实也没什么,我这个外甥女,想跟你一块去捉拿刺客。朕命你一路负责保护她的平安,不得有误!知道吗?”宇文拓心中一惊,道:“陛下!这……”隋炀帝道:“别说了!你照做就是,照做就是……”宇文拓道:“但是,陛下,捉拿刺客可非……”隋炀帝脸色一沉,道:“你别忘了……你上次私藏神鼎之事,要不是朕这位宝贝外甥女告知朕,连朕也都让你给瞒住……此事还没找你算账!——若你这次能让小宁珂玩得高兴,朕就不与你计较!明白吗?”宇文拓无法,只得躬身答应,告退而去。 陈靖仇迷迷糊糊睁开眼来,已躺在一间倾颓的破屋之中,四周皆是残垣败瓦,身边一张细白粉嫩的脸庞,正在凝视着自己,只听她叫道:“陈哥哥,陈哥哥!你终于醒过来了!”陈靖仇挣扎着坐起,看清身旁的正是于小雪。张烈走了过来,道:“仇弟,你终于醒了!” 陈靖仇只觉脑中一阵眩晕,道:“这……这是哪儿?”张烈道:“你安心养伤!这儿虽离运河不远,但地处偏避,相信官兵暂时不会找到此处。”陈靖仇转头看看拓跋玉儿,只见她躺在地上,兀自未醒,问道:“拓跋姑娘没事吧?”张烈道:“没什么大碍,她只是喝了几口水。”过不多时,拓跋玉儿也已醒来,双手撑地,慢慢坐起,神情低迷。 张烈转过身,背负双手,道:“玉儿,你醒了——”拓跋玉儿低声道:“姊夫,你怎么也来了?”张烈心中有气,道:“你看看,你又给大家闯出什么大祸来!去暗杀皇帝……连你姊夫都不敢造次的事!你倒非常勇敢!” 拓跋玉儿眼望衣角,不敢抬头,道:“对不起……” 张烈道:“这一次,姊夫不管你再有什么借口,都非带你回北方去不可!” 拓跋玉儿低头道:“是……姊夫……” 张烈道:“仇弟!你这次又救了愚兄内人之妹一命,愚兄真不知该怎么谢你才好!” 陈靖仇道:“张大哥,你太客气了!” 张烈道:“小雪姑娘已经为你治了箭疮,你不必担心。” 陈靖仇忙道:“谢谢你,小雪。” 于小雪道:“没什么……你把拓跋姊姊拖上岸后,就一直昏迷不醒,我,我做这点事是应该的。” 众人休息了一会,张烈道:“仇弟!小雪姑娘!多亏你们舍命相助,这麻烦姑娘总算是救到了!——但此地不宜久留,你们有何打算?” 陈靖仇道:“我想去找那被匪盗夺去的神鼎。这是救出师父的唯一希望!” 张烈沉吟道:“嗯!那神鼎的事就交给你们办了——愚兄离开部落已久,要是再不回去,万一发生什么变故,那可大事不妙!” 陈靖仇道:“请张大哥放心,我们若是找到神鼎,等炼好药后,一定送到北方还给拓跋部落!” 张烈点点头,道:“好了,玉儿,我们回去吧!你姊姊很担心你呢!”哪知拓跋玉儿柳眉一蹙,并不动身,忽道:“等一下!姊夫,这样不行!” 张烈诧异道:“怎么了?”拓跋玉儿道:“姊夫!不行!我不能跟你回去!” 张烈一鄂,道:“玉儿,你又怎么了?刚答应要回去,怎么又突然变卦?” 拓跋玉儿道:“神鼎是我们部落的神器,他们若是找到了不还怎么办?我放心不下,要跟着才行!”张烈道:“仇弟姊夫绝对信得过!你不必担心!快走吧!”拓跋玉儿扭过头,道:“除非神鼎被我亲自找回来,要不然就算自己一个人,我也要一直去找!姊夫,我才不要回去……”张烈脸色一沉,道:“你!……” 陈靖仇劝道:“张大哥,张大哥!——既然拓跋姑娘不信任我们,您就干脆让她跟我和小雪一块去找神鼎,直到让她亲自带回去为止……”张烈叹道:“仇弟……愚兄不是信不过你们!但这丫头,可是天下第一麻烦之人!愚兄怕她一路之上,给你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陈靖仇道:“张大哥不必担心,我一定会好好照看拓跋姑娘,保护她的周全!”张烈沉吟道:“这……这可……”看看拓跋玉儿,只见她正厥起嘴,坐在地上赌气。 张烈寻思:“我若硬逼她跟我回去,依这丫头的脾气,保不定她在半路上什么时候再偷偷跑掉,那时可更加棘手!仇弟武艺高强,不如让她跟着磨练磨练,也跟仇弟和小雪姑娘学学,或许能改改她的倔强脾气!”犹豫片刻,道:“嗯!仇弟,那就有劳你们,多多关照她了!”转过身去,道:“玉儿!——姊夫答应暂时不带你回去!但你一路上,不许任性耍脾气,也不准给人家添任何麻烦,知道了吗?” 拓跋玉儿道:“姊夫,你也真是的!——到底谁给谁添麻烦呀!”张烈不愿理她,回头道:“仇弟!那就辛苦你了——代愚兄照顾好这麻烦丫头,平时多教教她!” 陈靖仇道:“张大哥哪里的话!请您放心,小弟一定尽力!” 拓跋玉儿道:“姊夫!你又乱说些什么啊?” 张烈道:“仇弟!那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一拱手。陈靖仇也拱手道:“张大哥多保重!”于小雪也道:“张大哥再见!”张烈道转身走出门去,大踏步走了。 小屋中只剩下陈靖仇、于小雪、拓跋玉儿三人。陈靖仇走道拓跋玉儿跟前,低下身,问道:“拓跋姑娘,你的身子好一些了吗?”拓跋玉儿闭上双眼,哼了一声,并不答话。过了一会,陈靖仇又问:“如果你的身子不太舒服,我们等你好了一些再出发。”拓跋玉儿将双手叉在胸前,仍是不答。 于小雪把陈靖仇拉到一边,道:“陈哥哥,怎么办?——拓跋姊姊不理我们!”陈靖仇挠头道:“我,我也拿她没办法!” 于小雪道:“这可怎么办呢?” 陈靖仇道:“没关系……反正以前就是这样,我们以后慢慢地就习惯了!”俩人低声商议。拓跋玉儿忍耐不住,道:“喂!你们说什么呢!” 于小雪笑逐颜开,道:“太好了!拓跋姊姊终于跟我们说话了!”陈靖仇道:“对,这真是件了不得的事……”拓跋玉儿眉头一皱,扭过头去,道:“无聊!” 几人休息了一会,小破屋终究不是安身之地,官兵随时都有可能搜到。陈靖仇和于小雪叫了拓跋玉儿,一块走出屋门。拓跋玉儿跟在后面,突然轻声说道:“谢谢!”陈靖仇和于小雪忙回过头,拓跋玉儿又努起了嘴。于小雪喜道:“陈哥哥,拓跋姊姊在谢我们!”陈靖仇刚想答话。拓跋玉儿抢先道:“喂!你们别乱说,我哪有!” 不多时来到河边,已是黄昏时分。落日的余辉洒在宽阔的江面上,波光闪动,好似千万条金蛇在起舞。天空几缕残云,疏疏落落,好似火红的棉絮。两行垂柳沿着河岸,远远向南北延伸而去,不见尽头,千万条柳枝,随着微风,轻轻拂动江水,泛起点点涟漪。 三人顺着河岸走了一会,转而离开河岸,向东北方行去,当晚就在林中宿歇。运河两岸田地荒芜,十室九空,连野菜树皮都早被挖光啃光。陈靖仇想找些吃的,可着实不容易,翻过山头,天色已黑,在山谷中拨开长草,方才寻到一条小溪。陈靖仇走到溪水中,折腾了半天才捉到几尾小鱼,转身回去。于小雪早已升起了一堆篝火。陈靖仇把鱼烤了,递一条给拓跋玉儿。拓跋玉儿转头不理。陈靖仇无法,只得和于小雪一块吃了。以后几日,仍然如此,能找到一些小虫鱼,也算不错了。拓跋玉儿实在饿得不行,本不想吃,但最后对陈靖仇送来的食物,再也不能置之不理。 如此行了七八日,已至山东境内,人烟也渐渐稠密了起来。这日傍晚,三人已赶了一整天的路,这些日子食无终饱,都累得精疲力竭,腹中说不出的难受。正在道上走着,突见前面林子里几缕炊烟,从树梢袅袅升起。陈靖仇道:“前面好似有人家,我们今晚到那借宿!好好休息休息!”几人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劲,撒开腿往前赶去。转过树林,来到一个小村子前,眼中残垣满地,断瓦连片,房舍稀稀落落,房里空空如也,村民大都早已出外逃难。 陈靖仇寻到一家农户门前,院墙倒塌殆尽,遍地是土,直接走入院中,上前拍了拍门。不一会,脚步声响,木门呀的一声,开了一道细缝,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谁啊?” 陈靖仇道:“过路的客人,想在贵处借宿,请老伯行个方便。”门开处,走出一个老庄稼汉来,向陈靖仇等打量片刻,道:“现在兵慌马乱的,也难为你们几个孩儿家自己出门,快进来吧。”陈靖仇向外招招手,于小雪和拓跋玉儿也跟了进去。 屋子甚是破旧,屋顶茅草掉落,缺了数道口子,抬头可见青天。厅上只有几张残破的小木几,并一张旧得发黑的草席。老汉让三人坐下。里屋一个老婆婆道:“孩子他爹,是谁来了?”老汉道:“是几个借宿的娃儿。”陈靖仇等坐了一会。 老汉从灶下端出几碗稀粥,又拿来几只木糠饼,放在木几上,道:“这年头,天灾人祸,家里也没什么吃的,就只剩下这些,各位就请将就一下吧。”陈靖仇道:“多谢老伯!”三人一块吃了。虽是稀粥糠饼,但此时吃起来,当真是玉液琼浆,龙肝凤髓。农家甚窄,老汉将陈靖仇等安置在东侧的小房里。陈靖仇抱过茅草,铺在地上,待于小雪和拓跋玉儿睡下,自己也靠在墙角边,疲累不堪,一会就睡着了。 繁星闪烁,浮云点点,凉风习习。中夜时分,陈靖仇睡得正稳,忽然地面轰隆作响,不断颤动。陈靖仇立刻惊醒,翻身起来,走到窗下,侧耳仔细听去,林外隐隐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好像共有十余骑,正往屋子这边飞驰过来。此时拓跋玉儿也已醒觉,一跃而起,闪到窗边,向外张望。 马蹄声越来越响,不多时,火光闪动,十余骑快马,转出林子,朝村中而来。片刻间到了门前,众人纷纷下马,人声吵杂。陈靖仇借着火光看去,心中一惊,这群人个个腰挎钢刀,竟都是官兵。当先一个校尉,手执马鞭,领着众人走了过来。两个士卒,上前大声呼喝,用力打门。 只听老汉颤巍巍地走到屋前,吱呀声响过,群官兵涌进屋里。陈靖仇将头贴在墙边,附耳细听。只听一个官兵骂道:“他奶奶的!这一路上的人都死哪去了?三天没喝酒,嘴里都快淡出鸟来!”声音粗旷。另一官兵喝道:“老不死的!有酒肉快快取出来,好好孝敬大爷,饶你不杀!” 陈靖仇按住剑柄,微有怒气。那老汉声音发颤,道:“几位军爷……小的不是不孝敬你们……只是……只是……” 话未说完,只听一官兵喝道:“是什么?你们这些大胆刁民!竟敢欺瞒官府,不给你们点颜色瞧瞧!还道老子是睁眼瞎!”忽听砰的一声,有人重重摔倒在地,痛苦呻吟,想必是老汉无疑了。 那粗旷的声音道:“大伙先别管他,别误了正事!你们俩个,到厨下搜搜!若是搜到了吃的,哼哼!到时我再来亲自教训他!”脚步声响,几个官兵往灶台下去了。 过了半日,方才回来,骂道:“这穷酸鬼,锅里竟然连一粒米都没有!找来找去就剩这几个糠饼!”一个官兵喝道:“老东西,你把粮食都藏哪去了?快快说出来!”跟着哐当一声响,声音铿然,似乎是拔出钢刀之声。 那老汉浑身战栗,道:“各位军爷……求你们开开恩吧!这几年收成不好,前些日子又闹匪盗……实是没有粮了……” 一官兵阴阳怪气的道:“老家伙!没有酒菜,——叫你闺女出来,陪大爷们玩玩也行!”众官兵登时哄堂大笑,木几倾倒,碗碟掉落,噼啪作响。那声音粗哑的官兵咳嗽一声,笑声顿时止歇,只听他道:“大伙再搜搜别的屋子,看有什么吃的,吃饱了马上赶路!——别误了郡主大事,那可不是耍的!”众官兵齐声答应,分头搜起来。 此时于小雪方才醒来一会,不知何事。陈靖仇打个手势,让她别出声,忽听身后屋门砰的一声开了,跟着一个官兵长声惨叫,心中一惊,回头一看,早不见了拓跋玉儿,暗叫不好,挺剑跟着杀了出去。早见拓跋玉儿已被一群官兵围住,缠斗在一起。十几把大刀向她身上招呼,危险至极。陈靖仇大喝一声,飞身前跃,长剑凌空递出,剑光一闪,刺入一名官兵背心。那官兵闷哼一声,挣扎了几下,倒地而死。身旁一名官兵急忙转身,骂道:“他娘的!狗崽子想造反!”横刀砍来。陈靖仇后退半步,舞剑架开。另外数个官兵,跟着攻上。陈靖仇一招横剑摆渡,侧过身子,避开来招,长剑横着向前急扫而出,划过一道弧线。那官兵躲闪不及,嗤的一声,衣衫撕裂,小腹上已被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狂涌而出。那官兵捂着肚肠,一声不吭地死了。 此时于小雪也取出铁环,冲了出来,和几个官兵斗在一起。拓跋玉儿得两人相助,腾出手,也已砍倒了几个官兵。一时间厅中鲜血飞溅,满地皆红。那些官兵渐渐不敌,互相使个眼色,撒开腿,一齐往门外奔去。陈靖仇双足一蹬,从官兵头顶飞跃而过,落在门前,回手一剑,又砍倒一官兵。拓跋玉儿和于小雪也追上前去,三人把官兵夹在中间,奋力猛攻。转瞬之间,就将剩下的几个官兵通统解决掉。 眼看地上已无活口,几人都松了口气,正待说话,突然门外马蹄声响。陈靖仇暗叫不妙,飞身跃出屋外,循声望去,夜色朦胧中,见一个官兵骑在马上,急挥马鞭,已驰出十余丈远。陈靖仇凝力右掌,杨起铁剑,使劲向前掷出,剑飞如流星,一阵尖厉的破空之声穿透夜空,马上官兵应声倒地。 陈靖仇飞奔过去。那官兵一动不动,面朝下伏在地上,伸手一探,早已经气绝身亡。陈靖仇长长舒了口气,从他背上拔出铁剑,擦拭干净,插回剑鞘之中。将官兵翻过身来,伸手到他怀中搜寻,忽觉指尖触到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取出一看,原来是个布包,除此之外,更无别物。陈靖仇将随手布包塞入怀里,走回屋中。 那老汉受惊过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于小雪正在昏黄的灯光下给他疗伤。拓跋玉儿则独自坐在一旁。陈靖仇叫过拓跋玉儿,和她一块把地上的尸首抬到屋后,连夜埋了,再洗净地上血迹。折腾了半夜,已是将近黎明。 陈靖仇让于小雪和拓跋玉儿休息一会,自己坐在草厅上,取出布包,在灯下打开,里面放着数锭银子,并一卷书帛。那书帛封得甚好。陈靖仇心奇,拆开细绳,在案上铺开一看,原来是封密函,写道:密令:太师于数日前,已派属下将领前往泰山,摆设阵法。尔等接到此信,当立即动身前往,密切监视之,务须小心谨慎,如有不测,当火速回报——郡主独孤氏。陈靖仇看了,不明所以,想不透那宇文太师派人到泰山干嘛,遂收了书信,不再管它,天明时分,陈靖仇牵过三匹马,将剩下的马匹尽皆杀掉,剁成肉块,直忙了两个多时辰,方才弄完——因军马臀上都有火烙的印记,留下迟早是祸害。自己留了一些,其余的送给老汉,让他回头或腌制或腊起来,足够吃个半年。将从官兵身上搜得的银两,也全都送给了老汉。三人则每人骑上一匹马,取路向东而行。那老汉千恩万谢,感激涕零,自回家中去了。 有了马匹,赶路便快得多。几人顺着当日运鼎的路线行来,不数日,已到当日神鼎被夺的地面。道旁麦田青青,地里耕作的农夫时而可见,已不似先前凋敝的情景。陈靖仇向路人打听,附近可有盗匪出没。路人答道:“强盗倒没听说过,在东边魔王砦,倒是有一伙英雄好汉占山为王!对百姓秋毫不犯!”陈靖仇寻思:“这倒奇了!”沉吟一会,心道:“反正也没有线索,且到那魔王砦看看再说。”问明路径,三人取路而去。 第二日正午时分,已至山下。只见山窝里零星住着几户人家,内中还有一家小客店,一侧便是上山道路。三人牵马走去。陈靖仇上前向一中年汉子打听,山上是否有强人出没。那汉子答道:“你说的是混世魔王吧?这大王就住在山上魔王砦里。他可是条响当当的汉子,经常劫了官府的钱粮,救济百姓,连官兵也怕他们三分!”陈靖仇道了谢,心中疑惑,退回来,把原话告诉于小雪和拓跋玉儿。 拓跋玉儿听了,道:“真可恶!我一猜就是这座山上的强盗,把我们的神鼎抢走了!”转过身,右手一扬,道:“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陈靖仇奇道:“出发?上哪儿?”拓跋玉儿皱眉道:“你这傻瓜!——当然是立刻去找那个什么魔王,把我们的神鼎夺回来啊!” 陈靖仇笑道:“你的性子还真急!我们大家赶了这么多路,早就饿了!——等会还要和强盗厮杀,大伙都饿着肚子,总不成吧!” 拓跋玉儿秀眉一扬,道:“哼!本姑娘偏偏不饿……你们不想去,那我就一个人上去好了!” 于小雪劝道:“拓跋姊姊……别,别去!这样太危险了!” 陈靖仇也道:“拓跋姑娘,我曾答应过张大哥,要一路保护你的安全!所以我决不能让你独自一人去冒险!” 拓跋玉儿抬起头,道:“既然不肯让我一个人去,那就跟我一块走啊!”说着就迈开步子,向山上行去。陈靖仇心中颇为踌躇。 于小雪忙上前拉住拓跋玉儿的手,劝道:“拓跋姊姊,我,我真的饿了!” 拓跋玉儿闭上眼,赌气道:“好吧好吧!真受不了你们——那我就一直等着,让你们吃到肚子撑饱为止!” 陈靖仇笑道:“不必担心,神鼎那么重,也不会突然自己长脚跑了!——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先歇歇脚吧!” 三人走到小客店门前,拴了马,进厅坐了。伙计送上茶水。陈靖仇要了些饭菜。伙计答应着去了,不多时送了上来。陈靖仇道:“玉儿姊姊,该吃饭了!”拓跋玉儿独自坐在一旁,闭目养神,别说答话,对饭菜连正眼也不瞧。 陈靖仇无法,只得和于小雪吃了起来,刚吃得几口,忽听门外传来一阵豪迈爽朗的笑声。陈靖仇顺着声音往门外看去,只见两人正走入客店里来。为首一个汉子,武人装束,身高七尺有余,腰粗背厚,浑身肌肉虬结,铁须满腮,眼睛好像铜铃一般。后面一人身穿青布长袍,则是文士打扮,生得气宇轩昂,双眉神飞。那巨汉大踏步走入店中,道:“上好酒来!”店中却似打了个闷雷一般,屋瓦震颤。伙计不敢待慢,急急提了酒壶,取过两只大碗,恭恭敬敬地引俩人在一旁坐下,倾满了酒。 于小雪悄声道:“陈哥哥!他们会不会……就是山上的土匪?” 陈靖仇向那巨汉打量了几眼,道:“从外貌上看,有这可能!” 拓跋玉儿不知何时已睁开眼来,道:“喂!你们这是什么歪理啊?如果身材高大就是土匪,那我姊夫这么魁梧,岂不成了十恶不赦的坏蛋了?” 陈靖仇笑道:“玉儿姊姊说的有理,这次确是我们不对!”陈靖仇和于小雪继续吃饭。哪知刚动了动筷子,客店外突然吵嚷起来。陈靖仇放下碗,道:“外面好像出事了!” 拓跋玉儿道:“真烦人,我出去看看!”提起柳叶刀,向门外走去。陈靖仇不放心,也跟了出去。 刚走到店门,就看见前面空地上跪着几个商贾打扮的人,不住磕头,身旁还有几辆骡车,载满货物。数个官兵将他们围在中间,手提腰刀,在那几个商贾面前来回摇晃。一个商贾哭道:“大,大爷……小民真的不是土匪啊!我们只是路过的客商!” 一个官兵走上半步,用腰刀指住他,喝道:“住口!你们还想抵赖?带着这么多东西,在魔王砦下行走,不是盗贼一伙,会是什么!” 那几个商贾吓得浑身战栗,道:“大爷,因……因为魔王砦的大王从不抢夺过往客商,大家认为从这条路走比较安全,所以才取道山下的豆子坑。” 一个官兵喝道:“大胆!你竟给盗匪说好话!还敢说不是他们一伙的!”晃了晃手中钢刀,喝道:“快说!那混世魔王,现在人在那儿?”那商人吓得几欲晕去,一句话说不出话。 拓跋玉儿怒道:“可恶!这些该死的官兵,又在欺负百姓了!”陈靖仇正要阻拦,拓跋玉儿早已抽出柳叶刀,走上前去了。走到官兵身后,喝道:“你们这些废物,马上给我住手!”众官兵一愣,回过头来,见身前站着的竟是个漂亮的女娃娃,不禁一呆,随后一齐捂着肚皮,放声大笑起来。拓跋玉儿大怒,突然纵身上前,刀光闪处,一个官兵惨叫一声,脸颊上已多了一条数寸长的伤口,鲜血直冒。那些官兵大惊,笑声立敛,连声喝道:“反了反了!大胆刁民!快捉住她!”几人扬刀向前急扑。陈靖仇刷地抽出长剑,飞身上前挡住。 陈靖仇刚把官兵逼退,忽听身后一人大喝一声,好似晴天霹雳一般,声震寰宇,山上鸟兽,四散惊逃,回音反激,久久不绝。于小雪正走到门前,赶紧捂住耳朵。众官兵一鄂,急忙退后几步。陈靖仇回过头,只见身后站着的,正是刚在客店里见过的巨汉,中年书生也站在一旁。那巨汉走上前来,赞道:“几个小娃娃倒挺有气魄,老子再不出手,岂不是连娃娃们都不如?” 一个官兵喝道:“大胆!你是那里来的反贼!也敢来找死!”那巨汉也不答话,双目向天,神态悠闲。那些官兵见巨汉如此气势,反倒心中先怯了,不敢贸然上前,一人勉力喝道:“大胆……你,你到底是谁?”那巨汉挺起胸膛,扒开胸前衣襟,露出虬结的肌肉,双目一瞪,忽然欺身上去,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手一个,拽住两个官兵的衣领,高举过顶,顺势向山坡下一扔。喝道:“就凭你们这些小兵小卒,也敢到魔王砦撒野!实话告诉你们,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人称混世魔王程咬金的便是!” 剩下的几名官兵听了,登时吓得屁滚尿流,手足酸软,抛下兵刃,连滚带爬的逃下山去。 拓跋玉儿收起柳叶刀,笑道:“真是废物!一点用也没有,只会欺善怕恶!”程咬金哈哈一笑,也不追赶,却向陈靖仇三人走来。 第八回 绿林豪杰 程咬金走到三人跟前,哈哈笑道:“三位小娃娃,刚才出手竟比老子还快……佩服,佩服!”拓跋玉儿答道:“没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应该的。”程咬金竖起拇指,道:“很好!老子很欣赏你们!你们三位都叫什么名字?”陈靖仇报了三人姓名。程咬金道:“老子名叫程咬金,想必你们都知道了!”指着身旁那书生道“这位是我幼年时的挚友,姓秦名叔宝!”众人见礼毕。程咬金道:“能认识几位侠义心肠的娃娃们,老子今日很高兴!”秦叔宝捻着长须,道:“的确是英雄出少年,年纪轻轻,便能如此仗义挺身而出,当真难得!——不如且到店中,一块叙叙如何?”程咬金大叫:“好,好!今日不醉不休!”也不等陈靖仇回话,就把三人死活拉入店中。 到了店中,重整杯盘,分宾主坐定。程咬金叫取大碗筛酒来!三碗过后,陈靖仇已是不胜酒力。于小雪和拓跋玉儿只喝了几口,早已昏昏沉沉。秦叔宝叫店小二送两人到客房休息。三人又继续喝了一回。席间谈到天下大势。程咬金十几碗酒下肚,已有七八分醉,当着众人破口痛骂,双手乱指,直将隋炀帝和满朝文武都骂到狗血喷头,还觉得不过瘾。店中客人本少,这下更是纷纷向外逃避。 程咬金摇摇晃晃地站起,喝道:“跑什么!老子就是要反他娘的!就是官兵来了,老子也不怕,照样把他们砍成数段!”掌柜到小二,无不惊惧,但谁敢来劝。秦叔宝忙止住。程咬金方才愤愤坐下,把着酒碗,趴在案上,昏昏欲睡。秦叔宝摇摇头,道:“陈小兄弟,程老弟酒后失态,请你别见怪!”陈靖仇道:“秦大哥哪的话?小弟今日能认识两位大哥,高兴还来不及呢!”秦叔宝点点头,叹道:“方今天下,百姓揭竿而起,乱势已成,朝政昏庸,已至换代之秋——正是我辈干一番大事的时候!只是……” 陈靖仇道:“秦大哥有什么苦衷,请说无妨!”秦叔宝顿了顿,道:“只怪我和程老弟时运不佳,虽有报国救民之心,但至今未能得遇明主——为兄尚有个一官半职,程老弟素怀大志,却只能在此做些无本钱买卖,说来真是羞人,但也实属无奈!”陈靖仇道:“两位大哥身具过人之能,还怕干不了大事?今后必能成就一番功业,名垂青史!”秦叔宝点点头,道:“多谢陈小兄弟美言!但愿如此!”两人又喝了一回,陈靖仇渐渐支持不住。秦叔宝起身道:“陈小兄弟!今日为兄还有俗务缠身,先告辞了,来日再会!”程咬金五六斤酒下肚,也醉醺醺地摆摆手,道:“再会!兄弟!”两人出门而去。陈靖仇拱手作别,回到客房,酒涌上来,倒头便睡。 第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陈靖仇走出房门,见拓跋玉儿和于小雪已醒来多时。于小雪道:“陈哥哥,你终于起来了!”陈靖仇伸伸懒腰,道:“对不起!我昨天多贪了几杯,一不小心睡过了。”拓跋玉儿道:“陈公子——你昨天可查到神鼎的消息了?”陈靖仇一拍脑袋,唉哟一声,道:“昨天多贪了几杯,竟把正事给忘了!”拓跋玉儿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于小雪道:“陈哥哥!我倒有个想法——那神鼎——会不会就是程大哥给夺去的?”陈靖仇想了一会,道:“这附近并没有别的盗匪,很有这可能。”拓跋玉儿突然转过身来,失惊道:“糟糕!那些可恶的隋军,不会也已经找上魔王砦来了吧?”三人回想昨天的官兵,不禁心头一震。陈靖仇忙道:“事不宜迟!我们得立刻上山,在官兵找到神鼎之前,把它抢回来!” 几人急忙取了兵刃,向山上行去。那山道颇为险峻,乱石错杂,虽有一丈来宽,但也是步履艰难。陈靖仇等直走了两个多时辰方到山腰。远远望去,只见山腰上一道木栅栏,正横在上山的道路两侧,遏住地势险要之处。栅栏上旌旗招展,尽是哨塔。三人向上行去,走到栅栏前,却见寨门禁闭。一个喽啰站在敌楼上,喝道:“什么人?干什么的?”陈靖仇上前施礼,问道:“这位大哥,这山上,可否有一位程咬金程大王?”那喽啰手举长矛,向三人打量半晌,道:“程大王倒是有一位!不过大王近日有令,官兵要来攻打山寨,为防止奸细混入,所有人不得上山!”陈靖仇道:“小弟姓陈,是程大王的朋友!能不能请你通融一下!”那喽啰道:“大王的朋友多了!我哪知道你是真是假?”陈靖仇道:“请你帮帮忙!我确实是程大王的朋友,昨日还和他在山下一块喝酒!”那喽啰不耐烦,道:“放你们过去不难,但若是出了任何差错,我有几个脑袋,可以担待得起!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官兵要是来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说着转身退入栅栏里去了。陈靖仇无法,只得和拓跋玉儿,于小雪一齐转了回去,在寨门外数十丈处立住。 拓跋玉儿心中有气,就欲冲进去。陈靖仇连忙止住。那寨门正扼了咽喉要冲,况且栅栏上架了硬弩,累满枹石,硬冲肯定不行。陈靖仇看看山势,道:“我们绕着山腰走,或许能找到其上山的路。”三人一齐穿过树林,绕到山坡之右,只见木栅栏的尽头,乃是一个深潭。潭水碧绿如玉,深不见底。另一侧则是飞崖陡壁,巨岩突兀。潭边却无人把守。对面便是上山的道路。陈靖仇喜道:“太好了,我们只要游过潭去,便可上山。”说着向前几步,就要下水。拓跋玉儿道:“等一下!”陈靖仇奇道:“怎么了!玉儿姊姊,你不是最想赶入寨中的吗?”拓跋玉儿踌躇道:“我,我……”于小雪道:“陈哥哥,难道你忘了,拓跋姊姊她不会游泳!”陈靖仇猛然忆起,笑道:“啊,我差点忘了——上次在龙舟上,打死也不肯跳下河的人就是她——”拓跋玉儿双眉一竖,急道:“哼!我难得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缺点,你们就别老反复挂在嘴边好不好?”陈靖仇笑道:“是,是……不过,——既然有人是大旱鸭,那我只好费点力气,扶着她过去了!”拓跋玉儿扭过头去,道:“我,我才不要下水……我一定会被淹死的……”陈靖仇和于小雪反复劝,可是拓跋玉儿不论他俩怎么说,就是死活不依。陈靖仇无法,只好与两人回到大路,察看有什么其他方法可以上山。 刚至路边,山下隐隐传来一阵吱呀吱呀的车轮声。三人向下望去,只见一个农夫赶着毛驴,拉了一辆大车,正往山上一颠一簸,艰难的行来。车上堆满了蔬菜,看来是附近的乡民正给山寨里送菜。陈靖仇一低头,双手互捏,道:“有办法了!” 那农夫架着驴车,径到寨门之前停住,抬头喊了几声。那守寨的喽啰识得,连忙开门。农夫和众喽啰互相寒暄几句,赶着车就过去了。喽啰们也没在意。农夫把车赶到后山停下,左右看看没人,道:“小兄弟,到了。”陈靖仇三人钻出菜堆,跳下车来。农夫指着近旁山壁树根下的一个洞口,道:“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前面不远便是山寨的伙房。既然你们是程大王的朋友,从这山洞上去,便可直接通到主寨。”陈靖仇道了谢,送了他一锭银子,那农夫欢天喜地的去了。 陈靖仇急忙捆了一个火把,当先入洞而去。于小雪和拓跋玉儿紧随在后。洞内道路往复曲折,极为潮湿,蜈蚣蝙蝠等毒虫到处都是。几人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方到尽头。拐了个弯,忽见前方闪出一个洞口,映入亮光,三人急往前赶去。哪知刚走出几步,却见洞口转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来,堵在道路中间,洞里顿时一片漆黑。隐约可见那人手里提着两把大板斧。陈靖仇刚要开口询问。那人已大声喝道:“哪里来的鼠辈,!竟敢闯入你老子开张了一百年的魔王砦!快快报上名来”陈靖仇听得声音甚是耳熟,猛然想起,喊道:“程大哥!别误会,是我!”程咬金心中疑惑,提着板斧,走近几步,借着微光,已看清是陈靖仇,哈哈笑道:“原来是你们!老子还道是哪个官兵胆大到敢找上山来了!快快请进!”当先走了出去。 陈靖仇三人跟着走出,转过几道岩石回廊,已到大厅之中。那大厅竟是一个硕大的天然石窟,足有八九丈宽。窟中两旁石壁之上,点满火把,照得灯火通明。厅下设两排交椅。程咬金忙让三人坐了。正北石基设一把虎皮大椅,椅旁另设一座,坐上一人,正是秦叔宝。秦叔宝见了陈靖仇,心中微觉诧异。程咬金坐在虎皮椅上,伸出大拇指,笑道:“三位小义士了不起,真没想到你们竟能找到山上来!”秦叔宝站起身,道:“难得三位光临,真是蓬荜生辉!”顿了顿“对了,你们此次到山上来,是专程为了找程贤弟的吗?”陈靖仇犹豫了一下,道:“小弟未得允可,便贸然上山,还请两位大哥多多见谅!”程咬金道:“哎!陈老弟!大家都是一家人,你可千万别说这话!”陈靖仇道:“兄弟最近听说,这一带有人得了一只神鼎,所以上山来……”程咬金听了,哈哈大笑,道:“兄弟!你这可找对人了,从狗官兵身上夺了神鼎的,正是老子!——原来你们和秦大哥一样,是特地上山来看我宝鼎的?”陈靖仇只觉此事甚是难办,不好开口,道:“我们……其实……”程咬金打断话头,道:“既然来了,就别客气!咱们先喝上几杯,吃过饭后,老子立刻带你们去看!” 话音刚落,忽听一人道:“不用看了!请将神鼎直接还给我就行!”众人转头,见说话的正是拓跋玉儿。她不知何时,已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陈靖仇暗叫糟糕。程咬金左顾右盼,摸不着头脑,道:“归还……什么归还?”拓跋玉儿道:“那神鼎原是我们拓跋部落世代相传的神器,去年在漠北不幸被官兵夺走,现在又被你给抢了去!”秦叔宝捻着须,奇道:“哦!那只宝鼎——原是你们部落所有?”拓跋玉儿昂首道:“对,我这次千里迢迢的南下,就是为了找到这只鼎,并且要将它带回草原!”秦叔宝看拓跋玉儿的神色,并不似说谎,思量了一会,道:“原来如此……既然是这样,程贤弟,那你就把神鼎还给这姑娘吧!” 程咬金摇头道:“不行,不行!为了这只宝鼎,老子埋伏了多久,花了多大的心血才把它抢到手!为什么就凭她这几句话,我就得将宝鼎还她?”拓跋玉儿急道:“为什么不行?这鼎本来就是我们的,又不是你的!”程咬金抬头道:“我管它原来是谁的,反正宝鼎现在在老子手里,就是老子的!”拓跋玉儿气道:“哼!既然跟你讲理不行,我就是用强,也非把神鼎夺回不可!”程咬金心中不乐,嘶哑着嗓子道:“谁怕谁!难道老子的宣花巨斧会怕你一个小娃儿不成!”秦叔宝见双方渐说渐僵,就欲动手,忙劝道:“大伙息怒……程贤弟,大家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和气!”陈靖仇也忙上前把拓跋玉儿劝住。正在此时,一个小喽啰跑了进来,神色惊惶,大声喊道:“不好了!大王!大事不好了!官兵闯进来啦,要夺走宝鼎啦!”程咬金大惊,倏地站起,向陈靖仇三人狠狠瞪了一眼,骂道:“原来是声东击西的陷阱,老子今天还真他妈的上了大当!”急忙转身出去了。 陈靖仇和秦叔宝不明何事,也跟了过去。穿过一道山壁,来到一个较小的洞窟之中。窟中地下,堆满了金银,四壁架着各种兵器。两个身披铠甲的将领,正围在一只青铜大鼎周围,伸手抬起,就欲将其搬走。程咬金不知为何,却已滚倒在地上,方才挣扎着爬起来,狼狈至极。鼎前一人背负双手,昂首而立。陈靖仇三人看去,不禁都大吃一惊。拓跋玉儿伸手指道:“你……你是……”那人冷笑道:“没错,我正是宇文太师!今日我特地奉皇上之命,前来夺回上次被你们这些盗贼抢走之神鼎!”秦叔宝暗暗吃惊,心道:“这人竟是朝廷的宇文太师,这下事情可不好了!”宇文太师右手一扬,道:“斛律安,韩腾,你们两个立刻替本座搬走这神鼎,运回我们的船上!”那两个将军躬身道:“是,大人!奴婢……不,属下尊命!”转身将鼎抬走。程咬金大怒,刚起身站稳,便抡起大斧,冲上前去,喝道:“狗官兵,别走,留下宝鼎来!”宇文太师凝立不动,右手微抬,也不知用何招式,就把程咬金就给挡了回来,喝道:“大胆盗匪!不许你靠近本座……别怨恨我!你要谢,就好好谢谢这几个小鬼吧!要不是他们带我找到这里,还牵制住了你们这两位头子,我哪能如此轻易得手!”哈哈一笑,道“那我可不再奉陪,先走一步了!”说完转身扬长下山而去。 程咬金在地上连滚几圈,方才停下,坐倒在地,捶胸大哭,喊道:“妈呀!我的宝鼎……还我的宝鼎来啊!”宇文太师早没了踪影。程咬金转过头,骂道:“都是你们给害的……今日不把你们这些家伙拆了,老子就不叫混世魔王!”不由分说,扬起巨斧,就砍了过来。陈靖仇道:“程大哥!您先听我解释……”程咬金面红耳赤,大怒之下,手上不停,连连进招。陈靖仇无法,只好举剑招架。兵刃互击,砰砰作响。秦叔宝见事态不妙,喊道:“大家且慢动手!”飞身跃到两人中间,双手左右一格,便将两人兵刃分开。程咬金举着宣花大斧,道:“怎么?秦大哥,你也要帮这几个小鬼……”秦叔宝道:“程老弟,你冷静一些!这是陷阱,非常明显之陷阱!”程咬金道:“妈的废话!我也知道这是陷阱——这些小鬼混上山骗老子,让官兵有机可乘,夺走宝鼎。这老子也晓得!”秦叔宝忙道:“不,愚兄不是这个意思,——这几位小娃娃没错,他们是被官兵嫁祸的!”程咬金放下斧头,道:“栽赃嫁祸?怎么老子看不出来?”秦叔宝捻着须,来回走了几步,道:“刚才一位身材魁梧的将军,竟口称奴婢,太不符常理!且把已方细作身份讲出,这跟本等于让他们送死。此间可疑之处甚多!不可轻信!” 陈靖仇已将剑插回鞘中,拱手道:“程大哥!请您相信我们,我们真的不是官兵一伙!”拓跋玉儿也上前,致歉道:“程大王,都怪我们疏忽大意,才被官兵尾随。——害得神鼎因此被夺,我真的很抱歉!但我们确实不是官兵一伙的!”程咬金道:“哼!单凭你这几句话,我就会相信?你要如何证明?”拓跋玉儿想了一会,道:“请您给我十五日时间,我一定会找到神鼎,并将它带回魔王砦!”程咬金摇摇头,道:“岂有此理,老子已经吃了一回亏,难道还会再上当?你们这一走,正好去和刚才那些狗官兵会合,再也不会回来了,谁信你鬼话?”陈靖仇等无言以答。秦叔宝劝道:“程贤弟——反正鼎已失了,留着他们几位也没用,不如就让他们去找找,看看是否能把宝鼎找回吧!”拓跋玉儿道:“程大王放心,我一定替你找回神鼎……回来后再找大王比划,赢了你,我才光明正大的将鼎带回北方!”程咬金道:“哼!那万一你输了呢?”拓跋玉儿昂起头,道:“那神鼎就永远归你,这样行了吧?”程咬金抛下巨斧,道:“哼……有意思,老子就跟你赌……十五日,老子就给你们十五日时间!” 秦叔宝送三人到大寨门前。陈靖仇等告辞,转身向山下行去。借着月光,下得山来,已是深夜。几人敲开客店大门,各自回房休息了。陈靖仇躺在榻上,对着昏黄的灯火,心乱如麻,翻来覆去,竟是不能入睡。虽有半月期限,但这神鼎究竟在何方,却无从知晓,只觉前路茫茫,难以预料。干脆翻身坐了起来,愁闷烦躁之际,忽然想起一事,忙从怀里掏出那封书信,在灯下细看。心道:“既然宇文太师派人到了泰山,说不定泰山上能查到神鼎消息。虽然希望渺茫,但总比在这发愁好。”想通此节,已是拂晓鸡鸣时分。陈靖仇倒在榻上,稍稍合了一会眼。 不多时天色已明,三人都已起来,吃过早饭,打点好行李,牵马向大道上行去。道上竟没有任何官兵的影子。陈靖仇疑惑道:“官兵刚离开豆子坑不久,应该不会走远才对,怎么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全无消息?”于小雪和拓跋玉儿也是不解。陈靖仇把信取了出来。于小雪没念过书,识字不多。拓跋玉儿为了刺杀皇帝,请张烈指教,倒是颇识得汉字,伸手将信接过,从头读了一遍,道:“既然宇文太师派手下到了泰山,我们也得抓紧,立刻赶去。”陈靖仇本就有此意。于小雪也觉得除此之外,也更没别的办法了。三人打定主意,跨上马背,勒转马头,向泰山急驰而去。所幸路程并不甚远,数日之后,已到泰安城中。那泰安城正在泰山脚下,是历代帝王封禅时必经之处,驻跸之所,在山东也算得一个大市镇。虽不及大梁富庶,但各地文人墨客,都慕名远道而来,街上行人也是熙熙攘攘。三人下马,在街上步行,盼望能打听到一些关于神鼎的消息。但直把泰安走了个遍,也没有半点音讯。天色向晚,只好找个客店,先住下再说。 翌日又来到大街上,问遍了路边行人,店铺老板,但也没人知道官兵的消息。那些住户,要么是真的不知道,要么是怕惹祸上身,支支吾吾的不敢乱说。陈靖仇甚感无奈,拓跋玉儿更是心焦。三人穿过石板街,拐入墙角边。拓跋玉儿道:“真可恨……为什么查了这么久,还是没有神鼎的下落!”陈靖仇思量一会,心中疑惑,道:“信中明明说宇文太师派了手下来泰山,怎么我们走遍泰安城,也没听到任何有关官兵的消息,难道信上所说都是假的?官兵没有向泰山开来?”于小雪道:“我们从魔王砦山上下来,已经过去六天了……照这样子下去,我们真还来得及吗?”拓跋玉儿转过半边脸去,叹道:“别提了……我心里都快急死了!”再过得一日,仍无任何官兵消息。陈靖仇等商议了一会,已知不能再等,取路往泰山脚下急驰而去。半个辰后,已到山下。三人下马,把马拴在树干上,正要上山。于小雪忽然指着前方,道:“快看!有官军!”陈靖仇急忙闪到路旁,隐身长草之后,侧头向前一望。果见前方山脚下,赫然站着数名官兵,腰挎钢刀,来回巡视。身后立着一个石头牌坊,上面插满旌旗,随风摆动,现出泰山两个大字。陈靖仇看了一会,道:“我说怎么找不着官兵,原来他们都已上了泰山!竟连山脚下都派兵守住,不知在山上干些什么勾当?”拓跋玉儿心生一计,道:“大伙跟我来!”陈靖仇和于小雪跟着走去。 三人低头伏在密林中,悄悄绕到牌坊边,看得近了,拓跋玉儿一扬手,突然抽出兵刃,当先冲出。几人一人一个,瞬息间便把那几个官兵给料理了。那些官兵甚至还来不及发喊示警。陈靖仇拭干净铁剑上的血迹,转身就要上山,忽听拓跋玉儿在后喊道:“等一下!”陈靖仇不知何事,又转了回来。拓跋玉儿道:“你这样光明正大的上去,也不知山上有多少官兵,你想让我们被倾巢围剿不成?”陈靖仇拍拍脑袋,道:“说得是!我太大意了!”拓跋玉儿皱眉道:“你这样莽撞,会坏了我的计划的!”陈靖仇笑道:“那请问玉儿姊姊有什么高见?——我还真差一点,就犯了上次某人冒冒失失,孤身去行刺皇帝的大错了!”拓跋玉儿双眉一扬,道:“喂!你说什么?都这时候了还说笑!”陈靖仇收起笑容,道:“没什么……就是请问玉儿姊姊有什么办法可以上山?”拓跋玉儿思量了一会,道:“有了,你穿上这官兵的衣服,当先走上去。——顺便把岗哨除掉,探清形势,我和小雪再随后跟来!”陈靖仇挠头道:“为什么我们不一块扮成官兵,这样岂不是更好?”拓跋玉儿转过头去,道:“打死我也不穿狗官兵的衣服!”陈靖仇无法,只得褪下官兵的衣服,走到一旁的树林里换上,再清理好地上的尸首,当先上山去了。拓跋玉儿和于小雪远远跟在后面。 那山上地势险要之处,都设了岗哨。陈靖仇大踏步走上去。那些官兵见是自己人,也就不十分防备。陈靖仇待得走近,一剑一个,都砍落山崖去了。别说出声报讯,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重伤而死。拓跋玉儿和于小雪也随后跟了上来。顺着山道向上走去,将近午时,已到山顶。那山顶竟是一块十余丈宽的坪子,除了西面是一片树林,其余三面都是万丈悬崖,崖底云雾翻涌。坪子正中地上,摆列着一个古怪的六角阵法。阵法四周插满各色旌旗。陈靖仇等细细察看,坪上竟无一人。拓跋玉儿失望地道:“这山顶来来去去,就只这一个奇怪的鬼阵。也没有丝毫神鼎的踪迹,不知官兵在捣什么鬼……”陈靖仇在山顶继续转了一圈,没找到任何线索,虽然心中觉得这阵法颇为古怪,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小雪忽道:“陈哥哥,你听!有人来了!”陈靖仇转过身,凝神听去,果然山道上有数个脚步声,向上顶行来。连忙打个手势,拓跋玉儿和于小雪会意,一齐跃入林中,伏下身子藏好。 半盏茶功夫,山道上走上两人来,在坪子一侧立定。陈靖仇等偷眼瞧去,都是一惊。只见那二人都是武将装束。一人白衣银铠,只有二十来岁,虽然盛气逼人,但也还罢了。另一人年近六旬,须眉皆白,背上绛红披风,气势凛然,却正是在魔王砦见过的韩腾。那年轻的将军拱手道:“韩老将军!劳您大驾光临!属下有失迎迓,还望将军赎罪!”韩腾一摆手,道:“杨硕将军不必客气!——宇文大人非常关心万灵血之事,特地吩咐本将前来,嘱咐本将务必要将血珠平安带回!”抬头望望天色,顿了顿“我们之前已顺利取得了雁门的第一颗万灵血,到现在刚好是第七日。杨硕将军!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施行东莱城的万灵血阵?”杨硕也举目向天,道:“时辰也差不多了,属下马上开始!”走到那六角阵之中,踏住阵心。等了片刻,数道耀眼红光,突然从阵的六个角上同时激射而起,向半空直插出去。晃得陈靖仇等人几乎睁不开眼来。片刻之后,只见天边升起一道巨大的火光,滚滚而上,把半个天空,都映成了血红之色。杨硕右手一抬,那六道红光倏忽收回,消失在阵形的六个角上。杨硕缓缓呼了一口气,抬起头,手中已多了一颗血红色小球,走出阵外,掩不住满脸兴奋之色,道:“韩将军,成功了!这就是牺牲东莱城六万人的性命,来凝结成的万灵血珠!”说着将血珠伸手递出。韩腾接过,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道:“不错!干得很好!——能这么顺利就取到第二颗万灵血珠,相信宇文大人一定会很高兴!——那本将就不再多言,先回去了。”杨硕拱手相送。韩腾就要下山,忽然又转了回来,道:“对了,宇文大人还有一封书信,让我交给你!”将书卷递过,方才下山去了。 陈靖仇三人听得,虽然心中都是疑惑不解,但不管怎样,既然这杨硕是宇文太师的手下,那神鼎的下落必定是要着落在他身上了。眼看得韩腾走远,陈靖仇等一齐从树林中跃了出来。杨硕忽地见到三人,惊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在此偷看本将施阵?”拓跋玉儿喝道:“狗官兵!你们刚才做的究竟是什么?”杨硕喝道:“大胆!本将还没追究你们擅闯重地之罪,你竟敢倒过来反问本将?怪不得山道上的岗哨都无故消失了,原来是你们捣的鬼!”拓跋玉儿哼了一声,也不答话,使起柳叶刀,便挺身攻上。杨硕冷笑一声,左手使剑,右手长矛,迎了上来。两人霎时间拆了十余招。杨硕武艺高强,又兼兵刃怪异,拓跋玉儿渐渐不敌。陈靖仇大喝一声,长剑出鞘,和于小雪一齐冲上。陈靖仇身形沉稳自然,剑势如虹,于小雪则身形飘逸灵动,把铁环舞成数道弧线,甚是好看。两人兵刃一齐向杨硕身上招呼过去。杨硕矛剑齐施,一攻一守,攻守相备,配合紧密,力敌三人,竟然丝毫不落下风。刀剑相交,铮铮作响,人影晃动,往来穿梭,不一会双方就交了四五十个回合。 杨硕见三人越攻越紧,自己体力渐渐不支,又不能取胜,不禁暗暗焦急,照此下去,有输无赢。忽然心念一动,左手短剑迅速格开陈靖仇的兵刃,卖个破绽,转身便逃,露出身后大片空隙,乃是军中对战最常使的拖刀计。拓跋玉儿心急,不知是陷阱,扬起柳叶刀,挺身追上。杨硕眼睛余光瞥向后,也不转身,迅速掉转长矛,突然从腋下急速往后搠来。 陈靖仇大惊,喊道:“小心!”飞身去救。拓跋玉儿与杨硕相距既近,收势不及,身子急忙向右一倾。嗤的一声,矛尖已刺入拓跋玉儿左臂,鲜血迸流。拓跋玉儿抛掉柳叶刀,忍着疼痛,右手死死抓住矛杆。杨硕急切拔不出,陈靖仇已乘势挺剑刺去,只得弃了长矛,回身挥短剑挡架。杨硕全靠剑矛互使发挥威力,失了长矛,如失一臂,进攻登时迟滞,十招之中,倒有九招是守。再交十余招,身上破绽渐露,陈靖仇来招凶猛,想守住门户亦不可得。数合过后,忽觉背上一阵剧痛,已挨了于小雪一铁环,急忙转身将她逼退。 陈靖仇喊道:“小雪!你去看看玉儿,让我来收拾他!”于小雪应声后跃出去。杨硕发狠,拼命顽抗,挥舞短剑,向陈靖仇贴身刺来。陈靖仇斜身避让,短剑贴着脸颊划过,劲风割面,突然跟上一步,已欺到杨硕身前。杨硕大骇,正欲退后,但一切已太迟,嘭的一声,胸口已被陈靖仇重重击了一掌,顿时铠甲碎裂,五脏翻腾,胸中气血乱窜,手中短剑落地,哇的一声喷了一大口鲜血,银甲尽被染成红色。右手捂胸,勉强支撑了一会,扑地倒了。 陈靖仇撇下杨硕,急忙跑到拓跋玉儿身旁,只见于小雪正在给她包扎伤口。所幸拓跋玉儿闪躲及时,长矛准头稍偏,没有刺到身上要害,但左臂上全是血迹,开了一个数寸长口子,终究是伤得不轻。包扎好后,拓跋玉儿便挣扎着要站起。陈靖仇和于小雪劝她休息,但拓跋玉儿那里肯听。两人只好扶住她,走到杨硕跟前。拓跋玉儿忍着疼痛,道:“快说!神鼎究竟在哪儿?”杨硕只剩下半口气,强自忍耐,仍不肯屈服,冷冷地答道:“神鼎……我哪知道,宇文大人也正找寻神鼎……我若知道早告诉宇文大人了!”拓跋玉儿道:“哼!胡说……我上次分明见到宇文太师……”一激动,牵动了伤口,忍不住哼了一声。那杨硕伏在地上,扭过头去,道:“随你们信不信……反正宇文大人,不知道神鼎的下落!”拓跋玉儿强忍疼痛,道:“可恶!你现在还在嘴硬……” 陈靖仇劝住拓跋玉儿,走上几步,问道:“这位将军,请问你刚才所列阵法,是不是九五之阵?”杨硕大笑数声,道:“什么九五之阵?——这是万灵血阵!——是以东莱六万人的姓命,来凝聚成一颗血珠的妖魔阵法!”陈靖仇三人都大吃一惊,不敢相信,道:“什么?”杨硕抬起头,道:“你们若是不信,向东看看,东莱全城人都死了!一个也不留!”说完放声长笑了起来,声音诡怖。陈靖仇等走到悬崖边,齐向东望去,果见天边黑烟铺地,隐隐有火光之色,天际一片血红。陈靖仇大骇至极,道:“这,这难道竟是真的?”于小雪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杀人情景,不禁跪倒在地,双颊流下泪来。拓跋玉儿不顾疼痛,骂道:“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这样滥杀无辜?为什么?”杨硕自知今日难免一死,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双手扶地,挣扎着坐起,道:“血珠已经被韩将军带走……你们想追……恐怕也已经来不及了!”陈靖仇大怒,刷地抽出长剑,指住他的咽喉。杨硕脸上神色坦然,仰天长叹,道:“这一切,都是为了宇文大人的大计……只可惜……我……无法再……尽……忠!”说完合上双眼,头一垂,再也不动了。 陈靖仇伸手一探,那杨硕已经气绝而亡。于小雪哭道:“东莱城,东莱城全毁了……陈哥哥,我,我好害怕!”拓跋玉儿也叹道:“这些草菅人命的家伙啊……好可恨,真的好可恨!”陈靖仇遥望天际,不禁黯然神伤,过了好一会,才慢慢缓过来。忽然记起韩腾临走时,曾留下一封书信。忙走到杨硕身边,俯身下去,从他怀里将那封书信搜出来。拆开后,在日光下一看,竟然是一张白绢地图,绘着九州大地上的山川,江河,地名,上用红笔圈了数个地方,分布东西南北,按标记看去,依次是:雁门郡、东莱郡、会稽郡、长沙郡、涪陵郡、灵武郡。又用红线将所有地名连了起来,更奇的是,这六条红线交错叠加,刚好绘成一个巨大的六角形,和刚才那万灵血阵的形状极为相似,将中原大地笼罩在内。陈靖仇往下看去,地图底部另有几行小字,写道:杨将军:如东莱万灵血已取得,务必火速赶回大梁,寻找神农鼎下落——宇文太师。 陈靖仇心中疑惑,待拓跋玉儿心情平静了些,取出书信给她看了。拓跋玉儿将书信往地上一掷,道:“哼!这分明是装神弄鬼之计……神鼎是他们夺走的,我们都亲眼看见了!这些家伙竟说不知道……分明是骗人的伎俩!”陈靖仇也不明所以,但觉得这事可疑之处甚多,道:“可是,他们又怎能料到书信会落入我们手中,这又怎么解释?”拓跋玉儿也想不明白,道:“那好!我们就去大梁一趟,看看是否能打听到什么消息。”陈靖仇拾起书信,走到于小雪身边,安慰道:“小雪……别难过了,宇文太师如此伤天害理,东莱城六万怨魂不会放过他的!我一定会替惨死的百姓讨回公道!”于小雪拭拭眼泪,点了点头。陈靖仇看看天色将晚,扶着拓跋玉儿,几人一齐走下山来。刚到半山,天色已黑,道路崎岖。陈靖仇担心拓跋玉儿的伤势,便停了下来,不再赶路,三人在半山上权且歇了一夜。 第二日下得山来,陈靖仇寻到溪边,用羊皮袋子盛了溪水,给拓跋玉儿拆了布条,洗净伤口。于小雪也找了一些草药,捣碎后,仔细给拓跋玉儿敷在创口上,再撕下衣襟包扎好。拓跋玉儿心中感激,道:“阿仇!小雪!我以前这样对你们,你们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陈靖仇道:“不论是谁,心里都有难言的苦衷,——以后大家都是好伙伴,就别再说这些话!”于小雪握着拓跋玉儿的手,道:“是啊,拓跋姊姊,我觉得你很勇敢!昨天要不是你,我们还打不赢那将军呢!”拓跋玉儿低头,道:“我一着急,就什么都不管,还会连累你们!”几人的隔阂烟消云散。陈靖仇此时,只觉心中也是舒畅,道:“走吧,时间不多,我们还得赶路呢!” 陈靖仇在林子里找到马匹,牵了回来,跨上马背,拉了一匹空马,当先行去。拓跋玉儿因为有伤,只好和于小雪共乘一匹。一路之上,陈靖仇和于小雪不辞辛劳,不断为拓跋玉儿换药疗伤。将到运河边上时,拓跋玉儿的伤势渐愈,已经好了七八分了。 这日来到运河边,由于找不到渡船,几人只好沿着河岸向西北行去。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穿入一个叉港里来。叉港内满是垂柳,水面平静,落叶稀稀落落地飘在水上。透过柳枝,于小雪忽道:“陈哥哥,那边好像有艘船。”三人下马走近,隐身树后,向外看去。只见岸边泊者一艘大船,船头旌旗飘舞,船边还有官兵守卫,——竟是一艘官船。 拓跋玉儿道:“阿仇,我觉得这艘船十分可疑,你说呢?”陈靖仇点点头,道:“嗯,前面不远便是通往大梁的必经之路,而这官船却停泊在这偏僻之处,确实有点蹊跷!”拓跋玉儿道:“嗯,不错,你的看法和我完全相同。——那小雪你的看法如何?”于小雪脸红道:“啊,我啊?……我,我没有意见!——我的看法跟陈哥哥完全一样……”拓跋玉儿道:“真受不了,什么叫做——和他完全一样!”陈靖仇笑道:“玉儿姊姊,刚才你不也说看法跟我完全相同吗?”拓跋玉儿脸上一红,道:“可恶,你这笨蛋,竟敢来抓我的语病!”陈靖仇笑道:“本来就是嘛!你就别欺负小雪了!”隔了一会,陈靖仇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悄悄上船去查看吗?”拓跋玉儿道:“就这么几个官兵,反正十五日期限也快到了,我们就直接冲上去吧!” 陈靖仇点点头,抽出长剑,当先杀出。那些守卫士卒哪是对手,被陈靖仇一脚一个,全都给踢入河里!三人钻入船舱,走下木梯。一个官军队长,立在过道中间,横着腰刀,喝道:“什么人?”拓跋玉儿接口道:“来消灭你们这些朝廷走狗的人!”那队长大怒,喝道:“大胆!独孤郡主的船,岂是你们这些贱民,也能来随便撒野的地方!”挥刀砍了过来。陈靖仇长剑递出,挡在拓跋玉儿身前,架开钢刀。跟着剑刃一颤,向那军官刺去。军官急忙回刀格开。两人交了十余合,竟然不分胜负。军官大怒,双手握着刀柄,猛砍过来。陈靖仇斜身闪避。哪知军官钢刀刚举到半空,突然停住,闷哼一声,往后倒了。腰刀哐当掉在一旁。 陈靖仇恐他使诈,不敢追击。军官躺在地上,鲜血从背心缓缓溢出,呻吟道:“是谁……是谁暗算我?”陈靖仇心疑,左右一望,并没有别人。忽听环佩叮当,过道拐角处,转出一个衣饰华美的少女来,肌肤白腻,面似满月。那少女指着军官,哼了一声,道:“你帮太师荼毒百姓,助纣为虐,死有余辜!人人得而诛之!”那军官满脸惊异,颤声道:“郡,郡主大人!您……您为什么……”话没说完,突然断气。那少女,正是独孤太后之侄孙女,郡主独孤宁珂。 第九回 郡主赠鼎 那少女走上前来,道:“实在对不起,让你们受惊了……”拓跋玉儿心中疑惑,道:“你是谁?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少女道:“我叫独孤宁珂,是朝廷的郡主。” 拓跋玉儿道:“哼,难怪刚才那狗官兵叫你郡主,既然你也是隋家的走狗,那就纳命来吧!”说着提起柳叶刀,就要砍过去。陈靖仇伸手拦住,道:“先让她把话说完……”独孤宁珂受了惊吓,用丝帕捂着鼻子,悲悲戚戚地哭了起来。 拓跋玉儿也自悔过于鲁莽,道:“好,我就先不难为你……你倒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独孤宁珂拿丝帕轻轻拭拭眼角,道:“我不是他们一伙的,如果我要害你们,刚才为什么还要救你们?” 拓跋玉儿问道:“他们不是你的部下吗?” 独孤宁珂一脸委屈,道:“他们是宇文太师的部下,是被派来监视我的……” 陈靖仇奇道:“监视?——你不是郡主吗?他们为什么要监视你?” 独孤宁珂低下头,道:“本来我跟着宇文太师一块出来,为的是看他怎样捉拿刺客。——没想到一离开龙舟,我才知道天下已经大乱,生民涂炭!——我之前都在宫里,完全不知道外面是这样的惨状!我看见造反的百姓,都是被暴政逼的,觉得很不忍心!但宇文太师为了讨好皇上,竟残酷地镇压他们。我看不下去,就和他吵了起来!——” 陈靖仇道:“所以,他就派部下把你软禁起来了?” 独孤宁珂点头道:“是的,——他还打算派人把我送回京城去,幸好半路遇见了你们,杀死了他的鹰犬……” 陈靖仇揣度一会,微微点头,道:“原来如此……玉儿姊姊,你看你刚才吓着人家了!”拓跋玉儿放下柳叶刀,道:“郡主,刚才多有得罪,请多包涵!”独孤宁珂急忙还礼。 陈靖仇道:“对了,我们正在找一只被宇文太师夺走的神鼎,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独孤宁珂嘴角边露出一丝微笑,道:“你指的是神农鼎吧?这神农鼎就在这艘船上啊!”陈靖仇听了,大吃一惊。于小雪啊的一声。独孤宁珂怕他们不信,缓缓转过身去,续道:“宇文太师正打算瞒着皇上,偷偷把神鼎运回京中,藏在太师府里!——而运送神鼎的就是这艘船!” 陈靖仇双手互击,喜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真是太巧了!” 于小雪也道:“太好了!陈哥哥,拓跋姊姊,这神鼎要是真在船上,我们再也不用四处找了!” 独孤宁珂脸上闪过一丝诡异之色,转瞬即逝,道:“我能请问一下——你们千方百计地寻找这只神鼎,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 陈靖仇犹豫了一下,道:“事情是这样的,这神农鼎,本是这位拓跋姑娘部落里的圣物,却被宇文太师给强夺走了,所以……” 独孤宁珂笑道:“既然是这样,那这鼎就还给你们吧!”此言一出,几人都是大出意料之外。陈靖仇道:“这,这怎么行,若是宇文太师追究下来,你……”独孤宁珂打断话头,摇手道:“那鼎本来就不是我们的,今日正好物归原主!——跟我来,鼎就放在船底,我带你们一块下去吧!”极为爽快,说完毫不犹豫当先下舱而去。陈靖仇一喜,和于小雪也跟着走下。 拓跋玉儿忽道:“慢着!”陈靖仇转过身来,问道:“玉儿姊姊,怎么了?”拓跋玉儿道:“你也太没戒心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她刚才从头到尾都是演戏,设下一个圈套,我们三个都下去了,你想我们还逃得出来吗?” 陈靖仇挠头道:“嗯,说得有理——不过,我怎么觉得她是好人,应该不会骗我们才对?”拓跋玉儿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于小雪问道:“拓跋姊姊,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拓跋玉儿道:“那还用问,当然是先派一个人下去了!”陈靖仇道:“那派谁去呢?”拓跋玉儿秀眉一蹙,道:“傻瓜!当然是你了……难道还让我们两个姑娘当先送死!再说,哼!你不就想跟着她下去么!”陈靖仇心中古怪,道:“我当然是要下去的啊。”只好独自转身走下舱去。 独孤宁珂在底舱的木梯旁等候了一会,却看见陈靖仇独自一人走了下来,问道:“大家都怎么了?为什么只有你自己一人下来?” 陈靖仇支吾道:“这,我的一位同伴,担心这是个陷阱……所以……”独孤宁珂摇摇手中丝扇,笑道:“真是的!既然她那么说,我就上去请她把我当人质好了!”陈靖仇忙道:“啊,这倒不必了……”独孤宁珂一转身,已经走上去了。陈靖仇也跟了上去。 独孤宁珂走到拓跋玉儿跟前,笑道:“拓跋姑娘!你也真是的——神鼎我都还给你了,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拓跋玉儿把双手交叉在胸前,道:“非常对不住……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这点警觉心还是要有的!”独孤宁珂道:“好吧……既然你不放心,可以用刀押着我走!”拓跋玉儿不假思索,道:“这倒是个好办法!”说着就欲把刀伸过去。陈靖仇连忙拦住,道:“且慢!玉儿姊姊!这……这样太无礼了!”于小雪也道:“拓跋姊姊,我们不能这样做!”拓跋玉儿将刀悬在半空,道:“这可是敌人之地,万一稍有差池,我们谁都别想再活着出去!”哪知独孤宁珂竟将脖子送到刀刃上,笑道:“嘻嘻,挺好玩的,——其实没什么啦!我们走吧!”陈靖仇无奈,只得由着拓跋玉儿押着独孤宁珂,一齐向下走去。 独孤宁珂引着众人,来到船底最靠内的一间舱室中。只见室内立着一只青铜大鼎,约有半人来高。独孤宁珂指着鼎道:“这就是宇文太师抢来的神鼎了!”拓跋玉儿放开独孤宁珂,走近前去,俯身仔细察看,伸手细细摩挲,喜道:“啊!这鼎上的纹路完全正确,这真的是我们部落的神鼎!” 陈靖仇道:“你看……人家本来诚心诚意还鼎给你,你却这样对待别人!” 拓跋玉儿走到独孤宁珂身前,道:“对不起,郡主,我错怪你了!” 独孤宁珂连忙摇手,笑道:“没关系!”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这偌大一个鼎,你们怎么搬回北方去呢?” 陈靖仇笑道:“郡主不必担心!我师父曾送过我一只上古神器,应该能装入这东西!”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古旧的白玉壶来,壶底只比拳头稍宽些,壶口向着神农鼎一指,转瞬之间,那神鼎就已不见,化作一道白光,竟然被吸入了壶中。独孤宁珂见了,心中大奇,望着瓷壶,忍不住咦了一声。 陈靖仇道:“独孤郡主,你也认得这只壶吗?” 独孤宁珂如梦初醒,连忙摆手道:“不不,我当然不识得!我只是看见这么大的一只鼎,竟能装入这只小壶里,觉得很奇怪!” 陈靖仇将玉壶收入怀中,道:“这并不是普通的壶,而是以前我们陈朝的传国之宝——就像玉儿姊姊部落世世代代守护的神鼎一样——名叫炼妖壶。” 独孤宁珂点头道:“原来如此……”隔了一会,道:“陈公子可千万要小心!——别被那可恶的宇文太师知道了,他若是知道你有这样一只宝物,定会不择手段地派人来抢的!”陈靖仇道:“多谢郡主提醒!”独孤宁珂抬起头,道:“好了,我们先上去再说。” 众人爬上木梯,正走到上层船舱的过道里。忽见两个婢女,急急从舱外赶来,径跑到到独孤宁珂面前,敛衽行礼,齐声道:“太好了!郡主原来平安无事,可担心死奴婢了!”独孤宁珂心中一喜,笑道:“啊!原来是小小和嫣红。你们不必担心,我没事!”转过头“这三位少侠,都是来帮助我们,一起对抗宇文太师的!”小小和嫣红行了个礼,赞道:“几位义士真了不起!”独孤宁珂思虑片刻,道:“对了,你们到上面去,给我另外准备一艘小船。我想将这艘船送给几位朋友!” 陈靖仇忙道:“独孤郡主,我们欠你的人情太多了!这,这怎么行……”独孤宁珂笑道:“别客气,别客气——能认识你们几位的朋友,我才是高兴都来不及呢!”使个眼色,小小和嫣红急忙上甲板去了。独孤宁珂道:“来,我们也上去吧!” 众人来到船甲板上,小小和嫣红早已等候在那,一齐禀道:“郡主,您吩咐的小船已经准备好了。”独孤宁珂点点头,转身对陈靖仇道:“你们可以乘着这艘大船,沿着水路,安心的把神鼎带回北方去。”陈靖仇心中感激,道:“郡主,真是太感谢你了!我真不知该怎样谢您才好!”独孤宁珂笑着摇摇丝扇,道:“别客气,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于小雪也道了谢。 独孤宁珂道:“这位小姑娘的白发好美啊,像雪一样白,我刚才都没注意!”说着向于小雪身上细细打量。于小雪害羞,低下头,道:“我……我的头发……”独孤宁珂笑道:“脸都红了……好漂亮!对了,我看这个铃铛发钗很适合你,就送给你吧,初次见面,也没别的礼物!”说着从自己头上解下一只金色发钗来,向于小雪手里塞去。于小雪见那发钗精雕细琢,镶嵌珠宝玉石,做得甚为精致,不敢便收,连忙缩回手。独孤宁珂却定要她收下。于小雪望望陈靖仇,拗不过,只得道了谢。 陈靖仇记起一事,从怀里取出地图,道:“独孤郡主,我想请您看看这张地图,顺便问您是否知道这地图的含义?”独孤宁珂奇道:“什么地图?”陈靖仇把地图递了过去,道:“这是我们从宇文太师手下身上搜到的。”独孤宁珂接过一看,脸色微变,但心中不以为然,将地图递了回来,道:“这地图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并不知道这图案是什么含意!真对不住!” 陈靖仇道:“没关系,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独孤宁珂摇摇丝扇,道:“不过,我倒知道宇文太师一直在怂恿皇上,在洛阳附近盖什么通天塔!——最近又在四处寻找琴鼎印镜石五样上古神器,真不知他到底想干什么!”陈靖仇吃惊道:“宇文太师也在搜集上古神器?难道,难道他也要列九五之阵!”独孤宁珂奇道:“九五之阵……那是什么?” 陈靖仇定定神,答道:“师父曾告诉我:只要收集全伏羲琴、神农鼎、崆峒印、昆仑镜、女娲石五样上古神器,就能列出一个叫九五之阵的阵法,这阵法能让列阵的人拥有天下!”独孤宁珂大吃一惊,道:“那,宇文太师的野心,是想打倒表舅自己当皇帝?”陈靖仇也不敢十分确定,道:“确实有这可能!但现在天下已经够乱的了,若是让那宇文太师这样野心勃勃的人当皇帝,那百姓真的是没法活了!”独孤宁珂道:“陈公子说的对!我们一定要阻止他,绝不能让他的阴谋得惩!”气得双颊晕红,道:“真是太可恶了!我得赶紧回去跟表舅说,叫他千万要提防这个坏蛋!”转身道:“对不起,我先告辞了……你们回程的路上,一定要小心提防宇文太师偷袭!很高兴能认识大家,后会有期!”说着走下小船。陈靖仇三人也挥手告别。嫣红和小小划动木桨,小船渐渐远离了三人的视线,消失在一片粼粼波光之中。 陈靖仇站在船头,目送独孤宁珂离去。拓跋玉儿道:“真看不出来,这独孤郡主竟是个好人!” 陈靖仇道:“你总是无缘无故怀疑别人,现在知道了吧!”拓跋玉儿双手交叉胸前,道:“好了好了,这次就算是我的不对!行了吧?”于小雪问道:“陈哥哥,那我们现在上哪去?”陈靖仇犹豫片刻,道:“我们,当然是去魔王砦还鼎了。”拓跋玉儿摇头道:“嗯,不!阿仇,我们先到大梁把药炼好吧!”陈靖仇忙道:“可是,玉儿姊姊,剩下的时日不多了,这样来得及吗?”拓跋玉儿道:“现在离十五日期限,还有一段时间,应该能来的及!就怕万一我和程大王比武输了,那岂不是耽误了你的大事。”陈靖仇心中感激。 几人马上扬帆起航,数日之后,船已到大梁岸边。陈靖仇等入得城来,向路人打听,寻到了大梁城中最大的一家生药铺。三人走入铺中,陈靖仇拿出药方,递给掌柜,道:“麻烦抓一副药。” 那药铺掌柜接过,不禁一呆,捻着长须,脸有难色。陈靖仇忙问道:“请问老先生,这药方有什么不对吗?”那掌柜摇头道:“这五味药都是奇珍偏方,稀世药材。虽然其中四味,昨日刚好有人从海外带回。但就只这䴔肉一味,敝店实在是没法子了。” 陈靖仇和于小雪,拓跋玉儿互相对望了一眼,道:“那这䴔肉上哪才能买到?还望老先生指教。”那掌柜顿了顿,道:“这䴔乃是异常凶猛的飞禽,筑巢在深山洞穴之中,体形巨大。捕捉它的猎户,从来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平时要见一次也很难,更别说买了!”陈靖仇听了,沉吟半晌,道:“那请问您是否知道,什么地方有这䴔出没?”掌柜摇头道:“这我也不太清楚,以前曾听说在大梁西门外数十里的深山之中,曾有人见过几回。”于小雪道:“陈哥哥,这可怎么办?”陈靖仇想了一会,心意已决,道:“掌柜,先把那四味药给我包好吧!”那掌柜连声答应,把药抓了。陈靖仇付了帐,将药揣入怀中,三人出得店来。 陈靖仇辩明方向,径向西行去。于小雪问道:“我们这是要上哪去啊?”拓跋玉儿道:“有人要去抓䴔,我们就跟着吧。”于小雪道:“真的?那很危险啊!”陈靖仇道:“就算再危险,我也要试一试。” 不时出了西门,再行了一个多时辰,已来到一座大山之下。抬头望去,山峰笔立,云封雾锁,林木森森。三人往山上行去,山谷中一片碧绿,曲涧幽深,水声隐隐,长草及膝。过不多时,竟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四周一片迷蒙,苍松带雨,衣衫尽被沾湿,道路说不出的湿滑泥泞。向山上一步一洼的艰难行去。穿过一个山谷,再翻到半山之上,雨水方才渐渐止歇。三人贴着崖壁的小道缓缓前行,身侧便是万丈悬崖,崖下云雾上下翻滚,不见谷底。再行一会,那小道更是狭窄。于小雪转头朝山下一望,心中惊慌,脚下一滑,险些掉入深谷中。幸得陈靖仇及时拉住。再往前几步,那小道只剩数寸来宽,且前方缺了一截,断口有将近两人来宽,根本无法再走。陈靖仇只好停住脚,抬头向山顶上望去,见石壁上数丈高处,竟有一个半丈高的洞口,道:“我们先到洞中歇息一会!再作计较。”拓跋玉儿和于小雪答应了。陈靖仇提一口气,双足一蹬,攀着藤蔓,当先爬了上去,再将于小雪和拓跋玉儿拉了上来。 几人刚走入洞中,一阵凉风从洞内迎面刮来,于小雪捂着口鼻,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陈靖仇奇道:“这风可真古怪!难道这洞口是两头通的?”怕俩人着凉,连忙寻了一些枯枝,点起一堆火,好让拓跋玉儿和于小雪暖暖身子。自己也坐在一旁。三人烤了一会火,身上衣衫方才干了一些。忽然一阵冷风卷来,将篝火吹灭,烟尘飞扬。陈靖仇坐在洞口一侧,躲闪不及,满脸皆是炭灰。 拓跋玉儿笑道:“小雪,看,烧炭的来了!”陈靖仇忙用衣袖擦拭,于小雪忙取出手帕,上前帮他擦干净。拓跋玉儿向洞内走进几步,道:“阿仇,这洞里确实古怪,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陈靖仇本有此意,弄了几个火把,分了两个给拓跋玉儿和于小雪,三人一块逆着风向,朝洞内走去。那山洞极为潮湿,洞顶不住往下滴水,洞壁也冒出水珠。脚底极滑。三人互相牵了手,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约莫一顿饭工夫,钻出一个半身高的石洞口,已来到一个巨大的洞穴之中。陈靖仇抬头一望,一道光线从洞顶直射下来,约有十余丈高,那洞窟通体浑圆,上窄下宽,好似一个巨大的铜钟,将自己罩在其内。 于小雪道:“这石洞,怎么这么奇特啊!”陈靖仇点头道:“我也从没见过这种形状的山洞!”环顾四周,并没有任何特异之处。拓跋玉儿道:“不知那巨䴔是否藏身在这,我们仔细查看一下。”陈靖仇点点头,三人绕着洞窟,边走边看,但洞窟内并没有其他的出口,也没找到任何鸟兽的踪迹。只好转回洞穴中心来。于小雪见地上有一堆枯枝,走过去轻轻翻开,忽道:“你们看,这地上的是什么?”陈靖仇走过去,借着微弱的光线,俯身看去,原来是一些动物的粪便,还有一些零碎的羽毛,那羽毛最短的也有两尺来长。陈靖仇吃惊道:“这些羽毛竟这么长,绝对不是普通禽鸟的。”这时,洞顶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啸。陈靖仇心中一凛,打个手势,道:“大家退后,跟我藏起来!”三人连忙退到石壁边,隐身巨岩之后,凝神屏气,全神贯注地盯着洞中心。 过不多时,只听振翅之声,扑扑作响。陈靖仇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巨大黑影正望下缓缓飞落,几乎塞满了整个洞口,阳光难透,洞中登时一片漆黑。不一会,呼呼几声闷响,洞底立时扬起一阵尘土。陈靖仇悄悄伸头看去,心中不禁打了个突,只见一头长着五色羽毛的大䴔,正站在洞穴中心,将近有两人来高,双目瞪视,面貌凶恶,昂头四顾。 陈靖仇向后打个手势,拓跋玉儿和于小雪会意,都轻轻取出兵刃,握在手里。陈靖仇掌心暗暗蓄力,按住剑柄。那巨䴔望了一会,鼻中喷出一股白气,似乎有所察觉,走开几步,沿着洞壁慢慢转了过来。陈靖仇等那巨䴔行到近前,突然大喝一声,纵身跃出,挥掌猛拍过去。此时陈靖仇已修得了水象冰石乱坠之术,一掌拍出,卷起一阵阴寒之风,向那巨䴔猛袭过去。巨䴔一惊,双翅猛地向前一振,嘶叫一声,已高高跃起。掌气所带过,五色羽毛漫天飞舞,纷纷扬扬,飘洒而落。巨䴔毫不畏惧,长啸一声,双翅连拍几下,纵高几丈,突然展开大刀似的翅膀,俯身向陈靖仇急扑过来。陈靖仇急忙后跃避开。巨䴔一扑不着,连忙振翅飞起。霎时之间,地上沙石纷飞,让人无法挣开眼来。拓跋玉儿扬起柳叶刀,向巨䴔凌空掷去。那巨䴔微微侧身,右翅轻轻一带,已将柳叶刀挡开。柳叶刀在空中转了半个圈子,当的一声,火星四溅,插入了岩壁之中。巨䴔当空转身,张开箕斗般大的爪子,往陈靖仇猛抓过来。拓跋玉儿和于小雪齐叫小心。陈靖仇急忙后跃一步,忽听嗤的一声,胸前衣襟已多了三道大口子。拓跋玉儿和于小雪慌忙来救,分从左右攻上。巨䴔一抓不着,张开双翅,使劲往于小雪和拓跋玉儿扫去,卷起一道劲风,势大力沉。拓跋玉儿大惊,连忙倒地滚开。于小雪一呆,正要跃开,忽觉腿上一疼,已被掀倒在地,连翻了几圈方才停住。巨䴔还待攻上,陈靖仇大喝一声,已抽出铁剑,飞身跃起,空中一个转身,头下脚上,嗤的一声,长剑已从䴔脖贯穿而过。巨䴔负痛,嘶叫一声,犹似发狂一般,挥翅乱扑。陈靖仇还来不及跃起,就被甩出数丈开外,背心正摔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上,疼痛难忍。巨䴔急扑双翅,还待飞起逃走,但双脚刚离地,就已摔了下来。全身渐渐被寒气所侵,不断颤抖,肢体也慢慢僵硬起来,再挣扎得几下,身上隐隐现出白雾,动弹不得。最后立在当地,浑身都是凝结的白霜,直似个冰雕像一般。陈靖仇缓缓爬起,背心一阵剧痛,骨头欲碎,摇摇晃晃地走了回来。拓跋玉儿也扶起于小雪,察看她的伤势,只见腿上高高肿起一块,一大片瘀血,伤得不轻。 拓跋玉儿给于小雪敷了药,再来察看陈靖仇的伤势,只见他背心上也是青紫相间,连忙也替他把药敷上了。三人休息了一会,拓跋玉儿道:“阿仇,小雪,你们觉得怎样?”陈靖仇道:“我没事,你再给小雪看看。”于小雪忙道:“我,我的伤不碍事。你还是再看看陈哥哥的伤吧!”拓跋玉儿站了起来,努嘴道:“既然你们都没事,那我可不管了。”说着转过身去。陈靖仇低头看着衣襟上的三道裂口,回想起刚才的险状,不禁暗暗后怕,当时自己要是慢得半步,早就被开膛破肚了。再休息一会,巨䴔身上的寒气渐渐化去,水滴顺着䴔腿缓缓流下。陈靖仇爬起来,取出匕首,道:“巨䴔的寒气快化尽了,我们割了肉,赶快回去吧!”拓跋玉儿和于小雪都答应了。陈靖仇走上前去,在巨䴔腿上割下一块巴掌大的肉来,揣入怀里,再爬上䴔背,把长剑拔出。三人互相搀扶,下山而去。 当晚回到船上,并不休息,陈靖仇依照药方所载方法,把五味药材放入神农鼎中熬炼,在鼎底生起一堆火,不多时,鼎口生起一阵红雾,七刻钟后,红雾渐渐化尽,五种药材已融为一团,化为一颗拇指大的赤色丸药。陈靖仇小心翼翼地把药丸取出,这药丸极其珍贵,苦于找不到合适的东西存放,便用丝绢书信层层包裹,收入怀中。几人都感兴奋。于小雪疲累至极,更兼腿上有伤,自己先回舱睡了。 当夜云淡风轻,一轮明月倒映江水之中,满江皆白,大地一片静谧,隔岸禽鸟穿过夜空,鸣声时而可闻。陈靖仇站在甲板上,微风拂面,不禁感到心清气爽,心情舒畅。扶着栏杆,信步向后稍走去,却见一人立在舷边,对着水中月影独自出神。陈靖仇缓步走去,认出是拓跋玉儿,走近前道:“玉儿姊姊,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拓跋玉儿微微一惊,连忙转过头来,见是陈靖仇,也不答话,便又转了回去。陈靖仇也靠在栏杆之上,道:“治好公山师伯的药,我已经炼好了。明日我们便可以将神农鼎带回魔王砦,向程大哥交差!但愿为时不晚,还能来得及!”拓跋玉儿转回头,双眼望着陈靖仇,道:“阿仇,你为了复国,不是也需要这只神鼎吗?”陈靖仇眼望江水,叹了口气,道:“复国?——这只神鼎对我而言,只不过是为了炼药,治好公山师伯的剑伤,再救出师父而已!”拓跋玉儿道:“那,你上次不是说,你师父想列什么九五之阵,而这神鼎是阵法的必需之物?” 陈靖仇默然无言,过了好一会,方道:“那只是师父毕生的愿望。——其实对我而言,复不复国,得不得天下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想快乐的和师父生活在一起,闲时读读书,作作诗,再游览天下胜迹!”拓跋玉儿微笑道:“你倒是个挺诚实的家伙,我以前一直错怪你了。我一直以为,你会将神鼎带走。”陈靖仇笑道:“玉儿姊姊也会夸人!真是难得!”拓跋玉儿一努嘴,扭过头去。两人继续站了一会,陈靖仇道:“明天一早我们就赶往魔王砦,时候不早了,江边风大,当心着凉,快回去睡吧!”拓跋玉儿道:“你也赶快休息!”转身下舱去了。陈靖仇站在栏杆边,背上隐隐疼痛,也自去休息。 第二日黎明,几人驾船向东南驶去,在运河东岸停靠,再转陆路。几日后赶到魔王砦,正好是十五日期限的最后一天。顺着山道,上得半山,已远远望见山顶大寨。三人加快脚步,望寨中行去。将至门前,拓跋玉儿忽然止步,道:“阿仇,小雪,等一下。”忙把陈靖仇和于小雪拉到路边树林里。陈靖仇不明所以,道:“玉儿姊姊,发生什么事了?”拓跋玉儿道:“你快看看寨门!”陈靖仇伸头看去,只见寨门两侧旌旗招展,竟都是官军式样,连守门的喽啰,都换成了身披铠甲的官兵,惊道:“啊,怎么是官兵把守着山寨大门?程大哥不会是出事了吧?”于小雪道:“难道,魔王砦已被官兵打下来了?”拓跋玉儿也望了几眼,回头道:“很有可能,既然如此,我们也得小心一点才是!可惜密道入口在后山,我们现在也不能混入寨中打探。”陈靖仇低头揣度了一会,道:“我扮作路人,先过去探听清楚。若程大哥果真被官兵抓起来了,我们必须救他一救。”拓跋玉儿点头道:“你要小心。”陈靖仇将铁剑交给于小雪,揣着匕首,暗自防备,孤身向寨门走去。拓跋玉儿和于小雪都捏了把汗。 刚到门前,一个守门的官兵便上前栏柱,问道:“干什么的?”陈靖仇行个礼,道:“小人乃是过路的,因不识此处路径,以至迷失在此,请军爷行个方便,指引一条下山的道路。”那官兵正待答话,他身旁走过另一个身着军官服色的人来,向陈靖仇打量半晌。陈靖仇暗暗在掌心蓄力。忽然,那军官恍然大悟道:“噢!你不是半月前。来见过大王的那位小兄弟吗?”陈靖仇见他身穿军服,却口称大王,心中疑惑,不禁脸现迷茫之色。那军官见了,笑道:“兄弟有所不知,我们程大王已经归降朝廷的张须砣张大人了,你先在此稍候片刻,且容我进去禀报。”说着转身走入寨中。陈靖仇松了口气,打个手势,拓跋玉儿和于小雪也已赶来。陈靖仇把前话对她们说了一遍,两人都觉得非常惊讶。 不多时,寨门大开,当先走出两个人来,远远便听一人哈哈笑道:“果然是你们,好小子!”行到跟前,那二人正是程咬金和秦叔宝,只不过都身披铠甲,头戴金盔,已换了将官披挂。陈靖仇疑惑道:“两位大哥,这?……”秦叔宝道:“陈小兄弟,有什么话,且请进来再说!”当先引路,把三人带到大厅之中。分宾主座定。程咬金哈哈笑道:“我听得喽啰来报,一猜就是你们,几位来得正好!老子的寨子过几日就要全部搬走了,今日正好可以和几位小义士再聚一聚!”虽然归顺了朝廷,但一时还改不了口。陈靖仇心中疑惑,站起来,道:“秦大哥,程大哥,当今朝廷如此腐败,你们这是为何?”秦叔宝捋着胡子,微笑道:“问得好,你这问题,倒问中了愚兄心中多年来的心事!”顿了顿,道:“当今天下,昏君无道,民不堪命,愚兄虽有济世救民之心,但苦于无救民之力!——单凭我和程贤弟两人,再加上几千人马,要救天下黎民于水火,谈何容易!”陈靖仇道:“所以……您和程大哥就……”秦叔宝续道:“陈小兄弟不必担心,我和程贤弟归顺朝廷,决不是为昏君充当爪牙!张须砣张大人为人正直,敢为民作主。我和程贤弟归降于他,借助官军的力量,将来或可救百姓于涂炭,也未可知。”程咬金笑道:“上次你们来,见到秦大哥在山下客店里和我商量事情,就是他劝我金盆洗手来啦!”陈靖仇心中不知是对是错,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秦叔宝道:“几位既然来了,就先别急着走,先在这住上几天。我和程贤弟过几日就要到军中领职,大家可一块取道下山。”程咬金忙道:“对,对,先住上几天!”转头道:“来人啊!快快收拾酒菜,上好酒来!” 拓跋玉儿站起来,道:“且慢,程大王,我已找到神鼎,并带到魔王砦来了!”程咬金左顾右盼,想了一会,一拍脑袋,道:“噢!你说的是那只宝鼎啊!”拓跋玉儿道:“既然我已如期把神鼎带回,那接下来,还想请程大王遵守约定!”程咬金奇道:“约定……我老程跟女娃娃有什么约定?”望望秦叔宝。秦叔宝面带微笑,望着拓跋玉儿,赞道:“你这姑娘确实不错,能信守约定,按时把神鼎带了回来,值得褒奖!不过……”转头道:“程贤弟,那场比武……我看可以免了吧!”程咬金猛然忆起,哈哈笑道:“这女娃娃,记心倒挺好!老子早忘了这回事了!”摆摆手“算了算了,那只鼎老子已没兴趣了,你就自己留着使吧。” 拓跋玉儿上前一步,道:“不成,不成!程大王若是不接受我的挑战,我就是将神鼎带走,也不能安心!” 程咬金道:“算啦算啦,就算我把宝鼎送给你,不用再打啦!”陈靖仇和于小雪也上前相劝,但拓跋玉儿无论怎么劝说,就是不听,一定要和程咬金决个高下。秦叔宝转头笑道:“怎么办,程贤弟……人家那么热心求战,我看你就和这小姑娘比划比划,活动活动筋骨,较量个高下吧!”程咬金无奈,道:“好好好,那老子就随便打一下就是了!”伸个懒腰,大踏步走出门去。众人都跟着走出。程咬金立在寨前空地中心。秦叔宝站在场边,道:“今日比武,大家点到为止,不许使兵刃,别伤了和气!” 拓跋玉儿解下柳叶刀,搁在地上,跃入场中,摆开架式,道:“得罪了!”就要攻上。 程咬金右手一抬,忽道:“慢着!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 拓跋玉儿半路停下,道:“怎么了?程大王?当然就我一个人啊!” 程咬金摇头道:“不成不成,老子可不能和你一个小女娃子打!你们三个都一起下来。” 拓跋玉儿柳眉微竖,转头对陈靖仇道:“这是我和程大王之间的事,你们绝对不许插手!以三敌一,赢了他也不光彩!” 程咬金喊道:“不行不行,那我不打啦!和一个女娃娃打架,传出去还不让老子给江湖好汉们笑死!” 拓跋玉儿急道:“你不打,那我的鼎……我的鼎不就永远拿不回来了!”两人登时僵在场中。 陈靖仇望望秦叔宝,道:“秦大哥,这,这可如何是好?……”秦叔宝脸上不动声色,过了一会,走入场中,道:“这样好了,我也下场!你们三个一块上,这公平了吧!”拓跋玉儿无法,只好让陈靖仇和于小雪也走入场中。程咬金哈哈笑道:“这才像话嘛!” 各人摆开架势。陈靖仇团团一揖,道:“两位大哥,小弟得罪了。”挥掌向前拍出。程咬金和秦叔宝同时迎了过来。三人前后趋避,攻守进退,上下架打,条理清晰。于小雪站在当地,不知该不该上前。拓跋玉儿跟着飞身过去,不知怎地,拳路总是被陈靖仇挡住,怎么都插不入手去,围着程咬金,秦叔宝和陈靖仇团团转了几圈,只急得额上汗珠直冒,喝道:“阿仇!快让开!”陈靖仇似乎没听见,继续进招。三人登时胶着在一起。 几十合过去,拓跋玉儿仍然一招未出,心中一急,突然绕到陈靖仇背后,拽住他的衣领,使劲向后一拉。陈靖仇万料不到拓跋玉儿竟会如此,啊的一声,一个踉跄,倒退三步,差点摔倒,回过头时,拓跋玉儿已和程咬金打在一块。程咬金双拳分左右向拓跋玉儿打来,他本就膂力惊人,心中虽时时提醒着自己,用力轻些,别打伤人,但出拳仍是威力巨大。陈靖仇和程咬金过了数招,已知他劲力难以收发自如,这两拳只要有一拳打实了,拓跋玉儿非受伤不可,正要上前挡开,只见秦叔宝左手捋着胡子,轻轻一跃,已落在二人中间,右掌顺势向拓跋玉儿拍去,来势甚缓,但背心正好封死了程咬金的拳路。程咬金双拳出到一半,心中大骇,但怎么都停不住。陈靖仇赶紧跃上,接过程咬金的来招。局面已成了二对二。秦叔宝和拓跋玉儿过招,他武艺极强,倒是不用顾虑。 哪知拓跋玉儿刚过几招,便撇开秦叔宝,向程咬金攻来,定要和他分个高下。此时程咬金和陈靖仇双手互拆,一个出招沉稳,一个身法灵活,旗鼓相当,不分高下。程咬金正打得兴起,发起喊来,一拳向陈靖仇击去。若是陈靖仇,自然能毫不费力地化解掉。拓跋玉儿却刚好迎了过来,忽觉劲风扑面,啊的一声,忙俯身躲闪,拳头疏忽已到面门,已然不及。陈靖仇大惊,从左边伸掌架去。秦叔宝也急忙从右侧挥掌挡来。砰的一声,拳掌相交,竟将程咬金的拳头架了起来。程咬金收势不住,拳头直在拓跋玉儿头顶擦过。拓跋玉儿大惊之余,急挥双掌,击在程咬金小腹上。程咬金皮粗肉厚,这两掌充其量,也只能给他挠痒。但程咬金却捂着小腹,倒退几步,喊道:“大家住手。”陈靖仇和秦叔宝急忙收起架势。 程咬金跳出圈外,哈哈笑道:“小娃娃们不错,老子输啦!”拓跋玉儿不乐,走到一旁,皱眉道:“你们太不诚实了,分明是在欺负我!”秦叔宝笑道:“哎,大家切磋武艺,点到为止。姑娘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身手,真令愚兄大开眼界啊!” 拓跋玉儿听了,方才脸露微笑,转头道:“程大哥,那就谢谢您了!以前多有得罪,还请您原谅!”程咬金笑道:“好说,好说!”秦叔宝道:“那就请各位,到厅上小酌几杯如何?”陈靖仇拱手推辞道:“多谢秦大哥美意,既然事情已解决了,小弟还有要事在身,所以得先告辞!还望……”话没说完,忽觉手上一紧,如入铁箍一般。程咬金大喊大叫,将陈靖仇拉入厅中。陈靖仇无法,只得在几案边坐下,拓跋玉儿和于小雪也挨着坐了。 不多时摆上酒菜,众人互相劝酒,酒过半酣,陈靖仇将师父被困,自己正要将药送回雷夏泽,以治好师伯等事说了。秦叔宝听了,停杯不饮,道:“今日天色已黑,陈老弟还是在蔽处暂住一宿。明日一早,愚兄再送兄弟下山。”陈靖仇心想也只好如此了,几人喝了一回,程咬金一碗接着一碗,喝了五六斤酒,已是醉眼惺忪,摇摇晃晃,坐立不稳。陈靖仇等离席告退。秦叔宝也不甚留,吩咐手下,安排好客房,让三人早早歇息了。 第二日清早,陈靖仇就要上路。程咬金苦留不住,只得和秦叔宝送到山寨门口。秦叔宝叫人牵来三匹快马,又从手下兵卒手里取过一个包袱,道:“陈贤弟远道而来,离家千里之遥,路上多有不便之处。这点绵薄之礼,聊表愚兄一点心意,还望贤弟勿却。”陈靖仇接过,只觉包袱中沉甸甸的,尽是成块的金属物件。道:“这……小弟怎敢……” 程咬金不悦,接口道:“老弟!你是不是嫌我老程的银子脏啊?”陈靖仇忙道:“不,程大哥,小弟怎敢,我只是觉得这礼物太贵重了!” 秦叔宝道:“这些银两,都是程贤弟先前从官府手中所取,但收不妨。” 陈靖仇只得接过。程咬金哈哈大笑,道:“陈兄弟,这才像话嘛!”陈靖仇作揖道:“多谢两位大哥!——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见。” 秦叔宝道:“我和程老弟改日就要离开此地,前去军中赴任。大家都是志同道合之士,贤弟只要时刻记着救百姓于水火,能出力就出力,虽相隔万里,亦如在眼前一般。”陈靖仇点头称是,又团团行了一回礼,拓跋玉儿和于小雪也道了别。三人牵了马,下山去了。 第十回 茫茫大海(上) 三人下得山来,取路向北行去。陈靖仇只觉心情畅快,于小雪想着陈靖仇的师父不久就能救出,也是很快乐,两人说说笑笑。拓跋玉儿却默然无语,低头赶路。 光阴易逝,快乐时光最短。数日之后,已渡过黄河,再向北行几日,便到了三岔路口边。道旁几株柳树,随风轻摆。三人下马。陈靖仇道:“玉儿姊姊,我要向西行了,咱们就此别过。”想到拓跋玉儿回到塞外草原,而她们部落迁徙不定,不知将来是否还能再相见,心中伤感,道:“这只炼妖壶,和神鼎一块送给你吧!路上小心,多保重!” 拓跋玉儿道:“这……这怎么行!”陈靖仇将炼妖壶塞到她手里,道:“神鼎那么重,你一个人又怎么能带得回去?你就收下吧!” 拓跋玉儿接过,眉间带着忧伤之色,问道:“小雪,你将来有什么打算?”于小雪脸上一红,低头道:“我……我已经没地方可去了。陈哥哥他到哪儿,我就跟着他到哪儿。”拓跋玉儿低头不语。 过了良久,陈靖仇道:“玉儿姊姊,时候不早了,赶快上路吧!”拓跋玉儿方才如梦初醒,急忙转过头去,慌忙道:“啊……那再见了!你们也多保重!”跨上马背,长鞭一甩,向北疾驰而去,几颗泪珠,映着日光,划过一道晶莹的弧线,落入身后泥土之中。于小雪也掉下泪来,喊道:“再见!拓跋姊姊!” 陈靖仇和于小雪策马缓缓西行,时已初秋,风转叶黄,道旁两排枯木,几缕轻烟,萦绕在一带枯草之间,更增萧索之意。陈靖仇心中茫然若失,于小雪心里也是忧闷,于路俩人都默默无话。当晚,寻了个客店,早早歇了。第二日,又继续向西行去。将近正午,正在道上赶路,忽听身后马蹄得得作响,似乎有人从后急速赶来。待的近了,陈靖仇和于小雪让到路旁,回头一看,只见来人纵马急奔,红衣飘舞。于小雪叫道:“啊!拓跋姊姊!”陈靖仇也认出是拓跋玉儿,不禁又惊又喜,又奇又悲。拓跋玉儿驰到二人身前,勒住马缰。陈靖仇心中微觉诧异,道:“玉儿姊姊,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拓跋玉儿道:“阿仇,我还欠你和小雪一次人情,所以我想等救出你师父之后,再回北方大漠去。”陈靖仇挠头道:“什么人情,我怎么记不得了?” 拓跋玉儿道:“傻瓜,上次龙舟之上,不是你和小雪,冒着生命危险救我出去的吗?”陈靖仇笑道:“原来是这件事啊……我早就忘记了,那真的没什么啊!”拓跋玉儿扭过头,道:“不行,让我欠着你们一次人情——那我这辈子,心里都不会舒服。”陈靖仇道:“但是……” 拓跋玉儿抬起头来,柳眉微竖,道:“不要再但是,可是的了!——总之,让我好好还你们一报,我再回北方草原去,这不就成了!” 陈靖仇笑道:“从没见过要还人情,也有这么凶的。你那么想跟着的话,那就跟着吧。”拓跋玉儿双颊一红,急道:“我哪里非常想跟着,我……我只是……”于小雪道:“拓跋姊姊,那你就留下来吧。我一直担心你回到北方,从此再也见不到你了!”拓跋玉儿挺直上身,瞪了陈靖仇一眼,道:“你看你看,人家小雪多有人情味,哪跟你这傻瓜似的!”双腿一夹,当先向前驰去。陈靖仇和于小雪杨起鞭,跟随在后。 自从有了拓跋玉儿,一路上又多了许多欢声笑语。不知不觉间,已到雷夏泽畔。陈靖仇心中喜悦,辨明路径,三人来到湖边密林之侧,将马拴了。径向林中行去,不久,眼前现出了一片茂密的竹林,已能远远望见草舍,穿过竹林中的小径,陈靖仇三两步跑到篱笆门前,大声喊道:“师伯,师伯母,我把药带回来了!”但林中一片寂静,只余禽鸟惊飞,枝叶错杂互击之声,回声隐隐,那竹篱笆内却死气沉沉,毫无动静。陈靖仇伸手推门,只见柴扉虚掩,枯枝满院,屋檐下,窗台边尽是蛛丝。屋门已破旧不堪,走入屋中,见地上已落了厚厚一层灰土。陈靖仇心中隐隐觉得不妙,接连推开了几间房门,都是尘土遍地,蛛网厚结,已是久无人居。不敢相信眼前情景,退回草厅中,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拓跋玉儿也四处看了看,问道:“阿仇,你师伯还有别的住处吗?”陈靖仇道:“这我倒没听师伯母提起过,但师伯有伤在身,又怎会随意搬到别处?”于小雪擦干净木几,让陈靖仇坐下,道:“陈哥哥,或许婆婆为了躲开宇文太师,不得以,只好搬到更安全的地方了呢?”陈靖仇道:“若是如此,师伯母应会留下一些记号才对。”心念一动,站起身来,把门里门外,只要是隐僻之处都翻了一遍,但哪里有什么记号。回到屋里,一交坐倒,一言不发,窗外树影依旧,人却了无踪迹,心中愁闷。于小雪走到身边,劝道:“陈哥哥,你别担心,可能老公公他们暂时离开了,不久还会回来的。”陈靖仇道:“但愿如此!” 正烦闷间,屋前湖岸之处,隐隐传来一阵苍老的歌声。陈靖仇站了起来,走出屋门,侧耳听去,歌声苍凉激越,心中微觉奇怪。离开院子,顺着歌声的方向寻去,拓跋玉儿和于小雪也紧跟在后。约行出十余丈,已转出密林,已来到湖岸之旁。只见一个白发渔醮,头戴箬笠,身披斗篷,正坐在岸基土堆上,面朝湖水,独自闭目垂钓。只听他缓缓唱道:“风恬浪静鹤长鸣,白云天际伴歌声;钓竿斜映湖山碧,管它人间雨还晴。”稍待片刻,声转激昂,微有伤世嫉俗之意,续道:“十年苍海老臣心,五湖一叶荡扁舟;微风执桨酿新酒,醉卧天涯不需归!”突然钓竿一扬,激起一圈涟漪,已钓上一尾活蹦乱跳的鲤鱼来。渔醮把鲤鱼甩在地上,一把摁住,解了钓钩,塞入渔娄之中。 陈靖仇心奇,上前施礼,道:“请问老伯,您是否知道,这附近林子里的那家人,都上哪儿去了?” 老人转过头来,仔细打量着陈靖仇,道:“你是公山铁的师侄吧?”陈靖仇心中惊奇,道:“晚辈正是,还请老前辈告知,公山师伯他上哪儿去了?”白发渔醮转过头去,眼望湖水,甩出钓竿,叹了口气,半晌,方才缓缓吟道:“孤鹤振九皋,独云飘万里;星垂碧湖波,人隐南山侧——你公山师伯,他已经病故了……”陈靖仇听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宛似晴天霹雳一般,登时呆在当地。拓跋玉儿和于小雪也是大吃一惊。 陈靖仇缓过神来,忙问道:“老前辈,这,这什么时候的事?这……这怎么可能?怎会这样子……”白发渔醮缓缓地道:“已有不短的时日了,公山老弟为黄金剑气所伤,能勉强撑到那时,已是难能了……”陈靖仇心中一阵哀痛,扑通跪倒在地,眼泪如雨而落,哭道:“师伯,师伯!都是我不好,是我回来晚了!” 白发渔醮劝道:“小兄弟啊……老夫对公山贤弟之死,也是常自慨叹……天底下事不可预料者多,而不如人意者更多!——就如老夫多年前收养之义子,从前生性耿直。不料他如今身在庙堂,竟助纣为虐起来……凡事都看开一点吧!”拓跋玉儿和于小雪都上前去相劝。过了一会,陈靖仇忍着悲痛,问道:“老前辈,请问我师伯,现在葬在哪儿?”白发渔醮道:“公山贤弟的遗骨,已葬于湖畔南山之麓。”陈靖仇含泪相谢,正要离开。那白发渔醮道:“你师伯母本在陵旁守墓,但几日前已经去了大梁。你需静下心来,再仔细想想,或许天无绝人之路,仍有克制那饕餮之法。”陈靖仇谢过,转身而去。径奔到南山,在一片柏树林中,寻到师伯陵墓,跪在墓前,痛哭了一场,道:“都怪侄儿不好,没来得及将药带回,才害死了师伯!”于小雪和拓跋玉儿也是心中伤痛,流下泪来。良久,三人方才回到草舍,已累了整整一天,胡乱收拾了一下,都各自睡去。 次日起来,于小雪煮了一些野菜,三人吃了,陈靖仇已打定主意,要到大梁去寻师伯母。找到马匹,急急向大梁赶去。路上又花了十来日,方到大梁。陈靖仇等虽来过几回,对城中街道都已颇为熟悉,只是人海茫茫,终究不知师伯母住在何处。三人只好沿街打听。 这日正行到大梁城东门附近,见几个小孩儿正在路旁游戏,那群孩子旁边,一人身着灰布衣衫,背对马路,正在粮铺里买米。于小雪道:“陈哥哥,你看那位老婆婆的背影,很像公山伯母!”陈靖仇点点头,走了过去,正行到那老妇人身后,正好那人也回过头来。陈靖仇见了,心中不禁一酸,一股悲伤涌上心头。那老人正是师伯母阿寒。 阿寒乍见陈靖仇,心中微微一惊。道:“靖仇!你怎么来了?”陈靖仇双目泪下,不知怎样回答。阿寒把陈靖仇轻轻搂在怀里,安慰道:“孩子,先别伤心,上家里去再说。”陈靖仇抹了抹眼泪,点点头,跟着阿寒走去。 转过几个街角,众人走入一条小巷里来。阿寒打开屋门,让陈靖仇等进去。那住所甚小,仅有一间房,中间用木板隔开,外间作一小厅,陈设简朴。阿寒引三人到里间,让他们在草席上坐了,自己也在一旁坐下。陈靖仇不敢便坐,心中悲痛,躬身行礼,道:“师伯母,都怪我回来晚了……没能早日带回解药,治好师伯的剑伤!”阿寒柔声道:“孩子,你先坐下再说。”陈靖仇拭拭眼泪,依言坐下。 阿寒缓缓地道:“唉,傻孩子,你千万别这么自责……死生有命,何况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一定已经尽了全力了!”拓跋玉儿低头道:“伯母,这事都怪我不好,是我偏要上魔王砦去比武,所以才耽搁了!”阿寒道:“此事乃天意如此,不可强求,又如何能躲得过?你们都不必自责……铁哥这一生行侠仗义,富贵不移,活得无愧于心……他是含笑而去的!”脸上虽带着微笑,但语音不禁有些哽咽。陈靖仇三人也是心中伤痛。隔了一会,阿寒道“对了,靖仇,你师伯去世之前,还一直惦记着你和你师父的事。”说着从包裹里取出一封书信来,道:“这是你师伯临终时所写,说是要留给你。”陈靖仇理理衣服,恭恭敬敬的接了过来。 将绳子解开,打开书信。只见信中字体颇为潦草,写得极为吃力,显是费了极大的劲方才写完。 陈靖仇轻轻念道:“靖仇贤侄:汝师伯近日身体亟衰,已大不如前。体内黄金剑气奔腾不已,恐无久于人世矣!”陈靖仇心中一恸,忍住悲伤,继续念道:“魔兽饕餮力量甚强,天下能敌者少之又少。但师伯为汝思之,忆起世上尚有能敌之者一人——东海之上,自古传有一世外仙岛。其上有一仙人,道法,医术均深不可测。汝若能寻着此仙人,央其出手,则更胜师伯之千百倍!——汝务须小心在意,若遇那宇文小厮,切勿与他对敌,更不要为师伯报仇,伤命不值,诫之,诫之!公山铁绝笔。”陈靖仇泪如雨下,仔细把信收好。 阿寒叹道:“靖仇,这仙山岛是否真有仙人,其实你师伯也不敢十分确定……这一传闻是你师祖二十余年前告诉他的……现在时过境迁,沧海桑田,是否真能遇着仙人,毕竟很难预料。”陈靖仇道:“师伯母,目前能救师父的方法,也只剩下这最后一个了——不管结果怎样,我也要试试!”阿寒叹道:“唉……你这孩子!”于小雪问道:“婆婆,我们要到仙山岛,必须航行到大海里是不是?”阿寒答道:“对,你们必须穿越东海。路程非常遥远。”陈靖仇道:“师伯母,我们正好有艘船,明日就立即出发,驶到东海去。”阿寒奇道:“船?……”拓跋玉儿答道:“对,伯母,我们在运河里夺了一艘大官船。”阿寒摇头道:“不成,不成……你们都从没见到过大海吧?”陈靖仇等都摇摇头。阿寒道:“大海里波涛险恶,无边无际,望不到尽头。可不比江河湖泊……一艘河船,可无论如何不能在大海中航行!况且海中不辨东西南北,极易迷失方向!”陈靖仇不知如何是好,忙问:“师伯母,那这可怎么办呢?”阿寒想了一会,道:“城外河岸边住着一赵姓船匠,曾和你师伯是故交。手艺高超,昔日曾在东莱造海船,并随官军从海上东征他国……只是他早已避世隐居!……”隔了一会,道:“我看这样吧,师伯母就为你们走一趟,到河边去找他!请他帮忙!”陈靖仇谢过,几人随着阿寒出门而去。 不多时来到河边,穿过数行柳树,寻到了赵工匠家,一带碧瓦白墙,大门刚修整过,木纹圆润,还未上漆。阿寒上去敲门,不一会,门呀的开了,走出一个中年汉子来,穿着青布马褂,体形短粗,双臂结实,皮肤黝黑。见是阿寒,忙迎了出来,喜道:“哎呀!原来是恩人!快快请进。”及至屋中,请阿寒等坐下,让家人送上茶来。阿寒替大伙引见了,陈靖仇方知那汉子名叫赵能,表字广湖。众人寒暄了一会。只听赵能问道:“恩人,公山先生近来可好?”阿寒叹了口气。陈靖仇接过话头,如实说了。 赵能听后,唏嘘感慨,半晌方道:“我当年随着义军起兵,行至半路,不幸惨遭朝廷镇压,若不是恩人相救,今日哪还有命在!但大恩未得报万一,恩人却仙逝了!唉……”摇摇头,长叹一声。阿寒道:“人之生死,都有天命,也不是可以强求的!”赵能又叹息了一回,问起来意,阿寒照实说了。赵能听后,沉吟一会,道:“我早年在海上漂泊,出海数十次,历经十余载,也曾听人说起过这仙山岛。但究竟确切位置在何处,却是无从知晓——但既然是恩人所托,我赵能就算是赴汤蹈火,也定要陪陈兄弟去走一遭!”陈靖仇起身道谢。 赵能道:“小兄弟莫要谢我!恩人大德,我这辈子也报答不了,今日有幸能报大恩,我赵能定当义不容辞,舍命相助!”当下细细问明了情况,心中揣度了一会,道:“我看这样好了,若是新造一艘海船,至少需三月时间。不如将你们的官船直接改为海船,十日可成!”当下众人商议定。赵能就留阿寒众人在家里吃晚饭,摆上一桌酒菜来,各色鲜鱼海味,显是精心准备的。临行时,陈靖仇取出一包银子,递了过去,以作修船之资。赵能连连摆手,道:“小兄弟莫要如此,可折杀我也!我们几个工匠的性命,都是恩人给救的。别说拿钱,恩人就算是让我们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决不会说半个不字!”说什么也不肯收。 第二日,赵能叫上伙计,让陈靖仇领路,来到码头边。赵能跳上官船,里里外外仔细查看了一遍,绳度矩测,丈量清楚,画好草图。当即分派人手,着几人上山伐木,余下的则到船上修造。众工匠不敢稍有懈怠,都急急扛了工具,各自干活去了。那几个工匠也曾受过公山铁之恩惠,为了报恩,干活都不辞劳苦,更兼个个都是船匠出身,技艺娴熟,是以进度甚快。 如此过了十日,赵能来到阿寒家中,告知船已重新修造完成,就等号令,可随时起航。阿寒道谢。赵能道:“恩公这是哪的话,公山先生之恩,我赵能永生难报!”当下众人商议了,约定明日一早起航,买齐米粮,蓄满淡水,各自回去收拾东西。 天将拂晓,陈靖仇等都已起来。于小雪帮着阿寒,做了早饭。席间,于小雪道:“婆婆,我们今天就要出发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大海?”阿寒微笑道:“顺着运河驶到大江,再往东去不远就到了。如果顺风的话,不用三五日便能到!”拓跋玉儿眉头紧锁,吃不下饭。陈靖仇道:“玉儿姊姊,多吃些,到了海上可没有这么可口的饭菜了!”拓跋玉儿将饭碗推到一边,道:“伯母慢吃,我吃饱了。”于小雪道:“拓跋姊姊,你是哪不舒服吗?”拓跋玉儿摇摇头。吃过早饭,阿寒取过几个装满干粮的包袱来,递给陈靖仇三人。 众人行到码头,赵能和十余个经验丰富的船夫,早已在船上等着了。赵能见众人已到,跃下船来,上前躬身道:“恩公,船上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陈小兄弟下令开船!”陈靖仇谢过,转过身来,向师伯母鞠躬拜别。于小雪和拓跋玉儿也别过了。阿寒转头吩咐赵能道:“这几个孩子从来没出过海,船上的一切,都得靠你照顾了。”赵能拱手道:“恩公请放心,所有事情都包在我身上,只要有我赵能在,一定将他们平安送回!”阿寒道:“那就有劳你了!”赵能答应了一声,拱手别过,引着三人上船去了。 不多时解开缆绳,杨起风帆,几个船夫用竹蒿将船撑了开去。船只迎着微冷的晨风,穿入薄雾,分开碧波,向南缓缓驶去。阿寒站在岸上,挥手道:“大海茫茫,一路顺风。若是找不到仙山岛,切勿勉强,赶早回来才好!”陈靖仇一阵心酸,喊道:“师伯母保重!侄儿知道了!侄儿一定会平安回来!”和于小雪,拓跋玉儿一齐挥手道别。岸上阿寒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再也分辨不出来。赵能过来道:“早晨风凉,几位请到舱中歇息。”陈靖仇等依言走入舱中。一路之上,赵能殷勤服侍,招待甚周,倒令陈靖仇心中微感过意不去。 不数日间,已至江海交接之处,江面愈阔,海天慢慢连成一线。第二日船已驶入大海之中,陈靖仇三人走上甲板,只见海天茫茫,无边边际,蔚蓝如画,几只海鸟绕着桅杆,来回翻飞,海风拂动衣衫,只觉心胸开阔,心中说不出的舒适。好像世上一切烦恼忧愁,都已随风飘逝。 陈靖仇不禁心有所感,微闭双目,昂首缓缓吟道:“碧海无边连天长,雄云高展阔我心;凡尘万里美如画,红颜何需对月吟!”于小雪也站在船舷边,心中感叹,只觉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广阔壮美的风景。 转过头来,却见拓跋玉儿扶着栏杆,眉头紧皱,脸上神色痛苦。忙走过去,问道:“拓跋姊姊,你哪不舒服吗?”拓跋玉儿摇摇头,身上难受之极。陈靖仇也走过来,关切地问:“玉儿姊姊,你怎么了?”拓跋玉儿捂着小腹,道:“我肚子里好难受,好想吐。”陈靖仇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赵能见了,过来问了情况,道:“陈兄弟且宽心,不打紧的,拓跋姑娘只是不惯海上颠簸,晕船而已。喝点热水,再休息一会就好了。”陈靖仇和于小雪忙将她扶入舱中,让她好好休息。 以后数日,赵能指挥着海船,鼓起风篷,向东驶去。除了知道仙山岛在东方,其余情况一无所知,只能朝大概方向行驶了。闲时也和陈靖仇聊些海上之事,教他在海上依靠罗盘,北斗星辨别方位之法,大家说说笑笑,也不寂寞。如此行了一月有余,赵能料想应到仙山岛附近,他在海上漂泊惯了,早已练就一身好身手,手脚利落,几下爬上桅杆,但放眼望去,除了一片茫茫海水,哪有半点陆地的影子。赵能加派人手,到桅杆顶上轮流向四周眺望。如此又寻了数日,但除了海水就是蓝天,不是海风便是浪头,更没半点仙山岛的踪影。夕阳落下,众人的心情,也随着落日渐渐低落。 这日晚间,赵能来到陈靖仇房前,叫道:“陈兄弟。” 陈靖仇开门,道:“赵大哥,您怎么来了?快请进。”让赵能进房坐下。陈靖仇道:“不知赵大哥找小弟有何事?” 赵能犹豫了一会,方道:“陈兄弟,临行时,你师伯母曾嘱托愚兄照看你,如有不到之处,还请见谅!” 陈靖仇忙道:“赵大哥说那里话,这一路可辛苦你了!小弟谢您还来不及。” 赵能道:“陈兄弟太客气了!”顿了顿,道:“只是……我们现在仍未寻到仙山岛,而船上水粮,却已不多了!” 陈靖仇心中大骇,急道:“那,那可怎么办?” 赵能忙道:“陈兄弟勿慌,船上水粮虽少,但以愚兄十余年海上搏击的经验,要平安驶到最近的陆地,也不是不能够。” 陈靖仇方才舒了口气,道:“那,这仙山岛……如何是好?” 赵能道:“仙山岛当然是要找的,但以我们现在的处境……只能先回陆地,等装满水粮,再重新出海找过了。” 陈靖仇低头寻思一会,道:“据赵大哥这么说,现在也只能如此了。一切就听凭赵大哥安排吧。”脸露失望之色。 赵能安慰道:“陈兄弟不必担心,你吉人天象,我们下次必定能寻到仙岛的!”陈靖仇勉强笑道:“多谢赵大哥,那我们就先返回陆地去吧。”赵能告辞,陈靖仇将他送出门外。 翌日,船已掉头,转而向西驶去。黄昏时分,陈靖仇独自立在船头,眼望大海,只见落日的余辉穿透云层,化作万道光芒,直插落海中。海上金光闪闪,映入眼帘,分不清海与天的界限,只觉前路一片迷茫,一颗心也像漂泊在大海中一般,已不知所在何方,要向何处而去。 几日后,船上淡水已经不多,赵能把大部分水留给陈靖仇三人,自己和船夫则每日定着量喝。陈靖仇知道了,坚决不允。赵能无法,只好将水平均分给众人。 这日午间,赵能正在甲板掌着船舵。忽听桅杆上的船夫喊道:“赵大哥!不好了!快看哪,东南边起风了!”赵能三两下爬上桅杆,顺着船夫所指,往东南方望去,果见海天交接之处,现出一大片红云来,上下翻腾,竟占据了半个天际,好似一条巨大的山脉,连绵起伏,卷成一片,向前急速拢来。赵能心中一惊,不禁噫的一声。船夫们都不禁呼喊起来。 陈靖仇听到喊声,也急忙走到甲板上,问道:“赵大哥,出什么事了?”赵能从桅杆上跃下,定了定神,道:“马上就要起风了!”语音竟有些颤抖。陈靖仇惊道:“起风了?”赵能点头道:“对,我在海上十余年,也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风暴!我们得火速作好准备!”说着连忙走到后梢,叫过众船夫,自去安排。 陈靖仇站在舷侧,向天边望去,果见半天皆黑,一座无比高大的云山,夹着狂风暴雨,正飞速向船只扑来,心中也是暗暗吃惊。那些船夫虽都是久经海上跋涉之人,但见了天边情景,也是心惊。赵能道:“风暴转瞬即至,大家要加倍努力,保护船只!我辈生死事小,却万万不可误了恩人重托,务必将陈兄弟几人平安送回陆地上!”众人齐声答应。赵能急命几人检查舱底,另外的急速收帆。众人得令,各自跑着去了。此时,风声渐起,风篷哗哗作响,已能感到船只微微晃动。于小雪和拓跋玉儿不知何事,也走上甲板,陈靖仇将原话说了,两人也是吃惊。赵能嘱咐道:“三位请到舱中避避,不论遇到什么情况,切莫到甲板上来。”于小雪心中害怕,问道:“赵大哥,这风暴很厉害吗?”赵能强笑道:“没事,你放心,有赵大哥在,任它什么狂风暴雨也不怕。”说着将陈靖仇等引入船舱,转身到船底检查去了。 陈靖仇坐不住,安顿好于小雪和拓跋玉儿,又跑到甲板上。只见海天之色,一片昏暗,风声劲急,小雨斜斜打落在甲板上,嘀嗒有声。风帆却仅收了一半。陈靖仇忙爬上桅杆相助,赵能正在上头,惊道:“陈兄弟,这儿危险!你快回舱去!” 陈靖仇道:“不,赵大哥,我们收完帆一块下去吧!”赵能无法,只得让众人加快速度,直花了一顿饭工夫,才把帆布卷成一团,使数条粗绳牢牢捆住。下得甲板,众人身上衣衫皆被雨水打湿。狂风卷着暴雨,呜咽袭来,船身顺着浪涛左右摇晃,几乎站立不住。众人互相搀扶,退至舱中。 赵能脱去湿衣,安排了人手,时时在舱底巡视。陈靖仇扶着舱壁,摇摇晃晃走回自己房中,取衣服换了。再慢慢地行到于小雪房中,只见拓跋玉儿伏在地上,脸色惨白,不断呕吐,难受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于小雪在旁搀扶,轻轻拍着她的背心。陈靖仇急忙走过去,伸手扶过拓跋玉儿。于小雪倒了一些水,艰难的端了过来,水不断溅出,递到拓跋玉儿唇边,只剩一小半,给她漱口。不多时,船身晃得更厉害了。陈靖仇透过窗缝,向外望去,只见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狂风暴雨横扫天际,咆哮而至,滔天的巨浪,像一座座小山般压了过来。船只仿佛一下被托到山顶,再往下抛落,身处其中,难受至极。此时,雨水和巨浪拍打在甲板上,木板的缝隙开始渗漏。赵能召集人手,撕开被褥,急忙填补。 当晚船身剧烈摇晃,谁也不敢点灯,船舱内漆黑一团,只觉天地都在不断摇晃,来回颤抖。船只如游魂野鬼一般,不辨东西南北,在海上飘荡。众人都觉疲累难当,但谁都不敢睡。陈靖仇也觉胸中烦恶。于小雪勉强撑到午夜,再也挺不住,躺在地上睡了。拓跋玉儿吐了半天,脸色憔悴,也倒在地上昏昏睡去。陈靖仇拉过一床被子,替两人盖上。又硬挺了一会,眼皮直往下掉,不久,头脑也慢慢迷糊起来。下半夜,风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来得更为猛烈。船身晃得更厉害,倾斜得几乎要倒翻过来。木头受了冲击,已经变形,开始吱吱作响,船舱里四处都是积水,深及膝盖。赵能暗暗心惊,着人火速将水排出。又忙乱了一个多时辰,正是四更天气,海天之间暗得不见五指。突然船身剧烈摇晃了几下,跟着喀喇的一声巨响,直把众人颠得飞了起来,额头直撞在舱顶上。惊得众人魂飞天外。船身跟着一斜。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海水已经蜂拥而入。几个船夫登时被浪涛卷出裂口去。赵能还待相救,又是一个巨浪打来,喀喀数声,船只瞬间被浪头吞没,断为数截,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海面之上,除了一些碎木片随浪翻滚,再也没了任何东西。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陈靖仇才缓缓睁开眼来,却见自己躺在一个洞穴之内,身旁尽是船只的遗骸。木片,碎帆布,破碎的瓦罐,满地皆是。揉揉眼睛,道:“这是哪儿?我是怎么了?” 扭头看去,只见于小雪和拓跋玉儿也躺在身旁,昏迷未醒。陈靖仇挣扎着起来,将二人摇醒。于小雪睁开眼,向四周一望,诧异道:“陈哥哥,我们这是在哪里?” 陈靖仇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拓跋玉儿刚醒,便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海水,神志依然迷糊。陈靖仇忙过去扶起,拍着她的背心,好让她舒服一些。于小雪坐了起来,道:“陈哥哥,这可怎么办呢?”陈靖仇心中茫然,游目四顾,那洞穴虽然极大,却没有一个人影。把拓跋玉儿交给于小雪照顾,自己到洞穴边察看。过不多时,陈靖仇已走了回来,道:“我仔细看了一遍洞壁,前面倒有一个出口,但不知通到哪儿。反正现在已无路可去,我们就沿着洞口走吧!”此时拓跋玉儿已清醒多了,问道:“这又是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陈靖仇道:“我也不太清楚,先离开这再说。”和于小雪扶起拓跋玉儿,向洞口走去。 进入洞口,里面却是一条天然的岩石走廊,石壁上满是五彩晶莹的水晶,头顶是奇形怪状的石钟乳。三人沿着石洞,慢慢向前行去。过不多时,只见前路透出一丝光亮。三人再向前赶得几步,只觉空间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巨大的洞窟,光线从头顶千万个洞孔照射下来,好似满天繁星一般。洞窟下方,是一汪湛蓝的湖水,水面一座天然石拱桥。三人走到桥上,正要下去,对面突然闪出两个女子,手持钢叉,立在桥心。 陈靖仇刚想上前询问,于小雪突然啊的一声,道:“陈哥哥,你看她们的……脚。”陈靖仇看去,也是惊讶不已。那女子衣服下摆之侧,竟露出一条蓝色的尾巴。 那两个女子也不说话,挺着钢叉就冲了上来。陈靖仇托住拓跋玉儿,急忙后跃。哪知刚站定,那两女子又跟了过来。陈靖仇飞起右腿,将那两个女子逼退几步。急忙把拓跋玉儿交给于小雪,挡到拓跋玉儿和于小雪跟前。叫道:“两位姊姊,且慢动手!”哪知话音未落,那两个女子又飞跃而前,挺钢叉向自己搠来。陈靖仇对准钢叉来势,双掌直上,从两人之间穿了进去,突然同时往外一翻,拍在钢叉内侧,那两只钢叉转了个弯,都向外疾刺出去。那两个女子一惊,收势不住,连退数步。 陈靖仇拱手道:“得罪了,请问?……”两个女子使个眼色,分从两路攻了上来。陈靖仇微微有气,心道:“我和你们无怨无仇,你们上来就使杀招!不让你们瞧瞧我的本事,你们是不肯回答的了。”待那女子近前,觑得仔细,身形一侧,右掌在钢叉上一拨,那钢叉立刻掉头,向另一女子刺去。 那女子大惊,忙伸钢叉来挡。当的一声,双叉相交,迸出点点火花。两个女子都觉手中一震,钢叉几欲脱手。陈靖仇不等她们反应过来,已斜身而上,身法奇快,转瞬已绕到了二女身后,突然提起手掌,自下而上,一把抓住了钢叉末端。陈靖仇本拟这一下,必能夺下对方兵刃,但哪知手掌刚碰到叉柄,一股冰寒之气便从叉上传了过来。陈靖仇一惊,连忙凝力双掌,运起冰石乱坠之术来,不多时,掌心已结了一层白霜。那两个女子只觉寒气侵体,冷不自胜,急忙运功抵御。陈靖仇飞身跃起,自上而下,催动掌力,连拍数掌。那两个女子躲闪不及,头发上和眼睫毛上,都瞬间结了一层薄霜。二女抵挡不住,连忙撇了钢叉,挥掌向陈靖仇击来。陈靖仇双手一架,一个俯身,前跨一步,已钻到二女之间,双掌左右开弓,向外拍出。二女心中大骇,躲闪已不及,眼看就要中掌。虽然陈靖仇不欲伤她们性命,但若果真被拍中,却也着实难捱。 正在此时,忽听一个女子喊道:“慢着!”陈靖仇双掌贴到二女身侧半寸之处,凝力不发。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紫衣,身上饰品华丽的女子,握着根珍珠手杖,缓缓走来。 第十一回 茫茫大海(下) 陈靖仇也收回双掌,后退一步。只见那被称为陛下的女子,大概三十余岁年纪,体态婀娜,肌肤娇嫩,一双海蓝色的美目,四顾流盼,容貌甚美。向陈靖仇上下打量了一眼,道:“小公子,我是此地的女王,刚才诸多误会,多有得罪。” 陈靖仇听了,也躬身行礼道:“女王不必客气,我们误闯贵地,还要请您多多包涵!” 女王笑道:“料想你们也不是故意闯进来的!也不是你们的错,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陈靖仇一一答了,道:“我们在海上遇到了风暴,不知如何来到了这,请问女王这是哪儿?这洞里好奇怪,能否请您给指个出去的道路?” 女王听了,咯咯娇笑,道:“这也怪不得你们。我们是氐人族,从来就住在鱼肚里。你们是被我的巨海吞进来的。”陈靖仇伸伸舌头,心中不信。 女王正色道:“这巨海可不是普通的鱼,而是太古神兽,比陆地上的高山还要大!” 于小雪道:“哦!怪不得我们进来时,还看见许多沉船。” 女王一笑,道:“那里就是巨海的嘴巴了。” 拓跋玉儿眉头一皱,胸中烦闷,道:“好恶心。” 女王续道:“我们的祖先,原先也是跟你们一样住在陆地上。几千年前为了逃避战火,乘船出海,不幸遭遇风暴,船只倾覆。盘古神怜悯他们的遭遇,于是将自己的坐骑巨海赐给了他们——我们从此永远定居在大海中。” 陈靖仇拍拍脑袋,道:“对了,我也曾在古书上(山海经)读到过氐人国,但没想到竟是真的!更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女王笑道:“你们此次远航到东海,为的是什么事?” 陈靖仇道:“我们此次出海,其实是为了寻找一位仙人!” 女王沉吟了一会,道:“仙人……你所指的,可是住在仙山岛的那一位?” 陈靖仇听了,心中又惊又喜,忙道:“对,正是仙山岛的那位仙人。女王如果知道他在哪,还望告知晚辈!”那女王微微一笑,转身道:“不要着急,请跟我来。到了宫殿里慢慢再说。”缓步向前行去。 陈靖仇等跟着前行。转过数个拐角,穿过一扇巨大的月洞门,忽然眼前一亮,正前方数丈宽的蚌壳上,竖着一碑,写着氐人国三个大字。再向前行,只见道旁流淌着几脉清流,水清极则泛蓝,微波荡漾,映出五彩粼光,极是好看。一顿饭功夫,众人已来到一座宏伟的蚌壳形建筑之前,银光璀璨,华美异常,当真是瑶宫贝阙。女王领着大家进去,陈靖仇等都是眼前一晃,满墙皆是晶莹剔透的珠宝,散发出五彩艳丽的光芒。中间一条丈余宽的金丝地毯,直通到女王宝座之上。那宝座后面,竟是一株数丈宽的珊瑚屏风,枝干曲折,色彩绚丽多姿。台基两侧,是浅蓝色的池水,飘着各色玫瑰花瓣。女王走上台基,缓缓在珍珠椅上坐了下来。陈靖仇心想,当日在龙舟大殿之上,还以为自己已经见到了天下最富贵的景象,但今日所见,当真是人世所不能比。于小雪看得神迷,恍如到了仙境一般。拓跋玉儿向四周轻描淡写的撇了一眼,眼光又回到女王身上。 女王赐了三人座。拓跋玉儿刚坐下,便道:“女王陛下,我刚才一路看来,你们这的人都好年青啊!” 女王微微一笑,答道:“多谢拓跋姑娘夸奖!但我们并非都年青,年龄还是会随岁月不断增大,只不过大家都能维持青春时的容貌罢了。” 于小雪赞道:“啊,能留住容颜,好神奇!” 女王颇为高兴,笑道:“过去有一位云游剑仙,凭借着大海中一样上古神器的力量,让我们氐人族每人都能活到几百岁,并且至死青春不变,容颜不老。” 陈靖仇忽然想起一事,起身道:“女王陛下,我们在海上遇到了风暴,船只被浪涛打沉,船上还有数个船夫……不知陛下有没有他们的消息?” 女王想了一会,道:“今天巨海还吞了一人进来,五短身材,但不知是不是你们的同伴。不过,我早已派人将他送上岸去了。”陈靖仇问起那人的相貌,女王答了。陈靖仇知道是赵能,方才放心。 陈靖仇又问起仙山岛的方位。女王默而不答,脸上闪过一丝忧郁的神色,低头思虑,仿佛有难言之隐。陈靖仇问道:“女王大人,您有什么苦衷吗?” 女王良久方才站起,缓缓地道:“这仙山岛,位于人仙交界的幻境之中,不是凡人能随便抵达的。!——只有像巨海这样的神兽,才能靠近它。我本也想送你们一程,可是……”陈靖仇起身道:“陛下请说无妨。” 女王的眼睛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道:“既然如此,我就实不相瞒。我刚才看见陈公子身手不凡,两位同伴似乎也不是寻常之人。所以有个冒昧的请求——我想恳请你们,去击败黑龙王,好拯救我们一族人的性命!” 陈靖仇听了,心中微惊,颇为踌躇。女王正色道:“陈少侠,你如答应为我除掉黑龙王,事成之后,我立刻送你们上仙山岛,本王说过的话,决不食言!” 陈靖仇还未回答,拓跋玉儿已站了起来,问道:“陛下,你们为什么要杀掉那黑龙王,他跟你们有什么冤仇吗?” 女王双眉紧蹙,惨然道:“我们跟这黑龙王,原也无甚怨仇。但他前些日子,不知从哪听说,只要喝了氐人族的血就可永远保持青春不老!”轻轻叹气“他为了自己延年益寿,一直尾随在巨海之后,肆意捕杀本族。我族无力与它相抗衡,所以死伤惨重……如今族人已被它吞食了近三分之一!而我作为女王,依然束手无策,真是好惭愧!” 拓跋玉儿秀眉一扬,道:“岂有此礼!真是太过分了!”转过头“阿仇!你到底还在犹豫什么?”陈靖仇啜嚅道:“我……我担心万一我们不敌黑龙王,反而触怒了他……这岂不是反而让女王和她的部族更加危险?” 女王看看众人,沉吟片刻,暗下决心,道:“各位请别担心,只要三位愿意试试,将来不论导致什么后果,都与你们无关,所有责任都由本王自己来承担!” 于小雪也道:“陈哥哥,女王都这么说了,我们是不是应该试试看?” 陈靖仇抬起头,心中揣度了一会,道:“嗯,既然是这样,那好吧!女王陛下,我们也只能试试看,至于成功与否,却不能保证,还请您见谅。”女王大喜,向三人谢过,当夜在偏殿上设宴,款待众人。桌上所供,无不是奇珍美馔,虽没有龙肝风髓,但也是人世间所没有的珍稀佳肴美味。连鲍鱼,鲨鱼翅也只能算个陪衬。陈靖仇一边吃,一边不住点头称赞,众人直到夜阑方散。女王着人送陈靖仇等休息去了。 翌日清早,女王又送上精致的点心来,陈靖仇等吃过,来到宫殿之中,向女王打听黑龙王的住所。女王细细告知了,亲自引着众人,走出城外,来到通往龙宫的出口。陈靖仇放眼看去,心中惊奇,眼前一汪湖水,水波滟滟,哪有什么道路。女王将手杖往水里一伸,稍微晃了一晃。过不多时,湖面上竟浮起一条小鲸鱼来,游至岸边,俯首听命。女王道:“那黑龙王住在他的深海宫殿之中,你们要到那儿,必须乘此小鲸方可。这两位小姑娘会送你们一程。”说完,身旁走过两个女子来,上前向陈靖仇行了一礼。陈靖仇连忙还礼,抬头一看,原来正是昨日和自己过招的那两个女子,不禁笑道:“两位姊姊,好功夫啊!小弟昨日多有得罪!” 那两个女子微微一笑,答道:“奴婢和公子相比,可差远了,什么时候再和公子切磋切磋。”女王使个眼色,那两个女子立刻敛住笑容,静静肃立。 拓跋玉儿道:“女王陛下,这湖面怎没有道路?难道要骑在鲸鱼背上潜入海底,可我们只是凡人……”女王续道:“拓跋姑娘不必担心,我已为三位准备了混天绫,每人一根,只要绑在手上,便可在水中如常呼吸,来去自如。”拓跋玉儿听了,舒了口气。三人接过,都准备好了。两个女子当先爬上鲸鱼背,将于小雪和拓跋玉儿拉了上去。陈靖仇转身跟着跃上。 正要出发,女王忽道:“对了,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龙宫之中有一极为巨大的蚌壳,上面镶着一颗神印,你们千万不要让黑龙王把它摘下来!神印若是被取下,不但黑龙王会死,我们一族也会遭受到莫大的浩劫!切记!切记!”陈靖仇道:“陛下放心,我一定牢牢记着!”和女王别过。两个女子一声唿哨,鲸鱼载着众人,转了一圈,缓缓入水而去。 陈靖仇和于小雪倒不打紧,从小在水里戏耍惯了,浑身轻松。拓跋玉儿眼看海水渐渐漫上头顶,不禁有些心慌,紧紧闭上双眼,摒住呼吸,不多时全身清凉,已在海水之中。拓跋玉儿更不敢动唤,俏脸憋得通红,好似两只红苹果一般。那两个女子见了,抿嘴而笑。陈靖仇放眼向四周望去,身旁一片湛蓝的海水,自己好像鱼儿一般,竟然可以在水里自由呼吸,心中惊异万分。转头见拓跋玉儿紧崩着脸,忙伸手过去,在她胳肢窝里一挠。拓跋玉儿实在忍不住,张口笑了出来,却见自己已身在水中,并无异状。陈靖仇哈哈乐了起来。 拓跋玉儿愠道:“阿仇,你这人别这么讨厌行不行!”于小雪看着周围五颜六色的鱼儿,穿梭在五彩斑斓的珊瑚礁中,心中说不出的喜悦,伸手向较近的鱼儿身上轻轻抚摸过去,那鱼儿绕着手掌,上下游动,一直徘徊在手边不肯离去。笑靥如花,只愿再停留得片刻,也心满意足了。但鲸鱼驼着众人,俯身向深海潜去,周遭逐渐暗了下来,鱼儿也没了踪影。半个时辰后,已至海底,前面透出一点光亮,众人行至跟前,却是一个洞口。 两个宫女喝停了鲸鱼,引着三人走入洞内。陈靖仇等紧随在后,只见光线越来越亮,洞穴也逐渐变大。约行了一百余丈,已走出石洞,站在洞口边,只见洞外光芒璀璨。 两个女子低声道:“公子小心,这就是龙宫了。”话音刚落,洞内突然传来闷雷般的声音,喝道:“大胆!什么人?竟敢擅闯本王的宫殿!”两个女子杨起钢叉,跃出洞去。 陈靖仇三人也跟着跃出,眼前一片澄亮。仔细看去,却大失所望,这哪像是龙宫,两旁只有一带水草,并一些海星等物,除了一张大石头椅子,更没别的摆设,和女王的宫殿比起来,可说差之又差了。椅上坐着一个龙头人身怪兽,全身肌肤黝黑,目光如炬。身后一张大蚌壳屏风,当中赫然镶着一块古旧石印。 拓跋玉儿挎着柳叶刀,上前一步,喝道:“哼!你就是黑龙王吗?” 那怪兽缓缓站起,道:“正是本王!你们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拓跋玉儿双眉竖起,冷冷地道:“听说你为了自己延年益寿,就去随意杀戮氐人族,这是真的吗?”黑龙王心中不屑,对陈靖仇等正眼也不瞧,道:“是又如何?” 拓跋玉儿怒道:“你这家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亲人,你这样只为一己私利,就随意杀害她们,岂不是太自私了!” 黑龙王纵声大笑,道:“小娃儿满口狂言,你们陆上的人不是都向来如此,比我好得到哪去?还竟敢来向本王说教?”拓跋玉儿一时语塞,不知怎样回答。黑龙王续道:“若要说自私,汝辈可比本王豪不逊色——少在这里假仁假义!本王今日不想开杀戒,你们快快去吧!”说着转过头去。 陈靖仇听了黑龙王的话,心中犹豫。那两个少女见了,忙挺叉上前,喝道:“黑龙王,你把我们全家都吃掉了,你这可恶的魔鬼!”转身跪下,向陈靖仇等哀求道:“三位大侠,求求你们替我父母姊妹报仇……求求你们了!”声泪俱下,哀哀痛哭起来。 拓跋玉儿想起死去的父母,心中一恸,喝道:“黑龙王,你看见了吗?你大概从未尝过失去亲人的彻骨之痛吧?”黑龙王狞笑道:“无知小儿,那你就尝过了吗?”拓跋玉儿犹豫片刻,道:“我父母就是死于朝廷无端杀戮,所以我能感受到这种痛苦!这哪是你能感受得到的!”黑龙王脸色一沉,更显狰狞,道:“哼,你们今日前来,是不肯轻易罢休,一心想找本王报仇的喽?”那两个女子同声喝道:“黑龙王,你的死期到了!我们要你血债血偿!”黑龙王大怒,道:“好,废话少说,你们一块上吧!”突然大喝一声,撕开披风,露出遍体的蓝灰色鳞甲。 陈靖仇三人各挺兵刃,护住全身,凝神接战。时间仿佛如停止了一般。双方僵持了一会,黑龙王突然纵身而上,张开巨口,身子前倾,呼的一声,喷出一道蓝色火焰,如翻滚的浪涛般向三人着地卷来。陈靖仇喊道:“小心!”拓跋玉儿和于小雪忙斜身向两侧闪避。陈靖仇看得火焰扑到身前一尺之处,突然向半空跃起,动作迅捷异常。黑龙王双腿微屈,也跟着跃起,扬爪当空向陈靖仇猛抓过来。陈靖仇空中一个翻身,长剑忽然向前削出。黑龙王一惊,连忙缩回爪子,一甩头,又喷出一团火焰来。那火焰漂浮灵动,来势虽不及先前块,但炙热更甚。陈靖仇只觉酷热难当,皮肤好似被烤焦了一般,双足刚落地,连忙着地滚开,只闻身上一阵焦臭,裤腿已被火燎了个大口子。黑龙王跟着攻上,举起铁叉般的巨爪,向陈靖仇搠去。陈靖仇双手向地面一托,身子向右平平滑出数尺,只听身侧轰隆一声,地上一块花冈岩石板尽成碎片,留下四个深深的爪印。黑龙王一击不中,双爪连连叉来。陈靖仇在地上连滚数圈,起身不得。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爪印,紧紧逼来。拓跋玉儿和于小雪连忙奔来相救,将黑龙王逼退几步。陈靖仇方才得以脱身。黑龙王头一低,又是数团火喷出,火焰尽呈浅蓝之色。拓跋玉儿等相距太近,眼看就要被火燎到。陈靖仇正要翻身跃起,暗叫不好,俯身向前滑出,已到了黑龙王颈下。黑龙王大惊,扬爪向下猛叉。 陈靖仇长剑一甩,咔嚓一声,黑龙王双臂已断。寒气凝于左掌,尽全力向上猛拍出去,砰的一声,正中那黑龙王下颚。黑龙王喉咙低低咳了一声,顿时火焰尽灭。陈靖仇怕他使诈,又补了几掌。黑龙王动弹不得。拓跋玉儿和于小雪避开火焰,分从左右两路夹攻,钢刀铁环齐向黑龙王身上招呼过去。黑龙王忍着剧痛,扬尾一甩,将拓跋玉儿等打退几步。陈靖仇也向后避开。片刻之后,黑龙王只觉脖子渐渐僵硬,全身竟开始抽搐起来,硬撑不住,再坚持一会。陈靖仇怕他再攻来,飞身上前,一剑刺入黑龙王胸膛,鲜血迸流。黑龙王闷哼一声,全身软瘫,动弹不得。 陈靖仇后跃几步,收回兵刃。黑龙王浑身是血,受伤不轻,眼看得不能活了,伏地叹道:“想不到我堂堂黑龙王……今日竟栽在你们几个小鬼手里!”那两个氐人少女,见打倒了黑龙王,顿时欢呼雀跃,跪下相谢道:“多谢陈少侠!多谢拓跋姑娘,小雪姑娘!” 陈靖仇伸手扶起,道:“两位姊姊不必客气!”那两个少女站起来,道:“请几位少侠立刻杀了黑龙王,替我们父母兄妹报仇!” 拓跋玉儿心中也是喜悦,道:“没问题!我马上替你们宰了这满手血腥的家伙!”走到黑龙王身边,举起柳叶刀,对准黑龙王颈脖,作势就欲砍下。 黑龙王奄奄一息,挣扎着道:“别……别杀我……”拓跋玉儿柳叶刀停在半空,喝道:“黑龙王,你作恶多端,死有余辜,还有什么话说?” 黑龙王道:“姑娘……你,你刚才说你的亲人也死于他人之手……只要你答应放我一条生路……我,我能让他们复活!” 拓跋玉儿不信,喝道:“胡说!人都已经死了,怎么还可能复活?”黑龙王喘了几口气,道:“我,我身为龙王,当然有办法……他们……他们的尸骨都还在吧?”说话颇为吃力。拓跋玉儿心念一动,柳叶刀便不砍下。黑龙王见拓跋玉儿脸色稍缓,忙道:“在这龙宫中,有一样上古神器崆峒镜……你趁我还活着之时,赶快将印取下……滴几滴龙血在上面,放在你死去亲人尸骨的额头上,他们就能重获肉体,重新活过来……”说完连咳数声。 拓跋玉儿放下柳叶刀,道:“真的?”黑龙王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道:“我性命都已在你手中,现在骗你又有什么好处?……”气息渐渐微弱。拓跋玉儿听了,心中暗暗揣度。 陈靖仇见拓跋玉儿犹豫不决,忙道:“玉儿姊姊,别听他的!这龙王在耍花样!”于小雪也道:“姊姊!女王在出发前曾交待过的,不能把神印摘下来!”拓跋玉儿脑海之中,依稀浮现起父母旧日的容颜来,回忆儿时快乐时光,只觉心中一片温暖。但容颜如旧,人却渺茫。对于耳边的话,哪还听得进半句。打定主意,不论是否真能救活父母,都必须试一试。走到印边,伸手欲取。 陈靖仇忙叫道:“不行啊!玉儿姊姊,女王特地吩咐过的!”拓跋玉儿把手按在印上,笑道:“干嘛那么紧张,我只是将印暂时借来用一下,用完后立即放回原处,这样不就行了吗?” 陈靖仇道:“不行啊!”正要奔上前阻止,只听喀的一声,神印已经握在拓跋玉儿手里了。就在此时,洞中忽然隆隆作响,地动山摇,站立不稳,龙宫洞穴的顶端也开始掉下碎石来,打在岩石地面上,噼啪作响,四射开去。众人惊疑不定,闪避在一旁,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许久,一切才慢慢恢复如初。众人心中都是一片疑惑。于小雪转过头,看那两个氐人少女,忽然双手捂嘴,啊的一声喊了出来。陈靖仇和拓跋玉儿不知何事,慌忙回头,心中也是惊异万分。那两个氐人少女,方才过了一顿饭工夫,竟变成了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佝偻着背,不住咳嗽。 陈靖仇跃到黑龙王身前,刷地抽出长剑,指住他的胸口,喝道:“黑龙王!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拓跋玉儿也跃上前来,喝道:“黑龙王,你,你竟敢撒谎!” 黑龙王勉力笑道:“傻姑娘……你还是上当了。” 拓跋玉儿怒道:“我答应饶你一命,你竟然以怨报德……”于小雪上前劝住,拾起神印,想把它放回原位。 黑龙王冷冷地道:“结界已被打破,即使再放回去……也没用了……你们也看到了,那两个少女,已成为白发苍苍等死的人了!哈哈!”喉咙中发出一阵狂笑。拓跋玉儿眉头紧蹙,后悔不已,心中自责,说不出一句话来。黑龙王道:“整个氐人族都变回了她们原来的容貌!你已经铸下了永远无法弥补之大错!……事实证明……你……你才更自私!……哈哈……哈哈哈。”在一阵狂笑声中倒了下去,再也没了动静。于小雪过去推了推,叫道:“黑龙王……死了……”拓跋玉儿心中一片茫然,站在当地,双目无神,呆呆地道:“死了……他死了……”突然跪倒在地,双手掩面,呜呜痛哭起来。 陈靖仇插回长剑,走过去安慰道:“玉儿姊姊,你别伤心了,这也不能全怪你!” 拓跋玉儿哭道:“对不起,阿仇,小雪……都是我不好……”于小雪也在旁劝慰,转头问道:“陈哥哥……这下我们闯下大祸了,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此事来得太过突然,陈靖仇也是不知所措,左右徘徊,拿不定主意。那两个氐人女子走了过来,双膝跪下,眼中含泪,声音嘶哑苍老,道:“谢谢你们,为我们的亲人报了血海深仇……”陈靖仇连忙扶起,不住道歉。那两个氐人女子道:“几位恩人,陛下脾气不好,她一定不会原谅你们的……你们千万别回她那儿……快逃回陆地上去吧!……快啊!”陈靖仇犹豫道:“可是,女王若是怪罪下来,怎么是好?”两个氐人女子流泪道:“恩人不必担心……陛下若是问起,我们就说……印是我们摘下的!反正我们时日已无多,干脆舍了这条命,报答几位恩人!” 拓跋玉儿拭去眼泪,道:“两位姊姊,别这样……请带我回去……本来就是我犯下的过错,怎么能让你们替我受罚!” 陈靖仇转头道:“可是,玉儿姊姊,你若是回去……说不定女王会……” 拓跋玉儿低声道:“我犯了这么大的过错,只有接受让女王的惩罚,我才能安心……要不我的心中,会永远愧疚的。”于小雪在旁也劝了一会,但拓跋玉儿心意已决,一定要回去向女王请罪。陈靖仇也下了决心,打算等见了女王,再好好跟她解释所发生的一切,道:“玉儿姊姊,是我们没有好好阻拦你,才害你犯错的……我们一起回去向女王说清楚,所有罪责由我们三人一块承担。”拓跋玉儿点点头,众人爬上鲸背,向巨海驶去。 不多时已至码头边,上得岸来,只见城中空空荡荡,街道上死气沉沉,一个行人也没有,除了偶尔听见几声咳嗽,再也没了别的声音。全不是刚来时那个充满欢声笑语的氐人国了。拓跋玉儿心中难过,不忍再看。 众人走了一会,穿过宫殿大门,已到大殿之中。台基上一人拄着手杖,扶椅而立,满脸都是深邃的皱纹,若不是衣饰华丽,身戴珠宝,还真认不出她便是女王。女王见三人回来,急忙叫几个宫女搀扶,拄着珍珠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下台基来。陈靖仇走上几步,拱手道:“对不起,女王大人……我们,我们犯了大错,真不知该怎样向您道歉才好!这全是我们的错,请您责罚我们。” 女王右手一甩,推开身旁宫女,嘶哑着声音道:“哼,责罚……事到如今,再怎么责罚,又有什么用?”说完呼呼喘气。 于小雪也上前道:“女王大人,都是我们不好,请你惩罚我们吧!”女王转过头去,叹气道:“你们为我们一族报了大仇,我是很想对你们说声谢谢!但当我见到自己的子民都变成这副模样,这句话我还说得出口吗?” 拓跋玉儿难过至极,道:“对不起,陛下……求您别责备我的同伴,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女王满脸怒气,道:“哼!你说得倒轻松……不责备他们,难不成还责备我?”拓跋玉儿连声道:“不……我不是这意思……因为……因为摘下神印的人,不是他们,也不是黑龙王而是我!”女王呼呼喘气,点头道:“好,好!原来印是你摘下的……很好!”脸上气愤至极。 陈靖仇解释道:“陛下,那黑龙王说只要摘下神印,就能让死去的亲人复活……” 女王走上几步,气道:“所以,你们就上当啦!把我出发前对你们说的话,都当耳旁风啦!” 于小雪忙致歉道:“对不起……请问陛下,我……我们能去做一些什么……来替你们补救,让大家都变回原来的样子吗?” 女王转过头去,道:“哼!免了……除非是七百年前,那位为我们祖先施法的云游剑仙仍活着,愿再替大家在崆峒印上重施结界……不然谁也别妄想恢复容貌!” 拓跋玉儿低头道:“那……请问那位云游剑仙,他叫什么名字,我去找他……”女王打断话头,喝道:“若我们晓得他是何方神圣,早派人去找他了,又何必在此与你生闷气!” 陈靖仇歉然道:“对不起……女王大人!” 女王厉声道:“哼,对不起,对不起……嘴巴上讲一千遍,一万遍,又有什么用?” 拓跋玉儿心中内疚已极,不知该怎样才好,低声道:“女王陛下,那您要怎样才能……原谅我们?” 女王看了拓跋玉儿一眼,转过身去,冷冷地道:“你若果真心中愧疚,就把你那张美丽的脸孔也毁了,等你和我们一般丑陋时,再来向我说对不起吧!”陈靖仇一惊,忙上前道:“女王,这……这怎么行!” 拓跋玉儿退后几步,转过身去,泪如雨下。陈靖仇和于小雪还待上前向女王解释,忽听身后当啷一声,赶紧回头,地上已多了一把沾满鲜血的匕首。拓跋玉儿双手掩面,跪倒地上,鲜血从指缝中不断渗出,顺着手臂缓缓流下,一点一点滴在地上,好似朵朵梅花一般。陈靖仇大惊,喊道:“玉儿姊姊!”飞身扑了过去,撕下衣襟,正要给拓跋玉儿止血。 拓跋玉儿双手掩面,忍着剧痛,哽咽道:“你们……谁都别过来……我……我是真的……对不起大家……如果这样……能稍微让大家……原谅我……”一句话哽住了,接不上来,鲜血混着泪水,仍在继续流下。 陈靖仇泪如雨下,道:“玉儿……你……你这是何苦?”于小雪也泣道:“别这样……拓跋姊姊!” 女王见了,心中大惊,万想不到这女孩儿性格如此刚烈,不禁心中歉疚。拓跋玉儿缓缓泣道:“阿仇……小雪……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大家!”勉强支持了一会,身子一侧,晕倒在地。陈靖仇飞身抢上,将拓跋玉儿抱在怀中,鲜血直染得前胸尽红,大声哭叫:“玉儿,玉儿……”女王也慌道:“来人,快来人……快宣御医来,用最好的药替她医治,快!快!”不一会,御医赶到,众人急忙将拓跋玉儿送入一间石室中。那石室较窄,御医将众人请出门外,急忙用草药给拓跋玉儿止血。 众人候在门外,个个心焦。女王心中亦是歉疚万分,道:“对不起……我……我太激动了,真是对不起各位!”陈靖仇仰头长叹。众人默然无语,只听到远处石壁上,落泉嘀嗒有声。 陈靖仇坐立不安,不断来回踱步,在门口向里张望,每一分钟都是煎熬。约等了一个多时辰,那御医方才从石室出来,引大伙进去。陈靖仇伏在床前,只见拓跋玉儿伤口上敷了药,已包扎好了,呼吸平和,已经睡去,这才才稍稍放心。御医害怕吵醒拓跋玉儿,把众人让到门外。 陈靖仇急忙问道:“御医,她的伤势怎样,不碍事吧?”那御医叹了口气,缓缓摇头,道:“唉,这姑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脸上受了那么重的伤,伤痕见骨,容貌算是毁了!——双目能否保住,也要看她的造化了!” 陈靖仇听了,宛似惊雷一般,心中一阵难过。女王道:“御医,你只管用最好的药,不管使多少,也务必要把她治好!” 御医叹道:“陛下,为臣已经尽全力了……她伤得实在太重,为臣已把能用的最珍贵的药材都用上了,但剩下的,也只能看她自己了。” 于小雪也哀求道:“老先生……您能不能……再努力试一试……”御医不语,缓缓摇头,转身告辞而去。陈靖仇心中一片冰凉,独自走至拓跋玉儿床前,伏在枕边,望着拓跋玉儿紧闭的双眼,低声泣道:“玉儿……你真是好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此静养了几日,待得拓跋玉儿伤势稳定,女王将陈靖仇和于小雪叫到大殿之中,歉然道:“我真是好惭愧,害得拓跋姑娘变成这样!”陈靖仇道:“女王陛下,请您别这么说,我们也犯下了很大的过错!害了你们一族!”女王长长叹了口气,道:“这几日我深切反省过,觉得自己当日真的很过分……” 陈靖仇道:“不,陛下,您别自责。是我一时犹豫,没有及时阻止玉儿姊姊。这不但害了你们,也害了玉儿姊姊自己……”女王站起来,沉吟了一会,道:“我想了许久,现在唯一能补救回一些的,就是满足你们的愿望,送你们上仙山岛去——以稍减我心中愧疚!”陈靖仇谢过。女王当即指挥巨海,向仙山岛行去。 待得巨海驶至岛旁,陈靖仇和于小雪将拓跋玉儿扶出房间。女王亲自送至巨海背上,指着东边一块陆地,道:“前方就是仙山岛了,各位要找的仙人,就住在这岛上……我们氐人族无法久离海水,所以我得先告辞了,真是对不起……各位多保重!”陈靖仇和于小雪向女王别过,将拓跋玉儿扶上岸边的沙滩。眼望巨海背影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海天尽头。只留一片金色夕阳映照下的茫茫波涛,心中都感慨万千。 三人正要前行,拓跋玉儿突然伏在沙滩上,呜呜痛哭起来。陈靖仇忙伏下身子,柔声安慰:“玉儿……你别伤心了。”拓跋玉儿哭道:“你走开,我……我……”陈靖仇无法,只得依言退开半步。 于小雪安慰拓跋玉儿,走到陈靖仇身边,低声道:“陈哥哥,拓跋姊姊昨晚眼睛附近的伤口又痛起来了。我给她换药,结果拓跋姊姊趁我回头时,用铜镜偷偷照了自己的脸……结果她哭了一整晚。刚才在女王面前,姊姊一直想尽量装得坚强一点。可是现在,她已经没办法再继续支撑下去了。” 陈靖仇心中伤痛,缓缓走到拓跋玉儿身边,道:“玉儿,都是我不好。”拓跋玉儿扭过头去,道:“阿仇,你,你走开……我……我不要你在我身边……”陈靖仇劝道:“玉儿,你别伤心了,我们都是好伙伴,就算走到天涯海角,我们也不会丢下你。”拓跋玉儿哭得更伤心了,道:“你走,你走开……我不要你管!”陈靖仇无法,只好远远退在一旁,看着于小雪安慰拓跋玉儿,不禁抬头叹息。 过了一会,等拓跋玉儿心情稍稍平静,几人方才赶路。陈靖仇当先而行,于小雪扶着拓跋玉儿,跟在后面。三人缓缓前行。陈靖仇看那仙山岛,只见远处山势连绵,剑峰笔立,轻烟隐隐,近处飞瀑清流,好似一幅泼墨山水一般。顺着路径,向山上行去。道旁古木参天,鸟飞猿啼。陈靖仇心中愁闷,暗想这岛这么大,如何能寻到仙人。 第十二回 仙山之岛(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三人就在山腰歇了一夜,陈靖仇到小溪边寻了几只青蛙,生起火来烤熟了,几人都吃了一些。第二日继续赶路,缓缓向一座险峰爬去,一路小心翼翼,到得半山,已是天近黄昏。陈靖仇在前领路,于小雪忽道:“陈哥哥!不好了!拓跋姊姊晕过去了!” 陈靖仇一惊,啊的一声,连忙回过身,跑过来伸手扶住,只见拓跋玉儿眉头紧锁。陈靖仇伸手背向她前额探去,道:“好烫!”用手轻轻摇了摇拓跋玉儿,道:“玉儿,玉儿!你先醒醒!”拓跋玉儿缓缓睁了一下眼,又迷迷糊糊,昏晕过去。陈靖仇放眼四顾,见前面山道旁有一小山洞,忙道:“小雪,我们先把玉儿姊姊送到石洞里歇下,再作处置。”将拓跋玉儿背在背上,向山上奔去。不一会到了山洞中。于小雪找了一些枯枝,树叶,铺在地上。陈靖仇小心将拓跋玉儿放下,解下外衣,给她盖好。于小雪取出手帕,用水沾湿了,折叠好,轻轻敷在拓跋玉儿额上。如此来回数次,不一会水袋已空。陈靖仇又连忙奔到山侧溪中,盛了水,再赶回洞里来。如此忙了两个多时辰,拓跋玉儿方才安静睡去。陈靖仇舒了口气。于小雪也觉困倦,挨着拓跋玉儿睡了。 半夜时分,于小雪醒来,微觉寒冷,伸手理了理拓跋玉儿身上衣服,正欲再睡。忽然一阵悲凄的笛声,随风飘入洞来。于小雪轻轻站起,向洞外走去。此时已是深秋天气,满天星斗,大地一片迷蒙,依稀可见,循着笛声走去,只见远处悬崖边上,一人坐在突起的岩石上,衣衫单薄,面临深渊,头顶着闪烁的星辰,正在低头吹奏,那笛声幽咽婉转,满是凄凉之意。于小雪听了,心中也是一阵凄楚。寒风吹来,不禁打了个喷嚏。 笛声忽然止歇,陈靖仇回过头,道:“小雪,你怎么来了?” 于小雪走上前去,问道:“陈哥哥,这么晚了,天气那么凉,你怎么还不睡呢?” 陈靖仇抬头望着远处高山朦胧的侧影,心中愁闷,半晌方道:“我在想师父和玉儿姊姊的事,不知他师父他老人家现在可好?……玉儿姊姊能不能挺过去……” 于小雪走近几步,道:“陈哥哥,你不要担心,老师父和玉儿姊姊都一定会没事的!” 陈靖仇道:“但愿如此……只是半年已过,救师父的事仍然没有任何头绪。玉儿姊姊又受了重伤……”过了一会,转过头来,道:“小雪,这些日子,多亏你不眠不休的照顾玉儿,她才能度过难关,真辛苦你了!——今晚我来负责照看玉儿,你快回去睡吧,一会着凉了可不好。” 于小雪道:“陈哥哥这几天,不也是很劳累吗?” 陈靖仇道:“我没事,你可别累坏了!晚上风凉,快回去吧!” 于小雪犹豫一会,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请陈哥哥也早点睡!”陈靖仇点点头。于小雪自回山洞里睡了。 翌日,等拓跋玉儿的伤势稳定了些,三人再继续赶路。陈靖仇不敢贪路程,午时出发,日落时分就在山谷中的一条小溪边停下来。陈靖仇看得溪水上有一木桥,便在桥边地上铺好树枝,把拓跋玉儿安顿下来,准备在此过夜。自己到溪里寻了些小鱼,烤熟给大家充饥。当晚各自歇了。 陈靖仇躺在溪边的树林里,直至半夜,方才迷迷糊糊的闭眼。正要入睡,忽听远处隐隐传来一阵轻轻的抽泣之声。陈靖仇翻身起来,辨明方向,向前行了十余丈,来到溪边。只见天上星光微现,冷月如钩,斜映清流之中。借着淡淡的月光,见溪水之旁,一人伏在草地上,轻声哭泣。陈靖仇上前一看,不禁大吃一惊,道:“玉儿姊姊……你怎么在这?” 拓跋玉儿双手掩面,哭道:“阿仇,我……我什么都看不见了……”陈靖仇走了过去,扶她起来。拓跋玉儿将手一甩,道:“你走开,我……我不要你帮忙!你快走开,我不要你看见我这样子……”挣扎着爬起,脚下一滑,又摔倒在地,呜呜痛哭起来。陈靖仇几次欲上前相助,都被拓跋玉儿推了开去。 陈靖仇叹了口气,缓缓转身走开几步,抬头望着山顶的残月,孤雁长鸣,冷风吹来,双目淌下两道泪水,轻轻地道:“玉儿……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 拓跋玉儿道:“还有什么可说的,我……我都已经是个废人了,我以后该怎么办?” 陈靖仇哽咽道:“玉儿姊姊,请你相信我!不管你变成怎样,是昨天的也玉儿姊姊好,今天的也罢。总之,只要你是玉儿姊姊,我就永远不会丢下你不管。” 拓跋玉儿擦擦眼角的泪珠,过了许久,方道:“阿仇,你,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陈靖仇道:“玉儿姊姊……不管多美丽的容颜,也会随着岁月而消逝……只要你的那颗正直美丽的心灵还在,那就足够了!” 拓跋玉儿止住哭泣,面朝溪水,静静坐在溪边草地上,良久方道:“阿仇,你……你不骗我?” 陈靖仇道:“我怎么会骗你呢?请你相信我,无论将来遇到任何事,我都会永远照顾你,不让任何人去欺负你……”拓跋玉儿似信非信。 陈靖仇走到她身边,并排坐下,道:“玉儿姊姊,你若是不信,我们击掌为誓!我将来若是反悔,就让我永远变成傻瓜呆子。” 拓跋玉儿扑哧一笑,道:“好,那我们就一言为定!”缓缓转过身来,举起右手。陈靖仇也举起手,在她掌心连拍三下。拓跋玉儿举起下颔,仰头向天,道:“阿仇……夜里的仙山岛是什么样子,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你能告诉我吗?”陈靖仇心中一阵酸楚,强忍着悲伤,细细描述了一遍。拓跋玉儿托着下巴,听得悠然神往,道:“你说月下的小溪很美,就在我跟前,我想……我想看看!”陈靖仇忙扶她起来,慢慢向前走几步。拓跋玉儿听得水声,跪在地上,不禁伸出双手,轻轻浸泡在清凉的溪水里,喜道:“好清凉,好美的溪水!这溪里一定有很多小鱼吧?” 陈靖仇双目落泪,强自忍住,不让自己哽咽出声来,笑道:“是啊,山里的溪水很清澈,鱼儿都很喜欢在这游动……玉儿姊姊也很美……”拓跋玉儿转头道:“阿仇,以后,你就当我的眼睛吧。不论你看到了什么,就说给我听,就如同我也亲自看到了一般!” 陈靖仇回过头,用衣袖擦擦眼泪,答应道:“好,我以后就是玉儿姊姊的双眼!”又过了一会,劝道:“你伤势还没大好,快回去休息吧!等你的伤好了,我再带你走遍大江南北……观看,看神州大地的美景。”拓跋玉儿微笑道:“阿仇,你可不许骗人!”伸出手臂,让陈靖仇扶着回去歇息了。 第二日众人继续赶路,拓跋玉儿双目失明,行路更是艰难。接下来几日之中,连续翻过了数坐山峰。拓跋玉儿沿路之上,也逐渐有了笑声。这日傍晚,行至一座险峰之侧,三人贴着山壁走去,身旁是万丈深谷。再过一会,天色已暗。陈靖仇收拾干静地面,用衣服垫好,让拓跋玉儿躺下。再去寻些鸟兽,以给大伙充饥。方才回来,忽听于小雪道:“拓跋姊姊!你怎么了?”陈靖仇忙过去看时,拓跋玉儿额上全是冷汗,伸手探去,一片滚烫,烧得不轻。急忙让于小雪用湿手帕给她敷上额头,解下长衫给她盖了。两人不敢离开半步,在旁边直守到半夜,不时察看。但拓跋玉儿伤势不但没有任何好转,反而更加严重起来,神志也渐渐迷糊了。陈靖仇急得来回踱步,于小雪道:“陈哥哥,怎么办,拓跋姊姊的身子越来越烫了!” 陈靖仇道:“都怪我,这几日连续赶路,没让玉儿好好休息……怎么办……怎么办呢?”连连踱脚,忽道:“对了,我在来时路上的山谷边,见到过不少草药!你在这守着,我下山采药去!”于小雪答应了。陈靖仇连忙取出衣兜里的东西,借着朦胧的月光,往山下急奔而去。 两个多时辰过后,陈靖仇方才回到山上,从怀里掏出鸡血藤、苦胆木、叶下红、白药根、虎杖等七味草药,满手都是荆棘的划伤的血痕,急急将各类草药分检开来,取出神农鼎,每样按用量放入一些,倒了半袋泉水,在鼎下生起火来。一顿饭工夫,已煎好汤药。于小雪取出一只小瓦罐,将汤药倒在罐里,待得吹得凉些,方才扶起拓跋玉儿,小心喂她喝下。两人在旁静静守候,虽是困累异常,但不敢稍稍闭眼。此时正是四更时分,四周一片静谧,群鸟栖在树头,风动树梢,不时惊起满天星辰。 直守了将近一个时辰,陈靖仇再过去看时,拓跋玉儿额上依旧滚烫,哪有半点好转,急忙将剩下的半罐汤药也喂给她喝了。再过片刻,又转身来看。只见拓跋玉儿脸上烧得火红,忙伸手推推,岂知拓跋玉儿已完全没了知觉,连哼也不会哼一声了。伸手把脉,只觉脉搏轻微,十动一缓,断断续续。再过一会,呼吸也渐渐弱了下去,已现出那下世的光景来。于小雪流泪道:“拓跋姊姊,你一定要挺过去啊……”陈靖仇急得来回踱步,突然抓起瓦罐,狠命向地上一摔,砰的一声,碎成千百块,道:“为什么?为什么连上古神器都没用!上天啊……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伏在拓跋玉儿身前,失声痛哭起来。 于小雪退后几步,走到神农鼎旁,泣道:“陈哥哥……”陈靖仇猛地回过头去,于小雪右手持着匕首,对准自己左臂,喀的一声,已割下一块献血淋漓的肉来。陈靖仇惊呼道:“小雪……你……你这是干什么?”于小雪抛下匕首,右手捂住伤口,跪在地上,强忍疼痛,流泪道:“我,我以前曾听贺老伯说,有个人的母亲得了绝症……他割下自己手臂的肉熬药……母亲的病就好了……”陈靖仇急忙奔过去,撕下衣襟,替她包扎,道:“傻孩子,这不过是传说中的故事罢了!你这样又是何苦……” 于小雪哭道:“陈哥哥,拓跋姊姊她快不行了,你就让我试试这个方法吧!”陈靖仇心中一恸,眼泪不知不觉的又流了下来,道:“小雪……你告诉我一声,我来割自己手臂的肉就行……你是个姑娘,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疼!”于小雪泣道:“可是……我好喜欢拓跋姊姊,我真的不忍心让她离我们而去!” 陈靖仇安慰道:“嗯,那好……我们就试一试吧!或许你的诚心,能感动上天,让玉儿姊姊好起来……”含泪将草药和血肉放入神农鼎中,再生起火来。片刻之后,鼎上竟缓缓升起五彩云雾,一片芬芳馥郁。不一会,光芒四射,好似点点繁星。于小雪奇道:“怎……怎么会这样?”陈靖仇也不明所以,抬起头,暗暗祷祝完,转头道:“小雪……一定是你的诚心感动了上天!这次熬出来的药,一定会有效的,一定会有效的……” 一顿饭工夫,烟雾和光线都逐渐散去。陈靖仇走到鼎边,低头往鼎中看时,竟有一颗血红色的丹药,急忙取了出来,用水给拓跋玉儿服下。忙了半天,已是天色微明。两人都累得满头大汗,静静坐在一旁守候。晨风拂动树梢,滴下点点秋露。说也奇怪,拓跋玉儿服下丹药之后,方才过了半个时辰,脸色火红之色便渐渐消散,呼吸也开始平稳起来。陈靖仇和于小雪心中甚喜。又守了将近一个时辰,拓跋玉儿嘴唇微微动了几下,轻声道:“阿仇……小雪……你们在吗?我,我好渴……”陈靖仇听了,心中大喜,握了握于小雪的双手。连声答应了,倒些泉水,喂她喝下。拓跋玉儿休息了一会,道:“阿仇,我的头好重,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陈靖仇道:“玉儿姊姊,你再睡会,现在才刚天亮!”拓跋玉儿道:“哦,天已经亮了,我们该出发了吧?”陈靖仇道:“不忙,我们先在这休息几天,让你好好养养病!”拓跋玉儿道:“谢谢你们,你们也要好好休息。”于小雪忙了一夜,又受了伤,已是坚持不住,倒在山壁旁睡了。陈靖仇独自看护着拓跋玉儿。接下来数日,两人轮流守护,等拓跋玉儿身子好了一些,才慢慢上路。 再行几日,几人又登上一座险峰。举目向下望去,只见漫山的枫叶,都似火烧般红。转过山巅,前方忽然传来一阵优美的琴音。陈靖仇凝神听去,那琴音和缓中庸,古朴致远,宛然有超凡脱俗之气。几人顺着道路,继续向前行去,刚走得几步,穿出树林,转过一块巨石。眼前忽然一亮,只见一株参天古木之下,一张石桌,几把石几。两人正坐在桌旁。一人看起来似乎只有三十来岁年纪,生得丰神炯异,神采非凡,但两鬓微白,正自闭目抚琴。另一位却是童颜鹤发的老翁,也是松风鹤骨,红光满面,精神矍铄,正对着身前石桌上的棋局,凝神思考。 三人走至一旁。陈靖仇上前行礼,问道:“两位前辈,你们可是仙山岛的仙人?”那盯着棋局的老翁连忙摇摇手,道:“别说话……老夫正在思考如何破解此步,有事等我下完棋再说……”头也不回,更别说向陈靖仇等望上一眼,便又低头沉思起来。陈靖仇道:“请问老前辈,您知道仙山岛的仙人住在哪吗?”那老者仿佛入定了一般,对身边的事一无所知,或是根本不愿管。那年轻的也只顾弹琴,连眼皮也不动一下。 陈靖仇只好走了回来,道:“小雪,你扶玉儿姊姊在前边树下休息一会,我去等他们下完棋。”于小雪答应着去了。陈靖仇远远站在棋局之旁,静静等候。风动枝头,枯叶飘落林中,不觉夕阳落下,天色已黑。这一等,竟等到了月上中天,那步棋却仍未想出。寒风透骨,陈靖仇不免打了个冷噤。于小雪走了过来,道:“陈哥哥,你先回去休息,让我来替你等吧。”陈靖仇道:“没事,我还能坚持下去——玉儿姊姊好些了么?”于小雪点点头,道:“拓跋姊姊已经安稳睡了。”陈靖仇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快回去睡吧。”于小雪道:“陈哥哥,你别让自己太累了,也要注意休息。”陈靖仇答应了一声。于小雪转身回去了。 晓风轻拂,残月朦胧,秋露莹润,不知不觉已是清晨时分。不一会,东方红日初升,洒落金光万道。陈靖仇只觉困累难当,勉强提起精神,在旁等候。于小雪找了一些吃的,扶着拓跋玉儿,一齐来至古木之下,三人分着吃了。陈靖仇让于小雪扶拓跋玉儿回去休息。拓跋玉儿道:“阿仇,我……我也是你们的同伴,我也要在这儿,陪你一起等候。”陈靖仇拗不过,只好让她跟着站在一旁。过了良久,琴音忽绝,那青年缓缓睁开眼,问道:“这步棋你已想了整整三日三夜,想好了吗?”老翁捋着白须,道:“等一下,等一下!老夫马上就能想出破你这步棋的方法了……”说完又开始沉思。山巅一片寂静,秋风掠过树梢,撒落片片枫叶,满地皆红。落日余晖斜照山头,晚风吹来,不觉又等了一日。陈靖仇道:“小雪,你先扶玉儿姊姊去休息吧。”拓跋玉儿道:“阿仇,我……我不累……我还可以再等下去。”陈靖仇怕他支持不住,道:“玉儿姊姊,小雪也站了一天了……你若不休息,她也一定不肯休息的。”拓跋玉儿一惊,歉然道:“啊,对不起,小雪,都是我不好……”只得由于小雪扶着回去了。 夜半时分,天气更凉,地上一带枯草,已开始结起点点白霜。陈靖仇活动活动手脚,以祛寒气,心中迷茫,真不知还要继续等多久。又过了一会,月已西斜,雁啸长空。迷迷糊糊之中,忽听身后脚步声响,回头一看,原来是于小雪。陈靖仇道:“小雪,夜这么深了,你怎么还不睡?”于小雪取出一些剩下的干粮,道:“我想陈哥哥一定饿了,所以送些吃的来……”陈靖仇伸手接过,道:“谢谢你……玉儿姊姊身子状况还好吗?”于小雪道:“嗯,还好。”陈靖仇道:“那我就放心了,晚上山顶风大,你也快回去吧!”于小雪道:“陈哥哥一定要注意身体,可别着凉。”陈靖仇道:“嗯,我会注意的,玉儿姊姊就多麻烦你了!”于小雪自回去了。 陈靖仇站在棋局边,只觉头脑越来越重,也不知何时,太阳早已升起,赶紧揉揉眼睛,提起精神,在旁静候。过了一会,于小雪扶着拓跋玉儿,带了干粮过来,让陈靖仇吃了。三人一齐静静等候,谁也不敢出声,生怕打断了老翁的思路。要是他再从头想起,那谁知还得等到何年何月。 约莫又过了一个多时辰,那老翁终于开口说话了,乐呵呵的笑道:“好了,老夫终于想出来了!”琴声止歇,青年微微睁眼,似信非信地道:“哦,你想出来了?……” 老翁道:“哼,你不要每次都把我看得如此之差!”伸出食中二指,夹住一枚黑子,往棋盘抛落。棋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好落在棋盘中黑子之侧,竟不反弹。陈靖仇三人都是微微一惊。那老翁笑容满面,道:“这一步可够妙吧!” 青年取出折扇,甩了开来,轻轻扇了数下,道:“你确定了吗?”老翁一脸不豫之色,道:“确定,确定……别每次都把老夫看得这么扁。”青年脸上微露笑容,合上扇子,用扇柄往棋盘上轻轻一点,那罐子里竟然飞出一粒白子,不偏不倚地落入棋局之中。老翁看着棋局,呆了半晌,拍着额头,后悔道:“哎呀……老夫怎么没有想到这手……”不断摇头,自责不已。青年抬起头,道:“如何,认输了?”老翁颓然座倒,道:“不下了,不下了……这已是第九千九百九十九次输给你了……”青年微笑道:“多谢你的夸奖!” 老翁转过头,对陈靖仇道:“现在轮到你们这些娃娃了,你们在此辛苦等候两昼夜,诚意可嘉——找我们可有什么事?”陈靖仇赶紧走上几步,躬身行礼道:“老仙人……我是想来求您,到一座叫伏魔山的山中,去救我师父。”老翁脸露诧异之色,道:“去伏魔山救你师父?……”陈靖仇道:“是的,我师父被一头叫饕餮的魔兽所困。他用冰丝之法暂时将自己和那饕餮封住,只剩一年之命……我听说岛上仙人能击败饕餮,所以来恳求仙人,务必救救我师父!”说着眼圈不禁红了。 老翁沉吟一会,道:“原来如此……但若对手是饕餮的话,那事情可难了!你们所闯入的,应是数千年前,昊天帝花了许多心血才封印完成的饕餮之洞。”想了一会,道:“若饕餮再度现身人世,可是一场大浩劫……你师父牺牲自己将它冰封,是很正确的……” 陈靖仇扑通跪下,不住磕头,求道:“老仙人……求您务必前去救救我师父,不然师父他真的命在旦夕了!”双目含泪。老翁捻着长须,叹道:“傻孩子啊,可别这样随便跪人!男儿膝下千金重,快起来吧!”拓跋玉儿也由于小雪扶着,走过来,道:“求求您……老仙人!求您,求您帮帮我的好朋友……”于小雪也上前相求。老翁沉思道:“唉……这可怎么办呢?”众人正不知如何是好。 那青年转过头,把嘴凑到老翁耳边,低语数声。老翁道:“嗯,我明白了。”转过头来,道:“你们站了好几日,应该也很累了……这样吧,你们先到山下天外村去,找到然翁居,在那儿歇息歇息。等一会老夫自会过去。”陈靖仇三人答应了,缓缓向山下走去。 约行了一个多时辰,方才下得山来。只见山环水绕,田陌交错,青烟薄雾之中,一个村落若隐若现。三人顺着小道向前走去,走过木桥,再行几步,一带竹篱草舍,映入眼帘。走入村中,只见房屋错落有致,四处都是奇花异卉,人虽不多,但都悠然自得,一片世外之景。陈靖仇问了道路,寻到然翁居来。 走至院内,见一小女童,身着青衣,头上挽着两个发髫,正在院中扫地,口中歌道:“秋叶黄,天气凉,枯枝洒落满地霜;心不动,叶不动,手中笤帚仍需动!” 陈靖仇听了,心中大奇,上前问道:“小妹妹,请问这儿是然翁居吗?” 女童放下手中的笤帚,向陈靖仇仔细打量,点点头,道:“这儿就是然翁老仙人的家,请问几位客人是从对弈亭来的吗?” 陈靖仇奇道:“对弈亭?”忽然心中明了,道:“你说的是山上那下棋之处吧?我们正是从那过来。” 女童道:“然翁老仙人已经等你们很久了,快请进吧!”把陈靖仇三人请到大厅之上。 陈靖仇等刚进厅门,却见然翁和那青年,一拄木拐,一摇折扇,已在厅中相候了。陈靖仇心中惊奇,走上几步,道:“然翁老仙人,您怎么比我们还要回来得快?”然翁笑道:“老夫是以御剑之术返回,当然比你们快得多——所以才叫你们先走啊!”转头望着拓跋玉儿,眉头微皱,道:“这一位小姑娘,是否因容颜被毁,且伤势逐渐恶化,以致双目最终失明?” 陈靖仇道:“是的……老仙人,您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然翁笑道:“不是老夫厉害,而是老夫身旁这位古月仙人方才告诉老夫的!”陈靖仇忙向那青年行礼。然翁道:“古月仙人的医术天下无双。若要制服那饕餮,你们该求的人也是他!——老夫要对付那上古魔兽,恐怕也是力有未逮,力不从心。” 陈靖仇转过身,求道:“古月仙人,对不起!我们想请您……”哪知话未说完,古月哗地合上折扇,打断话头,道:“你们不必求我,恐怕我不能帮你们……”陈靖仇一听,心中一凉,忙问:“古月仙人……为什么?”古月缓缓摇头,眼望窗外,道:“红尘之中,从来太多是是非非……自我隐居于此,已不再管人间之事了……”陈靖仇道:“可,可是……”古月道:“这位公子的师父能牺牲自我,精神确实让人敬佩。但我早已了却凡尘,不再过问世事,你们不必再浪费时间了……”说着迈开脚步,向外门走去。 拓跋玉儿道:“求求您!古月仙人……阿仇他找了好久,才找到您这儿来的……”古月正要走出厅门,忽然停步,回头道:“这位姑娘脸上伤势,这一两日内极有可能恶化,有危及性命之虞……你们明日一早到附近东皇岭上,摘取一株名叫百年地捻草的草药,研粉之后敷于伤处,方可遏止伤势……抱歉,我能帮的,就止于此!告辞了!”陈靖仇还待细问,古月早已转身离去。 陈靖仇回入厅来,不禁垂下头,神情低落。然翁走过来,安慰道:“唉……我这一位老朋友,从我认识他时,他就是这般古怪的个性,你们千万别太介意才好。” 陈靖仇道:“不……然翁老仙人,我们决不会介意的!” 然翁点点头,道:“其实他这人,内心十分古道热肠,不帮忙则已,若一但帮忙,就一定会帮到底的。” 陈靖仇道:“可是……可是为什么,他这次却说什么也不肯帮助我们?” 然翁叹息一声,转过身去,道:“此事说来话长……二十年前,曾有人带着一位垂死童子,来至岛上求他相救。当时他慨然答应,耗费了大量真力,方才将那孩童救活……哪知那孩子长大之后,竟成为残害天下,滥杀无辜之人……这件事一直让他愧疚不已!自此而后,他就不再愿去过问人间之事,任何来求他帮助之人,他都一概拒却。” 正说话间,拓跋玉儿突然一阵眩晕,于小雪连忙扶住。陈靖仇慌忙走过去,叫道:“玉儿,玉儿,你怎么了?”摸了摸她的额头,道:“怎么这么烫!”然翁过来一看,赶紧将手按在拓跋玉儿头顶。 一盏茶功夫,拓跋玉儿方才悠悠醒转,低声道:“我,我还好……请大家不要替我担心!”陈靖仇道:“玉儿姊姊,原来你一路上怕我们担心,都一直自己硬撑着?”拓跋玉儿刚要答话,眉心一蹙,又是一阵眩晕。 然翁道:“你们别跟这孩子说话了,快把她扶到房中,让她好好休息。”陈靖仇依言将拓跋玉儿扶到房里,让她躺在榻上,拉过一床被子盖好。拓跋玉儿昏昏沉沉,渐渐睡去。陈靖仇道:“老仙人……我很担心玉儿姊姊的身子,我……我想现在就请您带我去找那百年地捻草。” 然翁道:“傻孩子,现在天色已黑,那山又险峻得紧……你们先好好休息,明日一大早,我再带你去上山采药,那也不迟。”陈靖仇听了,只得点头答应。然翁道:“对了,我今晚还有些事,得出去一趟,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陈靖仇和于小雪向他别过。然翁转身出门去了。 晚间女童端了饭菜,送到房中。于小雪盛些稀粥,喂拓跋玉儿喝了。陈靖仇稍稍动了动筷子,哪里吃得下去。于小雪劝道:“陈哥哥,你明日还要上山采药,不吃饭怎么行。”陈靖仇只得再吃了几口。于小雪也吃了一些,就让女童收回去。油灯火光昏黄,忽明忽暗。陈靖仇和于小雪守在床边,都感疲倦。陈靖仇靠在木板壁上,蒙蒙胧胧合上了双眼。 睡至中夜,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推自己手臂,陈靖仇慢慢睁开眼来,却见是于小雪,问道:“小雪,怎么了?……” 于小雪急道:“不好了……玉儿姊姊她脸上烫得好厉害!” 陈靖仇惊道:“什么?”连忙翻身起来,走到木榻边。借着昏黄的灯光,看到拓跋玉儿满脸烧得火红,眉头紧锁,显是难受之极。忙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只觉如火炭一般滚热。站起来,双手扼腕道:“这……这可怎么办才好。”来回踱步,忽道:“不知然老仙人回来了没有,或许他有办法。”走入厅中,四周一团漆黑,更不知然翁住在哪屋。犹豫了一会,再也顾不得了,叫道:“老仙人,老仙人……您回来了吗?”隔了半晌,屋里寂静一片,一丝动静也没有。陈靖仇又喊了几声。西边小房的灯却亮了,走出那小女童来。 陈靖仇上前问道:“小妹妹,老仙人回来了吗?”女童道:“老仙人到南海去了,现在想是还未回来。”陈靖仇道声谢,赶回房中,再看看拓跋玉儿,烧得更厉害了。隔了一会,狠下心来,拔出匕首,对准自己左臂,使劲砍去。于小雪惊呼:“陈哥哥!……”奔了过来。陈靖仇忍痛笑道:“傻小雪……你上次为玉儿姊姊牺牲了那么多,这一次当然该由我来!”鲜血涌出,衣衫尽红。于小雪流泪道:“陈哥哥……你,你!” 陈靖仇道:“小雪……先别说了。快把神农鼎取出来,我们用上次的方法,帮玉儿姊姊渡过今晚的难关。明日一早我再上山采药!”于小雪含泪答应,取出神农鼎,把包袱中剩下的草药也一块放了进去。鼎中却没再升起五彩云雾。不多时丹药炼成,于小雪喂拓跋玉儿服下。 两人静静守候在旁,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也不见拓跋玉儿好转。于小雪上前看视,急道:“陈哥哥……拓跋姊姊的身上的热度一点也没有降,反而越来越滚烫了!” 陈靖仇忙上前看,只见拓跋玉儿连手臂都已烧得通红,伸手把脉,脉象极其紊乱,已是险象环生。陈靖仇道:“上次明明有效的法子,为什么这次全不管用?” 于小雪哭道:“陈哥哥,我们要怎么办才好?”陈靖仇一咬牙,道:“可恶……这样下去,玉儿姊姊根本撑不到天亮!小雪,你在这里守着,我出去一趟!”说着转身,大踏步而去。那女童听得声音,在屋里问道:“大哥哥,你上哪儿去啊?”陈靖仇也不答话,急急出院门去了。 于小雪等了两个多时辰,也不见陈靖仇回来,心中焦急。而拓跋玉儿此时,已是神智全无,嘴里出的气多,进的气少,眼看就要不行了。于小雪急得想哭也哭不出来,打定主意,孤身向山顶对弈亭跑去。好不容易爬上山顶,手脚已被荆棘划出数十道血痕。月光皎洁,寒风凛凛,山顶地面,已被铺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霜。一人背负双手,独立在悬崖边上,面向苍茫大地,垂眉沉思。于小雪走近几步,认出是古月仙人,不敢随意打扰,只听他缓缓吟道:“世外悠悠隔人间,不忍凄凄乱世烟;慨怀潇潇任风逝,云霭冉冉绕仙山。” 于小雪走上几步,道:“仙,仙人……”古月抬头望着隐隐星光,道:“哦,是白发小姑娘吗?你深夜怎会来此?”于小雪哽咽道:“仙人……拓跋,拓跋姊姊她快不行了,求您过去看一看!求求您……救救拓跋姊姊!” 古月摇头道:“你回去吧……我自有我的分寸,不能随意破例!” 于小雪流泪道:“仙人!……”突然扑通跪倒,连连磕头,道:“仙人,我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拓跋姊姊!我不想她死……不要她死……”已是泣不成声。 古月道:“我问你……你的那一位男同伴呢?” 于小雪摇头道:“我……我也不知道!陈哥哥……陈哥哥出门后,到现在还没回来……”说完又不住磕头。 古月转过身来,道:“你先起来吧……” 于小雪抬头道:“仙人是答应救拓跋姊姊了?……”仍然跪着不肯起。古月不答,缓缓地道:“你可知你那位女同伴,容貌被毁之前,原是一位绝世美人吗?” 于小雪脸颊滚下泪珠,道:“我知道……所……所以拓跋姊姊,现在毁了容又失了明,内心一定比谁都痛苦!” 古月看着于小雪,道:“以我之医术,不但可救活她,还可以让她容颜和双目都恢复如旧——但你可知这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后果吗?” 于小雪一愣,道:“我,我不知道……” 古月道:“你心里,其实很喜欢你那位男同伴,对吧?” 于小雪脸上一红,低下头去,道:“我……我……没有……” 古月微微一笑,道:“我生天地间数千年,阅世也多矣……你这点小小女儿心思,我怎会看不出来?” 于小雪不知怎样回答。 古月抬起头,正色道:“如果那一位姑娘恢复了光明和容貌,对你绝没有任何好处,她很可能就是第一个抢走你心上人的人!况且她命中注定该绝于此岛,这也不是你的错……你若救她,只是在戕害自己之幸福而已,明白了吗?” 于小雪听了,心中犹豫了一下,道:“我……我……” 古月道:“你最好自己想想清楚,恕我失陪了。”转身走开几步,就欲离去。 于小雪忽然连连磕头,砰然有声,哭道:“仙人,求求您……我也很喜欢拓跋姊姊,所以求求您,还是一定要救救拓跋姊姊……” 古月脸上微微一动,停步不前,转过身来,正要开口说话。突然山侧一人急步走来,拄着拐杖,却是然翁。只见他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少年,径到亭边,将那人往地上一放,转头对古月道:“啊,原来你这还有一位傻女孩?我这也有一个小傻瓜!” 于小雪转头看去,失声惊呼:“陈,陈哥哥!”连忙扑了过去。见陈靖仇双目紧闭,浑身是血,已是奄奄一息。不禁失声恸哭起来,道:“陈哥哥……陈哥哥……你醒醒,快醒醒啊……你不要也走了,抛下我孤零零一个人!” 然翁皱皱眉头,对古月道:“这个傻小子……竟在深夜里冒冒失失地去爬东皇岭,结果失手坠入山崖!你瞧,他手臂上还有不知哪来的偌大伤口,亏他这样,也敢去深夜攀崖!——若非老夫归来途中碰巧遇见,恐怕这小子早已送了命!”古月听了,垂眉不语,手上折扇,竟来回颤动。 然翁劝住于小雪,转身对着古月,叹气道:“唉,这些小娃儿,实在是……简直和你年轻时一模一样,为了自己珍惜之人,全不顾自己性命!” 于小雪又跪着哭求:“仙人……求求您!救救陈哥哥和拓跋姊姊……求求您!” 古月沉吟一会,道:“你起来吧……”于小雪仍不肯起身,古月折扇一扬,于小雪只觉一股柔和之力,已将自己轻轻托起。古月仰起头,叹息良久,方道:“唉……人间有情,更胜天道!我今日算是被你们这些小娃儿打败了!……”然翁听了,呵呵一笑,道:“白发小姑娘,还不快向仙人道谢!”于小雪又惊又喜,连忙拭干眼泪,向古月拜了几拜,道:“仙人,谢谢……谢谢您……” 古月道:“嗯……那我们先回然翁居去吧!你放心……我既然答应过你,就一定会将他们两位都治好的。” 第十三回 仙山之岛(下) 然翁提起陈靖仇,三人取路下山而去,不多时已至家中。然翁将陈靖仇带到房里。古月将双手分别放在陈靖仇和拓跋玉儿头上,闭目行功,只见白雾冉冉升起。过不多时,陈靖仇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淤血来,又晕了过去。拓跋玉儿却是脸色渐渐好转。 又隔了一顿饭时分,古月方才缓缓将手从两人头顶拿开,额上渗出几颗汗珠。道:“好了!两人性命已无碍。”转头吩咐那女童。那女童答应着去了,片刻之后,取来两颗红色药丸。古月递给于小雪,让她分着给陈靖仇和拓跋玉儿服下去。然翁托着陈靖仇,另安排房间给他休息。于小雪心中感激万分,不知该说什么好。 如此静养了好几日,陈靖仇方才慢慢醒转,睁开眼睛,只见自己躺在床榻上,头痛欲裂,道:“我……我怎么会在这里?”心中记挂拓跋玉儿的伤势,挣扎着爬起身,正要下来穿鞋。于小雪听到声音,已走入房里来,喜道:“陈哥哥,你终于醒了!”陈靖仇坐在床边,摸着脑袋,道:“小雪,我……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从山上,从山崖上掉了下来?……” 于小雪道:“是然翁老仙人救你回来的!他当时碰巧路过崖底。” 陈靖仇道:“哦,我怎么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于小雪道:“你……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了。” 陈靖仇听了,心中一惊,道:“啊!我晕了这么久,那玉儿姊姊她……”说着就要跳下床来。于小雪连忙拦住,道:“陈哥哥,古月仙人已经替拓跋姊姊疗了伤,她目前已好多了……” 陈靖仇奇道:“古月仙人?” 于小雪道:“是啊!连陈哥哥的伤,也是古月仙人给治好的!” 陈靖仇道:“什么,真的吗?为什么他会突然答应帮我们了呢?” 于小雪想起古月当晚所问的话,脸色忸怩,连忙转过头去,道:“因为,因为他见陈哥哥,冒死去为拓跋姊姊寻药,所以,他才答应了……” 陈靖仇见于小雪吞吞吐吐,心中不信,挠头道:“是这样子吗?……” 于小雪道:“是呀,所以,谢谢陈哥哥!”想起一事,道:“古月仙人还说,他要告诉我们,让拓跋姊姊恢复光明与容貌的方法,叫我们明日清早,到院子里等他。”陈靖仇答应一声,放心不下,还是走下床来,穿了鞋子。和于小雪一块来到拓跋玉儿房中,只见她静静躺在床上,呼吸平稳,睡得正香。陈靖仇方才舒了口气,和于小雪轻轻掩门出去。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陈靖仇便从床上爬起,吃过早饭,和于小雪来到院中,然翁和古月站在花架旁,低声商议,已经在那等候了。陈靖仇上前向两人道谢。然翁道:“陈小兄弟气色不错!老夫没帮上什么忙,你还是谢谢古月仙人吧!”陈靖仇忙又上前向古月致谢。古月道:“请别谢我,要谢的话,你该感谢的是这位白发小姑娘……她宁愿舍弃自己的幸福,来拯救朋友,是她这份舍己为人精神感动了我,所以我才答应帮你们的。” 陈靖仇失惊道:“啊,小雪……” 然翁笑道:“这位小姑娘,那晚跑到亭子那儿,苦苦哀求古月仙人,额头都磕到流血了。” 陈靖仇向于小雪道:“小雪,真是难为你了……让你吃了这么多的苦头!” 于小雪脸上一红,道:“陈哥哥……我,我其实没做什么!” 然翁呵呵笑道:“不错不错……看来大家的精神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已有力气互推功劳!”古月道:“好……接下来,就是关于你们同伴的事了。——你们若要治好她身上的伤,还需要两样特别之物。” 陈靖仇道:“仙人请告诉我们,不论付出多大代价,我们也要去找。” 古月沉吟片刻,转头对然翁道:“你确定可以让他们去拿?” 然翁道:“两位都是好孩子——应该没问题的,就让他们去试试吧!” 古月点头道:“好……你们第一样要取的,就是位于此岛西侧西母峰上,一枚叫血露蟠桃的仙桃。” 陈靖仇奇道:“血露蟠桃?” 古月道:“对,这血露蟠桃乃是仙界之物,拥有奇异的药效,将它放入上古神器神农鼎内炼制,就可熬制出让你同伴重获光明和恢复容貌的药物。”然翁接口道:“换言之,除蟠桃外,你们还必须取得那件上古神器神农鼎。” 陈靖仇听了,心中一喜,道:“太巧了,两位仙人,神农鼎正好在我身上。”然翁奇道:“你们有神农鼎?……” 陈靖仇道:“是啊,这鼎是玉儿姊姊部落里世代相传的神器,正好带在我身边!” 然翁恍然大悟,道:“哦,那可真巧啊——既然如此,你们只须去西母峰,把那蟠桃摘回来就可以了!” 陈靖仇道:“谢谢两位仙人,那我们就出发了。” 古月道:“西母峰一带终年瘴气弥漫,我给你们一颗火云珠,可以用于驱散山前迷雾,让你们顺利入山。” 陈靖仇伸手接了,和于小雪一块谢过。然翁道:“山上也许会有一些考验,只要你们诚实面对自己,相信就能顺利通过。”两人告辞,正欲出发。古月忽道:“对了,还有一点要记住——蟠桃由白发小姑娘来摘取,才能保持灵气,此点可千万记得!”陈靖仇躬身答应,和于小雪取路往西母峰去了。 两人向岛西走去,翻过几座小山,已到西母峰下,果见山上浓雾垂空,云雾飘渺。入山道路两旁,尽是一片迷朦,对面不见,更别说辨别路径。陈靖仇取出火云珠,高举过顶。那火云珠遇到瘴气,登时闪出万道金光。一盏茶功夫,浓雾便已逐渐散尽。陈靖仇认了路径,和于小雪走上山去。那西母峰层峦叠嶂,山势险峻。漫山盛开的野花,如火似锦。山径千回百转,清溪时隐时现。两人花了将近大半个时辰,方才爬到半山,但心中喜悦,竟不觉疲惫。再向前行,空山寂寂,耳旁水声隆隆作响,转过一个山坳,声音更大。抬头望去,山顶一道白龙,从岩石上奔泻而下,注入深潭之中。潭水激荡翻涌。陈靖仇和于小雪来到深潭边上,眼中白雾迷蒙,身上尽被水露沾湿。于小雪道:“啊,陈哥哥,好美的瀑布!”水珠飞溅,陈靖仇望着瀑布上的彩虹,道:“对,这瀑布确实壮美!”两人绕到瀑布之侧,小道却已到了尽头。于小雪道:“陈哥哥,前面没路了,这可怎么办?”陈靖仇抬头望去,峰顶隐隐可见,再看看那山壁上,满是藤萝,暗下决心,道:“我们爬上去!”扶着于小雪,二人攀着瀑布边草木,慢慢向上挪去。约摸半个时辰过去,两人方才翻过瀑布。再向前走几步,爬上一块突出的巨岩,已至峰顶。 那峰顶却是一块数丈宽的空地,悬崖之旁,一株桃树迎风而立。两人走近看时,只见树上满是枝叶,结着唯一的一颗蟠桃,约拳头大小,通体血红。 陈靖仇道:“啊,这应该就是那血露蟠桃了……”于小雪道:“这桃子竟然是红色的,好特别!”陈靖仇转头道:“小雪,古月仙人特地吩咐要由你来摘取,那么你就把蟠桃摘下来吧。”于小雪道:“好,陈哥哥!那看我的了……”走到桃树下,掂起脚尖,双手托住桃果,轻轻摘了下来,放入衣兜里。两人心中皆喜,转身便欲下峰。 哪知刚走出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巨吼,喝道:“来人休走!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偷仙界的蟠桃?”陈靖仇和于小雪都是一惊,转过身来,正待答话,突然白光一闪,于小雪吓得捂住了眼睛。片刻之后,白光消失,桃树边已站着一个无头怪物,一手扛着盾牌,一手执着巨斧。喝道:“我乃此山之守护神刑天是也!——你们竟不经我允许,私自偷走蟠桃!” 陈靖仇瞥眼看去,心中一惊,那刑天的嘴和眼睛竟是长在肚皮上,说不出的怪异。定定神,上前几步,拱手行礼道:“山神大人,我们是奉了古月仙人之命,前来这里摘蟠桃的。为的是救一位朋友,如果冒犯到您。还望恕罪!” 刑天呼呼喘气,喝道:“岂有此理!我何时同意你们摘了?” 陈靖仇道:“我确实不知您在此山……若是知道,就不会贸然摘取了!” 邢天大怒,吼道:“你竟敢说,不知我是此山山神?”陈靖仇还待解释,刑天怒道:“废话少说!你们要带走蟠桃,先得打败我!”抡斧向前砍来。 陈靖仇和他相距既近,万料不到他说动手就动手,看那巨斧夹着劲风,猛然砍来,片刻已到面门。已来不及拔剑挡架,急忙后跃。斧头帖着脸颊扫过,嗤的一声,陈靖仇胸前衣襟已多了个大口。陈靖仇双脚刚着地,那刑天又扑了上来。陈靖仇连忙拔剑在手,挺剑招架,剑斧相交,铮的一声巨响,迸出点点火星。那刑天急攻数招,都被陈靖仇扬剑挡了回去,心中大怒,猛喝一声,扬斧向于小雪砍去。那巨斧本就极重,几有三百来斤,再加上刑天膂力过人,一斧砍出,当真是开山裂石之势,直要把于小雪劈成两半。陈靖仇方才还只是迫不得已,出剑招架,以待时机向他解释清楚。但见他下手豪不容情,上来竟要取人性命,心中不禁大怒,大叫:“小心!”使出一招流云莿,飞身上前,用尽全力向刑天后背刺去。于小雪一呆,刑天的斧头已劈到面门,眼看就要丧命。刑天听得背后风响,急忙侧身闪避,左手回盾挡住。就这么缓得一缓,于小雪已着地滚开。刑天大怒,向两人狂砍过来。 于小雪也掏出铁环,和他周旋。陈靖仇心道,今日若不是将他击败,无论如何不能活着下山,自己性命倒不打紧,却会误了拓跋玉儿的伤势。使出浑身解数,向刑天攻去,只见白影翻飞,剑势如虹,火花飞溅,耳旁尽是剑斧相交的铮铮声,场面已是性命相搏。刑天毫不畏惧,步法沉稳,紧守门户,将斧头使成一个巨轮,不时又反击几招。众人又斗了一百余个回合,那刑天力道不减,反而越战越勇。于小雪已是体力不支,出招越来越慢。陈靖仇暗暗心惊,如此下去,己方只输不赢。当下不急于进攻,而是左右闪避,俟机再递出一招,以节省体力。再凝神细看那刑天的招式。那刑天出招势大力沉,下盘极稳,似座铜鼎一般。和他硬拼,可着实费劲。但身体沉重,移动笨拙是致命的弱点。心念忽动,身形一晃,步法迅捷,已绕到刑天背后,挺剑向前探去。刑天身体笨重,回转不灵,只能先侧身,左手提盾牌挡住,再转过身来。陈靖仇待他转身,连忙跃开几步,又绕到他身后,挺剑刺去。那刑天又是如此招架。于小雪此时,也已看出了刑天的破绽。陈靖仇使个眼色,引得刑天转身。于小雪待得刑天刚转未转之际,急挥铁环向他胸前击去。那刑天盾牌在后,斧头在前,身子刚转到一半,不禁前后支绌,破绽百出,连忙抡斧挡住于小雪的来招。陈靖仇抓住机会,急忙跨上几步,架开盾牌,欺近刑天身后,一掌击在他的背心。一股巨大的寒气,直透入刑天肚腹。 陈靖仇一击得手,急忙后跃。那刑天闷哼一声,身子晃了几晃,却不倒地。陈靖仇心中惊骇,正要上前再补一掌。刑天突然抛开巨斧,甩掉盾牌,挺着肚皮,放声怒吼。音波扫来,树上枝叶尽被刮落。双腿使劲向地上一踏。陈靖仇和于小雪只觉地动山摇,头痛欲裂,慌忙捂住耳朵。刑天口中吼声不断加强,如海浪般层层叠加,狂涌而来。陈靖仇脑中,好似千万只蚂蚁正在使劲撕咬,难受至极,勉强支撑了一会,意识越来越模糊,突然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待得醒来,只觉头脑沉重,全身疲软,向四周一看,才发现自己和于小雪都已被捆在桃树上,只留两手在外。刑天举着大斧,在身前怒目瞪视。过了一会,于小雪也睁开了眼。刑天狞笑道:“哈哈,就凭你们,也想打败本仙?还嫩了点!” 陈靖仇道:“你,你到底想怎样?” 刑天突然脸色一沉,走上一步,喝道:“刚才桃子是谁摘的?我要砍断他的双手!是这女娃儿吗?” 于小雪心中害怕,道:“我……我……” 陈靖仇道:“是我摘的——你要砍就砍我的手吧!” 刑天道:“原来是你……好吧,那我就砍了你的双手!”走上一步,晃晃巨斧,就要砍下。 于小雪惊道:“不,不要……不要砍陈哥哥的手!”刑天把斧头停在半空。于小雪低头道:“桃,桃子是我摘的,和陈哥哥没有关系……” 刑天转过斧头,对准于小雪的双手,道:“很好!既然你已经承认了,那我就砍断你的手!”又欲砍下。 陈靖仇急道:“等一下,桃子是我要她摘下的,所以错的人是我,不是她!” 于小雪道:“陈哥哥,明明就是我摘的……要砍就砍我的手!” 刑天用力敲敲巨斧,当当数声,喝道:“吵死了……你们以为老子有闲心陪你们是不是?快说,倒底是谁摘的?” 陈靖仇和于小雪同时应道:“是我!” 刑天捋捋肚皮上的胡子,道:“那这样好了,既然你们都争着承认,我也公平一点,两人各砍一只手!” 陈靖仇道:“不行……小雪她跟本没有错,为什么你要砍她的手?”于小雪道:“陈哥哥!可是桃子……桃子真的是,是我亲手摘下的啊!”刑天大怒,道:“真烦人!你们再不定出砍谁的手,老子就将你们的手都砍了!” 陈靖仇心念一转,道:“你就砍我的吧!你是神仙,武功盖世,怎么能砍一个小女孩的双手!” 刑天听了,心中一动,肚皮上的丑脸露出微笑,显得更加难看了,道:“嗯,小娃儿说得倒有理,就这么定了,就砍你的双手!” 于小雪哭道:“不要……不要砍陈哥哥的手……都是我的错!是我摘的桃子!……”刑天也不理会,吐口唾沫,提起巨斧。陈靖仇闭上双眼,任由那巨斧砍下。于小雪泪水扑簌而落,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哪知等了良久,也不见斧头落下,没有丝毫动静,耳中只听到山风呼啸。陈靖仇睁开眼来,只见双手仍在,身上绳索却已经消失。游目四顾,山头空空荡荡,那刑天已不知去向,只余一株桃树迎风摇摆。看看于小雪,兀自不敢睁眼。 陈靖仇走过去,叫道:“小雪!山神……山神已经走了!”于小雪慢慢睁开眼来,哭道:“陈哥哥……都是我害了你!”陈靖仇双手举在于小雪面前,笑道:“你看!” 于小雪如在梦中,轻轻抚摸着陈靖仇的双手,道:“那……那神仙……”陈靖仇笑道:“他可能是看你哭得伤心,所以舍不得砍了!”于小雪脸上一红,滴滴晶莹的泪珠,映照着落日的余辉,更是楚楚动人。 两人正要下山,岩石下忽然缓步走上一个人来,呵呵大笑,却是然翁,道:“好好好……两位都过关了!” 陈靖仇奇道:“过关?这是怎么一回事?是老仙人救了我们吗?”然翁道:“不是不是……这一切从头到尾,都只是幻像!”于小雪吃惊道:“啊!这,这怎么会是幻像?” 然翁道:“血露蟠桃乃是仙界之物,虽托我们保管,在必要之时也可拿来助人——但条件是他们必须通过刚才的考验!”陈靖仇道:“原来这就是您在我们上山之时,所说的考验啊?” 然翁道:“对,如果你们两人互相推诿责任,那手臂可就真会被砍断,也不可能会得到蟠桃,但是……你们两位都是好孩子,老夫从始至终都相信你们定能通过考验。” 陈靖仇摸摸脑袋,道:“原来是这样!”然翁续道:“血露蟠桃乃仙界之物,只有懂得为他人牺牲者,才有资格得到它……古月仙人本来一直担心你们,怕你们无法承受这严峻的考验,所以不想让你们涉险……但老夫向他再三保证,你们定能通过,他才勉强答应。”于小雪道:“谢谢您,老仙人!”陈靖仇也躬身致谢。然翁笑道:“不必,不必了!天底下哪个人,是一辈子都不需别人帮助的?现在有了蟠桃,你们那位可怜的小同伴就能恢复光明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三人下得山来,回至天外村中,天色已黑。走入然翁居里,古月已等候在厅上。陈靖仇道:“古月仙人,血露蟠桃已经拿到了。”古月点头道:“好,趁着蟠桃灵气未失,我们就马上开始吧。”引着众人,来到拓跋玉儿房里。 拓跋玉儿听得人声,赶紧坐了起来。古月上前,授了她调息之法。拓跋玉儿盘起双腿,端坐床上,依法静静运气。古月转过头,让陈靖仇取出神农鼎。陈靖仇依言从炼妖壶中将神农鼎取出。古月见了,微感诧异,道:“你刚才取出神鼎的那只瓷壶是?……”陈靖仇将炼妖壶举了出来,道:“仙人,您指的是这壶吗?这是我师父交给我的上古神器,也是我们陈朝的传国之宝,名叫炼妖壶。” 然翁侧头打量,道:“哦,传国之宝……原来如此。”古月向炼妖壶端详一会,微笑着转头,对然翁道:“我们与这只壶可还真有缘,都已过了千年,没想到还能在此再度重逢。” 然翁笑道:“是呀……真令人不禁缅怀起我们当年,一起快乐度过之时光!”陈靖仇摸摸脑袋,心中不解。古月让他将炼妖壶收起,道:“差不多可以开始了,拓跋姑娘调息得如何了?” 拓跋玉儿心中疑惑,道:“我已经调息好了,但你们要我做什么呢?”古月不答,吩咐拓跋玉儿继续依法调息,回头道:“小雪姑娘,请你将血露蟠桃放入神农鼎中!” 于小雪依言从衣兜里取出蟠桃,小心翼翼地放入神农鼎。那神农鼎顿时闪出五色光芒,满屋光彩照人。约莫一盏茶功夫,光线渐暗,最后鼎中又恢复了平静。 古月对于小雪道:“成了……小雪姑娘,你再去把鼎中的赤玉晶取出,然后给拓跋姑娘吞下。”于小雪走到鼎边,俯身一看,果见鼎中有一颗晶莹剔透的红色水晶,轻轻取了出来,端来一碗清水,让拓跋玉儿和着水吞了下去。 隔了一会,古月走到木榻边,道:“好,现在我要将仙气注入拓跋姑娘体内,好让神农鼎与血露蟠桃之力相互呼应,拓跋姑娘毁坏之肌理即可复原。请大家静静等待。”说着将双手分别按在拓跋玉儿头顶两侧,暗运神功。 众人摒住呼吸,不敢稍动。只见拓跋玉儿满头大汗,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白,如此反复了数次。再过一顿饭工夫,古月缓缓将手移开,退后几步,额头上也已全是汗水,道:“好了……大功告成!拓跋姑娘,你的双眼和容貌已复原了。”拓跋玉儿听了,心中诧异。 然翁道:“姑娘,这是你的伙伴费尽千辛万苦,送给你的礼物,你就接受了吧!”拓跋玉儿方才缓缓睁眼,只觉一阵强光射入眼中,又赶紧闭上。古月道:“嗯,你很长时间未曾见物,一时不适应,慢慢的调养就好了!你的容貌,十余日后,也将会渐渐回复,和原来一摸一样。” 拓跋玉儿又惊又喜,心中一酸,掉下泪来,哽咽道:“谢谢你们……我……我真的不……不知该怎样……谢谢你们才好!”忍耐不住,伏在床沿,呜呜哭了起来。 然翁笑道:“别哭,别哭……这么大一个姑娘家了,怎还这么爱哭呢?” 古月转过头,对陈靖仇道:“她的身子还需休养几日,才能完全康复。这段时间,你们就在此地好好玩会吧。”转身出门而去。陈靖仇含泪谢过。 接下来几日,陈静仇和于小雪小心服侍着拓跋玉儿。此时拓跋玉儿的眼睛已康复大半。脸上伤痕也渐渐愈合。于小雪拿镜子给她照,三人都感心中喜悦。不知不觉又静养了半月,拓跋玉儿的伤势已将近痊愈。 这日,三人正在房里闲聊。然翁走了进来,满脸喜色,见了拓跋玉儿,笑道:“啊,爱哭小姑娘,今天气色不错嘛!” 拓跋玉儿听了,双眉一扬,赌气道:“谁,谁是爱哭的小姑娘了?” 陈靖仇乐道:“小雪,这可糟了……玉儿姊姊不只容貌和眼睛,连原来的脾气也一块恢复了!” 拓跋玉儿脸色一沉,扭头不理。 然翁笑道:“好啦好啦,你们先别闹别扭啦……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各位!” 陈靖仇不知何事,忙走近前来。拓跋玉儿低头根本不理。然翁咳嗽数声,道:“古月仙人……”并不接着说下去。陈靖仇虽然疑惑,但也不敢擅问。过了片刻,拓跋玉儿再也忍耐不住,转身道:“老仙人,您就别卖关子了,求您快说吧!” 然翁呵呵一笑,道:“还是爱哭小姑娘心急!”拓跋玉儿一努嘴,又转过头去。然翁笑道:“好,看在爱哭小姑娘的份上,我就告诉大家!咳咳……古月仙人他已答应,要亲自去伏魔山一趟,救出陈老师父!” 陈靖仇听了,又惊又喜,忙道:“老仙人,这,这是真的?……”然翁道:“当然是真的,难道老夫还会骗你——老夫不是早就说过吗?古月仙人他是那种不帮则已,一旦帮了忙,就会帮到底的人!”陈靖仇高兴得连崩带跳,像个五六岁的小童一般。拓跋玉儿和于小雪听了也是心中高兴。 然翁摆手道:“且慢庆祝,我还有话说。”陈靖仇等忙静了下来,屋中登时鸦雀无声。然翁道:“在救出陈老师父之前,你们还必须办一件事。至于具体是什么事,古月仙人吩咐你们现在到对弈亭去找他,他自有安排。”陈靖仇三人一齐向然翁谢过,好似拾到宝物了一般,向对弈亭飞奔而去。然翁看着他们的背影,想起了自己年少的时光,不禁缓缓摇头。 三人跑到对弈亭前,果见古月早已等候在那,忙走上前去行礼。古月道:“拓跋姑娘,你休息了这几日,现今感觉如何?” 拓跋玉儿道:“真太谢谢您了,古月仙人!我已经完全康复了!” 古月点头道:“那就好,你要好好感谢你的同伴。是他们救了你。”拓跋玉儿眼圈一红,又向陈靖仇和于小雪谢了一遍。古月道:“想必你们也知道了,我已经作了决定,要去伏魔山救这位陈公子的师父。”陈靖仇忙上前致谢。古月打开折扇,轻摇数下,道:“但若要击败那上古魔物,还需要一样特殊之神器……” 陈靖仇道:“古月仙人但请吩咐!不论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找来。”古月折扇唰地一合,道:“好……在这仙山岛之西南面海中,有一株叫海中建木的擎天巨树,是支撑仙界天幕的九根支柱之一!在建木之最高处,有一把盘古巨斧。——若要制伏那饕餮,就必须用到此神器!” 陈靖仇诧异道:“盘古巨斧……这不是上古神器吗?” 古月道:“对,那盘古斧如今由沉睡中的建木神保管。你们所要做的,就是去他那儿把斧借回——你们只须跟他说:是古月向他借斧头,谅他也不会刁难。”陈靖仇答应了,问明了方向。古月取出一只短笛,道:“这支七角海笛送给你们,你们可用它召唤我的座骑蓝晶,如此便可航行至附近仙海。”陈靖仇三人道谢而去。 几人下得山来,取路向西行去,不多时便至海边。那海岸却是岩石堆积而成,好似一个天然的码头,中间立着一块巨石,写着莫支滩三字。陈靖仇道:“按仙人所指道路,应该就是这了!”爬到大石上,取出七角海笛,低头吹了起来。那笛声随着海风,远远飘了开去。过不多时,只见海面上升起一道水柱,跟着浮起一头小鲸鱼来。那小鲸鱼嘶叫几声,向岸边游近,稳稳停住。陈靖仇道:“好了,我们上去吧!”扶着拓跋玉儿和于小雪,跃上鲸背。那蓝晶在岸边浅水滩转了几圈,掉头直直往海中去了。 陈靖仇按古月所授方法,用不同的笛音来控制蓝晶游动的方向。约行了半个时辰,已能隐约看见前方海上,立着一株参天巨木,树顶竟没入云端。再过半个时辰,方到树下,蓝晶找了个水深之地,将陈靖仇三人送到树根上。陈靖仇跃下鲸背,立定脚,抬头望去,只见那树盘根错节,枝干交错,童童如车盖,又像一把巨大的绿伞。身处其中,几乎不见日光。低头一看,更是奇异,自己站的地方乃是树根之一须,竟然也有一丈来粗。心中惊奇,半晌无语。拓跋玉儿也奇道:“好大的树啊!” 三人正准备前行,于小雪突然跪倒在地,道:“陈哥哥,我的头……我的头好疼啊!”陈靖仇回过身,忙奔过去,问道:“小雪,你怎么了?”于小雪捂着头,表情痛苦,道:“我的头……我的头好像要裂开一样!”陈靖仇忙扶她到一旁休息。 拓跋玉儿自责道:“对不起,小雪……都是我不好!为了我,你把身子都累坏了,这都是我的错!”于小雪道:“拓跋姊姊,请你别这么说。”休息了一会,道:“我在第一次遇见陈哥哥,还有后来在魔王砦和龙宫时,也曾这样头痛过……只是都没这次那么厉害。”陈靖仇让于小雪安静休息,等她感觉好些。本欲留她在树底等候,但于小雪不肯,只好扶着她,顺着虬枝,和拓跋玉儿一齐向上攀去。 陈靖仇怕于小雪支持不住,一路不断在树枝上停下休息,直花了两个多时辰才爬至树顶。几人顺着一片浓密的枝叶向前行去。树枝尽头,却是一张巨大的脸,将近两丈来高,皱纹深陷,好似干裂的木材一般。陈靖仇看看脚下,自己竟已站在他的胡子之上。耳边酣声如雷,那建木神双目微闭,仍在沉睡之中。拓跋玉儿道:“阿仇,要借盘古斧,我们得先把这位神仙叫醒了!”陈靖仇答应一声,上前鞠躬道:“建木神仙!请您醒醒,我们有事来求您!”那建木神根本没听见,毫无反应。陈靖仇又说了一遍。 哪知那建木神仍然呼呼大睡。拓跋玉儿心急,走上一步,朝着建木神的耳朵,喊道:“老神仙!快醒醒!我们来借东西啦!” 那建木神身子一颤,缓缓睁开眼来,又即合上,迷迷糊糊地道:“是谁?” 陈靖仇上前道:“请问您,您就是建木神仙吗?” 建木神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低沉着声音道:“正是……你们找我,有何事?” 陈靖仇道:“我们是古月仙人的朋友——他让我们来向您借一把叫盘古斧的神器。” 建木神道:“啊……又要借斧头了……几百年前,他就跟我借过一回……”半睁着眼,道:“你们要借斧头,我没意见……但你们吵醒我午睡,让我有点不舒服!” 陈靖仇致歉道:“真是对不起,我们也是无意的,打扰您了!” 建木神想了一会,道:“这样好了……我睡了好几百年,都没翻身,身子有点痒……待会我把元神弄出来,你们陪我活动活动筋骨。” 陈靖仇犹豫道:“这,这怎么行……”建木神道:“只要你们能打得我全身舒服,我立刻就把斧头给借给你们,决不食言。”陈靖仇还摸不着头脑,突然金光一闪,身前已多了一个七尺高的巨汉。 那巨汉使的兵刃十分怪异,竟是一块扛在肩头的巨石,大喝一声,挺身过来。陈靖仇三人急忙退开,护住全身,凝神接战。巨汉双手一扬,那巨石少说也有几千斤重,竟被他毫不费力地抛到半空,直向陈靖仇三人砸了过来。陈靖仇大叫不好,三人连忙闪避。巨石轰隆一声,掉在三人身边一尺之处,杨起一片泥尘,深深陷了下去。陈靖仇登时满脸灰土,气为之窒,急忙跃开,拔剑攻上。巨汉避开剑招,纵到石边,一下提起巨石,来回挥动起来。那巨石竟成了一块巨大的盾牌。陈靖仇等围住巨汉,无论怎么递招,竟都攻不进去。巨汉手中的石头,反而不时向外横着扫出,好几次都差点将众人扫落树去。陈靖仇只觉耳旁风声呼啸,根本无法近前,只能左右闪避。当下不再进招,围着巨汉绕圈而走。刚转了几圈,忽见那巨汉将大石向外一甩,直向拓跋玉儿身上扫去。拓跋玉儿啊的一生,连忙俯身闪避。巨汉这一下出击,身侧没有巨石相护,已露出老大破绽。陈靖仇急忙抛下长剑,闪身进去,片刻间已到巨汉面前。巨汉一惊,将巨石举在头顶,忽然醒悟,若是向陈靖仇砸下来,非把两人都压成肉饼不可,情急之下,抛开巨石,两人成了近身肉搏之状。一个膂力非凡,一个掌法灵动。转瞬过了二十多招,谁也制服不了谁。拓跋玉儿和于小雪对视一眼,抛了兵刃,一齐上前相帮。那巨汉泰然自若,也不往外攻,只顾紧守门户,脸上神色受用,抬起头,好似在享受一壶美酒一般。说也奇怪,陈靖仇等不论怎么进招,始终也奈何不了他,不论多险的招式,他都能在最急切之处一一化解掉。众人直拆了一百多招,场面竟成了胶着之状,仍难分胜负。再打一会,陈靖仇三人已是累得精疲力竭,不禁心中焦急,勉力向巨汉攻去。但体力终究有用完之时,于小雪和拓跋玉儿支持不住,先后退开。陈靖仇再坚持一会,已累得呼呼喘气,只剩双手乱舞,哪还有什么招式。那巨汉大笑数声,突然化为一道金光,消失了。 陈靖仇好不容易盼到这一刻,一交躺倒,良久方才缓过气来。 过了一会,那建木神睁开眼,喜道:“不错不错……你们打得我筋骨舒畅,这下我又可安稳睡上八百年了。”身子微微一摆,整棵树都在晃动,树顶掉下一把古旧的斧头来,正落在自己面前,道:“这就是你们要的盘古斧,你们自己来拿,记得用完要还。”陈靖仇爬起身,躬身向建木神谢过。建木神道:“对了……你们还斧时,直接把它扔到下面的树洞里就行,别再吵醒我睡午觉,知道吗?”陈靖仇点头答应。建木神打个哈欠,又打起了呼噜。 陈靖仇轻轻拾起盘古斧,收入炼妖壶中。三人害怕再吵醒建木神,轻手轻脚的攀下树去。 第十四回 然翁御剑 陈靖仇三人下得建木底端,召唤蓝晶,行至海中。落日的余晖斜斜洒落,海天都被映成一片金黄之色,波浪轻摆,只看得众人心旷神怡。海风夹杂着浪涛舒缓的节奏,轻轻拂动每个人的衣角。陈靖仇想起师父就要得救,不禁心中喜悦,忆起这段时光的种种艰难困苦,又颇为感慨。远望仙山岛朦胧的影子,暗自出神。耳边忽然传来一阵优美的琵琶声,音调熟悉,悦耳动听,不禁让人神驰漠北,仿佛回到了那蓝天白云,绿草连天的塞外。 陈靖仇不禁轻轻感叹:“好美的琵琶声……”一曲奏完,拓跋玉儿放下琵琶琴,垂眉道:“阿仇,小雪,我这一生,就算再牺牲几次性命,也报答不了你们的大恩!” 陈靖仇道:“玉儿姊姊,你别这么说,我们永远都是好伙伴!互相帮助本来就是应该的!” 于小雪也道:“拓跋姊姊……贺老伯和小溯死后,我就再没亲人了……能和陈哥哥,拓跋姊姊在一块,我真的很高兴!” 拓跋玉儿道:“小雪,和你比起来,我觉得自己好惭愧……以前我只会沉溺在仇恨之中,而你的心地,才是这世界上最美的。” 于小雪道:“拓跋姊姊,你别这样说,你的心地其实也很美!” 拓跋玉儿道:“阿仇,小雪,我真高兴能认识你们,真的希望我们三人能永远是朋友。我弹首曲子献给你们,以表示我对你们最深的谢意——以琵琶为证,愿我们永永远远都在一起,绝不分离!” 陈靖仇道:“好!”取出笛子“那我就以笛声为证,愿我们三人能永永远远都在一起,至死也不分离!” 于小雪道:“我,我就唱首以前爹娘教的歌谣吧。”拓跋玉儿道:“好啊。”低头轻轻拨动琴弦。琵琶声,笛声,歌声依次响起,三种音调遥相呼应,缠绵婉转。 海风拂动三人的头发,带着优美的曲调,向海与天的尽头,远远飘去…… 当晚回至然翁居,两位仙人却都不在。女童阿如说然翁吩咐了,让他们第二日到对弈亭去找他们。陈靖仇三人都感疲倦,吃过晚饭,各自睡了。 翌日清早,三人起来吃了早饭,便向对弈亭行去。上得山来,亭中传来一阵清亮优雅的琴声,然翁端坐石几之上,古月正垂眉抚琴。陈靖仇上前行礼,道:“古月仙人,然翁老仙人,我们已经将盘古斧拿回来了!” 然翁点头道:“嗯,辛苦你们了!”古月止住琴音,道:“建木巨神没刁难你们吧?”陈靖仇道:“嗯,没有。”古月道:“很好,有了盘古斧,我就能在饕餮重回人间之前,救出你师父。”陈靖仇道:“谢谢两位仙人!”然翁道:“我用御剑之术送大家一程,这样省事得多。”古月站起身,道:“好,那我们这就出发,前往伏魔山吧!” 众人行至悬崖边,然翁解下背上长剑,朝天一掷,突见青光一闪。陈靖仇三人都睁不开眼来,只觉耳边呼呼风响,如坠云中。过了良久,陈靖仇方才慢慢睁眼,只见仙山岛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茫茫大海之内,自己已是身处云端,身旁白云缓缓后退。拓跋玉儿站了起来,见自己正站在一把巨大的宝剑之上,心中惊奇,乐道:“原来这就是御剑而行啊!”然翁立在剑锋上,回过身来,笑道:“有趣吧,爱哭的小姑娘?”拓跋玉儿望着身边的云雾,真想伸手抓过一把来,咯咯乐道:“太有趣了!我从来没想过剑还可以这样子在空中飞翔!”于小雪只感头脑一阵眩晕,伏在剑上,道:“陈哥哥……我们到了没有?还要再飞多久?”然翁道:“哦,小姑娘,别着急!我们马上就要到了!”于小雪哭道:“呜……我好害怕,我想要下去!” 约莫飞了半个多时辰,已能隐约看见陆地。再行一会,脚下全是高山。然翁向地面望去,看看将要到了,右手一挥,忽见青光闪动,众人眼前一花,忽觉脚底已触到实地,再睁眼瞧时,已稳稳站在伏魔山顶上了。身周云雾缭绕,头顶碧空万里。 拓跋玉儿扶起于小雪,道:“小雪,我们已经到了,别害怕了,你看!” 于小雪缓缓睁眼,奇道:“啊……怎么这么快?” 然翁道:“对不起,小姑娘……看来老夫的技术欠佳,把你吓坏了。” 于小雪道:“不……不是的,我是真的,真的好怕……自己会掉下去!” 然翁呵呵一笑,道:“你跟我那道童阿如真是完全一样,她最讨厌老夫的御剑之术了!每次上来,都哭闹着要下去。”众人休息了一会,古月道:“好……接下来,我们去救出陈老师父!”陈靖仇当先领路,向当日师父被困的洞窟寻去。时已将近一年,满山都是长草,路径难辨。但当日情景,深印陈靖仇脑海之中。他转过几道山壁,拨开草丛,已露出一个冰封的洞口来。冰上尽是泥土,已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陈靖仇跪在地上,抚着冰块,喊道:“师父!师父!您老人家还好吗?”却不闻丝毫动静,不禁心急如焚。古月走上几步,细细看了冰丝,道:“你师父尚有气息,不必担心。”陈靖仇道:“仙人,麻烦您赶快将我师父救出来!”古月道:“嗯,我一定会尽力。”查看了洞口周围的情况,道:“接下来将十分危险——你们先跟着然翁离开这里,其余的事由我来应付。”然翁转身道:“好……大伙跟着老夫,先避一避吧!”拓跋玉儿等都跟着然翁走去。 陈靖仇却站着不动,道:“古月仙人,我不走,我要留下来救师父!”古月合上折扇,道:“好,那你留下!等一会我化开冰丝,你必须在我与饕餮交手之前,将你师父救出,再送到安全之处。”两人等然翁等人远远退开。古月道:“嗯,时候差不多了,你将盘古斧取出给我。”陈靖仇依言将斧递了过去。古月走到冰丝前,伸左掌按在冰丝之上,只见那冰丝升起一道白烟,逐渐化去。慢慢露出了陈辅的身体。再过片刻,冰丝化尽。古月道:“赶紧把你师父抱走,快……饕餮马上也要恢复自由了!”陈靖仇来不及细想,一个箭步,飞身前去,背起陈辅,向山下飞奔。 山风呼啸,古月独立山巅,眼望茫茫云海,在脚下翻腾奔涌而过。洞口突然闪出一道耀眼的白光,跟着一声巨吼,钻出一头怪兽来,猛恶异常,低下犀角,对古月怒目瞪视。古月也不回身,双目望着蓝天,冷冷地道:“哼!果真是你……这么多年了,你还完全是老样子!”那饕餮鼻中呼呼喘气,前腿微屈,俯身下去,作势就要扑上前来。古月转身道:“我今日也不与你较量,而是把你送到你该去之处,接招吧!”右手一扬,盘古斧猛向饕餮劈去。只见金光一闪,登时天旋地转,时空扭曲,那天地间竟被劈开一道裂缝。饕餮嘶叫一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古月喘了口气,收起盘古斧,缓步向山下行去。 到了山腰,已见然翁正在路边等候。陈辅躺在树林里的空地上,陈靖仇守护在旁。古月走过去。陈靖仇问道:“古月仙人,饕餮它?……” 古月道:“我已把它解决了,放心吧……”俯身察看陈辅的伤势,只见陈辅双目紧闭,脸色铁青,呼吸极其微弱,连忙伸手运功,给他治疗。一顿饭功夫,陈辅渐渐醒转,但神智仍然迷糊,兀自喊道:“靖仇!快逃……快逃……”话音刚落,又晕了过去。 陈靖仇摇着陈辅,叫道:“师父!……” 拓跋玉儿走过来,道:“阿仇,对不起……都怪我耽误你太多时间,希望老师父能平安脱险才好。” 于小雪也道:“但愿陈老师父能安好无事!”古月又给陈辅治疗了片刻。陈辅呼吸渐渐和缓,睁开双眼,低声问道:“这……这是哪?”陈靖仇见陈辅醒转,心中大喜,叫道:“师父!您……您终于醒过来了!”双颊滚下泪珠,说话不禁有些哽咽。 陈辅道:“靖仇……是靖仇吗?你……你去……找来公山师兄……来救了我是吗?”陈靖仇低下头,道:“师父……公山师伯他……我去找的是他推荐的古月仙人!” 陈辅道:“仙人?……” 陈靖仇道:“是的,古月仙人打败了饕餮,将您救出。” 陈辅道:“哦……原来如此……靖仇……真难为你了……代我向谢谢仙人!”陈靖仇回过身来,向古月和然翁跪下磕头。然翁连忙扶起。陈辅躺了一会,道:“靖仇,昆仑镜还在洞里……你,你赶快去拿!……”陈靖仇不知该不该去,向古月看了一眼。古月点点头,道:“洞中已无危险,我会替照看你师父,你放心去吧。”陈靖仇转身向山上跑去,过不多时,已把昆仑镜取了回来。古月道:“你师父已暂时没事了,剩下的,我们先回仙山岛去再说……”陈靖仇流泪道:“谢谢您,古月仙人!” 然翁使出御剑之术。陈靖仇背起陈辅,众人一齐回到仙山岛上。然翁将陈辅安置在北边厢房里。古月取了药材,让阿如按药方煎好,给陈辅喝下。过不多时,陈辅已稳稳睡去。古月道:“你师父不会有事的,让他在这好好静养一段时间,身子会慢慢恢复。”陈靖仇谢过,古月道:“此后十日,我需闭关调息,你们若是有什么事,就对然翁说吧。”说着转身出门而去。 然翁待古月离开,方才缓缓地道:“古月仙人今日和那饕餮相斗,已耗费了大量元气……你们一般人恐怕看不出来。这一战之后,他可能至少得休息调养一个月以上,才能恢复如旧。”陈靖仇大惊,道:“古月仙人他为了我们,竟做了这么大的牺牲!”不知该用什么话来感谢才好。 此后数日,陈靖仇三人轮流照顾陈辅,煎药给他服下。陈辅安心调养,心中暂时无甚挂碍,也是一日好似一日。三人都感心喜。这日,几人服侍陈辅睡下,信步向对弈亭走去。不多时来至亭上,只见然翁坐在石墩上,对着棋盘上的一局残局,独自出神。 陈靖仇走上几步,道:“然翁老仙人!” 然翁抬起头,道:“哦,原来是你们!”陈靖仇道:“这一次多亏了您,帮了我们许多忙!”拓跋玉儿也道:“谢谢您,然翁老仙人!”然翁道:“不必相谢老夫,你们自己也付出了很多努力。”忽然想起一事,撇了棋局,拄着拐杖,站了起来,道:“爱哭小姑娘——老夫心中一直有个疑问……” 拓跋玉儿嘴一努,道:“老仙人,您别每次都叫我爱哭小姑娘,好吗——” 然翁呵呵笑道:“这有什么关系?爱哭小姑娘!”顿一顿,脸色慈和,道:“老夫是想问你——你究竟为了什么事,这么想不开……竟自毁容颜?”拓跋玉儿低下头,犹豫了一下,将氐人国的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然翁听后,捋着白须,沉吟道:“哦,原来是这样……龙宫里的青春不老结界,原来是被你破了。” 拓跋玉儿垂眉道:“我当时真是太冲动了——现在想起来,心中真是好后悔,不知该怎样向氐人族她们致歉才好……” 然翁听完,忽然呵呵大笑,道:“这种随时都可修补的小小结界,也犯得着你如此大张旗鼓,以自毁容颜来相谢?” 拓跋玉儿脸上一红,道:“人家跟你说真的,您还笑话别人!” 然翁笑道:“说来世界可还真小——七百年前为氐人族设下那结界之人,正是老夫本人啊!”陈靖仇等心中都是大吃一惊。 拓跋玉儿奇道:“是您,设的结界?……” 然翁道:“是啊!那结界只需老夫再去用崆峒印重新施法一下,马上就能恢复了!”陈靖仇等听了,都是又惊又喜。 陈靖仇道:“啊,我懂了——原来您就是女王所说的,那位七百年前的云游剑仙?” 然翁笑道:“哈哈,云游剑仙,这名号听起来倒挺不错!”捋捋胡子,道:“好,好!既蒙女王如此抬爱,那老夫就再走一遭,去为她们留住青春美貌吧!”陈靖仇等连忙道谢。然翁顿了顿,道:“这样好了,你们现在先去氐人族那儿,告诉她们将崆峒印准备好,老夫几天后就去龙宫那儿,为她们重设青春不老结界!” 陈靖仇答应了一声,独自转身,正要出发。拓跋玉儿也道:“太谢谢您了,然翁老仙人!”随后跟了过来。陈靖仇脸色有些尴尬,道:“玉儿姊姊,你就留在这儿,别过去了?”拓跋玉儿秀眉一扬,道:“阿仇,这是什么话——我才是想迫不及待地亲口告诉女王这好消息,并好好向她道歉的人!”陈靖仇心中踌躇,无言以对。然翁笑道:“不错不错!你这姑娘倒是是非分明,老夫很欣赏!”拓跋玉儿右手一扬,乐道:“阿仇,小雪,我们快走吧!” 几人来到莫支滩头,召来蓝晶,两个时辰后,已到了巨海里氐人国中。三人大步行至宫殿前,让人进去通报了。女王请入殿去。陈靖仇等来到殿上。 女王看了众人一眼,脸露诧异之色,道:“拓跋姑娘……你……你的容貌和眼睛,都已经恢复了?”拓跋玉儿道:“是的,陛下——托您的福,岛上仙人为我治好的。” 女王道:“你们已经找到岛上的仙人了?恭喜你们!” 拓跋玉儿道:“谢谢您,陛下——其实我们这次前来,是为了给您带一个好消息!”女王奇道:“好消息,什么好消息?”拓跋玉儿道:“我们遇到了当初为你们祖先,设下青春不老结界的那一位仙人!” 女王站起身来,惊诧道:“真的吗?”拓跋玉儿点点头“那位老仙人说,他愿意为你们重设青春不老结界,所以先让我们先过来,通知您把崆峒印准备好。”陈靖仇几人本以为女王会非常高兴。哪知她听后,颓然坐倒,默然半响,叹气道:“非常感谢各位的好意……但是已经太迟了!” 陈靖仇道:“什么……太迟了?”女王缓缓地道:“三位有所不知——那崆峒印,已经被人夺走了!”陈靖仇等都是一惊。 拓跋玉儿道:“女王陛下,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竟能来海底夺走崆峒印?” 女王答道:“是你们陆地上一位叫宇文太师的人,是他亲自来到海底,夺走了神印!”陈靖仇等惊讶更甚,万料不到宇文太师的魔爪已伸到深海。 女王喘了喘气,续道:“几天前,一位自称是朝廷宇文太师的人,用一把黄金剑劈开海水,仿佛天神般直临海底!突然来到龙宫——黑龙王的子孙列出他们一族最强的九龙七海阵,想捍卫自己部族的神器。哪知那宇文太师全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三招之内就把那阵打得落花流水,抢走了崆峒印……” 拓跋玉儿怒道:“可恨……真没想到那宇文太师竟如此狂妄!” 陈靖仇心中揣度一会,道:“女王大人,这事来得太过突然——我们先告辞,立刻回去禀告老仙人,看看他有什么对策!” 女王谢道:“几位恩人,那就有劳你们了……如果真能让我们氐人族重获青春,这份大恩本王毕生难忘。”陈靖仇等向女王别过,出殿而去。 回到然翁居时,天色已晚,三人各自歇了。第二日清早起来,陈靖仇等来到厅上。然翁恰巧刚从外回来,正坐在厅上喝茶,阿如在旁侍立。陈靖仇上前行礼。然翁问道:“陈小兄弟,昨天的事办得怎样了?” 陈靖仇道:“然翁老仙人,大事不好了!” 然翁放下茶碗,道:“哦,什么大事不好了?” 陈靖仇忙道:“那崆峒印,已经被一个叫宇文太师的人,于几天前到龙宫夺走了!” 然翁奇道:“哦,有这种事?那家伙要崆峒印作什么?” 拓跋玉儿上前问道:“老仙人,请问没了神印,还有别的方法让氐人族恢复年轻时的容貌吗?” 然翁摇头道:“嗯……据老夫所知,恐怕是没了!” 于小雪忽道:“啊,陈哥哥,我知道宇文太师为什么会来海底抢走神印了!他是为了让自己当皇帝啊!” 陈靖仇恍然大悟,跌足道:“糟了……原来宇文太师一直在搜集排列九五之阵的神器!” 拓跋玉儿也道:“多亏小雪提醒了大家,我们都快忘了这回事了!” 然翁奇道:“什么……什么九五之阵?” 陈靖仇转过身,道:“师父曾告诉我,只要拥有琴、鼎、印、镜、石五样神器,就能列出一个传说中,名叫九五之阵的阵法。催动阵法,便永远拥有天下!” 然翁听了,不禁一愣,哑然失笑,道:“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老夫怎么从没听说过!” 陈靖仇摸着脑袋,道:“老仙人真的没听说过?”然翁举起茶碗,喝了一口茶,道:“老夫活到这把年纪,从不知竟有这等如意之事……你们肯定弄错了!” 陈靖仇奇道:“我们……弄错了?” 然翁道:“上古神器之事,老夫清楚得很——琴鼎印镜石五样神器,所摆出来的阵法叫失却之阵,这和当皇帝可没啥关系!” 陈靖仇诧异道:“这……这怎么可能?师父他说……” 然翁续道:“失却之阵会使列阵者忘掉心中最惦记之事,所以才叫失却之阵……你们那传说是错的!请相信老夫吧!”陈靖仇默然。 然翁道:“所以说,那位什么太师,真的对当皇帝这么有兴趣的话,那就尽管让他去列那失却之阵吧——世上正好少了一位野心家,何乐而不为?”陈靖仇心中一片茫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拓跋玉儿道:“阿仇,老仙人!我倒有个两全的计策,你们听听,看好不好?” 然翁道:“爱哭小姑娘有什么办法?快说来听听。” 拓跋玉儿道:“那可恶的宇文太师所觊觎的神器中,倒有两样在我们手上,所以他迟早要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们不妨将神器暂寄老仙人家中,谅他胆子再大,也不敢来此撒野——你们说好不好?”陈靖想了一会,觉得除此之外,更没别的办法,只好点头答应。然翁笑道:“行行,当然行了……那就先这样,老夫暂替你们保管一段时间。” 陈靖仇走上前去,正要取出神器交给然翁。忽然厅外有人喝道:“慢着!靖仇!”竹帘起处,走入一个人来,竟是陈辅。 陈靖仇一惊,连忙躬身行礼,道:“师父,您不在房里好好休息,怎么起身出来了?” 陈辅咳嗽数声,铁青着脸道:“靖仇!老夫才刚出来走走,就差点没让你活活气死!” 陈靖仇心中疑惑,道:“师父,徒儿……徒儿不明白,还请师父明示!” 陈辅忍住咳嗽,道:“这……这几样攸关我大陈复国的不世神器,你……你打算怎么处置?” 陈靖仇啜嚅道:“师父,徒儿想……”话未说完,陈辅大怒,沉着脸道:“不准你把它们交出去,不准!……”陈靖仇低下头,不敢回话。 拓跋玉儿道:“老师父,请您别生阿仇的气,我们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陈辅转过头,道:“别生气?……哼,老夫倒是想先问你呢!你是哪里来的胡女?竟敢撺掇靖仇交出神器?” 陈靖仇忙道:“师父,玉儿姊姊是我的好朋友,她……” 陈辅厉声道:“住口!……你还敢出面替她帮腔?为师告诉过你多少次——古圣先贤再三强调华夷之别!你竟敢趁为师被封期间,光明正大地交起夷狄胡女来?” 拓跋玉儿心中委屈,眼圈一红。陈靖仇还待解释,陈辅转过身,道:“不用再多说了,老夫决不许你将任何神器交出!”顿了顿,又转过身来,道:“哼,靖仇……为师问你,你忘了自己肩上肩负着多艰巨的责任吗?” 陈靖仇低头道:“徒儿不敢忘……” 陈辅道:“哼,不敢忘?……既然知道,何以轻易就让夷狄胡女引诱,还言听计从!” 陈靖仇不敢答话,陈辅喘了口气,道:“自古胡汉不两立,此乃圣人万古不朽之春秋大义——为师是怎么教你的?你倒把圣人教诲全抛到哪去了?” 陈靖仇忍不住,开口道:“师父,春秋大义都是好几千年前的东西。何况,古圣先贤也是人哪,保不准也会说错话……何必死死抱着不放。” 陈辅听了,气得脸色焦黄,喝道:“住口!你这逆徒,竟敢诬蔑古圣先贤!古书圣人所言,就是天地正理!即使天荒地老,也永远不会错!”转过身,呼呼喘气,道:“你,立刻和这夷狄胡女断绝关系,永远不许再往来!否则,就永远别叫我师父!” 陈靖仇跪在地上,心如刀割,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拓跋玉儿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好几次就险些掉下来,实在忍耐不住,接口道:“礼仪之邦又怎样,夷狄又怎样,还不都是父母生的人?”陈辅听了,脸色登时大变,浑身颤抖,怒道:“你,你这夷女……竟……竟敢对老夫如此没大没小!”一口气接不上,连咳数声。 然翁站在一旁,眼看局面将无法收拾,忙上前劝道:“算了算了……大家都少说几句吧!”转头道:“小雪姑娘,你先扶陈老师父回房歇息!”于小雪依言走来,扶住陈辅。陈辅回过身,摔开门帘,呼呼喘气,道:“孽徒,孽徒……”摇摇晃晃的走了。 拓跋玉儿再也忍耐不住,伏在地上,眼泪扑簌而落,失声恸哭起来。陈靖仇安慰道:“玉儿姊姊,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真的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 拓跋玉儿哽咽道:“阿仇,都怪我……都怪我不该让你把神器交出来!” 陈靖仇道:“玉儿姊姊,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好同伴!师父气消了就没事了,请你相信我!” 拓跋玉儿听了,心中方才好些,伸手拭试眼泪。然翁也走了过来,笑道:“呵呵……刚才可真热闹呀!我说爱哭小姑娘……你怎么又哭起来了?” 拓跋玉儿忙擦干眼泪,道:“我,我几时哭了?……” 然翁笑道:“不必害羞,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拓跋玉儿道:“我,我就是没哭!你看我脸上哪有泪痕?” 然翁笑道:“好好好,没哭没哭,这总行了吧?”拓跋玉儿脸上舒缓了许多。 然翁沉吟一会,道:“爱哭小姑娘啊,你刚才反驳得十分有理,确实精彩,老夫差点没鼓起掌来!但是……老师父都这把年纪了,思想一时难以转过弯来,也有他的分寸,你该等他气消时,再慢慢跟他讲道理的好。” 拓跋玉儿听了,低头道:“我知道了……我还是这么冲动!” 然翁笑道:“那老师父也非不明事理之人,你若能耐心与他相处,假以时日,他必然能接纳你的。” 拓跋玉儿道:“谢谢您,老仙人——我一定会努力克制自己的。” 几人正说话间,于小雪突然跑进厅来,叫道:“糟糕……陈哥哥!老,老师父不见了!” 陈靖仇一惊,忙问:“小雪,你别慌,师父什么时候不见的?”于小雪道:“我刚才去灶下给老师父倒汤药,刚回到房里,老师父就不见了!” 陈靖仇道:“不好,师父身子还没康复,再着了凉,那就糟了!” 拓跋玉儿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陈靖仇道:“玉儿姊姊,这不能怪你!我们一块去找师父回来!” 三人一块奔出屋外,向岛上找去。但那仙山岛甚大,路径交错,山脉纵横,直寻了一个多时辰,却哪有陈辅的踪影。陈靖仇心中焦急,怕陈辅出了意外,又怕他独自坐船走了,几人急忙赶到莫支滩。见有一村民,头戴斗笠,正坐在岩石上垂钓。陈靖仇上前询问,那人道方才确实有一位六十岁的老翁来过,但现在已向对弈亭那边行去了。陈靖仇知道是陈辅无疑,不敢懈怠,急忙向对弈亭奔去。上得山来,果见一人须发斑白,身着土布长衫,背影瘦削,正站在悬崖边吹风消火。走进一看,却不是陈辅是谁。 陈靖仇忙走上前去,躬身道:“师父……原来您在这儿,可让徒儿找着您了!”伸手擦擦额上的汗水。陈辅不答。陈靖仇劝道:“师父,请您跟我们一块回去,山顶风大,小心着凉!” 陈辅捂着胸口,连咳数声,气道:“哼,着凉也比当你师父好!”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拓跋玉儿上前道:“陈老师父,对不起……刚才都是我不对!我……我太莽撞了……” 陈辅转过头去,哼了一声。于小雪也上前劝道:“陈老师父,您身子还没康复,请您还是先回房里休息吧!”陈辅仍然不理。陈靖仇跪倒在地,双目含泪,道:“师父,请您先回去吧!” 过了一会,陈辅火气渐消,回过身来,道:“靖仇!你要为师回去也可。但为师先说好,神器决不许你交给任何人……你敢应承老夫吗?” 陈靖仇看了拓跋玉儿一眼,道:“徒儿答应师父,绝不把神器交给别人。可是……可是那神农鼎,却是玉儿姊姊他们部落的!” 陈辅道:“哼!你还是不听为师的话?” 拓跋玉儿低头道:“阿仇……就依你师父说的办吧!”陈靖仇只好答应了。 陈辅脸色方才稍稍舒缓,咳嗽几声,道:“如今,既然知道了还有别人也在收集五样上古神器……我们最重要的事,是抢在他们之前,将神器搜集全。以最终完成我大陈复国大业。” 陈靖仇犹豫道:“可是,然翁老仙人说……神器,不能用于复国啊?” 陈辅道:“你是相信师父,还是相信仙人?” 陈靖仇不敢再说。陈辅心意已决,道:“明日一早,我们就和仙人告别,立刻出发去找神器,听到没有!”陈靖仇道:“可是,师父您的身体?”陈辅脸色一沉,道:“复国大业,比任何事都重要!包括为师的性命!你想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抢先一步,摆列九五之阵,得到天下吗?”陈靖仇无言以答,只得答应了。 第二日清晨,众人来到厅上,向仙人道别。却见古月和然翁都坐在厅上。 陈靖仇上前行礼,道:“两位仙人,非常感谢你们!在这段时间里帮助了我!晚辈这就告辞了。” 然翁道:“这么快就要走?再多住一阵子嘛!” 陈靖仇道:“谢谢老仙人……但朝廷的人也在寻找上古神器,所以我们也得加快速度——师父说要我把神器带在身边,所以我想就依他老人家的意思。” 然翁道:“那也行,不过你们可得千万小心,你们的敌人似乎不是等闲之辈!” 陈靖仇谢过。古月站起身,道:“还有一件事。”转头对于小雪道:“这位白发小姑娘,你知道自己身上的潜质吗?” 于小雪奇道:“我的……潜质?” 古月道:“对,但看来你自己也并不清楚——其实你是一位非常特别的人!” 于小雪道:“我,我怎么会是特别的人?” 古月点头道:“你身上拥有非常强大之力量,但你自己却不知道——如你将来,把它用于悬壶济世,将是天下苍生之福!” 于小雪不明所以,道:“我……我不明白……” 古月道:“你过来,背对着我。”于小雪依言走到古月身前。古月将右掌平放在她头顶上,约莫一盏茶时分,方才移开,道:“好了……今后你的力量会慢慢觉醒。但愿你能好好善用它们,造福苍生。”于小雪心中迷茫,还是不懂,但也转身道:“谢谢你,古月仙人!” 然翁站起,对陈靖仇摆摆手,道:“陈小兄弟,来,老夫有句话对你讲。” 陈靖仇不明所以,跟着然翁走到厅外,站在屋廊下。然翁道:“陈小公子……今后你要多体谅你师父,小事上就尽量多顺他心意吧!” 陈靖仇道:“呃,这是当然的!” 然翁顿了顿,道:“古月仙人告诉老夫,你师父由于真元耗损过度,虽保住了性命,但如今已功力全失——古月仙人已尽了全力,但仍然无法治好!” 陈靖仇听了,好似晴天霹雳一般,心中大惊,眼圈不禁红了,道:“师父他……他功力全都……” 然翁道:“没错……你师父现在,只不过是个普通的老人,今后再也没法运功习武,最多不过跟着你们一块行路罢了。——他之所以变成如今这样,说来也是当初为了保护你!——你今后就对他老人家多忍让些吧!” 陈靖仇含泪道:“是,老仙人……我明白了!”然翁点点头。 回至厅上,古月道:“这把盘古斧,能劈裂太虚之空——反正建木神还要睡上数百年,所以也不急着还他,就借给你们使吧。有了此斧,你们可随时利用仙山岛南方的时空结点,往返于人间和仙界。”陈靖仇上前接过,收入炼妖壶中。古月授了他应用之法。陈靖仇再三谢过。然翁笑道:“有时间的话,再回来找我们啊!”陈靖仇几人一齐道别,出门而去。 按古月所指方向,众人向南行去。在一片绿竹掩映之中,寻到时空结点。见是一个闪亮的裂纹,飘在地面数尺高处,如烟似雾,轮廓依稀可见。众人向里走去,忽然眼前一花,如坠云中。再睁眼时,四周天色全黑,身子背向海岸而立。陈靖仇看那陆地,不像是仙上岛,回头一望,一轮明月从海上缓缓升起,海天一片雪白。四周并无人烟,众人只好在海边寻个避风的山洞,躺下歇了。 第十五回 长沙夺印 第二日清晨,众人沿着山道,向内陆行去。初冬天气,寒气逼人。遇到一个醮夫,上前一问,方知到了江南之地。按这醮夫所指路径,走上大路,向江都行去,一路人烟渐丰。陈靖仇到得一个小镇,寻了个布店,给师父和众人做了冬衣,再向西行。过不得几日,天上已飘下点点雪花来,天气更是一日冷过一日。众人慢慢赶路,陈辅沿路之上,勉力授完陈靖仇鬼谷道术口诀,直行了半月有余,方到江都(杨州)。 这江都郡矗立运河边上,毗邻长江,乃是江南第一富庶之地。众人进得城来,只见河港交错,石桥纵横,处处管弦之声,商贾比比皆是,真是繁华无比。陈靖仇在城里寻了个客店,让大伙安顿下来。第二日,陈辅便因年老体迈,功力又已全失,感了风寒,从此一病不起。更兼为复国操劳过度,病情一日重似一日。陈靖仇三人都是心焦,每日去煎药,服侍师父喝下。如此又过休养了半月,陈辅的病方才渐渐好转。 这日午间,天上彤云密布,朔风四起,早下起纷纷扬扬的大雪来。陈靖仇服侍师父喝了药,待他睡下,方才走出房去。心中愁闷,顶着风雪,信步向街上行来。只见道上行人稀少,路边的摊贩大都回家避雪去了。雪花飘落肩头,衣衫尽白,寒气袭来,陈靖仇不禁打了个冷噤。 正行之间,忽见前方石桥之上,立着一人,手举着白布幡子,冒雪卜卦。桥上零星几个行人,匆匆而过。陈靖仇心中微感诧异,缓步走上桥去。那人只有二十来岁年纪,身着灰布长衫,衣衫单薄,满头雪花,身周并无一个卜客。陈靖仇上前打个问讯。那青年一惊,赶紧用衣袖遮了脸,道:“求……求求你别杀我!我不是什么妖魔!……”陈靖仇心中诧异,退后几步,问道:“请问这位兄台,你怎么了?”那青年侧过衣袖,露出半边脸,道:“求您别用你身上的神镜照着我……”陈靖仇奇道:“神镜?……”忽然想起了自己身上的昆仑镜,忙道:“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身上的昆仑古镜,竟会让你这么不自在!”那青年缓了缓,道:“这样说来,你……你不是那叶罗什的手下?”陈靖仇道:“叶罗什是谁?……我从没听说过!” 那青年脸色稍缓,舒了口气,将衣袖放下,道:“他是江都留守王世充大人,最近找来的天竺僧侣,四处降妖伏魔——只要捉住,不论好坏一律杀死……那叶罗什手上也有一把古镜。所以我刚感应到你身上的镜子,还以为你是他手下,真吓死我了!”说着伸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雪花涂得满脸皆是,甚是滑稽。 陈靖仇细想了一会,拱手道:“请问兄台高姓大名?”那青年也施礼,文质彬彬地道:“我姓陆,名叫仲恺。”陈靖仇道:“哦,原来是陆大哥!”当下也说了自己名姓。两人寒暄一会,陈靖仇道:“方才听陆大哥言道,你能感应古代神器。小弟目前正在寻找三样上古之物,不知大哥能否为小弟卜一课?” 陆仲恺喜道:“嗯,你这就问对人了……好,我就替你卜一卦看看吧!”陈靖仇拱手谢过。陆仲恺道:“不知贤弟所卜何物?” 陈靖仇道:“小弟正在寻找伏羲琴,崆峒印和女娲石这三样神器,就请陆大哥卜一下它们所在的方位。” 陆仲恺一听,心中惊讶,脸现踌躇之色,道:“这三件物品,应都是上古神器。灵力悠远,我也很难卜出它们确实方位……” 陈靖仇道:“陆大哥不必担心!能卜个大概就可。”陆仲恺沉吟一会,道:“好吧,那我就尽力一试!”闭上双目,口中念叨数声,双手一抛,仍下三枚铜钱来。那三枚铜钱落在身前一块扫净积雪的青石板上,滴溜溜转了几个圈,倒了下来。陆仲恺蹲下察看,皱了皱眉。陈靖仇忙问:“怎样了?”陆仲恺起身,掐指算了一算,道:“这伏羲琴在西北方万里之遥,有强大之万佛神力守护。卦曰:若欲得之,难胜登天!”陈靖仇听了,亦是眉头不展。 如此又算第二卦,这回陆仲恺却是脸现喜色,道:“崆峒印位于西南方千里之处,似乎是在长沙郡附近。卦曰:巧遇贵人,探囊得之!”陈靖仇心中一喜,暗记在心。 算第三卦时,陆仲恺看了卦象,竟托腮沉思半晌,方才慢慢站起来,摇头道:“奇怪,奇怪……真是怪事了!”陈靖仇忙问道:“大哥,什么怪事?”陆仲恺拍拍额头,皱眉道:“这女娲石,卦曰:大灭得之,大兴失之!行踪最是缥缈不定,似乎又与贤弟相依相随……当真难解!”陈靖仇也是心中疑惑,只得记了陆仲恺的话,道谢过,取了一锭银子给他。那陆仲恺道:“这第三卦我没解出来,这银两嘛,只收一半好了。”陈靖仇让之再三,他方才拿了。 陈靖仇信步走回客店,沿路细细思索那卦象。不多时回入店中,只见拓跋玉儿和于小雪正在店里等候。拓跋玉儿笑道:“小雪,你看大雪人回来了!”陈靖仇一愣,低头看时,只见自己全身上下都已是雪花,衣服也被沾湿,不禁打了个喷嚏。于小雪忙道:“陈哥哥,小心着凉,快去换件衣服吧!”陈靖仇回至房中,换了湿衣,方才走下楼来。见拓跋玉儿和于小雪正在一张几案旁坐着,也过去坐了下来。倒了一碗热茶,喝了一口,问道:“师父他老人家可还好?” 于小雪道:“我刚给老师父服了药,他现在已经安稳睡了!”几人闲聊一会。 拓跋玉儿脸现忧色,道:“告诉大家一个坏消息,会稽郡于几天前,全城都被毁掉,所有人都死了!”陈靖仇惊道:“会稽郡……被毁了?” 拓跋玉儿道:“对,我也是刚从几个过往客商口里听到的。会稽郡近来盗匪作乱,朝廷派兵镇压,结果宇文太师的部队一去,全城反倒莫名其妙全毁!” 陈靖仇心中愤慨,一拍桌子,茶水飞溅,道:“这宇文太师也太狠毒了!这样惨绝人寰的事,他竟也做得出来!”拓跋玉儿续道:“我还听说,数日前,宇文太师的部队已向西开去,据说目的地便是长沙郡!”陈靖仇想起刚才陆仲恺所卜,道:“既然是这样,事不宜迟,我们也应立刻赶赴长沙郡!” 于小雪道:“可是……可是陈老师父的身体,还没康复!” 陈靖仇沉吟道:“这样好了,我和师父商量一下,我们留一人在此照看他!” 拓跋玉儿道:“不过……即使宇文太师真的到了长沙,我们要从他手上抢回神印,恐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陈靖仇把卜卦的事跟拓跋玉儿和于小雪说了,道:“陆大哥刚才提到会有贵人相助……我倒想去看看贵人究竟是谁,如何帮我们探囊得之!” 三人走上楼去,来到陈辅房中。陈辅听得声音,醒了过来。陈靖仇上前问候,道:“师父,徒儿查到了有关崆峒印的线索,那崆峒印极可能在长沙郡中。”陈辅听了,心中一喜,就要坐起,陈靖仇忙上前扶住。 陈辅道:“靖仇,敌人也正在费尽心思寻找排列九五之阵的神器——我们必须比他们更快将剩下的伏羲琴,女娲石找到才成——既然崆峒印在长沙,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到长沙去!” 陈靖仇忙道:“可是……可是师父您的身体——徒儿想,让师父在这再休养几天。” 陈辅道:“现今复国大业未成,为师岂能安下心休养!” 陈靖仇道:“可是……” 陈辅咳嗽数声,道:“还可是,但是什么?快快收拾行李,我们走吧!”陈靖仇知道拗不过,只得雇了辆车,将师父安置在车里,拓跋玉儿和于小雪也同乘一辆,自己跨上马背,顶着风雪,向西南行去。 渡过长江,沿路颠簸,行了半月有余,方至豫章郡(南昌)。折而向西,众人快马加鞭,几日后已到长沙郡。进得城中,陈靖仇寻了个客店,将陈辅安顿好,三人到街上打探消息。天刚下过雪,道路湿滑,行人稀少。陈靖仇等向当地住户打听,得知城北果然驻扎了大批军队,也是数日前刚到的。几人得了消息,正欲走回客店,于小雪忽然指着街道另一端,道:“陈哥哥!你看!”陈靖仇道:“怎么了,小雪?”于小雪道:“刚才那人……好像是独孤郡主!”陈靖仇道:“啊,你是说上次送鼎给我们的独孤郡主?”于小雪点点头。陈靖仇奇道:“她怎么也来长沙了?我们跟上去瞧瞧!” 几人向前赶去,刚转过街角,看见路边卖花小摊前,站着一个衣饰华丽的少女,身旁两个丫环,正在一起挑选花卉。陈靖仇走上前去,看那少女的侧脸,正是独孤宁珂。忙叫道:“独孤郡主!” 独孤宁珂回过头来,脸现诧异之色,但一闪而过,忙笑道:“啊……原来是陈公子,这两位是小雪姑娘和拓跋姑娘吧!” 陈靖仇拱手行礼道:“上次还得多谢郡主,将神鼎送还给我们!” 独孤宁珂摆手道:“哎呀,陈公子太客气了!” 陈靖仇道:“想不到这么巧,竟在长沙郡又遇到您!”独孤宁珂正要答话,嫣红走道她身旁,附耳低语。独孤宁珂点点头,道:“对不起,陈公子……宇文太师在城中耳目众多,大街上不便长谈。今日傍晚,请大家到江边寒月阁稍坐,我们再好好叙叙!”陈靖仇道:“郡主,如果您不方便,我们就不多打搅了您了!”独孤宁珂忙笑道:“不,不碍事的……其实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们,请今晚务必光临!”陈靖仇等道谢过,自回去了。 待得天色将晚,陈辅身子不好,就不一块去了。三人只好服侍陈辅睡下,再寻到寒月阁来。只见是临着江岸的一座小阁楼,阁前风景秀雅,上下两层。嫣红已在楼下迎候,引着众人上楼而去。楼里灯火通明,空空荡荡,一个客人也没有,几案都堆叠了起来,摆放整齐。想是郡主大驾光临,将小阁楼包了下来。上得楼来,迎面一架大白玉屏风,绘着各色花卉图案。众人转过屏风,阁里金帐红毯,香炉生烟,陈设华丽。两旁几张檀木几案,早已摆满了奇珍美馔,名酒佳酿。独孤宁珂斜斜靠在雕花红木榻上,见众人来了,忙起身相迎。众人寒暄了一会,独孤宁珂请陈靖仇等入座。嫣红和小小在旁伺候。 独孤宁珂坐在主位,不断相劝。陈靖仇等每样菜都尝了一些,只觉从来没吃过如此可口的饭菜。独孤宁珂只陪着稍稍动了动筷子而已。陈靖仇再吃一会,几杯酒入喉,脸上已是微红,放下筷子,问道:“郡主,不知您今日所说的要事,究竟指的是何事?” 独孤宁珂取过丝巾,轻轻擦擦手指,道:“上次我们分别时,约好要一起遏制宇文太师的野心,大家还记得吗?”陈靖仇点头道:“嗯,当然记得了!” 独孤宁珂脸色忧愁,道:“你们知道吗?宇文太师前些时候,亲自到东海去了一趟,一举夺得了崆峒印!”本以为陈靖仇听了,定会大吃一惊。哪知陈靖仇神色如常,竟道:“的确有此事,不瞒郡主说,事发之时,我们就在附近!这消息郡主也知道了?”独孤宁珂心中微感诧异,心念急转,道:“是的,自从上次与你们分别后,我就私下安排了人手,到他的部队里当哨探!”陈靖仇道:“哦,原来是这样。”独孤宁珂又劝陈靖仇等吃了一会,道:“最近探子回报,宇文太师已查出了女娲石的下落,前几日亲自出马,到南岭鬼窟去夺女娲石了!”陈靖仇等听了,心中方才都是一惊。 拓跋玉儿道:“什么,连女娲石的下落他也查到了?”独孤宁珂续道:“他不但查到了女娲石,还查到了伏羲琴的下落!最近打算派遣部队,到河西沙漠的千佛石窟,将它取回!”陈靖仇更是愕然,道:“这宇文太师,连伏羲琴在河西的事,竟也能查到?”独孤宁珂点点头,道:“记得陈公子曾告诉过我,要列出九五之阵,必需琴鼎印镜石五样神器。这一转眼间,宇文太师就将拥有三样了!”说完轻轻叹了口气。 陈靖仇皱眉道:“此事的确十分严重……” 拓跋玉儿道:“郡主大可放心——我们手上除了上次您还给我们的神农鼎外,还有刚取得的昆仑镜!只要这两样神器不被他夺去,他就永远列不出阵法!” 独孤宁珂奇道:“啊,你们竟有昆仑镜……”低头沉思,道:“奇怪!昆仑镜不是应该在……”摇头道“算了!”陈靖仇不明所以。 独孤宁珂道:“总而言之,陈公子,你们能拥有两样神器,这真是太好了……那今后保护神器之事,就全交给各位了。” 陈靖仇道:“郡主放心,我就算拼着性命不要,也不会让宇文太师将它们夺走的!”独孤宁珂听了,微笑着点了点头。 众人又继续吃了一会,独孤宁珂道:“其实……我今日请大家来,真正想要告诉大家的,并不是上面那些坏消息!”陈靖仇奇道:“那郡主指的是?”独孤宁珂轻轻胛了口酒,双颊微红,脸露喜色,道:“宇文太师目前人在岭南,但他从东海所夺得的崆峒印,却在长沙北郊军营之中,只留他的两位部下斛律安和上官镇远看守……”说完脸现诡异之色。 陈靖仇听了,心中似懂非懂,道:“那郡主的意思是?……”独孤宁珂微笑道:“天下无敌,宇文太师——直接与他硬碰硬,是天下最不智之事!但是……他可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出远门之时,竟没将如此重要的神器随身带着,却只交给部下保管……” 拓跋玉儿抢着道:“我明白了——郡主的意思,是让我们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到军营里将神印夺回来?” 独孤宁珂笑道:“了不起……不愧是聪明的拓跋姑娘!” 陈靖仇犹豫道:“郡主此计虽好,可是……宇文太师营中士卒众多,我们也不知神印具体在哪……要夺回神印,可不是容易的事!”独孤宁珂道:“陈公子不必担心,我这有宇文太师军中令牌,持有者可随时出入大营——你们明日午后,赶到营中,我在里面想办法接应!”陈靖仇想了一会,点头道:“好,那就依郡主的计划而行!”当晚众人将夺印之事商量好,各各别过。 第二日清早,陈靖仇等便出发向北行去。将近午时,已至郊外宇文太师大营边。几人藏身树林之中。陈靖仇爬上树梢,向营中张望,只见旌旗蔽日,白帐连天,军士何止万计。哨兵往来巡逻。真是滴水不入。那旌旗之上,大书着宇文两字,也不知宇文太师为何如此兴师动众,大张旗鼓地把部队开到长沙。看着红日偏西,陈靖仇等方才绕到营后,走上几步。 那守门士卒喝阻道:“什么人?闪开,闪开!”陈靖仇上前,掏出宇文太师的令牌。那士卒看了,心中一惊,连忙变个脸色,恭恭敬敬的道:“几位大人,属下多有得罪!快请进,快请进!”陈靖仇等入得营来,大踏步向中军主帐走去。那营里还有数层木栅栏,层层都有士兵把守,防护得甚是严密。陈靖仇心道,若不是令牌在手,这营中真是连风也透不入。 就在此时,中军主帅帐中。上官镇远正和斛律安在帐中议事。帐幕起处,当先一个少女来,引着侍婢,走了进来。上官镇远见是独孤宁珂,微感诧异,忙放下手中事务,和斛律安上前参拜。 独孤宁珂道:“两位将军辛苦了!免礼。” 上官镇远站直身子,道:“不知郡主驾临营中,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独孤宁珂笑道:“老将军说哪里话来!两位将军连日操劳,忠心为国,实在值得敬佩!” 上官镇远道:“郡主言重了,下官有何可效力之处?但请郡主吩咐。”独孤宁珂向四周望望,道:“其实也没别的事。我特地带了上好美酒,来犒劳两位将军!”上官镇远一愣,道:“能为皇上效力,微臣已不胜荣耀。郡主好意下官心领了,但这酒……末将在此谢过!”独孤宁珂劝道:“将军不必客气,这是我特地从家乡带来的好酒,就请将军尝一尝吧!”上官镇远道:“郡主殿下,不是末将不领赏!末将确实有重要公务在身,实是不便饮酒!还望郡主见谅!”百般推却。 独孤宁珂不禁心中焦急,但脸上却不动声色,道:“上官将军真是尽职尽责。这样吧,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本郡主赐你的,料想也没人敢责怪你。”哪知上官镇远不管怎么劝,就是说什么都不肯喝。独孤宁珂劝之再三。上官镇远不耐烦,躬身道:“郡主,军营重地,可不是耍处!若是郡主有什么闪失,末将可承担不起。我还是派人先送郡主回去吧!”转身叫道“来人啊!”门外两个士兵答应了一声,走入帐来,看那情形竟是要逐客。 独孤宁珂心急如焚,妙目一转,心生一计,待那两个士兵走到身旁,突然哇的一声,双手掩面,放声大哭了起来。这一下,上官镇远和斛律安顿时乱了手脚。独孤宁珂哭道:“你,你太过分了!人家只是好心带了酒水给你们喝,你们却……”掏出手帕,呜呜咽咽个不停。 斛律安连忙喝退士卒,上前劝道:“郡主……”独孤宁珂转过头去,说什么也不理,哭得更响了。斛律安无法,只好将上官镇远拉到一旁,道:“上官将军……郡主可是皇上身边最疼爱的人,连宇文大人也要让她三分,你今日若与她过不去,日后恐怕甚有不便……” 上官镇远无奈,嘟哝道:“真烦人,也不知宇文大人带她来大营干嘛?”只得过来躬身赔礼道:“郡主,请您息怒!是属下不对!”斛律安也上前安慰独孤宁珂,道:“郡主,别哭,别哭!本将来尝尝你辛苦带来的美酒!”说着拿起酒壶,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大口,赞道:“好酒啊!好酒!”独孤宁珂斜眼瞧去,不禁心中暗笑。斛律安道:“上官将军,你要不要过来喝上一口?”形势所迫,形格势禁,上官镇远只好提起酒壶,虽然心中老大不愿意,但还是胛了一口。刚放下酒壶,一名官兵突然慌慌张张地跑入帐中,禀道:“两位将军!不好了!有……有敌人攻进来啦!” 陈靖仇等寻至中军主帐外,虽有令牌在手,但仍是被官军校尉识破,只好取出兵刃,光明正大的杀了过来。 独孤宁珂听到禀报,心中一喜,登时止了哭声。斛律安惊道:“什么?来了多少人?”那士卒报了来者人数,年纪等情况。上官镇远揣度道:“这次所来之敌,可能和上次泰山顶上的敌人相同,是冲着万灵血而来!”斛律安道:“哼,既然如此,那就由本将亲自迎战!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有多大能耐,非将他们捉来彻底拷问清楚不可!”上官镇远转头道:“郡主,此处危险,请您先回避一下!”着两个士兵护送独孤宁珂。独孤宁珂装出一脸惊惶之色,急急从帐后走了。斛律安披挂了,取过一只镀金大圆锤,道:“上官将军,宇文大人托付你我保管的崆峒印,就交由你看守!可千万别出岔子!”上官镇远点头答应。 陈靖仇等攻到主帐跟前,只见帐前空地上,已列了一个六角阵,正和泰山顶上所见过的一模一样。正要冲入主帐去,帐内突然传来一个暴雷般的声音,喝道:“大胆!竟敢来官军大营里撒野!”陈靖仇等急退几步。帐幕左右一分,走出一个身披蓝灰色铠甲的人来,生得形貌怪异,颧骨向前突出,双目深深下陷,只剩一道黑影,如鬼似怪,可怖之极,不禁让陈靖仇等心中发毛。<kbd>http://www?99lib.net</kbd> 拓跋玉儿扬起柳叶刀,喝道:“你是谁?”斛律安右手一摆,将肩头的大圆锤往地上一甩,只听扑的一声闷响,地上已多了一个一尺来深的凹坑,喝道:“吾乃宇文大人麾下二虎将之斛律安!大胆反贼,本将不去找你们,你们竟自己送上门来,这次休想再活着出去!”提起巨锤,横扫过来。 陈靖仇等不敢轻敌,各人使出看家本领与他相斗。陈靖仇使招浪里寻花,身子向前一倾,长剑舞作一个圆卷,向斛律安飞身攻去。拓跋玉儿和于小雪也跟着抢上。那圆锤虽重,但在斛律安手里竟使得回转自如,随心所欲。轻而易举的就把三人的来招荡了开去。陈靖仇连攻数十招,也近不了斛律安身周一尺之内。拓跋玉儿和于小雪在两侧夹攻,将斛律安围在中心。那斛律安成竹在胸,竟不突围,紧守门户,冷笑数声,悠然自得。陈靖仇手上暗暗加劲,使出了一招乌雪纷飞,剑刃化为数道白光,比之过去,寒气更甚,向斛律安猛刺数十剑。斛律安全身为剑气笼罩,扬起巨锤,向剑上架去,突然锤剑相交,只觉一股冰寒之气从锤上直涌过来。 斛律安心头微惊,道:“小反贼,倒还有两下子嘛!”右手一紧,掌心热气直贯锤柄。陈靖仇只觉剑上寒气登时消散,化为乌有,连忙收剑后跃,再使一招痴木狂岚,跃起到半空,长剑自上而下,狂扫过去,地上尘土飞扬,沙石四溅。斛律安将巨锤高举过顶,挥手急转,锤子化为一圈金光。铮铮数声,火花四溅,两人瞬间交了数十招。陈靖仇攻不进去,斛律安也被牵制,缓不出手来,只能全力低档。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拓跋玉儿飞身上去,一招星火长空,手中弯刀斜斜向斛律安腰间连砍数刀。斛律安一惊,本欲侧身闪避,但于小雪又已攻上。 斛律安眼见情势危急,突然举起巨锤,大喝一声,锤上突然闪出万道电光。陈靖仇等只觉头晕目眩。正犹豫间,斛律安已飞身而上,俯身抡锤横扫,一招之间就已将三人撂倒在地。 陈靖仇缓过神来,只见拓跋玉儿和于小雪也都已躺在地上,正挣扎着坐起。身周都是士卒,挺着长矛,已把己方三人团团围住。斛律安肩扛巨锤,站在一丈之外,神色轻蔑,道:“哼,小小鼠辈——如此实力,也敢来劫我大隋官军营寨!” 陈靖仇只觉胸中气血翻涌,烦闷欲呕,忍痛道:“可恶……你要杀就杀,说这么多废话干嘛!” 斛律安冷笑一声,右手一举,上来几个士卒,将陈靖仇等架了起来,送入一个小帐子中跪下。斛律安在北面主位坐下,昂起头,喝道:“说!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为何要处处与宇文大人作对?” 拓跋玉儿呸地一声,道:“哼……你还敢问我们为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去魔王砦干了什么?” 斛律安一愣,不明所以,道:“魔王砦?是哪儿?和我有什么关系?” 拓跋玉儿冷笑一声,道:“哼,你当初既然去了,现在为什么不敢承认?当时你不是和宇文太师,以及一位叫韩腾的老将军,到魔王砦去夺走了神农鼎吗?” 斛律安听了,道:“笑话……宇文大人,韩腾老将军以及本将,何时去过什么魔王砦了?”顿了顿,喝道:“少废话……你们若不从实招来,本将可要对你们不客气了!”喝令左右,叫取刑具来。两个士卒领命而去,不多时取来几根七尺来长的粗铁棒,棒上尽是倒刺,锋锐无比。 斛律安道:“本将再问你们最后一遍,你们招是不招?” 陈靖仇昂起头,道:“要杀要剐,随你便,你这为虎作伥的狗贼,别想让我们说出半个字!” 斛律安大怒,拍案站起,正要喝令用刑,突觉头脑一阵眩晕,天璇地转,全身疲软,站立不稳,忙用手撑在桌上,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心念忽转,骂道:“混账,我明白了……是酒……刚才的酒里有毒!”陈靖仇向拓跋玉儿和于小雪使个眼色,三人飞身跃起,三两招就把身后士卒打倒。斛律安勉强支撑,正要去拿巨锤迎敌,突然双目一翻,滚倒在地。陈靖仇过去看时,那斛律安已口吐白沫,知觉全无,晕死了过去。此时营中已乱成一团,人声喧哗,众士卒如潮水般向帐中涌来。陈靖仇等不敢稍有拖延,丢下斛律安,夺回兵刃,砍倒几个帐前守卫,直冲入中军大账。 上官镇远独自守在帐中,身上药力也已开始发作,只感头脑沉重,四肢不灵。眼见陈靖仇等冲了进来,勉力支撑,提起大刀,喝道:“何方盗匪,竟敢偷袭本将营寨?” 拓跋玉儿扬起柳叶刀,冷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只不过来找您拿崆峒印而已!”上官镇远大怒,双目如火燎,挥大刀连砍过来。陈靖仇挺身应战。一招羊筋蚀骨使出,身子绕着上官镇远急转数圈,剑光飞舞,向圈中连刺。上官镇远凝神接站,但苦于手脚迟滞,步法不灵。不到数十合,已是险情迭出。再斗一会,被陈靖仇一剑砍来,躲避不及,左臂上登时被划开一个大口,鲜血狂涌。上官镇远暗暗心惊。心道:“我今日虽死不足惜,但这神印如被抢走,我怎么对得起宇文大人的重托!”当下紧守门户,慢慢退到帐角,使尽全身力气,将陈靖仇等打退几步,左手急忙在兵器架上一扳。忽然轰隆一声巨响,尘土飞扬,上官镇远脚下露出一个洞口,身子直坠了下去。 陈靖仇待泥尘散尽,跃到洞边,俯身察看,只见洞中漆黑一片,道:“可恶!我们快追!”扯下一块帐幕,绕在半截长矛上,倒上灯油,点做一个火把。眼看官兵已攻入营帐,三人纵身向洞中跃下。 耳旁风声呼啸,不多时,只觉脚下一麻,已到洞底。陈靖仇举着火把,认了路径,三人一齐向前追去。不想那密道千回百转,许多拐角还设有机关。拓跋玉儿冲得稍快,不意踏到机关上,两旁石壁千百枝乱箭陡然射出,若不是陈靖仇相救及时,早被一箭射穿胸腹。三人都是暗暗心惊,小心翼翼向前走去,直追了一个多时辰,却连上官镇远的影子也没见着。 几人加快脚步,转过一个拐角,突见前方有一丝光亮。陈靖仇等奔上前去,隐隐看见是密道出口。洞口旁站着一个少女,身旁地上趴着一人,一动也不动。陈靖仇走近前去一看,惊道:“郡主!怎么是你?”独孤宁珂笑道:“你终于来了,陈公子!”拓跋玉儿看着地上的人,道:“郡主,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刚才那位将军吗?”独孤宁珂道:“是啊,是啊……我刚才一直在地道里躲避,也是刚准备走出洞去,却发现他身受重伤,倒地气绝,不知为何死在这?”陈靖仇俯身察看,那上官镇远身上除了手臂上一道剑疮,并没有别的伤口,但全身骨骼尽碎,竟如烂泥般,软绵绵摊在地上,死得甚是蹊跷。陈靖仇心中骇异,一时也想不明白谁竟有如此神力,能这般杀人。从上官镇远身上搜出了崆峒印,退开几步。 独孤宁珂笑道:“陈公子,那以后这只神印就交给你们了!” 陈靖仇道:“多谢郡主——要不是您暗中帮忙,我们今日别说夺得神印,只怕连这营门也出不了了!” 独孤宁珂摆手道:“陈公子别客气!”想了一会道:“对了,陈公子……接下来你们要上哪儿呢?”陈靖仇道:“既然目前宇文太师到南岭去找女娲石了,我想我们应该先去找伏羲琴才是。” 独孤宁珂道:“伏羲琴在河西敦煌的石窟中,你们北上一定要经过京城,你们要不要干脆和我一块儿回京城去?”于小雪道:“啊,去京城?……”独孤宁珂笑道:“我们可以一起商量!怎么才能比那宇文太师抢先一步,夺得伏羲琴!” 陈靖仇犹豫道:“郡主,你这提议很不错……但我师父正在长沙城中养病,恐怕深有不便!” 独孤宁珂道:“原来如此……那又有什么关系?陈公子不妨把老师父也一起接到京城中来!到我府里,安下心养病岂不更好?” 陈靖仇道:“郡主,谢谢您……可是……” 独孤宁珂笑道:“陈公子,你和我客套些什么?” 陈靖仇道:“那多谢郡主!师父近来身子不太好,现在可能不便路途奔波,我想等师父身子大好后,再取路北上。不能跟郡主一块行路了。” 独孤宁珂点头道:“这样也好……”取出一个令牌来,道:“这个武关令牌也一起交给你们,这样你们来京途中,就可自由通行武关了。” 陈靖仇接过,道:“真是太谢谢您了,郡主!” 独孤宁珂道:“不客气……那我们就先暂时在此分别,你们到了京城,就直接来独孤王府找我,到时再会!”和众人别过,当先出密道而去。 陈靖仇等也走出密道,只见那出口被绿草遮盖,从外极难发现。出得外面,竟是在半山之上,军营中喧闹之声隐隐可闻。转过山坡,向下望时,离军营不远,那营中兀自乱成一团的,军马黑压压的,如蚂蚁般来回奔跑,四处缉拿刺客。三人急忙下山,回至长沙城中。入得客店里来,走入陈辅房中。陈辅正站在窗台前,问道:“靖仇,这一日你究竟到哪里去了?” 陈靖仇脸上喜形于色,道:“师父,我们到长沙城北边的官军大营去了,还一举夺得了崆峒印!”陈辅惊道:“崆峒印?……排列九五之阵的崆峒印?”陈靖仇道:“对啊,师父!”遂取出崆峒印来,将前事都一一告知。 陈辅也是心喜,捋着白须,缓缓地道:“原来如此……没想到隋人之中,也有如此深明大义之女子,实在难得啊!” 陈靖仇犹豫了一会,道:“师父……” 陈辅道:“什么事?” 陈靖仇道:“我,我想把这崆峒印先拿去还给氐人族女王,不知可以吗?” 陈辅道:“还给女王……什么女王?” 拓跋玉儿道:“老师父,之前因为我的过错,害得氐人族她们遭受了很大劫难……我和阿仇曾答应她们的女王,只要一找到神印,就马上送还,好让她们恢复以前的容貌。” 陈辅脸色一沉,道:“哼,不准!老夫不答应!”陈靖仇道:“师父,可是,可是那神印本来就是她们的……” 陈辅道:“老夫说不准就是不准……我大陈复国之千秋大业,可比你们与那妖怪之间的约定重要百倍!” 陈靖仇道:“师父……可是徒儿……”陈辅喝道:“靖仇,老夫命你立刻将神印交给老夫,由老夫亲自保管!以后不许再提此事!”陈靖仇见师父动怒,不敢再说,但又不知道该不该交出神印,心中矛盾,向拓跋玉儿瞧了一眼。拓跋玉儿垂眉道:“阿仇,你把神印交给你师父吧,女王的事以后再说!”陈靖仇犹豫了一会,将神印交给了陈辅。陈辅收好神印,脸色方才稍稍缓和。心中喜悦。 几日后,陈靖仇告知陈辅独孤宁珂邀请众人进京之事。陈辅道:“老夫病也养得差不多了,不必担心,既是这样——好,我们明日一早就出发吧!”当晚各自早早歇了。 第二日清早,陈靖仇雇了骡车,众人一齐向北行去。不数日到了大江之畔,只见江面宽阔,江水浩荡,滚滚东逝,不见尽头。陈靖仇付了车钱,打发车夫回去。众人改行水路,乘船途经江夏郡(武汉),取道汉江北上。至襄阳登岸,再向西北行去,不日已至武关。陈靖仇取出令牌,那守关士卒也不多问,放众人过去了。 这关中之地,牵制中原,易守难攻,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处。陈靖仇等入得关来,只见沃野千里,田陌交错,虽是隆冬时节,但四处炊烟袅袅,一片祥和之景。又行了十余日,方到长安。自周,秦汉以来,这长安都是历代帝王建都之所,人云“八水绕城花锦簇,自古华夏第一都。”果然名不虚传!众人走在宽阔的大街上,只见城中人烟甫胜,楼宇壮丽,处处闻管弦之声,酒池肉林,一派奢靡气象。 陈靖仇不禁感叹:“如今外头已经是一片兵荒马乱,但京中的人却仍是终日享乐,好像根本没有什么可忧虑的……”拓跋玉儿道:“大概也因为这样,所以朝廷的人才不知道天下百姓的痛苦吧!”陈靖仇微微点头。 众人问明了独孤王府的所在,穿过利人市(西市),向西北行去,跨过十数条街道,大半个时辰后,方才到了独孤王府门前。陈靖仇上前报了姓名,让守门士卒进去通报了。 不多时那士卒回身出来,说郡主急急有请,躬身领众人进去,再穿过几扇朱漆大门。一个丫环迎了上来,却是嫣红。嫣红上前向众人行礼,笑道:“陈公子,你们怎么今日才到,郡主已经等四位很久了,快请进!”在前领路。陈靖仇等跟在后面,绕到一条长长的回廊中,一盏茶功夫,再穿过一扇月洞门,却是一个花园。园中景色清幽,亭台水榭,山石掩映。陈靖仇等跟着嫣红,顺着石子甬道,向里走去,鼻中闻到一阵淡淡的梅花香气。身旁数株寒梅,枝干横斜,傲雪挺立。再走几步,前方小阁上传来一阵幽雅的琴声,曲调清细明朗,悦耳悠扬。如行云流水,雨过天清,让人心旷神怡。嫣红引着众人来到那花园后小阁前,自己进去通报。 片刻后嫣红将众人请入得阁中。陈靖仇等走了进去,只见屋中陈设颇为雅致,地上铺着红底金花地毯,两旁焚着熏香,满屋皆是奇异香气。雕梁画栋,极是富贵。小小上来行了一礼,道:“陈公子,你们终于来了!”让众人坐下稍候。不多时琴声止歇,只听环佩叮当,独孤宁珂从房里走了出来,满脸堆笑,道:“啊,陈公子,老师父!真高兴你们终于来了!”陈靖仇等忙起身相谢。 独孤宁珂让众人坐下,自己也在北边主位坐了。小小端上茶来。 于小雪道:“独孤姊姊,你们这京城里真是好热闹,好繁华呀!”独孤宁珂笑道:“小雪姑娘,这京城你还喜欢吗?” 于小雪道:“我很喜欢,这是我第一次来京城,陈哥哥和玉儿姊姊也是。” 众人寒暄了一会,独孤宁珂转头道:“陈老师父从长沙远道而来,一路身子还好?”陈辅道:“老夫近来身子尚可,多谢独孤姑娘关心!” 陈靖仇起身道:“郡主,师父随我们一路颠簸到京城里,其实已经很累了……我想等一下先到利人市那儿找家客店,好让师父歇一歇。”独孤宁珂听了,放下手中茶杯,责备道:“陈公子,你这是哪儿的话?可当我这小郡主只会养尊处优,全然不懂什么是待客之道吗?” 陈靖仇忙道:“不……郡主别误会,我不是这意思!” 独孤宁珂笑道:“不是就好……”转过头,道:“嫣红,小小!”两个丫环应声过来。独孤宁珂吩咐道:“你们立刻去准备几间上好客房,今后这几位朋友可都要在这长住!”嫣红和小小答应着去了。 陈靖仇道:“宁珂郡主,这可不太方便吧……” 独孤宁珂喝口茶,嘴角边露出一丝微笑,道:“没关系,没关系的……爹爹随陛下到江南巡游去了,反正最近也不会有什么客人登门拜访。你们就放心住吧!” 陈辅道:“这……这实在太打搅你了!老夫委实过意不去。” 独孤宁珂连忙笑道:“陈老师父这又是哪的话?您若不嫌弃我这破宅子,就已是我独孤宁珂最大的荣幸了。”陈靖仇等都觉盛情难却,只好答应了。 独孤宁珂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陈公子……关于那伏羲琴,我已派人前去敦煌查探,这几日应该就会有好消息传回来。”陈靖仇谢过。独孤宁珂安排了筵席,款待众人。当晚陈靖仇等就在独孤王府住下。 第十六回 宇文太师 第二日,陈靖仇几人一块到街上散心。众人素闻京中有东西二市,乃是全长安城中最繁华的所在,遂到市中闲逛。直花了四五日时间,方才把两市逛完。果真是商贾遍地,满街尽是奇珍异宝。还不时能遇到高鼻深目的西域客人,只看得众人眼花缭乱,感叹不已。 这日出得府来,众人向城北行去,转过一条笔直的大道。来到皇宫之前,只见宫中殿阁林立,楼台高耸,峥嵘轩峻,一派王者之气。陈辅站在皇宫门前,不禁长长感叹,心情不佳,自己先回王府去了。 陈靖仇等继续向东行,穿过几条街道,只听前面闹闹哄哄地。众人循声走去,转过街角,只见一群人围在一座朱漆大门前,正在不断吵闹。几个士兵手执长矛,连忙上前喝阻。陈靖仇等不明何事,走到那群人身后,只见那些人都是寻常百姓,大声哭喊道:“还我家人命来……赔我亲人命来……”群情激动,登时乱成一团,就要向门里冲去。士兵忙横过长矛,厉声喝阻,将众人挡了回来。一百姓嘶哑着嗓子喊道:“宇文狗贼!你立刻给我滚出来!我要和你拼了!”声泪俱下。 陈靖仇等一听,心中都是一凛。抬头看那门上木匾,果然用金字大书着太师府三字。陈靖仇将一个百姓让到街边,问他何事到此哭闹。那百姓哭说自己原是巴东涪陵人士,多年前出外经商,月前打点了货物,本欲回家乡省亲,哪知刚到家中,发现整个涪陵尽被毁掉,家中老幼,尽皆丧命。后经多方查察,得知事发之时,城外正好有宇文太师麾下的部队,由一个叫韩腾的将军率领驻扎。觉得于文太师和此事有莫大关系,所以和侥幸逃生的乡民商议了,一齐来至宇文太师府外讨个公道。说完又呜呜痛哭起来。陈靖仇等听了,心中一惊,均觉愤慨,暗骂宇文太师惨绝人寰,残害百姓。那个乡民哭了一会,说自己还用重金买通军中士卒,得到一封书信,一直带在身边,取出递给陈靖仇,让他给评评理。 陈靖仇等退到墙角,打开书信,陈靖仇看了一眼,念道:“韩老将军亲启:妖星赤贯不日将至,六颗血珠须尽速取得——第二、第四万灵血阵即将施行之际,均有身份不明之敌阻挠,杨将军、上官将军皆已壮烈殉国,斛律将军并也因此错失取得第四颗万灵血珠之机!万灵血之事攸关我华夏存亡,请韩老将军于获此信,速遣兵马,至涪陵列阵,七日后完成第五颗万灵血珠——至于第四万灵血,因天时已失,本座自南岭北归后将亲至长沙处置!不必忧之。隋太师,宇文拓亲笔。” 陈靖仇念毕,将书信还给乡民。拓跋玉儿愤然道:“可恨!又是那宇文太师搞的鬼!”陈靖仇亦是怒气填膺,挥拳重重击在墙上,砰的一声,碎屑纷飞。拓跋玉儿突然想起一事,道:“阿仇……快打开泰山顶上那张地图!”陈靖仇不明所以,但依言将地图取出,在地上铺了开来。 拓跋玉儿看着地图,点头道:“果然没错……你们看!”伸手向图上指去“如果以雁门为第一次万灵血,那么再加上东莱、会稽、长沙、涪陵、灵武五郡。用红线连接起来,正好在中原大地上绘出一个巨大的六角图案!”转过头“阿仇,你看这图形,和我们曾经见过的万灵血阵法,是不是一样呢?”陈靖仇望着地图,点头道:“对,我早也发现了,确实是一样的。但这图案和万灵血阵有什么关系?” 拓跋玉儿道:“当然有关系,你看,他们已取得了雁门、东莱、会稽、涪陵四颗万灵血!如此推想,接下来宇文太师将会回到长沙,来取第五颗万灵血了!”陈靖仇想了一会,恍然大悟,道:“可恶,我们一定要阻止他!”拓跋玉儿道:“对,人命关天,我们赶紧赶回长沙,设法阻止宇文太师!”陈靖仇点点头,三人急忙向王府赶回。 进了王府,来到陈辅房中,陈靖仇上前说明前事。陈辅道:“什么?你们要先去长沙,不去河西找伏羲琴了?” 陈靖仇道:“是的,师父——此事牵涉到众多人命,徒儿认为更紧迫!” 陈辅转过身去,道:“不准!万一因此让隋人先得了伏羲琴,那时我们的复国大业该如何是好?” 陈靖仇一咬牙,道:“师父,这次人命关天……徒儿,徒儿不孝,是非去不可了,请师父原谅!”陈靖仇这十多年来,从来没有违背过师父半句话。此言一出,陈辅也是一颚,怒道:“岂有此理!……”喘了几口气,静了一会,叹道:“算了算了,你们爱去哪儿,就自己去吧!”合上双眼,转过身去。陈靖仇连叫数声,陈辅只是闭目不答。陈靖仇只好跪下,磕了几个头,和拓跋玉儿和于小雪出房而去。 各人收拾了行李,向外走去,来到花园里的阁楼中,却不见独孤宁珂,只有丫鬟嫣红一人在那,上前一打听,才知独孤宁珂一早就和安平公主到西山打猎去了。陈靖仇遂将前事告诉嫣红,让她代为转告郡主。嫣红答应了。陈靖仇等方才大踏步向府门走来,正要出门,忽听身后一人喊道:“靖仇!等等!”陈靖仇回过身,却见陈辅从后赶来,竟也收拾了行李。 陈靖仇迎上去,道:“师父,您……您怎么也来了!” 陈辅道:“老夫……老夫也跟你们一道去!” 陈靖仇犹豫道:“不行啊,师父……您身子目前还很虚弱,应该安心留在这休养才对!” 陈辅道:“不,老夫既然决定要走,那就是要走,你不须多言!……”陈靖仇不敢违拗,接过师父的行李,背在肩上,众人一齐出门而去。 陈靖仇来到市集上,买了四匹快马,众人一路风尘仆仆,晓行夜宿,直赶了将近一月,方才到了长沙郊外。也不进城,径往隋军大营奔去,远远下了马,将马拴在树干上。悄悄步行过去。陈靖仇跃上树顶,向营里一望,只见营中一片狼藉,满地皆是的木柴的灰烬,部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禁心中诧异,下来将所见的事向师父说了。众人都感古怪。一齐走入营中。穿过几道倒塌的栅栏,来到军营中心,只见主帐仍在,帐前的空地,赫然摆着一个万灵血阵。一人身着褐色披风,背向众人。忽见红光一闪,几道光线疏忽凝聚在那人掌心。陈靖仇忆起当日泰山顶上所见,失惊道:“啊,这是……”那人回过身来,右掌中已多了一颗血红色的珠子,冷冷地道:“哼……果真来了!我早料到你们必定会来阻止本座。”陈靖仇瞥见那人脸孔,失惊道:“你……你是……”那人道:“大隋宇文太师,今日在此亲侯各位!”陈辅心中也是一惊。宇文拓的眼睛在众人身上逐一扫过,直看得人人心里发毛。 宇文拓眼光扫到拓跋玉儿身上,停了下来,道:“这位姑娘,如果我没记错,我们应该在龙舟上见过面吧!” 拓跋玉儿冷笑道:“真是荣幸!如太师这般尊贵的人,竟还记得我!——但这应该是我们第三次照面了吧!” 宇文拓奇道:“第三次……除了龙舟之上,本座又何时见过你?” 拓跋玉儿道:“太师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不记得魔王砦里的事了吗?” 宇文拓道:“笑话,本座根本不知魔王砦是何物,更别说知道什么事!”拓跋玉儿看他脸色郑重,不像是说谎,不禁也心中诧异,一时无话可答。 宇文拓道:“本座知道近来一直有几个少年人,三番两次地与本座作对——真没想到其中之一,原来就是你这位刺客姑娘!”抬头望着远山,缓缓地道:“我很欣赏你们的勇气……你们不禁让我想起年幼之时,跟着义父姓杨时的往事!”微微合上双目,沉浸在回忆之中。 陈辅听了,宛如晴天霹雳,心中剧震,颤声喊道:“靖仇!快逃啊……宇文太师,就是十六年前的杨拓!” 陈靖仇等还没反应过来。宇文拓早已回过头,目光如电,道:“哼,想走……可没那么容易!我先问你们——为何要处处与本座作对,阻挠我的大事!” 拓跋玉儿道:“你还有脸说……你这家伙野心滔天,草菅人命,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宇文拓听了,冷冷地道:“哦,是吗?” 拓跋玉儿道:“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心中最清楚!” 宇文拓沉吟一会,转入正题,道:“据我调查,崆峒印是你们夺走的,神农鼎似乎也落在你们手中……” 陈辅大惊,喊道:“靖仇,快……快逃啊!” 宇文拓神色凛然,厉声道:“本座命你们——立刻把崆峒印和神农鼎都交出来,否则你们今日谁也休想离开此地!” 陈靖仇喝道:“哼,你少做梦!” 宇文拓心中怒火渐炽,道:“本座见你们年幼,实不想杀你们……你们休要逼本座非动手不可!” 陈辅见场面已剑拔弩张,急道:“靖仇,快走啊!你不知这杨拓的厉害……快啊!”伸手就欲将陈靖仇拖走。 拓跋玉儿双眉一竖,道:“哼,宇文太师!你想动手就直接来,少在那里假惺惺的!” 宇文拓微闭双眼,道:“好,我宇文拓也不欺你们年幼——今日我就以单手应战,若你们三人能让本座动用双手,便算本座输了!” 话音刚落,左手缓缓提起黄金重剑,神色自若,稳稳站在阵心。陈靖仇等纷纷抽出兵刃,分三面将宇文拓紧紧围住,蓄着力量,俟机而攻。众人都凝神摒息,大风刮来,卷起一道烟尘,呼啸而过,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陈靖仇催动鬼谷之术,将寒气聚于剑上,突然大喝一声,一招霪雨霏霏,剑刃化为数百道白光,同时向宇文拓刺出。宇文拓双腿不动,左手挥动黄金剑,举剑相格,双剑相交,铮铮铮连响数声,火星四射。陈靖仇将寒冰之气猛催过去,但竟如石沉大海,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陈靖仇心中大骇。宇文拓神色泰然。 拓跋玉儿一招伏虎冲天,急挥刀向宇文拓下盘砍去,宇文拓架开陈靖仇的长剑,手中黄金剑突然转向,轻而易举地就荡开了拓跋玉儿的来招,黄金剑顺势向后一甩,竟如长了眼睛似的,当的打在于小雪攻来的铁环上。于小雪只觉手上一麻,铁环几乎脱手。 陈靖仇剑峰一转,又是一招浪里寻花,身子笔直向宇文拓飞去,手中长剑快如电闪,几乎已看不见剑刃。拓跋玉儿同时使一招追星破月,身子化为一道红影,扬刀向宇文拓砍去。宇文拓冷笑一声。于小雪扬起铁环,向宇文拓背心猛掷。宇文拓左手一扬,黄金剑和陈靖仇手中长剑登时架在一起。陈靖仇还待回剑进击,哪知长剑竟被粘住了,拔不回来。宇文拓顺势一带,陈靖仇站立不住,向前便倒,急忙撒了剑,飞身跃开。长剑顺着牵引之势,向后扫出,挡落了于小雪的铁环。就在这时,宇文拓已回过黄金剑,向拓跋玉儿手腕上一指,拓跋玉儿收势不住,连忙撒了柳叶刀,后跃退开。片刻之间,三人兵刃全失,别说让宇文拓动用双手,就是让他脚下移动半步也难。心中大骇,半晌无语。宇文拓微微点头,左袖一挥,那地上的刀剑,铁环竟飞了起来,缓缓向各人身前飞去。陈靖仇等接住,又攻了数十来招,仍不能伤到宇文拓毫厘。宇文拓道:“嗯,不错了!该我进招了,小心!”扬起黄金剑,当空劈下,势如绽雷,天崩地裂,陈靖仇只觉脚下地面不断颤抖,等还不知怎么回事,就已被打倒。 陈靖仇等良久方才醒来,只觉头晕目眩,五脏翻腾,胸中烦恶欲呕。宇文拓已收起黄金剑,站在身前一丈之外,道:“以你们的年纪,能练到这样的水平,已是难能可贵了!” 陈靖仇只觉五脏六腑都要吐了出来,暗骂:“可恶,竟然只用一只手就打败了我们!” 宇文拓走上一步,道:“胜败已分……请你们交出神农鼎和崆峒印来吧!” 拓跋玉儿骂道:“哼,开什么玩笑——我们就是要阻止你的狼子野心,才来到这里。怎么可能会将上古神器交给你这种人?” 宇文拓脸色一沉,道:“我们有约在先,你们既然输了,就得按约定交出神器!” 拓跋玉儿道:“约定?谁和你有约定了?” 宇文拓一愣,想起陈靖仇等并未答应打败就交出神器,但自己却承诺如使了双手,便不再向他们索要。心中渐怒,喝道:“我再问你们一次,你们交是不交?” 陈靖仇怒道:“我们既然败了,要杀要剐由得你!但要我们交出神器,你这辈子都别想!” 宇文拓道:“既然如此,那我只有得罪了——”衣袖轻摆,挥掌向陈靖仇击来。陈靖仇倒在地上,根本无法躲闪,眼看掌力就要击在身上。突然一人斜身飞来,砰的一声,硬挡了这一掌,向后平平飞出,重重摔在地上,喷出一大口鲜血,地面尽被染红。 陈靖仇回身一看,心中大惊,喊道:“师父!”宇文拓也是一惊,后跃一步,道:“我,我没想到竟会有人冲过来……”陈靖仇向后飞奔过去,抱起陈辅,见陈辅受伤甚重,已不能言语。宇文拓也走了过来,狠下决心,道:“本座再说最后一次,立刻将崆峒印和神农鼎交出,否则别怪本座不客气了!” 陈靖仇怒道:“可恶,你!……”宇文拓道:“快点……你师父命在垂危,本座也不想与你们在此磨耗!”陈靖仇咬牙道:“好吧……但你也知道——神农鼎偌大一个家伙,我们也不可能随身带着。我们把它埋在别处了!你要我们交出可以——先让我带走师父,我自然遵守诺言将它带来!” 宇文拓冷冷地道:“哼……你当我宇文拓是三岁小孩不成?会蠢到相信这种鬼话?” 陈靖仇道:“你要现在杀了我们,也只得由你,但你今生今世,也休想再找到那些神器!” 宇文拓心念微动,道:“好,本座就接受你们的条件……放你们回去拿神器,但……”剑眉微扬,突然飞身抢上,右手一抄,但真是迅如闪电。陈靖仇只觉灰影一晃。陈辅已被宇文拓挟走。只见他站在原地,将右掌贴在陈辅胸前,白雾飘起,片刻间已将陈辅冻成一个冰像。 陈靖仇道:“你……你这是干什么?”宇文拓微闭双目,道:“你放心,本座暂时不会取你师父性命……三日内你必须将两样上古神器带来交给我!否则,恕本座手下不容情!”陈靖仇见陈辅被劫,已是无计可施,只好答应:“好……那我们一言为定——但三日之内,师父他若有个万一,我就算是拼了性命,也绝不会饶恕你的!”挣扎着站起,扶着拓跋玉儿,于小雪出营去了。 几人踉踉跄跄地走到先前拴马的林子里。陈靖仇一头倒在草地上,喘息了一会,方才缓了过来,真不敢相信方才营中发生的事。拓跋玉儿问道:“阿仇,你真的要把两样神器交给宇文太师,去换你师父回来吗?” 陈靖仇道:“如果真没别的法子,也只好这样了……那宇文太师实在是太强!我们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拓跋玉儿垂眉道:“说实在的,刚才我心中也很害怕,不知如何是好……就像我在龙舟上,第一次遇见他时一样绝望……” 陈靖仇道:“我现在很担心师父,不知他伤势怎样了?” 拓跋玉儿道:“阿仇,你放心,宇文太师为了让我们交出神器,暂时应该不会为难陈老师父的!”陈靖仇听了,默默点头。 于小雪想了一会,道:“陈哥哥,我……我有办法了!”陈靖仇忙转头询问。于小雪道:“也许我们……我们应该回仙山岛去,找古月仙人和然翁老仙人帮忙!” 陈靖仇犹豫了一会,道:“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可是……上次我们已经很麻烦人家了,如果再去,不太方便吧?” 拓跋玉儿道:“阿仇,我想小雪说的不错。——到仙山岛求助,总比在这束手无策强!”陈靖仇也觉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只得答应了。取出盘古斧,将当日古月所授方法细细回想一遍,比划一阵,道:“好了!”将全身劲力凝聚斧上,向前劈出。忽然白光一闪,三人如坠洞中。睁开眼来,已是身在仙山岛之南山之麓。 三人寻到路径,直向天外村奔去。入得然翁居中,只有阿如在家。陈靖仇上前询问古月和然翁的所在。阿如说古月去巡视他看守的一只魔物了,七日后方能回来。然翁应该在对弈亭里。陈靖仇等听了,急忙向对弈亭赶去。好不容易上得山来,果见然翁正坐在石几上,对着一盘棋,低头沉思。想是古月又给他留了残局。 陈靖仇走上前去,喊道:“然翁老仙人!”然翁正凝神思考,不禁一愕,抬起头来,见是陈靖仇三人,道:“哦,原来是你们,欢迎回来!”瞥见几人身上的伤口,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闹别扭,打架了吗?” 拓跋玉儿道:“老仙人,我们都遇到危险了……你还有心思说笑!” 然翁笑道:“哦……什么危险?你倒说来听听……” 拓跋玉儿道:“我们跟那宇文太师打了一架!” 然翁坐直身子,奇道:“竟有此事,——你们将事情始末细细说来,让老夫听听!”陈靖仇遂将宇文拓夺神器,陈辅被困之事说了一遍。然翁听了,捻须沉思,道:“原来如此,这可有点麻烦了!” 拓跋玉儿道:“老仙人,天下能打败那宇文太师的,恐怕也只有您和古月仙人了!求您帮帮忙!” 然翁笑道:“爱哭小姑娘这样夸奖老夫,老夫听了着实不敢当……”顿了顿,沉吟道:“只是老夫好几百年之前,就已经封剑,再也不和人过招了。那些和我相抗之人,也都早已不在人世……古月仙人更是如此……”陈靖仇等一听,心中都是一凉,失望之极。于小雪上前求道:“老仙人……求求您……救救陈老师父!”然翁站起身来,道:“唔……容老夫好好想想。天色不早了,你们先回老夫家中休息吧!”陈靖仇等谢过,自回然翁居中歇息了。 第二日清早,陈靖仇等又至对弈亭来,寻到然翁。然翁让陈靖仇大概描述那宇文太师的剑招。陈靖仇脸上一红,道:“那宇文太师招式实在太快,我根本来不及看清就被他打倒了。只知道他使的是一把黄金重剑。” 然翁捻着白须,问了那剑的形状,沉吟一会,道:“这也怪不得你们——那黄金重剑乃是上古神器,名叫轩辕剑,威力无穷。不过就算宇文小厮不使它,恐怕你们也打不过!”沉思片刻,道:“几日之内,便要打败那宇文小厮是不能了,但克制他的方法也不是没有……” 陈靖仇道:“老仙人的意思是?……” 然翁道:“老夫虽然不再与人过招,但并不是不可点拨你们……” 拓跋玉儿喜道:“老仙人要教我们功夫?” 然翁摇摇头,道:“不是,我只能提高你们原来的功力,这样或可能抵挡住那宇文小厮……”当下问了陈靖仇所学何招,陈靖仇一一答了。然翁道:“原来你学的是鬼谷道术,我曾和此术始创之人有一面之缘,也识得一些……你方习得水木二象,三日之内,要学完五象是不能了。但此术威力因人而异,一些看似简单的招数,若是能加以提高,威力也难以限量!” 然翁缓缓站起,提起木拐杖,道:“过了这么多年,也不知荒废没有……”以拐为剑,使出一招流云莿,突然凌空劈去,竟有雷霆万钧之势,开山裂石之功。忽然轰隆一声,石屑纷飞,竟将对弈亭旁一块千斤巨石击得粉碎,树上枝叶四散飞落。剑气所及,连下棋的石桌也被震裂。陈靖仇等忙飞跃闪避,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然翁道:“唉呀,不好!我的棋局!”回过头,道:“不好意思,我刚才也没想到威力仍这么大!” 陈靖仇惊道:“老仙人……这?” 然翁道:“你虽也学了这一招,但仍未领悟到鬼谷道术的要旨……形神守一,力无所尽,剑既无锋,势不可挡!任何物都能为剑,任何气都可伤人!”陈靖仇听了,心中一片茫然。然翁道:“剑有形而气无影,气既无形,不论使用任何招式,威力也永无止境,这才是鬼谷道术之最高境界。现在时日无多,我要点拨你的,就是这无形练气之法!但是能练到什么水平,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陈靖忙跪下磕头。然翁道:“这鬼谷道术乃是极强的功夫,要练到聚五气凝于招式之中,说快也快,但也要看一人悟性。” 拓跋玉儿道:“老仙人,那你教我什么?” 然翁笑道:“爱哭小姑娘老是心急……”沉吟一会“这鬼谷道术讲究数象之气相辅相成,方才能发挥出威力。这样吧,既然陈小弟已学过水木之象,我就传授给你火象之术,并木象之术的几招!你和陈小弟相辅相成,也能算是数气合力,或可抵挡住那宇文小厮!”却只字未提于小雪。 拓跋玉儿喜道:“多谢老仙人!” 陈靖仇道:“那小雪呢?”然翁道:“古月仙人已经为她唤醒了体内力量,你们不必着急,日后自有分晓……”于小雪道:“陈哥哥,拓跋姊姊,你们别管我……还是赶快学会功夫,救老师父要紧!”陈靖仇答应了,和拓跋玉儿走到然翁跟前。然翁让陈靖仇将火木二象口诀背给拓跋玉儿听,待得拓跋玉儿已一字不漏的背下来,又补充了几句。那几句口诀竟是连陈靖仇也从没听过的。 然翁开始讲解,数个时辰后,拓跋玉儿已领悟了七成。陈靖仇听了,原来不懂的地方也豁然贯通。然翁道:“好了,接下来。我要分别教你们应用之法!”让拓跋玉儿在心中再把口诀细细贯通一遍,将陈靖仇叫到一旁,给他讲解鬼谷道术要旨。不多时讲完,把拓跋玉儿也叫了过去,授她具体的招式。拓跋玉儿站好,只听然翁道:“鬼谷之术火象共分八招,依次为:浩气四塞、火羽翦、星火长空、丹凤解甲、天虹潺潺、朱雀振翅、菩提梵天、九劫涅磐。”并将各招应用之法传毕。拓跋玉儿暗记在心。 然翁道:“那木象之术,陈小弟会的招数,你就不必再学,否则也不能达到五象相生克的目的。我教你另外三招:凭虚御风,五毒咒,怒空摘星!”拓跋玉儿记了,躬身谢过。陈靖仇一奇,心道:“怎么这几招连师父都从来没提起过。”让翁让两人各自习练,自己坐在一旁不断点拨。陈靖仇得然翁指导,进境奇快,只一下午间,原来熟习的招式,威力已有明显提高。拓跋玉儿也学会了一招星火长空。 当晚众人回然翁居休息,第二日再来到对弈亭。然翁便点拨陈靖仇凝气之术。陈靖仇先前练过,根基较好,得然翁在旁讲解,功力更是猛进,座在地上,依法修习,片刻之间,就觉胸中气血翻腾,好似要爆裂开来一般。但拓跋玉儿原来学的是别样功夫,现在改习鬼谷道术,只觉愈往深处学,招式愈繁杂,处处不对,所以进境甚慢,虽有然翁在旁点拨,但练了一日,也只学到了一招丹凤解甲。傍晚时分,陈靖仇剑刃上已隐然有无形之气,挥剑劈去,已能隔空击倒小树,心中甚喜。然翁道:“嗯,你们修习总共就这么三日,进境也算快了,两人合力,或许能抵挡那宇文太师片刻……但要救出陈老师父,终究是困难重重!”陈靖仇听了,心下默然,低头无语。 当晚回至然翁居中,然翁取出两把古剑来,分别递给两人。道:“这是我年轻时得到的两把剑,你们现在功力尚浅,或许能助你们一臂之力,等将来鬼谷之术有了一定功底,就不需要这些东西了!”陈靖仇和拓跋玉儿谢过,看那剑上,一把刻着泰阿两字,一把刻着工布。只见一把青气隐隐,一把寒光逼人,花纹斑斓,果都是好剑。 陈靖仇吃过晚饭,又独自来到对弈亭,将鬼谷道术练了几遍。想到明日就要去见宇文拓,前路迷茫,不禁放下长剑,临崖独立,暗自发愁。只见满天星月,交辉争明,大地一片雪白。忽听身后有人叫道:“陈哥哥!”陈靖仇回过身来,见是于小雪,身旁还站着拓跋玉儿。拓跋玉儿走上一步,道:“阿仇,原来你在这里!” 陈靖仇问道:“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拓跋玉儿道:“我想你心情不好,应该是在这想事情。” 陈靖仇道:“我在担心明日的事……我们虽然学了这么多,但和那宇文太师相比,仍是相差太远……” 拓跋玉儿道:“万一,我们救不出老师父……你是否决定要将两样神器交给宇文太师?” 陈靖仇犹豫道:“那神鼎是玉儿姊姊你的,崆峒印你也要拿去还给氐人族她们……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拓跋玉儿道:“看你这么烦恼……神农鼎和崆峒印你都先拿去交给宇文太师吧!” 陈靖仇道:“这,这怎么行……” 拓跋玉儿道:“阿仇,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了……失去了神鼎,将来还能再夺回来,崆峒印也是如此——可是老师父若是谢世了,那你和他可是天人永隔!再没见面的机会!” 陈靖仇道:“可是……” 拓跋玉儿道:“阿仇,别想太多了……我们明日就先拿它们去把老师父换回来!” 于小雪也劝道:“陈哥哥……人家玉儿姊姊都答应了,你就接受她的一片心意吧!”陈靖仇含泪答应。 翌日,陈靖仇天还未亮就已起来,穿好衣服,提了剑,不辞而别,独自向仙山岛南端行去。太阳升起时分,已找到时空结点,取出盘古斧,正要使动。忽听身后两人喊道:“阿仇!陈哥哥!”陈靖仇回过头,只见拓跋玉儿和于小雪正快步赶来。及至身边。拓跋玉儿道:“阿仇,你这是干什么?” 陈靖仇道:“小雪,玉儿姊姊……你们别去了!” 于小雪道:“为什么?陈哥哥!” 陈靖仇道:“万一这是个陷阱,宇文太师在拿到神器之后,必定会将我和师父都杀死的!这只是我个人的事,由我自己来承担!我……我不想连累你们一块送死!” 拓跋玉儿道:“不行,阿仇——我们是非跟你一块去不可的!就算今天不能活着离开,我们死也要死在一块!”于小雪道:“对,陈哥哥——你忘了我们的誓言了吗?你不是也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吗?”陈靖仇心中犹豫,不知如何回答。拓跋玉儿道:“阿仇,我们一块对付宇文太师,才有机会脱险……何况,我决不会让你独自去送死!”陈靖仇一咬牙,道:“好!那我们就出发吧!大家一起合力救出师父,然后杀出重围!” 陈靖仇使动盘古斧,三人只觉白光一闪,穿过时空结点,已到了隋军大营之外。陈靖仇等从大门昂首走入,直到中军帐里。宇文拓早已等候在那。陈辅躺在他身侧,仍被冰封。宇文拓抬起头,神色孤傲,问道:“上古神器呢?” 陈靖仇道:“我都照约定带来了,你自己检查清楚!”从炼妖壶将神器取出,放在地上。宇文拓走上几步,看了一眼,微微点头。 陈靖仇道:“我已经遵守约定将神器交出,请你也守诺把师父还给我!”右手捏了捏剑柄。宇文拓神器到手,脸色顿缓,道:“好,既然你们信守约定,没耍花招,那本座也依照诺言,把你师父还给你吧。”此言一出,陈靖仇和拓跋玉儿等对视一眼,万料不到宇文拓答应得如此爽快,都是不信,集中精神,怕那宇文拓突然耍花招,忽施暗算。宇文拓却转身走到陈辅身前,将手平放在他胸口,一顿饭功夫,寒气尽消。已能隐隐看到陈辅胸口上下起伏。宇文拓收回双手,道:“你师父受伤虽重,但本座已为他简单治疗过,性命大可无忧。”顿了顿“好……没其他事的话,你们就先将他带走吧!” 拓跋玉儿上前道:“宇文太师,你没动什么手脚吧?” 宇文拓一愣,道:“动手脚?……可笑——本座向来行事光明磊落,怎么会干此肮脏之事?” 拓跋玉儿还待再说。宇文拓忽然正色道:“本座乃是欣赏你们的勇气……所以才不忍伤害你们。但是——如果以后你们继续再和本座为敌,那下一次本座将绝不轻饶!”说着转过身去。 陈靖仇奔到陈辅身旁,只见他呼吸平缓,不禁心中微觉诧异,心想这不是久留之地,连忙将陈辅背起,打个手势,和拓跋玉儿,于小雪一齐出了军营。奔到营边树林里,陈靖仇心中疑惑,把陈辅小心放到草地上,再细细检查了一遍他的伤势。陈辅身上的伤竟已好了大半,虽仍昏迷,但确实无甚大碍。回想当日情景,宇文拓那一掌,就算击在自己身上,也非身受重伤不可。师父一个年迈老人,挨了那一掌,怎能挺到今日。陈靖仇心中实是想不明白,暗暗揣度这宇文太师的为人。众人休息一会,拓跋玉儿找到马匹,把马牵来。陈靖仇抱起陈辅,两人同乘一匹。拓跋玉儿和于小雪也上马。众人一齐向北行去。 赶了一夜的路,清晨时分,已至巴陵(岳阳)。陈靖仇寻了家客店,将陈辅安顿下来。忙到街上请了个郎中,到客店给陈辅诊治。郎中把了脉,开了药方去了。陈靖仇抓好药,煎了给师父喝下,陈辅方才沉沉睡去。几人走至房外,拓跋玉儿问道:“老师父没事吧?” 陈靖仇道:“师父目前身体虚弱,郎中说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 拓跋玉儿道:“老师父没事就好……”隔了一会,道:“阿仇,说真的……我们竟能平安出来,我到现在,还觉得好像在做梦一般!” 陈靖仇点头道:“是啊……我真想不明白,那宇文太师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几人细细照顾着陈辅,不想又过了十余日,陈辅身子已逐渐康复。这日午后,陈靖仇独自出去闲逛,望着那浩浩洞庭湖水,游览名胜古迹,留连半日,恋恋不舍,至晚方归。刚走入客店,于小雪急忙迎了出来,道:“不好了,不好了,陈哥哥!” 陈靖仇不明何事,道:“小雪,什么事这么慌张?” 于小雪道:“老师父正在房里大发脾气……我和玉儿姊姊快应付不过来了,你快过去劝劝!”陈靖仇听了,忙和于小雪走到楼上,还没进屋,就听到陈辅喝道:“岂有此理!混账,真是岂有此理!……” 陈靖仇开门进去,只见陈辅站在窗台前,背着手,正在来回踱步。拓跋玉儿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陈靖仇上前道:“师父……您怎么起来了?您身子还没好,快躺下!” 陈辅转身道:“哼!我刚起来,就差一点没被你这逆徒活活气死!”喘了口气,道:“老夫问你,我们的神农鼎和崆峒印呢?”陈靖仇吞吞吐吐地道:“它们……徒儿把它们……” 陈辅怒道:“说啊!……告诉老夫你把它们弄到哪儿去了?” 陈靖仇低头道:“师父……它们……它们已到了宇文太师手中!” 陈辅气得脸色焦黄,道:“岂有此理……老夫还听到,你是恭恭敬敬,亲自捧着去送给那杨……宇文拓的!是不是?” 陈靖仇道:“宇文太师用师父您的性命要胁,所以徒儿才不得以……” 陈辅喝道:“混账……为师告诉你多少次了?为什么你总是不听?”气得呼呼喘气,道:“你身为大陈皇族后裔,没有任何事比你复国大业更重要!只要能复国,甚至牺牲老夫的性命,也豪不可惜!”陈靖仇眼圈一红,连忙跪下。 陈辅缓了口气,道:“老夫之所以替你挨那宇文拓的一掌,就是让你有机会把神器带走……可你这孽徒,真把老夫一片心血都白白糟蹋了!” 陈靖仇含泪道:“弟子知错……请师父息怒,别伤了身子!” 陈辅转过身去,道:“你滚!老夫不想再见到你!” 陈靖仇流泪道:“师父……” 陈辅喝道:“你滚,快滚……” 拓跋玉儿走过来,安慰道:“阿仇,老师父现在正在气头上,我们先出去,等他气消了再进来解释吧……”陈靖仇只好和拓跋玉儿,于小雪一齐退出房外。 当晚陈靖仇独心中烦乱,彻夜难寐,独自爬了起来,走到栏杆边,对着一弯冷月,几点繁星,春寒透骨,心中茫然若失,真不知自己所做,到底是对是错。 第十七回 得而复失 陈靖仇等又住了几日,等陈辅怒气渐消,方才取道回京。既然神器已经被宇文拓夺走,陈辅心中虽恼,但也无可如何了。这日又行至大江之畔,已是春回江岸时节,只见碧波浩荡,白浪逐雪,江水满溢,江岸上的小草,都已冒出了新芽,倏忽又是一年。陈辅矗立江头,遥望着故国春景,想到自己奔波半世,须发皆白,复国又已无望,不禁悲从心来,独自叹息良久。 沿路迤逦而行,到了京中,又过了将近一月。众人来到独孤王府门前,侍卫认得,请进去了。陈靖仇等穿过长廊,走入花园中。园里正是春梅盛开时节,香雪如海。丫环小小见了众人,惊讶道:“啊,陈公子!你们上哪去了?郡主回来找不到各位,真是急死了呢!” 陈靖仇等都是心下歉然。小小忙将众人请入阁中,自己进去通报。不多时,珠帘起处,独孤宁珂快步走了出来,见了众人,问道:“陈公子,你们一行人究竟到哪去了?不会是嫌我独孤宁珂招待不周,生气离开了吧?” 陈靖仇忙道:“不,郡主……我们非常感谢您的热情款待!” 独孤宁珂道:“那你们为什么突然不辞而别?” 陈靖仇道:“郡主,真的很对不起!”遂将长沙之事说了。 独孤宁珂听后,道:“原来你们这段时间,是返回长沙去了……这宇文太师也太可恶了,这事不能怪你们!” 拓跋玉儿道:“不过,幸好宇文太师不知道我们手上还有昆仑镜,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独孤宁珂沉吟道:“嗯……昆仑镜,也许吧!”过了一会,道:“算了,别介意了……倒是我这里有一个坏消息与好消息要告诉各位!”请陈靖仇等座了,吩咐小小送上茶来。 跋玉儿问道:“郡主,究竟是什么坏消息和好消息?” 独孤宁珂脸色沮丧,道:“先说坏消息好了……这次我派到河西寻找伏羲琴的人马,竟然全军覆没掉!”陈靖仇等听了,都是一惊,忙问端的。 独孤宁珂道:“敦煌的万佛之力,再加上伏羲琴本身的力量,让我派去的人马,眼前见到了无数幻象,全都变得疯疯颠颠的!” 陈靖仇歉然道:“让郡主损失这么多部下,真是对不起!” 独孤宁珂道:“没关系……其实反过来想,这也说明宇文太师同样不易取得那伏羲琴!”喝了口茶,轻摇丝扇,忽然脸露喜色,道:“接下来说说好消息——我上回请公主带我进入皇家藏书库,找到了关于女娲石的书,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 陈靖仇摇摇头,道:“郡主请明说!” 独孤宁珂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道:“那个宇文太师费了千辛万苦,才到南岭鬼窟找到的女娲石,其实是假的!” 拓跋玉儿奇道:“女娲石是假的?”独孤宁珂道:“对啊,那不过是一颗南方的灵石罢了,并不是真正的上古神器——宇文太师真是白忙一场!——据我调查得知,真正的女娲石,是在蜀郡旁一处叫西蜀古王墓的王陵中!” 陈靖仇喜道:“郡主,这真是好消息——我们明日立刻出发,一定要抢在宇文太师之前,将女娲石取回来!” 独孤宁珂点点头,道:“好,那你们一切小心,今晚好好休息,早日回来!”将散关的令牌递过,陈靖仇致谢接了。 翌日清早,陈靖仇等牵了马匹,正要出发。陈辅也执意要跟去,陈靖仇苦劝了半日,陈辅方才答应不去。自思此次入蜀,比不得在江南,道路险峻异常,自己身体不好,去了反成累赘,就留在独孤王府安心休养。 陈靖仇三人取路西去,过大散关,入得蜀地。果真是蜀道难行,千峰排戟,万仞开屏,崇山峻岭连绵不绝,飞崖绝壁,手可摘星。几人放慢速度,贴着石壁上的栈道赶路,小心翼翼前行,心知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万丈悬崖,粉身碎骨。三人行了一月有余,方才到了蜀郡(成都)。向当地人打听,又花了数日,方才找到西蜀古王墓。 那王陵本依山而建,掏空泥土,造成一个地宫。陈靖仇等绕着王陵所在的小山,转了一圈,终于在草木遮掩中发现了入口。三人将马匹栓在远处树林里,点起几个火把,向内走去。只见陵中通道皆由黄土垒成,壁上尽是图腾画。几人刚走得几步,忽见前方泥壁上竟然插着几排火把,向里远远延伸而去,将墓道内照得灯火通明。陈靖仇暗觉有异,不料刚欲说话,前方拐角就传来了粗重的脚步声。陈靖仇等急忙闪在一旁,听得那脚步声近了,却只来了一人。等到近前,陈靖仇偷眼瞧去,竟然是一个官兵。 拓跋玉儿拔出匕首,飞身上去。那官兵还来不及呼叫,就被刺死。 陈靖仇道:“可恶,为什么这古墓中也有官兵!” 拓跋玉儿道:“一定是那宇文太师发现了手上的女娲石是假的!急忙派人到这来,抢真正的女娲石!” 于小雪道:“会……会不会又是那个宇文太师亲自来了?” 陈靖仇咬牙道:“不管怎样,我们都要抢在他们之前,将女娲石弄到手!”三人取出兵刃,向里行去,沿路又遇到了一些官兵,能避则避,避不开的就悄悄解决掉。 绕过几个拐角,墓道越行越深。陈靖仇等行了约半个时辰,再转一个弯,眼前突然一亮,已经来到一个四五丈宽石室中。陈靖仇向前看去,石室中立着一人,仔细一瞧,不禁大惊,悄声道:“大家小心——这是上次长沙军营中的那位主将!”正要后退。斛律安早已听见后面声响,转过身来,也认出了陈靖仇等人,冷笑道:“哼……我当是谁,原来是在长沙劫营的小反贼!” 拓跋玉儿上前道:“是啊……我还记得当时,也不知是谁,捂着肚子,滚倒在地,像头死猪一般!” 斛律安怒道:“你这小妮子!上次全因独孤郡主在酒中下毒,害得本将全身力道尽失——才让你们得以逃脱,你就当真了?” 拓跋玉儿道:“那是你自己活该!谁让你喝酒的?” 斛律安冷冷地道:“我虽然被毒药迷倒,丢了崆峒印,还耽搁了宇文大人的万灵血——但宇文大人未见责罚,还亲至长沙将崆峒印和神农鼎夺回,没错吧?”拓跋玉儿一时语塞,过了一会,方道:“那又怎么样,你今日别想将女娲石带走!缺了女娲石,你们的阵法照样列不成!” 斛律安脸色一沉,目露凶光,在昏黄的火光映衬下,容貌更是可怖,喝道:“为报答宇文大人大恩,本将这次拼了性命,也要替宇文大人夺得女娲石不可!” 猛喝一声,举起大金锤,向陈靖仇等猛打过来。拓跋玉儿和于小雪急忙散开。那巨锤来势猛恶,陈靖仇匆忙中来不及拔剑,用剑鞘向锤柄顺势上一带。圆锤来势稍偏,从陈靖仇耳边呼啸划过,劲风刮来,耳朵生疼。那斛律安一击不中,后招接踵而至,把圆锤使成一道金墙,将陈靖仇逼到石壁边,情势危急。拓跋玉儿拔出长剑,一招追星破月,剑走如虹,向斛律安后心急刺过去。斛律安急忙斜身闪避。陈靖仇已矮身滚出。 陈靖仇连忙拔出长剑,向斛律安攻去。他自得然翁点拨,经过这些时日的钻研,骤遇强敌,鬼谷道术的威力自然生发出来。只见剑如电闪,剑气所至,壁上石屑纷纷落下。斛律安心中一鄂,扬起巨锤,向陈靖仇剑上架去。当当数声,两人瞬间过了七八招。陈靖仇一时攻不进去,忙使出一招银鹰掠地,飞身而起,手中长剑向斛律安凌空砍下,势如奔马。斛律安低档不住,忙向右跃开,只听身后喀喇一声,壁上竟被划出一道一寸来深的长痕。斛律安心中暗惊,没想到方才两月不见,对方武功竟有了如此进境,当下紧紧守住门户,俟机反攻。陈靖仇连出数剑,向斛律安头胸刺去。斛律安举锤格挡,锤柄刚和剑锋碰在一起,忽觉长剑之上,一股冰寒之气像海水般奔涌而至,绵绵不绝。斛律安一惊,手上连忙运劲,用炙劲将寒气挡住。就在此时,拓跋玉儿一招星火长空,挺剑向斛律安胁下刺到。斛律安用力架开陈靖仇长剑,正欲斜身闪避。于小雪已扬起铁环,身形灵动,截住斛律安侧面的退路。斛律安犹豫了一下,刚飞身跃起,右腿上早中了一剑,鲜血喷涌。陈靖仇不等他落地,已飞身攻上。那斛律安却极是勇悍,强忍疼痛,竟毫不退缩,舞起大锤,尽全力向陈靖仇脚下扫去。巨锤带起地上泥尘,瞬间狂卷而至。陈靖仇急忙向前跃起,空中挥出左掌,向斛律安胸口拍去。斛律安腿上有伤,闪避不及,眼看陈靖仇左掌拍到,竟挥左拳向陈靖仇小腹猛击过去,危急中使出两败俱伤的蛮打法。陈靖仇一惊,空中一个翻身,着地滚倒,甚是狼狈,连忙退开几步。 斛律安脚步踉跄,以锤支地,冷笑道:“哼,小小反贼,不自量力!本将今日就让你们开开眼界,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实力,好让你们死也冥目!”忽然高举金锤,大喝一声,锤上登时闪出数道明亮耀眼的电光,向陈靖仇等急速劈来。情势危急,陈靖仇心中,只想着要保护于小雪和拓跋玉儿,飞身跃起,使一招移花接木,挺剑向那电光扑去。剑光相交,白刃闪动,电光忽然分做两股,一股向壁上劈去。只听嘭嘭两声,石室中泥土飞扬。陈靖仇功力未纯,没能完全将电光格开,身上也挨了一下,只觉胸中一阵剧痛,全身骨骼都似要散开一般,向后便倒。 拓跋玉儿和于小雪大惊,连忙飞身来救。陈靖仇正要挣扎着爬起。斛律安锤柄一转,又是几道闪电劈过。眼看拓跋玉儿和于小雪就要被劈到,陈靖仇大惊,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劲力,翻身跃起,一招乌雪纷飞,从闪电侧面绕过,向斛律安急刺过去。斛律安忙回过巨锤低档,闪电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拓跋玉儿和于小雪连忙跟着攻上,三人合力,威力登时大增。斛律安手忙脚乱,左右支绌,应接不暇。陈靖仇和拓跋玉儿的长剑同时向斛律安刺去,斛律安急忙举锤来格,当得一声,剑锤架在一起。 斛律安只觉两剑之气全然不同,一寒一热,像潮水般狂涌而至,心中大惊,催动炙劲挡住寒气,炙气又涌了过来,使出寒劲低档炙气,寒气又化解不了,急切中抽不开圆锤,身上寒热交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难受至极。于小雪急忙攻上,挥铁环向斛律安腋下击去,喀喀数声,斛律安右胸肋骨尽折。那斛律安强忍剧痛,仍然力挺,过得片刻,只觉心中寒热交攻,五脏六腑翻腾不已,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子慢慢软了下去。 拓跋玉儿和陈靖仇撤了剑,后跃一步。斛律安捂住前胸,强忍疼痛,挣扎着还想站起,但腿一软,又坐倒地,全身尽是血污。陈靖仇心中,倒暗暗佩服他的意志,插剑还鞘,道:“斛律将军,今日胜负已分,不必再打了!我也不欲杀你,你自己去吧!”回过头,道:“玉儿姊姊,小雪,我们走!”说着就向墓道深处走去。 斛律安坐在地上,心想自己今日是不成了,但宇文大人素来对自己有深恩,自己失了女娲石,就算活着出去,哪里还有脸面去见他!心意已决,定了定神,勉力道:“哼,就算本将败了,你们也休想得到女娲石!”陈靖仇等一鄂间,刚回过头来。斛律安已高举双掌,掌中激射出数道火光,使尽全身力气向石室顶上击去。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石块纷纷落下。陈靖仇等大惊。拓跋玉儿喝道:“住手!”飞身上前,正欲出手制止,已是为时已晚。那斛律安却喷出一口鲜血,倒了下去,再也不动了。拓跋玉儿道:“可恶,古墓快塌了!”陈靖仇道:“快,我们得在古墓塌陷之前,赶紧找到女娲石!” 陈靖仇提一口气,忍住身上疼痛,和拓跋玉儿,于小雪冒着掉落的石屑,急向王陵深处奔去。片刻之后,已来到一个巨大的洞穴里,约有十余丈高,仔细看去,竟是一个古代的祭坛,正中立着一座镀金巴蜀古神雕像,竟高及洞顶。于小雪朝上望去,道:“陈哥哥,你看那人像的额头上,好像有一块石头!”陈靖仇顺着于小雪所指,抬头一看,隐隐看见神像额上有一块数寸宽的圆石。遂将剑搁在地上,束紧腰带,顺着那神像的手脚,慢慢向上爬去。 一盏茶功夫,陈靖仇方爬到神像的中部。于小雪在下面等候,突然觉得脑中一阵眩晕,跪倒在地。拓跋玉儿连忙伸手扶住,问道:“小雪,你怎么了?” 于小雪表情痛苦,眉头紧蹙,难受至极,颤声道:“好烫……好烫啊!” 拓跋玉儿不明所以,道:“什么好烫?” 于小雪捂着头道:“好热……到处都是火焰!天空裂开了……还有好多恶魔……” 拓跋玉儿道:“小雪……你是不是太劳累了?快躺下休息一会!” 于小雪道:“拓跋姊姊,我全身好烫啊……我好想喝水!” 拓跋玉儿伸手在于小雪额头一摸,竟似火烧一般,忙道:“你先在这休息一会,我去给你找些水来!”转身向墓道外奔去。 陈靖仇好不容易爬到神像的顶端,果见那神像眉心之间嵌着一块将近一尺宽的圆石,忙拔出匕首,撬了下来,揣入怀里。正要下去,石像下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听声音好像是于小雪。陈靖仇暗叫糟糕,急跃而下。刚至神像底端,不禁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于小雪倒在地上,身旁一人,将巨锤平举在于小雪额头正上方,作势欲击,满脸狞笑,正是斛律安。陈靖仇上前一步,道:“你……你刚才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 斛律安左手捂着伤口,道:“哼……就算本将死了,也一要替宇文大人将女娲石夺到!”陈靖仇心中又惊又怒,不知该说什么好。斛律安喝道:“小子,取到女娲石了吗?快交出来!” 陈靖仇骂道:“你这卑鄙的小人!我真后悔刚才没一剑杀了你!” 斛律安道:“为了报答宇文大人的大恩,这招虽然不够光明正大,但也只好如此了!”将手上巨锤晃了晃“若要她活命,就用你手上的女娲石来交换!快!”陈靖仇心中犹豫。斛律安不耐烦,厉声喝道:“快将女娲石抛过来,要不我就不客气了!别想耍什么手段!”陈靖仇无法,只好取出女娲石,抛了过去。那女娲石正落在斛律安身前地上。斛律安心中一喜,急忙俯身去捡,哪知刚摸到女娲石,突觉后心一阵剧痛,一把长剑已透胸而过。陈靖仇忙飞身跃上,一掌击在他胸口。斛律安前胸后背血如泉涌,扑地倒了。 拓跋玉儿拔出长剑,忙查看于小雪,见她不过是吓得晕了过去,方才舒了口气,拿水喂她喝下,对陈靖仇道:“还好小雪没受伤,我刚才在后面见了,真是担心得不得了!” 陈靖仇道:“原来玉儿姊姊早就候在后面了?” 拓跋玉儿道:“对,我刚从外面找水回来,就发现这狗官挟持了小雪!但一直没有机会出手救她!” 陈靖仇道:“原来如此——多亏玉儿姊姊救了小雪一命!” 拓跋玉儿道:“别谢我……我欠小雪的恩情太多了,今天总算能报答一些!”看于小雪脸色好转,道:“好了,我们快离开这吧!”两人俯身,刚要扶起于小雪,忽然听见身后有响动,急忙回头,心中大骇至极。 那斛律安竟然还在苦苦硬撑,跪在地上,不知何时,已将女娲石捡起,高举过顶。陈靖仇和拓跋玉儿大惊失色,就欲上前抢夺,只见一道金光冲天而去,女娲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陈靖仇心中大怒,和拓跋玉儿挺剑将斛律安围住,喝道:“你!……”竟不知接下来该骂些什么好。 斛律安不答,一手支地,浑身鲜血淋漓,神色坦然,抬头道:“宇文大人……属下总算完成了任务……没辜负大人的期待!属下今生……只能追随大人至此,请大人原谅……”喷出一口鲜血,慢慢合上了双眼,至死仍是抬头向天,并不倒下。陈靖仇过去看时,这斛律安早已没了心跳,这回方才真的死去。陈靖仇收回长剑,望着斛律安的尸身,心中默然,不知是什么滋味,想到女娲石得而复失,又不禁惆怅。 古墓突然隆隆作响,掉下大块石板碎片来,眼看就要倒塌。陈靖仇忙背了于小雪,和拓跋玉儿奔出洞去。刚到古墓之外,身后就传来一阵撼天动地的巨响,泥尘漫天飞舞,整座小山轰然塌了下去。陈靖仇忙伏下身,护住于小雪,闪避飞来的石块。 宇文拓正在大营主帅帐中和韩腾议事,忽感头上一阵疼痛,不禁闭上双目,皱眉不语。韩腾忙上前相询。宇文拓缓了一缓,道:“不知怎么回事,自从上次见到那个白发小姑娘,我的头就经常这样痛!”韩腾还待再问,帐中忽然闪现一道金光,光线瞬间消失,地上已多了一块圆石。宇文拓惊道:“这,这是斛律将军隔空传送之术!……” 韩腾也惊道:“斛律将军……是斛律将军把女娲石送回来了!”心中忽感不妙,道:“这隔空传送之术,不到万不得已,斛律将军是不会贸然使用的,他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宇文拓走上几步,拾起女娲石,看了一眼,怒道:“岂有此理……是假的,又是假的——这不是真的女娲石!”顺手将石头望地上一掷,背着双手,闭目叹息:“就为了这么一快假石头,竟让我一名宝贵部下白白牺牲!”心中烦乱,来回踱步,道:“上次南岭鬼窟的女娲石是假的,这次巴蜀古墓的女娲石又是假的!真正的女娲石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低头沉思半晌,转身道:“韩将军!”韩腾忙上前一步,躬身道:“末将在!”宇文拓道:“你不必去敦煌了……立刻带着神农鼎和崆峒印回京,把这些神器妥善安置在皇宫宝库里!” 韩腾道:“宇文大人,那这伏羲琴的事?……”宇文拓道:“本座决定,亲自去敦煌一趟,取回那伏羲琴!” 韩腾只好躬身领命。宇文拓续道:“赤贯妖星已快划过天际,我们剩下的时日已不多,不能再有任何闪失——我也不想再有任何部下为我牺牲,到敦煌取琴极其危险,就由本座亲自代你前去!”韩腾道:“多谢宇文大人!请大人务必小心!”隔了一会,韩腾望着地上的石块,心中疑惑,问道:“呃,这石子……何以宇文大人一眼便立刻能知道它是假的?”宇文拓抬起头,缓缓叹道:“所有上古神器都能彼此感应……我自己就是昆仑镜转世,怎会不知这石真假?”韩腾恍然,道:“原来如此,属下明白了。”躬身拱手辞别了宇文拓,押了神器,回京城去了。 陈靖仇等待烟尘散尽,来到一片树林中,等了良久,于小雪方才幽幽醒转。陈靖仇喜道:“小雪,你终于醒了!”于小雪看看两人,脸色诧异,不知怎么回事。 拓跋玉儿道:“小雪,你别担心,敌人已经被我们打跑了!”于小雪道:“我……我刚才梦见……好可怕的魔鬼!还有……那个,宇文太师!”陈靖仇安慰道:“那只不过是个恶梦,现在没事了……我们还是先回京城去吧!”两人等于小雪休息了一会,找回马匹,向来路行去。 不日已到京中,回到独孤王府。三人见了独孤宁珂。陈靖仇备言女娲石被夺之事。独孤宁珂吃惊道:“什么?宇文太师也派部下去了巴蜀王陵?” 陈靖仇道:“郡主,真对不起……我们这次又功亏一篑了。” 独孤宁珂勉强安慰众人道:“没关系……其实我也没料到,宇文太师竟会这么快就发现手上女娲石是假的。”脸上愁容不展,沉吟一会,双眉一蹙:“不过这下真的不妙……五样神器中,宇文太师已经有了四样了!” 陈靖仇奇道:“郡主,伏羲琴宇文太师还没弄到手,昆仑镜也在我们手中,宇文太师只有三样啊!”独孤宁珂一颚,忙收起脸上失望之色,笑道:“啊!我真是失态,连个数儿都老算错!”瞥眼瞧见于小雪,道:“小雪姑娘……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于小雪道:“谢谢郡主关心,我,我没事的。” 陈靖仇转身道:“小雪,你在古墓中受了惊吓,快回房去休息一会吧!”于小雪道:“陈哥哥,我真的没事,请你们别担心……”独孤宁珂满脸关切,道:“小雪姑娘,你就听大家的话,我带你回客房休息吧。”说着牵了于小雪的手,将她送回客房去了。 陈靖仇和拓跋玉儿随后也向客房走去。刚到客房门前,正遇到独孤宁珂从里出来。独孤宁珂将两人让到一旁,道:“我刚才替小雪姑娘按了一下脉,她的脉搏好虚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靖仇道:“我们也不知道,最近小雪老是说自己看见了什么幻象,我想她可能是太劳累了。” 独孤宁珂微微点头,道:“我认识一个御医,他的医术十分高明。我一会就将他请来,给小雪姑娘看看吧!”陈靖仇道:“这,这可太麻烦郡主了!”独孤宁珂道:“大家都是自己人,别说这些!” 独孤宁珂自去了。陈靖仇和拓跋玉儿在客房外等候,忽听房内传来一阵低低的哭声,两人忙转身走了进去。陈靖仇见于小雪坐在床沿上,不住哭泣,忙走上前,问道:“小雪,你怎么了?” 于小雪抽泣道:“陈哥哥……我……我又梦见那些东西了……天空被撕裂开……天空竟然还流着血……” 陈靖仇安慰道:“别怕,这只不过是个恶梦罢了。” 于小雪道:“我,我还梦见许多怪物从天而降……满地都是鲜血……” 陈靖仇拍着她的背心,道:“没事了,没事了……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于小雪流泪道:“我……我以前只是偶尔会梦见……但最近……最近连白天它们也会出现……我好害怕……” 拓跋玉儿道:“小雪,你最近太疲倦了,所以才会梦到许多幻象,其实真的没事!”两人劝了良久,于小雪方才稍稍平静一些。陈靖仇让她躺下,拉过一床被子,给她盖好。 过不多时,独孤宁珂已经请了御医来。陈靖仇和拓跋玉儿退开几步,好让太医上前给于小雪把脉。太医看了于小雪的脸色,细细把了一回脉,一盏茶功夫,和众人一齐退了出来。 陈靖仇上前问道:“老先生,她的情况怎样?” 太医道:“这位姑娘体内脉搏紊乱,依老夫看来,应是忧虑过度所至。” 陈靖仇道:“忧虑过度?怎么会这样,这不碍事吧?” 太医道:“你们不必担心,只要让她放宽心,好好休养一段时日,过一阵子就能康复!”陈靖仇等谢过。太医开了一副药,再三交待要好好静养。独孤宁珂自送出去了。陈靖仇和拓跋玉儿服侍于小雪喝了药,等她稳稳睡去,方才退出门外。陈靖仇去拜见陈辅。陈辅听到女娲石被夺,心中不快,沉吟不语。陈靖仇也是闷闷不乐,自回房歇息了。 当日傍晚,丫环殷红急急跑到客房,将陈靖仇和拓跋玉儿请到花园阁楼中。两人都不知何事,慌忙跟去。独孤宁珂脸带微笑,道:“陈公子,拓跋姑娘。你们来啦!我有大好消息要告诉两位!”忙让陈靖仇和拓跋玉儿坐下,续道:“听说,那宇文太师亲自出发到敦煌去了,目的当然是伏羲琴!” 陈靖仇皱眉道:“郡主,这……这根本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独孤宁珂摆摆手,微笑道:“这当然不是了……好消息是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拿起丝扇,轻摇几下,道:“宇文太师出发前,吩咐他的手下,将神农鼎、崆峒印、女娲石先行运回京中,安置在宫中宝库内——可是他做梦也没想到,公主是我的好朋友,她一得知此事,就立刻通知了我!” 拓跋玉儿站起来,道:“啊,郡主的意思是,让我们趁此机会,潜入皇宫,把所有神器一举夺回!” 独孤宁珂嘻嘻笑道:“拓跋姑娘还是这么聪明!” 拓跋玉儿喜道:“阿仇,这次那宇文太师不在京城中,还把所有神器通通放一块——简直是招手让我们去取!” 陈靖仇沉吟道:“话是没错……可是那皇宫戒备森严,我们又如何能进得去?” 独孤宁珂道:“陈公子不必担心,公主还告诉我一条秘道,能直接通到宝库里。事不宜迟,我们今晚就去将神器夺回吧!”陈靖仇揣度片刻,道:“好,那就请郡主带路!” 独孤宁珂急忙让随从备了车驾,几人上车,从西门出城,直向山边行去。一个时辰后,已到了一座小山前。三人下得车来。独孤宁珂借着月光,引着陈靖仇和拓跋玉儿向山上行去,半山中寻到了密道入口的大致方位。陈靖仇拨开几丛长草,果见山壁上有一个半人高的洞口。 独孤宁珂道:“想必这就是通往皇宫宝库的秘道了,据说本来是皇上预备着急用的,但我们也可利用它——那我就不进去了,在此等候两位的佳音!” 陈靖仇拱手道:“多谢郡主,我们到时再回来与您会和!”点了火把,和拓跋玉儿先后钻进秘道。 那密道洞口甚小,但入得里面,却还宽阔。陈靖仇用火把一照,密道壁上全是青苔,不住往下渗水,潮湿异常。两人继续前行,只觉脚下一片泥泞,道路渐渐往下斜,越走越低。再行一个多时辰,耳旁竟有水声。两人钻出一个洞口,陈靖仇忽见头顶射下一道皎洁的月光,借着月光看去,自己已身处一个巨大洞穴中。那洞穴就像一只大钟,将两人紧紧罩在下面。月光正是从钟顶的洞口照下。再行半个时辰,脚下已踏到硬物,举火把看去,这段密道皆用青石板铺成,比之先前的精巧很多。陈靖仇心中揣度,自己应该是到了皇宫之下。两人提起精神,小心前行。过了一会,竟能听到头顶的脚步声,或两三人,或六七人,来回走动。想必是宫里的侍卫在巡逻。秘道尽头,是一段石阶。两人走上去,却见头顶盖着一块石板。 陈靖仇双手托住,轻轻向上一推,那石板喀的一声,开了一道缝。陈靖仇试试大小,和拓跋玉儿先后从缝隙中爬了上去。双脚刚着地,不禁惊得呆了。只见四五丈宽的一间大屋里,竟堆满了皇帝四处搜刮来的金银珠宝,如一座座小山一般,耀眼生光。瞧得陈靖仇和拓跋玉儿眼都花了。陈靖仇打个手势,和拓跋玉儿分向头寻去。陈靖仇舞动双手,扒开金山,推倒玉柱,直翻了半个时辰,但哪有神器的踪影,又寻了一会。拓跋玉儿忽然招手,小声道:“阿仇,神器在这里了!”陈靖仇忙过去看,几件神器果然都藏在那珠宝堆里,忙取出炼妖壶,将三样神器收入里面,打个手势,便欲退回密道。 哪知心中一喜,一不小心,绊倒了一棵丈余高的珊瑚树。轰隆一声响过,那珊瑚树登时化为一堆碎片。陈靖仇一惊。库房外人声喧哗,数百人向房里狂奔而来。陈靖仇让拓跋玉儿先钻入密道,自己连忙也跟着钻了进去,反手将石板盖上。两人急忙向来路奔回,跑了半天,却没听见有追兵赶来,方才松了口气。放缓脚步,再慢慢向来路行去。 拓跋玉儿忍不住乐道:“阿仇,等宇文太师回来,发现神器不见了,我猜他一定想哭也哭不出来吧?”陈靖仇也是心中喜悦,道:“不用等宇文太师回来,杨皇帝就已经想哭都哭不出来了!”拓跋玉儿笑得合不拢嘴。两人顺着密道,回到山边。 钻出秘道口,已是天色微明。独孤宁珂等候在那,见二人出来,忙上前问道:“怎么样,神器都夺回来了吗?”陈靖仇点点头。独孤宁珂笑道:“太好了……宇文太师若是从敦煌回来,还不知会怎么气得跺脚!”三人上了车驾,回到独孤王府。 几人来到花园的阁子里,陈靖仇将三样神器取出,放在厅前地上。陈辅方才起身,得知消息,忙走来看,心中激动不已,声音发颤,道:“独孤郡主……老夫真是……真的是不知如何谢你!” 独孤宁珂道:“老师父,你说哪儿的话——这都是陈公子和拓跋姑娘辛苦涉险去夺回来的!” 陈辅转过身,捻着白须,道:“靖仇啊……你今日表现很不错!为师很高兴!”陈靖仇这十几年来,还是第一次听到师父褒奖自己,心中不免喜悦,眼里就要掉下泪来。 陈辅双手不住颤抖,神情激动,道:“我们大陈复国的上古神器,目前就只差伏羲琴最后一样了……”看着地上的神器,喜上心头,不禁仰天长笑,道:“我大陈复国有望!复国有望了!”如痴如醉,如癫似狂,过了好一会,方才稍稍平静下来,吩咐陈靖仇将神器仔细收好,不得出半点差错,满脸喜色,迈开脚步,自出去散心去了。 陈靖仇和拓跋玉儿都是心中喜悦,来到于小雪房里,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好让她也开心开心。走入房中一看,于小雪却木榻边坐着发呆。拓跋玉儿上前道:“小雪,身子好点了吗?我们这有一件让你开心的事,要告诉你!” 于小雪道:“让我开心的事?” 陈靖仇道:“是啊,我和玉儿姊姊到了皇宫宝库,将神农鼎、崆峒印、还有女娲石一齐夺回来了!”本以为于小雪听了,定会大喜过望。 哪知于小雪听了,脸上竟没有半点喜色,只是冷冷地道:“原来是这样,神鼎,神印全被你们夺回来了?”拓跋玉儿道:“是啊!这下我们一口气拥有了鼎印镜石,一夜之间,宇文太师反而居于劣势了!” 于小雪低头不语。陈靖仇微觉诧异,问道:“怎么了,小雪?……你不舒服吗?” 于小雪低头半晌,缓缓抬头,道:“陈哥哥……你们能不能,先将那些神器还给宇文太师?”此言一出,陈靖仇和拓跋玉儿都是一惊。陈靖仇心中一颚,不敢相信方才听到的话,道:“什么?……” 于小雪哀求道:“陈哥哥,求求你……暂时先别和宇文太师作对,只要暂时一阵子就好……求求你!” 拓跋玉儿道:“小雪,你究竟是怎么了……宇文太师是我们的死对头啊!” 于小雪流泪道:“我们……我们都弄错了……我们现在处处妨碍宇文太师,这样会害得他无法完成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陈靖仇揣度道:“小雪,你是不是刚才做了什么恶梦,把梦中的事和现实混在一起了?” 拓跋玉儿道:“对,小雪,我在仙山岛失明之时,也常这样恍恍惚惚的,老把一些梦中的事,和现实搅在一起!” 于小雪摇摇头,道:“不,不是的……陈哥哥,拓跋姊姊,我说的都是真的!宇文太师他在做一件比陈哥哥复国,或者谁来当皇帝,都还更重要的事!”缓了一缓,又哀求道:“陈哥哥,我求求你,先把上古神器还给他,暂时别再妨碍他,只要一阵子就好,真的求求你!……”陈靖仇和拓跋玉儿听了,都是相顾茫然,不知于小雪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靖仇道:“小雪,你要好好休息!前阵子你真是太劳累了!” 拓跋玉儿也道:“小雪,你看你的脸色都这么憔悴了,你真的要安心休息几天!” 陈靖仇道:“那我和玉儿姊姊就不打扰你了!等你身子好后,我们再一起去敦煌找伏羲琴!”说着转身出门而去,拓跋玉儿望了于小雪一眼,也跟着走出。 于小雪还在后面哭喊道:“陈哥哥!”却见陈靖仇和拓跋玉儿已经走远。于小雪跪在床上,流泪道:“我……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翌日清早,陈靖仇方才起身,就听到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自己客房的方向奔来。陈靖仇连忙开门,见是拓跋玉儿,满脸忧急之色,忙问端的。 拓跋玉儿道:“阿仇,不好了!小雪她不见了!我到处都找不到她!” 陈靖仇一惊,道:“怎么可能……她不是还在生病吗?” 拓跋玉儿道:“我也不清楚,今天早上起来,我就发现她不见了!” 陈靖仇忙穿好鞋子,道:“别担心,我陪你去找!”出门急急辞别陈辅。 陈辅道:“靖仇……小雪姑娘应是身子好了些,所以在院子或附近走走,不需如此大惊小怪!”陈靖仇点头答应,和拓跋玉儿急忙去了。 第十八回 小雪独行 两人来到花园的阁楼前,丫鬟嫣红说郡主还未起身。陈靖仇将于小雪失踪的消息告诉她。嫣红也是吃惊,忙让小小来服侍郡主,自己找了几个家丁,和陈靖仇,拓跋玉儿一齐在独孤王府里四下找寻,但众人将独孤王府翻了个遍,却哪有于小雪的踪影。陈靖仇就要出外寻找,嫣红道:“陈公子,我们不如等郡主起来,让她派侍卫出去找!这样会更快些找到小雪姑娘。”陈靖仇心中焦急,那里等得了,和拓跋玉儿转身往街上奔去。 那长安城中,街道交错纵横,房屋比肩,数量何以万计。两人穿街走巷,在城里转了半日,哪有于小雪的半点踪影。陈靖仇逢人便问,有没有见过一个白发小姑娘,但根本没有人知道。两人累得满头大汗,不得已,只好又回到独孤王府。 此时已是晌午时分,独孤宁珂早已起来,陈靖仇向她大概说了于小雪失踪之事。独孤宁珂更是心中着急,忙派了得力人手,四出寻找。数个时辰后,探子回报,嫣红得了消息,急急忙忙跑进阁楼,叫道:“小姐,小姐!不好了……” 独孤宁珂急忙回头,道:“什么事?这么慌张!快说!” 嫣红道:“宇文太师……宇文太师已经从敦煌把伏羲琴抢回来了!”独孤宁珂一惊。嫣红向陈靖仇和拓跋玉儿瞥了一眼,犹豫了一下,道:“而,而且刚才太师府里的探子报说,昨晚曾有一位白发少女,前去投奔宇文太师!”此言一出,不但陈靖仇,拓跋玉儿,连独孤宁珂都是大吃一惊。 陈靖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什么?……这……这决不可能的!”独孤宁珂心存疑虑,使个眼色。嫣红低头道:“那探子还说,她把神鼎和神印预先藏在别处,刚才已带宇文太师去取了!” 陈靖仇急道:“不可能,不可能的——郡主,这是不可能的事!”独孤宁珂站起身来,回身望着窗外,口中默数:“一,二,三,四,五……”回头道:“伏羲琴、神农鼎、崆峒印、昆仑镜、女娲石——琴鼎印镜石五样神器全被宇文拓弄齐了,这下可糟了!”陈靖仇还待解释。 独孤宁珂眉头一蹙,急道:“完了,这下一切都完了——真没想到,我到了最后,还是没能阻止宇文太师!” 拓跋玉儿道:“郡主,对不起……小雪是带走了神鼎和神印,但镜石却在我们手中啊!宇文太师再厉害,也不能摆出九五之阵!” 独孤宁珂脸上闪过一丝怒气,道:“你们那昆仑镜和女娲石,都是假的,假的——”陈靖仇不明所以,道:“什么假的?——”独孤宁珂也不答话,喃喃地道:“可恨,气死我了——一切都前功尽弃了!”衣带飘扬,转身出门而去。 陈靖仇和拓跋玉儿独自站在厅上,不知如何是好。拓跋玉儿道:“我从没见过郡主发这么大的火,看来这次的事真是非同小可!”陈靖仇沉吟道:“现在也只有找到小雪,才能弄清楚神器是否是她带走的了。”两人商议了一会,决定先到太师府去,看看能查到什么线索。 出门向东行,不多时已来到太师府。只见府门前站了一排士卒,人人全副披挂,手执长戟,如临大敌一般。一个校尉见了两人,忙提刀上前喝开。两人退出几步,绕着府墙转了一圈,只见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戒备极为森严,与上次所见情形大不相同。陈靖仇暗觉有异,和拓跋玉儿又绕回至太师府门前,远远退到街边,隐身树后,注视着太师府门前动静。 不多时,只听马蹄声响,夹杂着一阵喝道之声,两人回头看去,两个士兵骑了快马,向太师府急驰而来。马蹄过处,街上行人四处奔走,嚷成一片,遍地狼藉。几个行人躲闪稍慢,早被马蹄踢倒。片刻到了府门前,两个士卒飞身下马,急向里行去。一顿饭功夫,那两个士卒又从门里出来,跃上马背,软鞭一抽,急向城西而去。 陈靖仇使个眼色,拓跋玉儿会意。两人提一口气,向西追赶。所幸城中行人甚多,熙熙攘攘,那两个士卒虽大声喝骂,但也欲快不能。陈靖仇和拓跋玉儿跃上房顶,抄近路向西截去,过不多时,反而赶在了那两士卒前头。看那两士卒是向西门驰去,两人忙飞身跃墙出城,赶在前头,在道旁草地里伏下。过不多时,只听马蹄得得。 陈靖仇抬头一望,路上尘土飞扬,正是那两个士卒飞马而至。陈靖仇双手各拾起一块圆石,待得近前,看得准了,使劲扬手飞掷出去。只听啊呦两声惨叫,两个士卒同时跌下马来,扑翻在地,满身泥尘。陈靖仇飞身上前,用长剑指住。那两个士卒摔得鼻青脸肿,身上疼痛,心中恼怒,但长剑抵胸,别说稍微动动,连呻吟一声也不敢。拓跋玉儿将长剑一抖,寒光振颤。那两个士卒吓得全身战栗,手足酸软。 陈靖仇喝道:“你们刚才到太师府干什么?快说!”将剑尖递前半寸。那士卒吓得魂飞魄散,忙跪着道:“英雄饶命!我……我……”拓跋玉儿喝道:“别婆婆妈妈的,快说!你若是敢隐瞒半句,哼哼!”反手将长剑一挥,喀的一声,身旁的一棵碗口粗的大树竟从中断为两截,轰隆倒下,枝叶纷飞,尘土满天。“这棵树就是你的下场!”那两个士卒惊得呆了,哪还敢隐瞒半句,颤抖着道:“我们是韩腾老将军的部下,韩将军吩咐我们来禀告宇文太师,说军队已经朝灵武郡开出,不日即可抵达。” 陈靖仇和拓跋玉儿都是一惊,再问时,那两个士卒嘭嘭磕头,额头流血,哭说自己只是送信的,的确就只知道这些了。两人退开几步,拓跋玉儿道:“糟糕,阿仇,这灵武郡不就是那地图中六角星阵上的一个市镇吗?”陈靖仇揣度一会,道:“对,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宇文太师又要开始运行万灵血阵。” 拓跋玉儿道:“嗯……按地图来看,这是第六次,也是最后一次!” 陈靖仇沉吟一会,道:“玉儿姊姊,我们必须去阻止他们!” 拓跋玉儿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小雪的事……” 陈靖仇道:“我相信小雪是清白的,偷走神器的人绝对不是小雪!——如果让宇文太师完成了第六次万灵血,那我们就真的什么都来不及了!谁也不能再阻止宇文太师的阴谋!”顿了顿“况且这万灵血,又不知要夺去多少人的性命!”拓跋玉儿道:“你说得有理……那就听你的,我们先去灵武吧!”陈靖仇道:“嗯,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 拓跋玉儿转身走到士卒身前,那两个士卒兀自跪在地上发抖。拓跋玉儿提起长剑,便要砍下。 陈靖仇忙道:“玉儿姊姊!”拓跋玉儿回过头来,已明其意,插剑回鞘,对那两个士卒喝道:“你们两个!今日就先饶了你们,快滚吧!”那两个士卒如遇大赦,翻身起来,还待上马。 拓跋玉儿狠狠瞪了他们一眼。那两个士卒会意,连忙弃了马匹,向东抱头鼠窜,逃回城去。 拓跋玉儿将马匹牵了过来,道:“阿仇,快走吧!宇文太师的军队马上就要追来了!”陈靖仇答应了一声。两人飞身上马,扬起长鞭,向西急驰而去。 不日到了关口,守关士卒还待上前喝阻,早被陈靖仇和拓跋玉儿一鞭一个,卷倒在地,两人直冲出关去。再行几日,身周已是茫茫大漠,渺无人烟,酷热异常。穿过沙漠,再向西北行了数日,方到灵武。 那灵武郡本是西北的一个驿站,位于贺兰山南麓,黄河东岸,北接河套地区,南临关陇诸郡,北面不远便是长城。历来是通商之要道,兵防之重镇。陈靖仇等入得城来,只见一带土房白帐,往来关内外的商贾比比皆是,路旁全是售卖皮革,铁器之人。街上不时能遇到小股军队。陈靖仇向当地人打听,那些住户也是不明所以,一夜之间冒出许多兵马,还以为是要打仗了。陈靖仇和拓跋玉儿在街上打听了半天,方才偶然从几个官兵口中听到:军队驻扎在西北边山麓。两人前些天连日赶路,都感疲倦,商议好明日再赶到军营,在镇上饱餐一顿,当晚各各歇息了。 第二日天方微亮,两人就翻身起来,上马向西北方赶去。将近午时,已能远远望见官军大营。两人驰上山头,站在山坡上向下望去,只见营中兵戈如林,战马往来奔腾,尘土遮天蔽日,也不知来了多少军队。可见宇文太师对这最后一次万灵血极为看重,不允许有任何差错。两人看清营中格局,藏了马匹,使出轻身功夫,悄悄从营侧潜了进去。以营帐为掩护,不多时已来到中军主帅帐前。两人伏在对面的营帐之侧,果见那中军主帅帐前空着一块地,空地中心,已布下一个万灵血阵,正中一人,身披绛红色披风,须发皆白,正是韩腾。那韩腾双手高举,眼看就要推动阵法运转。陈靖仇使个眼色,和拓跋玉儿抽出兵刃,飞身而出。 陈靖仇舌绽春雷,猛喝一声:“住手!”韩腾一惊,正待回身。陈靖仇早把他身边的几个侍卫结果了。拓跋玉儿挺剑上前,道:“看来这次终于被我们赶上了!”韩腾放下双手,心中大怒,冷冷地道:“哼……又是你们几个毛头小子!竟敢处处跟我军作对!” 陈靖仇喝道:“宇文太师人呢?” 韩腾道:“收拾你们几个小贼,也用得着宇文大人亲自出马?大人这次在京中亲自坐镇守护神器,由本将代他来执行万灵血阵——”拓跋玉儿长剑一晃,道:“你们这些伤天害理之徒,赶快撤了血阵!或许我还能饶了你!” 韩腾哈哈大笑,道:“宇文大人早料到你们会来妨碍!要撤阵法,先问问本将手中的斧头吧!” 话音刚落,韩腾便从身旁取过一把一人来高的巨斧来,摆开架式。陈靖仇大喝一声,剑如电闪,直刺过去。韩腾也不是等闲之辈,沉着应战,眼看着剑刃近身,身子向外微微一侧,避开剑尖,同时扬斧向陈靖仇腰上砍去。陈靖仇忙回剑一隔,伏地滚开,后招便使不出来。 拓跋玉儿一招追星破月,也攻了上去,剑斧交错,火花四溅。陈靖仇飞身跃起,急攻韩腾身后。韩腾前后遇敌,毫不畏缩。突然俯身,将巨斧使成一道白圈,横扫两人下盘。待将二人逼退半步,方才急跃而出,在一旁站定。陈靖仇一招密林斗繁星,剑尖如星光点点,闪烁不定,向韩腾急攻过去。韩腾哼了一声,竟不挡架,右手前探,猛喝一声,巨斧卷起一阵烈风,向陈靖仇狂劈过来。斧柄极长,陈靖仇剑刃还未近身,韩腾的巨斧已到了自己面门。陈靖仇急忙举剑架住,只听当的一声巨响,两人都是手心一麻,各自抽回兵刃,后跃一步。韩腾刚站稳脚跟,又扬斧砍了过来。 陈靖仇向拓跋玉儿使各眼色,两人双剑合璧,分使水火之术,剑出如虹,势逾奔马,向韩腾急刺而去。只听铮铮数声连响,韩腾方架开拓跋玉儿长剑,一个疏忽,被陈靖仇剑锋带到,右臂登时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涌。陈靖仇和拓跋玉儿绕上前去,将韩腾紧紧围在中心。韩腾脸上丝毫没有惧色,强忍右臂剧痛,抡斧坚守门户。心中暗肘,自己年势已高,若不在数招间就将对方打倒,恐持久下去,力不能支。突然猛喝一声,将巨斧高举过顶,舞成一团白光,发疯般向陈靖仇等狂砍来。 陈靖仇和拓跋玉儿都是一惊,跃后一步。韩腾使出浑身解数,步步紧逼,直将陈靖仇和拓跋玉儿逼到空地边缘。陈靖仇眼看退无可退,那韩腾又冲到跟前,右手急忙挥出长剑,只见白光一晃,剑刃已在斧柄上微微一带。巨斧来势微偏,从陈靖仇右边脸颊呼啸砍下。陈靖仇只觉脸上一阵刺痛,一掌向韩腾胸口击去。这一掌凝聚了鬼谷道术水象之最高修为,威力非同小可。韩腾大惊,连忙抛下巨斧,伸手来挡。只听嘭的一声闷响,两人身子各往后退了几步。陈靖仇只觉胸中气血翻腾,连忙提起长剑,守住门户,摒气调息。韩腾坚持了一会,捂住前胸,喷出一大口鲜血。 拓跋玉儿上前一步,道:“老将军,万灵血残害百姓,荼毒生灵,您如答应放弃此次万灵血,我们也不会继续跟你为难!” 韩腾仰天大笑,喝道:“无知小儿,本将驰骋沙场数十年,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就凭你,也想让我放弃万灵血,乘早别做这春秋大梦吧!”哈哈大笑,转身一瘸一拐地向阵心走去。 拓跋玉儿大怒,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只有得罪了!”飞身一跃,挺剑向韩腾背心刺去。那韩腾也不回头,只顾向前走。剑刃正要刺入韩腾背心,突然斜剌里白光一闪,拓跋玉儿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巨力,已将自己直摔了回来。 陈靖仇忙上前扶起,两人回头一看,不禁惊得呆了。于小雪已站在阵旁,手举铁环,护在韩腾身前,神色紧张,道:“拓跋姊姊,请你别伤害韩老将军!” 陈靖仇走上几步,喊道:“小雪!……”韩腾已转过身来,捂着伤口,笑道:“做得好,小雪姑娘!本将多谢你救命之恩!——时辰快过了,你来掩护,让本将赶快完成这最后一次万灵血!”于小雪低声答应。韩腾转过身,踉踉跄跄地走到阵心,开始施法。 拓跋玉儿道:“可恶,你休想——”飞身挺剑向韩腾攻去。突然侧面人影一闪,拓跋玉儿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已上一痛,长剑脱手,自己则向后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陈靖仇奔过去,大喊:“玉儿姊姊——”拓跋玉儿只感全身疼痛,由陈靖仇扶着,勉强爬了起来。此时韩腾已经催动阵法,阵中红光四射。 拓跋玉儿急道:“阿仇!你别管我!快阻止他,快啊!”陈靖仇一咬牙,长剑舞成一道白墙,飞身上前,刚入阵中。于小雪已斜身挡来,只见青影晃动,快如闪电,形同鬼魅。瞬息之间,陈靖仇的长剑也脱手飞出,身子已被挡回阵外。 陈靖仇坐倒在地,惊道:“小雪,你——”忽然红光从四面聚拢,韩腾收回右手,掌心已握着一颗血红圆球。陈靖仇大惊,对着韩腾喝道:“你——”韩腾回过身来,走到于小雪身旁,道:“好了,小雪姑娘……第六颗万灵血珠已经到手!我们走吧!”于小雪点点头,转过身去,正要走回营帐。 陈靖仇喊道:“小雪,你是怎么了——快过来,跟我们一起回去!” 韩腾转过身,上前几步,喝道:“毛头小鬼,你们不要不知好歹!——本将今日是看在小雪姑娘的份上,姑且饶你们一命,休想得寸进尺!” 陈靖仇喊道:“我要带她一起走——”韩腾哈哈大笑,道:“小雪姑娘乃是我们宇文大人的贵客!早已弃暗投明,岂能再和你们这群妖人反贼为伍?”陈靖仇大怒,拾起长剑,道:“不管怎样,我今日一定要带她回去!”挥剑就欲攻上。韩腾巍然不动,冷冷地道:“本将也许不敌你们,但你们真的以为,自己能从这十万雄兵中活着走出去吗?趁本将没有改变主意之前,快快滚吧!”手一扬,喝道:“来人啊,把这两人送出大营!”转身和于小雪入帐而去。陈靖仇大喊:“小雪!小雪!”挺着剑还待上前。官兵早已一拥而上,将两人团团围住,一个个虎视眈眈,数百支长矛指住二人。陈靖仇扬起剑,还想死拚。拓跋玉儿忙上前拉住,将他拖出营去了。 出得营来,拓跋玉儿寻到马匹,两人翻身上马,向来路行去。陈靖仇一路上神情低落,沉默寡言,心想自己不但没能阻止宇文太师,就连最亲密的伙伴也舍己而去,心中如刀绞一般难受。只觉前路漫漫,永远走不到尽头。拓跋玉儿也是心中疑惑,实在想不通于小雪为何要帮助宇文太师,且方才几日不见,功力竟然突飞猛进,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两人迤逦回到京城,刚进独孤王府,嫣红就迎了上来,道:“陈公子,您终于回来了!” 陈靖仇心事重重,神情恍惚,竟忘了答话。拓跋玉儿忙答应了一声。嫣红将二人请到花园阁楼里。独孤宁珂忙从房里出来,见了二人,道:“对不起,陈公子……我还以为你们生我的气,再也不愿回来了呢!”见陈靖仇神色木讷,歉然道:“上次我真是太激动了——如有得罪,还请你们原谅!……” 拓跋玉儿道:“郡主……该道歉的应是我们才对!郡主太客气了,郡主处处协助我们对抗宇文太师,可是我们却一再辜负郡主的期待!……” 独孤宁珂听了,心中的石头登时落地,马上脸现喜色,道:“多谢拓跋姑娘!这么说你们是肯原谅我了?” 拓跋玉儿道:“郡主请别这么说!我们谢你还来不及呢,哪会怪你?” 独孤宁珂沉吟一会,脸色转忧,道:“其实你们能回来,那真是太好了!我正担心宇文太师阴谋快实现了,却没人帮我去阻止他……”说完眼神中充满期待,殷切的看着二人。 陈靖仇转过身去,避开独孤宁珂的眼光,意志消沉,道:“郡主……我再也不想去对抗什么宇文太师了!” 独孤宁珂听了,大吃一惊,问道:“陈公子……你怎么了?你还在生我的气吗?”陈靖仇心中烦乱,低头不语。 拓跋玉儿道:“郡主,这不关你的事——我们前些日子在灵武郡遇到了一些事。阿仇受的打击很大,这几天一直心神恍惚……请别介意。” 独孤宁珂关切道:“陈公子……你还好吧?”陈靖仇默然。 独孤宁珂叹了口气,转头道:“拓跋姑娘,我们一定要赶快阻止宇文太师——不然真的万劫不复了!皇上许多劳民伤财的事,都是他从背后怂恿的……万一让他这样的人当上皇帝,那可就真的糟了!” 拓跋玉儿道:“这我都明白的,郡主!我跟你一样,也不愿看见宇文太师野心得逞……” 独孤宁珂神色焦急,道:“他如今已拥有了所有的五样神器,我们只有在他前往洛阳通天塔布设九五之阵前,想法子将神器夺回——至少一样也好!”隔了一会,道:“虽然目前宇文太师亲自坐镇太师府看守神器,但我知道一条能偷偷混入太师府后花园中的小径,需要你们协……”话未说完,陈靖仇忽然叹道:“算了……郡主!我们根本赢不了宇文太师的!” 独孤宁珂心中疑惑,道:“陈公子?——” 拓跋玉儿道:“郡主,对不起……请您千万别见怪!” 独孤宁珂道:“呃,可是拓跋姑娘……如今时间紧迫,天下有能力与宇文太师相抗之人,就只有你们而已了……如果连这唯一希望都……那我们岂不?……” 拓跋玉儿思虑片刻,转身走到陈靖仇身旁,劝道:“阿仇,郡主这样恳切的求你我帮助,我们就答应了吧?” 陈靖仇神情沮丧,道:“对不起,玉儿姊姊……我现在再也不想管这些事了!” 拓跋玉儿道:“阿仇?……” 陈靖仇道:“都是因为我,介入了这么多不必要的事,才害得小雪被宇文太师挟持——是我连累了她!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想管这些事了!复国之事,天下之事!谁来当皇帝还不是一样——”独孤宁珂还待再劝,陈靖仇已经转身出门而去。拓跋玉儿连连致歉,也跟着走了出去。独孤宁珂站在阁楼门前,眉头紧蹙。 当晚拓跋玉儿心中烦闷,独自走出客房,来到花园之畔。只见夜色阑珊,冷月西垂。微风拂来,池水微漾,花香隐隐。心有所感,不禁取出琵琶,跪在草地上,轻轻援指弹奏。曲调柔美,微带忧伤之色,映着清冷的月光,更增美意。 脚步轻缓,一人走到拓跋玉儿身后,聆听良久,叹道:“好美的琵琶声……”拓跋玉儿停了琵琶,回头看去,却是独孤宁珂。 独孤宁珂走到跟前,赞道:“没想到拓跋姑娘这么了不起,音律剑法皆通,当真出色!” 拓跋玉儿道:“郡主取笑了……其实我的心很乱,所以才深夜到这来想些事情,打扰您了!” 独孤宁珂忙道:“没关系,没关系……”沉吟片刻,道:“拓跋姑娘,我有一事想不明白,能否冒昧问一下——陈公子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拓跋玉儿放下琵琶,叹了口气,将灵武郡之事都告诉了独孤宁珂。 独孤宁珂自责道:“都怪我不好……那时神器被小雪姑娘带走,都是我自己太激动,没给他好脸色看,难怪他会难过!” 拓跋玉儿忙道:“不是因为这事,郡主——阿仇是在自责,责怪自己将小雪连累到这些事之中!” 独孤宁珂听了,心念急转,慢慢转过身去,道:“原来陈公子就是为了这事烦恼?陈公子真是完全误会了小雪姑娘离开的原因了!” 拓跋玉儿一惊,站了起来,道:“阿仇弄错了?——”迟疑片刻,问道:“那郡主认为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独孤宁珂脸色诡秘,道:“哎呀呀……小雪姑娘离开的原因,府里上下几乎每个人都能看得出来……拓跋姑娘当真不知?” 拓跋玉儿道:“我真的不知道,请郡主告诉我。” 独孤宁珂见拓跋玉儿脸色焦急,微微一笑,道:“拓跋姑娘这么冰雪聪明,是真的不知道呢,还是在故意捉弄我呀?”缓缓走上石桥,向池中亭子行去。 拓跋玉儿连忙跟上,道:“郡主,我是真的不晓得……恳请郡主告诉我!” 独孤宁珂止步不前,道:“这么清楚的事,你竟然都没察觉?……” 拓跋玉儿走上一步,道:“郡主,我真的想早一天替阿仇把小雪带回来,求您别再卖关子,快告诉我吧!” 独孤宁珂侧过身,凭栏而立,望着水中淡淡的月光,道:“拓跋姑娘可还真关心陈公子,但原因也正出在此处!” 拓跋玉儿不解,道:“什么出在这里?……” 独孤宁珂回过头,道:“拓跋姑娘……难道你不知道,小雪姑娘正是因为你,才被迫离开的?”拓跋玉儿心中一惊,不敢相信。独孤宁珂续道:“小雪姑娘也喜欢陈公子,可是这中间……中间一直插着你在啊!”拓跋玉儿心神不属,不知怎样回答。独孤宁珂道:“拓跋姑娘……其实你心中,也挺喜欢那陈公子的,对吧?” 拓跋玉儿脸上一红,急忙转过头去,道:“我……我才没有呢!” 独孤宁珂笑道:“拓跋姑娘,你就不必隐瞒了,我们这些旁人可都看得一清二楚!小雪姑娘虽心中喜欢陈公子,但她不善表达,又与你关系甚好,无法狠下心来和你相争——她日日看着你和陈公子有说有笑,情意日深,想必每时每刻都心如刀绞!所以,请问拓跋姑娘——如果今天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拓跋玉儿回过头,道:“自己离开?——” 独孤宁珂点头道:“没错……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啊!” 拓跋玉儿心中不信,摇头道:“这不可能,不可能的……” 独孤宁珂走近几步,道:“不会错的,拓跋姑娘——等会天亮之后,小雪姑娘就会和宇文太师前往东都洛阳,在她出发前,你还有机会与她见一面,你若是不信,可以当面问问她!” 拓跋玉儿道:“问她……”心中犹豫不决。 独孤宁珂抬头望了一眼天边的残月,道:“天快亮了!请拓跋姑娘记着我的话,自己慢慢想想吧。”说着转身向来路走去。 拓跋玉儿眼望着独孤宁珂的背影渐渐远去,忽道:“等等——郡主!” 独孤宁珂回身道:“怎么了?——拓跋姑娘!” 拓跋玉儿道:“我想请郡主帮助我潜入太师府……和小雪见个面!” 独孤宁珂笑道:“你是要向她当面把话问清楚……是吗?” 拓跋玉儿思量一会,转身道:“不……是把她带回来!”独孤宁珂脸露笑容,忙让手下备车。两人急急出门,来至太师府后门之侧。 那随从到墙角边唿哨一声。过了一会,太师府西边的角门呀的开了,一个士卒探出头来,看看街上无人,忙奔到车帐边,躬身行礼。独孤宁珂打个手势,在他耳边低语数声。那士卒点头示意,带了拓跋玉儿,从角门闪了进去。 那太师府的后花园甚大,竹荫森森,湖港重重,曲径往复,回廊百转。拓跋玉儿紧紧跟着那士卒,也不知绕了几个弯,穿过几道门,方才来到一间阁子前。那士卒隐身花圃假山之后,看看周围没人,压低声音道:“于姑娘就是住在这里了。我在这守着,姑娘快去快回。”拓跋玉儿闪到屋檐下,轻轻推开房门,只见房中灯火昏暗,穿过正厅,绕进卧房,只见榻上躺着一人,正是于小雪。 于小雪听得脚步声,已然醒来,侧头一看,惊道:“啊,拓跋姊姊?——” 拓跋玉儿忙上前打个手势,让于小雪别出声。于小雪连忙坐了起来,低声道:“姊姊,你……你怎么会来这?” 拓跋玉儿道:“我是冒险混进来的……我有重要的事要问你!” 于小雪道:“有重要的事问我……你是不是要责备我在灵武郡阻挡了你和陈哥哥?” 拓跋玉儿道:“不是,不是的——你也真是,如果只为了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我犯得着这样冒生命危险闯进来吗?” 于小雪道:“那玉儿姊姊是……为了什么事?” 拓跋玉儿在榻边坐下,道:“小雪——时间不多,我就直说吧!你离开独孤王府,是不是因为认为我抢走了你的陈哥哥,所以才被迫出走的?” 于小雪忙道:“拓跋姊姊……你怎么会这么说?没这回事!” 拓跋玉儿笑道:“小雪,你就不必再掩饰了嘛……你心里究竟是不是偷偷喜欢阿仇?”于小雪脸上一红,支支吾吾地答不上话来。 拓跋玉儿道:“你既然不答——那就是默认了!对吗?”于小雪嗯了一声,声细如蚊,几乎听不出来。 拓跋玉儿道:“然后……你以为我也喜欢阿仇,所以心里难过,对不对?” 于小雪不答,道:“你……你难道不是也喜欢陈哥哥吗?” 拓跋玉儿道:“怎么可能呢?当然没有了——” 于小雪惊讶道:“拓跋姊姊,这是真的吗?我一直以为……” 拓跋玉儿道:“小傻瓜——天底下只有他会偷偷喜欢我,哪有可能我会喜欢他?” 于小雪心中不信,道:“可是,拓跋姊姊——” 拓跋玉儿打断话头,说:“小雪,我这次冒险前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你真的没必要为了这样的误会,就离开你心爱的人!” 拓跋玉儿心中难过至极,勉强装出一幅漫不经心的样子,本以为说了这些,于小雪定会放宽心。哪知于小雪听了,连连摇手,道:“拓跋姊姊,我,我离开的原因不是这样的!” 拓跋玉儿道:“别不好意思了——你离去后,阿仇天天心里都好难过,你若是能回去,他一定会很欢喜的!” 于小雪忙道:“我……我真的不是因为那个原因,真的不是——” 拓跋玉儿心中疑惑,道:“不是……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于小雪道:“因为……是因为赤贯星……快要将天空割裂了——”拓跋玉儿不明所以。 于小雪道:“拓跋姊姊,现在的天空,不是每天傍晚,都能看见一颗红色的拖着长长的尾巴的星星吗?” 拓跋玉儿道:“嗯,这我倒是见过几回。那就是……你说的赤贯星吗?” 于小雪低头道:“在两次天狗蚀日之间划出的赤贯轨迹,将会把天空撕成两半,然后……然后……” 拓跋玉儿道:“然后怎么了?” 于小雪道:“离我们中原好远的西方,还有另外一个世界——如果天空被撕裂,现在统治着那儿的魔界之王,就能从裂缝来到中原大地,杀死所有的人!” 拓跋玉儿心中一片迷茫,摸不着头脑,道:“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这和你离开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于小雪不知怎么向她解释才好,道:“拓跋姊姊——要阻止那赤贯星划过天空,需要的正是我们一直寻找的五样上古神器。宇文大人也知道这件事,所以也拼命搜集神器,最后琴鼎印镜四样都有了,就只差……只差……” 拓跋玉儿接口道:“女娲石——”低头一想,道:“不对啊——女娲石不是在我们手上吗?你上次没有将它和别的神器一齐带走啊?” 于小雪抬起头,道:“姊姊……因为那女娲石就是我啊!”拓跋玉儿大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这,这怎么可能?” 于小雪道:“我……我就是女娲石转世成的人,而宇文太师则是昆仑镜转世,所以大家才会……才会一直找不到镜和石!” 拓跋玉儿想起灵武郡时,于小雪的功力几日之内便进步神速,似非常人所能,不由得信了几分。于小雪道:“赤贯星就要划过天空了,我们却把宇文大人的神器夺走,所以我才……” 拓跋玉儿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小雪?”于小雪点点头。 拓跋玉儿转身站起,来回走了几步,道:“你说的这件事实在太离奇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理解才好!”低头思量片刻,道:“那,你怎么又会知道这些事?” 于小雪道:“自从上次在仙山岛,古月仙人将我体内潜力激发出来后,我的力量就一直在慢慢觉醒——姊姊,你还记得我不久前时常头痛,看到幻象吗?”拓跋玉儿点点头。于小雪道:“最后,最后我竟然能和宇文大人互相感应上!” 拓跋玉儿心中诧异,道:“和宇文太师互相感应……” 于小雪道:“是的……因为宇文太师也是上古神器转世,所以我们能够彼此感应到对方。我那一阵一直做恶梦——后来我才明白,我看见的原来就是宇文大人心中所看到的未来世界!” 拓跋玉儿又思量一会,道:“我渐渐能明白一些了……那他都看到了什么?” 于小雪道:“宇文大人是昆仑镜转世,所以他能看见未来的事,他看见天空将要被撕裂,西方魔界将降临我们中原大地!宇文大人非常担心,所以开始着手钻研如何才能阻止这场浩劫……” 拓跋玉儿道:“哦,结果呢?” 于小雪道:“大人从他师父杨素老先生留下的书简中得知:若要阻止这场浩劫,就必须找到钟剑斧壶塔和琴鼎印镜石十件上古神器——钟剑斧壶塔五样神器,能打开通往天上的路——等到达天上的赤贯星后,再用琴鼎印镜石将割裂的天空再补起来,这就行了!” 拓跋玉儿道:“所以……你当初才叫我们把从宫里夺回的神器,暂时先还给宇文太师!”于小雪点点头。 拓跋玉儿道:“那上次在灵武郡,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却自愿背上所有罪名?” 于小雪道:“上次在灵武,本来是宇文大人希望我去说服你们,请你们别去妨碍韩老将军……但我当时紧张得躲在帐里,不敢出来,直到看见你们打败韩老将军,我才急忙从帐里赶出,我当时心神慌乱,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向你们开口解释才好……” 拓跋玉儿垂眉道:“我明白……当时剑拔弩张,你再怎么解释,我想当时我和阿仇也不会听得进去。” 于小雪双手掩面,低声泣道:“我回来以后,知道自己永远也回不去了,所以……所以我哭了好久……陈哥哥绝不会原谅我的!……”拓跋玉儿忙上前安慰。于小雪止住哭声,道:“姊姊……我说了这么多难以置信的事,你一定不会相信的……对不对?” 拓跋玉儿道:“傻孩子……拓跋姊姊怎么会不相信呢?我一直都最相信你的!从你离开的那日起,我就一直相信你绝不会背叛自己的同伴!这段时间太委屈你了,你现在心里一定非常孤单,最需要朋友的信任,姊姊当然相信你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于小雪听了,心中感动,不禁又轻轻哭了起来,也不知是为了离开陈靖仇而伤心,还是心里为有一个知心朋友而高兴,喜极而泣。 第十九回 花残玉殒 于小雪哭了一会,经拓跋玉儿柔声劝慰,方才逐渐缓了过来。拓跋玉儿道:“心情好一些了吧?小雪……” 于小雪拭干眼泪,道:“天快亮了……这里很危险,请拓跋姊姊赶快离开吧!” 拓跋玉儿道:“那你不跟我一块回去吗?” 于小雪道:“我今天还要和宇文大人赶去洛阳的通天塔,以封印住天空的裂痕”拓跋玉儿沉吟片刻,道:“好,我明白了!我会回去把事情的真相告诉阿仇……你自己要多保重!” 于小雪送到阁楼厅门前,道:“拓跋姊姊一定要小心!” 拓跋玉儿答应了,正要推门出去,突然回过头来,道:“小雪……” 于小雪道:“什么事?拓跋姊姊?” 拓跋玉儿道:“你要答应姊姊,等封印完赤贯星,你一定要回到我和阿仇身边!” 于小雪脸露喜色,答道:“我一定会的!拓跋姊姊。” 拓跋玉儿沉吟一会,笑道:“那就好……等你回来,我会送你和阿仇一份特别的礼物,你一定会非常喜欢的!”于小雪奇道:“什么礼物?” 拓跋玉儿一笑,道:“到时你回来就知道了!” 于小雪道:“姊姊还卖关子,好吧,那我那时一定回去!”目送拓跋玉儿出去,关上了房门。 拓跋玉儿拐过长廊,站在花枝旁边,远远望着于小雪的卧房,心中忧伤,轻轻叹道:“小雪——等你回来之日,就是我永远离开你和阿仇,返回我北方的故乡的时候了……希望未来还有机会,能再遇到你们,能再遇到像阿仇这么好的人……祝你和阿仇永永远远幸福!” 斜身退到假山之旁,那士卒迎了过来,两人一块穿过花园。那士卒打开角门,让拓跋玉儿独自出府去了。此时天已微亮,独孤宁珂忙迎了过来,半路迎着拓跋玉儿,俩人站在太师府后门前。 独孤宁珂问道:“拓跋姑娘,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找到小雪姑娘了吗?” 拓跋玉儿心中兴奋,道:“郡主,我不但遇见了小雪,还明白了她离开的真正原因!” 独孤宁珂忙问:“什么原因?……”拓跋玉儿将于小雪的话告诉了独孤宁珂。独孤宁珂听后,脸色微变,道:“拓跋姑娘……你怎么这一进去,出来之后就说起奇怪的话来?” 拓跋玉儿道:“郡主,我明白你的感受——其实刚才小雪告诉我这些事时,我也不敢相信。” 独孤宁珂道:“拓跋姑娘……你难道不觉得,这很可能是小雪姑娘遍出来的谎言,为了欺骗你和陈公子啊!” 拓跋玉儿道:“请郡主放心,小雪是我信得过的朋友,我完全相信她的每一句话!” 独孤宁珂无言以对。拓跋玉儿道:“郡主,我们先回去吧——我想早一点把事情的原委告诉阿仇,好让他安下心来,省得他天天失魂落魄。” 拓跋玉儿方才转身。独孤宁珂忽道:“拓跋姑娘,恕我冒昧的问一句——如果小雪姑娘回来了,你要如何自处?” 拓跋玉儿叹了口气,垂眉道:“我会离开,永远的离开……好让他们能永远在一起!” 独孤宁珂道:“你好傻啊……就只为了朋友而已,你就愿意割舍自己的挚爱,放弃自己的幸福?” 拓跋玉儿回头道:“郡主,你不明白……小雪是我的恩人,阿仇也是——虽然我心里也有些惆怅。但我觉得……一个人的道义比爱情更加重要,如果我为了一己之私,就恩将仇报,让小雪一辈子痛苦……那我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独孤宁珂微微摇头,拓跋玉儿道:“郡主,我们走吧!”向前行去。 刚走出几步,忽听身后独孤宁珂喊道:“慢着!拓跋姑娘……” 拓跋玉儿回过头来,只见独孤宁珂脸色有异,眼角微带戾狠之色,忙问道:“郡主,您有什么事吗?”忽见独孤宁珂左手一扬,一道电光激射过来。拓跋玉儿毫无防备,躲闪不及,只觉身上一阵剧痛,支持不住,倒在地上,嘴角边渗出血来。独孤宁珂走近几步。拓跋玉儿一手撑地,强忍着道:“郡主……你为什么……” 独孤宁珂冷冷地道:“开什么玩笑……让你回去跟陈公子说了,我还找谁来对抗宇文太师,阻止他封印赤贯呢!”拓跋玉儿听了,心中一惊,——黑山镇、魔王砦、长沙大营等事历历在目,接连浮现眼前,登时心中雪亮,骂道:“可恶……原来你从头到尾……都一直在利用我们!” 独孤宁珂转过头,道:“拓跋姑娘果真冰雪聪明,立刻就猜着了!”走上前来,脸现杀气,道:“拓跋姑娘如此聪明,倘若活着贻害我的大计,那可就糟了——所以今日你非死不可!”突然红光一闪,一道电光重重击在拓跋玉儿后背。拓跋玉儿瞪视着独孤宁珂,喷了一大口鲜血,倒下再不动了。 片刻之后,单小小快步走了过来,道:“小姐,您已经杀了拓跋姑娘了?” 独孤宁珂道:“这姑娘也恁硬气,受了偌大的伤,竟连一声也不吭!”顿了顿“陈公子那边办得怎样了?” 小小道:“一个时辰之前,奴婢就遵照小姐吩咐,把陈公子叫醒!如今嫣红已按您的吩咐,化身成您的模样,正带领陈公子火速赶来!” 独孤宁珂道:“办得好,这下真是天衣无缝了——我的魔力虽被神州结界限制住,不是那宇文太师的对手……但这些蠢人却照样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时,只听太师府内忽然传来一声唿哨。 独孤宁珂道:“细作已把那于小雪引来了……我们先闪开,等着看好戏吧!”两人急忙退出数丈,隐身墙角之后。 过不多时,只听角门呀的开了。于小雪不知何事,走了出来,看见门前地上躺着一人,衣衫尽红,倒在血泊之中。走上察看,不禁失声惊呼,喊道:“拓跋姊姊,怎么是你?——谁,谁把你打成这样?”双目含泪,伸手一探,拓跋玉儿已是气若游丝。于小雪急道:“拓跋姊姊,你……你一定要撑下去!”伸出双手,按在拓跋玉儿胸前,尽全力运功为她疗伤。 忽听马蹄声响,两骑从西边急驰过来,在门前停下,俩人翻身下马。于小雪抬头看去,吃惊道:“陈,陈哥哥?”“独孤宁珂”快步走到于小雪跟前,望了一眼地上的拓跋玉儿,厉声斥道:“小雪姑娘,你实在太过分了——竟然狠心杀死自己从前的同伴!”陈靖仇大惊,走上一看,脚下尽是血迹,拓跋玉儿倒在于小雪身前。于小雪站起身,浑身颤抖,连忙退后一步,心慌道:“我没有……这,这不是我干的……” 陈靖仇俯身察看了拓跋玉儿伤势,只觉身体尚温,显是刚受重伤不久,心中大悲,忍不住胸中怒火,喝道:“还敢说不是——上次灵武郡的事也就算了,这一次你又要怎么解释?” 于小雪道:“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独孤宁珂”打断她的话,喝道:“刚才拓跋姑娘留了字条,说要来劝你回心转意,所以她才涉险来到这里……但她万万没有想到,你竟已变成了宇文太师的走狗!宁愿杀死自己好友,也要向新主子示忠!” 于小雪哭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杀拓跋姊姊……” 陈靖仇喝道:“那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杀死她的?”于小雪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独孤宁珂”道:“哼,小雪姑娘,你也太差劲了——自己做得事,还没有勇气承认?”于小雪不知怎样回答,看看拓跋玉儿,哀求道:“陈哥哥……拓跋姊姊还有一丝气息,求求你先让我给她疗伤,要不然她会……她真的会死的!……”说着就向拓跋玉儿缓缓走去。 陈靖仇喝道:“小雪!你还有脸过来!——从今以后,你永远不要再叫我陈哥哥!我和你从此恩断义绝!” 于小雪听了这几句话,仿佛晴天霹雳一般,呆呆站在原地,伤心欲绝,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独孤宁珂道:“陈公子,宇文太师和小雪两人是杀死拓跋姑娘的凶手,如今正是你向他们追逃血债的时候!”不断在旁煽风点火。陈靖仇悲怒攻心,长剑一抖,剑刃已如闪电般向于小雪胸前刺去。但于小雪就如石像一般,站在当地,眼看剑尖刺到,竟不闪避。陈靖仇剑锋突然一斜,嗤的一声,将于小雪右臂上的袖口划了一道口子。 “独孤宁珂”道:“陈公子,你怎么了——快杀了她啊!”陈靖仇收回长剑,转过身,抱起拓跋玉儿,眼泪一滴滴地掉在拓跋玉儿脸上,含泪道:“小雪,你以后好自为知吧!”迈开脚步,头也不回的去了。 嫣红还待怂恿陈靖仇,太师府内忽然传来脚步声,也赶快转身离开了。独孤宁珂也跟着走了。大门开处,宇文拓带了侍卫,当先走了出来,看到于小雪站在门前,身旁地上还有一大滩血迹,忙上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小雪姑娘。又有人来夺神器了吗?”于小雪神色木然,呆呆站着不动。宇文拓也不明所以,察看了门前血迹,着人打扫干净,亲自带着于小雪回去了。 陈靖仇抱着拓跋玉儿,心急如焚,奔到城外,取出盘古斧,急忙回到仙山岛上,向然翁居奔去。刚行出不远,正至岛上清溪之旁,拓跋玉儿忽然缓缓睁眼,道:“阿仇……”陈靖仇答应一声,将拓跋玉儿轻轻放在草地上,握着她的右手,道:“玉儿姊姊……你一定要挺住!我们,我们马上就到了!” 拓跋玉儿缓缓摇头,神色痛苦,道:“阿仇……我……我这次……这次……真的不行了……” 陈靖仇泪水扑簌落下,忙转头用衣袖擦了,道:“玉儿姊姊,你别这么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拓跋玉儿声若游丝,哽咽道:“阿仇……我,我要你答应一件事……” 陈靖仇含泪道:“玉儿姊姊,你说吧,我什么都答应你!” 拓跋玉儿道:“不管怎样……你都一定要……要原谅小雪……” 陈靖仇犹豫了一下,本想不答应,望见拓跋玉儿满脸期许之色,心中又不忍,脱口道:“好,我答应你!” 拓跋玉儿脸露微笑,双目神采渐消,道:“阿仇,谢谢你……”缓了一会,道:“你和小雪……这一路上……给了我许多美好的回忆!你要……好好对她……我……我先走一步了……”渐渐合上双眼,溪水潺潺,微风轻轻拂乱她的秀发。已是落花满地,香消玉陨。 陈靖仇将拓跋玉儿紧紧搂在怀中,放声痛哭,泪如雨下,大声喊道:“玉儿姊姊,玉儿姊姊!小雪她离开了,你不要也扔下我……”到后来竟是泣不成声。抱起拓跋玉儿尸身,发疯般往然翁居奔去。 不多时来到然翁居的院子里,阿如看到陈靖仇浑身是血,慌忙将然翁和古月找来。陈靖仇哭道:“古月仙人,求求您——求您救救玉儿姊姊!” 古月点点头,让陈靖仇将拓跋玉儿平放石板上,伸手探了脉搏,双手按在拓跋玉儿头顶,运功片刻,缓缓起身,摇头道:“很遗憾……我也是无能为力了。” 陈靖仇道:“古月仙人,求求您——您是仙人,一定有办法能救活玉儿姊姊的!” 古月微微叹气,道:“人死不能复生,轮回转世,此乃天地之至理,即使仙人也不能改变……我医术再高明,也只能医治活人,不能让死去的人复活。” 陈靖仇流泪道:“那,那玉儿姊姊岂不是没救了?……” 古月道:“死生有命,请你节哀吧……我来替你同伴做一只水晶棺——就算是我对这位姑娘最后一点小小心意!”陈靖仇心中哀痛,跪倒在地。然翁也上前安慰。 三日之后,水晶棺做好,几人将拓跋玉儿殓了,小心放入棺中。陈靖仇趴在棺旁,呆呆看着拓跋玉儿美丽的容颜。阿如送上饭菜来,道:“陈公子,您吃点吧?您已经三日三夜,没吃一点东西了……” 陈靖仇道:“我不饿……”阿如劝道:“您别再难过了……古月仙人已经将你的朋友装入玲珑水晶棺中,这样她至少可以永远保留着生前的容颜,你随时能看到她啊!” 陈靖仇心中一酸,落泪道:“这又能怎样呢……我要的是一个活着的,能说,会笑的玉儿姊姊……”阿如无奈,只好将饭菜捧了回去。 过了良久,阿如又走了过来,道:“陈公子,古月仙人在对弈亭那儿等您,他说您若是心情好了一些的话,请您过去一趟。”陈靖仇答应了,抹了抹眼泪,向对弈亭走去。 上得亭来,古月已经在那等候。陈靖仇走上几步。古月问道:“拓跋姑娘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你能告诉我么?”陈靖仇心如刀绞,含泪将前事都说了一遍。 古月听了,道:“哦……又是那宇文拓?” 陈靖仇道:“是的……他是当今朝廷的护国太师,不但怂恿皇帝胡作非为,还妄想自己当皇帝。他现在手中已拥有了伏羲琴、崆峒印、神农鼎三样神器,只要再找到女娲石和昆仑镜,就能实现他的野心了!” 古月道:“他已经拥有了伏羲琴,崆峒印和神农鼎?你刚才好像也提到,你的同伴小雪姑娘是不是也被挟持到他那去了?” 陈靖仇道:“是的……小雪好像被他的妖法控制住了,连玉儿姊姊都忍心杀死!” 古月站起身来,甩开折扇,道:“这先不提,看来这宇文拓,其实早已搜集齐了排列失却之阵的所有神器!——不过,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轻摇折扇,低头沉思。 陈靖仇奇道:“古月仙人,他收集齐了?……并没有啊!” 古月抬起头,道:“真正的镜和石如今都在宇文拓手上了,只是你一直不知道而已!” 陈靖仇大惊,道:“这,这怎么可能呢?” 古月道:“其实那位小雪姑娘,自己就是女娲石转世;而宇文拓,则是昆仑镜所投生成的人。” 陈靖仇听了,惊讶得半晌说不出话,良久方才缓过神来,道:“古月仙人,求求您出手制止宇文太师的阴谋,不然让他的阴谋得逞的话……”古月沉吟不答。 陈靖仇道:“求求您,古月仙人——就算是您替天下苍生造福吧!” 古月合上折扇,道:“并非我不愿帮忙……容我告诉你残酷的事实吧!”顿了顿“你口中那位宇文拓,单以他个人的力量,就算比饕餮更强十倍——我的实力与他尚能在伯仲之间!但如今……他不但握有轩辕剑,再加上于小雪的力量,两样上古神器合二为一,即使如我这样拥有千年修为之人,也已非他敌手!” 陈靖仇道:“这……这可怎么办呢?” 古月微微摇头,道:“所以说,请放弃吧……如今宇文拓在人间已是真正的天下无敌,恐怕仙界能与其抗衡的人也已不多——” 陈靖仇道:“难道……难道我们就真的束手无策了?” 古月点头道:“是的……你也不必为了报仇,而去他那送死。去了也不过是白白送命罢了。” 陈靖仇听了,只感一阵寒意涌上心头,不禁心灰意冷。 古月道:“趁着这段时间,你可以做些你真正想做之事,好好把握当前。我已将你朋友装入玲珑水晶棺中,你不妨将水晶棺收入你那只炼妖壶里,带她回故乡去吧!”陈靖仇心中悲恸,茫然不知所措。 古月叹道:“非常遗憾,这一次没能替你治好你的同伴……但她本就命中注定,要死在仙山岛上……你就当这段多出来的时光,是上天赠予你和她的宝贵礼物吧!”陈靖仇含泪告辞,转身下山而去。 几日后,陈靖仇已决定离开仙山岛,回长安接陈辅,伏在水晶棺上,望着拓跋玉儿美丽的容颜,轻声泣道:“玉儿姊姊……你安息吧!我这就带你回故乡去,回到你北方的故乡。”将水晶棺装入炼妖壶,向阿如问了仙人的所在,走到对弈亭前,向古月和然翁道别。 然翁道:“很遗憾没能帮上忙,你自己多多节哀了。”陈靖仇点头答应。 古月道:“对了,你该不会还想去找那宇文拓报仇?” 陈靖仇低头道:“不……我想了这几日,已经明白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我已经放弃了。我要回长安找师父,然后带玉儿姊姊回她的故乡去,不想再管别的事了。” 古月道:“这样也好……可别让忧愁伤了自己。”陈靖仇躬身拜了几拜,转身下山,来到岛南的时空结点,回长安去了。 不多时回入城中,来到独孤王府,刚入府门,嫣红便已迎了上来,忙将陈靖仇请入花园阁楼中。独孤宁珂歉然道:“陈公子,对于拓跋姑娘的事,我们也感到很难过!”陈靖仇勉强客套几句。 独孤宁珂道:“陈公子,宇文太师和小雪姑娘已经启程前往东都洛阳了,你我若再不赶去阻止他们,恐怕……” 陈靖仇心灰意冷,接口道:“我们就算去了,又有什么用……反正也是赢不了!” 独孤宁珂一愣,道:“陈公子……陈公子,宇文太师和小雪他们是杀死拓跋姑娘的凶手,难道你不想去报仇?而且他们,他们就快获得天下了啊!” 陈靖仇冷冷地道:“玉儿姊姊这件事我不想再提。既然他们这么喜欢获得天下,那就让他们获得好了……再说,我也无力去阻止!” 独孤宁珂急道:“陈公子……” 陈靖仇转过身去,独自叹道:“我为了复国,不但让小雪双手沾满鲜血,也害得玉儿姊姊为我丧命……是我害了她们!”回头道:“对不起,郡主……非常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们的帮助!但我真的好累,对不起……我要带玉儿姊姊回她的故乡去,从此再也不想管什么事了。”说完转身出门而去。 不多时走回师父房里。陈辅早已知道拓跋玉儿的事,见陈靖仇脸色憔悴,心情低落,问道:“靖仇,郡主告诉你了吗?宇文太师带着所有神器到洛阳去了,你到底还想不想……” 陈靖仇跪倒在地,道:“师父,对不起——我已经不想再管这些事了!请您责骂我吧!” 陈辅大怒,喝道:“靖仇,你——” 陈靖仇道:“为了复国,我害了小雪,也害了玉儿姊姊,更害得师父永远失去了武功——但我们仍不是宇文太师的对手!师父,我觉得好累……我想到北方去,把玉儿姊姊送回故乡……” 陈辅气得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陈靖仇道:“我根本不是宇文拓的对手,我已经放弃了……师父,若您觉得我太懦弱,请尽管责罚我吧!” 陈辅听了,默然半晌,来回踱了几步,叹了口气,缓缓的道:“算了,靖仇,你起来吧……为师不会再骂你了,这些日子,真的辛苦你了!” 陈靖仇万料不到陈辅竟会这么说,道:“师父……” 陈辅叹道:“唉,为师也知道那杨拓有多可怕!——为师自己站在他面前,也只能是尽力忍住战栗而已,何况是你?”顿了顿“这一路走来,为师给了你许许多多不合理之要求,师父也知道你是真的尽力了……” 陈靖仇落下泪来,哭道:“师父……” 陈辅道:“靖仇,这么多年来,真的难为你了……今后为师不会再勉强你做任何事,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做吧——” 陈靖仇不禁哭出声来,道:“师父,徒儿对不起您,徒儿辜负了您的期望,我对不起师父……” 陈辅安慰道:“靖仇,你想哭就好好哭一场吧,哭过了就什么都忘掉……” 陈辅缓缓转过身,走到窗台前,抬头望着远处的群山,心中凄凉,自己为了复国,奔波劳累半世,须发尽白,已牺牲了所有一切,但到头来,终究是镜花水月,春梦一场!悲上心头,不禁潸然泪下,背负双手,缓缓吟道:“孤帆天际忘归舟,楚云低卷故国远;——悠悠我梦如风逝,羁旅何日再南山?——”仰天长叹:“可怜我的故国……再也复国无望,再也复国无望了啊!——” 师徒俩伤心了一回,收拾好行李,来向独孤宁珂道别。 独孤宁珂送至门前,道:“陈公子——你,你真的不想去东都阻止宇文太师的阴谋了吗?” 陈靖仇歉然道:“郡主,我根本不是宇文太师的对手,去和他相抗,一点用也没有。目前我只希望自己一个人好好静静,不想再去管其它的事了。” 独孤宁珂还欲挽留,道:“可是,陈公子——” 陈辅道:“独孤姑娘啊……老夫这没用的徒儿,真是尽力了……你再期许于他,他最多也只能做到眼前这个地步。老夫在此感谢独孤姑娘的照顾——这段时日来的大恩,老夫终生难以忘怀!” 独孤宁珂不好再劝,硬是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道:“好吧……既然陈老师父这么说,我也不好再坚持什么。”几人互相别过。陈靖仇背了行李,和陈辅出门而去。 独孤宁珂站在门前,双眉一竖,心中愤怒。嫣红走了过来,道:“小姐……” 独孤宁珂气道:“可恨,这个没用的家伙——竟然完全和我的计谋相反!” 小小过来劝道:“小姐,请别生气。” 独孤宁珂沉吟一会,道:“已经没时间了——看来只有我自己亲自去趟东都,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阻止宇文拓了!” 陈靖仇和陈辅缓缓向东行去,不日已出潼关,经风凌渡口渡过黄河,已至山西境内。顺着道路,折而向北边雁门关走去。这日,师徒俩正行到一片密林之中,多赶了一程路,错过了宿头,天色却渐渐暗了下来。只好在路边树下就地歇了。陈靖仇燃起一堆篝火,取出干粮,请陈辅吃了。两人坐了一会,陈辅年老力衰,连日赶路,颇感疲惫,道:“靖仇啊,为师累了,先睡下……你也早点休息吧!”陈靖仇答应了,用枯枝铺在地上,服侍陈辅睡下。自己也在一旁躺下,只觉心意烦乱,辗转难眠,不禁翻身起来,信步向林外走去。忽听水声潺潺,向前再行几步,脚下却是一条溪流,顺着溪流再向前走,不多时,只听前方水声轰鸣。陈靖仇稍稍加快脚步,转过密林,夜色朦胧中,隐隐看见一道飞瀑从半山激跃而下。陈靖仇走到瀑布边,只觉脸上尽是水露。过不多时,一轮明月缓缓从群山之巅浮了上来,月光洒向大地,万里皆白。水珠四溅,如碎玉,如珍珠。月华似水,柔美皎洁,和迷蒙的水雾混成一片,交相映衬,更增美意。抬头望去,那飞瀑好似一条巨大的玉龙一般,背靠青山,直挂天外。陈靖仇不免看得心驰神醉,轻轻叹道:“好美的夜色……我已很久没有这样的心境,仔细欣赏如此美丽的山河大地了。” 正感叹间,忽听前方传来几声求救之声,陈靖仇心中疑惑,向前行去,穿过密林,只见前方一群彪形大汉,手执兵刃,正围住一对中年夫妇。那对夫妇跪在地上,颈脖已被刀架住,妇人吓得连声哭叫。陈靖仇连忙走上几步,喝道:“住手!”那群大汉一愣,回过头来,见是一个少年,挥舞大刀,连声喝骂:“哪来的小鬼——少管闲事,不然接下来就轮到你了!快快滚开!” 陈靖仇大怒,喝道:“哼,你们竟敢拦路抢劫,我偏要管!”众汉子一阵轰笑,领头的大汉抛了那对夫妇,挺兵刃走了过来,喝道:“我看你今日是想找死!”陈靖仇也不答话,突然欺身上去,双手一错,那汉子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喀嚓一声,手臂已折,大刀哐啷落地,如杀猪般叫了起来。那群大汉一惊,扬起兵刃,一齐攻上。陈靖仇身形晃动,掌影翻飞,三招两式之间,就打得他们呼爹喊娘,人仰马翻。 那群大汉急忙抛了兵刃,扶起伤者,落荒而逃。陈靖仇也不追赶,上前扶起那对夫妇。夫妇俩死里逃生,连忙躬身致谢,道:“多谢少侠!我们半路遇到强人,本以为小命不保,幸好少侠出手相救!”陈靖仇谦逊几句,叮嘱他们路上小心。那夫妇又谢了一回,方才去了。陈靖仇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心道:“玉儿姊姊,如果你还在人世,此刻一定比我更早出手吧?”感叹良久,信步走回瀑布下。 陈靖仇独自坐在一块大石之上,观赏着壮丽的山河美景,风光常在,人已昨非,不禁心有所感,仰头轻轻叹息,道:“好美的月色……我就用玉儿姊姊送我的笛子,吹首曲子给她听听吧!”从怀里取出笛子,送到唇边,心中感伤,轻声道:“玉儿姊姊,我好想念你……如今你的魂魄漂泊到了何方?你一个人寂寞吗?能否如我一样,也看到这山河美景……”几滴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闭目吹奏了起来。笛声清亮婉转,凄美悠扬,和着水声,远远地随风飘逝而去…… 过了良久,一个少年顺着笛声,信步走到瀑布之前,抬头望着天上一轮明月,叹道:“好美的笛声!”陈靖仇放下笛子,问道:“是谁?”那人走近前来,答道:“一位过路的人!被你的笛声吸引过来。”陈靖仇借着月光,看那人时,只见他年纪与己相若,但身着锦衣,生得英气非凡。忙从石上跃下,道:“献丑了。”两人互相作揖,那少年道:“今日也真是有缘,能在如此美丽之月夜下,与兄台相逢……能否请问贵庚及大名?”陈靖仇一一答了。那少年笑道:“那兄弟不过虚长两岁,我姓李,名世民,乃是附近太原府人氏。” 陈靖仇道:“原来是李大哥!” 李世民赞道:“陌路巧遇天籁之音,实乃人生一大块意!”陈靖仇道:“李大哥过奖了!”两人一见如故,李世民携着陈靖仇的手,同坐石上。 李世民道:“贤弟的笛声虽悠然自适,但却令我觉得隐然有悲切之情,能见告否?”陈靖仇沉吟一会,遂将前事告知。李世民听了,感慨良久。 陈靖仇问道:“李大哥怎会半夜来到此地?” 李世民叹了口气,道:“兄弟本就住在附近太原,前年听说皇上被突厥人围困在雁门关,便毅然弃笔从戎,由太原出发赶去救驾——”眉宇间露出失望之色,续道:“但此趟行来,才知皇上好大喜功,昏庸糊涂!不但吝于奖励下属,还肆意屠戮无辜的弱小民族,以充当军功!——此行让我清醒不少,开始怀疑辅佐这样的昏君是否有意义——我最后决定离开军队,现在来此地探访同道好友。”陈靖仇听了,也是感叹。 李世民道:“刚才听贤弟所言——贤弟竟有如此勇气,敢与宇文太师相抗,真让为兄刮目相看!”顿了顿,道:“中原之地曾流传过这么一首歌谣:天下无敌,宇文太师。妖瞳不死,隋家莫亡!贤弟能不以一时之怒,贸然以卵击石,诚可谓十分的明智——” 陈靖仇道:“可是,如今宇文太师已经去了洛阳,实现他当皇帝的野心去了,我却完全束手无策……” 李世民想了一会,道:“贤弟,若以为兄看来,不妨先这么着……我们先将宇文太师残害百姓,意图叛变之事传之海内,说他还拥有能掌握天下之上古神器,不日将在洛阳列阵。四方豪杰闻之,不论是为了抢夺神器,还是为民除害,必将抛弃成见,群起而攻之!我们也不必势单力孤地对付他了!” 陈靖仇拍打岩石,恍然道:“我怎么没想到,李大哥真是谋略过人!” 李世民笑道:“哪里……为兄侥幸出身官家,只不过从小略读过些兵书而已,我结交的朋友甚多,过几日我就帮你将消息传出去!”陈靖仇谢过。 李世民道:“对了,陈贤弟,你愿意来太原一趟吗?” 陈靖仇道:“去太原?” 李世民点点头,道:“对……我见你心情低落,不妨到寒舍一聚,多认识些英雄豪杰,大家共商天下大事,有利于你重树信心!” 陈靖仇思量一会,道:“嗯,多谢李大哥!反正我也要路过太原,那就到李大哥府上叨扰了!” 李世民道:“贤弟说那里的话!”两人继续谈论天下大事,谈得兴起,不觉天色微明,东方泛白。李世民起身辞行,道:“为兄身上还有几件要事,要到附近办理。贤弟到了太原,我在唐国公府恭候光临!” 陈靖仇道:“那小弟在此谢过李大哥。”两人互相道别。李世民自去了。 陈靖仇寻着师父陈辅,待他起身,两人吃了干粮,继续向北行去。不日已至太原府,师徒俩穿过城门,沿路走走看看,那太原府虽不如江都繁华,大梁富庶,但民安乐业,一派太平景象。那唐国公府人人皆知,极易打听。陈靖仇和陈辅来到府前,请人进去通报了。过不多时,李世民亲自出来迎接,将二人引入府内,穿过几道朱漆大门,来到一个侧厅之上,分宾主坐下。家人端上茶来。陈靖仇起身为陈辅引见。李世民也站起身来,拱手道:“原来是陈老师父!幸会幸会。” 陈辅细看那李世民,赞道:“李公子龙眉凤目,气宇非凡,果是天日之表,人中之龙啊!”心中暗暗感慨。李世民道:“老师父过奖了!”几人寒暄了几句,李世民道:“陈贤弟,我已嘱咐朋友将消息传出,相信那宇文太师现在可不太好过了。” 陈靖仇道:“多谢李大哥。”李世民道:“哎,陈贤弟不必客气。其实贤弟今日来得巧了——今日正好有一位气质过人的豪杰,约好要到太原来寻我。” 正说着,家人走了进来,报说:“二公子,客人已经到了!” 李世民起身笑道:“真巧,说曹操曹操到,请二位在此稍待片刻,等我出去接他们进来,大家互相认识认识!”陈靖仇二人站起,客套几句。李世民自去了,过不多时,只听外面传来一阵豪爽的笑声,李世民引了数人进厅。 陈靖仇看着当先一位大汉,惊道:“张大哥……”连忙站起。张烈走了过来,笑道:“原来是你!仇弟,我们又见面了!”李世民奇道:“原来张大哥和陈贤弟认识!” 张烈道:“我和仇弟是故交了,不想竟能在此重遇!”李世民喜道:“原来大家都是自己人。”请他们坐下,给陈靖仇和陈辅引见其余两位。一位头戴金冠,身着戎装,英姿飒爽,乃是李靖。另一位道士装束,步履飘逸,仙风道骨,是世外高人李淳风。众人寒暄了一会,陈靖仇心中有事,闷闷不乐。 李世民看在眼里,和众人聊了一会,道:“久闻张大哥棋艺过人,今日就让小弟开开眼界如何?” 张烈笑道:“哪有此事,愚兄的棋艺,也不过闲时自己消遣消遣罢了,若是碰到像李贤弟这样的高手,当真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李世民道:“张大哥不必过谦!”将众人请至书房,亲自摆开棋盘,和张烈对弈起来。陈辅和李靖,李淳风坐在一旁,静静观战。陈靖仇心中烦乱,哪里看得进去。只听窗外风卷枝叶,松声如涛。不觉两个时辰过去,李淳风道:“张兄……胜负已分,此局尽已,天下已是李公子的了!何必再争!”张烈看着棋局,低头沉思,只见天元中腹之地,东西南北四方之土都已被李世民占尽,自己在角上虽有几块白子仍活,但也是气数将尽,无力回天,只能勉强挣扎而已。 李世民看张烈手拈棋子,沉吟不决,道:“张大哥,我们这盘棋还没下到一半,谁胜谁负怎能知晓?” 张烈叹了口气,抬起头,抛下手中的棋子,笑道:“李公子棋艺卓绝,谋略过人,愚兄自知此局不敌,李公子胜了!”李世民谦逊几句。众人都仰头大笑。 家丁走来道:“二公子,老爷请你过去一趟!”李世民站起身,歉然道:“真是失礼,请各位在此稍待,小弟先过去一会,马上就回。”向外走了出去。 第二十回 得遇故人 众人闲聊了一会,陈靖仇走到张烈身边,道:“张大哥……” 张烈道:“仇弟,近来可好?怎么没看见小雪姑娘啊?” 陈靖仇心中一酸,不知该怎么开口。张烈道:“仇弟,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陈靖仇道:“张大哥……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我们到一旁说好吗?”张烈心中疑惑,跟着陈靖仇出了书房,走到廊下。 陈靖仇道:“张大哥,对不起……玉儿姊姊……她,她已经过世了!我……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张烈听了,心中大惊,道:“什么,玉儿她?——” 陈靖仇低头道:“我没能好好保护她,辜负了张大哥的期望,请张大哥责罚我吧……” 张烈叹了口气,转身拍着栏杆,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从头说给我听。”陈靖仇遂将所有的事述说了一遍。张烈听了,抬头望着远山,沉吟一会,道:“原来是这样……其实这也并非你的错,而是那宇文太师和小雪姑娘的错,你也不要太自责了。” 陈靖仇道:“但是我……我没有好好保护玉儿姊姊。所以才害得她……害得她……”语音不禁哽咽。 张烈回头道:“仇弟,你也不要太难过……玉儿这孩子本性要强,本就容易生事——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也尽了最大的努力,就不必太过自责。” 陈靖仇点点头,道:“嗯……” 两人站了一会,陈靖仇心情稍稍平静下来,问道:“张大哥,你来到此处,那拓跋部落怎么办呢?” 张烈道:“愚兄已将他们安顿到水草更丰之处,待他们安定下来后,愚兄就把部落交给他们的新首领了。” 陈靖仇道:“原来是这样。” 张烈道:“愚兄此次前来,是因为李淳风兄说太原一带有天子之气,叫愚兄务必和他们过来一看。” 陈靖仇道:“李仙人说的可是李世民李大哥?” 张烈点点头,道:“对,其实愚兄筹划问鼎中原久矣,怎奈何天下竟还有如此一位李公子,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叹了口气,道:“方才下棋时,淳风兄见此李公子年未弱冠,但真龙之气无可比拟,才暗示愚兄不必再争天下。” 陈靖仇沉吟一会,道:“那张大哥今后有什么打算?” 张烈道:“愚兄目前也一时无事在身,打算先回洛阳,再陪你一道,尽力阻止宇文太师的野心吧。” 张烈听陈靖仇说宇文拓已至东都,觉得事情紧迫,两人商议已定,立刻便要启程回洛阳去。走回书房,本欲向李世民辞行,但他却仍未回来。张烈走到李靖身边,嘱咐道:“李贤弟,我有事要先回东都一趟。待会李公子回来,代我向他谢过!”李靖答应了。 张烈刚转身,突然又回过头,道:“差点忘了——愚兄还有一件事要托贤弟帮忙。” 李靖躬身道:“张大哥休如此说,小弟深受大哥之恩,早就期望能舍命相报!不论是什么事,都请大哥尽管吩咐!”张烈客套几句,道:“愚兄想麻烦贤弟,去找几样重要的东西,请贤弟寻到之后,速到洛阳和兄会合!”在他耳边低语数声。 李靖点头道:“嗯,小弟明白了!那我等会辞了李公子,即刻便出发前去找寻。找到之后,便火速携内人和那件物品到东都与兄长相会。” 张烈道:“贤弟一切小心,为兄先回了。”和陈靖仇,陈辅向众人别过,离开唐国公府,取路向南行去。 沿路之上,两人叙些别后之事,以及对付宇文太师的方法。 陈靖仇道:“张大哥,我和宇文太师交过手,他竟只用数招就将我打倒,不知张大哥有何妙计,可以对付他?” 张烈笑道:“仇弟,你忘了愚兄先前,不是曾问过你关于鬼谷道术的事?” 陈靖仇道:“是啊!张大哥确实曾问过。”张烈笑了一声,仔细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原来当日张烈在河边破屋辞了陈靖仇,心中唯恐拓跋部落有变,放开脚步星夜兼程地向北赶去,不日已回到部落里,所幸一切安好,并没有发生什么变故。张烈筹划数日,为了避开官兵,带领拓跋部落向西迁徙。一个多月后,终于在河套附近,阴山北麓,找到了一块人迹罕至之地。张烈拍马奔上山顶,仔细查看,只见这块地方圆数百里,三面险峰环绕,常人不易发现,况水草丰美,气候适宜。张烈遂和拓跋部落族中首领商议,将他们在那安顿了下来,同时也将部落首领之位归还族人。 再过数日,张烈待一切安顿好后,看看左右无事,心中寻思,单凭个人之力,无法对付那些使妖法的官兵,更兼心中原有济世救国,逐鹿中原之抱负,暗自揣度,下定决心,辞了妻子月儿,启程向南行来。 半月间已至雷夏泽畔,本打算寻到公山铁,并拜他为师。谁知寻了将近旬日,却连公山铁的故宅也没发现。张烈失望之余,勒转马缰,就欲启程回洛阳继续经营自己的王图霸业。但事情却偏偏凑巧,不想自己无缘拜见公山铁,临行之时,在湖边遇到了一个白发鱼醮,击竹而歌。 张烈心中疑惑,遂上前请教,一问方知,公山铁已经病故!那白发老者竟是宇文拓的养父,姓杨名义臣。张烈心中一惊,躬身再问。得知那杨义臣本在朝中为将,为人正直,因见杨广昏庸无道,屡屡冒死进谏。但杨广刚愎自用,疏远忠臣,不数年间,便闹得民怨沸腾,各地饥民揭竿而起。杨义臣看在眼里,心中深为痛惜,常自对天感叹。身为两朝元老,一生尽忠为国,不辞劳苦,身历百战,年过半百,怎奈膝下荒凉。一次偶然之机,到河北巡视,忽闻道旁有啼哭之声,杨义臣遂拨开草丛,拾得一子,心中怜惜,遂收养在家,以亲子相待,寄以厚望,教以诗书。 那孩子天姿聪颖,学无不成,杨义臣心中喜悦。不期那孩子年方六岁,忽然害了一场大病。杨义臣便寻名医,医治不得。看看将死,杨义臣心急如燎,孤身涉险,带着杨拓远渡重洋,来到仙山岛,求古月出手医治。古月看他诚恳,不忍拂逆其意,便欣然答应。 回京之后,杨义臣为使杨拓远离病痛,健体强身,遂教其武艺。杨拓习武亦颇有天分,数年间便有小成。杨义臣待他十岁那年,又让他拜杨素为师。杨素自得此徒儿,见他天资卓绝,心中窃喜,将全身武艺倾囊相授。杨拓十六岁时,天下能敌之者,便已屈指可数。杨素遂将轩辕剑也传了给他,让他跟随自己在军中做事。恰逢当年南朝遗老叛乱,于江南起兵。隋炀帝派杨素带兵前去镇压。杨素遂带了爱徒,引军南下。决战之日,杨素为查考徒儿的功力,命杨拓只身迎敌。自己勒马山岗之上,静观其变。杨拓凭借轩辕剑之力,冲入敌阵,金光万道,瞬间将叛军杀散,血流成河,死者充塞沟渠。杨素大喜,指挥大军再清剿一遍,搬师回朝,立刻申奏朝廷。 隋炀帝大喜,封了杨拓官职。数年后,杨素却已病逝。隋炀帝见天下平定,便恣意纵情享乐起来,以至民不堪命,各地复又烽烟四起。杨拓因镇压民乱立有大功,年纪轻轻,便被拜为护国太师。隋炀帝因有杨拓在身侧,自信帝位永固,更是大兴土木,荒淫无道。杨义臣见状,无不痛心疾首,对自己养子的胡作非为,更是心中悲愤。心灰意冷之余,佯作病倒,弃官离朝,归隐山林。那扬拓走遍大江南北,遍寻不见,只得做罢。数年后,查知自己身世,复又恢复了宇文之姓。 杨义臣虽避世隐居,但不时也能听人说起义子镇压百姓之事,心中常常自怨自责。后来得知公山铁被人打伤,不治而死,心中大惊之余,得知凶手正是宇文拓,更是愤怒不已。 张烈说明来意,杨义臣一知为了对抗宇文拓,便二话不说,立刻收他为徒。传授张烈半年多时间,招招针对宇文拓!张烈得杨义臣点拨,潜心思索,武功进境亦是奇快。学成之后,便辞了杨义臣,回到洛阳。不久前恰逢李淳风等来访,便一齐来到太原。 陈辅虽已从陈靖仇口中得知,师兄公山铁已因剑伤去世,但听张烈这么一说,还是不免唏嘘叹气。陈靖仇也道:“原来如此……”几人不敢懈怠,马不停蹄地赶到洛阳。 那洛阳经过历代皇帝的经营,尤其是隋炀帝即位以来,大兴土木,营建东都,已成为中原数一数二的繁华之地。三人入得城来,只见满街花卉,尤以牡丹为最盛。只见道路宽阔,行人摩肩接踵,街边商铺林立,买卖兴盛。不时还能见到王公贵族的巨邸豪宅。走了一会,几人正从一家客店旁经过。陈靖仇见门边站着一女子,仔细一认,吃惊道:“啊,你不是小小姑娘吗?” 单小小也一惊,认了出来,施礼道:“陈公子!您怎么也来东都了?”陈靖仇走上前去,道:“我有一些事,随朋友到东都来办理。”单小小道:“能在这见到陈公子,那可太好了——郡主也来东都了,如几位身上没有急事,请到楼上坐坐!”陈靖仇看了张烈一眼,张烈点点头。小小忙将三人请到楼上。客店中空空荡荡,想是客人都被赶走了。 小小请三人在靠栏杆的几案旁坐定,通报后。独孤宁珂忙从房里迎了出来。陈靖仇给张烈引见,嫣红端上茶来。众人寒暄几句。 独孤宁珂喜道:“陈公子……您终于还是来了!” 陈靖仇道:“我之前太消沉,幸好遇到了张大哥,给了我许多信心!我决定不论再遇到任何困难,也要继续阻止宇文太师的阴谋!” 独孤宁珂笑道:“太好了,张大侠——谢谢你们两位,能在这时挺身而出,阻止宇文太师,必定能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 张烈道:“独孤姑娘,陈公子曾告诉过我许多你热心助他之事,让在下实在佩服不已!” 独孤宁珂谦逊几句,转过话题,道:“现在事情不妙,宇文太师已将五样上古神器带入通天塔内——我本想冒死进去阻止他,却被外面的烈火给挡住了!” 张烈道:“独孤姑娘不必担心,在下倒是略知如何对付这地龙阴火。” 独孤宁珂一听,喜道:“真的吗?那可太好了,多谢张大侠!” 陈靖仇道:“在此之前,我们还要办些其他事,就不知道那宇文太师,会不会在此之前执行了阵法?” 独孤宁珂道:“那九五之阵,须等天上出现天狗食日时列阵才能奏效——宇文太师躲在塔内,等待的也正是这一时刻!” 陈辅听了,气道:“哼……乱世妖孽横行,难怪会有异象出现,以示天下不安,天怒人怨!” 独孤宁珂被点中心事,脸色一颤,急忙掩饰,笑道:“我本以为自己已彻底没法阻止宇文太师了,不料竟能在这遇到张大侠和陈公子,真是老天开眼,可怜天下百姓……”众人又聊了一会,张烈有事在身,起身告辞,和陈靖仇,陈辅去了。 张烈领着两人向西北去。半个时辰后,陈靖仇望见前面一片树林,林中露出一座古塔的塔尖。众人转过林子,来到林边的大宅子前。几个门人见了张烈,忙出来躬身迎接,道:“三爷,您回来了!” 张烈点点头,引着陈靖仇和陈辅进去。陈靖仇方知这是张烈在洛阳的家。那宅子地处城郊荒僻之处,占地甚广。几人穿过数重大门,绕过几道回廊,走了半日,方到后堂。张烈请陈辅和陈靖仇坐下,家丁送上茶来。张烈问随从道:“夫人在家吗?请她出来见见客人。”随从答应一声,转身去了。过不多时,脚步声响,屏风后转出一人,先上前问候了张烈。张烈替陈辅引见了。拓跋月儿上前给陈辅行礼。陈辅客套了几句。众人寒暄一会。 陈靖仇站起身来,道:“夫人……”欲言又止,沉吟不决。 拓跋月儿道:“陈公子,大家都是自己人,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讲好了。” 陈靖仇道:“夫人,对不起……”张烈打个手势,让陈靖仇坐下,接过话头,亲自将拓跋玉儿的事告诉了拓跋月儿。拓跋月儿听了,珠泪莹然,叹道:“唉,陈公子……玉儿她能如此情义分明,身为其姊,我感到十分荣耀,请您千万别自责!” 陈靖仇道:“夫人也不要太过伤心。”拓跋月儿取出手帕,轻拭眼角,忍住悲伤,道:“我只希望陈公子能替玉儿报仇!打败那位宇文太师,也好慰藉玉儿双亲在天之灵——” 陈靖仇拱手道:“夫人放心——我对天发誓,一定要向宇文太师讨还血债!” 陈辅道:“很好,靖仇——为师真高兴你能从消沉中走出来,重燃斗志!” 正说话间,门人来报,说李靖到了。张烈忙请入后堂。李靖和妻子走入堂内,团团作揖。张烈忙请他俩坐下。李靖道:“大哥吩咐我寻找的几样对付宇文太师之物,小弟都已替大哥找齐了!” 张烈喜道:“贤弟果真不凡——在如此短促的时间内,竟能为愚兄办妥这些不易之事,愚兄真是不胜感激!” 李靖起身道:“大哥别这么说,可折杀小弟了。”张烈又问起搜寻宝物之事。 原来张烈住在洛阳,早已得知宇文拓在城南数百里外盖通天塔。及至门人回报,说宇文拓用地龙阴火封住塔底。张烈寻思,师父杨义臣曾传过授破解此术之法。但需一宝物,名为泛云龙玉,此玉现在龙门石窟之密室中。遂嘱咐李靖去取。 当日李靖从唐国公府出来,翻身上马,连夜向龙门石窟驰去,不日已到石窟之前。只见山壁之上,迷雾重重,佛像成千成万,若隐若现。李靖潜入石窟,寻到密室之前,用张烈所给的汰玉如来,开启迷门,果然收获不小,取了石室里的宝物。但不意被守护僧人发觉,团团围住。李靖且挡且走,直奔出数十里,方才摆脱了众僧。按张烈所嘱,连忙回家取了妻室,向洛阳赶来。 张烈顿了顿,道:“其实……这次愚兄邀约贤弟前来洛阳,非仅为这些事而已,而是有其他更重要之事——” 李靖道:“大哥但有什么吩咐,便请说知!” 张烈揣度一会,心意早决,起身道:“李贤弟,今日为兄邀你前来,就是为了把这里所有之物悉数交给你和大妹——贤弟有此为基础,自可安心辅佐李公子,建立不世之功!” 李靖慌忙起身道:“这……这怎么行?大哥在中原经营了十余年,方有今日之成果。我们夫妻已蒙大哥许多恩义,小弟岂能……” 张烈打断话头,道:“贤弟万勿推辞,这些仅是愚兄的一点心意!愚兄本见杨广昏庸,民生涂炭,故想趁此机会,与四方豪杰逐鹿中原,一争天下。但如今,愚兄已知李世民公子英武有为,有真命天子之相——是以愚兄自愿放弃,请贤弟专心辅佐李公子!” 李靖道:“可是,张大哥——那您多年的心愿呢?” 张烈哈哈大笑,道:“真豪杰当为民生计——岂可为了自己的私心,而让天下百姓卷入无休的战火?”正色道:“请李贤弟专心辅佐李公子,以期能建立太平之世,让百姓安居乐业——倘若李公子十年之后成为杨广弟二,则愚兄自必再起,诛讨李公子与贤弟!” 李靖无法,不得不受,躬身谢道:“小弟明白了,多谢大哥成全!”从箭壶抽出一枝羽箭,昂起头,双手略微一弯,箭杆喀地折断,凛然道:“我李靖在此起誓,今后全心戮力辅佐李公子成为一代明君——若违此愿,便如此箭,请大哥十年后诛杀小弟,以谢天下!” 张烈道:“很好!”让随从将所有手下唤来,立在堂下。张烈站在厅中台基上,道:“所有人听着!从今以后,李靖李公子就是你们的新主人,你们要忠心辅佐,不得有误,如违此命,我当严惩不怠,都明白了吗?”众人躬身,齐声道:“谨遵三爷吩咐!”又参拜了新主人,李靖夫妻连忙还礼。 众人又在厅上商讨对付宇文太师的方法。张烈道:“时间不多,既然已经取得泛云龙玉,我们先休息一会,今晚连夜出发,赶往城南通天塔,去阻止宇文太师!”陈靖仇点头道:“一切都听大哥安排。”张烈设酒菜款待了众人,休息到半夜,张烈让手下牵来三匹良驹,和陈靖仇,陈辅跨上马背,借着月光,连夜顺着小道,向通天塔驰去。 黎明时分,已至塔下。几人抬头看那塔时,果是高耸无比,直插云霄,塔顶竟已湮没在云雾之中。修建此塔,也不知耗费了多少百姓血汗劳动。四方豪杰群聚塔底,被塔下一圈蓝色火焰挡住,无计可施,一筹莫展。张烈上前几步,取出泛云龙玉,一道狂风卷过,飞沙走石,众人都睁不开眼来。片刻之间,那地龙阴火已没了踪影。只闻人声嘈杂,众豪杰嚷成一片,吃惊不小,左右相顾,你一言我一语,都不知这火是怎么消失的。 陈靖仇道:“张大哥,您师父杨老先生果真厉害,轻易就将宇文太师的火阵破了!” 张烈笑道:“愚兄这次所学招数,招招针对宇文小子的弱点,杨老师父把他毕生绝学都传授给愚兄了。”忽闻一汉子放声大喊:“宇文拓气数已尽,大伙冲进去,把当皇帝的神器抢出来啊!”此言一出,群雄一阵喧哗,登时乱成一团,向塔里蜂拥而去,只恨塔门太小,身子太宽,众人互相践踏,兵戎向向,唯恐宝物先被别人先抢走。 陈靖仇微微皱眉,三人在外等候了一会,直至群雄都已入塔,张烈方道:“好了,我们也上去吧。大家一切小心谨慎!”几人跟在群雄后头,入塔而去。 通天塔内,宇文拓正在临近塔顶的大厅中,看看天时将至,便和于小雪,韩腾起身向塔顶走去。刚踏上台阶,一亲兵从塔下快步奔来,躬身禀报:“宇文大人,大事不好了!” 宇文拓回过头,问道:“怎么了?” 那亲兵道:“塔下……塔下大人亲设的地龙火阵,不知给什么人破了,乱民盗匪们已全都涌上塔来!”宇文拓心中一惊,暗暗纳罕,道:“楼下的卫兵呢?” 亲兵道:“盗匪人数众多,将士们都给冲散了,他们马上就要攻上来!”韩腾禀道:“宇文大人,区区鼠辈,不必忧虑,容属下去料理了他们!” 宇文拓摆手道:“不,韩将军,您来保护小雪姑娘,本座亲自下去对付他们——” 韩腾犹豫道:“宇文大人,这?……” 宇文拓道:“对方人数众多,加之实施阵法的时刻已近,万事都须小心谨慎——我不想在此关头,再出任何差错!”转头道:“小雪姑娘,你目前身子状况还好吧?” 于小雪点头道:“嗯,宇文大人。” 宇文拓道:“那就好——等一会失却之阵会耗去你我大量元气,若是半途不济,所有努力将全盘皆失!” 于小雪道:“我明白了,宇文大人!” 宇文拓微微点头,道:“请韩将军带小雪姑娘先至塔顶,切记要保护小雪姑娘安全!”韩腾躬身道:“属下遵命!”引着于小雪上塔顶去了。 陈靖仇等奔入塔中,只见那通天塔内过道纵横交错。众豪杰你一伙,我一群,散落各处,挖地拆墙,四处搜寻着宝物。三人找到上塔的阶梯,费了好些时间,方才爬至塔的中部。再上几层,刚上得石梯,一阵腥臭扑面而来,几人放眼看去,不禁惊得呆了。只见一个五六丈宽的大厅中,鲜血满地,重重叠叠堆满了数百具尸首,竟无处落脚,许多人身首分离,惨不忍睹。 陈靖仇语音不禁发颤,道:“好惨,这么多人都被杀了!” 陈辅看了几人尸首,道:“这些人是被黄金剑气所伤,看来果然是宇文太师下的毒手——” 陈靖仇道:“这个恶徒!竟拿着上古神器来随意杀戮!也太没人性了!” 张烈察看了周围,根本没一个活口,道:“看来宇文拓已经上去,我们得赶快上塔顶才行!” 正准备走上大理石阶梯,梯上木门边突然转出一人,喝道:“慢着!” 陈靖仇一惊,抬头望去,认得是韩腾。韩腾肩扛巨斧,居高临下,占住地势,喝道:“你们来这干什么?识相的,便快快滚回去,要不本将就不客气了!” 陈靖仇冷冷地道:“我们到此的目的,你想必早已知道,何必明知顾问?”韩腾横过巨斧,架在楼梯中央,喝道:“大胆反贼,你们休想再往上走半步,除非你们能过了我韩腾这关!” 张烈脸色一沉,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只有得罪了!”提起铁杵,一招金灵疾空,风声呼啸,当先攻了上去。陈靖仇长剑扬起,也加入了战团。那梯子极窄,只有一人来宽。韩腾占据地利,稳稳守住门户。张烈和陈靖仇一时难以攻上。张烈再使一招坎离雷电,铁杵舞成一道金光,向韩腾脚下横扫过去。韩腾后退一步,巨斧向前一扫,又将张烈逼了回来。两人来回交了数十招,只见得石屑纷飞,火星飞溅,石阶的栏杆尽被打断,但张烈仍是难以攻上。陈靖仇喊道:“大哥先休息片刻,让小弟来会会他。”张烈斜身让开一条道。陈靖仇大喝一声,飞身上去,一招银鹰掠地,白光闪动,挺剑向韩腾连刺。韩腾冷笑一声,将巨斧舞成一堵墙,不论陈靖仇长剑从那个方位刺来,只是以不变应万变。陈靖仇连刺数十剑,也奈何不了他。陈靖仇眼看不行,突然回身逃避,左掌暗暗蓄力,凝于剑上,露出身后破绽,想把韩腾引下梯来。但韩腾终是经验老道,已在陈靖仇身上吃过一此亏,早已识破此计,只是紧紧守住梯子,并不来攻。 张烈大怒,高举铁杵,使一招太阴神雷,冷光闪动,向韩腾当胸劈去。韩腾不敢怠慢,使尽全力招架。两人又战成一团。张烈身在梯上,为空间所限,以下攻上,韩腾也不是等闲之辈,铁杵的威力使不出来。陈靖仇看看天色,不禁心中焦急。但苦于梯子狭窄,不能挺身上前助战。周围石壁光滑如镜,又无物可攀,梯上仅有一门可通至塔顶,韩腾实力本强,拼了性命挡在门前,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陈靖仇在梯下游走,忽见梯下掉落尘土,心中一喜。奔到梯下,看准韩腾大概立足之处,双足向下一蹬,飞身跃起,双手握剑,使尽全力向上刺去。韩腾正凝神和张烈拆招,哪想得倒会有人从脚下攻来,正挥斧架开张烈的铁杵,忽然嗤的一声,一剑竟穿透石阶,带起石屑,猛然向上刺来。韩腾一惊,急忙闪避,剑刃从双足间直透而过。韩腾出招一慢,身前破绽已露。 张烈铁杵横扫,喀的一声,韩腾腿骨已折,坐倒在阶梯上。韩腾忍着剧痛,抡起巨斧,仍勉力抵抗。但身体无法移动,渐渐不支,勉强支撑了十余招,左胁又挨了张烈一掌,喷出一大口鲜血来,台阶尽红。张烈向后跃开几步,不再进招,道:“老将军,您的毅力在下着实佩服,请您放一条道,让我们过去吧!”韩腾满脸鲜血,脸色紧绷,忍痛道:“你们妄想!我韩腾为将数十年,只知尽忠报国。只要我韩腾还有一口气在,誓死也要保护宇文大人——”突然伸出双臂,大喝一声,轰隆一声巨响,石屑四散飞射。陈靖仇一惊,忙和张烈飞身向后跃出。幸好见机得快,差点没受伤。待得烟尘散尽,却见那石梯已被炸塌,韩腾的尸身也随着梯子,成了千百块碎片,散落在厅内各处。 陈靖仇看时,忽见陈辅坐在地上,大骇之余,忙跑过去,叫道:“师父!您没事吧?” 陈辅道:“为师没事……只是这脚……” 张烈看了伤势,为陈辅治疗了一下,道:“老师父的脚被那老将军爆发之劲所伤,幸好没有伤到筋骨。”陈靖仇将陈辅扶到一旁,让他靠着墙壁坐在地上。 陈辅道:“为师没事……时间紧迫,你们别管老夫,立刻到塔顶去阻止宇文拓,快!” 陈靖仇犹豫道:“可是,师父您……” 陈辅脸色一沉,喝道:“你还在啰嗦什么,还不快去!”陈靖仇不知如何是好。 张烈道:“仇弟,老师父深明义理——我们尊重他的心意,赶紧上去阻止宇文拓列阵吧!” 陈靖仇一咬牙,辞了师父,和张烈走到石梯边。向上一望,不禁傻了眼,只见那门口离地足有数丈来高,墙上滑溜异常,如抹了一层油般,光可照人,根本爬不上去。张烈沉思一会,忽然抛下铁杵,提过两具尸首,扔在墙角下。陈靖仇已明其意,也放下剑过去帮忙。半个时辰后,已高高堆起一座人山来。两人取了兵刃,飞身上塔而去。 又向上爬了将近半个时辰,再走上一层阶梯,突然眼前一亮,已至塔顶。那塔顶竟是一个铺着青石板的圆台,约有四五丈宽,共分三层,每层都是圆形,周围一带白玉栏杆,修作祭坛模样。陈靖仇和张烈忙冲上阶梯,来到祭坛最上层,只见地下早已摆好一不知名的阵法,六颗万灵血珠分列六方。宇文拓站在阵心,背对着两人,已准备好施行,正在等待最后时刻到来。 于小雪站在远端,见了二人,心中一惊,失声叫道:“陈哥哥——” 陈靖仇扬起铁剑,喝道:“宇文拓——你果然在这里!” 宇文拓猛然回过身来,心中诧异,道:“你们怎么上来的——” 张烈走上一步,道:“你的部下都已经死光了,现在就剩下你们俩而已!” 宇文拓惊道:“什么!韩老将军也已经死了?” 陈靖仇喝道:“你这满手血腥的家伙,我今日不但要替玉儿姊姊报仇,还要阻止你的狂妄野心——” 宇文拓转过头去,冷笑道:“哼,报仇,野心,你们脑海之中,难道就只充塞着这些狭隘无聊之物?”隔了一会,道:“好,来吧!时间不多,上次本座对你手下留情,但这次决不会再宽待你!” 张烈和陈靖仇各挺兵刃,使出全身绝学,和宇文拓斗了起来。那宇文拓和张烈交了一招,便心中一震,当下不敢托大,全力应敌,欺身上前,身法极快,只见人影,不辨人形。陈靖仇全神贯注,运起鬼谷道术,将长剑舞成一道白墙,全力低档,虽避开宇文拓攻来的招式,但也是频遇险情,额上全是冷汗。宇文拓身影斜晃,如一道青雾般,亦虚亦实地向张烈飘来。张烈胸有成竹,对宇文拓的武功路数了如指掌,虽然应付起来仍颇感吃力,但也能不时在宇文拓出招前,先将他的招式破解掉。几人连拆了数十招,场面仍是平分秋色,谁也奈何不了谁。 宇文拓久攻不下,抬头望望日色,天时将至,不禁心中焦急,脚下不动,身子竟已瞬间平平向后移了开去,形同鬼魅。站在阵心,冷冷地道:“哼,不错嘛——你们两人竟有这样的实力,能和本座抗衡了?”陈靖仇守住门户,喝道:“废话少说,你丧尽天良,今日就是你血债血尝的时候!” 宇文拓昂起头,道:“那本座要让你们失望了——本座若不是为了失却之阵,一直保留着体力,你们真的以为,自己方才能如此侥幸,逃过一死?” 张烈横着铁杵,摆开架势,道:“那我也顺便告诉你——你义父杨义臣杨老先生对你非常失望,所以特地要我来阻止你的野心!” 宇文拓听了,心中猛地一惊,脸上抽搐了一下,道:“义父他……”马上又镇定了下来,冷冷地道:“随你们怎么说都好……义父总有一天会知道我在做什么!”右手突然举起轩辕剑,喝道:“既然天狗蚀日的时刻将至——本座就借轩辕剑之力清理你们,看你们是否还是本座对手?” 忽然金光一闪,如闪电划破长空,轩辕剑夹着雷霆万钧之势,向前劈来。张烈急忙闪避,双手举起铁杵去挡,但哪能抵御得了。匡当一声,火花四溅,铁杵瞬间断为两截。轩辕剑余势不衰,卷起一道劲风,直向张烈当头砍下。陈靖仇急忙飞身绕开,一招密林斗繁星,剑尖如满天星光,闪烁不定,连出十余剑,用全力向宇文拓背心刺去。宇文拓目不后视,轩辕剑突然从胁下穿了出来。陈靖仇猛扑上前,回剑不及,双剑剑尖相交,嗤的一声,火星飞射,接着传来一阵尖利刺耳的声音,好似利刃破竹。陈靖仇浑身起鸡皮疙瘩,看那手中剑时,惊怖更甚——那柄剑竟被顺着剑刃,切成两半,裂缝迅疾劈下,直至剑柄。陈靖仇忙撒剑跃开。就在这时,张烈身中一掌,捂胸喷出一大口鲜血,根本就来不及看清宇文拓用了什么招式。陈靖仇身在半空,宇文拓后发先至,如鬼魅般闪了过来。陈靖仇空中一个翻身,还欲闪避。宇文拓衣袖飘舞,向上猛击一掌。陈靖仇小腹剧痛,口中鲜血狂喷,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嘭的一声,摔在了张烈身旁,地上石板尽裂,血滴如点点梅花,受伤着实不轻。 陈靖仇伏在地上,强忍剧痛,骂道:“宇文狗贼,你有种现在就杀了我!” 宇文拓挺剑上前,慢慢将轩辕剑举起,道:“我虽敬重你们的实力,本想饶过你们——但如今时机紧迫,恕本座得罪了!” 轩辕剑划出一道金光,正要砍下。忽听身后一声惨叫,宇文拓强行收住剑势,急忙回头,大吃一惊,道:“小雪姑娘——”陈靖仇和张烈也循声望去,只见祭坛对面站着三人,定睛一看,正是独孤宁珂和她的两个丫鬟,嫣红和小小已将于小雪架住,于小雪闭目垂头,似是晕了过去。 独孤宁珂走上一步,道:“哼,宇文太师——若要她性命,就请你立刻解除阵法!” 宇文拓怒道:“独孤宁珂!你——” 独孤宁珂不答,转头道:“陈公子,趁现在人质在手,我们一齐夹攻宇文太师!” 宇文拓喝道:“你这卑鄙的家伙——你别以为我今日必须保留体力,本座就无法出手——本座照样能用轩辕剑砍了你!” 独孤宁珂冷笑道:“你别妄动,宇文拓——你若是敢向前一步,我就让你的失却之阵从今天起,永远少一个神器!”宇文拓怒极,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大喝一声,一道闪电从半空直直劈落,击在祭坛中央,轰隆一声,石屑纷飞。独孤宁珂一惊。宇文拓提起轩辕剑,走上几步,喝道:“放开她,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独孤宁珂退后几步,右手一扬,嫣红和小小已将于小雪架到塔边栏杆之侧,高高举起。塔外云雾缭绕,大风呼啸卷过,于小雪的身躯摇摇晃晃,随时都可能摔下去。独孤宁珂道:“你……你敢过来,我就把她扔下去!”宇文拓稍稍犹豫了一下,止步不前,怒目瞪视。塔顶的狂风扬起地上的泥尘,四周一片昏黄,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独孤宁珂突然喝道:“宇文拓!赶快放下剑!”宇文拓无法,犹豫片刻,只得将轩辕剑抛在一边。张烈和陈靖仇趁此机会,忍着剧痛,突然抢上前去。宇文拓心神不属,急忙回掌挡开,将张烈远远摔出,正要转身,陈靖仇不知何时,已捡起地上的半把断剑,突然砍来,只觉右肩一阵剧痛,鲜血狂喷,整条右臂齐肩而断,远远飞出。宇文拓强忍疼痛,飞身上前,挥左掌猛向独孤宁珂击去。独孤宁珂一惊,右手一扬,一道红光登时将宇文拓裹住。片刻之后,那道红光竟化为一朵巨大的血兰花,将宇文拓包在中心。宇文拓动弹不得,不禁伏倒在地,只觉浑身劲力如决堤般向外奔涌,整个身子都已被妖法所制。独孤宁珂走到一旁,瞥眼地上的流淌着鲜血的断臂。 宇文拓咬牙道:“你们——”独孤宁珂弯下腰,缓缓将轩辕剑从地上拾起,高举在手,走了回来,笑道:“干得好,陈公子,张大侠——”转过头道:“胜负已分,宇文拓宇文大人!当初你开始搜集万灵血和盖通天塔之时,大概做梦也没想到,最后胜利之人,竟会是我这个弱女子吧?”说完咯咯娇笑。 宇文拓道:“独孤宁珂,你……” 独孤宁珂抬头望着天空,心中喜悦已极,道:“等了十七年,终于让我等到了魔界降临中原这一天!” 陈靖仇心中诧异,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独孤宁珂走到宇文拓身前,低下头去,一双妙目盯着他的双眼,笑道:“宇文大人啊……真谢谢您,费了这么大的劲,为我打开魔界之门!”抬头道:“还有陈公子,更感谢你一路上处处替我牵制宇文太师,大王的功劳簿上真该添上你们两笔!”陈靖仇强忍剧痛,道:“郡主,你在说什么?……”独孤宁珂抛下轩辕剑,走到塔边,扶着白玉栏杆,道:“第二次天狗食日即将开始……大家抬头好好欣赏欣赏,你们神州苍穹是怎么被赤贯割裂的吧!” 话音刚落,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太阳的光辉也逐渐被一团黑影挡住。过不多时,天已全黑,红日尽成古铜之色,只剩一圈黯淡的光环。繁星显现,一颗巨大的血红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自西向东直直划过天际,彗星所过之处,已在天空中留下了一道巨大的划痕,整个天际,都几乎被撕成两半。那赤贯横过天空,突然化作一团火焰,向大地直坠下来,猛然间一声巨响,山崩地裂,地动山摇,群山之后缓缓腾起一团血红的火球,几乎有数座山大小。那火球升至半空,又化为无数火团,四散飞射开去。一时间天空电闪雷鸣,神州大地遍地火光,整个天地都被映成血红之色。天下苍生哭喊成片,四散奔逃,尸积如山,血流成海。整个人间好似血盆地狱一般。一场巨大的浩劫就这样降临在神州大地,西方魔界东侵的阴谋已经得逞了。 陈靖仇和张烈看了,不禁目瞪口呆,一句话说不出来,心中惊怖至极,仿佛身在噩梦之中。忽然眼前金光一闪,脑中一阵眩晕,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陈靖仇方才缓缓醒来,发现自己已躺在一个洞穴之中,胸中气血翻涌,头痛欲裂,翻身坐起,只见张烈和于小雪正守在一旁,于小雪垂头不语,暗自神伤。张烈听得声音,走了过来,道:“仇弟,你醒了……”陈靖仇挣扎着站起,一切来得都太突然,心中迷茫,简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缓了一缓,道:“张大哥,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烈仰天叹气,道:“唉……别说了!为兄到现在,还是无法接受眼前发生的事,这好像梦魇一般!” 陈靖仇默然。张烈道:“你昏迷的时候,为兄出去看了……整个神州大地都成了一片血海,四处皆是妖魔鬼怪,以人为食,人间已成了一座炼狱!唉,仇弟……原来我们都弄错了,宇文拓才是真正的好人!”陈靖仇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烈道:“事情的原委,为兄也解释不清,你还是问小雪姑娘吧!” 陈靖仇犹豫了一下,走到于小雪身边,问道:“小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于小雪心中伤痛,低声道:“赤贯星把天空割开了,西方魔界从裂口穿了过来,直临大地上……恶魔倾巢而出,在大地上肆虐,把人当作食物……” 陈靖仇心中迷茫,道:“那……那我们现在在哪?” 张烈走了过来,答道:“当日我们被困在通天塔,多亏小雪姑娘趁她们不备,夺过轩辕剑,把你我救了出来,最后历尽千辛万苦,方才找到了这个小山洞。” 陈靖仇道:“小山洞……” 于小雪点头道:“嗯,是在洛阳附近的小山洞。因为陈哥哥这几天一直昏迷不醒,外面的世界又变成一座地狱,张大哥认为暂时先躲在这比较安全。” 陈靖仇捂着额头,道:“你……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于小雪低头不语。 张烈道:“仇弟,小雪姑娘所说都是真的!宇文拓搜集万灵血和上古神器,并不是为了自己的野心,而全都是为了阻止今日的事情发生!”叹了口气,道:“但我们却因为自己的无知,处处阻碍他,害得他最后功亏一篑……我们才是真正的罪人!” 陈靖仇听了,默然半晌,抬头道:“张大哥,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张烈道:“仇弟,这也不能怪你——若不是愚兄亲眼看见,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眼前的事的!何况你也是被独孤宁珂所利用!”陈靖仇不知该说什么好。过了一会,张烈劝道:“你该好好向小雪姑娘道歉——她为了帮助宇文拓,而背上了骂名,心中一直非常痛苦!”陈靖仇自从张烈说出事情的真相,心中愧疚难当,自责不已,走到于小雪身边,躬身下去,轻声道:“小雪,我……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于小雪掉下泪来,道:“陈哥哥,都怪我……是我……我没把事情讲清楚……” 陈靖仇道:“小雪,让你受委屈了,在你最需要朋友信任的时候,我不但没有支持你,反而刀剑相向!我,我真的非常惭愧!”于小雪再也忍不住,双手掩面,呜呜哭了出来。陈靖仇站在一旁,轻轻拍着她的背心,柔声安慰。 张烈等于小雪平静了一些,将陈靖仇叫到一旁,道:“仇弟,愚兄昨日,已经将玉儿过世的消息告诉了小雪姑娘——小雪姑娘哭了很久,也把她所知道的当日的事,全都告诉了愚兄。” 陈靖仇心中诧异,道:“张大哥,难道……难道杀害玉儿姊姊的,不是宇文太师?” 张烈道:“根本就不是他——我们全弄错了!小雪姑娘发现玉儿时,玉儿早已奄奄一息,幸亏小雪姑娘用自己的力量为她治疗,玉儿才能多撑一会。后来宇文拓到来,察看地上所留血迹,发现杀死玉儿的,是使用西方魔界妖法之人。” 陈靖仇惊道:“西方魔界的妖法?难道是独孤郡主——” 张烈道:“依愚兄判断,当日杀死玉儿的,正应是独孤郡主!她先把玉儿引至太师府,杀死后才带你过去,又将小雪姑娘引到玉儿身边,让你们产生矛盾,从此不共戴天!为她所利用!”陈靖仇心中回想当日情景,心中渐渐雪亮。 张烈道:“我听小雪姑娘说,那独孤郡主的真正身份,是西方魔界之王所派来的女魔将,我们都被她利用了!”陈靖仇叹息了一回,思如潮涌,中不知是悲伤还是愤怒。自己从前这么信任独孤郡主,但最后的结局竟然会是这样,当真是始料不及,后悔已晚! 第二十一回 天地巨变 陈靖仇得知自己一直被独孤宁珂利用,不禁惊怒交集,一拳重重击在石壁上,指缝渗出血来。左右徘徊了一会,忽然想起一事,急道:“不好,张大哥,我师父还留在通天塔——”说着就要走出山洞去,张烈急伸手拉住他的右肩。 陈靖仇止步回头,张烈道:“来不及了,仇弟——别费这力了!” 陈靖仇道:“为什么?可是师父他……” 张烈道:“愚兄昨日已到附近山顶察看过——恶魔从通天塔上空降下,那一带早已沦为魔界之地,无人幸免!” 陈靖仇急道:“什么,我不信……” 张烈叹了口气,道:“仇弟……我娘子月儿和义弟李靖他们都在洛阳,愚兄昨日也曾想过去找他们!”走上几步,双眼望着洞口外的大地“但目前魔界早已将我神州江山变成一片血海,愚兄最后也只能面对现实,承认自己有心无力了……” 陈靖仇听后,沉吟良久,呆呆走回洞内,忽然转身,道:“张大哥,我们到仙山岛去——” 张烈回过头,奇道:“仙山岛?什么仙山岛?” 陈靖仇道:“就是东海里的那仙岛,那里的古月仙人或然翁老仙人,或许知道挽救目前这局面的方法——” 张烈道:“仙人?仇弟,你竟然连仙人也认识?” 陈靖仇点头道:“对。”望着洞外的血光,道:“不管怎样,这惨境是我造成的——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也一定要去试试,看看能否弥补回来!” 张烈道:“说得好!仇弟——愚兄也有一份责任,若果真能有什么补救之法,不论付出任何代价,为兄也心甘情愿!” 众人商议已定,休息了一会,陈靖仇取出盘古斧,但见那斧面色泽黯淡,不似先前一般,按古月所授方法,使了起来,但奇怪的是,连挥了十余下,竟不起丝毫作用。陈靖仇又连挥几回,急得满头大汗,那盘古斧仍是毫无动静。 于小雪将盘古斧接过,运起自身灵力,注入斧中,那斧才划出一道强光。几人头晕目眩,睁眼瞧时,已身处仙山岛南端的时空结点,身旁一带清流,从绿竹下缓缓流出,岛上仍是一片祥和之景。陈靖仇认了道路,和张烈,于小雪加快脚步,赶到然翁居中。 刚走入院里,见阿如正在扫地。陈靖仇上前打听,阿如说然翁在厅上。众人急忙赶入大厅里来。然翁正在厅上坐着喝茶,忽见陈靖仇等,忙放下茶杯,不等陈靖仇开口,便道:“陈小弟啊,神州那儿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竟给西方魔界入侵了?——” 陈靖仇歉然道:“然老仙人,这说起来都是我的错!事情经过是这样的……”然翁听陈靖仇说完事情的原委,扶着拐杖,缓缓起身,沉吟道:“原来如此……那可真是不得了的事!老夫曾记得上古时候,也曾发生过一次神州与西方魔界之战——中原诸神获胜后,为了防止魔界再度入侵,于是在九州四方,布下了神州九天结界!”顿了顿“神州九天结界的力量,能让西方妖魔再也无法进入神州大地之内。” 张烈心中疑惑,道:“可是仙人,这次西方的魔王在结界还没割开前,就派了他手下的女魔将独孤宁珂,成功进入中原地区了啊?” 然翁连连摇手,道:“不然……神州九天结界的力量很强大,你们别小看它!你说的那位女魔将,如想进入中原之地,除非先转世成为凡人,再用自己的双脚从西方慢慢走过来——否则就只有在中原境内找个躯体附身一途了!” 陈靖仇奇道:“转世?……附身?” 然翁道:“如转世的话,她会失去原来的所有记忆和力量,这对她而言冒的风险太大……所以你们所说的这位独孤宁珂,应是以附身的方式。但即使是附身,九天结界仍会限制她原本所拥有之魔力——在神州土地上,她最多也只能施展一些简单之妖法,没错吧?” 陈靖仇回想当日在通天塔上所见,果是如此,不禁点点头。 然翁续道:“神州九天结界自古以来,就是保护我华夏之民的一道屏障……但它也是有弱点的。最早,天界诸神为神州百姓列下九天结界时,是在两次天狗蚀日之间,趁一颗叫白贯的彗星划过天际之时完成的——所以反过来,当两次天狗蚀日之时,天际被另一颗叫赤贯之星划过,由于二力互相牵扯,神州九天结界会因此而产生一道裂痕!” 陈靖仇恍然,道:“难怪两次天狗食日和赤贯划过天际之时,天空竟裂开了!——这不就是刚发生的事吗?” 然翁道:“对,原本这是很罕见之天象,也许数万年才能遇上一遭……但不巧的是,你们却偏偏不幸遇上了!” 于小雪道:“宇文大人他知道这件事,所以一年之前,他就开始四处搜寻上古神器,打算将赤贯所划开了裂痕封补起来!” 张烈叹道:“可是他的努力,因为我们的阻碍,全都功亏一篑——我们真是莫大的罪人了!” 然翁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老夫年轻时也犯过许多错误……”众人叹息了一回。 陈靖仇问道:“老仙人,我们还有什么办法来补救,让九州大地恢复原貌吗?” 然翁摇头道:“这,老夫就不知该如何处理了……也许古月仙人知道,你们不妨去问问他。”陈靖仇问了古月仙人的所在,和张烈,于小雪拜辞了然翁,向莫支滩行去。 几人走到滩头,果见古月面海而立,眼望西方,海风吹来,浪涛不断拍击礁石,激起一阵阵水雾。陈靖仇只感脸上一阵迷蒙,走上前去,道:“古月仙人!” 古月并不回头,缓缓地道:“我已知你们此来,是为了什么事——神州结界已经被西方妖魔撕裂开了?” 陈靖仇道:“是的……古月仙人,我真的很内疚,给神州大地带来这么大的灾难。我能做些什么来弥补吗?” 古月道:“说起来,这也不能算是你们的错。但魔界已经降临了,神州结界也已破裂,这时候再来补救,已经太晚了!”陈靖仇一听,心中绝望,半晌无语。 张烈上前道:“敢问仙人,难道这中原大地,就真的已无药可救了吗?” 古月望着茫茫大海,浪涛翻涌,海风拂动衣衫的下摆,沉吟了一会,道:“也并非没有办法补救——目前尚有两个方法,可以值得去一试。其一,趁目前结界的裂痕还不大,对方魔界之君还无法穿越,你们可以到神州结界正下方的一座高塔上去,把塔上的六颗血珠彻底毁掉,就能阻止剩余的魔界降临!此是治标之法,控制不住已降临的妖魔。” 陈靖仇道:“古月仙人,那第二个方法呢?” 古月道:“第二个方法才是治本之道……先去找到琴鼎印镜石五样上古神器,把赤贯星划出之裂痕重新封印起来!” 于小雪打断话头,道:“可是古月仙人……您刚才说魔界已经降临了,结界也已经破裂,现在封印已来不及了啊!” 古月道:“不错……在这个时点上,结界早已破了,即使你们收集齐五样上古神器,对大局也是无济于事!”顿了顿,道:“但是,我要藉着宇文拓身上昆仑镜的力量,让大家回到过去,到赤贯尚未划出结界裂痕之前——在那一时刻,去封印赤贯星!”此言一出,陈靖仇和张烈都是不明所以。古月道:“昆仑镜拥有穿梭时间之能力——回到过去把问题彻底解决,这才是最好的方法。事不宜迟,你们须立刻出发,尽快找到宇文拓和上古神器!”陈靖仇等答应一声,转身欲行。 古月回头道:“且慢——轩辕剑如今是否在你们手上?” 于小雪道:“是的,古月仙人!它就在我们这儿……不知为什么,在我们逃出通天塔后,这把剑就失去了光泽,完全发挥不出它本来的力量了。” 古月道:“嗯,魔界的六芒结界会压制住所有上古神器的力量,所以这轩辕剑,自然也无法发挥出它原来的神力——但我所担忧的是,此剑本身威力无穷,若是你们稍有不慎,让此剑被妖魔夺走,恐怕我也再无回天之力了!” 陈靖仇会意,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古月仙人帮忙保管一下这把剑吧!” 古月道:“这样最好,我也正有此意。”于小雪将剑递给古月。三人告辞去了。 借助盘古斧之力,三人又回到洛阳近郊。只见人烟散尽,大地一片蛮荒,满地都是骸骨,散落枯草之侧。于小雪本身是上古神器转世,自能感应到其它神器的大概方位,所以找起它们来并不是特别困难。只是遍地妖魔,处处鬼怪,三人不免向西且战且行,一路上耗费了不少体力。 再行几日,远远望见前方南北两座高塔,两塔之间相隔极近,不足百丈,塔外一淌血池,将塔底包裹其中。 于小雪当先领路,三人来到南边的塔下,只见塔底石碑上书着殇魂塔三字,走入塔内,阴气森森,狼嚎鬼哭,冷寒之风扑面吹来,说不出的可怖。于小雪运起灵力,驱散妖魔,带着众人爬至塔顶。刚走上梯子,就见塔顶厅中,站着一女子,身旁桌上,竟赫然便是崆峒印。 那女子也认出了陈靖仇,微微一惊,妖声怪气地道:“陈公子,你竟然还活着呀?”陈靖仇走近一看,认出那女子是独孤宁珂的侍女嫣红,只不过已换掉了婢女的衣饰。 陈靖仇诧异道:“你,你是嫣红,你怎么会在这儿?” 嫣红道:“我如今的身份,是宁珂大人手下的魔将!不在这守护神器,还得上哪儿去啊?” 陈靖仇道:“你和独孤宁珂也是一伙的?” 嫣红道:“不错!但你知道得太晚了。顺便告诉你们吧,当初在魔王砦抢走神农鼎,以及化身成宁珂大人,好让你去太师府和宇文拓作对的,都是我的杰作!”说完娇笑数声。 陈靖仇怒道:“你!你这妖魔!” 嫣红道:“大王七日之后就要降临你们神州大地,到时整个中原大地就是我们的了!你若是识得实务,不妨加入我们魔界,我会在宁珂大人前为你们美言几句,包你们日后永享富贵!” 陈靖仇喝道:“住口!你这妖孽!我今日就先杀了你!以祭天地!” 嫣红脸色狰狞,道:“陈公子,那要看你有没这本事了!”娇叱一声,全身骨骼咯咯作响,双手陡长,骨头穿皮而出,如两把利刃一般。身形一晃,急向陈靖仇刺来。陈靖仇举起双掌,由外向内当空一合,正夹在嫣红双手手骨之上,忽觉掌心阴寒难耐,手劲一松,那手骨迅速前插,连忙撒手后跃。张烈大喝一声,右手一扬,使一招玄武现世,掌心卷起一阵气浪,像海浪般向嫣红汹涌扑去。嫣红急忙跃起,脚下嘭的一声巨响,掌风过处,门窗尽被击成碎片。嫣红大怒,身形飘忽,向张烈急攻过来。陈靖仇使一招乌雪纷飞,半路架住,掌心白雾升起,向前猛拍。嫣红手上黑气环绕,也运起阴寒之力对敌。两气相交,嫣红心头一震,不禁退后半步。 张烈急忙绕到嫣红身后,双掌全力向她背心击去。嫣红只觉脑后劲风呼啸,回左手后刺,将张烈逼开几步。陈靖仇大喝一声,瞬间使出木象之术,猛催功力。嫣红抵挡不住,两道白气,顺着手臂狂漫而上,片刻之间,眼眉尽绿。嫣红大惊,撤回双手,黑影一闪,飞身向后跃开。 于小雪此时功力,已是今非昔比,右手一扬,使出一招星火乾坤圈来,那铁环带起一道烈焰,向嫣红激射过去。嫣红身在半空,躲闪不及,身上早着,咔嚓数声,骨骼尽断,瘫倒在地上。陈靖仇不容她再起身,飞身上前,使出—招青龙云屏,将木象之气运于掌中,一掌击在嫣红脑门。陈靖仇收掌跃回,嫣红尖声嘶叫,颅骨粉碎,身子渐渐溶化,化为一道黑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靖仇舒了口气,看得众人并未受伤,取过桌上崆峒印,仔细收好,道:“我们走吧!” 三人出了殇魂塔,向北行了一顿饭时分,又至北边塔下。抬头看那塔,只见整个塔身,不论大小高低,都和南边那塔一模一样。塔底石碑上三个大字——蛰魂塔。三人马不停蹄,攻至塔顶,不出所料,塔上也有一上古神器。仔细看去,竟是神农鼎,赫然摆在地板上。鼎旁立着一人,正是单小小。 单小小见了陈靖仇等,心中一惊,退后一步,笑道:“陈公子,我们可真有缘,竟然又见面了!” 陈靖仇道:“小小姑娘,今日我们来此的目的,想必你也知道。” 单小小身子微微发颤,道:“不错,你们不就是想来夺走神农鼎吗?” 陈靖仇道:“你知道就好,大家大可不必兵戎相见。” 单小小道:“我也知道自己不是你们的对手,但郡主吩咐过——在魔君降临前,务必要守护好所有的上古神器!郡主待我有恩,我不能这样轻易就将神器交给你们!” 陈靖仇道:“好,那我只有得罪了!”扬起右掌,攻上前去。张烈和于小雪站在一旁观战。那单小小功力较弱,勉强支撑了一会。陈靖仇欺身上前,一掌击在他小腹上。单小小应声倒地,身子蜷成一团,白烟弥漫,竟是一只千年狐狸精。陈靖仇不再进招,稍稍侧身,让出一条道路,让它挣扎着向塔外逃了。陈靖仇转身走到神农鼎边,将鼎装入炼妖壶内。三人一齐走出蛰魂塔。 站在塔下,陈靖仇道:“小雪,接下来我们该上哪?”于小雪道:“宇文大人应该还被困在通天塔内。”张烈道:“既是如此,时间不多,我们马上赶到通天塔救人!”几人辨明方向,又马不停蹄地向通天塔赶去。 数日后方至塔下,只见塔底围了一群人,熙熙攘攘,交头接耳,正在对着塔前一带火焰发愁。一位彪形大汉见了陈靖仇,哈哈大笑,道:“这不是陈小兄弟么?——” 陈靖仇心道:“都这时候了,竟然还有人能笑得出来?”忙转头看时,那人已走到跟前,要别两把大板斧,竟是混世魔王程咬金。陈靖仇又惊又喜,道:“程大哥——太好了,你也平安无事!” 程咬金大笑道:“老子好歹学过几年武艺,虽算不得高强,但量那几个小小妖魔,也奈何不了老子!” 陈靖仇道:“——那秦大哥呢?我赶了几百里的路都没遇上一个活人,还以为所有的人都被妖魔给吃了呢!” 程咬金道:“他很好,不必担心。”秦叔宝也走了过来,接口道:“其实也差不多了……这附近一带几乎已经没了活口!一夜之间,整个大地就成了一片血泊,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陈靖仇问道:“怎么程大哥和秦大哥都寻到了这里?” 程咬金道:“我和你秦大哥召集了一些幸免于难的人,联合起来共同抵抗妖魔——最近听说那妖怪最先是从这高塔下来的,所以前几日大伙商议了,一齐过来看看!”陈靖仇替张烈引见,几人寒暄几句。 程咬金望了陈靖仇众人一眼,道:“对啦,我怎么没看见上次那位拿着弯刀,神气活现的小姑娘?” 陈靖仇心中一酸,道:“玉儿姊姊……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程咬金大惊,睁大双眼,问道:“怎么弄的?怎么会这样?” 陈靖仇将事情的大概,约略说了出来。程咬金听后,不住点头:“这么说来……这娃儿也是我辈性情中人,死得轰轰烈烈!老子很欣赏!” 陈靖仇听他言语豪迈,连声赞誉,心中也略略宽些,道:“秦大哥,程大哥,我们已经打听到了一个方法,能够结束眼前的这场浩劫!” 秦叔宝道:“哦!陈贤弟有什么良策,但求一闻!” 陈靖仇遂将古月所授方法,告诉众人。程咬金听得头晕脑胀,不断拍着额头,虽不甚懂,但也明白了个大概,哈哈笑道:“原来这个狗屁之世,还是有解救的方法,老天保佑!老子宁可永远不吃肉,也再也不愿在这呆下去了!——还是回到魔王砦的好!” 陈靖仇道:“我们现在已经找到了神农鼎和崆峒印,只要再找到伏羲琴,最后救出宇文太师,这世界就有恢复的希望!” 秦叔宝道:“听说宇文大人被关在此塔之中,但这道火焰挡住了去路,如之奈何?” 张烈沉吟道:“不知上次的泛云龙玉,能否驱散这些妖火?” 陈靖仇道:“那就请张大哥一试!” 张烈向前几步,顶着热浪,走到妖火前数丈开外,取出玉石来,连挥几下,但没有任何作用,那妖火仍是左右摆动,四处乱窜。张烈走了回来,失望地道:“我试了好几回,竟不起半点作用!” 陈靖仇道:“张大哥,既然是这样——我们可先回仙山岛去,向仙人们请教,然后再回来想法子救宇文拓!”张烈心中揣度,除此之外也没别的方法了,只能答应一声。陈靖仇向程咬金说明了情况,暂时告辞。 程咬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干脆先回去,再约其他好汉一块过来,大家到时合力攻入塔内!” 陈靖仇道:“好,那就有劳程大哥了!”众人约好时间,各自散去。 陈靖仇等也回仙山岛去,不多时来到天外村,走入然翁居中。古月和然翁都在厅上。然翁见了几人,道:“你们这么快便回来了?救出宇文拓了吗?” 陈靖仇道:“两位仙人,我们已经找到了神农鼎和崆峒印!但到了通天塔下,进塔的道路却被一道妖火给挡住了,我们无法进去!” 古月合上折扇,道:“哦,什么颜色的妖火?” 陈靖仇想了会,道:“日光下看去,那火苗一闪一闪的,具体的颜色我也说不上来,感觉很像那六芒星阵的血红火光!” 古月心中揣度一会,道:“那是西方的魔界妖火,极难破解——”沉吟片刻“我看我就直接陪你们走一遭吧!” 陈靖仇大喜,连忙谢过。古月站起身来,对然翁道:“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那只魔物,就麻烦你替我看管一下。”然翁道:“有何问题?你尽管放心!” 众人正要出发,然翁忽道:“且慢!”转入内堂,抱出三只灰布包来。放在桌上,打开一看,竟是三件不同的兵刃。 然翁将兵刃交给陈靖仇三人,道:“这些东西是我从前偶然得到的,留着也没什么用,就送了给你们吧!希望能助你们一臂之力!”陈靖仇,张烈,于小雪各自看时那兵刃竟是泰阿,金刚伏魔杵,三境仙环。每样都是兵器中的至宝。陈靖仇等心中犹豫,不敢便收。 然翁道:“你们今日所为之事,攸关我神州存亡,老夫不能亲去,就借此尽一份力!各位不要再推辞!”陈靖仇和张烈再三谢过,方才拿了。唯独于小雪婉言相谢,并不接过。古月道:“好,那我们就出发前往通天塔吧!” 众人来到通天塔下,早见程咬金和秦叔宝在那等候了。人群中间还站着一少年,却是李世民。李世民走上前道:“陈贤弟,张大哥——没想到在这还能遇见你们!” 张烈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幸会了,李贤弟!”程咬金早跟着走了过来,道:“呀,你们原来都认识!”指着古月道:“那这青衣书生是谁啊?”陈靖仇忙替古月仙人引见,众人寒暄几句。古月微闭双目,只冷冷地点点头。 陈靖仇道:“既然大家都已到齐,那就请古月仙人驱除妖火吧!”古月转身走到那道火阵边,右手微扬,地面登时刮起一阵狂风,地上砂石四溅,如骤雨一般。妖火瞬息间灰飞烟灭,消失得无影无踪。程咬金张大了嘴,半晌合不上来。古月转过身,道:“魔界妖火已灭——接下来,大家听我号令!”语声不大,但众人耳中听得清清楚楚,自有一股威严之势,空地上登时鸦雀无声。 古月道:“我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抢在西方魔君降临前,找到塔中的伏羲琴,以及救出宇文拓!为节省时间,我们兵分三路——陈公子负责找宇文拓,其他人则负责找伏羲琴,大家到塔顶取齐,明白了吗?”话声中凛然有一股威严,让人不能抗拒。众人答应了一声。 古月道:“好!那我们就各自分头行动吧!” 陈靖仇道:“那仙人您呢?” 古月道:“我直接去塔顶布设失却之阵——因布阵需耗费大量时间,阵法并非随时都能运转。” 李世民道:“好,那我们就全依仙人吩咐!”众人分头进塔去了。 陈靖仇和张烈,于小雪作一队,负责救出宇文拓。三人入得塔内,一层层向上寻去。爬到塔的中段,陈靖仇和张烈都已累得满头大汗。再向上寻了几层,几人来到一个四五丈宽的大厅之前,只见厅侧靠墙立着一朵血红的花苞,足有一人来高,苞上露出一个人头。三人走过去一看,心中一惊,正是宇文拓。只见他眉心紧锁,精神萎靡,容色憔悴。 于小雪走到宇文拓身边,对陈靖仇道:“陈哥哥,先让我来把这血兰化掉——”伸出右手,轻轻按在血兰上。那血兰渐渐化成了一滩血红色的脓水,腐臭扑鼻,让人烦闷欲呕。一盏茶功夫,方才完全化尽,露出宇文拓的身体来。张烈将宇文拓扶到一旁的墙角下。陈靖仇取出清水,洒在他的脸上。 宇文拓身子虚弱,脸上粘着水珠,脸颊的肌肉稍稍颤动,缓缓睁眼,道:“你们是?……” 陈靖仇心下歉然,道:“我是陈靖仇,就是以往老跟你做对的那人,今日特地来救你出去!” 宇文拓说话极为吃力,道:“陈靖仇……你是小雪的那位伙伴?” 陈靖仇道:“是我,我已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真相,请您原谅我的过错!” 宇文拓叹了口气,满脸无奈,道:“过去的事都已过去——我杀人无数,也是罪有应得。但现在我已经失败了,神州结界已破裂……如今不论再说什么,都已来不及了……” 陈靖仇道:“不!还来得及的——我们去请教过仙人,仙人说只要藉着你的力量,回到魔界降临之前,重新将神州结界封补,那就行了!” 宇文拓心中揣度片刻,恍然道:“我自己是昆仑镜转世,而昆仑镜主要的力量就是穿梭时光,我怎么没想到还有这法……”心中兴奋,不免连连咳了数声。于小雪道:“宇文大人,您体内的力气都被刚才那血兰吸收了,您别太激动。” 宇文拓缓缓提起左手,擦了擦额上汗珠,低头沉思,忽然心中疑惑,道:“要回到过去,还需得到琴鼎印镜石五样神器,共同列出失却之阵方行——但那些神器都被独孤宁珂夺走了啊?” 陈靖仇道:“宇文大哥,您别担心,印和鼎都已被我们夺回,伏羲琴大家正在分头寻找,相信马上就能有好消息!” 宇文拓道:“那就麻烦你们了……如今我体力尽失,不能帮你们什么忙,这些事就全靠你们了!” 张烈道:“都怪我们愚昧无知,才把世界弄成这样……说来实在惭愧!” 宇文拓道:“事情早已经过去了,大家就别再提了——其实,我师父十五年前临终之时,把赤贯之事告诉我,我也是半信半疑——直到去年年末,我发现赤贯现身天际,才决心以自己预视未来之力,去弄清此事——结果,我见到了西方魔界穿过神州结界,降临九州大地,一切全如师父所说!”心情激动,休息了片刻,续道:“我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此后全力寻找上古神器,只想阻止这场浩劫!” 陈靖仇道:“我们过去一直误会你了,以为你这么做,全是为了自己的野心……所以处处与你做对!” 宇文拓道:“这不能怪你们,你们也是被独孤宁珂利用了……说起来,我其实也是一样,从头到尾都被她算计!掉到她设下的圈套之中!” 张烈道:“呃,连宇文兄也被她欺骗了?” 宇文拓脸色微怒,道:“我查看师父留下的古书,得知想要封印结界裂痕,必需前往天上的赤贯核心,在那儿执行失却之阵才能竟功!……可是要通往天界,需要钟剑斧壶塔这五样神器才行……但不论我怎么找,最重要的东皇钟却始终下落不明!”说完又咳嗽起来。 于小雪道:“陈哥哥,张大哥……我们先让宇文大人休息一下吧!” 宇文拓摆手道:“我没事!多谢小雪姑娘!”续道:“当我正无计可施时,独孤宁珂找到我,说她认识一个西方术士,那术士通晓许多西方法术,或许能够替代这些失踪的神器……我立即去向他请教。那术士告诉我,他有一种方法,叫巴别之路!” 张烈奇道:“巴别之路?——”宇文拓道:“就是用大地六芒星,来代替东皇钟。天狗食日代替盘古斧。万灵血代替炼妖壶……通天塔代替昊天塔的方法”陈靖仇惊道:“原来万灵血,通天塔全都是独孤郡主的主意!” 宇文拓叹气道:“这通天塔也还罢了,但那万灵血实在太伤天害理,我听了这个方法,心中也是反复挣扎了很久,徘徊不决……最后忆起师父生前,曾对我说:凡承担大事者,要以大局为念。不罹背负恶名,以求拯更多的人——” 张烈接口道:“所以宇文兄最后决定宁愿自己背负所有恶名,也要来拯救世人?” 宇文拓道:“我自知罪孽深重,拯救世人倒不敢当……但你们也终于明白我这一路走来的苦处!” 话音刚落,楼上栏杆边早已站了一人,只听她鼓掌道:“宇文大人呀,您把自己说的可真是好委屈哦!”陈靖仇惊道:“独孤郡主!”楼梯上转出一个少女,缓缓向楼下走来,正是独孤宁珂。 独孤宁珂走到几人身前,道:“呵呵……陈公子,好久不见了!你觉得我的新模样是否好看啊?”陈靖仇仔细看去,只见独孤宁珂早已换了西方女子服饰,浑身绛红,脸如珍珠,浓妆淡抹,双颊晕红,更增美丽绝俗之色,更奇的是,她竟然足不点地,全身轻轻飘在半空。 陈靖仇喝道:“独孤宁珂……亏我一直把你当成知心朋友,你竟一直利用我们,还杀害了玉儿姊姊!”独孤宁珂也不着恼,嘻嘻笑道:“陈公子——这正所谓斗智不斗力。我当时力量被神州结界给封起来了,和宇文大人硬拼可不行,所以只好用点脑筋,让你们自个儿互相斗斗!” 陈靖仇怒火渐炽,刷的拔出长剑,喝道:“可恶,你……” 独孤宁珂望着宇文拓,娇声娇气地埋怨道:“宇文大人啊,亏我这么好心留下你的性命,还苦苦哀求你加入我们魔界……但你不仅一口回绝,竟还在背后挑拨我和陈公子的美好友谊,真是过分哦!” 宇文拓挣扎着站起,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肯杀我,但既然你留下我的命,将来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独孤宁珂抬起头,笑道:“喔,真是豪情万丈,气壮山河——不愧是我最仰慕的宇文大人!”转过头,道:“好,少说废话了——如今神州结界已破,我的力量再也不受限制,就让你们看看我真正的实力吧!”身子向后一荡,缓缓飘到大厅中心。 陈靖仇和张烈,于小雪各挺兵刃,一块围了上去。三人都不敢有丝毫怠慢,运起生平绝技,紧守门户,凝神接战。独孤宁珂神色自若,全不将陈靖仇等放在眼里。张烈猛喝一声,一招猛虎出关,抡起金刚伏魔杵,势夹劲风,当先冲上。独孤宁珂双眼一瞥,身形飘荡,足不点地,斜斜向一侧避开,身形迅捷无伦,甚于鬼魅。陈靖仇剑如电闪,急向独孤宁珂身后刺去。独孤宁珂目不后视,挥手向后,衣袖在剑侧轻轻一带。陈靖仇的长剑竟被荡了开去。于小雪也挺身上前,挥铁环向独孤宁珂身侧猛击。独孤宁珂左右闪动,三人抢攻数招,都难以近身,被她轻而易举的闪避开去。 独孤宁珂笑道:“不错,好,该轮到我了!”倏忽灰影一荡,竟在电光火石的瞬间,便欺到陈靖仇身后。 陈靖仇还没反应过来,独孤宁珂掌中电光闪动,就要向他后脑劈落。张烈大惊,扬起巨杵,一招狂殇水击,气浪排山倒海般向独孤宁珂袭去。独孤宁珂回手一挡,护住自身,脚下石板尽被掀起,猛向墙上飞砸过去,登时击得粉碎,满厅石屑纷飞。 独孤宁珂手上不停,仍向陈靖仇击去。陈靖仇迅速侧过头,着地滚出,电光划过陈靖仇耳畔,击在地上,轰的一声,竟将数尺厚的地板打穿一个大洞,整个地面都在颤抖。陈靖仇身在地上,急忙转回剑尖,向身后刺去。 独孤宁珂斜身上飘。于小雪身形轻灵飘逸,也跟着跃起。独孤宁珂身子一转,一道闪电向于小雪击来。于小雪凌空挥出铁环,使一招波澜动地,铁环如同一道光圈,竟将闪电裹在其中,电光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独孤宁珂一惊,连连进招。张烈扬杵向她脚下扫去。于小雪双足落地,右手微扬,掷出铁环,那铁环带着一阵柔光,在厅上划出一道弧线,竟向独孤宁珂身后转去。 独孤宁珂向侧面飘出。陈靖仇从地上翻身而起,一招无相如来,剑锋缓缓而动,速度虽慢,但威力惊人,半路截住。独孤宁珂看那剑尖,尽成寒冰之色,不敢小觑,连忙挥出一道闪电,向剑上打去。砰的一声,两人各自退后半步。独孤宁珂忽听脑后风生劲急,铁环破空飞来,正欲闪避。张烈的金刚伏魔杵,势如万马奔腾,又来截住。独孤宁珂双手连挥,向张烈劈出数道闪电。张烈使一招太阴神雷,双电相交,手心酸麻,铁杵几欲脱手,闪电霎时分作数百道电光,向外激射。陈靖仇和于小雪跟着攻上。独孤宁珂四面受敌,移动得再快,也无济于事。独孤宁珂却并不慌乱,神色镇定,突然一个翻身,向上飞出。砰的一声,铁环击在壁上,深深嵌了进去。独孤宁珂身在半空。于小雪抓住机会,突然高高跃起,飞身上前,一招静影沉壁,疾如流星,五色光圈一齐向独孤宁珂身上罩去。独孤宁珂一愣之间,身上早着,全身剧烈震颤,摔倒在地,绻成一团。于小雪双足飘然着地,和张烈退开几步,取回铁环。 陈靖仇飞步上前,用长剑指住独孤宁珂咽喉,喝道:“独孤宁珂,你输了——我今天要你为你这些年来的所犯的罪孽偿债!” 独孤宁珂嘴角边渗出鲜血,冷笑一声,身子竟瞬间平平向后移出。陈靖仇一惊,还欲追赶。独孤宁珂已挣扎着站起身来,道:“偿债……我还没有输!” 陈靖仇等大骇,连忙围了上去。张烈用巨杵指住,喝道:“妖女!你还敢顽抗!” 独孤宁珂着实受伤不轻,刚才为了逃开,又耗去了不少力量,身子微微摇晃,强自忍耐,脸上不动声色,心知今日是必输无疑,冷冷地道:“我来中原之前,大王曾给我一颗撒旦果实,吞下它后,我就能成为真正的恶魔,力量增加百倍,你们别逼我——”说着从丝囊里掏出一颗血红果子,迅速放到口边,作势就欲吞下。 陈靖仇等听她这么一说,不禁心中犹豫。宇文拓脚步蹒跚,缓缓走了过来,分开众人,走到独孤宁珂面前。靖仇等都捏了一把汗,按住兵刃,随时准备上前相救。 宇文拓神色镇定,望着厅侧,淡淡地道:“独孤宁珂,你想吃就吃吧——吃下那果子之后,正好让你的容貌,变得像你的心一样丑陋!” 独孤宁珂脸色彷徨,退后一步,双手微微颤抖,道:“宇文大人……” 宇文拓转过头来,道:“独孤宁珂,也许我自己也是满身罪业,但我今日还是非杀了你不可,以替天下人除害——”独孤宁珂脸色惶恐,又连退几步。宇文拓一步步跟着逼上,喝道:“吞啊,把你那撒旦之果吞下去啊——你受伤,我也十分虚弱,我们俩正好来个公平了断!” 独孤宁珂声音发颤,道:“宇文大人……我……我……”心中犹豫不决,始终不敢吞下果实。 宇文拓抬头道:“好,既然你不出手,那我可要不客气了——”右手一扬。独孤宁珂一惊,抬起头,痴痴望着宇文拓的双眼,竟不闪避。宇文拓使尽全身力量,挥掌向独孤宁珂脑门直击过去。砰的一声,独孤宁珂颅骨粉碎,身子瘫倒在地,就此不动了,右掌慢慢松开,果实缓缓滑落,滚到一旁。众人上前看时,独孤宁珂已奄奄一息,哽咽道:“我输了……宇文大人……我还是无法在你面前吃下它……我……我辜负了大王……” 陈靖仇还待问话。独孤宁珂慢慢合上双眼,已经死去。宇文拓右手微微颤抖,心中茫然若失,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还手?撒旦果实的力量这么可怕,你还有许多机会还击的啊,你为什么连躲都不躲——” 张烈叹了口气,拍拍他肩头,道:“独孤宁珂已经死了,宇文兄弟!元凶已灭,所有的恩怨都结束了!”转过头道:“各位,时间紧迫万分,我们不能再耽搁了,赶快上塔顶去吧!”陈靖仇和于小雪答应一声,和张烈当先上塔去了。宇文拓看着独孤宁珂的尸首,微微摇头,也跟着走上。 第二十二回 赤贯封印 众人赶紧爬上塔顶,走到祭坛一看,程咬金,秦叔宝,李世民都已到齐了。古月站在坛心,失却之阵也已经布好。看到陈靖仇等,走上前来,询问事情进行的顺利与否。 张烈道:“我们已将宇文兄弟救出,还遇到了那个独孤宁珂,顺道把她也一块解决了!” 秦叔宝道:“我们方才按仙人的吩咐,费了好大气力才将六颗血珠破坏了,没想到你们几位更了不起,连元凶都消灭了!”程咬金笑道:“伏羲琴老子也找到了,大家做得都不错嘛——” 古月道:“好……那我们接下来,就开始最重要的神器布置工作!请小雪姑娘站到南边的圈内。” 于小雪依言站好。片刻之后,宇文拓也来到塔顶。古月让他站在阵心,转头对陈靖仇道:“请陈公子将另外琴鼎印三件神器,分别放在东西几个圈内。”待陈靖仇放好神器,古月道:“失却之阵随时可准备运转,我来观察适当之天时……你们休息片刻,我待会有重要之事,要向各位宣布!”说完走到塔边,举头向上,静待天时。 陈靖仇和众人让到一旁,一齐等待。张烈望望大伙,笑道:“天下豪杰何其多,不料今日因为人间患难,竟能同心协力齐聚一堂!” 秦叔宝道:“真希望这场人间浩劫,就能这样顺利了结!这可比人间任何功名利禄更让我值得珍惜!” 程咬金道:“对!回到过去之后,老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设宴款待大家,痛快大吃一顿——” 陈靖仇和众人聊了一会,余光瞥见古月正手扶栏杆,独自望着天际。遂走了过去,欠身道:“古月仙人,我这次真的不知该怎样谢您才好!” 古月凝望蓝天,道:“不必客气!” 陈靖仇迟疑片刻:“我原本一直以为,琴鼎印镜石所排列出来的,是能够获得天下的九五之阵!现在才明白,事实并非如此。” 古月微笑道:“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九五之阵,只有虚空之阵和失却之阵。” 陈靖仇奇道:“虚空之阵,和失却之阵,那是什么?” 古月道:“虚空之阵和失却之阵,都是上古诸神们,利用中原上古神器的力量,所排列出来的两套特殊阵法——它主要是利用神器间彼此不同的功用,来排列构成——”过了一会,道:“比如琴鼎印镜石,只要将这五样神器搜集全,随着阵法核心神器的不同,同样是失却之阵,却能拥有五种不同的功能!” 陈靖仇不明所以,问道:“五种不同的作用?” 古月道:“对,例如以伏羲琴为核心,就能达到控制人心的目的,至于其他四样神器——”顿了顿“以神农鼎为核心,就能炼化仙丹;以崆峒印为核心,就能长生不老;以女娲石为核心,就能重生结界;若是以昆仑镜为核心,就是我们现在这个穿梭时间的阵法了。” 古月又等了一会,看看天时将至,道:“好了……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马上就要运转失却之阵。”转身走回几步,道:“请大家一块过来,仔细听我解释。”众人都围拢了上来。古月道:“要运转失却之阵,需要在场的各位做出重大之牺牲——所以我必须先征得大家的同意!” 张烈心中疑惑,奇道:“牺牲?是牺牲性命吗?” 古月微微摇头,道:“不是牺牲生命,是牺牲比生命更宝贵之物!”秦叔宝等都是大奇。古月解释道:“失却之阵列阵之时,除了核心的神器之外,四方的神器,都需要一名凡人来守护!” 陈靖仇道:“守护神器?” 古月道:“是的,担任那守护神器之人,当此阵运行的一刹那,会永远失去他心中对于自己最大愿望的所有记忆,来提供此阵运转所需的必要力量——”张烈思虑片刻,拍拍额头,道:“仙人,您的意思是说——在阵中守护神器的人,当阵法运行起来时,就会永远忘记自己心中最惦记的事,是这样的吗?” 古月点头道:“是的,正是如此!所以我想先征询在场各位的意见,是否有人愿意一试?”众人听了,尽皆低头,默然无语。 片刻之后,一个少年昂首阔步,走上前来,笑道:“这有什么难处?如今整个人间都变成这样了,牺牲一点记忆算得了什么!” 张烈一看,竟是李世民,笑道:“李公子这般年少,就能事事敢为人先!”毫不迟疑,道:“那就容在下屈居第二吧!”说着也走入阵中。秦叔宝思虑片刻,也决定进阵。程咬金道:“不用说,老子也有一份——”大踏步跨入阵来。 古月道:“很好,等一会我们需要进行两次不同的失却之阵,其一就在此地,另一次在赤贯星上——为的是封印结节裂痕。所以我想这第一次阵法,保护神器之重任,就先由李,秦,程三位朋友来负责吧!”三人欣然就位。 张烈道:“仙人,那在下呢?” 古月道:“赤贯星上,还有许多需要你来协助之处!你和陈公子可先休息一会,保留体力。”古月抬头一望,天时已至,道:“好,我们开始吧!”众人各自站定。古月右手一挥,忽见地上升起一道强光,晃得众人头晕目眩,挣不开眼,忽觉身体轻如鸿毛,随着微风,在半空飘荡,不断来回旋转,胸中一阵烦恶。再过片刻,身子一沉,如坠雾中。 陈靖仇忽觉脚底碰到一块硬物,猛然睁开眼,却见自己仍是站在通天塔顶。头上朗日当空,天空蔚蓝如洗,大地景色祥和,一片鲜绿。左右一望,李世民,秦叔宝和程咬金等却都已不见,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综。陈靖仇问道:“古月仙人,怎么李大哥,秦大哥和程大哥都不见了?” 古月道:“我们已回到赤贯即将把天空划开的时点——他们都已回到他们原来的所在之处去了。当然,也同时失去了他们心中最惦念之事的所有记忆!” 宇文拓道:“对不起,我目前的体力只能送大家到这里了……” 古月道:“这已经足够,等一会我来帮你恢复一些体力吧。” 宇文拓道:“多谢仙人!” 古月转身对陈靖仇道:“接下来,我要替宇文拓恢复体力,以防他体力不支——就请你帮我把轩辕剑,插入六芒星阵的中央,并把其它神器都收起来。”陈靖仇答应一声,接过轩辕剑,依言插好,又顺手将所有神器收入炼妖壶里。 古月见事已办妥,让宇文拓盘膝坐在地上,伸双手平放在他头顶,闭目运功。陈靖仇见张烈和于小雪站在一旁,走了过去,问道:“小雪,你的身子还好吧?” 于小雪点头道:“嗯,我还好,陈哥哥不必担心。” 张烈轻拍栏杆,凝目望着塔底碧绿连天的田地,心中感慨,叹道:“连续发生这么多的事,真是仿佛身处梦境一般!真希望能让九州大地不再陷入妖魔之世……即便是身处乱世,也比在那妖魔横行之世要好得多!” 陈靖仇道:“张大哥,我相信我们一定能阻止妖魔降临。”张烈点点头,两人又聊了会。古月收回双手,让宇文拓继续在地上打坐,静静休息。 陈靖仇问道:“古月仙人,宇文大哥他还好吧?” 古月微微皱眉,道:“他现在身体非常虚弱,刚才几乎全靠自己的意志在苦撑——他的体力先被那血兰吸收殆尽,刚才又消耗一大部分,为我们运行失却之阵,只差一点就要变回原形了——” 陈靖仇吃惊道:“什么变回原形?” 古月道:“失却之阵需要巨大的力量推动,而这力量全靠列阵的五大伸器提供!对于担任守护神器的凡人而言,阵法吞噬的是他们的梦想和愿望……但对他们这些神器转世成人者,则直接吞噬神器本身之灵力。” 陈靖仇还是想不太明白,问道:“古月仙人,万一宇文大哥变回原形,那将会怎么样呢?” 古月道:“如果真是那样,至少要一甲子,甚至更久,再重新吸收天地精华,他才有可能重新转世为人!” 陈靖仇道:“那……岂不是很痛苦?” 古月道:“所以我现在尽力将自己的真元之气传给他,好让他能支撑下去,到第二次失却之阵结束时,还能继续维持人形!” 过了一会,宇文拓缓缓睁眼,道:“多谢仙人相助……让仙人为了我,而耗去自己百年修为,我实在感到非常抱歉!” 古月道:“不必客气,你是神器转世之人,一份力气等于常人的千倍有余——这我自然明白。但你这一路走来,自己也牺牲了很多,我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你不必在意。” 宇文拓抬头看看日光,道:“仙人,第二次天狗食日即将到来,我们必须在它结束前完成巴别之路,否则再没机会抵达赤贯星上!” 古月道:“好,你将列阵之法告诉我吧!你静静休息,我来代你布阵。”宇文拓遂将排列阵法之术告诉古月。古月听后,微微点头,道:“所有人听我吩咐!” 陈靖仇等答应了一声。 古月道:“巴别之路需要用到万灵血;大地六芒星阵;通天塔;日蚀和轩辕剑的力量,所以请各位按着自己方位,站到六芒星阵中央,等候日蚀之刻到来!” 陈靖仇等依言站好。古月看看天时即刻将至,和宇文拓也走入阵中。再过片刻,一团黑影开始移入日中,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六芒星阵开始运转,六颗万灵血珠分列各方,轻轻飘起,向阵心射来数道红光,聚力轩辕剑上。轩辕剑也缓缓升起,离地数丈停住,悬在半空。赤贯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天际,正行至众人头顶正上方。轩辕剑忽然向天空射出一道巨大的红光,直向赤贯星射去,整个阵法都被带动,急速运转起来。 众人都凝神屏息,不敢乱动。眼看巴别之路就要打开,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一老者突然从塔下爬了上来,一瘸一拐的走到阵边。陈靖仇失声惊呼:“师父?——”忽然想起,陈辅此时还平安无事的呆在塔里。陈辅向阵中一望,大惊,喝道:“靖仇,你在干什么?为师……为师倒要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陈靖仇不明所以,道:“师父,您的意思是?” 陈辅大怒,喝道:“混账东西——为师是问你,你何时开始协助起宇文太师,列起九五之阵来了?” 陈靖仇望望宇文拓,忙道:“不,不是的,师父。”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 陈辅喝道:“哼,你身边那不是宇文太师是谁?难道师父自己不会看?”于小雪慌忙解释。 陈辅喝道:“住口!你们这些叛徒!竟然一起来愚弄老夫!靖仇,你给我听好——如果你还当老夫是你师父,就立刻给我过来!”此时六芒星阵已经运转起来,陈靖仇心急如焚,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陈辅看他不答,缓缓摇头道:“算了,这不肖之徒——老夫还是亲自去把你拉出来!”说着迈开脚步,挣扎着便要走入阵中。 宇文拓大骇,喊道:“陈公子,叫你师父别靠近——巴别之路要开了,你师父会被切成两半的!” 陈靖仇叫道:“师父,危险!别——”眼看陈辅脚步不停,就要踏入阵中,一咬牙,右手拍出一掌,将陈辅击出阵外。陈辅万料不到陈靖仇会向自己出手,又惊又悲,连退几步,立足不稳,往后坐倒在地。 阵中红光一闪,直向赤贯激射而去。陈靖仇等只觉天璇地转,身如柳絮,重量全失。须臾之间,双脚忽然踏在实地之上。众人睁开眼,只见四周一片星光,已站在一片紫色水晶铺成的甬道之上。 张烈大奇,道:“仙人,这……这儿就是……赤贯星?” 古月道:“不,这里是虚空之门,也就是通往赤贯星的入口!赤贯星还在更里面。” 张烈望着身旁漆黑的天穹,河汉交辉,星光璀灿,叹道:“真是令人惊讶……在下活到今日,也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世界!” 宇文拓看陈靖仇和于小雪站在一旁,脸色不好,上前问道:“陈公子,你怎么了?” 于小雪道:“陈哥哥他……”陈靖仇低头不语。 张烈走过来,伸手拍拍他的肩头,道:“陈小兄弟,愚兄知道你是在担心老师父之事!但现在不是为这烦恼的时候——天下苍生正面临被妖魔杀害的厄运……如今你只要努力,不但能拯救神州大地,也能挽救老师父的性命,这不是很值得欣喜吗?——等我们完成了封印,我再和你一起向老师父解释!”陈靖仇听了,心中方才缓了一些。 众人顺着甬道,一齐向前走去,刚行出一百余丈,忽听水声潺潺,转过一道月洞门,眼前一亮,竟是一个花园。一道清流,泻于石髓之中,亭立池上,泉隐花间,塘中一带睡莲,平躺小桥之畔,散发出淡淡幽香。众人慢慢走来,移步易景,落红飘舞,随着流水,曲曲折折地隐出墙外去了。只觉这园子构造得小巧雅致,古朴精妙。张烈奇道:“这,我们不是在天上吗?怎么会有这般美景?” 古月道:“不必惊讶——从这里开始,就是所谓的赤贯星内了!天空裂痕是由许多时空不连续的地带所组成——因为赤贯划过,会形成时空断层,所以才说它会对神州结界造成威胁。” 宇文拓道:“其实赤贯也并非妖星,它与白贯一样,都是太古诸神创造出来的两把空间之匙罢了!我们沿着这条路一直走,最后就能抵达赤贯核心——我们将在那里列起最后一次失却之阵,将裂痕弥补起来。”众人转过园子,穿过一道回廊,再顺着小道前行。 一顿饭功夫,忽见前方耸立着一座宫殿,造型古朴,气势雄伟。众人从旁门走了进去,来到中间一个大厅前,只见地上绘制着巨大的八卦图案,四周陈列的皆是古旧的青铜,玉石器皿,北边高墙之上,绘着披肩散发,半裸上身的异样人物图形。宇文拓道:“啊——这里,这里不是伏羲宫殿吗?” 陈靖仇奇道:“伏羲宫殿?” 宇文拓道:“是的,传说中这是伏羲氏与女娲氏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于小雪好奇地看着四周的事物,道:“真的?那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宇文拓道:“我以前诵读古书时,曾看到书上提到这一处地方,但始终不知它所处何处……原来竟是在天界上。” 古月走到厅心,望着地上的阵法,道:“传说上古时代,伏羲氏与女娲氏所生爱女白玉不幸病故,女娲悲痛欲绝,伏羲氏亦十分伤心。于是决心设法让白玉复活——数月后,伏羲氏不眠不休的设计出此天女白玉轮来,果然让他们死去的女儿白玉顺利复活!” 陈靖仇听了,忽然想到一事,心中揣度一会,道:“古月仙人,如果这是真的,那是不是……玉儿姊姊也能利用这阵形活过来?” 古月点头道:“应该是吧——只要她死去还未超过七七四十九日,魂魄尚未进入轮回中转世就行——”陈靖仇听了,屈指一数,喊道:“古月仙人,今天正是第四十九天——玉儿姊姊死去正好四十九日了!”一颗心仆仆乱跳,道:“古月仙人,您能不能告诉我,怎样使用这天女白玉轮,才能让玉儿姊姊活过来?” 古月背负双手,沉吟道:“方法我自然晓得,但我并不鼓励你这么做!” 于小雪道:“为什么?古月仙人?”古月道:“这个天女白玉轮阵,虽能让死人复活,但是——要它运转起来,还需要两样宝物,分别提供死者复活所需的心与命,当年伏羲氏和女娲氏,便因此制出了伏羲琴和女娲石!” 张烈恍然,道:“啊——原来小雪姑娘,就是当年女娲氏为了救活爱女,所造出的神器?” 古月点头道:“是的,女娲取出补天所余两块玉石之一,伏羲氏也取出自己的千年爱琴,分别注入两人的千年修为,做成了这两样神器。” 于小雪道:“古月仙人,那……为什么您不希望我们让玉儿姊姊复活?” 古月不答,走到壁画前,仰头观看,沉吟片刻,道:“小雪姑娘,问题也正出在此——要使此阵运转,必须大量耗费伏羲琴和女娲石的力量——轻则会影响小雪姑娘你今后的命运,重则关系到稍后失却之阵的成败!” 于小雪道:“古月仙人……它怎么会影响我?” 古月转过身来,道:“若你灵力消耗过多,在失却之阵运行途中,力气衰竭的话,你将会变回原来的模样!” 陈靖仇奇道:“恢复原形——” 古月道:“是的,至少在一甲子之内,再也无法转世成人——这也是我方才消耗自己大量真气,替宇文拓恢复体力的缘故!”顿了顿“更何况,如果小雪姑娘体力不济的话,整个失却之阵都有可能半途而废,最终功亏一篑!” 陈靖仇道:“怎么……怎么会这样?” 古月道:“陈公子,我心中也明白拓跋姑娘是你们的挚友——但此事关系重大,你不妨征询一下大家的意见,就由你们自己考虑决定吧!” 陈靖仇刚回过身来,于小雪便道:“陈哥哥,我,我想让拓跋姊姊活过来!” 陈靖仇道:“可是,小雪……你可能会变回女娲石的原形。变成一快不能听,不能说,不能动的石子,一甲子之后才能再转世成人!” 于小雪道:“就算变成那样,我……我也愿意!拓跋姊姊是为了我,才潜入太师府,被人害死的……她的死,都是我,都是我害的!” 陈靖仇道:“小雪,你别这么说——这并不是你的错!” 于小雪哀求道:“陈哥哥,我们一起去求古月仙人,一定要请她把玉儿姊姊救活过来!” 陈靖仇皱眉道:“小雪……你先别着急,让我好好想想!” 宇文拓道:“陈公子,拓跋姑娘的死,我也有一份责任,我感到万分抱歉——但是如今封印大事迫在眉睫,小雪姑娘身为阵法核心,她的灵力足够与否,事关封印成败,请你千万深思!”陈靖仇心中矛盾,迟疑不定。走到张烈身前,想听听他的意见。 张烈叹道:“仇弟啊……玉儿乃是我的亲人,也是内人月儿唯一的妹妹,愚兄希望能让她复活之心,绝不比你更弱!——但是,我们一路上是靠着许多人的牺牲,才能走到如今这一步!眼看就要能替神州大地封印天空裂痕,让天下百姓免于沦陷魔界之苦,你必须要顾全大局!” 陈靖仇道:“张大哥……您的意思是,我不应该让玉儿姊姊复活?” 张烈肯定地道:“是的,要做大事,必须能忍受牺牲——愚兄以前也曾多次告诉过你!如今全天下之成败,都系于你我掌股间——如果小雪姑娘耗损元气过多,阵法有了万一……你我已犯了一次大错,岂能再误了天下苍生!” 陈靖仇暗暗揣度着大家的话,来回踱步,心意已决,走到古月身前,哽咽道:“古月仙人!我已经决定了。” 古月道:“哦,你是否要让拓跋姑娘复活?” 陈靖仇双目含泪,一咬牙,道:“不!我决定……放弃!”此言一出,于小雪大惊,不禁失声哭了出来。陈靖仇道:“玉儿姊姊的死,永远是我心中最大的伤痕——但比起天下人的安危,我……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做!” 于小雪突然跑了过来,泪下如雨,道:“古月仙人,我求求您——我,我愿意牺牲,就算变回原形也没关系!求求您一定要救活拓跋姊姊!” 陈靖仇道:“小雪……忘了这件事吧!” 于小雪哭道:“不,我才不要放弃!我绝对不会放弃——”扑通跪倒,苦苦哀求:“古月仙人,我求求您——今天是最后一日了,拓跋姊姊,拓跋姊姊错过今日,就永远没有再活过来的机会了!”到后来竟是泣不成声。 陈靖仇也是心如刀绞,劝道:“小雪……你别这样!你先静一静!” 于小雪转过头,道:“陈哥哥,求求您!答应让我帮助拓跋姊姊复活!” 陈靖仇道:“小雪,我知道你很难过……其实我心里头也是,也是和你一样的……” 于小雪道:“可是拓跋姊姊……她……” 陈靖仇道:“小雪……我……我也真的很想让玉儿姊姊复活,但我知道——我不能那么自私!” 于小雪道:“陈哥哥……玉儿姊姊都可以为我而死,难道我就不能为她牺牲一回?求求你们答应我!”说完向着古月,连连磕头。 陈靖仇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古月叹了口气,道:“小雪姑娘……天女白玉轮阵将会消耗掉你的大量元气,后果可十分严重,你果真下了决心?” 于小雪道:“是的……仙人,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坚持到失却之阵完成,请您相信我!” 古月沉吟片刻,道:“好吧,你们去把玲珑水晶棺,放至天女白玉轮的太极阵中。再将伏羲琴放到兑位,我会告诉你们如何让阵法运行。”于小雪心喜,连忙用衣袖拭了眼泪,向古月道谢。 陈靖仇道:“古月仙人,小雪她……不论失却之阵成败与否……她这不是等于非牺牲不可吗?” 古月叹道:“等一下我会替小雪姑娘略为补充体力,但只能恢复多少算多少……” 于小雪道:“陈哥哥,我一定会没事的……请您不必为我担心!” 陈靖仇无法,道:“好吧!那我们开始摆阵。” 走到阵心,小心翼翼地取出玲玲水晶棺,放到阵心太极图上,再将伏羲琴在兑位上放好。转过身来,道:“古月仙人,我都按您的吩咐,放置好了,请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古月道:“小雪姑娘,请你走入阵中,站在艮位。”于小雪依言站好。古月让陈靖仇退出阵外,道:“小雪姑娘准备好了吗?”于小雪点点头。古月道:“好,那我们开始吧!”右手一挥,伏羲琴和于小雪身上分别凝聚出两道红蓝两道亮光,光线缓缓向阵心聚拢。再过片刻,忽然强光一闪,天女白玉轮飞速运转起来。陈靖仇和张烈连忙退后几步。须臾光线消失,陈靖仇抬头看去,玲珑水晶棺却已经不见,拓跋玉儿却躺在阵心。侧头一望,那边于小雪也倒在了地上。陈靖仇喊道:“小雪——!”奔了过去,连忙将她扶起。 古月走了过来,道:“她没事的,只是昏了过去……让我来替她恢复体力!”陈靖仇将于小雪平放在地,交给古月,古月将双手平放到她的头顶,闭目运功。陈靖仇走到阵心,看那拓跋玉儿,只见她的呼吸渐渐恢复,身子也慢慢暖和了起来,不禁心中欢喜。在旁边守候片刻,拓跋玉儿微微睁眼,看到陈靖仇,低声道:“阿仇……”陈靖仇道:“太……太好了,玉儿姊姊!你终于……终于回来了……”喜极而泣,掉下泪来,赶紧回过头,用衣袖擦了。 拓跋玉儿道:“阿仇……这是哪儿?我的头好痛……我不是……不是已经……被独孤郡主?……” 陈靖仇道:“玉儿姊姊,你先别说话——那些事都过去了……” 张烈也走了过来,道:“多亏小雪和古月仙人!才让你活了过来,你以后可怎么感谢人家?” 拓跋玉儿道:“小雪和仙人……他们让我活过来的?”陈靖仇连忙向张烈摇摇手,让她好好休息。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于小雪方才悠悠醒来。古月体力消耗也甚大,起身走到厅边,独自闭目休息。拓跋玉儿方才恢复得好些,便挣扎着站起,道:“谢谢仙人……我真不知该怎样谢您才好!” 古月道:“不必客气!你该谢的是小雪姑娘,她为了让你复活,做了很大的牺牲!” 拓跋玉儿走到于小雪跟前,紧紧握着她的双手,垂泪道:“小雪……我真的非常感谢你!你对我的大恩,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于小雪虽经古月注入体力,但身子仍然极为虚弱,低声道:“拓跋姊姊,请你别这么说……姊姊是为我而死。我……我真的好高兴……能让拓跋姊姊……再活过来……” 拓跋玉儿泣道:“小雪,都是我害了你!” 于小雪道:“姊姊……别这么说……我……我没事的!姊姊能重回人世……我真的……真的好高兴……” 拓跋玉儿道:“对不起,小雪,我……我这辈子欠你的,永远也还不清!” 众人又休息了会。古月道:“小雪姑娘和拓跋姑娘恢复得怎样了?”拓跋玉儿和于小雪都点点头。古月道:“时间剩下的已不多,我们这就出发,去封印天空裂痕吧!”拓跋玉儿扶起于小雪,众人互相搀扶,继续向前行去。 顺着甬道,众人又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穿过一片宽阔的红水晶屏障,来到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穴里,洞穴正中,各色半人高的水晶在地上铺成一个圆圈,圈内耸立着数株巨大的虬干,每株都将近有几人来宽,一齐向上聚拢,抱成一团,虬干周围散发出淡淡的金光。 张烈抬头望去,道:“好奇特的柱子啊……这里就是赤贯的核心吗?” 宇文拓道:“不,赤贯核心还在更深处,这是支撑整个赤贯星的中央支柱。” 陈靖仇问道:“我们需不需要把这支柱也破坏掉?” 宇文拓道:“这倒不必,我们今日只是来封印赤贯造成的结界裂痕,还不至于要破坏整个赤贯星。” 古月接口道:“反倒是赤贯星一垮,才真的无法封补结界了!不过一般凡人,也无法轻易破坏此柱。”众人观看片刻,继续向赤贯核心行去。 通天塔顶。陈辅独自坐在地上,脸上老泪纵横,心中悲痛已极,哭道:“靖仇……你怎么会帮起敌人来?你……你变成这样……老夫要拿什么去面对你的列祖列宗!先帝啊……陈辅无能……辜负了您的嘱托……陈辅就是下了九泉,也无颜见你了啊!” 石阶下忽然传来脚步声,转出一人来,走到陈辅身前,奇道:“陈老师父,您怎么会在这里?” 陈辅用衣袖拭干眼角的泪水,抬起头,惊道:“独孤姑娘……” 独孤宁珂道:“陈老师父,您……您为什么这么伤心?独自在这哭泣?” 陈辅气道:“老夫……老夫那个不孝逆徒……竟在最后一刻背叛了我!和那宇文狗贼一起联手,排列九五之阵!”独孤宁珂大吃一惊,道:“什么?陈公子他……”急忙回过身去,望了一眼地上的轩辕剑,心念急转,道:这下糟了,看来宇文拓已经顺利登上赤贯星,我得想个法子阻止他们才行!回身道:“老师父,宇文太师他们真是太可恶了——我一定要好好替你讨回公道!我们一起跟上去——无论如何,也一定要设法阻止宇文太师的阴谋!” 陈辅犹豫道:“可是……老夫……老夫……” 独孤宁珂道:“陈老师父,您是在担心打不过那宇文太师吗?请您放心!我这儿有一颗西方神果,是我的一位好友送我的……您吃下他,就能拥有强于自身千百倍的力量,不必再担心宇文太师了!”说着将那撒旦之果递了过去。 陈辅不敢就接,踌躇片刻,方才接在手里,见那果子殷红如血,不禁心中犹豫。独孤宁珂不断在旁撺掇。陈辅忍不住,咬了一小口,刚吞落腹中,不到片刻,就觉胸中气血翻涌,力量倍增,全身舒坦,妙不可言。 独孤宁珂道:“这样您就放心多了吧,老师父?”陈辅点点头。 独孤宁珂道:“我们必须马上上去,不然就来不及了——”陈辅将剩下的果实揣入衣兜,道:“好……老夫知矣!老夫誓死阻止他们,我们走吧——”不经意间,说话竟然中气十足,但神智也渐渐癫狂起来。 陈靖仇等顺着红水晶甬路,向赤贯核心走去,越行越深,大概又行了半个多时辰,道路已至尽头。众人来到一片被水晶包裹的空地上,四周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水晶不计其数,好似一堵巨大的围墙,又像一片密林,将众人包裹在里面。 宇文拓道:“仙人,我们已经到了——这里就是赤贯星的核心!” 古月道:“好,那我们马上开始第二次失却之阵。你先过去布阵,我来告诉大家须注意之事。”宇文拓道:“那就麻烦仙人了——”转身走开。 古月对众人道:“等一下我们就要进行失却之阵,除宇文拓,小雪姑娘两人外,我们还需三位凡人,来担当神器守护者,相信各位都心里有数吧?” 张烈道:“当然,仙人!以我们心中最惦记的事,来充当此阵的运转的额外力量,是吗?” 古月道:“没错……那接下来就委屈各位了!” 陈靖仇道:“古月仙人,除了我和张大哥之外,玉儿姊姊也要守护神器吗?” 古月道:“不,她体内同时灌注了伏羲琴和女娲石的灵力,会造成阵发紊乱。所以就由我代替她,担任其中一个方位的守护者吧!” 拓跋玉儿道:“对不起,仙人……给您添麻烦了。” 古月道:“别客气——倒是你们,可都有牺牲自己最大心愿的决心了?” 张烈道:“当然——小事一桩,仙人万勿挂念。” 古月道:“很好!宇文拓在上面布阵,阵法还需要一个多时辰方能执行……你们先休息一会,时辰一到我们马上开始。” 众人都在原地坐下休息。古月独自站在一旁。陈靖仇走了过去。古月问道:“陈公子,你心中现在最惦念的,是什么事呢?” 陈靖仇道:“我……我自己也说不上来!其实我很担心师父的事……但现在最担心的,却是小雪她是否能够平安撑过去……” 古月道:“嗯,我能明白你的感受……在进入失却之阵的刹那,你心中真正最惦记的事,立刻会被阵法吞噬……不论你怎样努力掩饰,也是无济于事。” 陈靖仇道:“古月仙人……若被它吞噬了最惦记的事,我会变成什么样?” 古月道:“如果你最惦记的是你师父……你会永远忘记你师父这个人,忘记过去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永远成为一个陌生人!如果你最惦记的是小雪姑娘,情况也是相同,只是——” 陈靖仇道:“仙人请说。” 古月道:“万一小雪姑娘不幸变回原形,你就连与她重新来过的可能也没有……她将会永远从你生命中消失!”陈靖仇听了,不禁心中默然。 第二十三回 太平之世 古月转身走到张烈身前,问道:“张兄,你对必须放弃自己最大心愿一事,尚能坦然吗?” 张烈笑道:“仙人,连还未弱冠的李公子都能如此义无反顾,我堂堂张烈,又岂会落后于别人?” 古月道:“张兄不愧为豪杰之器——不过,不知你最大的愿望所为何事?” 张烈道:“晚辈最大的心愿……就是此生要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既扬名青史,也造福苍生!自己亲手缔造一个人人安居乐业,逍遥自在的太平之世!” 古月道:“好一个宏伟梦想,实在令人赞许——” 张烈叹道:“晚辈从小生长于兵荒马乱之中,深知苍生疾苦,因此希望能结束暴政……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既然李公子命主真龙之相,晚辈若是与他争天下,势将贻祸百姓,所以我想就这样放弃了。” 古月微微点头。张烈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古月仙人……在入阵之前,晚辈还有一件事想托付您,不知可否?” 古月道:“张兄有话请讲。” 张烈道:“以天数来看,那位李世民李公子,应是未来中原天子之相——” 古月道:“以天数推算,确实是如此——但天数也并非绝对之事!” 张烈道:“仙人,李公子英气勃发,器宇非凡,但不知为何,我看他眉宇间竟有逼父弑兄之相——晚辈担心,李公子将来若得天下,倘若有了私心,恐怕会重新踏上扬广的覆辙,使暴政重现,天下苍生再次蒙受涂炭之苦!” 古月道:“嗯,逼父弑兄倒不是没可能,但若说施行暴政却不尽然。” 张烈沉吟一会,续道:“晚辈此次入阵,理当放弃所有问鼎天下的雄心壮志——是以晚辈恳求仙人,倘若未来李公子若是成为杨广第二,荼毒生民,愿仙人代晚辈诛之!” 古月点头道:“好,我答应你——未来李世民若是得了天下,他如有任何昏暴之举,我将代你让他染疾而亡……你自可放心。” 张烈躬身道:“多谢仙人!得仙人此言,那晚辈此生,就再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陈靖仇走道于小雪身边,道:“小雪,你身子还好吧?” 于小雪道:“我……我还好,请别替我担心!” 拓跋玉儿道:“阿仇……进入失却之阵的人,都会失去自己最重要的心愿吗?” 陈靖仇道:“是的,我和张大哥都已抱了这样的决心!” 拓跋玉儿道:“那小雪她,也会失去自己最大的心愿吗?” 陈靖仇道:“应该不会……我听古月仙人说,小雪和宇文大哥都是神器转世,阵法只会消耗他们自身的力量而已。” 宇文拓布好阵形,走回众人身边,道:“陈公子,接下来再次麻烦你,将伏羲琴、神农鼎和崆峒印放到阵中。” 陈靖仇答应一声,走到阵内,将神器按着位置摆放好了。走了回来,道:“古月仙人,神器都已放好,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古月道:“嗯,时辰也差不多了,那就先请担任此阵核心的小雪姑娘进入阵中,其他人稍待片刻,随我一齐入阵。”于小雪依言走到阵心坐下。古月和众人候在阵边。 张烈问道:“仙人,那我们什么时候进去?” 古月道:“小雪姑娘是此阵的核心,须先提前半个时辰入阵,为阵法的运转积蓄力量,我们先等一会,等失却之阵力量蓄足之后,再行入阵不迟。” 陈靖仇看着于小雪,暗暗祷祝,道:“小雪……但愿你能平安撑过去!” 众人正默默等待,四周一片寂静。忽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破空而至,迅速异常,向宇文拓直劈过去。宇文拓坐在地上,体力不支,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击中。古月衣袖一摆,那闪电竟凌空拐了个弯,直轰在阵旁在水晶之上。五彩晶莹的水晶碎屑,漫天飞射而出。一女子从前方拐角闪身出来。 陈靖仇惊道:“独孤宁珂?你……你还活着?” 独孤宁珂走近几步,一脸无辜,道:“陈公子,你怎么了?你这是说的哪儿的话?我一直都活得好好的呀!”眼珠在众人身上一瞥,愠道:“倒是你和张大哥,怎么竟然帮起宇文太师和于小雪,列起九五之阵来了?你们不是要阻止他们实现野心吗?——陈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靖仇刷的抽出长剑,喝道:“独孤宁珂!你别再演戏了!我们已经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来耍花招欺骗我们?” 独孤宁珂心中一惊,脸上不动声色,道:“陈公子,我们是伙伴呀,你……你怎么竟帮起宇文太师,来对付我了?” 拓跋玉儿走上前去,道:“独孤郡主……好久不见了啊,你先看看我是谁?” 独孤宁珂道:“拓跋姑娘?你……你不是被宇文太师和于小雪杀害了吗?” 陈靖仇上前一步,喝道:“独孤宁珂,你还要继续装腔作势下去么?我们从前这么信任你,你竟然利用我们,和宇文大哥作对,还害死了玉儿姊姊!” 独孤宁珂心中大惊,不知陈靖仇怎么得知了真相,还待继续演下去,但无言以对,啜嚅道:“我……我……” 张烈喝道:“独孤姑娘,你其实是西方魔君所派来的女魔头,自己快快坦白承认吧!” 独孤宁珂见谎言已破,不必再装,微笑道:“哎呀呀……真伤脑筋!看来你们似乎都已明白,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了,是不是?” 陈靖仇喝道:“你的阴谋已经败露,你别想再耍什么花招!” 独孤宁珂抬起头,道:“好,既然如此,那我就明白告诉你们吧——我确是西方魔界之王派来的女魔将,拓跋姑娘也是我亲手杀死的!”神态冷傲,暗暗揣度着应对计策。 拓跋玉儿怒道:“你这卑鄙的家伙,竟然还嫁祸给小雪——光是这一点,我就不能原谅你!” 独孤宁珂微微摇头,叹道:“真遗憾……我本以为事情办得天衣无缝,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你们发现了!” 陈靖仇道:“你是自作自受,自己既然做了,纸团终究包不住火!” 独孤宁珂神色镇定,微笑道:“实话对你们说了吧,我此次的任务,就是阻止这可恶的宇文拓封印神州九天结界的裂痕,并进一步替大王刺穿神州结界!” 张烈哈哈大笑,道:“独孤姑娘,真不知你何以如此神定气闲——我们早知你的力量被神州结界封住!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独孤宁珂也不生气,嗔道:“哎呦呦……张大哥啊!也不知您是否真的健忘——这里可是天界,那神州结界,早被我踩在脚底下啦!”张烈一惊,登时语塞。 独孤宁珂脸上似笑非笑,神色诡异,道:“好,今日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独孤宁珂尘封已久的真正实力!” 话音刚落,右手一扬,一道闪电向张烈激射过去。张烈忙飞身闪避。陈靖仇怒喝一声,剑出如流星,向独孤宁珂身上急刺过去。独孤宁珂斜身挡开。张烈大怒,抡起金刚伏魔杵,一招猛虎出关,势夹劲风,向独孤宁珂劈头盖脸地打去。拓独孤宁珂神态悠闲,脸上毫无惧色,左袖轻轻一挥,轻描淡写地便将张烈的巨杵带过。跋玉儿身子才刚恢复,竟也奋不顾身的冲上前去。陈靖仇拗她不过,只好将手中长剑抛了过去。拓跋玉儿扬手接住,一招朱雀振羽,剑刃舞成一道金光,向独孤宁珂削去。张烈此时,也凝力掌心,使出一招白虎星降,一道银光闪过,势如猛虎下山,威不可当,巨杵向独孤宁珂横扫过去。 独孤宁珂飞身一跃,动作迅捷无论,躲过两人来招,立刻欺到拓跋玉儿身后,挥掌击下。拓跋玉儿一惊,急使一招菩提梵天,飞身前跃,空中转身,把长剑舞成一道光圈,向身后的独孤宁珂卷去。独孤宁珂凝力不发,身形一晃,闪过来招,又挥掌击上。陈靖仇眼看情形不好,急忙纵身上前。绕道独孤宁珂身后,凝力双掌,向独孤宁珂身后猛拍。独孤宁珂只觉脑后寒气阴森,回掌一架,和陈靖仇各退半步。左手跟着一挥,又是一道闪电,急向陈靖仇劈去,不让他喘息。陈靖仇和她相距既近,躲闪不及,双掌上翻,使一招移花接木,硬是给接了过来,只觉掌心一阵剧痛,脚下沙石飞溅,烟尘弥漫身周,道路两侧水晶尽皆粉碎。陈靖仇急忙进招,一招秋廉游刃,身法飘忽,向独孤宁珂攻去。独孤宁珂身子平平向外荡开。张烈扬起金刚伏魔杵,怒吼一声,使一招怒涛排壑,气浪排山倒海般向独孤宁珂卷去。独孤宁珂不敢怠慢,运气护住全身。轰隆一声巨响,独孤宁珂向上飞出,身后数人高的水晶竟瞬间裂成数半。陈靖仇和拓跋玉儿运起生平绝技,分从左右攻上。独孤宁珂冷笑一声,身子竟直直向上移去。拓跋玉儿和陈靖仇收势不及,几乎误伤对方。 独孤宁珂飘在半空,定了定神,笑道:“不错嘛,几天不见,都大有长进了!”灰影一晃,瞬间飞到陈靖仇身前,手中闪出一道电光,猛向陈靖仇胸口击去。陈靖仇急忙躲闪,着地滚倒,轰隆一声,身旁地上已被击出一个大坑。独孤宁珂不容陈靖仇缓过神来,继续攻上。 张烈和拓跋玉儿急忙来救,将独孤宁珂逼退几步。陈靖仇翻身跃起,抢了上来。三人紧紧将独孤宁珂围住。独孤宁珂来回闪避,倒是处变不惊。双方互有攻守,僵持不下。陈靖仇和张烈虽抢攻数招,但却伤不了独孤宁珂分毫。独孤宁珂加快移动速度。陈靖仇等跟着来回游走。双方又过了几十招。独孤宁珂虽护身有余,但体力也消耗甚大,自思照这样下去,终究非输不可,脸现诡异之气,冷笑一声,突然飞身跃起,身子平平向后飘出数丈。陈靖仇和张烈跟着飞跃过去。拓跋玉儿体力不支,落在两人身后。独孤宁珂挡开陈靖仇和张烈的来招,瞥眼看得准了,忽然双手同时扬起,五六道闪电同时激射而出,分从不同方位,一齐向拓跋玉儿猛击过去。陈靖仇和张烈大惊,相救不得。 闪电带着幽幽蓝光,划过数道弧线,从四方一齐聚拢上来,破空之声,如撕帛裂锦,瞬间便到拓跋玉儿身前。拓跋玉儿啊的一声,闪避不及,眼看就要被劈成碎块。忽然青影一闪,那几道闪电如触铜镜,竟然折过方向,迅速反噬回去。独孤宁珂大惊,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心神一散,双脚移动稍慢。陈靖仇和张烈见势头不好,急忙向后跃开。独孤宁珂刚回过神来,欲侧身闪躲,但为时已晚,忽觉身上数阵剧痛,那几道闪电都接连击在了自己身上,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扑地倒了,受伤极重,再也无法爬起来。 张烈心有余悸,大骇之余,回头一看,只见古月已站在拓跋玉儿身前,心中恍然,长长舒了口气,走到独孤宁珂身前,高举金刚伏魔杵,喝道:“你这恶贯满盈的家伙,也会有今天!我现在要替天行道,将你血祭——” 宇文拓忽喊:“等一下,张兄——请你先别杀她!”脚步踉跄,走道独孤宁珂身旁。众人也跟着围了上来。宇文拓略为迟疑一会,俯身下去,问道:“独孤姑娘……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想要问你——你当初告诉我巴别之路时,明知我会利用它登上赤贯星,千方百计阻止你们魔界降临……为什么你还要告诉我这方法?” 独孤宁珂奄奄一息,低声道:“就算让你知道巴别之路,那又怎样?……巴别之路能让你抵达赤贯星,也能刺穿神州结界……而我只要努力妨碍你搜集神器,不让你将它们搜集全……我就赢了!” 宇文拓沉吟片刻,道:“我总算是明白了,谢谢你……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西方魔王的手下的?” 独孤宁珂道:“我本就是属于魔界……大王十七年前,差我自西方一个人……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 宇文拓心道:这独孤姑娘虽然做了不少恶事,但以一介女子之身,历尽千辛万苦,一路风尘,万里迢迢地远赴中原,在异域孤身一人,能坚强地撑到最后一刻,实在也值得钦佩——不禁叹了口气。 独孤宁珂流泪道:“宇文大人,你要杀就杀吧,何必这么多废话……能死在你的手里,我独孤宁珂也心满意足了!何必说这么多……” 宇文拓心中迟疑,道:“我不会亲手杀了你,但你可以告诉我一个你最后的心愿,我宇文拓答应尽力替你实现——” 独孤宁珂不信,微微摇头,道:“你们要杀……就赶快动手……”宇文拓道:“独孤姑娘,请你相信我。我宇文拓说话向来一言九鼎,只要是不违背我原则之事,我都能答应!” 独孤宁珂心情激动,想了一会,道:“真的?你,你真的愿意替我……实现愿望?”宇文拓点头道:“嗯,你尽管说吧!” 独孤宁珂犹豫片刻,哽咽道:“我……我好想念我的故乡!我死去之后……请,请你带我……回到我遥远的故乡去……” 宇文拓毫不迟疑,道:“好——我答应你!” 独孤宁珂脸露微笑,道:“谢谢你,宇文大人……但愿,未来若有机会,我再度转生之时……能成为一个普通的姑娘!那时候,我就可以,尽情做我真正想做的事!也可以……喜欢我喜欢的人……”宇文拓听了,心中一阵难过。 古月走上前来,缓缓摇头,道:“独孤姑娘……你身为魔界的人,身上带有强烈的魔界气息。即使再度转世,恐怕也只能转世于魔界中——” 独孤宁珂心中失望,道:“哦……” 古月道:“但我有一个方法——可让你即使身处魔界,也永不会再受魔界之气所染,你愿意试一试吗?” 独孤宁珂道:“只要能脱离魔界……我,我什么方法都愿意试……” 古月思虑片刻,道:“那好,我看在宇文拓的面上,就帮你一回——你的生命即将结束,我要将你的魂魄封入这架伏羲琴中,经九十九年之后,你的愿望就能实现!” 独孤宁珂道:“伏羲琴……” 古月道:“是的,伏羲琴拥有控制心灵的能力,能涤荡你灵魂中所有魔性,让你变得有如赤子般!百年之后,你在魔界再度转世时,将会如白绢般纯洁——伏羲琴的力量也会永远守护着你,让你再也不会受到任何魔界力量的污染……” 独孤宁珂嘴角边露出微笑,道:“谢谢您……谢……谢……”慢慢合上了双眼,就此死去。众人都默然,虽然战胜了残害中原生灵的元凶,但心中不知是喜是悲,反而感到造物弄人,命运难料。过了一会,古月施法,将独孤宁珂的灵魂封在伏羲琴中。 宇文拓单手捧起伏羲琴,心中感慨万千,叹道:“宁珂郡主……请你安息吧!我答应你,一定会带着你的灵魂,回到你远在西方的故乡去。”回头道:“仙人,宇文拓感谢您的成全!” 古月道:“不必客气,你这一路走来,也付出了很多。这就算是我对你做出的牺牲的一点小小嘉许吧!” 张烈独自站在一旁,叹道:“说实在的,这位独孤姑娘虽然可恨,但也值得敬佩!让我也想起了自己年少时,孤身一人,独闯大漠的艰难时光!” 古月道:“好了,阵法的力量已经积蓄得差不多了。我们马上要开始进行封印……请大家依我吩咐行事。”众人答应一声,围了上来。古月转头看看宇文拓,道:“宇文公子……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你还好吗?”宇文拓道:“多谢仙人关心,我还好……如没什么意外,我应该可以勉强支撑至阵法终结!” 古月道:“那就好,你和小雪姑娘的体力,可着实令我担心!”正说话间,忽然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头顶的水晶纷纷掉落。众人急忙闪避。 张烈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宇文拓看了情形,急道:“糟糕,有人在破坏赤贯中央支柱!这样下去,封印还没结束,赤贯就会先崩垮掉!” 陈靖仇道:“但怎么可能还会有其他人在天界……难道是宁珂郡主的两位侍女?” 宇文拓道:“糟糕——若果真如此,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古月转头道:“陈公子,张烈兄——你们二人立刻赶到中央支柱,阻止她们!”陈靖仇和张烈齐声答应,提一口气,提了兵刃,急向来路赶回。 一顿饭功夫,已能远远望见中央支柱的洞穴入口,两人正要冲过去,忽听身后脚步声响,有人随后赶来。回头一看,原来是拓跋玉儿。 张烈道:“你又来干嘛?”拓跋玉儿道:“姊夫,你这是什么话,你们救了我,我还没报答大家呢!”此时脚下摇晃得更厉害了,张烈不愿跟她理论,时间紧迫,三人一齐赶到赤贯支柱来。 只见支柱旁站着一人,挥起双掌,正在使劲向支柱上猛击。那支柱已经断了大半,不住晃动,摇摇欲坠。三人走近看时,都是大吃一惊。 陈靖仇喊道:“师父——”陈辅转过半身,双目如血,脸色狰狞,狂笑道:“哇哈哈哈,你们休想完成九五之阵!老夫拼死也要阻止你们——” 陈靖仇连忙走上几步,道:“师父,您……您这是怎么了?” 陈辅狞笑道:“宁珂郡主给了我一颗西方神果!老夫不过吃了半颗,就觉力如泉涌,旧伤全消,人也焕然一新……哈哈!”此言一出,陈靖仇和张烈都是大惊失色。 陈靖仇走到陈辅跟前,道:“师父,独孤郡主是西方的女魔将,她给你的是撒旦之果!千万别吃啊!” 陈辅身子左右摇晃,右手一挥,将陈靖仇推得连退几步,喝道:“师父,师父!谁是你的师父?在你眼中,还有老夫这个师父吗——你只不过把老夫当成老朽伤残之辈罢了!” 陈靖仇忙道:“师父,没这回事!你听我解释啊……” 陈辅喝道:“你这个不肖的东西,你还想解释什么?给老父好好听着!你竟敢忘了自己的国恨家仇,还帮着宇文狗贼助纣为虐……老夫今日,与你彻底断绝师徒关系!” 陈靖仇听了,如晴天霹雳,万箭穿心,扑通跪倒在地,双目含泪,道:“师父,请您别这样!徒儿,徒儿……” 陈辅转过身,大声道:“老夫现在就吃了剩下的半个果子,今后,再也不需仰望你了!” 陈靖仇喊道:“师父,别——”飞身扑上。陈辅左手一扬,将陈靖仇挡开,早已吞下那半个撒旦之果,只觉浑身都是劲力,整个身子都要爆裂开一般。陈靖仇忙急忙扑上前去,抱着陈辅的双腿,哭道:“师父,别,别吃啊!快,快吐出来!” 陈辅神志已失,右腿一甩,将陈靖仇踢得直飞出去,重重摔在水晶从里,喀喇几声,连断了几根碗口粗的水晶柱子。陈靖仇喷出一口鲜血,衣衫尽红。拓跋玉儿连忙过去扶起。陈辅仰天狂笑,满脸火红,目光如似喷血,神态狰狞。身上青筋暴露,肌肉虬结,浑身发黑,可怖至极。一阵笑声过后,又转过身去,使劲毁坏支柱,地面不住振颤。 张烈喊道:“仇弟,你的师父疯了!我们必须制止他!”陈靖仇挣扎着站起来,道:“张大哥,我……”情势紧急,张烈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大喝一声,抡起铁杵,向陈辅背心击去。陈辅也不回头,左手向后一挥,势大力沉,一掌击在张烈胸前。张烈向后飞平飞出数丈,摔倒在地,嘴角渗出鲜血。 陈靖仇惊道:“张大哥——” 张烈忍痛道:“仇弟,快去阻止你师父啊!你还在犹豫什么?” 陈辅吃了撒旦之果,力量倍增,仍在发疯般破坏支柱。陈靖仇心中矛盾已极,道:“我……我……” 张烈喊道:“你师父已经疯魔了,只有打倒他,才是真正地让他解脱——都到这时候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陈靖仇还在犹豫,忽然地面一阵剧烈震颤,眼看那支柱就要彻底倒塌。陈靖仇一咬牙,刷的抽出长剑,道:“师父……徒儿,徒儿要对不起您了!” 双膝一弯,飞身跃上,使出木象之术的最强绝技——秋镰游刃来,剑刃化作道道青光,向陈辅连刺过去。陈辅大吼一声,回身来挡。张烈也挣扎着爬起来,和拓跋玉儿一齐攻上。陈辅掌心忽然涌出一道暗红色的血云,席地卷来,登时将三人撂倒在地。张烈急忙飞身跃起,一招冬云贯顶,寒气自上而下,排山倒海般向陈辅击下。陈辅右手一举,握住铁杵前端,顺势一带,竟将张烈连人带杵甩出。张烈半空翻了一个筋斗,砰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登时喷出一口鲜血,只觉全身骨骼欲碎,剧痛难耐,一时爬不起来。 拓跋玉儿伸出双掌,使招九劫涅磐,抢攻上去,霎时之间,洞穴中光芒四射,让人透不过气。陈辅也不挡架,挺着身子,放声狂笑,任拓跋玉儿双掌在胸前猛击,竟不退后半。忽然大吼一声,一掌拍来,将拓跋玉儿击得飞了出去。拓跋玉儿背心刚触地。陈辅跟着跃上,伸腿向拓跋玉儿小腹踏去。拓跋玉儿连忙滚走,仆的一声,地面扬起一道泥尘,竟陷下一尺来深。 陈靖仇急使一招乌雪纷飞,向陈辅刺去。陈辅右手一举,握住剑刃。那长剑竟如被铁钳夹住了一般,竟不能向前半寸。陈靖仇急催功力,寒冰之气通过剑尖刃,如万马奔腾般向陈辅狂涌。陈辅凝力相抗,掌心渐渐渗出血来,顺着剑刃,缓缓流下。拓跋玉儿使尽全力,挥掌向陈辅后心击去。陈辅也不回身。只听砰的一声,拓跋玉儿只觉手掌击在一道铁壁之上,掌心一阵剧痛,掌力反击过来,胸中气血翻涌,吐出一口鲜血,急忙退后几步,坐倒在地。 陈辅和陈靖仇各催功力,鲜血从剑柄嘀嗒嘀嗒地滴在地上,好似一朵朵梅花。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但在两人心中,时间却好似凝固了一般。陈辅死死盯着陈靖仇的双眼,忽然身子微微一颤,撒手撤剑,左掌一挥,将陈靖仇向后击出,翻倒在地上,口鼻全是鲜血。 陈辅撇下三人,回过身,继续击打赤贯支柱。陈靖仇忍着剧痛,翻身跃起,双手举剑,凝力掌中,导于剑上,凝聚了身上所有力量,长剑递出,奋力一击,势如海潮奔涌,稳若磐石铸铁,无坚不摧。眼看得剑尖刺到。陈辅听得背后风声鹤唳,竟不回头,嗤的一声,长剑穿入陈辅背心,透胸而过。 陈靖仇松手撒剑,望着没入陈辅身体剑柄,竟不退后,愣愣的站在当地,不知所措。陈辅身上伤口鲜血喷涌,溅了陈靖仇满身。陈辅身子晃动几下,慢慢转过身来,脸色迷茫,看着陈靖仇,嘴唇微微颤动,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陈靖仇忽然跪倒在地,哭道:“师父!师父!”陈辅抬起头,望着远方,慢慢向后倒下去,身躯慢慢化为千百道青烟,随风飘散。 陈靖仇呆呆跪在地上,满脸泪痕。张烈挣扎着走了过来,道:“仇弟……你别难过!你救了天下苍生,你师父不会责怪你的!”此时洞顶的水滴纷纷掉落,如小雨一般,一点一滴的洒陈靖仇脸上。 陈靖仇流泪道:“我对不起师父……对不起师父……” 拓跋玉儿安慰道:“阿仇……你别难过了,如果你不这么做,老师父他真的会将这里毁坏的!” 陈靖仇泪如泉涌,哭道:“是我杀了师父……是我杀了他啊!” 张烈叹了口气,道:“仇弟!支柱已伤,这儿随时都会崩塌,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完成封印吧!” 拓跋玉儿道:“姊夫……阿仇现在心里很难过,我们还是让他心里平静些再走吧?”话刚说完,陈靖仇却伸袖子拭干眼泪,起身道:“不,张大哥,玉儿姊姊……我们现在就走!” 拓跋玉儿道:“可是,阿仇,你……” 陈靖仇抬头道:“为了师父,我一定要将结界裂痕封印!阻止妖魔入侵,因为我是陈辅师父的弟子!” 张烈拍拍陈靖仇的肩头,道:“我明白,陈老师父是为了天下苍生而牺牲的……我们走吧,仇弟!” 不多时,三人回到赤贯核心。古月看到陈靖仇满身是血,问道:“怎么了?是独孤宁珂的婢女吗?为何震动仍然持续着?” 张烈道:“不,不是的。”遂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古月。古月叹道:“原来如此……真是很遗憾,没想到竟发生这样的事。” 宇文拓道:“对不起,陈公子……我和尊师一直有些误会,我向你致上最大之歉意!” 陈靖仇道:“请大家不必为我担心……为了师父,我们一定要把结界裂痕封印起来!” 古月道:“陈公子说得对!阵法已经就绪,时间不多了,我们赶紧开始失却之阵吧!”让宇文拓和张烈也在阵里站好。 拓跋玉儿道:“阿仇,你还好吧?” 陈靖仇道:“别担心,玉儿姊姊——再怎么说,我也是陈辅师父的弟子!”两人也走入阵去。 各人就位,古月右手一摆,失却之阵运转了起来。一道金光射出,众人都闭上眼。万里苍穹中的一道红线渐渐合上,黑影慢慢移出太阳表面,耀眼的阳光重新洒满九州大地,神州一片晴空万里,天地一片祥和之色,就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 天空中一道红光射下,直击向通天塔顶。通天塔轰然倒塌,登时化为千百块残骸。 陈靖仇只觉身在浪涛之中,上下翻腾,脑中一阵眩晕。片刻之后,忽然眼前一亮,自己已站在一块无边无际,遍地雪白的地方,一个声音喊道:“靖仇,快来救救为师!为师好痛苦啊——” 陈靖仇一惊,拔剑在手,道:“师父……您在哪?徒儿马上来救您了!”望着四周,眼前一片白光,哪有半个人影。忽然心中一颤,看着自己手中的长剑,摸不着头脑,奇道:“咦……我在干什么啊?我的手上怎么会握着一把剑?”忽听身后一人叫道:“陈哥哥……”陈靖仇回过头去,只见于小雪站在数丈之外,忙喊道:“小雪?——” 于小雪低头道:“陈哥哥,你还记得我——那就说明你已把老师父他……” 陈靖仇摸摸脑袋,道:“小雪,你说什么呀——我哪有什么师父?” 于小雪道:“陈哥哥,你真的不记得老师父了?那位从小把你养大,教你念书、教你武功的老师父?” 陈靖仇奇道:“小雪,你是怎么了——我从小就是孤儿,也从来不会什么武功,你是知道的啊?” 于小雪道:“是吗,陈哥哥?……” 陈靖仇道:“看到你没事就好——我一直很担心你,是不是能平安无事!” 于小雪跪倒在地,流泪道:“陈哥哥……其实,我是来向你道别的!我的力量快要用尽了,再也没办法支持下去。” 陈靖仇惊道:“你……你说什么,小雪?” 于小雪道:“能和陈哥哥,拓跋姊姊在一起,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我永永远远都忘不了!谢谢你们……陈哥哥一定要和拓跋姊姊,安全离开赤贯哦!”突然白光一闪,整个白色世界和于小雪都不见了。 陈靖仇大喊:“小雪!小雪!”忽然脑中眩晕,倒在地上。 古月、宇文拓、张烈三人走上山岗,远远望着通天塔倒塌后的废墟。 张烈感慨道:“真不敢相信,我们竟成功把天上的裂痕封印起来了——这一切,就好像一场梦幻般!” 宇文拓转身道:“张兄,多谢你牺牲梦想,给我当守护者,帮助我完成了封印!” 张烈道:“宇文兄太客气了!” 古月道:“但最后,小雪姑娘因灵力耗尽,回复原形,真的很遗憾!” 张烈叹道:“唉……我想最难过的还是仇弟和玉儿,毕竟小雪姑娘曾和他们一路走来,共经患难——”三人回过头,只见陈靖仇和拓跋玉儿跪在山坡前的草地上。 两人身前放着一块晶莹剔透的圆石。拓跋玉儿流泪道:“阿仇,都是我害了小雪!小雪是为了我才会这样的……”陈靖仇也是心中悲伤。拓跋玉儿抽泣几声,低声道“阿仇……我要弹首曲子,最后献给小雪!”缓缓抱起琵琶,轻轻弹奏了起来。曲调凄美婉转,催人泪下。 陈靖仇伤心难抑,忽觉眼前一闪,朦朦胧胧中,又回到了那片雪白的世界,抬头看去,只见于小雪站在十数丈外。陈靖仇放声大喊:“小雪——”拔步向前急奔。地上忽然裂开一条长长的裂缝,宽达数丈,深不见底,硬生生将两人隔在两边。 陈靖仇跑到裂缝旁,扑倒在地,喊道:“小雪,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你还好吗——” 于小雪跪在地上,道:“陈哥哥,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但我可以感觉到陈哥哥就在附近……” 陈靖仇心中一惊,道:“小雪?”慌忙道:“你别担心,我一定会过去救你!”说着向下一望,就欲想办法。 于小雪道:“陈哥哥,你别费力了。我现在看不见,也听不道……请陈哥哥静静听我说!” 陈靖仇道:“小雪,我听着!” 于小雪流泪道:“能认识陈哥哥和拓跋姊姊,我真的好快乐,好快乐……我真的好怀念那段时光!” 陈靖仇喊道:“小雪!” 于小雪泪珠莹然,道:“我想在最后,送给陈哥哥一件礼物……虽然它会让我六百年后,才能再次转世成人,但我真的很高兴,能送陈哥哥这个礼物!” 陈靖仇急道:“小雪,我才不要什么礼物——你别做傻事,小雪!” 于小雪道:“陈哥哥……你和拓跋姊姊永远,永远都要幸福在一起!那我们……永别了……”双手一合,站了起来,向陈靖仇微微躬身,眼中滴下几颗泪珠,白光一闪,就此消失在天地之间。 陈靖仇大喊:“小雪——”扑到裂缝边,跪倒在地,哭道:“小雪,你好傻——我才不要什么礼物,我只要六十年后再和你相见……”已是泣不成声。忽听身后一人道:“靖仇啊,你在哭什么啊——为师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 陈靖仇回过身来,竟是陈辅,道:“师父?——” 陈辅走近几步,道:“靖仇啊……为师在这真心谢谢你!你让为师最后终于得到了解脱——师父如今就要远行了……你今后不管选择了什么道路,都要自己好好活着,活得快快乐乐,明白了吗?” 陈靖仇道:“是,师父!”陈辅点点头,转身走开。 陈靖仇喊道:“师父……”望着陈辅瘦削的背影,渐渐变小,向远方飘然而去了…… 人说天上一日,人间一年。陈靖仇一行人离开赤贯星,重新回到大地上,不想已是十年之后……隋末战乱业已结束,已是大唐武德年间,神州回复太平…… 大事已了,众人各各辞行。古月将崆峒印和盘古斧带回仙山岛,让然翁给氐人族重设了青春不老结界。张烈回到北方草原,找到了等候他十年的妻子月儿,两人一起云游天下,逍遥自在。 陈靖仇和拓跋玉儿回到终南山,两人终生守护陈辅衣冠冢和供奉女娲石,耕读仗义,以神仙侠侣而闻名。 宇文拓自认罪孽深重,坚持不能原谅自己,选择了自我放逐,带着独孤宁珂的灵魂向西而行——西行之日,陈靖仇和拓跋玉儿相偕送行,来到长安城西渭河之畔,岸上一带垂柳,碧绿青翠,随风轻摆,景色旖旎。陈靖仇摆下几案,取出一壶美酒,和宇文拓对饮三杯,以作送别之意。临别时,陈靖仇解下腰间的炼妖壶,送给宇文拓。宇文拓也将轩辕剑送给陈靖仇,互相纪念彼此之友谊。 六百年后—— 终南山下,晨雾迷蒙,林木茂密,野花盛开。一位美丽的白发仙子,脚踏绿草,拨开枝头的露水,来到一对剑侠夫妻的古墓前。双手抚心,微闭双目,垂首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