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之墓》 第一章 萨尔紧闭着双眼,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曾经贵为伟大部落酋长的萨尔,如今和身边站着的其他萨满一样平凡。在奔涌咆哮的大海中,这突起的礁显得小得可怜。他们脚下的土地在痛苦中不断颤抖,挣扎。 不久之前,死亡之翼,这条疯狂的巨龙守护者冲破屏障,重返艾泽拉斯,带给这个世界巨大的伤痕。对于那些尚未丧失心智的人来说,艾泽拉斯还有挽救的余地,不过它再也不能变回曾经的模样了。 在世界中心,有一处叫做大漩涡的地方。这里曾经深藏地底多年,如今被狠狠地推到了地表。那些倾尽全力想要挽救这崩坏的世界的人们就在此地聚集。 这些萨满都是大地之环最强大的成员。他们把重要的职责和使命交给别人,来到这里。一人势单力薄,而许多人,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熟练而睿智的人,却可以聚沙成塔。 萨满人数众多,或独自站立,或两人成对,或三五成群。他们举起双手,做出似乎是号令,又似乎是请求的姿势。与此同时,他们还需要尽全力保持站立,不因大地的震动而动摇。他们的身体是分开的,但他们的精神却紧紧相连。他们紧闭双眼,沉浸在施展治疗法术的过程中。 萨满们在尝试去安抚大地元素,同时鼓舞他们给自己疗伤。没错,受伤的是元素,而不是这些萨满,但元素的力量要比萨满所拥有的强大许多。如果真的能够安抚大地足够长的时间,那它就有望运用自己无边的力量来修复。但是大地,石头,土壤,乃至于艾泽拉斯的脊梁,都在对付着另一道伤口:背叛。要知道,黑龙之王死亡之翼,原本叫做耐萨里奥的他,曾经是大地守护者。他被任命来保护大地,同时守护它的秘密。现在,死亡之翼根本不在意大地的感受。他随意而疯狂地撕碎着世界,无视他所带来的混乱和痛苦。 心痛如割的大地仍在剧烈地摇晃。 “坚守阵地,坚定信念!”即便是在脚底大地颤抖地发出的隆隆声,和时刻想要击倒他们的怒涛击打的轰鸣之中,这声音在萨尔听来依然很是清晰。这是努波顿的声音。努波顿是一名破碎者,也是他的种族中第一个成为萨满的人。这一次轮到他来引领仪式,迄今为止他做得都很完美。 “为你的兄弟姐妹敞开心怀!去感觉,去体会,看他们蕴含的生命之灵,像烈火般盛放!” 萨尔站在一块新生成的石礁上。站在他旁边的是阿格拉,玛格汉的一员,也是霜狼氏族的后代。她和萨尔在纳格兰相遇,从此相爱。她一身棕色的皮肤,红棕色的头发扎成一条马尾搭在后面,其他部分则剃得平整。她强有力的手掌紧握着萨尔。他们现在不是在过家家,他们是在挽救整个世界。 他们勇敢地站在悬崖边上。强风吹动着下方的海水,由得浪花砸在崎岖不平的石头上,发出空洞而低沉的声音。在疗伤开始之前,一切都需要安静下来,而这,是一个相当冒险的选择。 萨尔感到自己肌肉紧绷。他在努力让自己保持住。他需要配合的地方太多:在狂野的土地上站稳脚跟,在饥饿的海浪和尖锐的石块的威胁下不跌倒,同时还要尝试寻找使自己内心平静的平衡点,好让他和其他萨满进行深层次的交流。如果萨满技巧娴熟,同时准备得当的话,那生命之灵就可以进入这个平衡点——萨满之所以能够接近元素,和它们互动,并且和其他类似的人联合,靠的就是这股能量。 萨尔感受得到,他们在尝试走近他。他们的精华,就好像是混沌之中的一片绿洲,宁静祥和。而他则在挣扎着想要进入自己内心深处。在他的努力下,萨尔控制了自己的呼吸。他不想让自己的呼吸太浅太快,那只会让自己的身体感到不安和担忧。相反,他不断地深呼吸,品尝着咸咸的空气。 鼻子进……嘴巴出……越过脚下,接近大地,与心相通。抓住阿格拉,别抓太紧。闭上眼睛,放飞心灵。找到中心,然后,找到平静。将那份平静链接到其他人心中。 萨尔手中汗流不止。他重心有些偏移。就在转瞬之间,他滑了一下。很快他就问了下来,尝试再次深呼吸,开始找寻中心的姿势。但是似乎他的身体有自己的意识,不想服从萨尔的指挥。它想去斗争,想要做点什么,而不是站在这里深呼吸保持冷静。他—— 一道闪光突然而至,那光线是如此耀眼,即便是闭紧双眼的兽人也能看到。闪电打得太近,爆裂之声震耳欲聋。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低沉的轰隆声,大地则跟着颤抖地更猛烈了。一个地精和一个矮人脚下的地面,被之前的闪电击得粉碎。他们惊声尖叫着,紧紧抓着对方以及两边的萨满,在惊涛和巨石上方摇摇欲坠。萨尔睁开双眼,及时地看到了这一幕。 “抓紧了!”牛头人狠命抓着地精的手喊道。待自己的蹄子准备好之后,他开始向后拉。旁边紧握矮人的德莱尼也照做了。两名萨满终于安全,大口地喘着气。 “撤退,撤退!”努波顿喊道。“去避难所——快点!”随着附近一处石礁裂成碎片,他的催促显得有些多余。兽人,牛头人,巨魔,地精,矮人和德莱尼人,全都朝着自己的坐骑狂奔。空中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砸在萨满身上。他们爬上仍在不停颤抖的坐骑,下令返回建立在一座较大石礁上的避难所。萨尔一直等到阿格拉骑上自己的飞行坐骑,才命令自己的双足飞龙飞向空中。 避难所实际上只能算是临时搭建的棚屋,建在尽可能内陆的地方,并设下庇护结界,以起到保护运用。不论是单身还是成对,萨满们都有属于自己的小屋。小屋绕成了一个圈,围起一片开阔的仪式场地。庇护结界能够保护萨满不受愤怒元素,比如闪电的侵犯,尽管脚下的大地仍有开裂的可能。但是不论萨满身处何处,这种威胁始终存在。 萨尔先到达自己的小屋。他举起熊皮制成的门帘,好让阿格拉进来,然后松开手,将门帘绑死。大雨倾盆,愤怒地敲打着熊皮,似乎是在要求进门。房屋也因为风的猛烈攻势而轻微颤动。但它们能撑得住。 萨尔很快开始脱掉自己早已浸湿的袍子,身体微微打着寒战。阿格拉也沉默地做着类似的动作。相比一道随机的闪电,湿衣服杀死他们的可能性更大,尽管前者的速度会快一些。他们弄干自己湿漉漉的皮肤,一个绿色一个棕色,然后从一个箱子中拉出干燥洁净的外袍换上。萨尔点燃了一个小火盆。 他感到阿格拉的双眼望着自己,帐篷中弥漫着无言的压抑。最终,她打破了这般沉默。 “高尔,”她开始道。她那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中充满了关切。 (译者注:高尔,Go'el,是萨尔父母给他的名字,希伯莱语,意为“Redeemer”,“血脉的救世主”) “不要说话,”萨尔道,忙着去烧热水来给两人准备些热饮。 她满面怒容,翻了下自己的眼睛,硬生生地把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这一切他都尽收眼底。他不喜欢自己这样跟她说话,但是现在他没有任何心情去讨论刚才发生了什么。 法术失败了,而且萨尔知道这都是因为他。 两个人就这么尴尬地坐着,相对无言。风暴仍在继续,大地仍在晃动。最后,就好像是一个不停哭泣,最后哭得睡着了的小孩一般,大地似乎安静了下来。萨尔可以感觉到,大地还没有达到平和的状态,更谈不上痊愈,但它是静止的。 直到下一次。 几乎一瞬之间,萨尔听到了帐外传来的声音。他和阿格拉走了出去,眼前是灰色的天空,脚下是潮湿的土地。其他人正在中央区域集合,他们的脸上流露出关切,疲惫和果决。 努波顿转向萨尔和阿格拉。他曾是德莱尼人的一员。和德莱尼人高大威猛的形体相比,他的身板弯曲,甚至有些畸形,这是暴露在魔能中所引起的。许多破碎者是邪恶堕落的,但努波顿不一样。确实,他很幸运,他打开自己伟大的心灵,接受萨满的力量,并把这些力量带给他的族人。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些德莱尼人,他们完好的蓝色身躯显得整洁干练。但在萨尔和其他许多人的眼中,努波顿的身份让他显得更胜一筹。 当高阶萨满凝望着萨尔的时候,兽人想要挪开自己的视线。这个人——甚至是所有聚集于此的其他萨满——是萨尔深深敬佩的。萨尔从没有想过要让对方感到失望。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让人失望了。 努波顿挥了挥巨大的手,示意让萨尔走到自己这边。“过来,朋友,”他低声道,和蔼地看着兽人。 其他人的心肠可就没这么仁慈了。萨尔可以感受到其他人投来的愤怒眼神。他走向努波顿,其他人也无声地加入这次非正式的集会。 “你知道我们尝试着施展的法术,”努波顿说道,他的声音依然平和。“是用来安抚大地的。我得承认它确实有难度,但是这个法术是我们这里所有人都会的。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 “别再拐弯抹角了,”雷加吼道。他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兽人,身上满是战争留下的疤痕 。人们看到他的时候不会联想到“精神层面”,但是作出这种假设的人可就大错特错了。雷加这一生,从角斗士变成奴隶主,再到如今萨尔的忠诚好友和顾问。这旅程还远未结束。不过现在,如果对方不是曾经的部落酋长,而是一个普通兽人,他在雷加的怒火面前很有可能颤抖。“萨尔……你他么的怎么了?我们都感觉到了!那时你没有集中注意力!” 萨尔发觉自己握起拳头,赶忙让双手放松。“雷加,要不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我绝对不会允许你这么对我说话。”萨尔轻声道,但他的声音棱角分明。 “雷加说的没错,萨尔,”穆伦·地怒用他低沉粗糙的声音道。“这个法术确实困难,但不是不可能完成的——连不熟悉都谈不上。你是一名萨满,经历过所有的正宗仪式。德雷克塔尔视你为救世主,因为在元素沉寂多年之后,它们选择和你对话。你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不是我们娇纵和怜悯的对象。你是大地之环的一员,荣耀而强壮的一份子,否则你就不会在这里了。但是你还是在关键时刻败下阵来。我们本可以平息大地的颤动,但因为你,我们前功尽弃。你需要告诉我们,是什么干扰了你,这样我们才有可能帮助你。” “穆伦——”阿格拉开始道,但萨尔举起一只手。 “没什么,”他对穆伦道。“这活儿很耗费精力,而且我心里头有很多事。再没有什么。” 雷加咒骂道,“你心里头有很多事,”他吐了口唾沫。“好吧,我们其他人也一样。都是些小事,比如拯救我们这个即将崩坏的世界!” 转瞬间,萨尔眼前所见都变成红色。在萨尔之前,穆伦抢先开口。“雷加,萨尔曾是部落的领袖,你不是。你不知道他曾经背负过,甚至有可能还在承受什么负担。而且对于一个不久前还拥有过奴隶的人来说,你不能用道德来评判他!” 他转向萨尔。“萨尔,我不是在攻击你。我只是想知道我们怎么能帮得上你,因为你能更好地帮助我们。” “我知道你在做什么,”萨尔道,他的声音近乎于咆哮。“而且我不喜欢这样。” “也许吧,”穆伦尝试着委婉的口气道,“现在你需要一些休息。我们的工作非常劳累,即便再强壮也无法硬撑。” 萨尔甚至没有对其他萨满给出任何言语上的回复;他只是草草地点了点头,就趾高气扬地走回自己的小屋。 萨尔有一段时间没有这么气愤了。其实,他最主要还是在跟自己拗气。 他知道自己是链接中最弱的一环,在最关键最需要的时刻,他没有付出自己百分之百的注意力。他还不能进入自己的内心深处,接触那里的生命之灵,这本是他应该做到的。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做得到。而且正是因为他不能这么做,才导致这次的失败。 他对自己,对这项任务,对之前无端的争执——对一切都不满意。然后他惊觉,这种不满已经伴随了他很长一段时间。 几个月前,他作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决定放弃部落大酋长的职位,来到这里,来到大漩涡,追寻萨满之路,而不是领袖之路。他本想这只是暂时的。他把大权交给了加尔鲁什·地狱咆哮,格罗姆·地狱咆哮之子,尔后来到纳格兰,追随萨尔的祖母,盖亚安祖母。这些都发生在撼动艾泽拉斯的大灾变之前;萨尔感受到元素的不安,他希望能够做点什么来平缓元素的情绪,阻止之后的变化,尽管这一切最后还是发生了。 在那里,他和一个美丽却又经常惹人烦恼无奈的萨满共同学习。她叫阿格拉。她设法帮助他,强迫他深挖自己内心的答案,然后两人相爱了。之后,他回到艾泽拉斯,并在大灾变降临时,与他的爱人携手前往大漩涡。 这听起来似乎是他应该做的事——艰难的选择,也是最正确的选择。为了更加伟大的目标,离开自己熟悉的和爱着的人们。但是现在,他开始有所怀疑。 在萨尔游列纳格兰的时候,加尔鲁什在一次对战中杀死了萨尔的好朋友,牛头人酋长凯恩·血蹄。后来萨尔得知,是凯恩的老对头玛加萨·恐怖图腾骗了加尔鲁什,让他用一把浸毒的利刃对付凯恩。萨尔不禁去想,如果他没有离开艾泽拉斯,凯恩就不会对加尔鲁什的领导指指点点,也就不会死去了。 有阿格拉在旁,他曾经期待过……他并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至少,有一段不同于他们现在拥有的感情。最开始,他对阿格拉的直率和棱角分明有些抵触,然后逐渐萌生对这些特点的感激和热爱。但是现在看来,与其说她是一个支持和鼓励他的伙伴,她似乎只是另外一个指责自己的人罢了。 就拿今天彻头彻尾的失败来说,他甚至没能帮助大地之环安抚元素。他放下大酋长的身份,忍受着丧失一位挚友的痛苦,来到这里想要帮助大地之环。但这,也毫无成效 一切都毫无成效;一切都未能如愿进展;而且萨尔——前任部落大酋长,战士,萨满——感觉好像他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的。 他不习惯这种感觉。多年来,他很顺利地引领着部落。他对于战争策略和外交手腕都拿捏得当。作为一个领导者,什么时候该倾听,该讲话,该行动,这些他都了然于胸。这种奇异而又让人纠结的不确定的感觉…新鲜而陌生,令他厌恶。 他听到了熊皮被掀开的声音,但他并没有转过身。 “就冲雷加对你说的话,我得扇他一耳光,”那是阿格拉沙哑浑厚的声音,“尽管我之前没想着这么说。” 萨尔轻声吼道,“你支持的方式很好,”他说道,“真是帮了我大忙。现在,我应该走出去,然后就能够轻轻松松地触及我内心最深处。也许这些年来,你应该领导部落,而不是我来。想来我们会看到部落和联盟和谐共处,所有种族的小孩都能在奥格瑞玛和暴风城随意嬉戏。” 她笑了出声,声音是那么暖,就和她放在他肩上的手掌一样暖。他尽全力抑制自己愤怒地抖掉对方手的冲动,但他也没有因此而被打动。他死寂地站着,一动不动。她按动他的肩膀,松开手,然后转了一圈面对萨尔。 “高尔,自从我们相遇以来,我一直在观察你。”她说道,双眼尝试着追寻他的目光。“最初是出于不懈,之后是出于爱和关切。现在的我,在爱和关切中看着你。我眼中所见,心中所忧。” 他没有回答,但是他在听。她的手轻轻划过他充满坚定的脸庞,在他额头上的皱纹间游走。 “不管你之前经受过的所有,在我们相遇之前,我现在摸着的地方并没有这些皱纹。你的双眼——如苍穹和汪洋般湛蓝——并不像现在这般忧伤。不论你心中有什么事情,它都在伤害着你。但是正因为这威胁并非外在,你就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应对这个敌人。” 他眯起双眼,露出一丝困惑。“继续,”他道。 “你在逐渐消瘦…不是你的身躯——你仍然强壮有力——而是你的精神。这就好像你的一部分,随着每一阵风被吹走,随着每一滴雨被冲掉。如果你放任不管,这伤害就会毁掉你。而我,”她突然变得犀利,浅棕色的双眼闪烁着,“是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 他低哼一声转过身去,但她追了上来。“这是心灵的疾病,不是身体的。在维持部落的事务中,你把自己藏得太深,以至于当你离开时,你把它也留了下来。” “我觉得我再也不想去治愈任何东西了,”萨尔用警告的声音道。 她完全忽略了他。“你当然不想,”她说道。“你不喜欢他人的指责。我们都需要听你的,就算我们不同意,也要用一种尊敬的态度。你的话才能一槌定音,大酋长。” 她的声音中并没有讽刺,但那些话听来还是很刺耳。“你是什么意思,我不接受指责?我身边的都是不同的论调。我欢迎别人来质疑我的规划。如果能为我的人民带来好处,我甚至会去联络我的敌人!” “我并没有否定这些事实,”阿格拉泰然自若地继续道。“但是那并不代表你能够很好地接受指责。当时凯恩来找你,在玛诺洛斯的护甲下,他说他认为你是错的,那时你是怎么反应的?” 萨尔猛地一抖。凯恩…他的心绪回到了自己最后一次见到他挚友的情形。萨尔给老牛带话,说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加尔鲁什会带领部落,于是凯恩来找萨尔。他直截了当地陈述,没有任何婉转的修辞。他认为萨尔犯下了一个大错。 “我——需要你在这件事情上和我站在一条战线上,凯恩。我需要你的支持,不是你的否定,”萨尔曾说道。 “你让我用智慧和常识来判断。我只有一个答案给你。不要把这权力赋予加尔鲁什,…这就是我的智慧,萨尔,”凯恩是这么回复的。 “那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然后萨尔就那样走开了。 他再也没有见过活着的凯恩一面。 “当时你不在那里,”萨尔道,他的声音因回忆而沙哑。“你不明白。我必须——” “擦!”阿格拉道,她挥着手试图驱走萨尔的那些借口,就好像它们是围着她嗡嗡叫的苍蝇。“对话本身并不重要。也许你确实是对的,而且现在来说,你是对是错与我无关。但是你没有倾听。你否定了他,好像是在滂沱大雨中拉紧雨披。也许你从未说服过他,但你能告诉我你倾听了么?” 萨尔没有回答。 “你没有听一个老朋友的话。如果凯恩能感受到你听了他的话,那他也许就不会有挑战加尔鲁什的念头。你永远不会知道的。而且现在凯恩已死,你甚至没有任何机会去听他的了。” 要不是她这么说,萨尔也许就不会这么震惊了。他向后退了一步,感觉天旋地转一般,脑中满是她的话。这些话他从未说出来过,但当夜深人静却无法入睡时,这念头总是悄悄的萦绕在他心头。他自己知道,在当时的情况下,他必须前往纳格兰,而且那是他所能做出的最佳选择。但是…要是他能够留下来多和凯恩谈谈…又会发生什么?阿格拉说得对…但是他仍希望她是错的。 “一直以来,当其他人意见不同时,我都能够倾听。想想我和吉安纳之间的会面吧!她有时候会反对我,而且她不去注意自己的言辞。” 阿格拉哼道,“一个人类女性。她能对兽人说出多伤人的话?对你来说,吉安纳·普罗德摩尔算不上威胁和难题。”她皱着眉,貌似在沉思着什么。“你的特瑞萨也一样。” “她当然不是什么难题。她是我的朋友!”阿格拉坚持要和他进行这段让人很不舒服的争执,现在她又把特瑞萨·福克斯顿扯了进来,这让萨尔越发生气。特瑞萨是一个人类女孩,当她还是小孩的时候,她就和萨尔成为了好朋友;当她成年之后,她帮助萨尔摆脱了作为人类领主艾德拉斯·布莱克摩尔手下一名角斗士和奴隶的命运。为此,她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能为我牺牲这么多,更何况她是人类!” “也许那是你的问题吧,高尔,而且别人也对此有所非议。你生命中最重要的所有女性一直都是人类。” 他眼睛微微眯起。“你给我注意点自己的口气。” “啊,这又一次证明我所言不虚:你完全听不进去任何意见上的分歧。你宁可让我闭嘴也不想听我的。” 她的话说得很对,也很伤人。萨尔艰难地深呼吸,尝试去控制自己的怒火。 “那告诉我:你是什么意思?” “我到艾泽拉斯的时间不长,却已经听到很多的流言。这些话让我气到骨子里,我肯定它们也能让你气得不行。酒桌上流传着你和吉安纳,甚至是你和特瑞萨之间的绯闻。”她的声音中带着愤怒和厌恶——是针对他还是针对那些流言,萨尔不确定,也不在乎。 “阿格拉,你现在触及这话题是很危险的,”他吼道。“吉安纳·普罗德摩尔是一个坚强、勇敢、聪明的女子,她不顾自身安危帮助过我。特瑞萨·福克斯顿也一样——只不过她为此丢了性命。我不会单单因为她们生来不是兽人,就在这里袖手旁观,任由你偏执地诋毁她们! 萨尔向阿格拉靠近,他的脸离她只有几尺之遥。她一边眉毛上扬,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高尔,你没有好好听清楚。我只是重复了一下那些流言的内容。我并没有说我相信这些话,而且除了说她们不知道如何评判一个兽人之外,我并没有说任何针对她们的话。就算有,她们让我明白,人类也能够获得他人的尊重。但是萨尔,她们不是兽人,你也不是人类。你不知道当你被同种族的女性,甚至是被任何人质疑的时候,你该如何应对。” “我不敢相信我居然在听这种话!” “我也不信,因为直到现在,你都没有在听!”他们的音量都在提高,而且萨尔知道,这小小的房间是绝对挡不住别人听到他们的争执的。尽管如此,阿格拉仍在继续。 “你一直都在用大酋长的身份来逃避。这就是为什么你感觉摆脱它是如此的困难。”她的脸更加靠近萨尔,嘶声道,“你背负着奴隶的名字,因为你是部落的奴隶。你臣服于你自以为是的职责。你用这种职责作为盾牌——它把你和你的黑暗面隔开,把你和你心中的愧疚、恐惧,乃至于迟疑通通隔开。事实上它属于你自己——抑或是其他任何人。你总是提前计划好,但你从不去回望你所走过的路,想想你这一生是多么奇妙的一份礼物。你为明天规划,那现在呢?这一刻…那些微小的东西…?” 她变得不那么严厉,眼中的怒气渐消,和气渐长,出乎意料地轻轻拉住萨尔的手。“比如你握住的这只手?” 萨尔恼火地甩开自己的手。他已经受够了这些。先是大地之环,现在又是阿格拉,她本应一如既往地支持他的。他转过身,把背对着她,朝门口走去。 阿格拉的话紧跟着他。 “高尔,没有了部落,你不知道你是谁,”她道。她用的还是他父母给他的名字——一个他从未用过的名字,来自于一个他从未了解过的家庭。尽管她已经用过这个名字无数遍,但这一次,萨尔突然地因为这名字而生气了。 “我不是高尔!”他吼道。“我得告诉你多少遍,不要用这个名字叫我?” 她没有畏缩。“看到了吧?”她说道,声音中满是悲伤。“如果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又怎么知道该做什么呢?” 他没有回答。 第二章 “这次会议,”生命的缚誓者,伟大的红龙女王阿莱克斯塔萨道,“可能会让人很不舒服。” 克莱奥斯特拉兹哧哧笑道,“我的最爱,你轻描淡写的功力真高。” 晶红圣殿中,两条红龙,伟大女王和克莱奥斯特拉兹——她硕果仅存的配偶——并未以巨龙形态示人,而都选择了自己的精灵形象。每个龙族都有属于自己的庇护所,独立于时间和空间,其本身就是一个魔法维度。每个圣殿内部的样子很能反映出各自族群的特色。晶红圣殿看起来就好像是当年在天灾军团入侵之前高等精灵的国度。山岭延绵盘桓,树叶映射着暖暖的深红色光芒。圣殿唯一的出入口是一道传送门。最近,黑龙和一条自称是暮光龙族的敌人侵入,使圣殿受损严重。从此以后,红龙开始严加防守传送门,圣殿则逐渐地恢复它往日的风采。 他们独处于此,身边围绕着的是他们的子嗣。成百上千的龙蛋在这里聚集:有女王和她的伴侣的,也有其他红龙的。并非所有红龙都把晶红圣殿作为他们的产卵地点。对于红龙,甚至是对于所有龙族来说,世界都是他们的家。但是话说回来,只有这里才是他们的心之所向,一个安全的港湾,一个独属于他们的圣地。 “由于玛里苟斯之死,绝大多数蓝龙都变得焦虑不安。尽管现在情况特殊,我也不能责备他们,”阿莱克斯塔萨继续道。 魔法之龙王,蓝龙一族的领袖玛里苟斯这一生,从始至终悲剧连连。数千年前,玛里苟斯因为死亡之翼而陷入疯狂,一直没有好转。不久之前,他终于摆脱了噩梦般的疯狂状态,除了心中满是仇恨的黑龙之外,其它所有龙族都为这一消息雀跃不已。不过,他的恢复带来的宽慰和喜悦只维持了很短时间,短得让人心酸。其它龙族很快得知,在玛里苟斯心智恢复之后,他把精力都用来研究魔法在艾泽拉斯的作用——并得出一个令人震惊的结论。玛里苟斯总结出,这个世界的奥术之力已经失衡——而且凡人就是滥用魔法的罪魁祸首。 于是,他开始了一场战争。 玛里苟斯把艾泽拉斯地脉之中流淌的法力全部转移到了他的王座,奥核之心。这样做的后果是暴力、危险而致命的。地壳开裂,由此造成不稳定裂缝,打破了被称为扭曲虚空的魔法次元的结构。玛里苟斯尝试着“修正”他认为的人们对魔法的滥用,这种错误必须被阻止……不惜任何代价。 奥核之战,一场龙与龙之间的激战。最后,生命缚誓者痛苦地做出决定,方才走出数千年疯狂不久的玛里苟斯必须死。 阿莱克斯塔萨带着她的种族,和肯瑞托的法师结盟。在这危急关头,剩余的龙族答应加入红龙。龙族共同组成龙眠联军。他们携手合作,击败并杀死了玛里苟斯,给这场战争划下句号。现在的蓝龙一族沉湎于深深的哀悼中,群龙无首。 阿莱克斯塔萨即将在龙眠圣殿参加的这次会议,是龙眠联军自蓝龙之王死后的第一次会议。自从战争平息以来,联军对于龙族来说越发珍贵——珍贵,以及稀缺。 “说实话,我不相信他们能够作为一个群体来发言——要么至少,能够理智发言,”克莱奥斯特拉兹道。 她微笑着抚摸他的下巴,双眼暖暖的满是爱意。“吾爱,你在最近几次聚会中那么受欢迎,就是因为那种说话的方式。” 克莱奥斯特拉兹窘迫地抖了下肩膀,深情靠住她的手。“我不能否认。在你的配偶中,我从来都不是最受欢迎的那个。而且现在只剩下我一个,我怕我会经常惹着你。但是我有什么就说什么。这是我的职责;这是我效力的最好方式。” “这也是我这么爱你的一个原因,”阿莱克斯塔萨道。“但是实话实说,这样做是不能讨好其它龙族的。这种对蓝龙的偏见——作决定的是玛里苟斯,不是全体蓝龙。你不能这么针对他们。就算没有别的龙族只是因为他们鳞片的颜色就认为他们会背叛,蓝龙们肯定也已经受得够多了。” 他犹豫了。“我——你知道的,我很欣赏卡雷苟斯,”他说道,“而且还有其他人似乎能够头脑清醒地审时度势。但是绝大多数蓝龙无法看破他们的损失——他们需要为此谴责别人。更何况,他们觉得我们红龙冤枉他们最多。” 有那么一刻,她完美的额头上微微皱起,她那音乐般的声音也变得尖锐。“我很感激你的直白,只不过我的族群并不会像我的配偶这样认为。” “你具有艾泽拉斯最宽广的心胸。但是有时,好心会蒙蔽一——” “你觉得我没有看清楚?我?为了拯救那些在我们看来无比脆弱的生命,我带领我的种族对抗另一名龙王。你享受混在凡人之间的感觉,克莱奥斯特拉兹,但是别以为因此你就是唯一一个能看清的人。” 他张开嘴想要反驳,却又一次闭上嘴。“我这么说只是出于关心。” 他的女王又一次软了下来。“我知道,”她说道。“但是也许你……对于蓝龙的关心可能不会在这次会面中被很好接纳。” “从来就没有过,”他微微露齿,承认道,“于是我们又绕回到最开始了。”他举起她纤细的双手,亲了亲她软软的掌心。“那么,吾爱,不要带我了。你是红龙女王。他们会听你说的。我只不过是鳞片间的一小块石头——惹人生厌,微不足道。” 她点了点头,一头红发如烈焰般。“这第一次会面,气氛会分外紧张。之后,等我们开始讨论计划时,你的见解会派上用武之地。今天的主题,我认为,仅仅只是重聚和抚平伤口。” 阿莱克斯塔萨往前一靠。他们双唇相接,柔软甜蜜。他们都喜欢以精灵姿态示人,一大好处就是相比于鳞片,皮肤对于爱抚更加敏感。他们退后一步,微笑着,适才的争执——如果那真的可以称得上算是争执——全部忘却。 “我会很快回来,希望能带回来些好消息。”她向后退步。她微笑的脸庞开始变化,向前突出,变成傲人的龙口,闪着深红色的光,她那夺目的金色双眼也随之变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她已经由一名精灵女子变成了一条闪着光的红色巨龙。 克莱奥斯特拉兹也变了。两种形态他都很喜欢,但现在的才是自然的——巨大有力的龙。转瞬之间,两条红龙,现在立马就能认出他们的种类——和身份,并肩站在晶红圣殿中。 阿莱克斯塔萨甩了下她的角,然后蹭了蹭她的配偶,别的种族有可能都不敢相信这种庞然大物也能做出这么轻柔的动作。然后,她向前一跃,动作优雅得和她的体型极为不符,扇动了几下强有力翅膀,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克莱奥斯特拉兹看着她离开,眼中爱意无限。然后,他转向四下散落的龙蛋。他望着自己尚未孵化的后代,胸中充满了自豪和父爱。他记起了自己非常喜欢的人类习俗,那种幽默让他巨大的眼睛眯了起来。他说道,“来点睡前故事怎么样,嗯?” 阿莱克斯塔萨在圣殿中飞行,凝神抛开那些愁绪,尝试着让全身心沉醉在这治愈力极强的美景之中。到处都是龙蛋的身影——小坑中,红树下,巨石边上特制的巢中。传送门两侧都是圣殿守护者,这些神力惊人的龙人看守着圣殿的入口,履行他们守护那些等待孵化的雏龙的职责。这里就是未来,爱守护着这里,这一点让她很宽心。因为从这一刻开始,从四大龙族的会面开始,未来即将在这里启航。 黑龙军团,原本和他们应当保护并与之和睦共处的仁厚大地一样,那么可靠、坚定和忠诚,后来却选择追随他们的疯狂领袖死亡之翼,让邪恶在他们心中生根发芽。自此以后,黑龙一族不再假惺惺的表现自己对其它龙族的兴趣,包括时常露出诡秘笑容的纳莉丝都没有留在神殿。阿莱克斯塔萨怀疑此生还有没有可能再看到一次五色巨龙齐聚一堂的情景。她为这念想感到忧伤,但这种伤由来已久,她也早已习惯,这并没有打击到她对会议带来正面结果所抱有的希冀。 她很快飞过守护着晶红圣殿的传送门,拍拍翅膀,朝龙眠神殿上方飞去。龙眠神殿是龙族几千年来的圣地,它那纤细优雅的线条直上云霄,冰雪覆盖的拱门和尖顶包罗万象,但绝不封闭内部空间。神殿从下往上分为好几层,一层比一层要小上一圈。诺森德的天空笼罩着这座建筑,暗哑的蓝灰色间飘着几朵柳絮般的白云。下面的雪,白的又是那么纯洁,那么刺眼。 神殿之巅,是一处内饰花朵和几何图案的圆形地板。地面上方不远处悬浮着一颗宝珠,散发的光芒在白色和蓝色之间不断变幻。它并没有什么实际用途,唯一的重要作用就是:它象征着龙眠联军的联合统一。 阿莱克斯塔萨看到,在联合宝珠下方聚集着数十条巨龙。她的红龙军团中已有几名到场,还有一些蓝龙和屈指可数的绿龙。当然了,黑龙都不在这里——如果他们真来了,流血冲突是不可避免的——但是阿莱克斯塔萨没有看到青铜龙的身影,就连欢乐却又强大的克罗米也没来。她很失望,尽管这算不上出乎意料。 青铜龙王,永恒者诺兹多姆已经有很长时间音信全无。一群自称为无限龙族的敌人对时间线发动攻击,尽管他们动机不明,但他们一直在潜心摧毁真正的时间线。阿莱克斯塔萨认为,诺兹多姆和其他青铜龙需要对付的已经够他们受的了。 就在她准备着陆的同时,一道尖锐而愤怒的声音传到她耳中。 “一位守护巨龙!”这声音是用喊的。阿莱克斯塔萨认得,那是亚雷苟斯的声音。亚雷苟斯是玛里苟斯和他最爱的配偶萨拉苟萨的孩子,也是一条激进,说话直言不讳的蓝龙。在奥核之战中,他公开地与他父亲站在同一条战线,绝对服从和支持玛里苟斯。看起来即便是现在,他仍是他父亲的忠实拥护者。 “红龙军团和一群法师——他们并非龙族!——决定他们应该屠杀一位守护巨龙。仅有的五条龙王之一——如果我们不算上毁灭者死亡之翼,仅有四条。你怎么能对自己的同类下毒手?谁将会是下一个目标——温顺的伊瑟拉?坚定的诺兹多姆?如果有任何人应该承担责任,那应该是阿莱克斯塔萨。所谓的生命的缚誓者啊,在适合她的时候,对待死亡好像一点都不会内疚。” 亚雷苟斯说话间,几条龙已经抬起了头,无言的看着之前提到的生命的缚誓者靠近。阿莱克斯塔萨在年轻的龙身边优雅着陆,平和地说道,“我被赋予保护生命的神圣职责。玛里苟斯的决定和紧随其后的行动危及万千生命。亚雷苟斯,我对你父亲的死深表哀悼。这是一个痛苦的决定。但是,他的所作所为已经伤害到太多人,甚至有可能颠覆整个世界。” 亚雷苟斯很快后退一步,眯起双眼,抬起他巨大的蓝色龙头。 “根据我们现有的信息,回想一下,我仍不能说我父亲的动机是完完全全错误的。魔法的使用——或者说,无度的滥用——确实是一个大问题。如果你不同意他的做法,而且就算他的做法确实有些欠妥,也肯定有其他不同的针对玛里苟斯的方法!” “你自己说了——他是蓝龙之王,”阿莱克斯塔萨继续道。“而且现在的他,已经失去了疯狂这一理由来减轻他的所作所为。亚雷苟斯,如果你当真如此关心他的安危,你应当帮助我们找出控制他的方法。” “生命的缚誓者,”这声音属于一名年轻男性,他的平静和亚雷苟斯的焦躁反差鲜明。“亚雷苟斯只不过是在当时作出了自己确信是对的选择,就和众多蓝龙一样。我确定,他和所有人同样积极,想要向前看,重建自己的族群,接受我们都应接受的责任,”卡雷苟斯道。 阿莱克斯塔萨很高兴卡雷苟斯就在这里。这就是她的伴侣尤其欣赏的那条年轻蓝龙。克莱奥斯特拉兹说他能够理智讲话。她暗想,这一点,他已经做到了。 “我能为自己说话,”亚雷苟斯吼道,恼怒地看了卡雷苟斯一眼。 许多蓝龙觉得他们被其它龙族追踪和迫害。在阿莱克斯塔萨看来,亚雷苟斯比其他蓝龙更崇尚精英主义。她认为,这和年轻蓝龙的过去不无关系——曾经依赖过其它龙族的过去。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阿莱克斯塔萨为亚雷苟斯失去的胞姐克莉苟萨而伤怀了。在战争结束之前,她姐姐的配偶被杀,她自己也失踪不见。结论很现实,也很让人不快:年轻的蓝龙,刚怀上自己的第一批幼龙,就在战争中殒落。而且由于她一直敢于对抗亚雷苟斯,并和极少数蓝龙携手反抗玛里苟斯,她很有可能是被自己的同类所杀害的,这让她的死悲上加悲。 “我的确看到了我已故父亲行为的负面影响,”亚雷苟斯继续道,他的声音中充满了迟疑。 “我们仍在感受这些影响,”艾弗萨斯塔兹道,他一直以来都是阿莱克斯塔萨的忠实支持者。“这个世界都在感受。这些都是因为蓝龙之王的决定所引起的,而你和和其他蓝龙支持过这一决定。年轻的亚雷苟斯,承认自己的错误还不够,你需要改正它。” 亚雷苟斯眯起双眼。“改正?你会改正么,艾弗萨斯塔兹?还是你,阿莱克斯塔萨?你们夺走了我的父亲。你让整个蓝龙军团群龙无首。你能带他回来么?”他的声音和整个身体都散发着怒气,不懈中流露着真切的伤痛。 “亚雷苟斯!”卡雷克厉声道。“玛里苟斯作出了自己的选择,那时的他没有疯。他本可以在任何时候矫正错误,但他没有这么做。” “我并不享受杀死他的过程,亚雷苟斯,”阿莱克斯塔萨道。“我还在为这一损失心痛不已。我们都损失惨重——所有龙族,所有守护巨龙。现在应当是疗伤的时刻,我们应当互相帮助,而不应置之不理。” “是的,”这轻微的声音传来,立刻终止了适才的纠纷。“我们应当互相帮助,而且要抓紧时间。暮光时分就要来临,我们必须作好准备。” 这声音轻柔动听,说话的绿龙走来的姿态几乎有些羞涩。其他巨龙后退几步,好留给她足够的前行空间。她迈着轻盈的步伐,不像其它巨龙的脚步铿锵有力。如今,她那似乎自亘古来就闭合的眼睛大睁着,露出彩虹色的双眸。她不停扭转着脑袋,仿佛准备好了时刻注视些新的东西。 “你提到的这个暮光时分是什么,伊瑟拉?”阿莱克斯塔萨问她的妹妹道。在翡翠梦境中度过数千年后,伊瑟拉终于觉醒。阿莱克斯塔萨和其他人都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完全从那边回来;似乎伊瑟拉仍然没有完全扎根于这个世界,飘忽不定。和守护巨龙一样,绿龙军团绝大多数成员都长期栖身于翡翠梦境之中。作为自然的守护者,即便是这些绿龙似乎也不太确定该怎么和她互动。说得轻点,伊瑟拉和梦醒世界的结合并不紧密。 “是你在梦境中看到了什么么?”阿莱克斯塔萨追问道。 “我在梦境中看到了一切,”伊瑟拉简短的回答道。 “可能很对,但是一点帮助都没有,”亚雷苟斯道,他抓住伊瑟拉分散了大家注意力这一机会。“伊瑟拉,你再也不是沉睡者,不过的确,你还是守护巨龙之一。也许吧,如果你在梦境中看到了一切,那你也看到了许多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噢,你说的很对,”伊瑟拉很快同意道。 阿莱克斯塔萨暗暗抽搐了一下。就连她也不知道该拿伊瑟拉如何是好。她的确神志正常——但是很明显,她在纠结于怎么样把她见证的各式各样的东西连贯地组合起来。今天的她帮不上什么忙。 “如果我们真能够携手合作,那就再好不过了——就在这暮光时分之前。”阿莱克斯塔萨望着卡雷克和亚雷苟斯。“蓝龙们必须确定要如何选择一名新的守护者,并为修缮提供补偿。你们必须向我们证明我们能够再一次信任你们。你肯定也意识到了。” “我们必须?”亚雷苟斯回应道。“我们为什么'必须',阿莱克斯塔萨?你算什么,能够决定蓝龙军团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来这样评价我们?你没有提出任何补偿的允诺,但是正是因为你,我们才需要选出一名新龙王。你又打算怎么做来向我们证明你可以被信任呢?” 她的双眼因为这侮辱之言而微微睁大,但亚雷苟斯仍在继续。“我们怎么知道你不会杀了我?假如我被选为守护巨龙的话,我是说假如,”他赶忙追加了一句。“还有你的配偶,克拉苏斯,按他喜欢的这个称呼来——他不是蓝龙的朋友。他曾经屡次在言辞上攻击我们。我不得不注意到他没有来参加这次集会。也许,你也不想让他来这里?” “克莱奥斯特拉兹救过你的命,亚雷苟斯,”卡雷苟斯提醒道。“当时你父亲陷入疯狂已深,他甚至抛弃了你。” 这是亚雷苟斯心中的痛,极少有人敢于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当时,包括了卡雷苟斯和克莉苟萨的一窝龙蛋确实被疯狂的玛里苟斯抛弃。是克莱奥斯特拉兹发现了这批,还有许许多多别的龙蛋,并将它们交给诺兹多姆照料。之后,这些龙蛋又被交给红龙一族。这是三族之间携手合作的一个光辉事例,他们有着一个共同的目标:照顾尚未孵化的,无助的雏龙,不论他们破壳而出的时候是红龙,蓝龙,绿龙还是青铜龙。 “而且尽管我和他之间有些私人恩怨,那也并不影响我学着去尊重他。我一直觉得他很讲理,也很睿智。”卡雷克继续道,亚雷苟斯眯起了眼睛。“他没有针对我们族类的行为,只要是我没说过的,说过一句坏话。” “真的么?这样的话,那你又算什么?”亚雷苟斯回击道。 “够了!”阿莱克斯塔萨厉声喝道。她没有期望这次聚会能有多顺利,但她绝对没有想过最后会变成这番争吵。“龙族在外有许多敌人,我们不应该把宝贵的时间花在互相攻击上!死亡之翼已经归来,他比从前更加强大——而且他的归来几乎粉碎艾泽拉斯。现在除了黑龙军团之外,他还有了别的盟友:邪教暮光之锤。不管伊瑟拉提及的暮光时分到底是什么,暮光龙已经是我们的燃眉之急。晶红圣殿仍在从他们上次的袭击中慢慢恢复。如果我们不能找到什么放下这些无足轻重的——” “你谋杀了我的父亲!你怎么能称之为无足轻重?!” 阿莱克斯塔萨不会轻易发怒,但她现在朝着年轻蓝龙走过去,宣称,“我说了:够了!我们都应当向前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现在我们身处险境。你没有听到我说的么?你没有听懂么?死亡之翼回归了!” 她几乎已经贴到了亚雷苟斯的鼻子,她的双耳平平的贴在脑袋两侧。“我们的世界从未像现在这么脆弱!不错,我们这些巨龙是强大的生物,但是即便我们也应当为即将到来的事情感到害怕。我们在这个世界生活,亚雷苟斯。我们必须保护它,治愈它,要不然就连巨龙——包括你们蓝龙!——也会被消灭。我们必须找——” 其他巨龙抬起脖子,望向空中。然后,阿莱克斯塔萨也听到并看到了他们。 巨龙。 有那么一刻,阿莱克斯塔萨希望那是青铜龙族。但是立刻她就看到了他们的颜色,恐慌地意识到他们的真实身份。 “暮光龙,”她低声道。 他们是朝着龙眠神殿来的。 第三章 阿莱克斯塔萨并没有预料到当下的情形,不过看起来,暮光龙族的突然出现确实能让其他巨龙齐心行动。龙族立刻放下彼此之间的争执,飞向空中,扑过去向敌人发起攻势,以保护圣殿不受侵犯。 这是不协调,却又充满美感的暴力。几十个映着晶红色、翠绿色和天蓝色的巨大身影在空中翻动,侧身。他们的敌人则全是白天转入黑夜时的阴影——紫色,紫罗兰色,还有靛蓝色——浴血奋战之中,优雅与野蛮共存。 就在巨龙交锋之际,似乎有一道声音在他们耳中回响。 “感谢你们全都聚集于此,好让我能轻松地消灭更多你们这样脆弱的生物。” 阿莱克斯塔萨直冲向三条扎堆的龙,向下一冲,躲过了他们致命的吐息,那吐息的颜色和他们身体的紫色别无二致。她用余光看到,一条蓝龙悬空片刻,施展一道法术,然后合拢他的双翼向下猛冲。她快速回转方向,躲开突然而至的,似乎是由冰凌组成的冲击。一条暮光龙成功地将自己虚化,但另外两条动作太慢。阿莱克斯塔萨抓住机会,疾驰而上,张开大口咬住其中一只的喉咙。正处在虚无状态,没有足够力量变形的暮光龙发出一阵压低的惨叫声,疯狂地击打着自己靛蓝的双翼,试图挣脱红龙女王。他黑色的爪子向她的肚子一抓。她的鳞片消减了这次攻击的伤害,但是灼热的剧痛仍在她的腹部扩散。她咬得更紧,随之疼痛也停止了。她张开双颚,松开瘫软的尸体,任由他向下跌落,不再多看哪怕一眼。 “你是谁?”阿莱克斯塔萨喊道,她的声音经过放大,在寒冷沉静的空气中传播。“自己站出来,报上名来,要不然你就是一个只会吹牛的懦夫!” “我不是懦夫,也没有吹牛,”那声音再次传来。“我的追随者们叫我暮光神父。他们是我的孩子,我爱他们。” 伟大的生命缚誓者感到一阵寒意传来,尽管她不知道为什么。如果这个名字是真的,如果他是这些生物的领袖—— “那么,暮光神父,出来保护你的孩子,或者袖手旁观,让我们一个又一个的屠杀他们!” 两条暮光龙从相反方向冲向阿莱克斯塔萨。她全神贯注想要找到声音的来源,结果差点没能及时感觉到这两条龙。就在仅剩下一条尾巴的宽度时,她收起翅膀,像石头坠下,同时扭转身躯。在她的正上方,两条暮光龙在相撞之前的一瞬间切换到暗影姿态,毫发无伤地穿过彼此。 刺耳而得意的笑声包围了她。“伟大的生命缚誓者,也只不过是一个愚蠢的小女孩罢了。眼看着你接下来碎成一片一片一定很有乐趣。” 她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一条红龙在战斗中陨落,他巨大的红色双翼仍在尝试着带他向上飞,尽管其中一边已经被撕得粉碎。阿莱克斯塔萨心中一痛,朝着杀死她战友的凶手们俯冲而去,咆哮着喷出火焰。其中一条龙立刻转变自己的血肉形态,躲过了烈焰的轨迹。另外一条暮光龙,不知道该说是更勇敢还是更愚蠢,转过身来朝阿莱克斯塔萨扔出锋利的黑魔法匕首,然后开始变换。傲慢要了他的命。她双颚大张,喷出一道足以覆盖他全身的烈焰。这火焰比一般红龙的吐息更为猛烈,就在他还没来得及完成变形前,火焰似乎已快要融化他淤血的鳞片。鳞片卷了起来,下面的血肉也被烧得只剩下骨头。他身体的一半已被烧得认不出来。暮光龙坠落,形体虚实参半,饱受痛苦折磨。 阿莱克斯塔萨余光一扫,看到她那平时温柔的妹妹伊瑟拉也凶猛地战斗着。她张开口,喷出的气本应如夏花般甜美,现在却是充满剧毒的绿气。两条暮光龙开始倒退,挣扎着呼吸,翅膀拍动得有些凌乱。他们这一分心,留给伊瑟拉足够时间。只见她伸出双爪张开巨口,快速的释放一个法术。两条龙惊恐地尖叫着,开始互相攻击,他们现在都坚定认为自己的同伴是敌人。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完成伊瑟拉的活儿。 阿莱克斯塔萨躲过另一道攻击,俯冲并回旋到她敌人上方,强健的尾巴用力扫上他的脖子。死去的巨龙落向地面,这时她同时发现了两件事情。 首先,这里有两条守护巨龙在场,而且都投身于战斗。暮光龙数量太少,想要拿下他们简直是天方夜谭。更何况平常守卫五龙圣殿入口的精英龙人也暂时离开岗位加入战斗。尽管他们不能飞,只要有受伤的暮光龙不幸落地,哪怕只是轻伤,他们也能迅速解决。这太容易了。 其次,所有的战斗都集中在一个地方。 为什么? 更好的战略应该是分开一众巨龙,围剿他们,让他们远离任何保护者,同时利用神殿本身的建筑作为武器之一。但是暮光龙全部如蚁群般聚集在神殿之巅,在这里他们简直就是伊瑟拉和阿莱克斯塔萨的活靶子。 阿莱克斯塔萨腹部绞痛,一股难以形容却又切实可怖的恐惧漫遍全身。这太不对劲了。 “离开敌人!”她喊道,掩饰着她的恐慌,声音清晰响亮。“领他们离开神殿,逐个击破!” 防守中的巨龙听命,随之立刻四散而去。暮光龙仍然紧紧地聚在一起,在阿莱克斯塔萨看来似乎是一个方阵。只有少数几条脱离队形,跟随他们的猎物。 然后,她意识到这是什么情况。他们并不是来攻击的。他们是来分散—— 物质和理论上的双重爆炸,强烈的足以使阿莱克斯塔萨在空中被震得头尾倒转,无助地翻着跟头,眼见着一条新孵化的雏龙被旋风刮起。她的巨翼展开,却差点被扯断。阿莱克斯塔萨在刺骨而以外的疼痛中怒吼,设法稳住自己。她庞大的身躯就好像是被一座有生命的大山打了一拳,向下坠落。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甚至听不到任何东西。 但是她还能看到的。在那彻骨的痛楚中,她却希望她看不见。 龙眠神殿依然矗立。勉强算是。几处宏伟壮观的拱门已被震碎,它们的残留物看上去像是融化的坚冰。从神殿底部,红色的魔法力量向上涌动着。 而在神殿的底部—— “五龙圣殿!”有人喊道。“我们的孩子!” 许多龙冲开战阵,向下俯冲。一瞬之间,却好像永恒,阿莱克斯塔萨说不出来话。 晶红神殿……孩子们……克莱奥斯特拉兹……! 当她终于能够说出话的时候,她对自己说的话感到很是惊讶。 “紧抓不放!”她呐喊道。“我们不能再丧失任何人!我的龙啊,赶走敌人!不让他们再伤害我们!” 在她激情的喊声中,不仅是她的红龙,其他龙族都为之一振。他们害怕的已经发生,随之而来的愤怒、悲伤和恐慌被化为力量攻击对方。暮光龙似乎被他们的凶猛吓到了,很快就开始逃离。 阿莱克斯塔萨没有追击。她合拢双翼,朝地面俯冲。心中因死一般地害怕自己会发现什么而狂跳不已,身体也随着心脏震动着。 龙骨荒野矗立着众多山峰,暮光神父就站在其中一座的顶端。风吹过他有兜帽的斗篷,但他一手稳当地固定自己的兜帽,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冷。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一条银色小链,链上的小环做工非常考究。在兜帽的阴影之中,一张凹凸不平,长满银白胡须的脸隐约可见,那深陷的双眼向外凝视。他享受地观赏了这场战斗,孩童般欢喜地不断嘲讽生命的缚誓者。 但是严重打击了巨龙军团的那场爆炸也让他感到了惊讶和失望。 在高大壮实的男子身边站着一位美丽的年轻女子。蓝黑色的长发在空中飘着,给她苍白的双颊带来一丝粉色。暮光神父戴着手套的手上拿着的细链在她修长的喉头形成一个圈,几乎像是一条精致的项链。她似乎也没有感到寒冷,但是她的泪水却在她脸上凝结。不过现在,她笑着,泪水化开,滴落在脚下冰冷的石头上。 带帽的身影慢慢转向女孩。“你是怎么样给他们带话的?你是怎么做到的?是谁帮了你?” 女孩笑得更大了。“你的追随者忠诚得根本不可能帮我。我没有给他们带话。但是看起来,有人要比你更聪明……暮光神父。”和邪教徒们尊敬的口吻不同,她叫着这名号的时候透着一股挑衅似的不屑。“你的计划失败了。” 他向她走近一步,然后突然低声笑道,“你真够傻的。选择有很多。而且智者总会有多于一套的计划。” 他很随意地将手中的链条握得更紧。链条开始扭曲,闪着白光烧灼着她。喘息中的女孩的双手伸向自己喉头。他闻到皮肉烧着的味道,笑了笑,然后又随意地让她脱离法术。 她没有跪下,算不上跪下,不过她的喘息和颤抖已经足够安抚他。 他们确实有所受挫。挫折重大。但是他跟他的囚徒讲的是真的。智者总会有多于一套的计划。而且暮光神父绝对是一个智者。 他还远未被击败。 它们全没了。 五龙神殿——全部,都没了。就好像他们从未存在过一样。五个微小的维度,每个龙族的圣地——被彻底抹去。随之而去的还有它们贮存的无线珍贵的宝物:他们的后代。在他们还没有机会去呼吸新鲜的空气,或是伸展自己的翅膀之前,数千条生命已被扼杀。 阿莱克斯塔萨和守卫们在一起;这里甚至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调查的东西了。不知道暮光龙用了什么手段,能使每个神殿向内爆炸,只留下些许用来爆炸的能量的痕迹。调查如何做到这些,甚至是为什么这么做,需要等到大家头脑更清醒,心态更平静时再说。现在,龙族们都还沉浸在痛苦和损失中。 没有希望,尽管阿莱克斯塔萨仍抱有一线期望。她用自己的心释放她生命缚誓者的法力和她无尽的爱意,尝试着寻找那个在她心中占据头等地位的人的痕迹。他们之间如此紧密,即便他被拐走,只要他还活着,她就能感应到他。以前她一直能够做到这一点。 克莱奥斯特拉兹? 死寂。 吾爱? 什么都没有。 和神殿,和龙蛋,和龙族未来希望一起消失的,还有克莱奥斯特拉兹。 天旋地转般,震惊的阿莱克斯塔萨蹲在雪白的大地上。托拉斯塔萨,巨龙议会的管家站在她身旁,尝试着宽慰她。此事如此恐怖,如此重大,在短时间之内是绝无宽慰的可能的。甚至可能永远都不能。 塔里奥斯塔兹靠近托拉斯塔萨。“跟你说句话?” 托拉斯塔萨轻触阿莱克斯塔萨。“我很快回来。”她说道。 阿莱克斯塔萨抬起空洞的双眼看着她,一时还不能理解托拉斯塔萨的话。然后她点点头。“哦,好……没问题。” 吾爱,吾心,吾命……我为什么要让你留下来?如果你跟我一起来了,也许你就能活下来的。…… 她身边满是愤怒的声音,怒气和痛苦,恐惧和狂怒让声音更响。慈悲的麻木是阿莱克斯塔萨没有迷失自己的最后防线。随着这本不可能成真的噩梦继续,那点麻木也开始退去。她感到自己脖子被轻轻一擦,转过身去,看到伊瑟拉彩虹色的双眼怜悯地望着她。绿龙守护者知道没什么可说的,于是保持沉默,在她姐姐身旁伸开身子,两人身子触碰着。 “生命的缚誓者,”过了一会儿,托拉斯塔萨说道。阿莱克斯塔萨努力抬起头望着对方。 “克莱奥斯特拉兹……”托拉斯塔萨开始道,但但她已无法继续。 “我知道,”阿莱克斯塔萨到。她的承认让自己的心碎得更多,好像说出这些话是让这噩梦变得更加真实。“他……曾在这里。在神殿中。吾爱已去。” 但是托拉斯塔萨很奇怪地摇摇头。突然,阿莱克斯塔萨感到一股不理智的希望。“他活下来了?” “不,不,我——似乎这是一次自杀冒险。” 她凝望着托拉斯塔萨,好像管家是在胡说。“你的话毫无意义!”她说道,自己的前爪向下砸去。 “他是……这是他做的。仅有的残留物还带有他的能量印记。印记是绿色……而且鲜活的。” “你是说我姐姐最爱的配偶毁灭了这些神殿?包括龙蛋和他自己?”伊瑟拉说道,她的声音依然超然而平静。 “这——没有别的解释。” 阿莱克斯塔萨注视着托拉斯塔萨。“这不可能,”她说道,声音比石头还生硬。“你了解克莱奥斯特拉兹。你知道他做不出来这种事。” “除非他在和暮光之锤合伙!”亚雷苟斯的声音充满怒意。“一直以来,他都在力劝你沙溪我父亲。攻击魔枢。其实他一直都在计划消灭我们整个种族。” 怒火像滚动的火球般在阿莱克斯塔萨血液中炸开。她向前一跃,双眼看着蓝龙,慢慢朝他走过去。 “当你父亲在疯狂中啜泣的时候,克莱奥斯特拉兹和我为了艾泽拉斯而战斗。我们联合了所有能找到的盟友。我们改变过时间本身;我们为了这世界出生入死。他一直都在我身旁,他的心诚挚而坚强。他爱过你,亚雷苟斯,他救过你和克莉,还有许多其他龙的命。他无数次的拯救过我们的世界,我们的种族。而现在,你在这儿想要让我们相信他会和死亡之翼结盟?和一个只想要终结一切的邪教结盟?” “亚雷苟斯,”卡雷克劝说道,“应该还有别的解释的。” 可以有的……确实有的……必须有的——阿莱克斯塔萨知道这一点。但是—— “暮光龙的战略就是让我们保持在神庙上方的空中战斗,”托拉斯塔萨继续道,她的声音轻柔,词句却无情。“他们在干扰,让我们忙于御敌……引诱龙眠守卫出来,好让——”托拉斯塔萨停了下来,无法在看着她崇敬的生命缚誓者。她知道她所说的让红龙女王的心都碎了。 “阿莱克斯塔萨,”卡雷克轻声说道,“告诉我们为什么克拉苏斯今天没有来。他肯定……我不确定,但是是你让他留下的,对么?”他的声音如恳求一般。 她望着卡雷克,回想起那次对话——他们能有的最后一次对话——心碎地更多。 那么,吾爱,不要带我了。你是红龙女王。他们会听你说的。我只不过是鳞片间的一小块石头——惹人生厌,微不足道。 是他建议自己留下的。“不,”她低语道,回答卡雷克的同时也在绝望的否定那似乎已定的事实——克莱奥斯特拉斯确实是这次事件的计划者。 卡雷克痛苦的望着她。“我……尽管有这些证据——尽管看上去如此——我不能相信克拉苏斯会想要灭绝种族!这不是我认识的克拉苏斯!” “也许疯狂不是龙王的专利,”亚雷苟斯讥笑道。 阿莱克斯塔萨崩溃了。 她向后甩着自己头,喊出自己的痛苦,哀恸的声音响彻云霄,让冰封的大地颤抖不已。她向上跃起,拍动双翼,和奔腾的心同步,眼睛盯着优美的联合宝珠。 她径直冲着它飞去。 阿莱克斯塔萨在最后一秒低下头,像是一头冲向敌人的公羊。她巨大的龙角撞在精致的宝珠上。随着一声响亮而刺耳的响声,联合宝珠变成了上千块闪亮的碎片,像亮闪闪的雨滴一样朝下面的巨龙坠去。 她必须离开这里。他们这么快就相信曾经最好的人变成了最坏的人,而她想要远离这些巨龙。不只是蓝龙或者绿龙,就连她自己的红龙,他们应该更了解—— 她应该更了解么?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又如何? 不。不,她不能,也不会承受哪怕一点质疑在自己心中产生,要不然她就背叛了那个曾经最值得信任的人。 托拉斯塔萨,伊瑟拉和卡雷苟斯飞在她身边。他们说了些她不能理解的话。阿莱克斯塔萨在半空中转过身,开始攻击他们。 他们吃惊地改变了自己的路线。她没有追赶。她不想杀戮。她只想让他们离开自己,好让她逃离这个地方,这个糟糕的,代表着无法言喻,甚至是无法想象的恐怖之所。她再也不能在看向神庙的同时不去想起这一刻,和现在——这让人无法承受。 一切都无法承受。 虚弱的她,现在只能抓紧一件事:希望,希望她能够飞得够远够快,能够飞过记忆。 阿莱克斯塔萨的愤怒和恐惧加剧了她的攻势,但她并没有真的想去杀人。伊瑟拉,托拉斯塔萨和卡雷克轻易地躲了过去。伊瑟拉感到自己的痛苦——有许多在爆炸中被摧毁的龙蛋属于她的族群,即便不是她生的——但她知道,和她姐姐所承受的痛相比,这不算什么。 一次残酷的打击,让阿莱克斯塔萨失去了自己的配偶,孩子和希望。 伊瑟拉悲伤地飞回神殿,她的心情很沉重,她的大脑——现在看来,和往常一样地——咀嚼着一道道的难题,一片片的谜团。 巨龙在成群的离开。这些愤怒,或是闷闷不乐的巨龙,看起来没人想要在此停留,留在曾经对他们如此珍贵的地方。 龙眠联军,就和它的标志一样被彻底摧毁,这神殿现在也就没有意义了。 但是,伊瑟拉没有逃离。她慢慢地绕着神殿飞行,几乎是不偏不倚地望着它,然后落地,变身到暗夜精灵姿态,然后徒步绕着建筑行走。四处都是尸体:红龙的,蓝龙的,绿龙的和暮光龙的。克莱奥斯特拉兹摧毁圣殿所用魔法的生命和活力能量正在渗往表面。鲜活的植物冲破了白雪的覆盖。 伊瑟拉悲哀地摇摇头。如此蓬勃的生命,却造成了这般死亡。她弯下腰,抚摸一片长长的绿叶,然后继续漫无目的的游走。 她睁大双眼,但她并没有关注她双眼所见的东西。她尽了自己最大努力向其他龙交流她那不完整的视觉。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要让其他人能够真正了解,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们一样沉睡千万年,然后现在苏醒,尝试着寻找它的含义。伊瑟拉知道,自己没有疯,她感到别人也知道这一点,但是现在,在一定程度上她能够知道疯狂的感受。 暮光时分。她在聚会中提起过,想要警告其他人,但是这警告没什么作用;一小块……什么东西……仅有的残留被迅速扫除,如同勤劳的扫把下一块破碎的瓷器。这是—— 她咬住自己下唇,思考着。 这是龙族将要面临的最大挑战,但是她不知道他们将要对抗的是谁。它有可能很快降临……也有可能是永恒之后。它和死亡之翼的回归有什么关系么?必须有的……不是么?这次世界的破碎是艾泽拉斯有史以来遭受过的最坏的影响之一。 在她自己尚不能明确的时候,她应该怎么样告诉其他人情况有多么紧急?她发出一声烦躁不安的抱怨。 有一件事是她很确定的。这个谜题中还缺少很多块,有一块是其中的关键,没有它就不能安放其他的部分。这一块非常不寻常,最多是不太可能,而且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放他。她只知道他必须融入。 伊瑟拉看到过他多次在她的梦中浮现。她曾以为她知道她的职责,但是现在,很奇怪的是,某样东西——某种命中注定的,即便是她也无法完全理解——在让她认为,她还没有完全看透他对艾泽拉斯的贡献。 他不是一条龙。但是他心中关注着龙族——不管他自己知道不知道。他跨过几个世界——但是并没有想要统治,支配或是毁灭它们。他与众不同。 她歪过脑袋,任由轻风戏弄她的绿色长发。也许那就是为什么他适合。虽然每条守护巨龙都有自己独特的能力,但他们也不是唯一的。在泰坦们为了艾泽拉斯的美好未来而到来并分享他们的能力的最开始,有五条龙,而不是一条。现在他们有四条,但是很快,在蓝龙们决定如何选择一个领袖之后,他们又将有五条龙。 但是像他这样的生命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萨尔。 第四章 萨尔睡不着觉。身旁的阿格拉在他们睡觉用的毛皮上安静地打着瞌睡,但他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他仰卧着,双眼盯住上方覆盖这间小屋的兽皮,然后终于起身,随便披上几件衣服和一条斗篷,走了出去。 萨尔深吸一口潮湿的空气,望向夜空。至少群星都还平静,而双月——白女士和蓝孩——也并没有受到死亡之翼重返艾泽拉斯的猛烈影响。此时此刻,大漩涡这里的元素们如同以往那样稳固——萨尔知道,这和他的帮助一点关系都没有,为此他皱起了眉头。 他开始行走,心中漫无目的。他只是想要在沉寂和孤独中动一动,看看那样做能否抚平他的思绪,好让他安然入睡。 在施法过程中以及之后——和大地之环的其他成员,还有尤其是和阿格拉之间——所发生的那些事让他感到动摇。他想知道他们是不是正确的。他在这里真的帮上忙了么?他放弃了一切,只为来到这里——但即便如此,他不仅没能给予帮助,还造成了纷扰。今天,他留下来“休息”,而其他人整日都在忙活。这让他感到丢脸和痛苦。他的喉头发出一声低声的咆哮,开始加快自己的步伐。 他不愿去相信阿格拉所说——他确实用了领袖的身份来逃避,成为了一个职责的“奴隶”——是正确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他没能在这里的工作中忘却自我? “到底是我哪里不对?”他高声抱怨道,一只巨大的绿色拳头无助地砸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中。 “我,”一阵悦耳的女声传来,“不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也许我会吧,在某个时候。” 他转过身,震惊了。一个身材高挑纤细的身影站在几步开外。从她裹在身上的披风可以看出来是名女性,但是她的脸却笼罩在斗篷兜帽的阴影之中。萨尔没能认出她的声音,微微皱着眉头,心想这个陌生人可能是谁。 “也许我也会的,”他说道,头部前倾以示问候。“我是萨尔。” “我知道。我是为你而来的。”她那音乐般的声音让人着迷。 他眨眨眼。“为我?为什么?你是谁?” “这……很难解释,”她说道,抬起头,似乎是在听什么他听不到的东西。 “解释你的名字很难?” “哦,那个……不是。是另外一项很困难。要知道……我有一个小任务要交给你,萨尔。” 他感到自己的开心要多过恼怒。“一个任务?是给大地之环办什么事么?” “不,是给那些村民办事。” “哪些村民?” “在菲拉斯。那是一个挺小的营地,叫做”——她笑了,仿佛是在笑一个私人笑话——“梦者之眠。他们在经受苦难。大地的苦难,经年累月的古老树林的苦难,以及居住在附近的德鲁伊的苦难。和这个伤痕累累的世界上其他很多地方一样,那里的元素已经失去控制,而且如果不去做点什么的话,它们就要摧毁这座村子。只有一名萨满能够和元素交谈,安抚他们促成和谐。” 萨尔开心不起来了。他开始觉得这是一个笑话。而且他不喜欢这个笑话。 “那就让村中的萨满来做,”他说道,声音透着些许刻薄。 “那里没有萨满。村子太小了,只有德鲁伊,”陌生人简单的说道,好像这样就可以解释一切。 萨尔做了个深呼吸。她让他所做的实在是无关紧要。这种事情是一个见习萨满都可以做的。她为什么要为这样一个任务来找他,他不知道,也不在乎。 “自然有其他人能做得到的,”他说道,控制着自己的恼火,尝试去保持礼貌。万一这是大地之环给出的某种古怪测试,他可不想毫无征兆地爆发自己的怒火,不管这个游移不定的女子怎么样惹恼他。 她使劲地摇摇头,向她走去。“不,”她坚持道,似乎相当郑重其事。“没有其他人。没人像你一样。” 这可真荒谬。“你是谁,来给我分配这么一个任务?” 她的脸庞仍在阴影之中,但是她闪亮的双眼中藏着的笑,却是如此甜蜜,久久萦绕心头。她是个暗夜精灵么?“或许这样能够阐明。” 在他还没能回嘴之前,她就已经跃入空中——高空中,高到任何一个真正的精灵都无法企及的高度。她伸展双臂,脸庞面向空中,斗篷随之从身上落下。她的身体开始变化,快得眼睛都跟不上。在他认为的暗夜精灵所处的地方,现在则是一条巨龙俯视着他。她从容地拍打着翅膀,降落在地面上。 “我是伊瑟拉……觉醒者。” 萨尔大口喘着气向后退了一步。她知道伊瑟拉这个名字。曾经的她是沉睡者,翡翠梦境的守护者。但是现在,她已不再做梦。 看起来,最近的大灾变带来了许多变化。 “完成这件事,萨尔,”伊瑟拉说道。她的声音依然可人,不过在她的巨龙形态下显得更深沉洪亮。 他几乎要回答,好的,没问题。但是他忘不了自己最近的失败。的确,她所要求的似乎很无关紧要,但考虑到她的身份,他想这事情一定是至关重要的。而他并不确定现在的自己还能不能被委以这般重任。 “强大的伊瑟拉……我可以考虑一下这件事么?” 她看起来很失望。“我本希望你能说好的。” “它……只是一个小营地,是吧?” 似乎她更加失望了。“是的。这是一个小营地,一项小任务。” 他的双颊因羞愧而发烫。“我还是得问:早上再来。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她叹了口气,一声充满悲哀的咆哮,她的口气如青草如晨雾般清新。然后觉醒者伊瑟拉点点头,往前跃去,几次翅膀的扇动之后她就消失不见了。 萨尔重重地坐在地上。 就在刚才,一名巨龙守护者让他去做点事,然后他告诉她明天再回来。他在想些什么?但是—— 他抬起双手,使劲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本应迎刃而解的事情是如此的困难。他的脑袋不太清醒,而且似乎他的心也一样。他感到……迷失和优柔寡断。 自从昨晚和阿格拉的争执之后,萨尔绝大多数时间都自己一个人呆着。但现在,只有双月和群星陪着他坐下时,他知道他需要找到她。阿格拉是一个睿智而有远见的人,尽管最近他发现他经常对她所要说的感到不快。而且很显然,没有人支持的他无法做出一个决定,要不然适才他就能够立刻以是或不是来回答伟大的巨龙了。 他慢慢地站起身,走回小屋。 “双月有指导你么?”黑暗中,阿格拉轻声问道。萨尔本以为自己很轻的脚步声不会弄醒她,但显然他不该这么想。 “没有,”他说道。“但是……我这个萨满有点东西想问你。”他期待着对方讽刺的回复,但却听到她坐起来时皮毛发出的沙沙声。 阿格拉只说了这几个字,“我在听。” 他走过去,和阿格拉并肩坐在睡觉用的皮毛上。他轻声地对她讲述了适才的遭遇,她一直听着没有打断他,不过在听到一些重点时她睁大了双眼。 “这几乎……有些侮辱,”最后萨尔说道。“这是一个小任务。让我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继续我帮助的地方,只为了挽救菲拉斯的一个小村庄……”萨尔摇摇头。“我不知道这是一次测试,一个陷阱,还是别的什么。我一点都不明白。” “你确定那是伊瑟拉?” “它是一条巨大的绿龙,”萨尔厉声道,然后放低声音继续对话,“而且……我感觉到那是她。” “是不是一次测试或是一个陷阱并不重要。这似乎是一个琐碎的任务也不重要。如果是伊瑟拉要求你去做点事情,你应该去的,萨尔。” “但是我在这里帮助——” 阿格拉用自己的手盖住萨尔的手。“是不需要的。不是现在。你没法完成你需要提供的帮助。昨天你也看到了——我们都看到了。现在的你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对大地之环也是,对部落也是,对我也是,而且对你肯定也是。” 萨尔面部有些扭曲,不过阿格拉的声音中并没有愤怒或是鄙视。确实,她的声音和她附在他手上的手掌一样,要比他能记住的一段时间以来都要温柔。 “高尔,吾爱,”她继续道,“去做这件事。去听从守护巨龙的要求,不要在意它到底是大事还是小事。去吧,带着你所学到的回来。”她揶揄般微笑道。“你在入门仪式中不是学到了很多么?” 萨尔回想起他在加拉达尔的入门仪式,那似乎已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回想起自己被要求穿上的朴素长袍,回想起自己得到的应该在一个萨满的骄傲和谦逊中找到平衡的提醒。 他想着拒绝一名守护巨龙的要求这一点的却很不谦逊。 萨尔深深吸入一口气,保持了一阵,然后缓缓将气呼出。 “我会去的,”他说道。 暮光神父对于红龙、蓝龙和绿龙这么快就逃跑感到些许失望。他本期待他们能够打一场漂亮点的战斗。不论如何,这使他的任务更加容易,也使那些遵从他每一道指令的教徒更为崇敬他。这一点很好,尽管它缺少了努力拼搏后获得胜利的美妙滋味。 他和女孩一起,眼看着巨龙飞离,有些形单影只,有些三五成群。现在留下来的,除了那些直接听命于他的龙之外,剩下的龙都死得差不多了。 他派遣自己的中尉前去召唤他的同伙。他们现在聚集在岬底,在寒冷中颤抖着。他们的面部如此不同,有兽人和巨魔的,人类和暗夜精灵的——不错,艾泽拉斯的众多种族——但同时,他们脸上全神贯注的崇拜看上去却是那么相似。 “于是,我们漫长的旅途,如果不算终结,至少也是到了一处我们可以歇息,集结力量,并且发展壮大。龙眠神殿曾经是团结一心的龙族那不可征服的实力象征。据说它由泰坦们亲手建造,并且在龙族眼中它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今天,我们看到他们抛弃了它——包括守护巨龙其中之二。现在,只要我们选择这么做,它就是一直是我们的家。这一古老的权力之所,像一切事物一样,必须沦陷!” 数百人中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暮光神父高举双手,接接受着人群发出的敬仰。 “这个地方的破碎正好合适,”当欢悦的喊声逐渐消失时,他继续道。“即便是在我们的胜利时刻,事物的末日总是与我们同在。现在……让我们领取已经在我们面前倒下的一切,好让它服务于我们的使命。” 一直在空中盘旋的巨大暮光龙之一顺从地落地。她就像一只听话的宠物一样拜倒在他面前,淡紫色的肚子紧压在冰冷的石头上,好让他轻松爬到她的背上。他向前迈步,手中束缚着女孩的链条绷得很紧。他有些惊讶得转过身去。 女孩没有马上移动,她看着巨龙的眼神中交杂着厌恶和怜悯。 “现在,就是现在,亲爱的,”他说道,用和蔼的词句嘲弄着她。“你可不能犹豫。不过”——兜帽下的他得意地笑着——“我敢说你所期待的回家不是这个样子的,嗯?” 克莉苟萨,玛里苟斯的女儿,亚雷苟斯的姐姐,从那条暮光龙转而望向暮光神父,她蓝色的双眼轻蔑地眯起,保持她冰冷的沉默。 随着他们接近龙眠神殿,克莉苟萨注意到有什么别的东西也在朝着这个方向前进。在她的下方,是一架大得足以装下几十个人类的雪橇在雪地中穿行。白色的落雪麋鹿拉着它,很明显累得够呛。克莉苟萨眼见着其中一头鹿倒下。雪橇停了下来。四名暮光之锤的侍僧前行,为可悲的生物解开身上的扣子,又换上了另外一头麋鹿。他们拽着它的缰绳,带着筋疲力尽的生物蹒跚而行,远离它的同伴。当它再一次在雪地中倒下,哀求地抬起头时,一名侍僧做了个手势。几个兽人跳下他们骑乘的大黑狼。野兽服从地等待,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的主人。兽人下令之后,巨兽们合为一体,以迅雷之势扑向不幸的麋鹿。在麋鹿的挣扎中,它身下平滑的白雪被不断搅动,一瞬间就染满了鲜红的颜色。一阵野蛮的咆哮声中,麋鹿可怜的哀嚎被完全淹没。 克莉苟萨转过脸去。毫无疑问,这样的命运要比任由麋鹿冻死在这里更为仁慈,而且狼群确实需要食物。至少它们是无辜而且自然的生命。不像他们的主人。 她的注意力回到雪橇上。一片巨大的帆布裹住了雪橇顶部,只露出一个巨大的身影。这是克莉苟萨第一次见到它,而这身影有些特别—— “我亲爱的,好奇么?”暮光神父说道,他抬高自己的声音好让她能在胯下巨龙翅膀扇动的声响中听到。“很快一切就将揭晓。这是我们在这里的目的。你可以回想一下,我告诉过你:智者总会有另外的计划。” 他的声调让克莉苟萨感到害怕。暮光龙载着她稳稳地飞向龙眠神殿。她望过自己的肩头,看着下方的雪橇渐行渐远。如果它运载的是暮光之锤所谓的“额外计划”,她可不想知道那是什么。 暮光神父从龙背上滑落到龙眠神殿那镶嵌饰物的地面,四下沾满深红的龙血痕迹,还有稀稀拉拉的几块亮闪闪的碎片,这是联合宝珠仅有的留存。克莉苟萨冷冷地保持沉默,脚步跟随神父。 他把克莉苟萨的锁链交给一名侍僧。他们都知道如何操控这条母龙:只需用特殊的方式一拉,配上适当的强度,她就会感到剧痛。锁链也能防止她变身为巨龙形态——这可比一个人类女性要棘手得多。 “确保她保持安静,但是不要为了消遣而伤害她,”他附加道,巨魔侍僧看上去很失望。如果克莉苟萨受太多的折磨,她有可能就对痛苦不再敏感,而那是绝对不可以的。巨魔领着克莉苟萨走到一处支柱,将她推到地面上,然后站在那里等待他的神父给出下一步的指令。 暮光神父从他的斗篷下拿出一个小圆球,然后几乎是恭敬地将它放在染血的地面上。它立刻开始跳动,发出暗黑之光,仿佛它禁锢着一片翻腾的黑色迷雾。就好像小球小到无法容纳这么强大的东西般,它突然裂开,而那雾——不,不,不是雾,是烟,浓密而刺鼻,多处闪着橘红色余烬的烟——翻涌升起。它形成了一片极其不自然的,比暗夜还要黑的云。那云愤怒地搅动着,直到最后有了固定的形状。如液态火焰般的橘黄色双眼凶狠地凝视,用眼神刺穿暮光神父。由黑铁所制的巨兽下颚微微张开,露出那疯狂而狡诈的笑容。克莉苟萨禁不住畏缩。 死亡之翼! 暮光神父在宝珠前跪下。“我的主人,”他谦逊地说道。 “你已经成功了?”死亡之翼开门见山地说道。深沉的声音似乎能撼动神殿,让人胆寒,感觉好像死亡之翼确实在场一般。 “可……以这么说,”暮光神父道,努力不让自己说得结结巴巴。“我们赶走了龙眠神殿的巨龙,包括阿莱克斯塔萨和伊瑟拉。我以暮光之锤教之名占领了它。现在这里就是您的要塞,大人。” 他眯起那双疯狂的大眼。“计划不是这样的,”他嘶声道。“计划,你执行失败的计划,是毁灭这群巨龙,不仅仅是占领他们的神殿!” “这——没错,我的主人。计划被……一些我们根本无法预知的事情阻挠。”他很快解释一遍。死亡之翼沉默地听着,这沉默要比他愤怒的吼叫还要糟糕。他的五官仍然清晰,但是形成它们的烟雾却变换了,期间甚至还传来一声扇动声,来自于一双千疮百孔的火焰勾勒出的翅膀。当暮光神父讲完后,有一阵让人不适的长时间的暂停。死亡之翼抬起头,看起来像是在考虑。 “这改变不了任何东西。你失败了。” 在一片寒冷之中,暮光神父却开始冒汗。“这是一次挫折,大人,再没有了。不是一次失败。而且它还可能带来正面的影响。巨龙确实被赶走了,而且生命的缚誓者——您的头号敌人——似乎被这些事件彻底击垮。” “那无关紧要,”死亡之翼低沉地道。“你会去找寻别的达成我为你设下的目标的方法,要不然我就会找一个不会在紧要关头让我失望的将军来替代你。” “我……明白,大人。”暮光神父双眼向着克莉苟萨闪了闪;他的眼睛沉思般眯了起来,然后转回去注视死亡之翼。“交给我。计划已在运转之中。我会立刻开始的。” “不要想着当我的路,下等生物,”死亡之翼咆哮道。 暮光神父感到兜帽下的自己面色变得苍白。“大人,我永远不会这么做的。我仅仅渴求能够为您服务。” “只有当我告诉你的时候,你才能为我服务,提前一刻都不行。清楚了吗?” 暮光神父只能点头。但是尽管死亡之翼因为计划被打断而生气,他等了好一会儿,最后开始讲话。 “可能……有一个新的绊脚石。我本想着有你,暮光之锤以及我们想要帮助的那个人携手,龙族根本无法抗衡。我期待着胜利。你告诉过我伊瑟拉逃了。如果她没有逃会更好。” “我的主人?”他禁不住问道;他深深咽了口气。 “她活了下来,因为你,”死亡之翼咆哮道。“因为她还活着,她就有机会找到那个命中注定反抗我的人谈话。他的干涉很有可能扭转乾坤。” 暮光神父为这一消息和它的潜在影响感到震惊。觉醒的沉睡者做了什么?她召唤了谁,或是什么强大的力量?死亡之翼非常担心——而这让暮光神父感到畏惧。 他感到喉头干燥,但还是勉强问道,“她跟什么样的生物结盟了?” “一个劣等生物,”死亡之翼咬牙切齿道。 暮光神父不确定他是不是听错了。“什么?但是肯定——” “一个兽人!” 现在两人都沉默了。那短短四个字就是暮光神父全部需要知道的。很久之前,有人警告过死亡之翼,一个兽人——似乎是下等种族中的下等——会奋起挑战死亡之翼,还有打败他的可能。没有人对这话太过在意,至少暮光神父没有。 他试着表现出一幅不屑一顾的样子。“我的主人,预言可是出了名的隐秘。您是伟大的死亡之翼。您让这个世界四分五裂。我们挑战巨龙——不仅仅是巨龙,我们挑战的可是守护巨龙!他们是强大的生物,不是什么卑微的兽人!即便是如此强大的人都不是您的对手!” “这个人与众不同。一直都是。他有五花八门的人生经验供他参考。他的思维方式和龙不同…………而正是因为这点不同,他很有可能拯救他们。” 暮光神父半信半疑,却不让这种感觉显露出来。“我的主人,告诉我这个短命之敌的身份。告诉我,好让我杀死他。” 光杀死他是不够的。你必须彻底毁灭这个叫做萨尔的兽人——要不然,他就会毁灭我们的一切。一切!” “一定办妥这件事,我发誓。” “没错,”死亡之翼同意道。“一定。你的时间所剩无几”——巨龙咧嘴狞笑着,下颚大张,露出他那巨大粗糙的金属牙齿——“神父。但是不要绝望。我可以帮助你。古老的我,可没有无限的耐心。有了更好的消息之后,再来找我。” 形成死亡之翼的影像的烟雾不再坚固,变回旋转的黑雾。它慢慢地稳在地面,然后组成一个黑色圆球。片刻之后,那黑暗也退散了。现在的它,又成了一个水晶般的小圆球。暮光神父收起小球,皱着眉头起身。 “你想着这很简单,”一阵清脆的女声传来。“你和你那过于复杂的宏大计划都是。而现在,就像你的主人所说,你消除这个萨尔的时间所剩无几。暗流在不断转变,暮光神父,你的胡子也早已成了灰色。你只是在自欺欺人。你能服务他的时间不多了。你赢不了的。” 他转而面对受控的母龙,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她不屈地抬头盯着他,他则望着她许久。 “愚蠢的小龙,”最后他说道。“你只知道我的计划的一小部分。萨尔不过是一条即将被压扁的跳蚤,合适的你根本想象不到。过来,”他拿过困住她的锁链道。“我有点东西给你看,然后我们就可以知道是我在自欺欺人……还是你才是那个被欺的。” 他带着她来到圆形地面的边界,指着已经来到龙眠神殿底部的神秘雪橇。既然已经不再需要这些落雪麋鹿来托拉雪橇,他们松开麋鹿,让它们成为巨狼的 果腹之物。饥饿的掠食者很好地完成了它们的任务:除了骨头之外,几乎没有剩下什么。侍僧们抬头瞩目,等待着他们崇敬的神父的信号。他举起手挥动一下,身穿 黑袍的邪教徒们猛力拉开遮住雪橇承载之物的帆布。 克莉苟萨猛吸口气,受到惊吓的她飞快用手遮住自己的嘴。 巨大货车上平伸的是一条龙的尸体。但那不是一条普普通通的龙:它的躯体极为庞大,甚至比一条守护巨龙还要大得多。它很畸形,鳞片和苍白皮肤上丑陋的紫色淤血一个颜色。而最不堪入目,最可怖的是,它没有一个头。 它有五个。即便是在昏暗的光线中,她人类的眼睛也能看到每个头的颜色都不一样——红、黑、金、绿和蓝。 克莉苟萨很清楚它是什么。 “一条多彩巨龙。”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多彩巨龙让人憎恶,它违背了一切的自然法则。这些怪物是死亡之翼的儿子,奈法利安的造物。奈法利安是一条和他父亲几乎一样邪恶的强大黑龙,他尝 试过通过结合所有五个龙族的力量来创造一个崭新的巨龙军团——可想而知,一个能够摧毁其他所有巨龙的军团。他的实验是失败的。许多雏龙在孵化之前就已经死 掉。绝大多数存活够久能够孵化的龙也都是各种不稳定的畸形产物。只有极少数能够活到成年,它们都是在扭曲的魔法作用下人工催老的。 他们面前的自然是一条成年龙。但是他没有动弹。 “我以为他们几乎无法活到成年。不过……他也死了。我为什么要畏惧一个尸体?” “哦,克洛玛图斯是死了,”暮光神父轻松地说。“技术上讲。暂时如此。但是他会活过来。他是奈法利安的终极实验。我很确定你知道,他失败过许多次。但是那正是让人学习的方法,不是么?通过尝试和失败?” 他分开的胡子露出一副长者的微笑,而她则继续盯着令人作呕的他。 “克洛玛图斯是奈法利安在多次试验中学到的最尖端技术的示例,”暮光神父继续道。“悲剧的是,奈法利安还没能赐予克洛玛图斯生命之前,他就已经被屠杀了。” “杀死奈法利安真是积了天大的德啊,那个怪物,”克莉苟萨囔囔道。 暮光神父开心地看看她。“可能知道这个消息会让你感到惊讶,就像你面前的造物很快将尝到生命的滋味,他的造物主已经完成了。没错——奈法利安回归了……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是不死亡灵,但是自然相当活跃。对于克洛玛图斯……我有别的计划。” 克莉苟萨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所以这个……东西……就是你所做一切的原因?”她的嗓音都破了。“给一个原本就没有存在权利的怪物给予生命?” “来吧,现在,克莉苟萨!”暮光神父嘲讽地斥责道。“你应该表现出更多尊重。你可能证明是这项任务中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她双目圆睁。“不……不要更多的实验……” 他靠近她,将锁链交给赶忙跑来的巨魔侍僧。“你看,我亲爱的,”他温和地说,“唯一时间所剩无几的人……是你。” 第五章 从大漩涡到菲拉斯的旅途漫长而艰辛。萨尔承诺过要给伊瑟拉一个答复,但是当他现身的时候,却没能找到绿色巨龙守护者的踪迹。一开始感到困惑和恼怒的他,随后为他的反应感到羞愧:毫无疑问,除了等待一个普通萨满的答复外,伊瑟拉还肩负着众多重要职责。他被赋予这项使命,他接受了,而且他会顺利完成——不过他本期望着伊瑟拉能想到留下一条她的绿色巨龙,好让行程快一些。她没有这么做,于是他只好尽全力依靠双足飞龙、船只和座狼。 伊瑟拉告诉过他,梦者之眠紧挨着双塔山的其中一座。他骑在他深爱的忠诚霜狼雪歌身上,穿行在杂草丛生的道路中,感受着空气中的潮热——这和他成年前呆过的洛丹伦的温和气候以及奥格瑞玛的干热截然不同——滤去他的能量。 他嗅了嗅,看到远处的烟,然后催赶胯下座狼跑得更快。和平日里菲拉斯充满的浓重树木味道相比,空气中刺鼻的恶臭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随着他逐步靠近,萨尔发觉自己对伊瑟拉给他的任务的忿恨和不满逐渐消退。这些人,这些德鲁伊,他们有麻烦。他们需要帮助。不论绿龙之王这样做是出于什么原因,她想让他成为那个伸出援手的人。 而且他会这么做的。 他绕过一个转角,那营地突然就出现在他的面前。萨尔目中所见让他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猫头鹰雕刻……古旧的废墟……一座月亮井…… “暗夜精灵,”他高声埋怨道。伊瑟拉只提过“德鲁伊”。看来她忘记了一个小细节,这个“梦者之眠”并不是牛头人德鲁伊的地盘,它属于可能是——大概是——敌对的暗夜精灵。这是某种陷阱么?他曾经被联盟囚禁过,以“货物”的名义被拖走,又被最不可能的救援者搭救。他不会允许自己再被如此利用。 萨尔跳下雪歌,做了一个手势让它原地待命。他小心翼翼地慢慢朝前走动,好能看得更清。正如伊瑟拉所云,梦者之眠确实很小。似乎这里已被荒废;也许住民们都在忙于救火。 先祖知道,它将紧紧逼近。他可以看到在营地的远端,几座矗立的深紫色旅者小亭后方有一些树木。又一次如觉醒者向他应允过的一般,这在萨尔看来就像是一处年代久远的树林的一小部分。 他自然能够感受到这里元素的愤怒和不安,近乎于狂烈。他的眼睛被烟熏出了泪水。如果不尽快做点什么的话…… 他感到背上有什么锐利坚硬的东西顶着。萨尔保持完全不动。 “慢慢说,兽人,告诉我们为什么你来打扰猛禽德鲁伊。”这女性坚定的声音听起来不容置疑。 萨尔骂着自己。他为元素的痛楚分神太多,而他也太不够小心。不过至少精灵还让他说话。 “有人派我来帮助你,”他说道。“我是一名萨满。如果想的话,搜我的包;你可以找到我的图腾。” 她哼了一声。“一个兽人,来帮助暗夜精灵?” “一个萨满,来帮助治疗和抚慰一片愤怒的大地,”他说道。“我是大地之环的一员。部落和联盟都在寻找一个拯救世界的方法。德鲁伊的塞纳里奥议会有一个相似的组织。在我的背包中,我有一个小袋用来携带我的图腾。如果你喜欢就去搜。我只求你能让我提供帮助。” 按在他背后的尖锐硬物被拿开,不过萨尔还没有蠢到去攻击。精灵绝非独身一人。随着他绑在背后的毁灭之锤被移走,萨尔肌肉紧绷,但是仍然控制住自己。一双手在他包中搜寻,最后拿出那个小口袋。 “那些确实是图腾,”一阵男音传来。“而且他还戴着念珠。兽人,转过身来。” 萨尔缓慢照做。两名暗夜精灵看着他。其中一人是有着绿色头发和紫色皮肤的哨兵。另一名男子胡子刮得很净,绿色的头发围成一个顶髻。皮肤是深深的浓紫色的他,双眼放着金色的光芒。两人大汗淋漓,身上满是烟灰,显然是忙于试着灭火造成的。现在,其他人向这里走来,在保持谨慎的同时,他们显得非常好奇。 女子审视着萨尔的脸庞,然后认出了他。 “萨尔,”她不敢相信地说道。她望向躺在地面上的毁灭之锤,然后目光回到他身上。 “部落的大酋长?”另一个声音道。 “不,不再是,至少根据传言,他已不再是酋长,”女子说道。“我们听说他消失了——不再担任酋长一职。哨兵们并未被告知他的去向。我是艾瑞娜·柳诞,哨兵一员,而这位是德夏林·绿歌,一名猛禽德鲁伊。我曾经作为外交随行人员前往奥格瑞玛。”艾瑞娜一直用防守姿态拿着她的战刃;现在她将武器放低。“你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大人物,却来到我们这个小营地。是谁派你来的?” 萨尔心中暗叹口气。他本想着能够跳过这项任务的细节。“传言是真的。我离开了,为了帮助治愈由于大灾变所带来的伤害。我在大漩涡和大地之环的其他人一起工作,又被觉醒者伊瑟拉找到,”他说道。“她告诉我梦者之眠所经历的困境:你们没有萨满能够与焦虑的元素周旋,你们需要帮助。” “你想让我相信这些?”艾瑞娜说道。 “我信,”德夏林道。艾瑞娜惊讶地看着他。“即便作为酋长,萨尔的中庸仍是名声在外。而现在他又为大地之环服务,也许他确实是被送来这里的。” “被一条龙,”艾瑞娜讽刺的说道。“不好意思……不是随随便便一条龙,是翡翠梦境的伊瑟拉。还带着毁灭之锤。” “谁更会想要帮助德鲁伊?”德夏林道。“而且毁灭之锤是他的,不是么?只要他愿意,他带到哪里都可以。”哨兵没有回复,转而面向另一名前来的人。他有着一撮短胡须,同样的绿色长发没有绑住,任其飘扬。他的脸显得沧桑睿智,他若有所思地望着萨尔。 “这是你的营地,泰拉隆,”艾瑞娜恭敬地说道。“告诉我们你想让我们怎么做。他是一个兽人,也是我们的敌人。” “他也是一名萨满,因此是元素的友人,”泰拉隆回道。“元素们如此困惑,我们不能把他们的朋友拒之门外。我们会测试你,大地之环的萨尔。过来。” 萨尔跟随着泰拉隆爬上山坡,靠近那炙热的火焰。不幸中的万幸,营地周边的树木还没有着火,萨尔可以看出来它们都被水浇过。所有的小型灌木都已被清除,只留下那些古树。 他看在眼中,疼在心里。 许多大树已被严重烧灼,无法挽救。其他的树虽只是被点燃,但那愤怒的原生火焰却在迅速扩散。萨尔回想起那横扫奥格瑞玛的火焰,从口袋中迅速掏出火焰图腾。他迈出一步,赤脚稳稳地陷入大地,向空中高举双手。他闭上双眼,用自己的心智和心灵延伸出去。 火焰之灵,你有什么烦恼?让我帮忙。让我带走你,好让你不再伤害那些古老珍贵而不可替代的东西。让我带着你,好让你能够给鲜活的生命带来温暖和舒适。 其中一个元素有所回应,它的精华中有着某种奇异的冷酷之感。这感觉就像是几个月前曾经威胁到奥格瑞玛存亡的那次火焰的黑暗之怒相似,但它的本质中又有着某种坚定不移的东西。 我在做必须完成的事情。火焰的净化。你知道的。火焰烧尽不洁之物,尘归尘,土归土,周而复始。这是我的职责,萨满! 萨尔双眼仍然闭着,他好像受到打击般突然一抖。你的职责?火焰之灵,你确实选择了自己的职责。但是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觉得这些老树需要被净化?它们病了?染上了瘟疫?还是被诅咒了? 这些都不是,在萨尔心中讲话的火焰元素承认道。 那么为什么?告诉我。如果可以,我会理解的。 火焰并没有立刻回答,有那么一刻它突然燃得更旺盛更明亮。直面这地狱之火的萨尔不得不移开他的脸。 他们感到……困惑。他们有什么地方不对头。本应知道的东西他们都不知道。他们必须被毁灭! 对于这个回应,萨尔自己也觉得困惑。他很清楚所有生命都有自己的灵魂。即便是石头,尽管它们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生”灵;即便是火焰,正在他的头脑和心灵中“交谈”的火焰。但是他完全无法找出它的意义。 它们知道什么?萨尔向火焰之灵问道。 错误! 是不自然的那种“错误”,还是不正确的那种“错误”? 不正确! 萨尔抓狂地思考着。它们能否学习什么才是正确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中,萨尔还以为自己失去了火焰的关注。它的焦躁不安,它的飘忽不定,它的心神不宁。如果它听不进去—— 曾经,它们是知道的。它们可以重新学过。 那么,火焰之灵,不要毁灭。我恳求你能够撤退。如果你必须燃烧,那就像火把一样,在黑暗中带来一丝光明,或者像炉火一样,烹饪食物,温暖冰冷的身体。不要再给这些树木带来伤害,否则你将永远毁掉他们有一天重新学过什么才是正确的能力! 肌肉紧绷的萨尔等待着。他极度希望自己走对了路。他唯一能够知道自己是否正确的方法,就是看火焰是否听从了他。过了很久,什么都没有发生。劈啪作响的火焰仍在燃烧,热火在逐渐变黑几近死亡的树木上蔓延着。 然后:同意。它们必须再次学习什么是正确的。必须有人来教它们。如果不行,那它们就应燃烧。它们就必须燃烧。 随后,火焰逐渐消失殆尽。萨尔向前一跌,双眼猛地睁开,他的体力几乎被这项工作榨干。强有力的双手抓住了他,四周欢呼雀跃。 “做得好,萨满,”泰拉隆说道,他的笑容中充满了认定。“做得好!我们深感谢意。请务必——今晚留在我们这里。我们将奉你为座上宾,好生对待。” 萨尔同意了。经历过漫长路途和剧烈工作后的萨尔,还有那些本应在白天沉睡的精灵都深感疲惫。那一夜,他坐在雪歌旁边,和暗夜精灵德鲁伊以及哨兵大快朵颐,饮酒欢歌。暗自惊奇的萨尔摇了摇头,想起了不久之前的那次集会,十名德鲁伊——五名暗夜精灵,五名牛头人——聚集并就贸易路线展开和平交涉。他们被埋伏,被残忍杀害,只有牛头人大德鲁伊哈缪尔·符文图腾活了下来。这一行动同时激怒了联盟和部落。有传言道伏兵是加尔鲁什·地狱咆哮派遣的,但是这从未得到证实。即便加尔鲁什脾气火爆,萨尔并不相信这些谣言。 如果那次会议成功的话,萨尔悲哀地暗想道,也许这般夜晚——欢歌笑语讲故事——会成为两个阵营间的一种常态。也许将会有更多联合,也许双方共享的世界将得到更多的治愈。 暗夜精灵们仍然在对着夜空高歌,客人萨尔却已经入睡,耳畔萦绕着野性的音乐之声,身上裹着睡觉用的皮毛,将自己的手当做枕头。 很久以来,这似乎是萨尔第一次能够如此酣然入睡。 黎明时分,有人轻轻地摇醒萨尔。 “萨尔,”传来一阵卡多雷那音乐般的声音。“是德夏林。醒来吧。我有点东西要给你看。” 这些年来身经百战的萨尔已经习惯了迅速起床并保持完全警惕。他安静起身跟随精灵,小心翼翼地跨过那些仍在酣睡的暗夜精灵。他们走过月亮井和小亭,深入老树林的边境。 “在这里等,保持安静,”德夏林悄声道。“听。” 那些躲过最为猛烈的火焰一劫的树木在叹息声中动了动,伴着枝桠的咯吱声和叶片的喃喃声。萨尔又等了一会儿,然后转向他的同伴,摇了摇头。 “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德夏林笑了。“萨尔,”他低声道。“这里没有风。” 突然之间,萨尔意识到卡多雷说的是实话。似乎有清风刮过这里,让树木摆动——但是空气却是静止的。 “看着它们,”德夏林道。“仔细点。” 萨尔凝神专注望着这些树。树干上遍布的树节……长满尖刺的树枝…… 他双目放大,突然他意识到是什么——谁?——在他面前。他自然听说过它们,但是却从从未见过其真身。 “是古树,”几个字脱口而出。德夏林点点头。萨尔含着敬畏注视着,心想自己之前怎么没能看出来。他慢慢摇摇头,“而我居然会以为我只是来拯救一片森林。它们似乎……和大树没什么两样。” “它们在沉睡。是你唤醒了它们。” “是我?怎么回事?”萨尔并不想把自己的视线从古树身上挪开。这些极为古老的生命,它们中有许多守护着上古以来的智慧。它们移动着,发出吱吱声,而且似乎是在……讲话? 萨尔尽全力去理解。过了一会儿,萨尔意识到自己能够解读那深沉而又轻柔的话语。 “梦中,我们曾在梦中。困惑的梦,把我们困在不定和飘渺中。于是,当火焰来袭,我们没有苏醒。只有当我们听到那古老的仪式,萨满对元素的仪式时,我们才醒来。你的行动,挽救了我们。” “火焰告诉我它在尝试净化你们。它觉得你们是……不洁的,”萨尔说道,他在努力想要一字不差地回想火焰元素告诉他的话。“它说你们糊涂了。你们并不知道你们知道什么,而且你们所知的都是错误的。我问过它,看你们能否学习什么才是正确的,而火焰之灵觉得你们可以。因此它同意不再继续燃烧。” 萨尔发觉,在火焰已不再是威胁之后,有些小型生物正在一些古树的枝条上筑巢。它们看起来像是微小的龙,长着如蝴蝶翅膀般精致的鲜艳双翼。一双双明亮的眼睛和柔软如毛的触须点缀着它们的头。其中有一只飞离树枝,四下拍拍翅膀,然后落在德夏林肩膀上,深情地触碰对方。 “它们叫做精灵龙,”德夏林拍拍那小生命道。“他们不是巨龙,而是有魔力的防御者,翡翠梦境的守护者。” 萨尔一瞬间明白了。他看着面前的古树,看着它们小巧的魔力守卫,看着德夏林的绿色长发。 “你是一条绿龙,”他轻声道。这是一句陈述,不是一句疑问。 德夏林点点头。“我的任务是监视你。” 萨尔眉头深皱,久违的恼怒又爬上心头。“监视我?我是被测验了么?我有没有达到伊瑟拉的期望?” “并不是那个样子的,”他说道。“这并不是对你技能的评估。我是被派来观察你帮助我们时的心态,观察你如何着手处理这项任务。你面前是一个旅程。萨尔,杜隆坦和德拉卡之子。我们要知道你是否准备好了迎接这场旅程。” 古树们再次开始用它们那咯吱作响的奇特语言讲话。“长久以来,我们保留着这个世界的记忆。长久以来,我们照料着那些被他人遗忘的知识。但火焰之灵没错。有点不对劲。我们肩负的记忆正在变得模糊,混乱……迷失。随着时间,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同意。它们必须再次学习什么是正确的。必须有人来教它们。如果不行,那它们就应燃烧。它们就必须燃烧。 “那就是火焰之灵想说的,”萨尔道。“它知道它们的记忆发生了错乱,不再正确。但是它觉得它们还可以重新学过那些正确的记忆。这说明还有希望。” 德夏林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古树的记忆出了某些差错。它们和我们不同:它们的记忆不能被修改,除非它们所记住的事情本身被修改了。也就是说,时间自身受到了干扰。”他转向萨尔,神情中同时透着严肃和兴奋。“那么,这就是你的旅程。你必须前往时光之穴。你必须查明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帮忙纠正时间线。” 萨尔惊愕地看着他。“时间线……所以它们确实存在。我本想——” “它们是存在的。诺兹多姆和青铜龙军团的其他成员管理时间线。而他就是你要带着这一信息寻找的人。” “我?他为什么会跟我交谈?难道另外一条龙不是个更好的选择么?”穿梭时空,改变或是修正历史——这种想法几乎是无法抗拒的。他感到这远超出自己的深度。原本看来很微不足道的差事,现在却增添了可怕的重要性。 “如果你想的话,我会陪伴你,”德夏林主动提出。“但是龙王坚定认为你在某种意义上是非常重要的。”他突然咧嘴一笑,显得他比实际的年龄要年轻许多。“至少你有一身绿色皮肤。” 萨尔开始有些生气,却发现自己笑了出来。“我欢迎你提供任何帮助和指点,而且我对于伊瑟拉能够如此重视我深感荣幸。我会接近所能提供能帮助的。”他转向古树。“如果我可以的话,帮助你们所有。” 古树发出一阵沙沙声。萨尔听到有什么东西轻声落地。它顺着轻微的斜坡滚了下来,在萨尔脚下停住。 “那是给你的一份礼物。”德夏林说道。 萨尔屈身捡起它。这是一颗橡树果实,在他的眼中看来和别的橡实别无二致。但他知道,这不仅仅只是一颗橡实。在他保护地用手罩住橡实的同时,他感到一阵哆嗦。过了一会儿,萨尔谨慎地将它放入自己的口袋。 “好好保管它,”德夏林突然用严肃的口吻道。“它的母树,它的祖母树……诸如此类,它们直到万物初始的所有知识,都蕴藏在这棵橡实中。当你觉得地点合适的时候,你需要种下它。” 萨尔点点头,由于这个礼物和任务,他的喉头都提到了顶。 “我会照做的,”他向古树保证道。 “那么现在,兽人朋友,”德夏林道,望向那发亮的天空。“我们朝时光之穴进发。” 第六章 德夏林说,只要骑在龙背上,这次行程就会快很多,而萨尔不得不同意他的话。自然,他留下了雪歌。泰拉隆亲自向萨尔保证,她会得到良好的照顾。“你与吉安娜女士的友谊是众所周知的,”暗夜精灵曾说道。“我们会好生照顾你的友狼,直到安排好平安归还她为止。雪歌是一头高贵的野兽,这是雪歌应得的。”当然——德鲁伊很重视动物福利,而吉安娜安排的这次转让必将是和平的。把雪歌交给她再好不过。萨尔最后一次摸了摸雪歌的耳背,尔后转向德夏林。 露出真龙形态的德夏林望着萨尔走来。 “你愿背负我,这让我深感荣幸。”萨尔向绿龙说道。 “伊瑟拉赋予你一项任务,”德夏林回复道。“这是我的荣幸。不要害怕。我会载着你平安快捷地到达。我向你保证。如果让我的女王失望,我的生命可就不值一提了。” “她生气的时候很可怕?” “如果她真的很生气的话,有可能。她是一名守护巨龙。她拥有无上的力量。但是她的心肠却很仁慈,”德夏林道。“我们效忠于她,并非出于敬畏,而是出于爱。给她带来任何形式的悲伤都会让我无地自容。”他的话语充满了尊重和崇敬。伊瑟拉让绿龙军团能够深深效忠于她,这一点让萨尔感触颇深。 尽管这次冒险很是不可思议,他很庆幸自己做出了同意接受的决定。 萨尔慢慢爬上巨龙的背上,只见德夏林不费吹灰之力就已飞入空中。 萨尔的呼吸仿佛都被德夏林散发出的魔法和力量之感带走。他强有力地拍打着双翅,冷风吹在萨尔的皮肤上。升空对于他来说似乎易如反掌。当萨尔能够再一次呼吸时,他几乎都要笑了出来。因为他意识到,以前他曾经乘坐过能够飞行的生物,而现在,他感觉好像就是自己在飞一般。 “你能不能跟我讲讲你自己?还有其他的龙?”萨尔问道。“我有所了解,但是说句实话,我分不清哪些是误区,哪些是事实。” 德夏林低声笑着,声音深沉而温和。“我会的,萨尔朋友,但是至于最近的历史,你必须记住我一直在翡翠梦境中沉睡,觉醒只是不久之前的事。但是我会尽我所知与你分享。有一点是肯定的:守护巨龙极少插手短命种族的事务。至于其余的龙?一些龙傲慢地称呼其他种族为“劣等种族”,有许多龙就对这“劣等种族”非常好奇。有时候我们很喜欢变成你们的形态。” “比如变成一个卡多雷。” “完全正确,”德夏林同意道。“尽管我可以随心所欲变成任何形态。不过虽然我们每个个体都有自己更加倾向的形态,通常情况下你会发现每个龙族会着迷于某种外貌。举个例子,很长时间以来,大德鲁伊玛法里奥·怒风都和我们绿龙共享梦境,由于我们之间的关系,绿龙倾向于选择卡多雷。” 萨尔点点头。这合情合理。 “据我观察,红龙们偏爱辛多雷,蓝龙则通常选择人形。至于青铜龙,虽说他们的任务让他们不得不选择多种形态,似乎他们更享受选择……侏儒。” 萨尔笑了。“考虑到他们的原貌,也许他们享受的是那种以微小、无害的样子示人的感觉。” “也许。说不定你可以问问。” “我……不,我觉得我不会问的。” “你很明智。” “我学到了一些东西,”萨尔说道。“你们当中有没有人曾……”怎么说呢?他耸耸肩,直白的说道,“在这些短命种族中谋求权位?” “通常不会,尽管死亡之翼尝试过,而且他的女儿,奥妮克希亚确实成功了,”德夏林吼道。“而克拉苏斯是……曾经是……一名肯瑞托的强大成员。” “曾是?” “他死了,”德夏林只说了这几个字就沉默不语。显然,这是一个微妙的问题。 萨尔转移话题。“我听说,除了五龙军团之外,还有其他种类的龙?” “没错,而且他们是除了他们所效忠的黑龙之外所有龙族的敌人,”德夏林说道。“死亡之翼之子,奈法利安,试图创造一种新的名为多彩龙的种群。他运用魔法试验,将其他所有巨龙军团的特性组合起来。由此而生的雏龙通常为畸形,而且幸运的是,他们总是短命的。这种龙已经绝种。暮光龙有着类似的起源,只不过他们的女性创造者,希奈斯特拉使用的是上古巨龙神器和虚空龙的力量。事实证明他们更加稳定和长寿……而且他们有一个优势,那就是他们能够随心所欲地变为无形。” “一种具有挑战性的敌人,”萨尔道。 “非常有挑战性,”德夏林同意道,“尤其是当黑龙军团控制他们时。” 萨尔眼见着菲拉斯的绿树在他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现在千针石林那一望无际的水面。萨尔摇摇头,低头望向成片的本是岩石之巅的小岛,千针石林正是由于这些高低不平的崎岖山石而得名。世界变了许多。他自然是知道的;所有的报告他都听闻过。但是从空中看到这么多……他暗想,不知道大地之环的其他成员有没有见识过他现在目中所见,如果还没有的话,也许他们应该亲眼来看看。 然后,萨尔和德夏林就已在塔纳利斯沙漠上空高速飞行。萨尔能看到坚硬岩石上那朝上凸起的锯齿状石牙,还有看上去像是属于许多奇异建筑的倾斜遗迹。有一座倾斜的塔,一处破碎的圆顶建筑,似乎是一座典型的兽人小屋,还有……破烂的船帆?萨尔发觉,有两条青铜龙在上方盘旋。 “这片区域,”德夏林严肃地说道,“是时光之穴的庭院。我要降落并徒步进入。他们一定会想要知道我们为何而来。” “我很确定这一点,”萨尔说道。 德夏林落地,仍保持着他的巨龙形态。萨尔正要跳下来,却听德夏林说道,“不要动,萨尔朋友。让你的短腿受累是完全没有必要和意义的。”德夏林开始沿着柔软的沙地前进,朝着一处圆顶建筑的拱门前进。适才他们瞥见一处嶙峋的岩石,那建筑就半里半外地矗立其间。几乎转瞬之间,上空盘旋的其中一条龙就飞向地面靠近他们。 “这不是你的领地,绿龙,”青铜龙的声音低沉而愤怒。“离开,快一点。这里没有你什么事。” “我的青铜龙兄弟,”德夏林说道,声音中带着深深的尊敬,“我来此是为了我的女王吩咐之事。” 那双巨大的双眼眯了起来。青铜龙转而望向坐在德夏林背部的萨尔。他看上去略为惊讶,然后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德夏林身上。 “你说你是代表伊瑟拉女士而来,”他说道,声音中的威慑之意有所减轻。“我是克鲁纳里斯,一名时光之穴的守门人。告诉我你为何而来,也许我会放行。” “我叫德夏林,我来此是为了帮助这名兽人。他叫萨尔,部落曾经的大酋长,大地之环的现任成员。觉醒者伊瑟拉认为他需要找到诺兹多姆并和他对话。” 青铜龙露出一丝笑容。“哦,我知道萨尔,”他说道,然后直接对着兽人讲话,“就我对你的了解来说,短命的你并非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但是如果连青铜龙族都找不到诺兹多姆的话,我觉得你是找不到他的。” 萨尔曾经担任过部落的酋长,因此听闻青铜龙军团知道他并不会让他感到惊奇。让他感到震惊的是诺兹多姆失踪的消息。 “也许他能做到我们其他人做不到的,”德夏林友好地说道。 “她找过你?觉醒者伊瑟拉?”克鲁纳里斯好奇地问萨尔。 萨尔点点头,讲述了他和伊瑟拉的会面。他并没有试图掩盖自己的不足,完全承认自己最初觉得这项任务微不足道,但是当得知那片树林是古树的家园时,现在的他意识到了任务的重要性。萨尔还跟克鲁纳里斯讲述了他请求火焰元素停止伤害森林的过程和元素的回应。克鲁纳里斯点点头,专注地聆听着。 “我不知道我该如何寻找诺兹多姆,如果说其他人都失败了的话,”萨尔率直地说道。“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的。” 克鲁纳里斯考虑着。“我们现在允许别人进入时光之穴,好来帮助我们维持正确的时间线,”他思考着,说道,“尽管这种讽刺让我发笑。德夏林,如果你想要陪伴他,那么你们俩都可以跟我来。” “讽刺?”萨尔问道。两条巨龙沿着一条最初似是通向其中一座建筑的沙路走着,但是很快,它就已经带着众人走入了山脉之心。 “没错,”克鲁纳里斯回头望向萨尔,视线越过自己收起的双翼。“你瞧,正如我之前说的,有时候我们允许某些凡人帮助我们修复正确的时间线。最近……时间线受到攻击,而敌人是自称为无限龙军团的一个神秘组织。青铜龙军团,尤其是永恒之龙诺兹多姆,被赋予维持时间线之注定状态的任务。如果时间线被伤害或修改,你所知道的世界都有可能不复存在。出于我们尚不明确的原因,无限龙军团已经影响了数条时间线,为了自己的目的尝试而做出更改。而你从敦霍尔德城堡脱逃,萨尔,就是他们试图更改的事件之一。” 萨尔盯着他。“什么?” “如果你从没有逃离敦霍尔德城堡,世界就将不再是我们今天的世界。你将永远无法重建部落,或是将你的人民从收容所中解救出来。因此,当恶魔降临之时,你将无法帮助对抗燃烧军团。艾泽拉斯有可能就此毁灭。” 德夏林看着萨尔的眼神中多了一种新的尊敬之情。“好吧,难怪守护巨龙认为你很重要,”他说道。 萨尔在摇着自己脑袋。“这样的知识可能让我更多地思考自己,但是不然……我深感责任重大。请……感谢那些为了维持时间线而战斗,为了帮助我的人们。而且……”他的声音逐渐变小。“如果他们看到特瑞萨,告诉他们要对她温和一点。” “如果他们看到特瑞萨,而且一切不出问题的话,你就能够跟她告别,像你曾经做过的一样,”克鲁纳里斯道。 他们进入山脉的更深层。萨尔觉得好像自己喝过酒,那酒意似是要他来一次视觉的寻求般,但他的心智却很清醒。在他的一边,一栋房子看上去似乎半嵌入洞穴的石壁。另一栋房子以奇怪的角度倾斜着,上方的天空——天空?在大山之中?——形成紫色和洋红色的条纹状,散发着奇异的能量。矗立的圆柱伸向空中,却没有支撑任何东西;在一片没有水和阳光的地方,树木却能茁壮生长。他们走过一边的一座坟墓,萨尔心想着是谁被埋葬于此,但他没有这样问。在另外一边,他看到几块漂浮着的奇怪岩石,形状各不相同。这里是一座兽人风格的塔楼;那边有一艘船只。 而且,他也意识到这里有一些最有可能是青铜龙的生物。这里有属于几乎所有种族的一些孩子和成年人,有身长六肢的金鳞龙人在此巡逻以抵御潜在的入侵者,当然了,还有那些在上空无声飞行的原态青铜龙。 某一时,萨尔回头望去,却发现片刻之后,巨龙的爪印消失了。 “这不是普通的沙子,”克鲁纳里斯道。“你在这里不会留下印记。看那边。” 萨尔的双眼大睁。 在他面前,一件配得上地精或是侏儒智慧的装置悬浮于空中。一件沙漏,但却和他所见过的任何沙漏都大相径庭。三件容器无尽地向下倾泻着沙子。 还有三件容器无尽地倾泻着沙子,方向却是向上的。 扭曲缠绕的框架包裹着六件容器和它们的底部,这框架包罗一切,却又不与之接触。它缓慢地转动着,时之沙——这是萨尔所能理解的——上下涌动着。 “这一切简直……”惊异的他寻找着措辞,却遍寻不着,只得简单地摇着头。 德夏林停了下来,萨尔觉得这是在暗示他滑到地面上。当他成功落地之后,绿龙变成他的精灵形态,一只手谦谦搭在萨尔肩头。 “对于那些非龙族的人来说,要领会这些可不容易,”他咧嘴笑道,“即便是对于青铜龙之外的其他龙来说也一样不容易。不要担心。你的任务并不是去领会时间线的奇特之处。” “是的,”萨尔说道,他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挖苦之意。“我只需要找到永恒之龙,他能够领会时间线的奇特之处,而且似乎其他人都找不到他。” 德夏林拍拍萨尔的背。“正是如此,”他笑道。两人双目交汇,萨尔露齿一笑。他肯定他喜欢这条绿龙。在经历了伊瑟拉古怪的行径和克鲁纳里斯的冷静超然之后,德夏林就显得非常稳重现实了。 “我不知道你想怎么继续,”克鲁纳里斯道。 萨尔看着德夏林。“我想在开始之前,一点让我们的心平静下来的时间也许会有所帮助,”绿龙说道。“清晰的思维往往在于静止,而且可以理解,萨尔很有可能已经无法承受他所见的一切了。” 克鲁纳里斯低下他那金色的头。“如你所愿。你可以自由行走到任何地方,但是拜托——时间线不能任由你草率进入。这样做的下场可能就是你的末日。不论任何情况,在没有和我们中的一员交谈之前,你都不能进入。我很确定现在你已经能够明白为什么这样了。” 萨尔点点头。“我确实明白。感谢你给我放行,克鲁纳里斯。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的。” “关于那一点,我毫不怀疑,”克鲁纳里斯道。他向上一跃,突然之间似乎变得模糊。然后他消失了。 “什么……?”萨尔开始问德夏林,然后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精通时间的克鲁纳里斯仅仅只是加快了他自己的时间,回到了他的岗位。感到惊奇的萨尔摇了摇头。 他们开始从青铜龙那里走开。青铜龙们似乎有着紧迫的任务和使命,即便那些孩子也不例外。很容易就能看出来这些并不是真正的孩子;他们的脸庞和姿势显露着他们的责任重大。树木四下生长着:常青,扎根于沙粒之间。这只不过是这个地方许多古怪之处中的一个罢了,萨尔耸耸肩表示接受。松树的香味明显而清新。他很快就坠入了自己的童年,在敦霍尔德长大的童年。当他被允许外出练习时,他时常闻到这一香气。很奇怪,气味拥有强大的能力,能够让人回忆起往事,好的坏的都有:一个女孩曾牺牲一切来帮助他,一个曾在醉酒的怒火中几乎打死他的“主人”……在希尔斯布莱德,萨尔曾第一次瞥见另外一个兽人,并认定他的兄弟是一个怪物。 “你的情绪很激动,”德夏林安静地说道。“而且如果我没错的话,并不仅仅是因为此番所见。” 萨尔不得不点点头。“我想起了我青年时待过的地方,”他说道。“记忆不一定非得是讨人喜欢的。” 德夏林点头同意。“来吧,萨尔朋友。在尝试通过时间线之前,让我们来找一个能够安静冥想的地方。我们和青铜龙不同,对我们来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而不应当成为一个不必要的负担。我想,即便没有这些恼人的思绪,我们也已经有够多的挑战了。” 沉默的二人走了一段路,直到停了下来。“这里似乎很安静,”他四下看看,说道。“在这里我们应该不会被打扰。”他坐在一棵参天大树下,双手放在膝盖上。萨尔跟着照做。 他很紧张,这并不仅是因为他最近所见所学的东西,亦或是树木香气唤醒的记忆,而是因为上一次他尝试和另一人进入冥想状态时,他彻彻底底的失败了。绿龙注意到了这一点。 “你是一名萨满,而且作为萨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说道。“这对你来说应该是得心应手的。为什么你如此困难重重?” “好吧,你是一条绿龙。相比于清醒, 你更习惯于沉睡。”萨尔反击道。 德夏林并没有动怒,只是花了片刻时间向后刷了刷自己的长发,而萨尔继续让自己安定下来。绿龙闭上双眼,做了个深呼吸。 萨尔发觉自己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德夏林说的没错。这对于萨尔来说自然是非常熟悉的。他看了绿龙一会儿,没有进入冥想状态,而是让心绪集中在最近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上。不再担任部落的领袖。前往纳格兰并遇见阿格拉。凯恩之死。撕裂并颠覆这个世界的大灾变。他的烦躁,他的无法集中注意力。伊瑟拉的任务,以及与古树的会面……还有这条在他面前坐着的龙,乍一看,他只不过是一名冥思中的暗夜精灵,和自己真正的形态毫不相像。 这地方让人胆怯,也让人感叹。萨尔不想闭上双眼去探索自己的内在自我。他想要探索时光之穴。 但是很快,他会有机会的。在他开始如此重要的一项任务前,他需要尽量充分准备自己。因此,他不情愿地闭上双眼,开始平静地徐徐呼吸。 一切发生的如此之快,当利刃破空之声响起,提醒他危险到来时,萨尔睁开双眼,却发现德夏林的脑袋早已被从他的肩上切下。 萨尔扑向一旁,翻了个筋斗双脚着地。他没有多看自己新朋友的身体一眼。德夏林已死,如果不小心的话,萨尔很快就会步他的后尘。他的手伸向毁灭之锤,抓住之后抡圆一圈,长久以来的熟悉感让他的动作无比轻松敏捷。萨尔挥舞着巨锤,眼神不动地锁定在突然出现的威胁身上:高大,但要小于一名兽人,身着沉重的黑色盔甲。手肘、肩膀和膝盖上满是凸起的尖刺,佩戴护手的双手紧握一把闪光的巨大双手阔剑。但本可以横切陌生人上腹,有如打碎一个廉价锡制杯子般碾压他护甲的重锤一挥,却只是命中了空气。 他的敌人蹒跚走开,离毁灭之锤的沉重打击只差了一指宽的距离。惊讶的萨尔没能抓住那宝贵的一秒来停住强有力的挥击并展开第二轮攻势。对方早已恢复过来,手持巨大长剑展开压制,那剑闪耀着附魔的光芒。敌人身上的护甲本应造成拖累,但他的攻势却比萨尔所能认同的还要快上许多。兽人心头闪过一丝焦虑。这个未知的敌人是谁?来势汹汹,身手快而有力-- 萨尔本能地任由毁灭之锤的挥击牵引他离开敌人冲锋而上的路径。萨尔松开一只手,举起来召唤一阵强力而集中的阵风。那人类——萨尔开始根据他的大小和铠甲的风格判断——绊了一步,几乎跌倒在柔软的沙地上。萨尔再一次向空气之灵请求,只见几把沙子突然飞起,涌向头盔前。头盔提供了部分保护,但是这并不够:由萨尔精准操控的细沙穿透眼缝,暂时致盲敌人。头盔后面发出一声喊叫,那是人类男性痛苦和愤怒的声音。他举起自己的巨剑,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遮挡自己的脸。 闪烁的阔剑涌动着红光,和它的主人一般愤怒,朝着萨尔落下。 萨尔发现他所面对的,不仅仅只是一个自身敏捷和强壮过人的敌人,他所挥舞的武器也许和毁灭之锤一般强大。 德夏林在不知不觉中被杀——但是对他来说这不应该。这个人做了什么来掩盖自己的存在,能够躲过一条绿龙和部落的前任大酋长?其他的青铜龙在哪里?萨尔想着召唤他们,但是他们很可能离得太远:他和德夏林曾——回想起来,很愚蠢地——选择了一处偏僻之所供他们冥想。 大地之灵,你会帮助我么? 黑衣人脚下出现了一处陷坑。踉跄的他单膝跪地,挣扎着想要解放自己的腿,他所有的优雅和力量都变成了无助的笨拙。萨尔低吼一声,举起毁灭之锤并径直砸下—— ——又停了下来,和双手剑刃紧紧地黏着在一起。一只戴着护甲的手紧握长剑。武器上魔法爆裂,人类用力一推,萨尔向后方飞去,就像是被一只巨手扔了出去。 人类现在已经站稳脚步,他站在萨尔上方,举起闪光的武器,猛然将其砸向地面。 萨尔向旁边一滚,但是速度还不够快。巨剑没能刺穿她的身体,却在他的身边留下了一道深沟。萨尔一跃而起。 那一刻,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两人。在他还没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萨尔就已被一只巨爪抓住。巨龙根本谈不上轻柔。 “我们会对付入侵者!”巨龙吼道。“你的任务是找寻诺兹多姆!”自然,萨尔看着巨龙笔直飞向一道不断旋转翻腾的传送门,它通往其中一条时间线——但是具体通往哪一条,他并不知道。 萨尔还没能说任何话——甚至那被积压的肺部还没能吸入空气来讲话——青铜龙就已落地,几乎是把倒霉的兽人扔进了传送门。 不过,在萨尔还没有完全消失在传送门内之前,他还能听到身后敌人的喊话,那声音熟悉地有些异常。 “你不会这么轻易就从我手上逃脱的,萨尔!你在那里躲不了多久,只要你一出来,我就会找到你!我会找到你,然后宰了你!你听到我说的了么?!” 第七章 萨尔奔跑着,脚下的沙子极不牢靠,让他的速度慢了下来。沙子突兀地变成坚硬的泥土和草地。他的上方已不再是时光之穴怪诞的天空,他看到松鼠、黑色的天空和闪烁的群星。萨尔减缓速度停了下来,试着找寻自己的方位。 空气中带着熟悉的松木和泥土气味,薄雾笼罩,微微有些寒意,却也让这气味更加明显,使萨尔确定了自己的位置。几步开外,一条小溪水花飞溅,萨尔瞥见了一条狐狸白色的尾巴。萨尔从未来过这一确切地点,但他认得出这片地区。他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他位于希尔斯布莱德丘陵,他在东部王国。 那么,他暗想道,我知道我在哪里。但是更重要的问题是……在什么时候? 几乎没有多少人经历过他之前所做的那些事,就在不久之前,他甚至还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可能的。 他是在何时? 他突然领悟到了什么,重重地靠着一棵树,任由毁灭之锤滑到地面。德夏林骤然死亡,加上凶猛的攻势让他过于分神,没能真正发现并领会他所做之事的重要性。 他身上开裂的伤口需要得到关注。萨尔把一只手放在伤口上祈求治疗。他的手上发出温柔的光芒,带来一阵阵的暖意,手下的伤口随之闭合。萨尔除下自己的外袍,在溪水中冲净上面的鲜血,将其收起来放入自己的包中。就在他刚刚换上一件洁净的袍子时,一阵声音传来。 兽人的声音。 毁灭之锤过于扎眼,他只得迅速地用旧袍子将战锤裹起来,尽可能塞入自己的背包中。他希望能瞥见那些兽人,同时又在无助地思考一个合理的故事。他双眼微微睁大,突然之间,他为毁灭之锤在他包中,远离视线而感到高兴。他认得其中一人背负的气质。红色背景上画着一座黑色山脉的剪影。那是黑石氏族的旗帜。取决于他在自己世界的历史中的具体阶段,这代表了两种可能之中其一。黑石氏族的绝大多数成员都不是萨尔所敬重的人。他想起了刚愎自用,心狠手辣的布莱克汉,以及他的儿子雷德和麦姆,后两人仍居住在黑石山中。 但是有一名黑石兽人,在萨尔看来,救赎了整个氏族。那个兽人的名字是奥格瑞姆·毁灭之锤。萨尔心中产生了一个念头,也许在他回到的这个时间点上,他的导师和好友仍然活着,这念头鼓舞了他。那个兽人,假扮成一名平凡的旅者向他挑战,激起了他直率真实的兽人怒火……也为萨尔能够击败他而感到欣喜。那个兽人,教导他兽人的战争之术,并在生命行将结束之前,任命萨尔为部落的大酋长,赠予年轻的兽人他著名的铠甲……以及毁灭之锤。 奥格瑞姆。突然之间,萨尔迫切地渴望能够再一次看到强大的兽人——他的朋友。而且这样的事情是可能的,就在此地……此时。 逐步靠近的兽人拔出一把战斧。“你是谁?”他询问道。 “萨-萨尔卡什,”萨尔飞快说道。他不能宣称自己是一名萨满,不能在这里,不能在这个时代。他怎么能这么做呢?“一名术士。” 守卫来来回回看着他。“而且穿着口味很独特。你的头骨和纹饰布袍呢?” 萨尔挺直身板,威胁地朝着守卫走了一步。“在暗影中操作的目的是不被注意到,”他说道。“相信我。只有那些缺乏安全感的人才需要黑衣服和骨头来宣扬他们有多危险。我们其他人知道我们能做什么,而且不需要这么自吹自擂。” 守卫后退一步,然后仔细地看了看四周。“你……是被派来协助我们即将展开的任务的?” 萨尔并不喜欢他声音中的那种棱角,但是他需要尽快转移对方的猜疑,所以他点点头回复道,“是的,没错。要不然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派来一个术士,奇怪,”守卫说道,双眼眯了一会儿。萨尔忍受着对方的审视,直到最后守卫耸了耸肩。“哦,好吧。我的工作不是询问和质疑,我只是在执行我的命令。我叫格鲁卡尔。之后我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跟我来,到帐篷边上的火堆那里。今天晚上很冷。” 萨尔点点头。“谢谢你,格鲁卡尔。” 萨尔跟随着格鲁卡尔,逐渐走进丘陵地带。那里立着一座染着红色和黑色的小帐篷。门帐被拉了下来,两名兽人守在门的两侧。他们好奇地望着萨尔,但是既然很明显他和格鲁卡尔是一起的,两人很快就对他失去了兴趣。 “在这里等我,”格鲁卡尔低声说道。“我不会走开太久。”萨尔点点头,走向几步之外的篝火。其他几名守卫蜷在那里,将手伸向火焰。萨尔模仿着他们,尽可能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然后他听到了一些声音。 或者说,是一个声音。萨尔听不清所有的词汇,但是有人在提起古尔丹。萨尔倾听着,眼睛跟着眯了起来。古尔丹背叛了兽人。他与恶魔结盟以便增强自己的个人实力,同时组成暗影议会削弱一众氏族。最糟糕的是,他说服了德拉诺最高阶的兽人去饮下恶魔之血。长久以来,这一污点都在不断侵扰着他们。即便是那些没有共饮的兽人也发觉自己对杀戮的渴望已无法抑制,他们的皮肤因为恶魔的玷污而变绿。直到萨尔的朋友格罗姆·地狱咆哮最终杀死了玛诺洛斯——这一切的折磨都因他的恶魔之血而起——从而让兽人得以完全解脱。 但是那英勇的行为是在未来许多年后发生的,萨尔知道。在这条时间线当中,古尔丹的背叛仍是新闻。而且现在有人来劝说奥格瑞姆·毁灭之锤推翻古尔丹。 最终,可怖的故事逐渐停止。有那么一刻,只有寂静。 然后,萨尔听到了一个他从未想过能够再一次听见的声音。这声音要年轻一些,声调比萨尔所记得的要高一些,但是他立刻就认了出来,喉头顿时卡住了。 “我相信你,老朋友。” 奥格瑞姆·毁灭之锤。 “而且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容忍古尔丹针对我们人民的计划。我们会和你一起对抗黑暗。” 萨尔突然暗想:在这次对话发生之时,他生下来了么?谁会有勇气来这样找毁灭之锤—— 然后他意识到了,这意识突然带走他的呼吸。 “我的私人护卫之一会护送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这附近有条小溪,一年中的这个时候森林里有很多猎物,所以你不会挨饿。我会代表你尽我所能,而当时机成熟时,你我将并肩作战,一起除掉大叛徒古尔丹。” 但是那场景并没有发生。发生的是—— 帐篷的门帘被拉开。三名兽人现身,其中之一是毁灭之锤——更年轻,健康,强壮,自豪。从他的脸上,萨尔可以看到他有朝一日将会成为的年长兽人。但是尽管就在一刻之前他还渴望着能够再一次看到奥格瑞姆的脸庞,现在他的视线却转移到了另外两名兽人身上。 两人是一对,对于这个气候来说,他们走出帐篷时身上披着的毛皮显得太过于沉重。跟随着他们的是一条巨大的白狼——一条霜狼,萨尔知道。他们昂首挺胸,男的强壮而身经百战,女的如她的配偶般,是名不折不扣的战士。 而且在她的怀中,她抱着一名婴儿。 萨尔识得那孩子。 那是他……站立在他面前的兽人是他的父母。 他单纯地凝望着对方,胸中奔涌着喜悦、惊讶和恐惧。 “来吧,杜隆坦,德拉卡,”格鲁卡尔说道。“萨尔卡什和我将护送你们到安全营地。” 婴儿显得有些不安。女子——…… 母亲…… ——低头看着她的孩子,爱意让她兽人坚毅高傲的面容软了下来。然后,她转回头看着萨尔。两人双眼交会。 “你的眼睛很特别,萨尔卡什,”她说道。“以前我只在这个小家伙这儿见过这种蓝色眼睛。” 萨尔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格鲁卡尔突然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让我们赶快,”他说道。“想必等安全抵达新地点之后,你们可以继续讨论眼睛颜色。” 萨尔一生之中从没有感到过如此迷失。格鲁卡尔带领着他父母,正好来到的是他进入这条时间线时到达的地方。萨尔无声地跟随着,心烦意乱地想着可能的后果。 他可以拯救他的父母。 他可以拯救自己不被抓获,不被残忍而又可悲的艾德拉斯·布莱克摩尔培养成一名角斗士。他可以帮助他们攻击古尔丹,也许还能在地狱咆哮之前几十年就让他们摆脱恶魔的诅咒。他可以拯救特瑞萨。 他可以拯救所有人。 他跟奥格瑞姆·毁灭之锤就他家人被害一事交谈过。浮现在他脑海中的是那次交谈的话语——现在来看是那么久之前,但是在这一时间线上仍是未来之事。 我父亲找过你么?萨尔曾问道。 他找过,奥格瑞姆这般回答道。没有把他们留在身边是我最大的遗憾和哀伤。我觉得那是为了我的战士们和杜隆坦着想。他们带着你来了,年轻的萨尔,并且告诉我古尔丹的罪行。我相信了他们。…… 明知道自己在凝望着眼前的一对,但萨尔就是停不下来,要不然他可能会停止呼吸的。他渴望这一景象——这本应是理所应当伴随他长大的景象,但如果他不去阻止很快就要发生的行为,这一景象就将被永远夺走。 他们终于注意到了。杜隆坦显得好奇但并没有恶意,而德拉卡并不隐瞒自己的惊异。“你看上去对我们很感兴趣,陌生人,”她说道。“你以前从未见过霜狼兽人么?又或许是这个蓝眼婴儿吸引了你?” 萨尔还是说不出来话。杜隆坦避免了他的麻烦。他已经四下看过,认定这是一个好地方,这里与世隔绝,青草如茵。他笑着转向德拉卡。“我知道我的老朋友值得信赖。用不了多久——” 然后杜隆坦句子说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在萨尔还没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霜狼氏族的酋长发出战斗怒吼,伸向自己的战斧。 发生的如此之快。 有三个人,每个人都朝着不同的方向冲击——一个向着杜隆坦,一个向着德拉卡,还有一个向着早已跃起保护自己同伴的霜狼。萨尔坚定了自己救助家人的决定,沙哑地吼了一声,伸手去拿毁灭之锤。 一只强健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臂,猛烈地抽动着。“你在干什么?”守卫咆哮道。他回想起更多和毁灭之锤对话的片段,立刻意识到了两件事情。 虽然我并不确切知道,但是我深信是我委托带领杜隆坦到安全的地方去的守卫叫来了杀手杀害了他们。 那守卫参与到攻击之中。而且他假定了萨尔也是其中一员。 萨尔意识到的第二件事更加糟糕。 他不能阻止即将发生的事情——如果他想要维护正确的时间线的话。 他的父母非死不可。他需要被布莱克摩尔找到,需要在战斗中被训练,只有这样他才能将他的人民从收容所中救出来,只有这样他才能保证自己所知的世界不被毁灭。 他迈开的步子凝住了。萨尔极度痛苦,他身上每一寸肌肉都在力劝他战斗,消灭这些刺客并拯救他的父母。但是这不可以。 德拉卡已经将婴儿萨尔放在地上,正在凶猛地战斗以保护她的孩子和她自己。她瞥向萨尔,短暂的一眼中充满了愤怒、轻蔑和仇恨。他知道,他到死也不会忘记这种刺痛。她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自己的挣扎之中,不停咒骂着攻击中的兽人和萨尔的背叛。就在不远处,杜隆坦试图让那个即将杀死他的人窒息,他的腿上被割开一个大口,鲜血喷涌着。一声尖锐的嗥叫传来,却随着霜狼倒地戛然而止。德拉卡继续挣扎着。 而婴儿萨尔,在他父母作战时无助地躺在地上,在恐惧中哭号。 萨尔眼睁睁看着,却无法修改历史,这种感觉让他作呕。他将死的父亲重获力量,折断了他敌人的脖子。 那一刻,杀死霜狼的刺客转向格鲁卡尔。叛徒被事态的转变震惊,以至于甚至没有想到掏出自己的武器。 “不!”他高声喊道,声音中带着惊讶与恐惧。“不,我是你们的一员;他们是目标——” 一柄巨大的双手剑划过格鲁卡尔的脖子。斩断的头颅飞了起来,喷涌的鲜血密集地溅在萨尔的袍子上。现在,刺客转向萨尔。 这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至少,萨尔可以这么做:自我防卫。他终有一天会死,毋庸置疑。但是不是今天。萨尔呐喊着战斗怒吼冲上前,将自己的悲痛、恐慌和愤怒化为攻势,震慑住他未来的杀手。不过,这刺客很是专业,他缓过了劲。战斗仅在咫尺之间,势头激烈。萨尔挥舞,躲避,向旁一跃,踢了一脚。刺客劈砍着,吼叫着,闪躲着。 萨尔的注意力集中于自己的生存,但是当他听到杜隆坦痛苦的喊声时,当他看到德拉卡伤残的尸体时,他的心不由得一疼。这声音并没有削弱萨尔。相反,他感到活力再现,全神贯注。他攻得更猛,逼着现在感到害怕的敌人一步步后退,直到对方绊了一跤倒地。 萨尔立刻跟紧。他一脚将刺客踩在地上,高举毁灭之锤。就在他即将用强大武器砸碎兽人头颅时,他停住了。 他不能改变时间线。万一这个邪恶的生物,由于某些他无法想象的原因而需要活下来呢? 萨尔怒吼一声,朝着兽人的脸吐了口唾沫,从他身上跃下。他站在对方使用的巨剑上,“走,”他说道,“永远,永远不要让我再看到你这张脸:你明白么?” 刺客没有质疑自己的好运,只见他死命地跑开。等萨尔确定这混蛋真的已经走了之后,他回过身面向他的父母。 德拉卡已死。她的身体几乎被砍成了几块,脸上凝住她蔑视的咆哮。萨尔转向他的父亲,恰好看到第三名刺客残忍地砍掉了杜隆坦的双手——否定了他哪怕是在死前抱住自己儿子的能力。萨尔见过许多暴行,但是如此的可怖的事情却让他呆在当地,动也动不了。 “带走……这个孩子,”杜隆坦的声音很是刺耳。 刺客在他身旁跪下道,“我们会把这个孩子留给森林里的野兽,”刺客吼叫着说。“也许你会看到它们把他撕成碎片。” 之后,萨尔已不记得他是怎么样从这里走到林中空地的另一端。下一件他知道的事情,是自己高声的呐喊让喉头感到镇痛,是毁灭之锤移动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他也放过了这个杀手,尽管自己从头到脚都强烈渴望着能够将这个混蛋撕成一片片的血肉横飞。萨尔手撑着跪在地上,清醒过来的他大口呼着气,痛苦地嚎啕大哭。 “我的孩子,”杜隆坦低声道。 他还活着! 萨尔朝着婴儿爬过去,将他捡起来。他凝望着自己蓝色的双眼,触摸自己幼小的脸庞。然后,他跪在自己父亲身旁,滚过去背对着他。杜隆坦又一次发出痛苦的咕哝声。萨尔将婴儿放在杜隆坦胸口,他的襁褓上绣着霜狼氏族的徽记。 “你没有手来抱他,”萨尔说道,声音嘶哑不清,看着自己过去的婴儿哭泣,他蓝色的双眼也满是泪水。“所以我把他放在你的心口。” 杜隆坦点点头,他的脸上痛苦的扭曲让萨尔几乎想象不来。“你是谁?你背叛我们……你……让我和我的配偶死去……但是你又攻击了杀死我们的人。……” 萨尔摇摇头。“你不会相信我的,杜隆坦,加拉德之子。但是我求你……以先祖之名。我求你相信这一点:你的儿子会活下去的。” 暗淡的双眼中闪着希望。 萨尔快速说着,不然就来不及了。“他会活下去,长得很健壮。他会记得作为一名兽人的意义,成为一名战士和一名萨满。” 呼吸来得很快,太快,但是杜隆坦争取坚持自己的生命,专心致志地听着。 “我们的人民会从古尔丹强加于他们的黑暗中恢复。我们会痊愈。我们会成为一个荣耀,强大的国度。而且你的儿子会知道你,还有他勇敢的母亲,并以你的名字命名一片伟大的土地。” “你……怎么能知道……?” 萨尔强忍住自己的泪水,把一只手放到自己父亲的胸上,紧挨着他的婴儿版本。心跳在逐渐减弱。 “要相信我知道。”萨尔说道,他沉重的声音因情感而颤抖着。“你的牺牲不是无谓的。你的儿子会活下去拯救他的世界。这一点,我保证。” 这些话单纯地脱口而出,萨尔说着话,意识到这些话都是真的。他确实活了下来,而且他确实改变了他的世界——解放他的人民,与恶魔斗争,给了兽人一个家园。 “我保证,”他重复道。 杜隆坦的脸微微放松,他的唇上露出一丝最浅的笑容。 萨尔抱起婴儿,将他抱在心口上,好久好久。 婴儿终于睡着了。整夜萨尔都抱着他来回摇动,心中脑中满是东西,几乎就要爆炸。 听说他的父母为了保护他而死是一件事,但是亲眼目睹这种奉献却是另一件。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他被深深地,诚挚地爱着,不需要做任何事情。这个婴儿没有任何成就。他没有拯救过一条生命,没有在一场战斗中拼搏过,也没有击败过哪怕一个恶魔。他被爱,仅仅只是因为他就是他,因为他的泪水和哭闹,欢声与笑颜。 萨尔拯救自己父母的渴望要超过他生命中的任何东西。但是时间线是冷酷无情的。曾经发生的必须发生,否则青铜龙军团的使者将会拨乱反正。 拨乱反“正”。让好人,无辜的人死去;那叫做拨乱反正。这很无情,破坏性极强。但是他理解。 他抬着头,退缩着,不想再看到自己被屠宰的家人——然后眨了眨眼睛。水中有什么东西在反光——某种闪着金光的、长有鳞片的—— 萨尔试图寻找反光的来源。什么都没有——只有大树、土地和天空。并没有他所期待的巨龙。他抱着婴儿站起身,再一次朝水中望去。 一只大眼回望着他。 “诺兹多姆?”这条河太小,装不下一条龙——这肯定是个倒影——但是…… 一阵杂音突然而至,打断了萨尔的专注。看起来婴儿萨尔醒了——饿了。萨尔把注意力转向孩子,试着低声说些安抚的话,然后又一次朝水中望去。 倒影不见了。但是萨尔很确信他之前看到了。他四下看了看。什么都没有。 人类的声音打破了森林的寂静。“以圣光之名,这什么噪音!” 这声音充满了尊敬的谦恭和歉意,尽管婴儿萨尔发出的噪音并不是讲话者造成的。“该回头了,中尉。这么响的声音肯定把任何值得追逐的猎物都吓跑了。” “我试图教过你那么多东西,你就一点长进都没有么,塔米斯?带回晚饭跟离开这该死的森林一样重要。不管是什么东西,它愿意叫春就让它叫吧。” 萨尔识得那声音。他曾听过它倾出赞美。跟多的是听它大声的咒骂和低声的愤怒轻蔑。这个人帮助过他塑造他的命运。这个人就是他仍然背负着萨尔之名的原因——这个名字,正好向所有人展示兽人们已不再是奴隶(译者注:萨尔名为thrall,有奴隶的意思)。 这是艾德拉斯·布莱克摩尔的声音。 随时随刻,布莱克摩尔和他的伙伴——无疑是塔米斯·福克斯顿,布莱克摩尔的仆人,特瑞萨·福克斯顿的父亲——都可能来到这片空地。布莱克摩尔会发现正在他怀中的萨尔,将他据为己有。他会抚养萨尔,教会他战斗、杀戮和战术。然后有朝一日,萨尔会杀了他。 萨尔轻轻地将婴儿的自己放在地上。手掌在微小的黑色头颅上停留片刻,抚摸着尚未磨损的襁褓。 “多么温馨而怪诞的一刻。” 萨尔飞快转身,抓紧毁灭之锤,挡在婴儿前方,面向声音的主人。 在时光之穴中袭击过他的神秘刺客现在就站在几步之外。萨尔以为青铜龙已经对付了这个人,但是现在看起来,尽管之前萨尔逃离时他的话语带着挫败,最终他还是逃过了青铜龙,并找到了一条前往这条时间线的路。一条通往萨尔的路。 萨尔又一次无法摆脱这种微妙的熟悉感。这身铠甲——这声音—— “我认得你,”他说道。 “那叫出我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悦耳,带着淡淡的幽默。 萨尔吼道,“我叫不出来你的名字——暂时还不行——但是你有某种特别之处……” “我应该感谢你,说真的,”刺客继续慢声细语道。“我的主人交给我一个任务。杀死强大的萨尔。你已经从我指间逃过一次。而且你有可能再一次逃脱。但是你忘了一样……小……东西。……” 最后三个词,刺客每说一个就朝前走一步。顷刻之间,萨尔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他把毁灭之锤握得更紧,挺直身板。人类的身形对他的种族来说很大,但是那和兽人相比还差得很远。 “你不可伤害这个婴儿!”他吼道。 “哦,我想我可以,”身着黑甲的身影说道。“你看……我知道是谁还有不久就会来到这里。而且你不想伤害这个人——因为如果那样的话,那就和你让你的父母活下去一样违背这条时间线。你知道艾德拉斯·布莱克摩尔会来这里,他会捡起这名绿色的小婴儿,把他养成一名角斗士。而在那场特殊的重聚中,你肯定一点都不想待在附近。” 这个混蛋,他说得对。萨尔不能被人看到。而且他不能和布莱克摩尔战斗,冒险让他受伤,甚至是杀死他。 现在还不能。 “所以你必须要走。但是你也需要保护年轻的自己。因为如果我的任务是杀了你……把一个婴儿砍成两半要比杀死一个成年兽人简单太多。尽管如果要我说的话,后者我也做过不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它跑不掉的,”布莱克摩尔抱怨道。他离得更近了,尽管离空地还有几步之遥。 “可能是只受伤的野兽,先生,它没法爬走,”塔米斯提议道。 “那么让我们找到它,来结束我们不行的遭遇。” 陌生人笑了,萨尔突然意识到他的行动方位。 尽管他的整个灵魂都极度渴望喊出战斗的怒吼,萨尔还是选择了无声地扑向刺客。没有用他的战锤,而是用他强壮的身躯。人类显然没有预料到这般攻势,甚至还没能举起自己武器之前萨尔就已经撞在他身上,力道使两人都落入了湍急的水流中。 “那是什么泼溅声?”艾德拉斯·布莱克摩尔从瓶中喝了一大口。 “也许是在这片区域生活的巨龟吧,先生,”塔米斯说道。已经微醺,几乎就要醉倒的布莱克摩尔点点头。他的马匹,夜歌,骤然停下。布莱克摩尔望着前方,至少有三名成年兽人和一条大白狼的尸体。 有动静吸引了他的视线,布莱克摩尔突然领会到那可恶噪声的来源是什么。这是他所见过的最丑恶的事物……一个兽人婴儿,裹在一块布中,那必然是这生物的襁褓。 他跃下马儿,朝着它走了过去。 第八章 自从龙眠圣殿的那次挫败以来,已经过去了数天。卡雷克曾经想过——很傻,也许吧,但是很真诚——随着玛里苟斯悲剧却又必须的死亡,也许龙族之间会得到某种治疗,某种和平与团结。他心怀希望前来参加那场会面,却只眼睁睁看着不只是自己的个人梦想随之破碎。 损失这么多的龙蛋,来自所有龙族,全在顷刻之间——被他们中的一员赶尽杀绝——卡雷克暗想,也许他们没有人能够真正从这次沉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卡雷克与克莱奥斯特拉兹相识已有些时日,这是一个他曾完完全全地信任过的人……卡雷克摇摇头,悲痛之中,健硕的脖子轻轻放低。 伊瑟拉已经觉醒,但仍然无法专注,甚至有些不清,而且根据他从她的绿龙军团了解的,她已开始四处游走。诺兹多姆失踪已经有一段时间。阿莱克斯塔萨,自从克拉苏斯的背叛让她彻底绝望以来,也已不见踪影。玛里苟斯被杀,死亡之翼在艾泽拉斯逍遥法外,计划着摧毁整个世界。 即便是他们之中的最长者也承认,自从死亡之翼最初的背叛以来,从没有一刻像如今这般充满绝望与混乱。 各个巨龙军团固步自封。绝大多数龙族中都有卡雷克的朋友,但即便是和他们联络都充满了紧张气息。虽然绿龙、红龙和青铜龙军团并不知道他们的守护巨龙的确切下落,至少他们的守护巨龙都还活着。蓝龙的守护巨龙已死,而他们近些天来都集中于修正这一点。 蓝龙们已集结于魔枢,他们一直以来的家。在冰冷的洞穴之中,他们进行了大量的对话、分析,形成理论,并就魔法协定进行讨论。但是这一切几乎都是纸上谈兵。 卡雷苟斯心想,他的种族更加关心在理论上如何创造或是选拔一名新的守护巨龙,尽管拥有一名龙王的需要早已迫在眉睫。他觉得他不应该感到惊讶。蓝龙钟情于挑战智慧。他们对“劣等种族”的不屑,是唯一阻止他们——如已故的克拉苏斯所做——运用不同姿态来和其它魔法的使用者,如肯瑞托的法师,打成一片的原因。奥术魔法——冰冷而睿智——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权力,多亏泰坦们决定让玛里苟斯成为这个世界的魔法之王。年轻的种族,说真的,压根不该多管闲事,那些秉持这一信念的人如是说。而且正如卡雷克之意,他们当中有太多人都这么想。 看起来,针对如何创造或选择一名新守护巨龙的不同提议的数量和蓝龙们的数量一样多。或者,卡雷克更正着,不耐烦的他鼻孔张大,不同提议的数量和每条龙身上的鳞片数量一样多。 早期的恐慌很快平静了下来,当时,一名年轻蓝龙曾担忧地问道,“万一不能有新的守护巨龙呢?泰坦们让玛里苟斯成为魔法之王。万一只有泰坦可以再度创造,而其它龙族已经让我们永劫不复,无法拥有新的龙王呢?” 年长的巨龙摇摇他们的头,对此毫不在意。“我们都知道,泰坦们非常强大,也非常智慧,”他们之中一人道,“我们必须假设他们预料到某一天会发生这种情况。我们的学者确信,在经过足够的研究之后,他们就能够发现我们应该怎么做。” 卡雷苟斯相信这一点;许多年前,泰坦们任命所有的守护巨龙,而他相信他们的智慧。不过,其他的蓝龙更相信蓝龙军团自身的优越和才能。他们定能成功想出点什么。他们自然不缺理论。 根据传说,当守护巨龙被初次创造时,双月很罕见地连在一起。几个世纪以来,这一天象都未曾发生,但就在几天之后,它将再度重现。蓝龙间流行着一个富有戏剧性理论,认定这次天文事件将在他们的任务中起到重要作用。有人觉得它“在促进一名普通蓝龙变成一名龙王所需的适当魔法运作来说至关重要”;其他人只觉得这是一个良好时机。 其他人希望大多数蓝龙都能出席这次仪式。“我们会有一名守护巨龙,不论如何,”一名更为务实的魔法学者这样说道。“如果双月相拥不会带来任何物质上的转换,至少我们可以,作为一个族群,决定谁会成为我们最好的领袖。” “伟大的玛里苟斯又不是没有留下他的后裔就死了,”亚雷苟斯这般道。“我自己,是玛里苟斯和他首席配偶的孩子。很有可能成为一名龙王的能力就流淌在血液中。我们必须考虑这一点的重要性。” “没有任何证据指向这一点,”卡雷苟斯说道。“并非所有龙王都是原本同族。”他不喜欢亚雷苟斯的态度,而且他知道玛里苟斯的儿子觉得自己受到了眼中这个“暴发户”的威胁。如果说龙族之间存在分歧,蓝龙军团内部也存在分歧。玛里苟斯依然阴魂不散。仍然有人,比如亚雷苟斯,他们更倾向于追随龙王的脚步,尽可能远离尘世,还有那些和卡雷克有着同样的想法:既然在这个世界上,与其他的种族和龙族联络,只会使蓝龙军团变大变强。 在暮光龙袭击之前,微妙的分歧就已存在。但是现在这种公开的分裂已经众所周知,卡雷克并不喜欢这一点,但他还没有天真到忽略它。 他厌恶这个“投票”的崭新概念,还有守护巨龙的名号仅止于此:徒有其名,称号背后却没有任何真正力量。也许除了古树之外,在几乎任何人或是任何事物的记忆之中,这一点一直以来都是世界的一部分。将它变为某种竞争,并嘉奖最受欢迎的,或是能够煽动绝大多数龙族的蓝龙—— 他生气地摇摇头,远离讨论。亚雷苟斯注意到,喊了出来,“卡雷苟斯!你要去哪里?” “呼吸点新鲜空气,”卡雷克回头喊道。“对我来说这里太挤了。” 尽管身着重甲的人类奋力地挣扎着,他仍像一块石头般向下沉着。他放开巨剑,用一只装有护甲的手抓紧萨尔的袍子。两人一起下沉。萨尔试着用武器砸向男子的手臂,但他的攻势因水流而缓了下来。他反而抓住人类的手,运用他超人一等的力量把手指掰开。 人类头盔中冒着气泡。他失手松开萨尔的袍子,便伸出另一只手,但萨尔狠命蹬脚,游出对方的范围。 那时他意识到,水流要比它看起来深得多。比它可能的深度还要深得多。他的眼角处瞥见一道亮光,转过头去。 那是一条巨大青铜龙鳞片的闪亮金光——和他此前在水中看到的影像一模一样。萨尔突然发觉,自己肺部渴求空气的灼热烧炙之感已经消失。他知道,这是某种时间线的魔法,而且他接受了这一点。他的双眼盯住那些引人注目的鳞片,朝着它们游了过去。 他上方的水闪闪发光,他感到全身上下刺过一阵陌生的温暖。鳞片消失了。他冲出水面—— ——海水表面。就在他四处回望,努力辨别自己的方位时,他认出了几艘船。或者说,是它们的残留。 这些船只,是他、格罗姆·地狱咆哮和其他兽人听从了一名陌生先知——这名先知力劝他们离开东部王国,前往卡利姆多——的建议,从人类那里偷来的。 这时,萨尔正与其他人奋力登陆,匆忙瞥见浮在水面的残骸。他抓住一只木箱,将其拉上岸。当他将箱子安置在地上时,有人向他喊道。 “酋长!”萨尔暗想,他有多久没有应过那个名号了?不论如何,他转过身——却只看到一名兽人大步迈向…… “我,”萨尔道。“是我……”似乎就在片刻之前他还见到了婴儿时的自己,现在他意识到,他正在看的是自己的另一个版本。他倾听着对话,尽可能不被发现他在看着这条时间线上的萨尔。相比于他在视觉寻求中看到其它版本的自己,这要来得奇妙地多。这一次,他本人就站在几步之外。 “我们的船在经过大漩涡的惊涛骇浪时承受了沉重的伤害,”兽人报告道。 心中又是奇异地一痛。大漩涡……他离开的地方。死亡之翼撕裂的地方:大地之环尽心竭力尝试治愈的地方。他摇摇头,想起仅仅这几年来如此大的变化,心中感叹不已。 “无法挽回,”兽人步兵继续道。 这个时间线的萨尔点头道。“我知道。我们能否确定现在的位置?这是卡利姆多么?” “我们照您指示向西而行。应该是的。” “非常好。” 仍然在隐秘中观望的萨尔回想着八年前的这一刻,想起了当时他心中最为关心的事。 “有任何格罗姆·地狱咆哮或是其他船只的踪迹么?”这个时间线的萨尔问道。 “没有,酋长。自从我们分离之后就没有音讯了。” “嗯。准备移动。如果我们的同伴们真能成功来到这里,我们应该能在海岸线上找到他们。” 萨尔转过身,望着一望无边的沙滩。 然后看到一瞥金色。它转瞬即逝;也许它只不过是沙地上的日霞。但是萨尔没有那么傻。 其他人都在忙于搜寻破损的船只,将补给品带上岸。很快他们就会建起一座营地。萨尔将那任务留给过去的他。 他追寻着闪光的鳞片,向西而行。 这次,他在地面上发现一个小洞,约和一个兽穴一般大小。而且在它的周围……是现在早已熟悉的时间线传送门的光芒。 诺兹多姆真的被困住了么?萨尔这样想着,向前走了一步。还是他只是引领着萨尔开始某种追逐?那洞开始变大以适应他的大小。他向前一跌,但就在他还没有警觉的机会之前,他就已出现在传送门的另一边。他爬出洞口,看到一只大黑鸟坐在他前方的草地上。它歪着自己的头,光亮的红眼睛盯住对方。 鸟喙张开了。“欢迎,杜隆坦之子。我知道你会找到路的。” 麦迪文!大法师曾在萨尔梦中出现,告诉他去跟随。萨尔听命之后,麦迪文奖励了他的坚持。只不过,他在这次对话中不是人类么? 萨尔试图回想他说过什么。“我在梦境中见到的是你。你是谁?你是怎么得知我的?” 乌鸦倾着它那乌黑的头。“我知道许多东西,年轻的酋长,有关于你和你的人民。举个例子,我知道你现在,在找寻诺兹多姆。” 萨尔下巴几乎都掉了。 “你的时间已所剩无几……以多种方式。要知道,我已看到未来,目睹了燃烧暗影来临吞没你的世界。而且在瞥见那段未来之间,我还看到了其他许多。我会把我能说的都告诉你,但是剩下的都必须你来做。” 萨尔突然笑了,心想着之前自己为什么这么震惊。毕竟,这是麦迪文。不论他是什么,在时空中跳跃并不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外。 “听你的话曾让我获益匪浅,”他说道。“我不禁认为这会让我再次获益。” “你熟悉纺织么,萨尔?” 这问题让萨尔感到惊讶,他答道,“我……见过织布机的运作方式,但是这自然不是我所掌握的一个技能。” “你不需要技能就能理解它,”并非乌鸦的乌鸦说道。“经纬交错。观察图案。指引梭子。要理解某样以前并不存在的东西正在被创造出来,而织布机是一个迷你世界。同时知道,如果要解开织物的一部分,你只需要拉开一条松了的纺线。” 萨尔缓慢地摇着头。“法师,你让我糊涂了。今天我目睹我的父母被谋杀。我跟一名似乎是被无限龙军团派来的神秘刺客战斗。我还在试图寻找永恒之龙,在他的引领下,这似乎是一场徒劳无功的搜寻。而你所能给予的最好建议是让我琢磨纺织?” 黑鸟低下头,抬起它的肩膀,看来像是在耸肩。 “听我说,或者不要听。我知道你在追寻什么。要小心确保自己追寻的是正确的东西。这个地方充满幻象。只有一个方法能让你找到你真正寻求的东西——只有一个方法能让你找到你自己。再见,高尔,杜隆坦与德拉卡之子。” 乌鸦拍打着自己的双翼,不出几秒钟它就飞出了萨尔的视线。 萨尔感到很迷茫。词句脱口而出,话的内容让他惊讶不已。“这压根讲不通,但是神灵们告诉我……我应该相信他。” 在他和麦迪文的真正第一次会面最后,他说的正是这些话。他突然一惊,意识到这一次这些话和它曾经一样真实。神灵在告诉他他应该相信法师。他闭起双眼,为元素们敞开心扉,大地,空气,水,还有最后,一直都在他心中的元素,生命。 他仍然没能真正理解法师一直想要表达什么。他的话仍然显得荒谬。但是萨尔已经平静了许多,他知道当时机正确时,他总会理解的。 指引我,他祈求元素之灵。我希望能够帮助,我真的希望,但是我似乎真的无法找到我被派来寻找的这名伟大生物。我能看到他的影像,还有暗示,但是每次我都只是更深入我生命中的情景,离找到他还很远。 他睁开双眼。 诺兹多姆就在他的面前。或者说,是一道他的半透明影像。巨龙张开口,正在说着什么,但是萨尔什么都听不到。 “你想要如何,永恒之龙?”他喊道。“我在尽力寻找你!” 诺兹多姆伸出一只前腿,掌心向上,向萨尔招手示意。兽人向前奔去—— 它就在那里,每次都要来得更快一些:诺兹多姆青铜色鳞片上闪烁的阳光。看起来,这仍然不是萨尔应该在时间点。 他回想起凯恩曾经跟他说过的话,那是好久,好久之前。命运……会适时找到你的。…… 那什么才是正确的时间?萨尔想要呐喊出来。他很厌恶,从骨子里厌恶追逐这神秘的幻象,看上去它只不过是在引诱萨尔跌入另一条时间线。 每一次他跟随永恒之龙的影像,它都带着他来到他人生中的不同点上。有一些重温让人心中欢愉;其他的,远非如此。但是这些时间上的每一刻都很重要,意义深远。在每一个时刻中,萨尔都看到了诺兹多姆。萨尔对神秘刺客的重新出现保持警惕,但是似乎并没有这名执着人类的迹象。萨尔希望这个混蛋已经淹死,那身莫名熟悉的重甲带着他沉入那条远不只是溪水的溪水。但是不再有另一场遭遇的希望并没有让他放松警惕。 萨尔发觉他已经在没有进食或睡眠的情况下走了太远,这时他刚跨入另一道传送门,进入一片暮光中的森林。它感觉很熟悉……太熟悉了。 “又是希尔斯布莱德,”他摸着脸,喃喃自语道。好吧,至少他认得这里的路。自从他上次来到这里以来,森林已经变了许多——多久之前?他饥肠辘辘的肚子和疲惫不堪的身体告诉他,几乎已经过了一天。树木看起来更为苍老,让他觉得已经过去了许多年——自从他目睹他父母的死亡。而且季节也有所不同。正是盛夏时分。那代表这里有众多的猎物,浆果和水果等待收割,这样在等待自己即将体验的不论哪一段过去的时刻现身时,他都不会挨饿。 他很快摆下一个抓兔子的陷阱,然后在外出寻觅粮食的同时,享受安静而持久的暮色。一道陷阱成功了。萨尔专业地生起一小堆火来烧烤小动物——尽管许多兽人喜欢生肉,他更倾向于烹饪过的——然后在火堆旁伸展全身,为了些迫切需要的睡眠。 一段时间之后,他醒了过来,立刻警觉。他没有移动;某种冰冷的铁器正按在他的喉头。 “愚蠢,肮脏的兽人,”一个声音传来。这是女性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生硬,就好像她有段时间没有说过话了。“要不是为了你即将带给我的钱,我就会让你尸横当地。” 钱?她说的肯定是某种赏金。难道是在联盟领地有人悬赏他的透露,而她在黑暗之中毫不犹豫地认出了他?不,如果如此,她会这么说的,而不是对兽人如此地泛泛而谈。 “我不会伤害你,”萨尔道,尽可能让他的声音显得平静。她架在他脖子上的是一把大口径短枪的枪管。在计算自己能够移动快到在她开火之前抓住它并把它从自己身上甩开的可能性之后,他认为他做不到。 “哦,我知道你不会的,因为我会把你的脑袋炸开花。现在:站起来,慢慢移动。对我来说,你活着要比死了更有价值,但是如果你给我任何困难的话,别以为我不会勉强接受少一点赏金。” 他服从了,照着她的指示慢慢移动,把双手放到她能看到的地方。 “到那棵树那里,在你的左边,然后转过身来面向我,”她命令道。 萨尔配合着,慢慢转身—— 然后急促地喘着气。 他面前的女子很瘦弱,几乎有些憔悴。她剪得很短的头发颜色很淡。她看起来三十出头,裤子,靴子和衬衣都很合身。月光让她的面容更显憔悴,阴影投在她的颧骨和眼睛下方,但是萨尔觉得即便是阳光也好不到哪里去。或许她曾经很美丽。事实上,萨尔知道她曾经美丽过。 “特瑞萨,”他低声道。 第九章 特瑞萨用短枪瞄准他宽阔的胸膛,眯起双眼。“我不会打偏,”她说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萨尔完全糊涂了,时间长得难以想象。然后他明白了。他肯定是偶然进入了那些错误的时间线的其中之一——青铜龙军团正在试图修正的时间线其中之一。因为,让人心痛的是,他知道特瑞萨·福克斯顿,他童年唯一的朋友,从来就没有活过她的二十中旬。 “接下来我要说的听起来会非常不可思议,但是拜托,我恳求你相信我,”他说道,尝试让他的话听来尽可能平静——还有理智。 她扬起一边眉毛。“你很会说话……对一个臭烘烘的绿皮来说,” 特瑞萨总把他当作自己的兄弟,她用这么难听的话来形容他,让他很受伤,但他没有反应。 “这是因为我受过教育——被人类,”他说道。“我被” 那枪动摇了,但仅仅只有一刻。从她持枪的架势来看,萨尔可以判断特瑞萨对火器绝不陌生。 “你在说谎,”她说道。“那个兽人几天之后就死了。” 萨尔的心都颤抖了。所以他曾经在这条时间线中存在过……却死在了襁褓中。这让他很难接受。他再试了一次。 “你听说过巨龙么,特瑞萨?” 她哼了一声。“别侮辱我。我当然听过。这和我很快就要失去耐心的这个兽人有什么关系?” 她这么苛刻,这么充满敌意。不过,萨尔仍在坚定地继续。“那说不定你知道有一个叫做青铜龙军团的族群。诺兹多姆是他们的领袖。他们确保时间按照它应有的方式呈现。在另一条时间线上,如我告诉你的,我活了下来并成为一名角斗士,正如布莱克摩尔所愿。你偷偷把笔记藏在书里头给我。你成为我的朋友。” “一个兽人的朋友?”怀疑让她的声线更高。“不太可能。” “是的,”他同意道。“非常不可能。也非常奇妙。你记得你母亲哺养过的婴儿,而且你喜欢他——我。而且你憎恨他们对我所做的事情。我才刚遇到你,但我却说出我已经知道的你的一些事情。我相信你并不喜欢对那些无法自保的生命施之暴力。” 她的枪抖了一下,她的双眼也只是闪烁了一刹那,随之她又开始凝视对方。萨尔心中充满了希望。不论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让他所熟知的温柔淑女变得如此强硬和冷酷,他看得出她本质上还是特瑞萨。而且如果她还是特瑞,也许他就能打动她。能够帮得上她,用某种方式,在这条时间线中,以某种他自己曾经无法行使的方式。 “你帮助我逃跑,”他继续道。“我将我的人民从收容所中解救出来。我打败布莱克摩尔,铲平敦霍尔德。而后来,人类、兽人和其他种族联合起来,击败了一支攻击我们世界,被称为燃烧军团的恶魔力量。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特瑞。我的时间线欠你太多了。” “故事很不错,这要比我从一个兽人身上所能期待的都要精彩多了,”特瑞萨说道。“但这是个谎。这儿的世界显然可不是那个样子的。而那是我唯一所知的世界。” “要是我能证明给你看呢?”他说道。 “那不可能!” “但是——假如我可以呢?” 特瑞萨仍未放松警惕,但是他能看到出来她正越发地感到好奇。“怎样?”她问道。 “你的确见过那兽人婴儿,”萨尔说道。“你可记得他双眼的颜色?” “蓝色,”她立刻说道。“不论是之前,还是在那之后,都没有人见过有着一双蓝眼睛的兽人。” 萨尔指了指他的脸。“我的双眼是蓝色的,特瑞萨。而且,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任何别的兽人有着蓝眼睛。” 她哼了一声。“说得好像我真会靠近你,好在夜里看清你的眼睛,”她说道。“别做梦了。”她的头猛地向左一转。“走起,绿皮。” “等等!还有一样东西……能够向你证明我说的是实话。” “我已经受够这些了,”她说道。 “在包中,”他坚持道。“看看这个包里。里面有一个小口袋。在那口袋中……我想你会找到些你能认得的东西。” 他祈祷自己是对的。小口袋中只放了几样东西。他的图腾。那颗橡果,自然——是古树的赠礼。一个临时祭坛,上面有着每个元素的象征。还有……某样珍贵的东西。某样他本失去却又重新找回的东西……某样他将会一直保存,直至他死去的东西。 “这要是什么把戏,我就在你的头上打出个洞,大到……,”她咕哝道,尽管怒目而视的她很显然更信任自己的判断,她还是仔细地蹲了下去开始仔细翻查他的包。“我该找什么?” “如果我没错的话……等你看到它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又嘟囔了一声,将火枪换到右手上,用左手把包裹中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她一件件地梳理着物件,显然是没有看到任何有着特殊含义的东西。 “我只看到了一块石头,一根羽毛,一个——” 特瑞萨沉默了。她凝望着在月光下闪耀的小件珠宝。她一只手颤抖地捡起银色的项链,似乎已经全然忘记了萨尔的存在。一道新月悬挂于链上。她大张着嘴,看着萨尔,不同于之前让她美丽的脸庞变得有些扭曲的愤怒和深藏的恐惧,现在她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惊叹。 “我的项链,”她轻声说道。 “你给我的,”萨尔道。“当你帮助我逃跑时。你告诉我可以躲在一棵倒下的大树之中。在一块形似巨龙的大石头附近。” 她慢慢地放下火枪,甚至都没有再去看他。她用另一只手伸进她已经穿得磨损的亚麻衬衫中,掏出了一条项链,跟她手中拿着的一模一样。 “当我年轻的时候,我在它上面弄出了一个豁口,”她说道。“就在……这里……” 两条项链有着完全相同的凹陷:新月下方那一角稍微有些变形。 他抬头望着她,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他所记得的那个特瑞萨望着他。他慢慢走向对方,跪在她的身边。 她的手握紧第二条项链,然后把手伸向他。她放开手,只见它轻轻地摊在他巨大的绿色掌心之中。他看着萨尔,脸上没了恐惧,轻微一笑。 “你的眼睛,”她低声说道。“是蓝色的。” 尽管他知道自己的故事听起来实在是很荒唐,但特瑞萨相信了他,这让萨尔很开心,但这并非出乎他的意料。他给她的证据是她无法辩驳的。他所熟知的特瑞萨面对这种证据时不会带有任何偏见。而他面前的这个女人还是特瑞萨,尽管和他所记得的温和而又诚挚的年轻女子截然不同。 他们谈了很长时间。萨尔把他的世界告诉给她,尽管他没有告诉特瑞萨她最终变成什么样子。如果她问起的话,他是不会撒谎的,但是她没有问。他告诉她自己的过去,还有伊瑟拉托付给他的任务。 然后她戳弄着火焰,一点一滴地告诉他这条新涌现的,扭曲的时间线的有关信息。 “喔,布莱克摩尔自然在这条时间线中,”当对话中心转移到这恶人身上时,她说话的声音显得很是苦涩。“只不过我觉得我更喜欢你那边的那一个。” 萨尔哼了一声。“一个心机极深,自私自利,妄图创造一个兽人军队来对抗自己的人民的醉鬼?” “在这条时间线中,他是一个心机极深,自私自利,清醒的将军,他不需要一支兽人军队来对抗自己人民,”她说道。“根据你所告诉我的”——她转过自己留着短发的头,看向他强健的身体——“你是一名强大的战士。而且我对此深信不疑。听起来布莱克摩尔太过于倚重于你和他的秘密计划了。当你死了之后,他不得不自食其力。” “正常情况下,这一特征让人钦佩,”萨尔道。 “正常情况下。不过他几乎没有……正常过。”她一边说着话,身子转了过去。 她的表述中有某种东西让萨尔立刻警觉。那是私人的愤怒,还有……羞愧? “他……在这条时间线中你也是他的情妇,”他说道。“对不起。” 她的笑声显得刺耳。“情妇?情夫能够参加派对,萨尔。她能得到珠宝,服饰,还能和她的主人一起打猎。她的家人得到很好地照顾。我根本没有得到过这般作为一个情妇的尊重。”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不过是个消遣。他很快就厌倦我了。至少我对那点还能心怀感激。” “你的父母……他们怎么了?” “他们受到了惩罚。”她笑了,但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由于“让”你死去,就在我的弟弟法尔林去世不久之后。父亲失去了他的职位,被贬到最底层清扫兽栏。在我八岁时母亲死了。那个冬天,布莱克摩尔甚至都不让她去看医生。父亲在几年之后也死了。我拿走了他们所剩不多的微薄积蓄,头也不回就离开了。那时,布莱克摩尔已经不在乎了。他太过于忙着统治。” “统治?”萨尔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当然了,没人认同他占领洛丹伦王座。但是也没人胆敢推翻他。” 萨尔重重的朝后一坐,试图理出些头绪。“继续,”他说道,声音空洞。 “他非常受欢迎。最开始的时候只有他自己的人,他训练他们,驱使他们达到完美。” 萨尔想起了他被迫忍受的那些无止尽的角斗士比赛。这确实,以一种扭曲而怪诞的方式,听来像是布莱克摩尔。 “然后他雇用佣兵,并以同样的方式训练他们。在黑石塔之战之后,好吧,他已无人可挡。” “那时发生了什么?” “他在单挑中杀死奥格瑞姆·毁灭之锤。”特瑞萨即刻说出,又拿了一捧萨尔之前采摘的浆果。 萨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布莱克摩尔?那个鼻涕虫,醉鬼,懦夫?向部落大酋长奥格瑞姆·毁灭之锤宣战,单打独斗?而且赢了? “这场失败彻底击垮了绿——对不起。兽人们,”特瑞萨很快纠正自己。“他们成为了奴隶,萨尔。他们失魂落魄。他们甚至没有如你所讲那样被关在营地中。任何野外发现的兽人都被王国买下,要么被迫劳役,如果他们胆敢公然抵抗,就会被杀死。” “因此你想留下我的活口,”萨尔轻声说道。 她点点头。“假如我上交一名野生兽人,我就能靠他们付给我的钱活一年还多。这……就是我的世界,萨尔。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但是……”特瑞萨眉头紧锁。“……我一直觉得……好吧,从未觉得正确过。不只是道德上的,而……”她的声音渐渐减弱。 萨尔明白她在试图说些什么。“从未觉得正确过,是因为它并不正确,”萨尔坚定地说道。“这条时间线是错误的。布莱克摩尔已死;兽人们拥有他们自己的领土;而且我也在人类中交过朋友。”他笑了。“从你开始。” 她报之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这是很奇怪,不过……现在这对我来说似乎是正确的。”她犹豫了一下。“我注意到,你从来没有提及那条时间线中的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脸上抽搐着。“我本希望你不会问起的。不过我该知道你还是会问的。” “我,呃……我且认为最后我没有像你如此赞扬的这个叫吉安娜·普罗德摩尔的女人一样,”她说道,尽可能让自己显得轻快,却没能成功。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然后非常严肃地说道,“你真的想要知道么?” 特瑞萨拧起眉头,又开始戳着火焰,然后把树枝推了进去向后一坐。“是的,我确实想知道。” 她当然会想知道。特瑞萨并没有在不适面前退缩。他希望他需要告诉她的话不会让她变得敌对自己,但是除了告知她绝对完整的事实之外,对她说其他任何东西都是不对的。 他坐了一会儿,梳理着自己的思绪。她并没有打断他。唯一的声音只有火焰的噼啪声和夜间动物的低语。 “你死了,”萨尔最终说道。“布莱克摩尔发现你在帮助我。当你前来与我会面时,他派人跟踪你,而当你回去时……他杀了你。” 她没有发出声响,但是她脸上的肌肉抽了抽。然后,她用异常平静的声音说道,“继续。我是怎么死的?” “我不是很清楚,”萨尔说道。“不过……”他把眼睛闭上了一会儿。先是目睹自己父母被屠杀,现在又是这个。“他切下了你的头,放进了一个袋子中。当我来到敦霍尔德,要求他释放兽人俘虏时……他把袋子扔给了我。” 特瑞萨的脸都埋在手掌之中。 “他本以为那会让我崩溃。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确实做到了——不过并不是他所期待的方式。”萨尔忆起了那一刻,声音更为低沉。“那让我怒不可遏。为他所做的一切——为他证明自己是这样的人——我不会对他抱有半分怜悯。最终,你的死代表了他的死。我多次重温过那一刻。我总在想,我是不是本能做点什么来救你。我很抱歉我不能,特瑞萨。我很抱歉。” 她的双手仍盖着脸。当她最终开始说话时,她的声音显得低沉不清。 “告诉我一件事,”她说道。“我有带来什么不同么?” 他不敢相信她在问这个问题。他难道没有明白他所说的一切么? “特瑞萨,”他说道,“因为你的仁慈,我才能明白有些人类能够被信任——那就是为什么我甚至会愿意考虑和吉安娜·普罗德摩尔结盟。因为你,我才相信我不仅仅只是……只是一只长着绿皮的怪物。我,因而还有我的人民——所有兽人——得到的对待不再只像是对动物一般。” 他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她抬起头转向他,泪水淌过她的脸庞。 “特瑞萨,我亲爱的朋友,”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我精神上的姐姐。岂止是带来什么不同,你真可以说是影响深远。” 让萨尔惊奇的是,她颤抖着朝他笑了笑。 “你不明白,”她断断续续地说。“我从没有带来过任何形式的不同。我从来都无关紧要。我没有做过哪怕一件能够影响任何东西或是任何人的事。” “你的父母——” 她发出一声轻蔑的声音。“你的世界中的父母听起来要比我的更会精心照料。我是一个女子,对他们来说没什么用。我们都太忙于试着存活下去。你提及的教育——我从没有过。我不会读,萨尔。我不会写。” 萨尔不敢想像特瑞萨是文盲。最初让他们两人紧密联系起来的就是书本。没有她的笔记,他也许永远都无法逃离。他本以为在真正的时间线当中,她的命运非常残酷,对于一个这么心地善良的人来说这太不公平。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里的她所经历的生命几乎可以说是更糟。 阿格拉曾陪伴过他进行萨满的视觉搜寻,并且,以这种方式,“见过”特瑞萨。 她本不应该死去的,萨尔在那次灵魂旅程中说过。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她的命运?也许所有她生来需要做的她都已经完成了呢?阿格拉这般回复道。只有她知道。 萨尔心中一抖,他意识到特瑞萨——在两条时间线中——确实知道。 “能从你这里听到——知道我活着很重要,对任何人,这还不算对国家,对……世界的整个历史——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不在乎我是否死了。我不在乎我是怎么死的。至少我活出过意义!” “曾经是,现在也是,”萨尔说道,他的声音显得很急促。“也许你还没能带来些什么不同……暂时没有。但是那并不代表你不能。” “假如我上交一名野生兽人,我就能靠他们付给我的钱活一年还多。这……就是我的世界,萨尔。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但是……”特瑞萨眉头紧锁。“……我一直觉得……好吧,从未觉得正确过。不只是道德上的,而……”她的声音渐渐减弱。 萨尔眨眨眼。“你这么说过。”这一点很重要,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她想要把它重复一遍。 她皱起眉头。“说了什么?” 空气感觉……不同。萨尔站起身来,捡起特瑞萨的火枪。谢天谢地,特瑞萨没有慌乱,而是立刻站起身来立在他身旁,看向周边树林中以寻找威胁。“你听到了什么?” “曾经是,现在也是,”萨尔坐在她的身旁。“也许你还没能带来些什么不同……暂时没有。但是那并不代表你不——” 萨尔说了一半的话被吞了回去。他明白了。 “这条时间线是错误的,”他说道。“你我都知道这一点。它太不正常,错得太离谱,以至于它甚至不再正确地涌动。事物在……不断重复。万物甚至可能就此散开。” 特瑞萨听着他的话,脸变得煞白。“你是说——你觉得——这个世界就快到尽头了?” “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萨尔诚恳地说。“但是我们需要弄明白该如何把它停下来,该如何让我离开这条时间线。要不然一切事物——你和我的世界,还有谁知道多少个其他的世界——都会被毁灭。” 她很害怕。她低头看着火堆,咬着自己的下唇,思索着。 “我需要你的帮助,”萨尔轻声说道。 她抬起头看着他,笑了。“没问题。我想要带来变化……再一次。” 第十章 世界一片沉寂。 这里没有愤怒、痛楚或是欣喜的呐喊。没有轻柔的呼吸声。没有哪怕一声双翼的击打,抑或是心脏的跳动。眼睛一眨的声音,植物生根的声音,这些几乎无法察觉的声音全都了无痕迹。 不,并没有那般沉寂。海洋涌动着,尽管现在在那深海之中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浪花拍打着海岸,随之退去。房屋早已空无人烟,一阵风吹来,引得屋檐咯吱作响,正要变黄的杂草也跟着泛起了波浪。 伊瑟拉走动着,作为此地唯一的生物,她心中的不安翻滚搅动着,渐渐变成担忧、恐惧和惊骇。 暮光时分已经来临。 她的龙爪落在这片已经无法孕育生命的土地上。永远永远,都没有养育生命的可能。她的吐息再也无法为大地带来一丝绿意。她绝望地行走在每一块大陆上,心中仍抱着希望,希望在某个地方,有那么一处土地没有被伤害。 死了,全都死了。不论是龙,人类,精灵或是兽人,飞鸟还是游鱼,树木还是青草,甚至是昆虫,统统都没有。伊瑟拉每迈出苦涩的一步,都有如走在一座巨大的坟墓之上。 她又如何活了下来? 害怕答案的她逃避着这个问题,继续前进。 藏宝海湾,奥格瑞玛,雷霆崖,夜色镇,凄凉之地——到处都是腐烂的尸体。它们没有成为食腐鸟的盘中餐,只因后者也已经坠落在地,等待着腐烂。这一切暴行几乎要把伊瑟拉逼疯,她无情地将这思绪推到一旁。 我们的神殿…… 她并不想看,却又不得不看—— 她就在神殿底部,原本长眠的那双巨型龙眼长得老大。 翅膀在拍打。还有巨龙的吐息,以及充满仇恨的胜利之后发出的喊声。空中满是暮光龙的身影,这些生物活到了最后,他们以完胜的姿态立在整个世界的尸体之上。在龙眠神殿的底部,是伟大的巨龙守护者的尸体:阿莱克斯塔萨被活活烧死,她烧焦的肋骨朝上刺出。一名蓝龙王在一阵剧痛之中被冻成坚冰,伊瑟拉无法看清他的脸。永恒之龙诺兹多姆,现在的他被牢牢地禁锢在时间之中,如一块石头般静止不动。而她则因窒息而死,身上爬满的植物原本翠绿鲜活,但现在即便是那些包裹着她喉头的那些藤蔓也都死了。看起来,每一名龙王都死于他或她自己特有的能力。 但那并不是她周身因恐慌而感到寒冷的真正原因。 觉醒者伊瑟拉注视着一具单独的庞大尸体,它软塌塌的毫无生气。诺森德黄昏时的天空正用那昏暗阴沉的光照亮着它。 尸体被龙眠神殿的尖顶刺穿。在它的后方,大得异常的橘红色太阳正缓缓落下。 伊瑟拉猛地坐到地上,颤抖的她渴望着移开自己的视线,但她做不到。 “死亡之翼,”她低声道。 她唤醒自己回到现实之中,尽管她的身体仍因为自己所看到的影像而颤栗,但她的心智已经逐渐清醒过来。她摇摇头,喃喃道,“不,不,不……” 这是一场预见,但不知为何,她知道这番景象还没有完全注定。这种预见尚有改变的可能……但除非是一名兽人去改变它。 萨尔,我不知道你需要扮演何等角色,但我求你……一定,一定,不要失败。 不要让这个世界变得如此,如此沉寂。 问题是……他们是怎样修正时间线的? “告诉我一切发生过的事情,从我死的时候开始说起,”萨尔道。 “那……可有得说了,不过好吧,”特瑞萨回答道。“正如我所说,布莱克摩尔潜心于实现他的目标。他培养磨练自己的士兵,然后又是雇佣兵。在黑石塔之战之后,他并没有解散自己的私人军队。兽人们一投降,他就和那些兽人达成了一个秘密协议——一个让联盟其余成员惊恐不已的协议。加入布莱克摩尔的私人军团,敌对泰瑞纳斯国王和其他人,将他们一一斩杀——然后他们就能活。猜猜他们做了什么?” 萨尔点点头。“他们当然接受了。他们所做的一切仍然是与敌人战斗。于是泰瑞纳斯死了。” 特瑞萨点点头。“还有光明使者乌瑟尔和安度因·洛萨。” 在萨尔的时间线中,洛萨在黑石塔之战中战死在毁灭之锤手下。“那瓦里安王子呢?” “当时瓦里安和泰瑞纳斯之子阿尔萨斯,都不到战斗的年龄。他们逃到安全地带,都活了下来。” 阿尔萨斯。堕落的圣骑士……巫妖王。 “民间有没有流传过任何怪病?有毒的谷物,还有瘟疫?” 特瑞萨摇了摇长着一头浅色头发的脑袋。“没有,没有那样的事儿。” 萨尔有如受到一阵当头棒喝。这是一个布莱克摩尔活着的世界;这一点无庸置疑,也惹人生厌。但是,特瑞萨也活了下来……还有数不清的那些本该成为天灾军团或是被遗忘者一员的无辜人士。 “你知道克尔苏加德这个名字么?”他问道。克尔苏加德,达拉然执政议会的前任成员,在萨尔的时间线中寻求着力量。他对力量的渴望引领着他走上了一条黑暗之路。一条他曾试验着跨越生死边界的道路。在如此引诱下,阿尔萨斯让克尔苏加德的身体以巫妖身份重获新生就再顺理成章不过。 “哦,当然,”特瑞萨一脸蔑视地说道。“布莱克摩尔的首席顾问。” 所以说这条时间线中的克尔苏加德也拜在了力量的诱惑之下。只不过引诱他的不是上古之邪恶,而是凡世的政治力量。 “安东尼达斯和达拉然和他彻底断绝所有关系,”特瑞萨继续道。“他们希望表现得不偏不倚,但是根据传言,尽管他们地理上的位置离我们这么近,相比于洛丹伦,他们更加效忠于暴风王国。”她耸耸肩。“我不知道这到底又多准确。我只是在冒险进入南海镇时候时不时会听到这些东西。” 那么,达拉然也还在这里,安东尼达斯也仍是法师的领袖。城市并未殒落;它没有被移往诺森德。 “阿尔萨斯和瓦里安身在何方?” “瓦里安统治暴风王国。阿尔萨斯和他在一起。他们就如同亲兄弟一般。阿尔萨斯举行婚礼时,瓦里安是他的伴郎。” “和吉安娜·普罗德摩尔的婚礼,”萨尔低声说道。 特瑞萨点点头。“他们有个孩子,是个小男孩。乌瑟尔王子。” 没有瘟疫,也没有巫妖王。至少,暂时还没有。阿尔萨斯结婚了,还是一名父亲。洛丹伦没有变成幽暗城,没有被亡灵占领,而是被夺取了一名好人的王座的布莱克摩尔统治。 “他竟已将这个世界如此牢牢地掌握住,”他咕哝道。 “所以他突然失踪就更让人费解了,”特瑞萨说道。 “失踪?” “是的。自然,他的智囊们试图去掩盖这件事。他们说他的离开是出于某项任务,去驱赶更多兽人,要么就是杀些巨龙,或者是去签署一项和平条约,全看你想信什么。但是他消失不见了。” “也许有人杀了他,”萨尔说道。。他微微一笑。“不是没有可能性。” “要真是如此,那可就有得吹了,”特瑞萨指出。“那个王座将会被某人占领——要么是作为正统继承人的阿尔萨斯,要么是杀死布莱克摩尔的人。没有,现在情况很奇怪。但是这一现状不会持续太长时间。我确定阿尔萨斯和瓦里安已经在策划一场攻击了。他们肯定安插过间谍。” 她说的没错。尽管特瑞萨没有上过学,她仍然是一个非常聪慧的女子。肯定会有间谍,而且阿尔萨斯和瓦里安会希望尽最大可能快速移动,好能充分利用这次神秘“缺席”的机会。 萨尔暂停了一下,狠命思考着。他知道他必须修正时间线,要不然整个世界都会万劫不复。也许布莱克摩尔的失踪是件好事;说不定这将给时间线自我修复提供一些不知名的门路。 但同时——那将意味着如此非比寻常的悲剧。 瘟疫将横扫整片大陆。成千上万的人将尸横遍野,甚至更糟糕。 阿尔萨斯需要成为巫妖王。一个念头让他汗流不止:如果,在这个世界,布莱克摩尔将成为巫妖王呢?克尔苏加德就在他耳畔轻声进言。 安东尼达斯不得不死,达拉然和奎尔萨拉斯都必须沦陷。 还有特瑞萨—— 他把前额埋在手掌之中许久。这项任务似乎是无法完成的。要是他能找到青铜龙中的其中一条,跟他或者她谈谈,告诉对方这里发生了什么,那该有多好。哪怕是一条绿龙或是红龙都能帮得上忙。他们知晓青铜龙的使命,他们会相信这个错乱的时间线的故事,至少是从理论上来说。 “你……你觉得我们能带来些改变么?”特瑞萨低声问道。 他违心地笑了笑。“我认为我们需要找到一条龙,”他说道。“一条能够真正倾听一名兽人,而不是上手就杀了我的龙,而且——” 他双眼圆睁。 “——而且我知道我们在哪儿能找到这样的一条龙。” 克拉苏斯正舒服地坐在自己私人书房中,再没有什么地方能比坐在这里更让他开心。房间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虽然以他在肯瑞托的地位来说,他所能获得的房间远不止这般大小,但它很舒适。现在,所有的平面上,从书桌到小桌子到书柜顶上,都被各种摊开的书覆盖着。相比在这里,唯一能够让他的心中如此充满欢乐的也只有在他的伴侣,阿莱克斯塔萨身边了。他并不喜欢因为必要之事而远离她的感觉,但是没有人能比生命的缚誓者更加了解“责任”二字的意义。她深知他在肯瑞托的工作能够帮助到红龙军团,而且,在他至爱的眼中更重要的是,帮助艾泽拉斯。与他共事的人类,高等精灵和侏儒也许会觉得既然巨龙能够如他们这样活很长时间,会厌倦彼此之间的相处,并欢迎任何能够离开对方一段时间的机会。 他们错了。 附近有一个圆球飘在半空中,它那绿色、棕色和蓝色的影子显示出它能够精准表现艾泽拉斯当下的情形。到处散落着工具、饰品和其他的无价之物。现在,克拉苏斯正忙着在皮纸笔记上誊写一本非常古老的书卷上的内容,这书卷只要稍微处理不当就有可能碎成尘埃。魔法暂时保存着它的状态,但是克拉苏斯是一个务实的人,他知道随着时间侵蚀和法术失效,将书中的关键元素复制一份将会是一个很好的后备。这任务本是一名学徒就可以完成的,但是克拉苏斯倾向于亲力亲为。安静地坐下来回顾古老的知识能让他那作为一名魔法学者的内心得到满足。 传来一声敲门声。“进来,”他叫道,头都没有抬起来。 “克拉苏斯大人?”是黛维的声音,他是一名年轻的高等精灵学徒。 “嗯,怎么了,黛维?”克拉苏斯问道。 “有一名年轻女士要来看您。她带着她的奴隶。她坚持要我把这个东西带给您。但是……我能有话直说么?” “随时都行,”他微微一笑道。“我一直看重这一点。请说。” “她看上去有些……不对劲。并非不怀好意,不过……”她摇摇一头乌黑的头发,眉头微皱,一字一句地说着。“她让我把这个给您。” 克拉苏斯立刻警惕起来。黛维对人的直觉一向很准。学徒走了过来,把某样棕色的,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小东西放到他伸开的手掌中。一颗简单的橡果。 克拉苏斯立刻吸了口气。 知识——如此丰富的知识!亘古以来的知识和见证,都蕴藏在这微小的,看似无关紧要的东西当中。它刺痛着他的手掌,他的手指合住了一会儿,心中不想要放开它。 黛维专注地看着他。当然了,她还只是一名学徒。现在的她还无法识别克拉苏斯拿的是什么——这是一棵古树的橡实。它就好像是只有经过足够训练,听觉敏锐并且认真倾听的耳朵才能听到的一句低语一般。 “感谢你的观察,黛维。带她进来,”克拉苏斯不动声色地说道。 “您应该意识到她坚持要带上她的兽人,”黛维说道。 “你觉得她为什么想要这么做?” 黛维歪着脑袋分析着。“说句实话,大人,我想不出来为什么。他看上去吓得够呛,而那女子说这至关重要。我并不觉得他们打算用任何方式伤害到您,但是但是我也不能冒险胡乱猜想。这是个谜。”她那张有着小麦色皮肤的脸庞因为皱起的眉头而少了几分美感。黛维并不喜欢谜题。 “那就把那名兽人也带进来。我觉得说不定我刚好能搭配得上一个女孩还有一个吓破胆的兽人。”两人目光交汇,她笑了出来。也许有些人会觉得这个伶牙俐齿的精灵有些无礼,但是克拉苏斯就喜欢她似乎并没有被他吓到的样子。 “马上就好,大人。”她说道。 古树橡实。克拉苏斯放开修长的手指,再一次审视着它。一件稀有的东西,也是一件美丽而强大的东西。这个女孩是谁,能够得到它? 门再一次打开,黛维把访客带入门口,鞠了一躬就关上门离开了。克拉苏斯站起身来,打量着这名年轻的浅色头发的女孩。 她身材苗条,从她身上的印记可以毫无疑问地看出来她生活得很艰苦,如果没有这些,她本应是个大美人。她身上简单的连衣裙和斗篷看起来很干净,但是很明显被补过不止一次。她精心打扮过,但是手上仍能看到许多茧子和开裂的指甲。她挺直身板,却掩饰不住内心的紧张。她深深地行了个礼。 “克拉苏斯大人,”她说道,“我叫特瑞萨·福克斯顿。感谢您接见我们。” 这个名字并不代表什么,但这般用词可真有意思。…… “我们?”克拉苏斯温和地说道,同时朝着他们走去,双手在背后握紧。事实上,这兽人要比人类更让人印象深刻。他浑身上下长满强有力的肌肉,比绝大多数兽人还要庞大,却只穿着一身简单的棕色长袍。他的手上也长满了茧子——但那不是因为在田间劳作,而是由于手握武器。武器和工具的握法之间有着一定区别,克拉苏斯见识过足够多的人类战士,当他看到对方时,他一眼就认得出来这种迹象。而且,这个兽人并不像他绝大多数的同类那般弯着腰。他平视着克拉苏斯。 用一双蓝眼睛。 “非同寻常,”克拉苏斯自语道。“那么,你是谁?” “我的名字,”兽人说道,“叫做萨尔。” “用来称呼一个奴隶再好不过,但是说真的,我认为你不是,”克拉苏斯道。他伸出那只仍然握着橡实的手。“非常聪明,能够用这个来得到与我见面的机会。你知道我能够感应到它所蕴涵的知识。你是怎么得到这么一个珍贵的东西的?” 当特瑞萨看着萨尔寻求回复时,他并没有感到惊讶。 “我有……一个故事要讲给你,法师,”萨尔说道。“或者说,我应该称呼你为……红龙大人?” 克拉苏斯的脸部仍然平静,但心中却震惊不已。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作为克莱奥斯特拉兹,阿莱克斯塔萨的配偶的真实身份。而直到这一秒钟,他还确信自己知道那些人中的每一个。 “这一天,”克拉苏斯强作淡定道,“越来越有意思了。请坐,我会让人拿些吃的进来。我估计你提到的这个故事会很长。” 他说的没错。特瑞萨和萨尔坐了下来——后者显得小心翼翼,坐在一个较大的椅子上——开始讲话。中间为了食物——很简单的茶和点心,让可怜的女孩吃得如同一头饿狼一般——而暂停了一下,但除此之外,在这一个更好的下午之间,故事几乎没有被打断地呈现在他们面前。克拉苏斯偶尔打断一下提出问题,或是弄清些事情,但是绝大多数时候,他仅仅只是侧耳倾听。 它很疯狂。它很荒唐。荒唐至极。 但它也完完全全合情合理。 克莱奥斯特拉兹在他千万年的生命之中听过一些疯狂的故事,他由此得知,这种故事都有漏洞。它们总是有一些听来不真实的地方。但是当这个陌生的兽人,萨尔,提及那些看似不可能的事情的时候,克莱奥斯特拉兹知道他所言非虚。克拉苏斯和萨尔都知道沉睡者伊瑟拉和她的绿龙军团的特性。萨尔说克拉苏斯仍然持有的橡实是一个礼物。克拉苏斯看得出来:要是它是被随意捡起,或是被强行摘下的话,它就不会带有现在这样的平和。这兽人知道时间线的运作方式。他甚至知道克莱奥斯特拉兹和他女王的青铜龙朋友的名字。 一个兽人奴隶是不可能知道这些的。 当萨尔结束时,克拉苏斯呷了一口茶,研究着手中的珍贵橡果,然后伸出手,让它跌落在萨尔的手掌心。 “这不是给我的,”他低声说道。“不完全是。没错吧?”这是一句陈述,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疑问。 萨尔看了他一会儿,摇摇头,然后把橡实放回他的口袋中。“我要找一个适合它的地方种下它,”他说道。“我觉得达拉然不是那个地方。” 克莱奥斯特拉兹点点头。他从橡实中感受到了同样的东西。 “我真心不喜欢艾德拉斯·布莱克摩尔,”红龙法师继续道。“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除非他们为他效力,而且我敢打赌哪怕是他们爱的也是钱,而不是这个人。如果照你描述的那样子把他从头到尾切碎,我也不会为此而感到哀伤。但是仅仅这么做是没法解决问题的,萨尔。尽管我明白我们需要恢复正确的时间线,我得告诉你很少有人会觉得你的世界要比他们的更好。瘟疫,巫妖王,被毁灭而后重建的达拉然,兽人有自己的家园——你这是在知难而上,我的朋友。” “但是这么做是正确的,”萨尔说道。“如果它没能得到修正,那我的时间线——真正的那一个——将会被毁灭!而这已经注定了!” “我知道这一点,你也知道这一点。其他几名肯瑞托的成员知道这一点。青铜龙军团自然知道这一点。但是你现在谈的可是颠覆整个世界。”他指着那个代表艾泽拉斯的浮空圆球。 萨尔站起身来走向地球仪,望着柳絮般的迷你白云在表面飘过。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它,但并没有试图去触摸它。 “这……是真的,对吧?”他说道。特瑞萨感到好奇,她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看着缓慢转动的圆球,眼睛睁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克拉苏斯道。“即使你用拳头把它打碎,你也没法抹去这个世界,如果你是在问这个的话。” “不……但那样就能解决问题了,不是么?”萨尔挖苦道。 “有可能,”克拉苏斯同意道,嘴唇微微一颤,露出一丝笑意。 “但是……我们在它上面么?还是我们的代表?”萨尔问道。 “在,就在这里,”克拉苏斯道。“我们的……灵魂精华——用一个更好的术语来说——能够被搜寻到。” “然后你能够找到阿尔萨斯,或是瓦里安?” “不够具体。我知道我们在哪里是因为……好吧……我知道我们在这里,”克拉苏斯说道。“我能感应到阿尔萨斯在这个世界中,但是——”他黑亮的双眼大睁。“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死人会留下……特征痕迹么?” “会的,”克拉苏斯说道。“你想让我寻找布莱克摩尔。” 兽人点点头。克拉苏斯一边眉毛扬起,然后抬起一只手。他轻轻伸开手指,将手放在白云上方六英寸的地方,艾泽拉斯的象征在他的手下转动着。他皱起眉头,绕着圆球缓慢地走动,手上放在球体上方上下摆动。最终,他放下自己的手,转向萨尔。 “你的预感很正确,”克拉苏斯道。“艾德拉斯·布莱克摩尔根本不在这个世界上。” “这代表什么?”特瑞萨用很小的声音问道。 “嗯,有可能代表这几种情况其中的任意一种,”克拉苏斯说道。“他可能找到了一种隐藏自己特征的方法。也有可能他的灵魂被盗走了。这种事情确实时有发生。有可能他的实体不在这个世界上。我们都知道有一些通道通往其他可能存在的世界。” 克拉苏斯说话的同时看着萨尔,皱起了眉头。兽人看上去非常不安,很明显看得出来他在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萨尔,怎么了?” 萨尔没有回答他。他转而面向特瑞萨,一只大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特瑞……你说过布莱克摩尔单打独斗,击败了奥格瑞姆·毁灭之锤?” 她点点头。“是的,没错。” “他有……拿走毁灭之锤么?或是奥格瑞姆的铠甲?” “战锤毁在战斗中了,至少大家都这么说,”特瑞萨说道。“而铠甲对他来说太大了。” 萨尔稍微放松了一些。他看上去轻松了许多。“当然是了。他根本不可能穿得上它。” 特瑞萨点点头。“正因此,他只是拿走了几块具有象征性的护甲。他将他们用作部件,装在一套为他量身定做的新护甲上。” 兽人的手从特瑞萨的肩膀上落了下来,他怔怔望着对方。 “萨尔?”她担心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对?” 萨尔慢慢转过头看着旋转的迷你艾泽拉斯。许久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最终,他用沉重的口吻说道,“我知道布莱克摩尔是怎么回事了。” 特瑞萨和克拉苏斯交换眼神,等待着萨尔继续。 “他不在这里,是因为他已经不在这条时间线上了。他已经逃离,不再受其约束。他不再需要遵循它的法则。而且他有一个目的。一样驱使他前进的东西。” 他转过身面向他们。“而那目的就是杀了我。” 第十一章 这合情合理,”克拉苏斯沉思道。“你能够在时间线之间穿梭。不过你千万要小心行事。很容易就会被困于幻象中。” “我确实能够在时间线间穿梭,”萨尔同意道。“但是我并没有完全脱离我的时间线。我知道这一点,因为我已经参观过那里许多次。布莱克摩尔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时间线,而那是因为有人帮助他。他的背后一定有无限龙军团的帮助;这是唯一说得通的解释。正因为此,古树们才如此烦恼,现在他们的知识也有了瑕疵。” 克拉苏斯擦着自己的太阳穴。萨尔专注地看着对方,现在他才发觉自己有多么希望这位红龙法师能够给他提供一个解决方案。 “要是他杀了你会怎么样呢,萨尔?”特瑞萨向两人问道。 “最有可能的猜测?灾难,”克拉苏斯直白地说。“我根本没法相信,在真正的时间线中,萨尔会死在来自于一个完全不同的时间线的布莱克摩尔手中。萨尔是关乎他时间线未来的重要一环。消灭他将会意味着太多东西将不复存在。不仅仅我们的时间线会崩坏,我相信所有的时间线都在劫难逃。” “那从另一种方面来看呢?”特瑞萨询问道。 “把这条时间线看作,坦诚地说,某种本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可以说就是一个幻象——这样会有恢复平衡的可能性。”克拉苏斯抬起一只手。“我不是青铜龙;我劝你能够记住这一点。我只会根据我所知的微薄知识来逻辑分析。” “我得离开这里,”萨尔咆哮道。他的手掌一捏一松。“我必须找到诺兹多姆并终止这一切。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找。” 他朝后一坐,把头埋在手中。他完完全全不知所措。他辜负了巨龙军团和伊瑟拉,辜负了阿格拉和大地之环,更辜负了他的世界。一只小手搭在他的肩头轻轻捏了捏,他用自己的手盖住了它。他也辜负了特瑞萨;哦,不幸的特瑞萨,她甚至本不该活着的。 他回想起了鳞片的闪光,那引诱他去碰碰运气,去尝试另一条时间线的闪光。至少,他已经找到了一个答案;他知道了是谁在追捕他。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由此而受到的打击有多么严重。 “伊瑟拉的世界观……和大多数人的不同,”克拉苏斯低声道。“但是它又比那些醒着的人所理解的蕴涵更深邃的真理。如果你帮不上她,萨尔,我认为她是不会如此对你委以重任的。” 过于灰心的萨尔已经无力辩解。没有任何东西是真实的。引诱他在时间线间穿梭的闪光鳞片,一名不该存在的刺客,某些深奥的龙族秘密——他试图在脑海中记录这一切,却感到一阵眩晕。他肩头特瑞萨的手不是真的,但又是真的。何为梦?何为真?何为—— 然后突然,兼具微风般的轻柔和爆炸般的力量,萨尔明白了。 他又一次看到了黑鸟麦迪文跟他说话:这个地方充满幻象。只有一个方法能让你找到你真正寻求的东西——只有一个方法能让你找到你自己。 还有克拉苏斯的话:不过你千万要小心行事。很容易就会被困于幻象中。……把这条时间线看作,坦诚地说,某种本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可以说就是一个幻象。…… 时间线并非充满幻象。这条时间线不是一个幻觉。 时间本身才是幻象。 史学家和先知们对过去和未来做过许多研究。众多古籍书写着古老的战争,战略,历史事件,以及他们是如何改变了这个世界。同时还有各种各样的预言,对于接下来五百年——或者只是接下来五分钟——的希望,惊叹和推测。 但唯一正确的现实却是现在。 学者们会对他内心所纠结的那些事情激烈辩论,但是在他的心中,这一切突然就变得如此简单,如此显而易见。一直都只有一刻。 这一刻。 过去的每一刻都是回忆。它已经远去。未来的每一刻都是希望,或是恐惧。它尚未到来。 只有现在,这一刻,而且即便是它也在转瞬间变成过去,而未来时刻变为这一刻。 如此美妙,如此平静祥和,萨尔感到自己放下了许多东西,他甚至不能完全理解的东西。如同包袱掉在地上,它们从他的肩头滑落。对过往行为的痴迷。对未来行为的担忧。 但还有计划的需要,后悔的需要——智慧指出,即便在这一刻,这些东西也是必要的。理解过去是为了在这一刻做到尽善尽美。预测未来则有可能塑造下一个这一刻。 但一旦他最终领会,这一切都已变得简单太多——如鸿毛般轻巧,迷人以及无害。 没错,他被困于时间当中。被困在这条看似永无止尽的回顾过去——或者,最近来说,瞥见可能的未来——的道路上。 但是他所需要做的,仅仅只是真正的活在这一刻来踏出这个轮回。然后诺兹多姆—— 萨尔眨了眨眼,为他幡然领悟的广博知识而震撼不已。现在他理解了为什么他如此深陷于这些如此私人的时间线中,但他却在每一个里面都看到了诺兹多姆的身影。萨尔被困在一个单一的时刻——他自己过去的重要一刻。强大的永恒之龙被困在所有的时刻中。 但是随着他适才的释然,萨尔知道现在的他能够找到这位伟大的巨兽。 克拉苏斯正在朝他微笑。萨尔知道在真正的时间线中红龙已经死了,但那不是真相;那不是真实。这才是。特瑞萨也是,真实的,鲜活的。他几乎能够感到她肺部的一呼一吸,听到每一声美妙的心跳,似乎那就是唯一存在的心跳之声。 确实是的。 “你已经明白了,”克拉苏斯道,他的唇角露出一道浅浅的笑容。 “我已经明白了,”萨尔道。他转向特瑞萨,望着她的眼睛笑了。“我很高兴此刻与你同在。” 并非为一直在一起而高兴。为的是此刻。 他闭上双眼。 当他睁开双眼时,他知道他正在一处完全超脱于时间的地方。他漂浮着,甚至挣脱了重力的束缚,照亮周身黑暗的,是那来自于真正意义上无数个传送门的柔光。透过每一道门,萨尔都能瞥见金色鳞片的身影。 如此惊人而让人不安的景象,但是萨尔心中却是一片平和,只因被一切环绕的他正在虚无之中漂移。他的心智平静而包容,承载着某些它本无法承载多过一刻的东西——但是他知道,他所需要的只是这么一刻。仅仅只是这么一刻。 然后,他感到自己身体被轻轻一推,落入了柔软沙地的怀抱中,他意识到他又一次来到了时光之穴。他睁开双眼,望着永恒之龙。 如此叹为观止,他看到的不仅仅只是一个个体。在每块鳞片上,那些引领着他体验一场这么奇妙的旅程的闪光物件上,萨尔看到了许多瞬间。 他的瞬间。 萨尔一生的所有伟大事迹都在永恒之龙的鳞片上播放着。那里,他披上了奥格瑞姆·毁灭之锤的铠甲。这里,他与凯恩·血蹄并肩作战,保卫那伟大的牛头人村落。在那边,他第一次召唤元素;在那边,他站在格罗姆·地狱咆哮身旁。无数的瞬间,打造了一名英雄,一个传奇的瞬间。真正改变了他的世界的那些瞬间。 “你看~到了么?” 声音是低沉的隆隆声,要比萨尔听过的任何龙族的声音还要深。那声音随着他的血液而跃动,在他的灵魂之中吟唱。 “我——看到了,”他低语道。 “你……看~到了什么?” “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萨尔说道,他的视线跳跃于一个又一个鳞片。这么多,他几乎无法承受。但那时刻能够掌控它,它做到了。 “改变了历~史进程的那些成~就,”诺兹多姆同意道。“我掌控所有的它们。所有的伟大成~就,属于所有存活过的生~命。但并非仅限于此。” 萨尔迷醉于欢快而美丽的景象之中,心中渴望着能被它们淹没。怀着对他渴望的怜悯之情,他最终还是轻巧地扎根于沙地之中,现在的萨尔看着现在的诺兹多姆。 他转头凝视巨龙的脸部。巨龙闪亮的双眼有着阳光的颜色,目光中透出的智慧几乎古老的不可思议,却又年轻得古怪。强大,超越萨尔的理解力。美妙。 “除过那些整个世界目~睹的伟大时刻之外,生命中还有太多,”诺兹多姆继续道。“你必须自行领~会。” 而萨尔做到了。发现特瑞萨第一封热情洋溢的笔记,当她还是一个小女孩时向他挥舞的手。战争之后营地中的静夜,围绕着火堆举杯庆贺,欢声笑语讲着故事。变身为幽灵狼奔跑,与元素携手合作。 “我手中这只强有力的手掌,”他喃喃道,回忆起阿格拉棕黄的手指握住他的场景。 “通过这些,我们乐于接受,我们能够学习。我们由此而感知。荣耀,战争,伟大的时~刻,我们将之赋予这个世界。但是如果没有接受,我们无法给予。我们不能与别人共享我们内在没有的东西。这种静谧,呼~吸之间的停息,才真正造就了我们。赐予我们完成所有旅程的力~量。” 阿格拉。 那些时刻闪烁着,消失了,萨尔正在看的只不过是——或者说最起码是——时间看守者那美丽的金色鳞片。他还意识到,他和诺兹多姆并非时光之穴中的唯一生命。周身围着几只沉默但是欢快的青铜龙军团成员,他们早已来到这里,安静地坐在他们身边。 诺兹多姆看着他们所有人,包括他的儿子安纳克罗斯,然后重新看向萨尔。“我欠你一债,并且我认为我无法偿还,”诺兹多姆道。“你把我带了回来。我曾~无处不在,同时却又无处可寻。我已经遗忘了第一~课。我,永恒之龙。”他发出一声隆隆的声响,部分是自嘲的愉悦,部分是恼火。“有人会想,被时之沙粒环绕的我,能够更好记住那些微小的事物。” 你手中这只强有力的手掌。 “我知道你来此的原因,”诺兹多姆继续道。萨尔猛然觉得羞涩。“或者说,你来此的全部原因,其中一些并不必须如此。讲吧,我的朋友。” 萨尔照做了,他从伊瑟拉前来拜访开始说起,把在那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全盘托出。在描述到古树的时候,诺兹多姆的鼻孔张大,他那双大眼眯了起来。 “他们也是时间的守护者,以他们自己的方式,”他说道,但没有继续详尽说明。 萨尔继续,讲起那神秘的刺客和他经历的时间线的多种呈现方式。“我得知追捕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可能最大的对头,”他平静地说道。“艾德拉斯·布莱克摩尔——一个强大,奸诈,坚定的艾德拉斯·布莱克摩尔。” “还有,”诺兹多姆叹道,“无限龙军团的一名代理。” “你是怎么——” 诺兹多姆发号施令般抬起一只前爪。“等一等。我听过了你的故~事,而且加上我所知道的其他东西……我得出了一个让人非常担忧的结论。一个,”他说道,不仅是对萨尔,更是针对聚集于此的青铜龙,“很难以接受的结论。但是我们必须接受它。我的孩子们……一切都关联着。” 青铜龙交换着眼神。“您是在指什么,父亲?”安纳克罗斯问道。“我们知道干涉时间线会带来严重的影响。” “不,不,这要~比那更更严重……影响更深远……可谓远得不可思议。而这种关联关乎我~们。龙~族。至少,好在当我被困在每个时刻中时,好的东西找到了我。我受制于时间的幻象。受制之中,我有所见~证。我~看见事物发芽,获取力量然后显现。我告诉你,这绝不是意外。”他深呼一口气,凝视着他们。 “千万年来发生的一切伤害到守护巨龙~们和他们龙族的事件——它们并非巧合,也不是随机事件。时间~线的改变,从布莱克摩尔身上创造出一个怪物。伤害过太多人的翡翠梦魇。暮光龙军团的进攻,玛里苟斯,甚至是耐萨里奥的疯狂——它们全部互相纠缠。甚至也许全部都来自于同样幕后黑~手的精心策划。” 有段时间,没有人说话。这么多事件——相互关联?这阴谋涉及如此宽广,因而仅这一部分甚至过了如此久远年代才开始显形? 萨尔打破了这片沉寂。“结果为何?”他问道。他甚至不知道这些事件中的一部分。仅仅只是让他去理解都如天方夜谭。 “永远地毁灭守护巨龙和所有龙族。消灭一切秩序和稳固的机会。” 他转向萨尔,把头放低到兽人的高度。他讲话时,那叹为观止的双眼中藏着悲伤。 “我曾迷失于时间线中,萨尔。困在每一刻。你知道我最初为什么到了那里么?” 萨尔摇摇头。 “我去那里,试图去领会某些阴暗的事物是如何成型的,以及如何阻止它。你问我是怎么知道无限龙军团是创造和解放布莱克摩尔的幕后黑手。” 他犹豫着,把视线移开,无法直面萨尔蓝色眼睛的凝望。 “我知道这一点,因为……是我派他追你的。” 第十二章 什么?”萨尔本以为这是某种笑话,一头巨龙试着模仿人类的幽默。但是诺兹多姆似乎非常严肃。萨尔很生气,更是完全感到迷惑。即便是其他青铜龙也退后几步,彼此间窃窃私语。 诺兹多姆沉重地叹了口气。“我被告知自己的确切死期和自己的死法,”他说道。“我永远不会颠~覆它。但是在我命运的道路中只有一条是正确的。在展开的一个未来中,我成为了无限龙军团的首领。因此我迷失在时间线中,萨尔。我试图理解这样的事情究竟是如何发生的。一直以来都在努力尽到泰坦交付于我的伟大职责的我,是如何这般误入歧途的。” 萨尔点点头,尽管他仍然感到震惊,加上不止少许的警惕。 “你……有没有发现阻止这般事情发生的方法?”他问道。 诺兹多姆缓缓地摇摇自己硕大的头颅。“很不幸的是,还没有。我的确知道一件事,那就~所有的龙~族必须并肩协力这紧逼的威胁。伊瑟拉说得对:你有一些能力,思考的方~式,讲话的方~式,它们能够打动其他人。你已经帮了我这么多,但是我不得不再请求你做出更多帮助。” 帮助无限龙军团的未来领袖?萨尔犹豫了。但是,他从诺兹多姆身上无法感觉到任何邪恶的东西。至少暂时没有。他只感到了担忧和懊恼。 “为了伊瑟拉,还有特别是德夏林,他牺牲了自己生命好让我能够找到你,永恒之龙,我会帮忙的。但是我需要知晓更多。我怕我这许多时间以来都是在黑暗中行动的。” “鉴于是伊瑟拉最初找到你,我并不为此感到惊奇,”诺兹多姆淡淡地说道,但他的话音中带着喜爱。“她几~乎没有清醒过。萨尔,杜隆坦和德拉卡之子,我真心诚意感~谢你。我们会尽可能与你共享……但是你必须独自行动。这个理论,这个信念——如果我真的要知道我们必须做什么的话,我必须知道更多。不用担心:我不会忘记你提醒我记住的那一点。我不会第~二次迷失在时间线中。我交给你的任务很困难,但是这个任务可能会拯救所有人。你必须找到生命缚誓者阿莱克斯塔萨,带她走出忧伤。” “出了什么事?”萨尔问询道。 “当时我不在场,但是我知道,”诺兹多姆说道。萨尔点点头。要是诺兹多姆曾被困在每一个时刻之中,那他肯定会知道的。“不久之前,众多龙~族在龙眠神殿进行了一场会面。自从玛里苟~斯死去,奥枢之战结束之后这还是第一次。” “阿莱克斯塔萨的伴侣,克莱奥斯特拉兹,你所知的克拉苏斯,留在了晶红圣殿中。每个龙族都有一个圣~殿,某种……只~属于他们自己维度。会议由于一场攻击而被迫中止,对方是一支叫做暮光龙军团的部队——它们效忠于死亡之翼和邪教暮光之锤。” 萨尔皱起眉头。“我知道这个教会,”他说道。 “战斗时发生了一场严重的内部爆炸。所有圣殿中的每个人都死了。克拉苏斯……还有每个圣~殿中的龙蛋都没能活下来。他把它们都杀了。” 萨尔凝视着青铜龙。他想起了他所见到的克拉苏斯:沉着,睿智,体贴。“他……谋杀了他们?所有人?” “看来如此,”安纳克罗斯吼道。他击打着自己的尾巴,双眼缩窄。 萨尔坚决地摇摇头。“不,我不相信。肯定有什么原因,有什么解释——” “生命缚誓者悲恸欲绝,”诺兹多姆打断了他。“想想看她会怎么想。心想着她的最爱要么疯了,要么就和邪教结盟——这让她受到重创。没有了守护巨龙,红龙不会提供援手对抗暮光邪教。没有红~龙的话,我们没有胜利的机会。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他巨大的双眼转向萨尔,专注地说道,“你必须向她提醒她的职责——她那颗心,即便是受伤的时候,也能够关照他~人的能力。你能做到么,萨尔?” 萨尔没有主意。这任务让人怯步。没有巨龙能够完成这一点么?他与她没有任何个人牵连。他到底应该如何说服她放下如此沉痛的悲哀重新加入战斗呢? “我会试试的,”是萨尔全部的回答。 阿莱克斯塔萨记不得过去几天以来自己大都在什么地方。悲痛绝望的她渴望能逃离这种痛,她简单地飞行着,任由她的翅膀带着她前进。 她飞过一望无际的苍海,越过精灵的领地,腐化的树林和冬日的景致,最终到达了这个似乎和她一般破碎空虚的地方。她心意已决,她的终点将是凄凉之地——这是一个合适的名字,她苦涩地想着。 她变为人型,靠着双脚从石爪山脉一路南行。途中,她遇到一场部落和联盟之间的战斗,对此毫不留心;让这些短命的种族自相残杀。这已已经与她无关。途中,她经过一道伤痕累累的山谷,其间涌动的熔岩和高温只有一条黑龙才能忍受,但她也只是呆滞地看了一眼。让这世界自生自灭。她的爱已去——她的爱,有可能,背叛了她和她所为之奋斗的一切。 阿莱克斯塔萨咒骂着自己,她的龙族,还有其他巨龙军团;她咒骂着泰坦们,是他们把这般负担交付给她。她未曾这般要求过,而且现在她意识到她已无法承受。 她想要感受脚下那坚硬却又毫无生机的大地,便除下自己的靴子,丝毫没有注意脚上的水泡。道路一直坎坷崎岖,但大地早已没有了青草的踪迹,变得生气全无。奇怪的是,她酸痛的脚下的地面是粉状的,和坚硬的石路相比,这已让她感到舒适。她感受到这里的魔能,但也只是简单地承认这一点,一步一步向前走着,所走过之处满是血迹斑斑的足印。 尸横遍野。她看到无数因岁月而发白的骨头,属于科多兽和其他生物。枯骨零星散布在这片大地,如同别处的树木一般。她看到的那些活着的生物似乎正在以死者为食——鬣狗和秃鹫。一只秃鹫在她上方盘旋,她也只是没精打采地看着,心中暗想它以前有没有品尝过巨龙。 它会有机会的,很快。这里适合她。她不会离开的。 这条曾经被称为生命缚誓者的母龙缓慢爬升,飞到一处山峰上向下鸟瞰这片废土。她不会进食,喝水,甚至睡觉。她将坐在山顶,期待死亡将她带走,到那时,她的痛苦将会,最终,完结。 萨尔几乎错过了她。 即便是坐在一条巨大的青铜龙背上,他也无法看到一切。他找寻的是一条红龙,在这片空旷的地方应当很容易辨认。他没有想到找寻一名苗条的精灵女性,孤身一人蜷在一座石峰上。 “再飞一小段,我就停下好让你下来,”提克道。她是看守时光之穴的巨龙之一,自愿背负萨尔去任何他需要去的地方——首先是这片荒芜的土地。“我觉得我的存在不会受到欢迎。” 她说这话的口气并非带着敌意,而是怀着深深的遗憾。萨尔猜想所有的龙族都为发生在生命缚誓者身上的事情而感到哀伤。萨尔想,任何有感情的生命都会为此而哀伤,只要它有哪怕一点心智。 “我想那最好不过,”萨尔道。他们靠近一些,让他能够更好地观看那微小的身形。他看不见她的脸,但是她的身体紧紧地蜷缩着,双腿紧靠在胸前,紧挨的是她那向下弯着的一头红发的头部。组成她的所有线条都呐喊着痛苦和破败。 青铜龙在一段距离之外着陆,屈膝好让萨尔下来。 “等你准备好离开时就到这里来,”她告诉萨尔。 “我希望阿莱克斯塔萨和我能一同离开这里,”萨尔提醒她道。 提克忧郁地看着他。“等你准备好离开时就到这里来,”她重复道,然后跃入天际。 萨尔叹了口气,朝着峰顶望了一眼,然后开始攀爬。 “我听到你了,兽人,”她在他还没能爬到一半的时候就这般说道。那动听的声音有着残缺,如同一只珍贵的玻璃雕塑被一只粗心的手打碎:依然闪耀,依然可爱,但却已破镜难圆。 “我并非想要偷偷接近你,”萨尔回复道。 她再没有说什么。他爬了上去,坐在她身旁的一块硬石上。她甚至没有看他一眼,或是说一句话。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我知道你是谁,生命缚誓者。我——” 她猛然冲了上来,她晒得黝黑的精致脸庞看起来怒不可遏,咬牙切齿的她咆哮着。“你不得再那样叫我!永远不!我不再为生命缚誓,再也不会。” 她的突然爆发让萨尔吓了一跳,但对他来说这并非出乎意料。他点点头。“如你所愿。我是萨尔,曾经是部落的大酋长,现在是大地之环的一名成员。” “我知道你是谁。” 萨尔微微一惊,但继续道,“而且不论我用什么名字来称呼你,我被派来寻找的是你。” “受谁所托?”她说道,她转过去注视这片空旷而丑陋的大地,声音又一次变得沉闷。 “是伊瑟拉,一部分是,还有诺兹多姆。” 她的面庞闪过一丝最轻微的兴趣之意,好像是透过深水瞥见的什么东西。“他回来了?” “我搜寻并找到了他,正如我搜寻并找到了你,”萨尔说道。“他学到了许多东西——他深信你需要听一听这许多事情。” 她把玩着几缕随着热气升起的深红色的头发,并没有答复。萨尔不确定应当如何继续。他准备过如何面对悲伤和愤怒,但是这般沉寂,这死一般的绝望—— 他告诉她迄今为止发生的所有事情,试着让这听来像是一个故事。只要他能够激起一点兴趣,一点好奇——除过她脸上那可怕的石头般毫无生气的死亡面具外,任何东西都行——他都会为之而鼓舞。他提及伊瑟拉,还有试图过摧毁古树的火焰元素。阵阵热风无情地吹过,但阿莱克斯塔萨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就好像她是石头雕刻出来的。 “古树表示,”萨尔继续道。“他们的记忆正变得混淆。有人在破坏时间线。” “我知道这一点,”她坦率地回答道。“我知道青铜龙们对此感到担忧,他们还招募了凡人来帮他们修正。你告诉我的毫无新意,因此自然无法能够激起我回归的念头。” 她的措辞和口气很是恶毒。它带着恨意——但是萨尔知道,这仇恨并不是针对他的。这是针对阿莱克斯塔萨她自己的。 他决心继续。“诺兹多姆相信,许多事物都是相互牵连的。他们并非独立的事件。巨龙守护者们所经受的一切可怕事件——无限龙军团的神秘出击,翡翠噩梦,乃至于死亡之翼和玛里苟斯的疯狂——诺兹多姆从中感受到了一个模式,一个针对龙王和他们龙族的攻击模式。设计来损耗并击败他们的攻击——甚至可能让他们自相残杀。” 一阵轻声低语。“谁又会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即便这是真的?” 即便这只是很不起眼的好奇迹象,萨尔也深受鼓舞。“诺兹多姆需要更多时间来把这一切弄明白,”他回答道。“现在来说,他怀疑至少无限龙军团是有所关联的。” 寂静。“我明白了。” “他要求我找到你。好——好帮助你。帮助你疗伤。”这很困难,也让人羞愧,作为一个普通兽人萨满的他要去治疗生命缚誓者——也许她自己就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治疗者。他心中一半预计她会对萨尔的提议嗤之以鼻并将之驳回,但她只是沉默不语。他继续下去。 “如果你能恢复,其他许多东西也都会得到治愈。我们可以一同前往魔枢,和蓝龙们交谈,帮他们找回理智。然后——” “为什么?” 这问题,问得这么简单直白,让他一时半会说不出来话。 “因为……这能帮助他们。” “我再问一遍:为什么?” “如果他们得到帮助,那他们就能加入我们,这样我们就能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一旦我们有了头绪之后,我们就能将它修正。我们可以与暮光之锤的邪教徒作战并击败他们。找出无限龙军团的动机所在。一劳永逸地阻止死亡之翼……并且拯救这个世界,这个正在不断四分五裂的世界。” 她凝望着他,眼神几乎能穿透他。很长一段时间,她没有说一句话。 “你看不到,”她最后说道。 “我看不到什么,阿莱克斯塔萨?”他非常恭谦地问道。 “这一切都无关紧要。” “你想说什么?我们有信息;我们知道这是一个巨大而复杂的计划的一部分,而且这计划可能已经进行了千万年!我们有可能阻止它!” 阿莱克斯塔萨慢慢摇摇头。“不。这无关紧要。全部都是。一切事物是否相互关联并不重要。这已经持续了多久并不重要。甚至我们是否能够阻止它也不重要。” 他注视着她,无法理解。 “孩子们,”她平淡地说,“死了。克莱奥斯特拉兹死了。我万念俱灰,只剩肉身,却也活不长久。没有希望。没有一切。这都无所谓。” 萨尔突然感到愤怒涌上心头。他仍然黯然承受着失去特瑞萨的心痛。失去她是必须的,如果一切都要按它应有的方式继续的话。但是他会想念他的,现在会,一直都会。他想起她是多么的渴求能够有所作为,能够活出意义。她曾感觉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但是她已尽了自己的一切努力。生命缚誓者所能带来的改变之大,甚至是特瑞萨所不能理解的,但她却倾向于呆在这里,坚持一切都无关紧要。 事物确实有其重要意义。特瑞萨重要过。艾泽拉斯重要过。不论她忍受着什么,阿莱克斯塔萨都不该沉湎于她的痛苦中。 他确实同情过她,这种同情现在得以让他压制自己的怒火。“我对龙蛋的损失表示歉意,”他说道。“失去了绝大多数的一代人——说真的,我无法想像你的痛苦。并且,我对你配偶的离去表示抱歉,尤其是以这种方式。但是……我不能相信你会抛下那些需要你的人,”他说道,声音中渗着怒意。“你是一名龙王,以先祖之名。这是你生来的使命。你——” 她猛地一跃,从坐姿直冲入空中,速度快到他的眼睛几乎跟不上。转瞬之后,一头巨大的红龙盘旋在他的上方。这片死地上细微的灰色尘土搅动着,掩盖住萨尔的皮肤和袍子,刺得他双眼流泪。他跳起身来飞快地向后退,想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没错,我生来,”阿莱克斯塔萨说道,她的声音更加低沉和刺耳,充满了怒火和某种难言的苦涩。“就成为生命缚誓者,却没有真正明白这需要我做到什么。而且我需要做到的已让我无法承受。我牺牲过,付出过,帮助过,战斗过,但我的回报却是更多的痛苦,更多的需求,还有所有我珍视的人的死亡。我不希望杀人,但是兽人,如果你再来纠缠我,我会的。这一切都无关紧要。一切!滚!” 他再试了一次。“求你了,”他说道,“看在那些无辜者的份——” “滚!” 阿莱克斯塔萨朝后一仰,拍打着自己的翅膀好停留在空中,张开了那巨大的长满尖牙的大口,萨尔赶忙逃开。一片翻腾的橘红色火焰把他刚才坐着的石头烧得焦黑。他听到她又一次开始吸气,便半跑半跌到了山峰的边缘。 一声吼叫笼罩了阴沉的空气。它混合着愤怒和痛苦,萨尔的心为苦痛的龙王绞痛。他希望自己能够找到什么影响她的方式。想到她因为没有食物和水,还有最重要的是一颗绝望的心,孤身一人死在这里,这种念头让他难受。他抱歉地幻想着旅行者们有朝一日偶遇她的骸骨,像其他点缀着这片大地的尸骨一样老旧发白。 他滑落着走完了剩下的路,满身擦伤,无精打采,步履蹒跚地走到提克说过的与她会面的地方。巨龙在上方飞了一会儿然后落地,悲哀地看着他。 “我该背你去哪里,萨尔?”她低声问道。 “我们去魔枢,按计划行事,”萨尔说道,声音带着疲惫。“我们照诺兹多姆的要求,去说服蓝龙和其它龙族结盟。” “并且……我们独自去。” 萨尔点点头。“独自。”他回望一头巨大红龙的身影,她的翅膀不规律地拍动着,身体扭曲着,随之把那长着角的头向后一甩。也许吧,如果她看到其他人在做什么,她会改变自己的心意。“现在来说。” 他们向北飞去,但在提克双翼拍打的声音外,萨尔还能听到一个心灰意冷的生命缚誓者那苦涩悲哀的吼声。 如同在暮光之中延伸在大地之上的影子,某种黑暗的东西从他隐藏自己的黑洞中升了起来。远到他不太可能会被发觉,但是近到让自己的猎物留在范围之外,立在一条暮光龙背上的艾德拉斯·布莱克摩尔国王跟随着。 他黑色的长发随风飘扬。他的脸庞,虽然残酷,却很是英俊。修剪整洁的黑色山羊胡包围着薄薄的嘴唇,大方的黑色眉毛下的那双蓝眼睛突然闭起。 在第一次尝试之后,布莱克摩尔决定不去跟随萨尔穿越时间线。这太有技巧性;他的猎物逃离他并让他无谓追寻的机会太大。 更好的方法是等待时机,待在他知道萨尔最终定会出现的地方。 萨尔。他已经听过太多和萨尔有关的东西,甚至都想要用一把削皮刀把这兽人大卸八块。萨尔,杀死了他的人,他的存在造成了布莱克摩尔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成为一个可悲的,醉醺醺的懦夫。萨尔,他带领兽人军队对抗敦霍尔德。不,在他面前的会是喜悦。鉴于事实上这个绿皮的挑战性很高,胜利的滋味将会更甜美。 飞吧,兽人,他暗想着,薄唇弯成一道笑容。飞吧,但你逃不掉的。 我会找到你,然后杀死你。到那之后,我会帮着毁灭你的世界。 第十三章 萨尔不得不承认,在蓝龙军团的巢穴中接近他们会让他感到不适。即便已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们,在他的眼中这些巨兽的雄伟壮观依旧如初。绿龙,青铜龙,强大却心碎的生命缚誓者——可以说她是艾泽拉斯所有龙族中最强大的一员——即便只有他们中的一个用尾巴轻轻一扫,或是脚爪向下一踩,萨尔也在劫难逃。让他印象深刻的不仅仅是他们的体型。他们的心智也要远胜过那些“短命”种族——他们是这般称呼的。他们思维更为广泛,不论萨尔能活多久,他知道自己最多也只能领会他们复杂的极少部分:作为觉醒者却依然流连梦中的伊瑟拉,她能看到其他生命从未,甚至永远不会看到的事物;诺兹多姆鳞片之中编织的生命;心中承载着对这个世界的怜悯,自己却痛心不已的她。…… 现在,萨尔和提克正径直朝着那个近来造成了如此多伤害的龙族前进——他们的龙王被选为这个世界奥术魔法的守护者。玛里苟斯陷入疯狂,然后又是可怕的理智,却做出了他被疯狂紧握时还要糟糕的事情。萨尔并没有行走在翡翠梦境中,但他曾和德夏林互相讲过笑话。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因心碎而蜷缩着的阿莱克斯塔萨。他得能启发永恒之龙。 但是蓝龙们…… 他们对“劣等种族”不抱有任何喜爱之情。作为奥术魔法的大师,这一军团居住在幽蓝雪白冰冷的地方,一如别人对他们的描述。 他预想着接下来的会面,悲观地笑出了声。“也许我就应该呆在家里,”他向提克说。 “你要是这么做了,”提克思忖道,“那么这条时间线将会受到更多改变,而你将会给我的同僚制造更多活儿。” 萨尔花了一会儿,才想明白青铜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很是严肃,她同时也在尝试显得幽默。萨尔笑了。 在他们的下方是一片蓝灰色的冰寒海洋,萨尔在旅途绝大部分中只能看到这些,最后变成了白色和灰色的峭壁。萨尔这一生中见识过许多震撼人心的场景,但是奥枢几乎可谓无与伦比。 蓝色,这里满是蓝色,加上星星点点的银色或是白色。空中悬浮着几个平坦的圆盘,围绕着奥枢主体。提克逐渐靠近,使萨尔能够看到这些圆盘实际上是平台。它们的层面饰有内嵌的闪光魔纹,在其中几个平台上有着美丽的水晶树,它们的枝叶似乎都是用冰霜打造的。 奥枢本身似乎包含有许多层,每一层都和它的上一层以奥术能量产生的魔法链相关联。总而言之,这是萨尔见过的最美丽的事物之一。几条巨龙慵懒地打转着,身体映着蔚蓝,碧蓝和钴蓝色。 当然了,萨尔和提克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发觉,四条蓝龙离开了他们的同族飞了过来。他们并不是为了兽人,而是冲着强大的青铜龙而来。那一刻,萨尔被完完全全地忽略了。 “我们向我们的青铜姊妹表示问候,”其中一条龙说道,他们围成一个疏松的圆绕着提克飞行,看似随意却带有威慑。“但是奥枢可不是一个供你探险的时间线。你为什么来到我们的圣地?没人邀请你来这里。” “来找你们的并不是我,而是我背负的这名兽人,”提克道。“派他来到这里的也不是我。他首先被觉醒者伊瑟拉派遣,然后又是被永恒之龙诺兹多姆派来这个地方。他的名字叫做萨尔。” 蓝龙们交换了一下眼神。“作为一个短命生灵,他带着诏令而来,”一龙说道。 “萨尔,”另一条龙道,似乎在试着回忆。“部落的大酋长。” “已不再是,”萨尔说道。“现在的我只是一名为大地之环效力的萨满,致力于帮助治愈这个被死亡之翼狠狠创伤的世界。” 有那么一瞬,萨尔暗想着自己是不是不该说这些。蓝龙立刻显得愤怒,其中一员疾驰而去,旋转之后回到原处,很明显他需要让自己镇定下来。 “那个叛徒将会看着我们所有巨龙军团毁灭,”其中一龙怒吼着,貌似蓝色坚冰的他,声音也是一样的冷淡。“我们会把你前来的消息带给其他人。等待于此,直到我们吩咐你靠近,或是命令你离开。” 蓝龙们俯冲而去,深蓝和淡紫的天空中有着他们碧蓝的身影。让萨尔惊奇的是,他们没有向着魔枢的浮空层飞去,却是向下朝着下方的冰雪飞去。 卡雷苟斯叹了口气。又来了,他心想,眼睛盯着拱于这座如洞穴般的会议厅上方结满了冰的天花板。 蓝龙一族已经花了很多时间交谈,而且每一天都有更多蓝龙来到魔枢,提高他们硕果仅存的人数,但是他觉得蓝龙们并没有得出任何实质性的结论。 绝大多数人同意双月并合这一时机,至少是一个吉兆。一两人发掘了一些他们想要尝试的上古法术,在更深层的调查之后被证明不足。迄今为止,看来蓝龙们已经很满足于在这次注定充满视觉冲击的天象之时为他们当中的一员加冕,但是这背后并没有任何真正情感,没有真正的意义来证明这是唯一一件该做的正确事情。 亚雷苟斯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的血脉,以及在考虑了一切之后,作为玛里苟斯之子的他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卡雷苟斯以前曾听过这个说法,他已经失去了打断的念想。他往旁边一看,看到还有两名皱着眉头的蓝龙走了过来,这激起了他的兴趣。 他们并非初来乍到,而是两名魔枢的守护者。他们降落在亚雷苟斯身边,打断了演讲中的蓝龙,跟他低声讲话。 亚雷苟斯看来很生气。“不论任何情况!”他严酷地说道。 “纳瑞苟斯,”卡雷克喊道,“怎么了?” “别插手,”亚雷苟斯飞快地说。他直白地告诉纳瑞苟斯,“杀了他。” “杀了谁?”卡雷克要求道,忽略了他话中带着的警示,飞快走向亚雷苟斯和其他人。“纳瑞苟斯,发生了什么?” 纳瑞苟斯目光从亚雷苟斯转向卡雷克,然后说道,“有一个陌生人前来跟我们讲话。他属于下等种族之一。一个兽人,曾经是被称之为部落的酋长:萨尔。他和背负他的青铜龙坚持说是伊瑟拉和诺兹多姆把他派到我们这里的。” 卡雷克竖起耳朵听着。“诺兹多姆?他回来了?” “看来如此,”纳瑞苟斯说道。卡雷克震惊地看向亚雷苟斯。 “杀了他?”卡雷苟斯用怀疑的语气大声重复道。“一个被两名龙王派来的人?还有一头自愿背负他的龙?” 现在的他们正在吸引别人的注意力。亚雷苟斯吼叫着。 “很好,那么,不要伤害他,”亚雷苟斯道。“但是劣等种族的一员在这里毫无用处。我不会见他的。” 生气的卡雷克转向纳瑞苟斯。“我会,”他说道。“带他来。” “即便是泰坦们自己把他派到我们这里来我也不在乎。我是不会在我们的私人庇护所中见这些短命生物的!” 亚雷苟斯脸都气成了灰色。他前后游走着,抽动着自己巨大的尾巴,双翼因不安情绪而不断收展。其他人已经听到了两人间的这场争执,开始加入他们的队伍。 “但是……伊瑟拉,还有诺兹多姆!”纳瑞苟斯抗议道。“这绝不是普通事件。伊瑟拉在她的梦境之中看到了太多,而寻找诺兹多姆可是连永恒之龙自己麾下的军团都无法独身办到的。听听他有什么要说的没什么大碍!” “某些人口中的这些劣等种族,有时也有着惊人的一面。我们经常低估他们的能力。两名龙王要求他来找我们这件事就是我所要知道的全部。我说我们应该带他来,看看他有什么要跟我们说的。” “你会的,”亚雷苟斯讥讽道。“你喜欢和低等生物混在一起。卡雷苟斯,我从来都没有明白过你这一点。” 卡雷克悲哀地看着亚雷苟斯。“而我也从来没有明白为什么你拒绝任何并非来源于我们自己种族的帮助或是信息,”他答复道。“你为何这般鄙视他们?千年来你被囚禁在安其拉,是那些短命种族把你解救出来的!我本想你会心怀感恩。” 在亚雷苟斯还没能气急败话地作出回复之前,另一条年长的蓝龙,特拉里苟斯,插了进来。“自然我们才是最了解我们种族的事务的了!” “没错!我们有自己的事要管,卡雷苟斯,还是你忘记了?”亚雷苟斯继续道。“选拔一名新守护巨龙的仪式就在几天之后。我们应该为此准备,而不是被一个满口胡话的兽人所打扰!” “杀了他,就此了结,”特拉里苟斯轻声道。 卡雷克转过身。“不行。我们不是屠夫。况且,你想要亲自面对伊瑟拉和诺兹多姆,告诉他们你杀死了他们特意派到我们这里的人么?我不想。不论觉醒的伊瑟拉会有多么迷失方向。” 龙群中传来一些小声的议论,卡雷克看到一些龙在点头。 “让这兽人来到我们面前,陈述他到此的理由,”卡雷克继续道。“如果我们对他所说的感觉不满,我们可以让他离开。但是至少我们应该听一听。” 亚雷苟斯怒目而视,但是他也发觉现在有更多的人站在卡雷苟斯的一边。“看起来,伊瑟拉和诺兹多姆对蓝龙军团的影响要比我们自己还大,”他嘀咕道。 “亚雷苟斯,你还不是守护巨龙,”卡雷克尖锐地说道。“如果你被选中,那你就有决定权。但是在那之前,群龙无首,这一问题应该遵从多数人的意愿。” 亚雷苟斯转向纳瑞苟斯。“带他来,”他说道。纳瑞苟斯点点头飞向空中。当亚雷苟斯转过身时,他皱起眉头。卡雷苟斯已经变成了他半精灵的形态。其他一些龙也转为不那么具有威慑力的人类或是兽人形象,无言地向他们的客人表示礼节。亚雷苟斯没有照做,而是保持了自己的龙型。 卡雷苟斯四下看了看。这房间对于蓝龙之外的任何人几乎都没有什么吸引力。他凝神挥了下双手。 洞穴的一片出现了两个火堆。数十条毛皮覆盖着数尺地面。有一个用长毛象牙和厚皮制成的椅子,那弯曲的把手上搭着一条厚重的毛皮斗篷。食物和饮料摆在一条短桌上:许多肉块,仙人掌果,大杯装满起着泡沫的啤酒。石墙上挂着动物头颅和武器——斧头,长剑,危险的匕首。 卡雷克笑了。他更习惯于和联盟的种族互动,但他也见过一些世面,觉得自己在蓝龙领地的核心处创造了一个相当舒适的部落领土。 几刻之后,被四条蓝龙护送的青铜龙进入视线。她低飞着,不过这里的空间足够宽阔——毕竟这里是用来招待龙类的。卡雷苟斯认得她。她是提克,日常在时光之穴入口处巡逻的青铜龙之一。一条如此重要的青铜龙能够愿意仅仅只作为一种交通方式而效力,这印证了萨尔的重要性。他们眼神交汇,卡雷克点点头以示确认。提克优雅地落地,放低身段好让她背上的兽人下来。 卡雷克专注地看着他们的兽人客人。他只穿着一件平凡无奇的棕色袍子,彬彬有礼地向集结的龙族鞠躬示意。即便如此,当他挺起身板时,从他肩膀的位置和那双蓝色眼睛中淡定的机警可以看出他作为一名睿智强大的领袖的过去。卡雷克亲切地微笑着,张开嘴准备说话。 “你被允许来到这里,只是因为是两名龙王派你来的,萨尔,”亚雷苟斯说道,让卡雷克一个字都没说出来。“我建议你快点说。你不属于我们的朋友。” 兽人微微一笑。“我没有期望能成为朋友,”他说道。“但我来到这里,是因为我信任我的使命。我会尽可能快点说,但是这可能要比你所想的花的时间要多。” “那就开始,”亚雷苟斯直白地说道。 萨尔深呼一口气,开始讲话。他向蓝龙讲述伊瑟拉的请求,困惑的古树,迷失于时间线中并找到了自己,找回诺兹多姆。尽管亚雷苟斯一向粗鲁,他们都专注地聆听着。这些龙象征着魔法和智慧。即便是兽人带给他们的知识,对他们来说也是食粮。 “诺兹多姆相信所有让龙族受到威胁的事件——这些悲剧——都相互关联,”萨尔结束道。“他怀疑无限龙军团,并留了下来搜集更多的信息,然后再来找你们讲述他所知道的一切。他命令我寻找生命缚誓者,并带她一起来,但是……她失去了太多,并因此而无法自拔,不能前来。所以提克答应带我来这里。我所知道的就这么多,但如果你们还想要问什么的话,我会尽全力回答。我已准备好提供帮助。” 卡雷克望着兽人,从头到脚都感到震撼。“这消息……非比寻常,”他说道,眼见着自己的关切和担忧也映在其他许多蓝龙的脸上。 但并非所有蓝龙。亚雷苟斯和他的同僚似乎并没有任何改变。“恕我冒昧,在几乎全部停留在翡翠梦境的数千年之后,伊瑟拉还有许多需要梳理。她承认自己……的迷惘。她并不知道什么是真实,什么是梦境,什么是她自己的想像。至于诺兹多姆,你说他曾被……俘获?在他自己的时间线中?而你能够帮助他逃脱?请指点迷津,告诉我们你是如何办到的。” 亚雷苟斯话语中的怀疑很是明显,这让萨尔的双颊微微黑了一些。但他的表情并没有改变,当他开口时,他的语调也很淡定。 “我理解你的质疑,亚雷苟斯。我自己也曾经深深质疑过。但是确实看起来伊瑟拉是正确的。我已经能够对两个龙族起到作用——不算阿莱克斯塔萨本人的话。如果你是想表达诺兹多姆不知怎的已经因为他在时间线中的经历而变得糊涂,那我建议你跟提克谈谈,看看她是怎么想的。我本人不这么认为。你问我,仅仅只是一个兽人,是如何能够把永恒之龙拉出来的?这……很简单。” 龙群中传来愤怒和被冒犯的喃喃声,但萨尔举起了他的手。“要知道当我说这话的时候我没有看不起任何人。“简单”并不代表“容易”。我已经认识到,通常那些看似最简单的东西却是最强大的。最终,它们才是关系重大的。关于诺兹多姆:为了释放一个被禁锢在所有时刻的人,我得学会真正的存在于一刻——此刻。” 亚雷苟斯的反对随之加深。“任何人都可以做得到!” “任何人都可以,”萨尔立即同意道。“但是还没人做到过。这是一个简单的念头,存在于当下——但这却是我自行学得的。”他看到一些蓝龙开始不那么恼怒,而是开始沉思时,他有些自嘲的笑了。“尽管这一课本身很简单,学习它的过程却绝非易事。我们自己学会的东西,教给别人才最上手。如果我能够帮助两名龙王……也许我能够帮助你。” “我们蓝龙没有守护巨龙,”亚雷苟斯说道。“总之我认为,如果这个问题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个新的难题,那你是没法帮得上忙的。” “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个新的难题。我们平分秋色,至少是从这方面来看。” 集结的蓝龙间传来阵阵欢笑,即便是那些站在亚雷苟斯一方的也不例外。 “兽人,你在这里是我们龙族的客人,”亚雷苟斯说道,口气中透着一丝警示。“你该很清楚得知道不要嘲弄我们。” 卡雷克叹了口气;在玛里苟斯陷入疯狂之前,他的幽默和玩笑可是出了名的,但这两个特性似乎完全没有在他儿子身上体现出来。 “亚雷苟斯,他没有嘲笑我们;他是在用轻松的语气来表达一个严肃的观点。时代常有不定。我们正在开辟新道路,以一种甚至连守护巨龙们都没有尝试过的方式来创造历史。萨尔得到了两名龙王的认同来到这里。让他聆听并讲述自己的观点会有什么坏处?卡雷克摊开双手。“他不是我们的一员,而且他非常清楚这一点。因此除了我们自己带给他的影响之外,他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他也许会注意到我们错过的东西。我想如果我们不让他留下来观望并直抒己见,那将会是一个大错。” 亚雷苟斯晃了晃,抬起他的头,飞扬跋扈地向下窥视着半精灵。 “如果可能的话,你会给每个劣等种族的成员一张软床和丰富的食物,”他不屑道。 卡雷克轻笑道,“但我没能看到那种想法的坏处。他只是一名兽人。我不敢相信你会害怕他。” 这戳到了亚雷苟斯的痛处。他的尾巴猛地向下砸去,而那些通常跟他想法一致的蓝龙看起来也很不快。“害怕?我?我可不怕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兽人,我一甩尾就能把他压扁!” “那么,好吧,”卡雷克继续笑着,说道,“看来他留下没什么问题了,是吧?” 亚雷苟斯突然凝住了。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盯着卡雷苟斯看了好久。 “我一点不怕这个下等生物。但是我们这里的所作所为对蓝龙军团有着深远影响。我不知道让一名下等生物见证这些事件是否合适,更别提让他参与其中。” 卡雷克托起手臂,彻底地看了兽人好久。他心中有一部分告诉自己,萨尔需要留在这里。这不仅仅只是出于对龙王意见的尊重那么简单。如果这世界确实正在面对诺兹多姆所提到的那般危险,蓝龙可不能忽略任何睿智的想法,不论它来自于谁。更何况,他们不能因为无知和傲慢衍生的高人一等的假象而将自己与世隔绝。他锐利的眼睛转向提克,疑问地抬起一边眉毛。青铜龙的双眼回望着他。在那双眼睛之中,卡雷克读出了和他自己一般的不可动摇的确信。 他做出了决定。这是权衡之后的赌博,但是他发自内心得知道,他需要赌一把。 “萨尔留下来,”卡雷苟斯低声说,“或者我走。” 一阵不快的低语声响起。亚雷苟斯没说什么,但他的尾巴抽动着。 “我尊重你的父亲,玛里苟斯,我以他为荣——为他自己,也为他所代表的守护巨龙。但他做出的选择是错误的——不只是对于其他人,也是对于我们自己。也许我们自己最后也会跌跌撞撞地走上错路。但是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不会明知就范地走上那条路。萨尔应该在这里;他对于龙族作出的一切几乎等同于大多数巨龙自己所做。我重复一遍:如果他走,我走。还有其他人。” 这并非无谓的威胁。如果亚雷苟斯真要搞分裂,那就该在此时此刻发生。卡雷苟斯不会独自离开魔枢。亚雷苟斯负担不起这样事情发生。有太多的不确定。 亚雷苟斯沉默片刻。然后,他快速地移动到萨尔面前,低下头直到自己离兽人的头只有几寸之遥。 “你在这里是客,”亚雷苟斯低沉地重复着适才的话。“你会带着尊重和礼貌离开,遵从我们的意愿。” “我是一名使节,”萨尔说道。“我明白这一点。我这一生对付过许多使节,亚雷苟斯。我理解尊重和礼貌。” 他在“我”这个词上几乎是过度的强调。亚雷苟斯鼻孔张得老大,然后他转向青铜龙。“提克,这里没有任何需要你的地方了。现在萨尔是我们的责任。” 提克生气地抬起头,尽管幅度很小,然后鞠了一躬,低得不只是一点点的无礼。 “那么,我会回归自己族群。好好照顾他,亚雷苟斯。” 亚雷苟斯看着她远离,然后转向集结的龙群。“我得知也许有一些新的消息,关乎于这个……仪式……是如何运作的,”巨龙说道。“让我们听听新回归的法师要说些什么。” 最后,新来者并没有透露多少消息。正如他们中有许多人深陷于奥术的细节上,在决定一名新的巨龙守护的可能流程上,他们热衷于探究那些能够带来启迪的新细节,但是没有什么有重大意义的东西。在一些讨论和几次争执——其中一次在吵闹中爆发,卡雷克的同伴之一几乎被攻击——之后,他们达成了一项共识,继续研究看能否发现任何新的东西。 萨尔静悄悄地坐在他微小的区域,享受着提供给他的食物,聆听观望着。他几乎什么都没说,唯一一次开口也是为了弄清某些东西。其余时候,他向后一靠,双臂交叉放在胸前,仅只是观察着。 当会议结束时,有人抱怨他,还有许多人望向兽人这边。不过最后,绝大多数蓝龙都离开了。亚雷苟斯是最后一个走的人。他在洞穴的出口处听了下来,抬起头回望,眼神凶狠。他什么都没有说,而萨尔也没有因对方的怒视而退缩。最终,亚雷苟斯眯起眼睛,转过身离开了。 卡雷苟斯呼出一口气,用魔法变出第二把座椅,扑通一下就坐了下去。他的胳膊肘撑在桌子上,揉着自己疲惫的双眼。 “我在集会上感到了某些紧张,”萨尔说道。 卡雷克笑了。他挥挥手,造出了一杯酒,喝了一口。 “你真会轻描淡写,萨尔朋友。光是这一个下午,有三次不同时候我都预感到会有暴力发生。也许是你的存在让亚雷苟斯变得文明。在他父亲的事情之后,他可不想在有着两名龙王撑腰的人面前表现得过于古怪。仅此一点,总有一天我得在你最没有想到的某家小酒馆请你喝一杯。” 他笑了,蓝色的双眼中也是笑意。萨尔发觉自己也在笑。他喜欢卡雷克。年轻的蓝龙在他的半精灵形态下显得相当如鱼得水。萨尔意识到,卡雷克让他想起德夏林,而这欢乐也变得苦乐参半。他感到笑容正从他脸上退去。 卡雷克没有忽略这一表情。“有什么地方不对么?” “我在旅程中遇到过另外一条龙。他和你很像。他叫德夏林。他是——” “一名绿龙,”卡雷克结束道,眼神忧郁。“过去式。” 萨尔点点头。“他在我的旅程中帮过我,他带我去时光之穴。他在那里被杀死,当时我们进入冥想状态,而那个刺客伏击了我们二人。” 他抑制不住话语中的愤怒。卡雷克点点头,“有效……但这是懦夫的做法。” 一刻沉默。“是的,”他说道。“我被困在最后的那条时间线时发觉了他的身份。你可能不知道艾德拉斯·布莱克摩尔的名字,对此我感到高兴。幸运的是,他在这条时间线中几乎没有作为。当我还是一名婴儿时,他找到我,把我训练成一名角斗士。他的目标是让我带领一支兽人军队,推翻联盟。 ” “显然他没能成功,”卡雷克说道。 “在这条时间线中没有。在那一条中……我死于襁褓之中,而布莱克摩尔自己带领着那支军队。” “让人心寒的情景,”卡雷克说道,“不过你说他是从时间线外攻击你的。怎么——?”他突然理解,双眼睁大。“肯定是无限龙军团把他拉出了时间线,好让他追捕你。”萨尔点点头。“他们……能这么做真让人烦恼。” “自从我开始这次旅程以来学到的所有东西都让人烦恼,”萨尔说道。他看着自己的杯子,“除了我得知魔法啤酒很好喝这一点。”他微笑着,和主人干杯。 卡雷克扬起蓝色的头,也笑了。 今夜双月几乎已满,但那不会再变。亚雷苟斯没法再等一个晚上来进行他的事情。他拍打着翅膀,像所有蓝龙一样没有感到寒冷。严寒的夜空如此清晰,群星就好像散落空中的冰晶。 他尽心保证自己没有被跟踪,时不时地回头看看。他向东而去,双翼快速拍打着。考达拉崎岖的山地渐渐转变为更加温和的景致。沸腾的水池,从艾泽拉斯地核径直冲出,发出嘶嘶声响。间歇泉,冒着蒸汽的泉水,以及涝原——他忽略了这些,全神贯注于他的目的地。 在月光下,龙眠神殿的尖塔显得有些鬼魅。尽管受到损坏,这里却并非无人居住。如暗影,黑色、紫色、还有靛蓝色的身影缓慢盘旋着,而其他身影则睡在神殿的众多角落。两条龙像是长着翅膀的巨大蜥蜴,懒洋洋地摊在最顶层镶嵌花纹的地板上。 他被发现了。 几名负责守卫神殿的暮光龙折离他们通常的路线,直直飞向亚雷苟斯,随之一个声音传来,似乎无处不在,又似乎无处可寻。 “亚雷苟斯,玛里苟斯之子,”熟悉的声音——就是这声音在不久之前重要的那一天嘲讽过阿莱克斯塔萨和其他龙族的声音。 “是我,”亚雷苟斯喊着表示回复。他在最顶层着陆。 然后谦卑地向暮光神父鞠躬。 第十四章 克莉苟萨一直在沉睡,她紧紧蜷缩着,做着奇怪而扰人的梦。当她听到她哥哥的声音时,有那么一刻她甚至以为自己还深陷在另一个噩梦之中。这一次,而且绝不是第一次,她发现现实要比她的梦境还要糟糕。束缚着她脖子的铁链深深扎在地面上。她尽可能支撑着自己,抬起头望见她的哥哥对那个攻击了他们所有人的混账俯首称臣。她握紧自己的拳头。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克莉苟萨,”他说道。“多么欣慰……多么出人意料……你还活着。” “我要是能变回真身,肯定会把你的眼珠都挖出来,”她咆哮道。 “现在,现在,”暮光神父打断了她,语气中带着愉悦,“我是多么讨厌看到兄妹相争啊。” 克莉咬牙切齿。是亚雷苟斯背叛了她,让他落入这……这……的魔爪。 她怎么会如此天真?她从小就熟知他的兄长。她知道他一直都仰慕着他们的父亲。但一个晚上他私下找她,说自己改变了心意,希望得到她的帮助时,她却自愿答应了他。 “跟我来,”他这般说道。“你和我……定能理出什么计划。克莉,我爱父亲,不论他的所作所为。我们可以找到一个不用杀死他就能终结这场战争的方法。” 在那时,已经有许多人死去了。这也包括他们的母亲,选择站在玛里苟斯这一方的萨拉苟萨。她的死让所有人都受到了深重的打击,但是克莉仍然坚信他们需要阻止玛里苟斯。 “你真的这么认为么?”克莉这样问道。曾经,她多么想要信任自己的哥哥。 “我确定。现在我已看清,你才是对的。让我们看看我们能够做点什么。也许当我们拿出什么可靠的计划时,生命缚誓者就会听我们的了。” 于是她跟着走了,自愿而信任地走了,胸怀希望和博爱,身怀腹中的未来。而他则将她,还有她腹中子嗣,如值钱的猎物般,交给了暮光神父。 她喉头的话语哽咽着,五味杂陈的心绪让她甚至说不出来话。他赐予了你什么样的力量?他应允了什么样的谎言?你知不知道他会对我做些什么?你有没有过哪怕一刻的犹豫? 但是她不会让他得到满足,便把这些苦涩的话都吞了回去。 跟她说过话,并且确定暮光神父对他的囚徒还没有什么不满之后,亚雷苟斯把全部注意力都转移到了他的主人身上。 “讨论进展得如何?”暮光神父询问道。“越快明确需要什么,对我们就越有益处。” “这……很尴尬,”亚雷苟斯坦言道。“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确定应该如何继续。我们以前从没有这么做过。” 听起来他对自己的话很不确定——这是克莉苟萨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想要得到保证,她意识到。他想要知道他做得很好,确保他取悦了这个怪物。这念头让她直犯恶心,但她依然保持沉默。她所领悟的这一点可能对卡雷苟斯很有价值——前提是她能够想个方法让自己重获自由。 “你允诺过我,说你会找到一个方法——而蓝龙军团会选择你作为他们的新任龙王,”暮光神父提醒他道。“要不然你又能怎么样如你答应的那样带他们到我这里呢?” “我确定我会被选中,不论过程如何,”亚雷苟斯迅速说道。 当然,克莉苟萨想。他们的父亲已死,在巨龙军团中,没有守护巨龙的蓝龙只能孤军奋战。但是另选新龙王?这怎么可能呢?是泰坦们委任守护巨龙的。低等生命们有可能做得到这种事情么? “我们需要你。我们需要唤醒我们的勇士,而为了击败巨龙军团,他就必须拥有一支军队。” “他们必败无疑,我保证!”亚雷苟斯的声音中满载着欲望。“我们会打败他们,然后摧毁这个世界。随着暮光之锤降临,万物必将消亡!” 一支军队。一支由他们蓝龙所组成的军队…… 克莉苟萨闭上眼睛,强忍着泪水。亚雷苟斯和当年父亲一样迷失了自己。 “我定将把他们带给您。克洛玛图斯定将存活。”黑暗中他的双眼闪烁着,身体因期待而挺直。 暮光神父微笑着。 “您将拥有他们和我的力量,专注于此项任务。暮光神父。但是……在我把他们交给您之前,我得先拥有他们。” “但是……?” 暮光神父意识到了这其中的不确定,克莉也有所察觉。她心中苦痛地绽放着希望。事情并不是一帆风顺的。 “您警示过我的那个兽人。他来了,如您所畏惧的那般。” 萨尔!阴影之中的克莉苟萨一直把自己的头转向一旁,禁不住笑了出来。 暮光神父诅咒着。“这会让我们的主人不快,”他说道。“我被告知布莱克摩尔会阻止萨尔。告诉我他迄今为止都使了什么坏……还有为什么你没有亲手把他杀死。” 亚雷苟斯紧绷着脸。“我尝试过,但是卡雷苟斯不让我这么做,况且那是公开场合。” “萨尔只不过是个兽人!”暮光神父喊道!“你本可以在任何人提出反对意见之前就杀了他的!” “两名龙王派他来我们这里!我没有办法在不引起怀疑或是与我的众多龙族成员树敌的情况下解决他——我要是想成为守护巨龙,我需要他们每个人!” “我必须得像个婴儿一样,一步一步带着你走么,亚雷苟斯?”强大的巨龙竟因为这讽刺而颤抖了。“安排一场意外!” “你在这里很安全,这里没有眼目专注地观察你的弱点,”亚雷苟斯愤怒地喊道。“当你没有置身其中时,你提及意外可说是轻而易举!要是发生任何事情,他们都会怀疑我的!” “你觉得我对于隐藏一人的真面目一无所知么?”暮光神父仰天长笑。“我在我的族群中活动,如同你在你的族群中活动一般,而没有人能够看穿我真正的计划。你需要掌握这种技能啊,年轻的蓝龙。” “卡雷克已经影响到了许多人,让任何人思索为什么我这么坚持要让一个普通兽人去死,这种事我可承担不起。” “他可不是什么普通兽人!”暮光神父反驳道。“你不明白么?如果你不先下手为强,萨尔就会消灭你!此为我愿,亦为死翼之愿!你会只是因为害怕被指控就违背我们主人的意愿么?我觉得你害怕的东西可不太对!” “卡雷克已贴身保护他,”亚雷苟斯囔囔道,但是他的头已经低了下去。“我不能做任何事情。但是至少我们知道他身处何处。我们可以观望他。也许就会有个什么机会。很快这些都将不再是问题,因为我将成为新的守护巨龙。然后一切就将按我的心愿进行。” “你看到他了么?” 暮光神父的问题和突然转换的话题让两条蓝龙都感到困惑,一条是他谈话的对象,另一条则在侧耳偷听。 “看到谁?”亚雷苟斯问道。 “再次起飞,”暮光神父说道,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平静。“飞向西北方。找到他然后回到我这里。去吧。” 亚雷苟斯点点头,飞入夜空之中。暮光神父迈步走向平台边缘,观望着。严寒让他的呼吸变成了一团一团的空气。 克莉苟萨深呼一口气。现在她知道亚雷苟斯是被派去观察谁了。 克洛玛图斯。有着数颗头颅的他,永远不应呼吸这世间的空气。她的血亲选择结盟的就是这种恶心的怪物。暮光神父望向她,让她为之一颤。 “他会死去,”他像是交谈一样地说道。“我知道你肯定知道这一点。” “亚雷苟斯?当然,”她尖锐地答复道。 “我不想走过去折磨你,”他说道。 “卡雷克会死,你也会。没有人能够同时抵抗克洛玛图斯和死亡之翼。在他的折磨之下,即便是这个世界也会痛苦地发出呐喊。” “卡雷克也许会死,”克莉苟萨同意道。“我也有可能会。但是会有人对抗死亡之翼和他的儿子创造的这个东西的。” 克莉为卡雷克感到极为自豪。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发觉亚雷苟斯已经背叛了他们,抑或他只是想要确保萨尔不会因为任何人出于任何原因而受到伤害。很显然蓝龙军团中已经有足够的理由让他小心行事。 一只手伸向那貌似简单却禁锢了她的链条。另一只手伸向她的腹部。她体内翻滚着一股似曾相识的折磨和悲伤。她飞快地呼吸着,让那疼痛在她身上来回游走。不论和克洛玛图斯,和他的几个头,还有和死亡之翼战斗的年头有多么可怖,她都不会让自己倒下。只要还有希望,她就不会倒下。 翅膀如歌一般,击打着宁静的夜空。被完全驯服的亚雷苟斯回来了。暮光神父直直地望着巨龙。 “你将完成你所保证过的事,”暮光神父用非常,非常轻柔的声音说道。 他面前巨大的蓝龙却微微颤抖着。 “跟我多讲讲这一天象,”萨尔说。 “要知道,艾泽拉斯拥有两个月亮,”卡雷克说道。“虽然说不同文化可能对他们称呼不同,但通常来说它们扮演着母亲和孩子的角色,因为白月亮要比蓝月亮大上许多。” 萨尔点点头。“我们兽人称它们为白女士和蓝孩,”他说道。 “正是。当两个月亮完全对齐时,这一天象就发生了。通常它被称之为双月相拥,因为看起来作为母亲的白月亮会抱住蓝孩子。这一现象极其罕见——大约四百三十年左右才会发生一次。我本人从没有亲眼目睹过它。我们所需要做的仅仅只是领悟这一现象。” “所以那些人认为这就是解决方法,而你同意了?”萨尔问道。“这一事件将会唤起守护巨龙的力量?” “传说当泰坦创造第一任守护巨龙的时候,双月就曾并行排列过,”卡雷苟斯道。“如果有任何时候适合我们龙族将龙王之名授予一名普通蓝龙的话,那就是现在。” “名号?你不觉得会有什么特别振奋人心的事情发生么?” 卡雷克叹了口气,一只手穿梭在自己的发间。“有太多的变数。我们会拥有一名龙王,萨尔,而如果最好的方式是通过计算投票并称某人为龙王的话,那我们也别无他法。” 萨尔点点头。“这就像……是一篇伟大乐曲的安静结尾,”他说着,思考着自己的措辞。“守护巨龙力量如此强大……而你们蓝龙,是魔法的守护者,你们代表着太多奇妙而充满想像的东西。如果最终仅仅只靠蓝龙投票……”他没有说完自己的想法。他不需要说完。 卡雷克低声说道,“我对于领袖职位并没有太多野心,萨尔,但是我得告诉你:如果亚雷苟斯称为蓝龙之王的话,我将为我的种族,也为这个世界感到担心。” 萨尔笑了。“并非所有成为领袖的人都渴求它所带来的力量,”他说道。“我就没有。但是我深深渴望能够帮助我的人民。能够让他们获得自由。能够为他们找到一个可以归属的家园。能够保护他们,从而让我们的文明生根发芽。” 卡雷克思索着望向他。“就目前来说,你做到了。即便是联盟的一些成员都对你赞不绝口。在这个世界处在这般情景之下,可以说他们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你。但你却在这里,以一个谦卑萨满的形象示人。” “我有别的使命,”萨尔说道。“如你所说……世界需要我,甚至多过我的人民的需要。我前去帮助我的世界。在命运和事件奇妙的交错之下,我来到这里以帮助我的世界。陪同着蓝龙们面临他们即将作出的选择:谁将成为蓝龙之王。这是一个巨大的责任,卡雷克,但是从我极为有限的观察来看,至少我相信你是最佳的选择。我只希望其他蓝龙能够同意。” “要不是别无选择,我也不会这么做的,”卡雷克说道。“一方面来说,我不知道自己要期盼什么:只是龙王这一个名号,还是一条龙王应有的所有力量。对我来说,让我换成如此不同的身份会很困难。我从未想过自己需要考虑这样的事情。没有人想过这件事。这……是个沉重的负担。” 萨尔认真地看着卡雷克说话,他觉得他明白了。 卡雷克……害怕了。 “你认为如果真的发生的话,它将会改变你,”萨尔说道,这些话并不是一个问题。 卡雷克沉默地点头。“在这古老的世界中,以很多人的角度来说,我已经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生物。这是我一切所知的,因此肩负这种责任很容易。但是……作为一名龙王?” 他转头望向一边,目光失了焦。“萨尔……龙王不仅仅只是一条有着额外力量的巨龙。这又是另一样东西。某种……”他遍寻着词句。“它将会改变我。它肯定会。但是……五人中已有两人陷入疯狂。阿莱克斯塔萨也许也快要迈过那道界限。而诺兹多姆几乎永远迷失在了他自己的时间国度之中。成为一名龙王会让我变得怎样?” 他害怕并没有错。萨尔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那一天,奥格瑞姆·毁灭之锤战死,任命萨尔为他的继承人。他并未主动要求负担起领袖的重量,但他仍然挺了下来。他已经不只是他自己,不只是简单的萨尔,杜隆坦和德拉卡之子。他成为了大酋长。多少年来,他一直肩负着这一职责。正如阿格拉用她那厌烦却充满爱意的诚实口吻说的,他已经成为了一名部落的“奴隶”。 卡雷克将永远不能拿开龙王的称号。而且他将比一名普通兽人活得长得多得多。 这将会改变他,而他永远也无法回到过去。他也许是卡雷苟斯,蓝龙之王,但他永远都不再是卡雷克。这会对他产生怎样的影响?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我的朋友,”萨尔低声说道。“你不知道它将带给你什么。但是总有一些事情,即便是龙族也预料不到。你只能根据你所知道的行动。你的心,你的智慧,你的直觉告诉你什么是对的。你需要问的问题不是它会给你带来什么。那个正确的问题,你已经问过了。” “如果亚雷苟斯成为龙王,那将会给我的种族带来什么?”卡雷克说道。 萨尔点点头。“看到了么?你已经知道该问什么了。虽然你不知道那个问题的确切答案,但是你已经足够了解,你宁愿自己承担起这一职责,也不愿意让他们任由亚雷苟斯指使。” 卡雷克沉默了。“亚雷苟斯非常注重他的血脉,”他最终开口道。“但是他不明白的是,我们整个军团,我们整个种族,都应该是一家人。我们需要联合起来。亚雷苟斯的思路不会帮助到我们——可以说从来都没有帮过什么忙。如果军团追随他,没错,他们将会成为特立独行的蓝龙。但是他们也不得好死,或者更糟。”他微微一笑。“我的智慧,我的心和我的直觉是这么告诉我的。” “那么你已经作出了你的选择。” “我仍然害怕。而且我禁不住想这会让我成为一个懦夫。” “不会的,”萨尔说道。“这只会让你变得睿智。” 是时候了。 萨尔把包裹着他的厚重的毛皮斗篷拉得更紧。他正站在魔枢最高处的浮空平台上,将四周开阔的天空都尽收眼底。一些人形姿态的蓝龙站在他的身旁,而其它巨龙则在空中盘旋等待。这晴朗的夜空显得格外寒冷,群星在一片黑暗之中闪耀着。天空的清晰让萨尔很是高兴,尽管这也意味着会冷很多。他想要见证这一非同寻常的罕见事件,不过蓝龙们向他保证过,即便乌云盖顶,天象的力量也不会受阻。 白女士和蓝孩已经非常接近,双月相拥的发生也就在顷刻之间。蓝龙们保持沉默不动,这可是萨尔前所未见的。虽然他们和寒冷关系密切,但蓝龙一族在他的印象中可是非常朝气蓬勃的。青铜龙们在讲话和行动时显得更加深思熟虑;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行动对时间线产生的深远影响无疑让他们负担沉重。绿龙们,在数千年的沉睡之后,似乎也显得更为沉着。但是在他眼里,蓝龙们就如同他们与生俱来的魔法的火花一般鲜活。他们聪颖犀利,他们雄辩机智,他们动作迅捷。看着他们不是静静站着就是简单地盘旋空中,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夜空——这让人不安。 即便卡雷苟斯也是不同寻常地毫无生气。他和其他所有人一样以巨龙形态现身。萨尔最开始觉得半精灵形态的卡雷克更容易接近,和他交谈也更自然,而现在他已经逐渐习惯了年轻的蓝龙,不论对方以什么姿态出现,他都能够简单地视对方为卡雷克。萨尔走进几步,把手放在巨龙前腿下方让蓝龙放心,而这已是他所能触及的最高点。这等同于在肩膀上拍了拍,卡雷克低头望着萨尔,他双眼露出感激的喜悦,然后又抬起那蓝色的巨颅观看天象。 萨尔眼中所见,心中暗想着它象征的一切。相拥。母亲对她孩子的爱。他想到了玛里苟斯。根据他观察和听闻到的一切,在玛里苟斯深陷疯狂之前,他就和卡雷克一样活泼而心胸宽广。死亡之翼对他所做——对蓝龙,对所有龙族,对这个世界……萨尔想到这不幸之中的不幸,让这般事情成为必须之事的不幸,悲哀地摇了摇头。 此时孩子正在朝着他的母亲移动。尽管这无情的寒冷让萨尔打着寒战,他还是微微笑了。一个拥抱。这一时刻,人们可以暂停下来,思考爱,还有魔法,以及两者之间竟然不是那么的不同。 现在再想要去动摇任何人的观点,或者是想出什么理由充分的论据来证明为什么亚雷苟斯很危险,而卡雷克是正确选择都已经太晚了。所有能说的话都已经说过了。每一条龙都是一个个体,每一条龙都会做出自己的选择。萨尔想到了诺兹多姆,还有时间的本质,以及得出这一决定的过程。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希望或是害怕的必要了。 现在只有当下一刻。站在寒风之中,立于群龙之间,观察这极其美丽极其罕见的景观就在他眼前发生。此刻将会过去,又变为另一刻,而这一刻将会成为过去,永远不在,它将只存在于记忆之中。但是,现在,它仍在。 蓝孩缓缓地移动着——就是现在:在如此漫长的等待之后,在观看了这看似极端缓慢的经过之后,相拥正在到来。较大的白月亮“拥住”了较小的一个。萨尔感到一阵无声的欢愉和彻底的平和正在萌发,他只是观看着。 冰冷深寒所带来的片刻宁静突然被打破,只见亚雷苟斯一跃而上冲向天空。他强劲的双翼用力拍打着,保持着他盘旋在空中。他抬起头大喊道,“让我领导我的人民!赐予我守护巨龙的祝福!我是玛里苟斯的儿子,这应该属于我!” 萨尔身旁的卡雷克大喘口气。“不,”他悄声道。“他会毁了我们所有人……” 亚雷苟斯大胆的行动确实吸引了不少注意。巨龙们几乎被他的突然爆发吓到了,不再观察正在空中绽露的天象,而是转过身去望着他。 亚雷苟斯为之一振,继续尝试联合他的种族。“没错!我代表我们真正的身份:魔法真正的主人。我们才应当是指挥奥法之力的人选!你们知道我的能力:我还不是龙王,但是我是我父亲真正的子嗣。我相信他奋斗的布标;我相信我们能够控制我们自己的命运!以奥术魔法作为工具,实现我们自己的目标,让我们从中受益!为了蓝龙!这才是魔法的目的!” 双月,母亲与孩子,并不在乎发生在魔枢的事情。他们继续发着柔和的光芒,蓝白色的光耀经由雪地的微光反射,映在蓝龙那光滑的鳞片表面。这萦绕心头的场景甚是美丽。萨尔发觉自己一动不动望着的,不是那吼叫的巨龙,也不是那在风中拍打的双翼,而是这一刻如止水般的沉静。 然后其他龙也都转过了头。他们不再去看亚雷苟斯和他拥魔法作为工具的承诺。他们转而望着那让人叹为观止的天象,只见天体完美地合在一起,只听得他们因感叹而发出的叹息声在冷风中凝结。 萨尔意识到在两种方式间——亚雷苟斯和他对过去荣耀的祈愿以及对未来的保证,或是简简单单观看双月相拥——蓝龙军团选择了这一刻的宁静……与魔力。 亚雷苟斯仍在不停地呐喊、吹嘘和祈求。但是看来蓝龙们并不想听。在双月蓝色和白色的光芒下,他们就像是雕像一般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月拥。似乎他们……都被这景象的美妙震惊到了。 萨尔感觉这蓝白相称的光耀似乎在一动不动的巨兽身上施放了一道魔法影像。他们身上闪着优雅的光亮,这种错觉是那么的引人注目,使得萨尔把注意力从双月上移开,转而关注蓝龙。 然后那月光变换了。它好像是在逐渐消失,穿过亚雷苟斯,笼罩了整个集结于此的蓝龙军团。萨尔知道自己也被这慷慨的光芒囊括其中。然后,它慢慢地从他们身上消散。 但卡雷苟斯身上的光仍在。 于是萨尔明白了。 这一仪式并非智慧的试炼。它也不是让蓝龙们投票选择他们认为的最佳人选。这仪式与龙王的“称号”无关,只因那个只会运用它为自己和蓝龙一族服务的人才能得到它。 这个天文奇观被称之为相拥。这不关乎蓝龙军团的头脑,却只和他们的心相关。如果只靠思维,新的龙王是永远不会被赐予力量的。泰坦们做出了他们认为正确的选择。而现在,这一刻,蓝龙军团们也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当萨尔和卡雷克交谈的时候,他们用于倾听的并不仅仅是他们的理智,还有他们的心灵。他们观察到萨尔在观察他们,并注意到了他的反应。这就好像他们把他的那些有关活在当下,有关他们对自己的生命、能力和自身应有的感叹都听了进去。而且,当某种真正意义上美丽而魔幻的东西——带着由它的优雅和稀缺所产生的力量,却不给与任何优势或是实力——到来时,他们就如同花朵转向太阳一般直面着它。他们的心也从恐惧变为希望,原本紧缩的心门也敞开了。 蓝孩渐渐离开了它母亲慈爱的拥抱,带走了空中的光。虽然其他巨龙身上的光在逐渐变淡,卡雷苟斯周身的光芒却在不断变强。 卡雷克急促地呼吸着,双眼因惊叹而大睁。突然,他跃向空中。萨尔举起一只手好遮挡那新生龙王身上散发出的光耀。卡雷苟斯明亮得让人无法直视,他就好像一颗星星——不,一个太阳——光芒万丈,壮丽得有些可怕。现在的他是奥术魔法终极的主人,这是他的龙族,这是双月心怀希望,爱和信任而自愿赐予他的,就和泰坦们曾经希望过的那样一般。 然后突然,就在他双翼几乎要把天空拍打出一条裂缝时,发生了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卡雷苟斯笑了。 欢愉的声音从他体内传来,如白雪般晶莹澄亮,如鸿毛般轻盈,又如母爱般纯洁。这不是胜利者在获胜之后的沾沾自喜。这是无法压抑的喜悦,如此强烈如此鲜活如此魔幻的情感是必须要分享出来的。 萨尔发觉自己也在开心地笑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蓝白色巨龙在夜空中起舞的身影。巨龙的欢笑在他身边响起,如钟声般清脆,却是奇妙地悦耳。萨尔心中充实地难以言状,他四下看了看,感觉自己和这些巨龙在这神奇的时刻关系变得分外亲密,他看见快乐的泪水在他们的眼中打转。他的心情轻松而安定,心想着要是自己跳起来的话,说不定也能飞起来。 “你们这群蠢货!” 亚雷苟斯的声音中夹杂着怒火、震惊和叫板的意味,彻底打破了这一刻。“你们蠢得无可救药!是你们背叛了蓝龙军团,不是我!” 在萨尔还没能完全听进他的话之前,亚雷苟斯就抬起了头仰天长啸。萨尔几乎感觉自己身体都因这吼声而受到冲击。喊声不仅仅是空气和声音的组合,它还带着魔法。它击打着萨尔的血液和骨骼,让他跪了下来。 是你们背叛了蓝龙军团,不是我。…… 他抬头望向卡雷苟斯,新一任守护巨龙,对方仍然飞在空中,身上因奥法之力而闪耀着。现在的卡雷苟斯看上去要比他前任竞争对手大很多,后者现在看起来就不那么壮观,而更像是夜空中的一块污点。虽然卡雷苟斯仍在散发着夺目的光芒,他已不再是一个欢快的生灵,而是一位复仇之神。他收起双翼,向亚雷苟斯俯冲而去。 “不,亚雷苟斯!我不会任由你毁灭我们的!” 那一刻,空中充斥着数十对龙翼强力的拍打声,听来甚是可怖。萨尔看到暮光龙接近这里,双眼睁得老大——尽管萨尔从没亲眼见过它们,但是他知道他猜的没错。他们如同黑暗幽魂,这些龙形态的暗影朝着蓝龙要塞飞来。 蓝龙们虽然身形巨大,却又动如脱兔。萨尔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们就已经跃入空中,冲向他们的敌人。夜空被一缕缕淡蓝色和白色的奥法能量点亮。萨尔抬头望向正在交战的卡雷克和亚雷苟斯。 “卡雷克!”萨尔喊道,他觉得在战阵之中新龙王是完全听不到他的,但他知道他还是得试一试。“当心!” 这漫长的一刻中,似乎卡雷苟斯并没有听到他的话。然后,就在最后关头,他放开亚雷苟斯,让自己转向左边。三条暮光龙径直冲向亚雷苟斯。让萨尔感到震惊的是,最后一瞬间所有三条龙都变为虚无形态,毫发无伤地穿过他们的蓝龙盟友,然后回旋返回战斗。 萨尔发觉身后的龙,靠得更多是感觉而不是听觉。他转过身,抽出毁灭之锤并用双手紧握,紧咬着牙齿。他会全心挥舞自己手中武器,保护他越发喜欢并尊敬的龙族。他越发想要帮助他们治愈。 他会冒生命危险保护蓝龙一族。 那暮光龙让人同时感到美丽和恐怖。她张开嘴,露出那几乎和萨尔整个身子一般大的牙齿。假设那血盆大口没能起作用的话,她伸直的前腿和大张的龙爪也能够抓住对方,将之撕成碎片。 萨尔那一句为了部落!的战斗怒吼已经到了唇边,但他没有喊出来。这一刻,他已不仅仅只是为了部落而战。他有着更多的任务:为了联盟,为了大地之环,为了塞纳里奥议会,也为了支离破碎的巨龙军团而战。 他为艾泽拉斯而战。 他高举手中战锤。暮光龙几乎已经在他眼前。 然后突然,萨尔已经处在高空之中,有什么强有力的东西牢牢握住了他的躯体。他向下一看,发现环绕着他的是龙爪。卡雷克声音传来:“到我背上,快点!你在这里更加安全!” 萨尔知道蓝龙所言非虚。卡雷克把兽人移到他宽大的肩膀上,然后松开爪子。萨尔跃起,在空中飞了几秒钟,然后落在卡雷克宽阔的背部。 尽管蓝龙们的魔法以阴寒为主,萨尔仍感觉卡雷苟斯很暖和。要比他骑乘过的德夏林或是提克都要暖和些。如果把骑在那两条龙背后的经历比作低语的话,那坐在蓝龙王背后就是喜悦的呐喊了。魔法爆裂的能量在萨尔周身流淌。他紧紧抓牢不断跃进不断俯冲的卡雷苟斯。卡雷克冲向一对暮光龙,吐出一口致命的寒冰吐息。他们痛苦地喊叫着,变成了透明色——除了卡雷克的吐息所触及的地方之外,因为那里已经被冻成了坚冰。卡雷克拧头一转,用尾巴击中其中一条龙,将她冻住的前腿直接击碎。另一条龙的翅膀被冻住了,暮光龙抓狂地朝下坠落,失去作用的翅膀已经无力背负她。 兽人和龙王步调一致,分外和谐。萨尔就好像被焊在卡雷克背上,任由龙王升降旋转却毫不害怕。卡雷克用魔法展开攻击,以幻象将一条暮光龙引向一边,同时冲向另外一条,同时向第三条靠得足够近,好让萨尔自己也能够攻击。 “头颅背面!”卡雷苟斯喊道。 萨尔纵身一跃,和卡雷苟斯完美同步让他都没有考虑过。他落在一条暮光龙的脖子上,将毁灭之锤砸向卡雷克嘱咐他攻击的地方。这出乎野兽的意料,对方甚至没机会变形就直接死去,朝着大地坠落。卡雷克随之出现,平稳地下降好让萨尔跳到他的背上。龙王扇动双翼,两人向上爬升,准备好继续作战。此时的兽人几乎没人纠缠,感官都处在最惊觉的状态。他四下看了看,允许自己微微一笑。 蓝龙们胜利在望。 第十五章 蓝龙们胜利在望。虽然他们在数量上并不占优势,但是随着一名新的守护巨龙的出现,倍受鼓舞的蓝龙们已然胜券在握。仪式奏效了;他们向泰坦们谦逊请求的祝福得到了应允;欢腾的愉悦和慰藉带给了巨龙新生的能量和意志力,足以让他们为保护自己而奋斗。 事情本不该照这般发生的! 亚雷苟斯一边翅膀因为卡雷苟斯朝他施展的攻击而流血,身体另外一边已被冻结的他正努力着保持飞行。他感到自己的虚弱和恐惧,这两种感觉都让他极为不适。 事态是怎么闹到如今这般错得可怕的? 亚雷苟斯脑中唯一的念头——如同任何被困的动物一般,他这般想着,心中参杂着恐慌和厌恶——就是安全。一个巢穴。一个让他恢复,休息和思考的地方。有这么一个地方,在那里他能够得到安宁,驱赶这片如黑雾般压在他心头的恐怖。 他慌乱地寻找卡雷苟斯的踪迹。他在那边,这般闪耀而骄傲的庞然大物,身上闪耀着那本应该是他,亚雷苟斯,被选中所拥有的全部力量。卡雷克挚爱的兽人像毛刺般黏在他的背上,挥舞着战锤砸碎亚雷苟斯麾下暮光龙的头颅。 眼下,他必须前往永恒之眼,在那里思索,重整旗鼓,想点什么计划出来。在最慌乱的一刻,他想起了奥枢的核心,他父亲用于避退和庇护的地方。这一念头至少带给了他些许的镇定。就像是一条病龙,他在啜泣声中展开翅膀开始飞行。此刻奥枢顶峰的空中战况差到出乎想像,他就从那里像一块石头直冲而下。与其说是飞行不如说是坠落,直到最后一刻他才展开双翼,滑翔着飞进奥枢的入口。他闪电般穿梭在那迷宫式的通路之间,心脏狂跳不已,冰冷的恐慌穿心而过。 就在那里:一道雾蒙蒙的,不停旋转的传送门。在它的另一端就是永恒之眼。亚雷苟斯飞快地穿过了它,出现这个完全由夜空组成的渺小维度。曾经,这里有一面蓝灰色的魔法平台,蓝龙可以在它的上面游走,在休息的同时静思那些一闪而过的秘密。曾经,魔法符文在这里跳跃,像轻盈飘动的雪花般出现然后消失不见。曾经,寒冷的群星点缀着那旋转绞动着的黑暗夜空,伴着一道蓝白色的星云。 现在,这里没有任何平台。在那场夺取了他父亲生命的战斗之中,那平台就已经碎成了千万块碎片;这里仍持有着那颗被称之为聚焦之虹的魔法宝珠。当年,玛里苟斯以自己龙血启动并控制了这颗已经沉睡了千万年的宝珠。有了开启的聚焦之虹,玛里苟斯得以掌控强力的湍流之针,用他们提取艾泽拉斯能量线中的奥术魔法并将那魔法导入魔枢。一把遗忘许久的钥匙,一道细长的裂口,开启的聚焦之虹将玛里苟斯引入了他一生的最后一战。 即便此地让他回忆起人生中残酷的那一刻,这里依然是舒适熟悉的地方,亚雷苟斯觉得自己放松了。他立于一块缓慢移动的碎片上,收起双翼,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着。 “亚雷苟斯?” 巨龙睁开双眼伸展双翼,立刻变得警觉。谁敢——? “布莱克摩尔!”他吐出一口安慰的叹息。“我很高兴能够见到你。” “我希望我也能这么说,”人类说道,向前走来。他站在另一片平台的碎片上,大胆地抬头望向盘旋着的巨龙。布莱克摩尔提起自己的头盔,一头黑色长发飘了出来。他眨着自己蓝色的眼睛,看着亚雷苟斯。“发生了什么事?我对这龙王的事情知之甚少,但是……我想你没有被选中。” 亚雷苟斯脸部一抽。“是的。他们选择了……卡雷苟斯斯斯。”他嘶声叫着这名字,声音中带着深深的愤怒和愿望。“那个愚蠢的兽人——他让龙族不再支持我。他夺走了本应属于我的一切!” 布莱克摩尔皱起眉头。“这可不妙,”他嘟哝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亚雷苟斯生气地将自己的尾巴砸向平台碎片,使其飘摇不停。“这都是萨尔的错。如果你已经按照计划杀了他——” 人类眯起双眼。“没错,而且如果你已经按照计划成为了守护巨龙,我们就没有必要展开这段愉快的对话了。”他的声音像是迎头一鞭。“但是现在,我们两人都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因此我们最好放下自己的愤怒,想个办法得到它才对。” 人类说得没错。亚雷苟斯安抚着自己。他需要凝神集中;他来这里也正是为了这一点。 “也许我们携手合作能够达成我们两人的目标,”亚雷苟斯道。“同时让我们的暮光神父和死亡之翼满意。” 布莱克摩尔看着他。“继续。” “我们都想要了萨尔的命。我们都想让我成为守护巨龙。和我一起回到战斗中,布莱克摩尔国王。报了你的仇。如果你杀了兽人,卡雷克就会知道并不是所有事情都会按他所希望的发展。只要卡雷克受到打击,那些可悲蓝龙的信念就会被动摇。到了那时,卡雷苟斯就有了破绽,我也就能够灭掉他。” 他制订着计划,设想着每一步行动,越说越是兴奋。“一旦卡雷苟斯被杀,那些迫切需要人来领导他们的蓝龙们就会归心于我——这样我就能得到守护巨龙之力,它本在最开始就应该属于我的!” “你这么肯定么?”布莱克摩尔质问道。 “不……是很确定。但是这力量还有可能传给谁?我是唯一一个挑战卡雷克的人。当我向他们展示了他的脆弱之后,他们自然会投奔我的。” 布莱克摩尔一只戴着锁甲的手抚摸着他的山羊胡,考虑着。“我不喜欢几率。我只是个人类。对抗一只甚至是几只巨龙还说得过去——但是整个军团?” “相信我。你与萨尔重逢之日就是他的死期,”亚雷苟斯怂恿道。他不喜欢祈求他人,但他需要这个人类帮助。“当萨尔已死,蓝龙们将倍受挫折。空中仍有许多暮光龙。如果我们携手合作,我们就能做得到!” 人类点点头。“非常好,”他说道。“这计划很冒险,但是人生不去冒险又算什么呢,嗯?”他突然咧嘴一笑,白牙闪闪,那是猎食者的笑容。 “只是些许的冒险,”亚雷苟斯说道,“回报却如此丰盛。”他比自己预料的更加欣慰。他知晓这个人类的过去,知道他对萨尔的仇恨。布莱克摩尔想要兽人的命。正如亚雷苟斯想要卡雷克的命一样。亚雷苟斯飞向人类所在的平台,让自己停在一旁较低的位置,好让布莱克摩尔轻易爬到他背上。 他们做得到。他知道他们可以的。阻碍终将被移除。他会成为守护巨龙,如他一直以来渴求的那样。 他朝着旋转的传送门飞去,翅膀的每一次扇动都让他的心绪也跟着飞扬。在他身下,平台的碎片转动着,几乎是慵懒的。亚雷苟斯低下头,看见其中一个转了过去,露出了他正下方的聚焦之虹。 疼痛是突然、震惊而凶残的;一道炙热的剑刃刺穿了他的头颅。布莱克摩尔手中之剑用力插下,苟延残喘的亚雷苟斯看着自己一滴红色的鲜血落在聚焦之虹上,望着它用力的绽开。他猛地向下坠落,眼见布莱克摩尔从他背上大胆一跃,落在一片缓慢旋转的平台碎片上。亚雷苟斯,玛里苟斯之子,意识到自己因背叛而死。 萨尔一只手握住毁灭之锤,同时抬起了另一只手。闪电爆裂着,死亡般的灼热在至少四条暮光龙之间跳跃。攻击暂时让他们陷入眩晕,染黑了他们的侧身,烤焦了他们皮质的双翼。他们疼痛地尖叫着,保持他们的血肉姿态足够时间让萨尔再次从卡雷克背上跳到一条暮光龙身上,举起毁灭之锤砸在它的头颅上。可惜这一击只是扫了过去,让暮光龙得以变为虚无。萨尔突然开始下坠。他往下一看,发现雪地正在快速逼近自己,但转瞬之间他眼前就变成了卡雷苟斯宽阔而闪亮的蓝色背影。萨尔重重落地,却毫发无伤。 正在萨尔准备抬头面对自己的下一个敌人时,魔枢突然颤抖了。似乎四处都爆发着光芒,即便是强大的龙王也转身飞走,萨尔则紧紧抓住卡雷克的背部。 “怎么了?”萨尔喊道。 “一场奥法爆炸!”卡雷克回复道。他低下修长的龙颈凝望下方的魔枢,那里仍在迸发魔法能量,有如将灭的烟火。“我不确定是什么——” “暮光龙!”在卡雷克向下看的时候,萨尔在四处张望。“他们正在逃回神殿!” “蓝龙们!到我这里来!”卡雷克喊道,他的声音在萨尔的血肉中回响放大,显得更为深沉有力。“我们的敌人正在逃跑——我们占据优势!在他们回到他们主人身边之前毁灭他们!” 假如说萨尔以前觉得卡雷克很快的话,现在的他因为蓝龙之王飞得快得已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暮光龙们竭尽全力完成他们疯狂而突然地逃跑。他们无心恋战,都已变为虚无形态,一门心思地逃跑着。蓝龙们则用魔法攻击作为回应。空气中爆裂着洁白的奥法能量,闪亮的还有冰冷的霜寒以及突然而至的暴雪声响。几条龙战死,但是更多龙逃跑了。 蓝龙们紧紧跟上,意志极为坚定。 克莉苟萨凝视着,恐慌着,全心全意希望她眼前所见的不会成功。 她感到她哥哥的死亡,感到他的生命能量,玛里苟斯子嗣之血,正在被收集和引导着,这一法门对她可说是熟悉地令人不安。看起来暮光神父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很明显都要归功于死亡之翼提供给他的信息。 她哥哥死亡之后几秒钟,龙眠神殿上空出现了一道风暴。暗紫色的云雾如同漩涡般愤怒地翻腾着,随着一声足以让克莉苟萨喊出声来,用双手遮住她可怜的人类双耳的巨响声,天空打开了。 眩目的白光同时从上房和下方射出,一支长枪穿刺了肉眼所不能追随的天堂,还深深陷入大地。她认得这是一个湍流之针,由奥能组成的工具,一个蕴藏着几乎涌出的丰富能量的工具。曾经,玛里苟斯用它们来把艾泽拉斯能量线中的能量提取出来转移到奥枢。 现在这一步骤被反转过来。这一湍流之针正在从魔枢中吸取能量。 被那针钉在天与地之间的则是克洛玛图斯。 几乎不可置信的魔能尖刺正在钻入那杂色的,毫无生气的大型怪物体内。克莉苟萨观望着,身上瑟瑟发抖,便用手臂裹住自己,朦胧中躲开她苍白肌肤上针刺的痕迹和伤疤。他们用她进行了试验。但是他们却让她活了下来,原因有二:她的血脉和她的性别。 “亲爱的,你很幸运,”她身旁的暮光神父说道。“能够见证这些,并为此帮助贡献……你是巨龙中的幸运儿。” “看来我哥哥贡献得更多,”克莉说道,怒火让她的声音变的沙哑不堪。“暮光之锤就是这么奖励服务和忠诚的啊。亚雷苟斯背叛了整个军团——没错,整个龙族——只为了你的事业,但你却杀了他!” “我杀了他是因为他的失败,不是因为他的服务,”暮光神父平静地说。“没错,暮光之锤就是这么奖励失败的。” “似乎死亡之翼对于你们目前的进度并不满意,”克莉苟萨鲁莽地厉声说道。“在我那受骗的可怜兄弟之后,你可能就是下一——” 他猛地一拉锁链。锁链烧灼着她的喉头,让她的话语变成了一阵痛苦的呜咽声。“我会更加注意我的措词的,小东西。” 她恢复了自己的呼吸,但有那么一刻,她绝望地感觉与其只为了被用作一个伤害她自己同类的工具而存活,他用以威胁她的死亡似乎还要好一些。她张开嘴想要尖刻地反驳对方,却听得下方那些兴奋的邪教徒们发出一阵狂野的呐喊,让她的话停在自己的喉中。 克洛玛图斯正在移动。 动作很微妙,几乎觉察不到,但是它一只爪子确实正在一开一合。他的其余部分仍然死一般躺在那里。然后那巨大的尾巴抖了抖,即便动作也是这么的轻。一只头——黑色的那只——动了。 暮光神父冲向圆台的边缘。“他活了!他活了!” 他戴手套的双手握成拳头举在空中。地面上人群的欢呼声更加响亮了。 湍流之针脉动着,其能量涌入现在已经活过来的尸体。每过去一刻,克莉苟萨觉得那怪物就变得越发强大。他的其他肢体也开始抽动。丑陋的头颅一个接一个抬起。如同巨大海洋生物的触手一般,他们上下移动着,四处观望,张开他们的血盆大口。十只眼睛都已张开,颜色一模一样,这和他身体其余部位对比鲜明。每一对眼睛都闪着一道夺目的紫色。有生命,移动着,甚至可能说话,但是克洛玛图斯破碎得难看至极。某些地方看得到骨头。鳞片已经掉落,裸露出健康和已经凋零的皮肤。每一只头似乎都少了些什么东西:一只耳朵,一只流脓的眼睛…… “克洛玛图斯!”暮光神父喊道。“吾儿,到我这里来。看着我!” 一只红耳朵动了下。绿色的鼻孔向外张着。青铜色的头慢慢地转了过来。一个接一个,每个头都笨拙地跟随着,显得很不适应,直到所有的五个头都看着暮光神父。 “我们的……父亲,”青铜头用庄严的声音说道,尽管这话语最开始听来有些奇怪。蓝色头颅那紫色的双眼眯起,目光落在克莉苟萨身上。黑暗的笑声从那蓝头中传来。当它开始说话时,声音奇异地甜美,尽管它说得踉踉跄跄。 “不要害怕,小蓝龙。你的兄长活着——在我体内。我们感受得到这种亲属关系。”其他头转了过来,对蓝头正在说得话产生了些许兴趣。“你也会服务的。” “想都别想!”克莉苟萨尖叫道,她的心智几乎要因为自己被迫见证的恐怖而崩溃。“蓝龙们永远不会服务于你!只要卡雷苟斯还领导着他们!” 她期待着铁链被狠命一拉,坚强地等待着那剧烈的疼痛。但是,暮光神父笑了。“你还不明白么?我还以为蓝龙们都很聪明!” 她不想听下去。她不想明白。但她的嘴唇禁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明白什么?” “创造他是为了什么!” 克莉苟萨逼迫自己看向克洛玛图斯。她看到一条丑恶的多彩巨龙,因为他那五个头而比其他龙更为可怕—— “不,”她低语道,她心中领悟就好像真的被人打中了自己。“不。……” “现在……现在你看看,”暮光神父满意地说道,声音充满愉悦。“多么光荣啊,不是么,这无法抗拒的毁灭即将降临?不论蓝龙们现在有没有龙王。不论伊瑟拉是否醒来,或者诺兹多姆被找回来,甚至生命缚誓者能否真的回归。”他的嘴靠在她的耳边低声道,好像是在共享他最私人的秘密,“克洛玛图斯活下来……守护巨龙们就会死去。” 克莉苟萨失去了自己所有的控制。她尖叫着冲向暮光神父,用手去抓用嘴去咬,但她人类简单的攻击远远不是他魔法的敌人——或者说是锁链的力量。她不断地喊叫着一个无谓的单词,似乎那样就能够转变即将到来的灾难。 “不!……不!……不……!” “安静!”暮光神父大喊道,他使劲拉了下银质锁链。克莉跌在地板上,痛苦地抽搐着。 “不,不,”克洛玛图斯的黑色头继续道。这只头的声音发出的嘶声轻柔而冷酷。克洛玛图斯缓缓起身,随着他逐渐发觉如何控制自己身体,他的动作变得越加优雅。“让这小蓝龙随便说吧。之后一切就都会变得更甜蜜了。她将——” 红头打断了黑头的话,转向西边。他移动一下,仍然对自己的身体有些不适。“他们来了,” 那头的声音清澈强劲。“我尚未完全恢复!你做了什么,神父?” 于是克莉苟萨开始大笑。她自己耳朵听到了那声音,她知道这只是因为她的歇斯底里,但它仍不断传来,如同突然开启的泉水不断涌出。她举起一只颤抖的手指,指着全力飞向神殿的暮光龙们,在他们的身后则是她勇敢的蓝龙军团。 “你算计错了!”她喊道。“伟大的暮光神父,还有他那些完美的计划!但是你的巨龙们逃得太快,于是我的龙族来摧毁他们,摧毁你的憎恶,还有你!啊聪明人,你现在还有什么计划?”暮光神父已经怒火中烧,以至于他都不屑于使用锁链。一只手抓住她的脸颊,将她的头甩到一边。克莉苟萨挥舞着双手,依然在笑着。 “卡雷苟斯!卡雷克!” 而他就在那里! 她的心绪高涨。他的智慧和怜悯取得了胜利。他飞翔着,魔法之王要比其他任何龙都要大,周身闪着光芒,背上有一个微小身影。在这么,这么久之后,这力量终于不再被一个疯子,抑或是一个一心只想着复仇或背叛的人运用。她的眼中饱含泪水,开心地哭了出来。 他不会失败,其他任何守护巨龙都不会失败。在克洛玛图斯达到自己全部实力之前,他们就已经展开了攻势。 在她的下方,克洛玛图斯的头向后仰起,发出怒吼,所有的声音——嘶嘶作响,强而有力,旋律悠扬——组成了一曲可怖的交响乐。然后那怪兽冲向天空。他蹒跚了,但只有那么一下;然后他翅膀击打地越发强力,他也开始了攻击。 克莉苟萨做过许多噩梦,尤其是在最近几个月她沦为阶下囚,每天饱受折磨,被困在人类形态,心想唯一的休息将随死亡到来。没错,她有过许多噩梦。 但是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她现在目中所见的恐怖现实。 他像一个木偶似的颠簸移动,这一永远不应该存在的生物。他比所有人都要大,甚至大过龙王卡雷苟斯。不知怎的,相比于那些对抗他的鲜活巨龙,克洛玛图斯的笨拙动作要快上很多,他生硬的攻击也更有杀伤力。 他的力量和敏捷比其他龙更胜一筹。奥法的白色光辉和暮光龙暗紫色的攻击得到了其他颜色的增强——红龙火焰的血红色,绿龙的翡翠毒云——克洛玛图斯运用所有上古巨龙的技能进行战斗。 她听得到暮光龙们带着新生的激情战斗,发出胜利的喊声。也许在不久之前他们还夹着尾巴逃跑,但现在他们专注不移,与对方不共戴天。 而且,这一污秽场景本身就很让人不安。它本不应存在,但它实实在在就在这里,喷吐着火焰,使用着幻影,用它那笨拙的手法带来死亡,却不知为何如此残忍如此致命。 克莉苟萨的几个同类已经被克洛玛图斯独自杀死。其他受到惊吓的巨龙仍凝神看着多彩巨龙,没有注意到那些仍然便步空中的暮光龙。她眼睁睁看到一条蓝龙想要从克洛玛图斯背后进攻,他的脖子却被怪物那强健的尾巴随意一扫就立刻击断。瞬间死去的蓝龙向下坠落,加入了他的同伴。克莉苟萨心中一痛,她转过身去遮住了自己的脸。一只手用力抓住她捂住脸的手将他们甩开。她抬起满是泪水的双眼看着暮光神父,几乎看不出那黑暗兜帽下的轮廓。 “看谁笑到现在,小蓝龙?”他咯咯笑道。“你宝贵的龙族——他才刚醒来,你看看他在做什么!看哪!” 他把她拖到平台的边缘,一只手抓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如钢铁般把她的双手定在一边。“看哪!” 至少,克莉苟萨的心已经碎了,她想,他不能强迫我睁开眼睛。 萨法感觉得到失败的滋味在蓝龙军团间蔓延。他也感受到了。 这是一条龙,但这样的龙可能是一名被遗忘者最糟的噩梦中所出现的。它有至少五个头,每一个都有着不同的颜色,长在巨大的肩膀上。它行动踉跄,浑身腐烂,就像是跌跌撞撞进行攻击的天灾。但它并非不死,而是活着的。每一个怪物般的头都在狂热地进攻着,胜利掌握在它的利爪之间,让整个蓝龙军团都惊惶失措。 “这是什么?”他向卡雷克问道。 龙王并没有马上回答;他正忙于抵御敌人的攻击。然后卡雷克喊道,“一条多彩巨龙!” 萨尔想起德夏林曾跟他提起过这种生物——拼缝而成德怪物,由五大龙族的零碎部分组成。德夏林说他们都已经死了。 但是很显然这一只还好好的活着。 萨尔望向那怪兽,想要归结出它是什么,它正在对蓝龙军团做些什么——甚至是对卡雷苟斯,蓝龙的新任龙王。这只是一刻的分身,一刻的震惊——但这一刻已经太长。 那东西冲向他们, 五只头都张开大口。他身上散发着的腐肉味道几乎压倒一切。卡雷克飞出他的路径。萨尔用尽全力抓住蓝龙。他以为自己已经安全,直到什么东西砸向他的半腰,就好像他只不过是狼背上的一只跳蚤。他意识到尽管卡雷克精湛的飞行技艺让他免于被多头的多彩巨龙直接攻击,他却无法躲过怪兽飞过时尾巴不经意的一扫。 看来最后就是这样死的,他想,从一名龙王背后跌落,死在崎岖的岩石上。 他闭起双眼,将毁灭之锤握在胸口,很庆幸他死的时候手中还持有武器。他心中好奇,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感受到那即将粉碎他的背脊或是头颅的冲击。 第十六章 这两者萨尔都没有感觉到。他所感觉到的冲击远比石头柔软得多,虽然没能停止他的下落,但这撞击还是减缓了下落的速度。片刻之后,当他最终真的停了下来时,他发觉自己周身传来一阵寒冷的潮湿。他什么也看不见,几乎无法呼吸。然后他明白了:他没有落在石头上,而是落入雪中,是雪打断了他的降落。他还活着。他的身体颤抖着,浑身嘎吱作响,肺部也在费力吐息着……但他还活着。他闭上双眼逃离现实。 这场景浮现在他心中,一座石峰顶端上,是他与一位美丽却破碎的女子并肩而坐。阿莱克斯塔萨看着他,全身都散发着强烈的哀痛和无助的绝望。 你没有看到,她这般告诉他。 我没有看到什么,阿莱克斯塔萨? 这无关紧要。全部都是。一切事物是否相互关联并不重要。这已经持续了多久并不重要。甚至我们是否能够阻止它也不重要。 孩子们死了。克莱奥斯特拉兹死了。我万念俱灰,只剩肉身,却也活不长久。没有希望。没有一切。这都无所谓。 他没有看到,那时的他还没有看到。在释放了诺兹多姆之后,他的心中充满了希望。乐观积极,宅心仁厚的卡雷克也曾鼓励着萨尔继续奋斗,坚持不懈,与逐步侵蚀的暮光奋战到底。 但是阿莱克斯塔萨没有错。这都无所谓。 鉴于那可怖的生物已经如对付这么多愤怒的昆虫的叮刺一般击退了蓝龙的攻势,此刻卡雷苟斯很可能已经被它打败。暮光之锤的邪教徒将大行其道。他们将奴役众生,然后带来毁灭。 要是他还能继续呼吸,那又有什么所谓呢?大地之环为了了解如何治愈这个世界所做的一切辛勤功课、关注和学习,又有什么所谓呢?一切都毫无意义。 除过…… 在他的心中,眼前万念俱灰的生命缚誓者那张精致的脸庞变成了另一个。这是一张更严肃更消瘦的脸庞,皮肤黝黑长着尖牙。但他的心却突然开始疼痛地跳动,仿佛就要苏醒过来。 也许这世界终将会被邪教毁灭。也许大地之环的萨满们确实只是在自欺欺人,想要伸出援助之手,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世界终结。 但就在一片荒芜,绝望与黑暗之中,萨尔知道一件事。 克莱奥斯特拉兹死了,阿莱克斯塔萨这般说过。她再也不会见到她的伴侣,也是她的同伴,她的朋友和勇士,永远无法再充满爱意地抚摸他的脸,或是看到他的笑颜。 但是阿格拉还没有死。出乎意料的是,在他的坠落之后,萨尔,也没死。 感官回归带来的阵痛让萨尔喘息不已。他冰冷的嘴唇动了动,低语着她的名字。“阿格拉……” 她曾鼓舞他继续前进——说实话,那直白的鼓舞实际上就是命令,但是在那“命令”背后的却是只有他才能完全领会的深爱。她没有因为自己而想让萨尔离开。不仅仅只为她,而是为了他,还有他的世界。他想起她那曾经让自己多么恼火的伶牙俐齿。当她心生念头,当她有所感受时,她都会与他诉说。他记得当自己进行视觉寻求时,她给予的保护与指引,是他可遇不可求的温柔;他也记得,两人结合时的那些温婉和狂野。 他想要再见到他一面。在一切终结之前。 况且,他和阿莱克斯塔萨不同。支离破碎的她,孤身一人身处凄凉之地,环绕周身的是一片苍白的虚无,映照着她那早已破碎的心……但他,还能够再见到他的爱人。 他已经冷得浑身开始麻木,但是和阿格拉在一起的念头——如此生气盎然,温暖得如此真实——让他打起了精神。萨尔强迫着自己的肺部,尽可能深得吸入那凛冽的空气,试图吸收那正在他体内蛰伏的生命之灵。 生命之灵让萨满能够和元素们,和其他人以及他自己建立联系。所有的生物都拥有灵;只不过萨满们因为了解而能够运用它。有那么一瞬间萨尔害怕自己会失败。之前在大漩涡那里,他就败在了这一步。萨尔因此而辜负了大地之环的其他成员:他过于分心,无法会神潜入自己深处,引领那深邃而渊博的领悟。 但是现在的他并非过去那个漫不经心的自己。他紧握面前阿格拉的脸庞,似乎在未知未来的黑暗中握住了一把火炬。他闭上双眼,看到了她金色双眼中的俏皮,她的笑颜和那双伸出的手。 这强有力的手握在你的手中—— 哦,他多么想要得到。这番场景在他看来再正确不过。这微不足道的奢求,现下在他的心中却超越了任何对死亡或毁灭的恐惧。 就在他敞开心扉面向她和体内的生命之灵时,另一个影像出现了。 这影像和阿格拉,或是和他的生命都无关系。如同在心中上演的舞台剧其中一幕:英雄与恶棍,惊人的转折,悲剧和误解。他心中满怀对阿格拉的渴求与思念,让他心痛的不是同情,而是共享经历所生的共鸣。 这般认知……阿莱克斯塔萨…… “必须让她知道,”他低声道。“我必须找到她,告诉她。”到头来,这些关系才是最重要的。到头来,这些才是真正重要的全部。他们是歌曲和艺术的创意源泉,是那些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之人的动力所在:爱国情怀,或是文化,一个理想,或是一个个体。是这种感情,才让心跳继续,让山脉变迁,让世界成型。而且萨尔知道,在两个幻象中,他和另一个悲伤的人都被人真正地深爱着——因为他们的人爱着,而不因为他们能做什么,也不因为他们的称号或是拥有的力量。 阿格拉爱的,是萨尔内心真正的他,他对她的爱也是别无二致。 阿莱克斯塔萨也是一样,只是需要有人来提醒她。萨尔知道,他从骨子里知道,只有他才能够让她意识到这一点。 生命之灵向他敞开。灵气在他体内流淌,那么温暖,那么安逸,那么有力。上方的雪堆早已深陷,几乎冻僵的四肢充斥着能量,而他开始朝上用手扒出一条生路。他照着自己呼吸的节奏进行,吸气时休息一下,呼气时移动一下。他心态平静,思路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清晰,心中满是需要被共享的那些新发现。 这很困难,但是生命之灵支持着他。它的能量强而不烈,最终他爬出了洞口,坐在那里喘着气。他慢慢地站了起来,考试考虑下一步的行动。 他的袍子已经湿透。他需要一堆火来取暖,趁那已经浸湿的衣服还没冻死他之前除下它——在这种天气下,它真的会冻死人的,而且用不了多久。他四处寻找那些可能在搜寻他踪迹的龙,但是空中能见的除了云朵就是偶尔飞过的鸟儿。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去意识了多久;战斗显然已经结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先找庇护,再生火堆。他找寻任何可能的地点。在那边——那里似乎有一个洞穴,或者至少是岩石之间的缝隙,像是一片灰色上的黑点。 片刻之后救了他的命的不是他的感官,而是他的专注和清醒。 手中毁灭之锤整装待发,他转过身,刚刚来得及格挡住攻击,敌人是那已经缠住他许久的暗影。 布莱克摩尔! 布莱克摩尔身穿的板甲部件是萨尔现在全都认得的,他挥舞着几乎比使用者还要巨大的闪光阔剑,不断推进攻击,力量几乎超越了人类所及。 但事实并非如此。 当黑暗刺客第一次从阴影中跳出,完完全全出乎意料地攻击并割下了德夏林的头时,萨尔措手不及。当布莱克摩尔在时间线中跟随他,展露他屠杀婴儿萨尔的残酷计划时,兽人心怀不安。而当他发觉了神秘刺客的真实身份时,他灰心丧气。 布莱克摩尔不仅活了下来,而且拥有了如此强大的力量这一事实动摇了萨尔对自己所做一切的信念。萨尔的过去,他的一切成就,他的未来因此而笼罩阴影。 但是现在,萨尔咬紧牙关,不让恐惧削弱自己。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但仍深陷严寒,他知道如果没有帮助的话,自己的速度不够快到保护自己。 生命之灵,帮帮我,帮我打败这个不该生存的敌人,让我将你的幻象带给应该知晓的人们! 温暖横扫他的身体,轻柔却强劲,让他的肢体充满了活力与柔韧。萨尔隐隐发觉不知怎的连自己的衣服也干了。同时尖锐和宽慰的能量带给他力量。他没有质疑,只是心怀感激地接受。萨尔不假思索地开始攻击,让久经沙场的经验指引他的手,一次次击打在那身布莱克摩尔偷来后胆大到穿起它的铠甲上。受惊的人类向后一跃,蜷缩成防御姿态,巨剑在手。 “我知道我为什么想要训练你,”布莱克摩尔嘲讽道,即便他佩戴头盔萨尔也识得那声音。 “你很厉害……对一个绿皮来说。” “曾经,你决定训练我就注定了你的死亡,艾德拉斯·布莱克摩尔,现在也一样。你无法战胜命运。” 布莱克摩尔笑了,响亮的笑声中带着真挚的快意。“你从几乎不可能的高度坠落,兽人。你受了伤,离死亡不远。我想命运是你死在这片北方冻土,而不是我被你杀死。不过你精神可嘉。我很乐意击垮你的意志,但我怕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裂肉者已经有一阵子没有收割生命了。我会速战速决的。” 他特意强调了剑名,似乎是想要让萨尔心生畏惧。相反,兽人笑了。布莱克摩尔皱起眉头。 “在你行将死去时,是什么让你这么开心的?” “是你,”萨尔说道。“你给你的剑起的名字让我笑了。” “让你笑了?你不该笑的。它确实割裂过我杀死的那些尸体!” “喔,当然了,”萨尔说。“但它太钝——太野蛮,太简单。就跟你,你的内心一样。就像你费尽心机试图改变的一样。” 愤怒的布莱克摩尔又一次冲来,而尽管萨尔在那接近死亡的一坠之后早已伤痕累累,仍格挡住对方并开始回击。 布莱克摩尔在他将死的时候曾说过,萨尔是他,布莱克摩尔,培养出来的。这句陈述让兽人犯恶——想到自己和这个人有哪怕一丝关系都很难受。德雷克塔尔教过他如何尽量客观看待这一点,但现在,在武器胶着迸出火花的一刹那,萨尔意识到自己从没能真正逃离布莱克摩尔邪恶的掌控。 在他面前这个用强力的双臂和致命的坚定挥舞着手中阔剑的男子,是他心中的阴暗面。曾经,在他的控制下,萨尔品尝过完全无力的滋味,他耗尽大半生只是为了不再品尝这般无助的感觉。双重幻象带给他的清澈与洞察还让萨尔意识到,布莱克摩尔代表着萨尔所抗争的一切——他内心中的一切。 “我曾经惧怕过你,”萨尔吼道。他一只强壮的绿手举着毁灭之锤,另一只手抬了起来,指头伸展。他张开嘴,一声大吼,正义的怒火响彻凛冽的空中。一阵旋风应声而起,带起冰冻的白雪,像极了冰组成的飓风。萨尔的手快速而精准地移动,那旋风便落向布莱克摩尔,将他举起,越来越高,直到萨尔做出另一个手势,旋风就将他甩向地面。他躺在那里动弹不得,一只手盘在胸口,萨尔很快地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看着那寸步难行的躯体,眯起了双眼。他嘴上说着话,将毁灭之锤高举过头准备最后的致命一击。 “你是我憎恨的一切……弱小却幸运地掌控权势。你让我以我最厌恶的方式看清我自己,这种方式——” 布莱克摩尔用力撑起膝盖,将裂肉者刺向萨尔裸露的身体。萨尔向后一跳,但是剑尖早已击中。两寸钢铁穿刺他的腹部,萨尔嘶的一声跪在雪地上。 “什么能让你好过就说什么吧,兽人,”布莱克摩尔说,“但是你还是很快就要加入你先祖的行列了。” 他的声音虚弱了些,攻击也不如之前那般猛烈。肯定是萨尔让布莱克摩尔受伤的程度比他最初想的还要深。 萨尔咆哮一声,挥动着毁灭之锤指向敌人的腿部。布莱克摩尔本预料他会挣扎起身,却没想到他会从这个角度进攻,当毁灭之锤砸在他身上时他喊了出来。尽管护甲吸收了绝大部分冲击,但这攻击已经足够让布莱克摩尔站不住脚。 他并非普通人中的巨人。即便是在受污染的时间线中,特瑞萨仍然是真正的她,布莱克摩尔也不例外。也许他没有嗜酒成性,或是把精力花在依靠别人的力量上。但他依然是艾德拉斯·布莱克摩尔——一个小人,一个依靠背叛和算计来上位的恶棍。 萨尔也还是他自己。 也许在萨尔年幼时布莱克摩尔曾经恐吓过他,在他作为一个似乎更强的个体重新出现时让他不安。但是尽管萨尔只穿着袍子,他有了新的护甲;尽管他挥舞的是熟识的毁灭之锤,他有了新的武器。他感到他对阿格拉的爱在他的灵魂中燃烧。那并不让他分身,这灰烬是稳固如一的平静,恒久不变的真实——要比那个在雪中疯狂打滚,试图让两条受伤的腿站立,用那已经无力并且很快变得无用的手臂举起长剑的男子所带来的仇恨更真实。阿格拉的爱有如护甲,有如武器,保护着他不受伤害,让他在战场上最好地表现出自己,这不仅关乎于身体,更关乎于心境。 萨尔明白了,以他以前从未知晓过的方式,那些布莱克摩尔胜利的时刻,那些布莱克摩尔威胁萨尔,诋毁他的决心,让他不再相信自己的时刻——那些时刻都已成过去。 那些过去都已无关紧要。萨尔在这一刻,这一刻的他无所畏惧。 在这一刻,布莱克摩尔不会胜利。 是时候终结这一切。让布莱克摩尔回归自己注定的命运:死在萨尔手中。让所有的质疑,不安和恐惧都回到他们的归属:真正地,永远地,回归过去。 他的伤口正在流血,自己暗红色血液的温暖浸湿了他的衣襟。疼痛帮助他集中注意力。像是作为武器大师的真正自己一般,萨尔开始挥动毁灭之锤,而此时布莱克摩尔正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战锤把裂肉者撞向一旁,布莱克摩尔虚弱的手已经无法正常挥动双手武器。同时,随着巨型武器的挥击,萨尔一只手从锤柄上抬起,举在空中。突然传来一阵爆裂之声。 一块岩石下悬挂的巨大冰柱冲破束缚。它像是被一只灵巧的手甩出的飞刀一般飞像布莱克摩尔。它只是凝结的水;它无法穿透铠甲。 但是它能够——而且它确实——如巨拳一般将人类击倒。布莱克摩尔双膝跪在雪中,发出一声夹杂着疼痛和警觉的叫喊。手无寸铁,几乎失去知觉的布莱克摩尔向萨尔哀求地举起双手。 “请……”这刺耳的声音很是虚弱,但在一片澄空中萨尔依然听得到他。“请,饶了我。……” 萨尔并非没有同情心。但是在他心中比同情更重要的是他所需求的平衡和正义——不论是在诞生出这个艾德拉斯·布莱克摩尔的扭曲时空,还是在萨尔自己的时间线中,而这人类并不属于那里。 萨尔将武器高举过头。让他的目光停留的并不是那祈求的动作,而是奥格瑞姆·毁灭之锤曾经穿过的板甲上的微光。这套板甲也曾为萨尔所有,而后被他虔诚地脱下。 蛇会脱皮。灵魂会变得越加纯洁,越加坚强。看起来脱下过去的自己这一过程将会维持终生。现在,萨尔已经准备好脱下这个人类对他尚存的任何影响。 他摇了摇头。他觉得心绪平静。他心中并没有快乐或是复仇的快意,因为他并不享受这一行为。但是他感到了自由,和释放。 “不,”萨尔说道。“你不应存在于此,布莱克摩尔。你不应存在于任何地方。我这一击,将会修正这一切。” 他带着毁灭之锤狠狠砸下。锤子碾压了铁制头盔和里面的脑袋。布莱克摩尔跌落在地,当时他就已经死去。 萨尔已经杀死了他的阴影。 第十七章 布莱克摩尔死去的时候并未发出声响。尸体掩盖的白雪变得鲜红泥泞。萨尔深呼一口气,吐息出来,然后跌向一旁重重地坐下。战斗和跌落的双重疼痛涌上,萨尔脸上却浮现了一丝笑容,因为这一刻的他意识到自己伤得非常重。他闭上双眼乞求治愈,一阵暖流应答般在他体内流淌。他心力交瘁,仍然身负重伤,但他曾经历过最糟的情况,而且他会活下去。 他依然没有考虑过想要放弃。他挣扎着忍受痛楚,最终站了起来。他还需要找到庇护。他还需要升起一堆火,然后找点食物。他不会死在这里,他还不能死,他需要回到阿格拉身边——而且还有另一个人需要萨尔的帮助。 他已经迟缓地走了一段时间,直到雪地上出现了一片阴影。萨尔抬起头,睫毛上都冻起了冰霜,看到他前方有一个巨大的爬行动物悬空的身影。它处在他和太阳之间,而萨尔看不到它的颜色。他的身体几乎麻木,连动一动都很困难,但他还是举起了毁灭只吹。他不会让一只暮光龙这样微不足道的东西阻隔和和阿格拉。 “打住,兽人朋友,”那声音带着些许开心的意味。“我来背负你回去寻找温暖和食物。我忏悔,我本以为等待我的是一场英雄的葬礼,但现在我会获得吾王的感激。” 是一条蓝龙!萨尔一瞬间的放松如此强烈,连他的腿都已站不安稳。在他失去意识之前所能感受到的最后一件事,是那轻轻裹住他的强劲龙爪。 一个小时之后,萨尔发现自己正身处在魔枢中魔法创造的空间,这里他早已熟门熟路。他坐在一把椅子上,被温暖的毯子包裹,手上拿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饮料,每一口甜味和辣味的组合似乎都让他重获力量。 火盆燃烧着明亮的火光,萨尔朝着那堆火伸出了手。今天他不止一次接近死亡——不只是身体的死亡。但他拒绝就这么死去,现在他在这里,大难不死的他对此甚是感激,感激那火焰的温暖,感激和蓝龙之间的友谊,是他们在早该放弃希望的时候继续寻找他的踪迹。 “萨尔。” 兽人站起身来向他的朋友卡雷苟斯问好。巨龙那半精灵的脸如释重负地露出笑容,他两只手抓住了萨尔的手臂。 “见到你真是高兴,”卡雷苟斯说道。“又一个阴霾密布的日子,能找到你可真是万幸。告诉我我们是怎么找到你的。当你跌落时,我的心都伤了:我遍寻你不着。” 萨尔微微一笑,虽然他的眼神仍是闷闷不乐。“雪地减缓了坠落,但也让我从你们的视线中消失。看来先祖们还没有准备好让我加入他们的行列。” “纳瑞苟斯,是他找到的你,他说不远处还有一具尸体,”卡雷克道。 “布莱克摩尔,”萨尔说道。他本以为自己会生气地说出人类的名字,但是当这名字脱口而出时他的心中却没有怒和恨,这让他很是惊讶。布莱克摩尔一败涂地。他不仅从这个时间线消失,这里本不应该有他的身影,而他的影响也都消失不见。任何在萨尔身上的影响都随着他一同死去。 卡雷克点点头。“当他向我描述那具尸体时我或多或少也是这么觉得的。你取得胜利让我很高兴——还有惊讶,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从那么高的地方跌落,加上这般严寒,然后还要战斗——好吧,看来你们这些兽人要比我想的还命硬。” “我并非孤军奋战,”萨尔低声说道。“但我知道有一个人还是如此。” 卡雷克好奇地盯着他,萨尔解释道。“遵照伊瑟拉的指示,我还剩下一个人。不论这世界上发生什么,我都会再见到她。” 这时蓝龙点了点头。“我明白,”他说道。“但愿如此,萨尔。” “我知道可以的。我很确定这一点。”他直视卡雷克。“但是我觉得……你不是那么确定。” 卡雷克皱着眉头,转过身四处踱步。“你在战斗中跌落,萨尔,”他轻声道。“你没有看到接下来的事情。”他陷入沉寂,而萨尔耐心地等着。 “这个生物,这个——克洛玛图斯,我听暮光神父是这么叫他地……你知道他是什么东西么?”卡雷克问道。 “它是一条多彩巨龙。我听德夏林谈起过。他说他们全都死了。” 卡雷克点了点一头亮蓝头发的脑袋。“我们也是这么想的。他们并非自然的产物,萨尔。他们是创造物。人造之物。而这一个——以前我从未听说过他,但很显然他是耐法利安成功的作品,也是最完美的一个。我从未见过一个长有五个头的野兽。” “五个头,”萨尔沉思道。“每一个都有着不同龙族的颜色。”这景象很是丑恶,却在他脑中萦绕不去,怎么甩也甩不掉。 “五个头,”卡雷苟斯夹杂着渐长的恐慌,重复道。“就是这样。萨尔,多彩巨龙全都活不长久。但是也许那就是耐法利安得知的秘密:五个头,就有五个大脑。也许克洛玛图斯如此强大就是因此,尽管……尽管他似乎还很虚弱。” 此时的萨尔已经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虚弱?” 卡雷克转过身,目不斜视地看着他。“虚弱,”他重复道。“他走路踉踉跄跄。有时他的翅膀无法承担他的身体。尽管如此,我的军团也无法与他和暮光龙族抗争。他打败了我。萨尔,我现在是一名守护巨龙,我说这话并不是自吹自擂,但是除去其他龙王,没有一条龙能够打败我。但我不得不明令撤退,否则他就会消灭我和我的整个军团。我们已经倾尽全力,况且他还很虚弱。” 萨尔意识到,卡雷克总在尽量朝着积极的方面去想。他不会轻易屈服于愤怒或是绝望之类的负面感情。但尽管如此,萨尔仍然从他的态度和声音中发现了气馁担忧和,没错,绝望的感觉。 萨尔明白这是为什么。“不知为何,那时的他尚未恢复全力,”他说道。“当他痊愈之后……” 卡雷克蓝色的双眼中尽是悲痛。“到那时他将万夫莫敌,”他低声说道。 “没错,”萨尔若有所思地同意道,“单枪匹马绝无胜算。” “在这最需要携手合作的关头我们却如一盘散沙,”卡雷克说道。“这个带领暮光龙族的克洛玛图斯……如果我和我的龙族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第二次接近他,他将打败——不,毁灭我们所有人。” “伊瑟拉和诺兹多姆会来的,”萨尔充满自信地道。“他们和他们的军团会加入你的行列。” “这还不够,”卡雷克郁闷地说道。“我们需要红龙。不……不止于此,我们需要生命缚誓者她本人。萨尔,我的蓝龙们受到了惊吓,而且我承认:我也一样。见识这般生物,明白你无法战胜他……”他摇摇头。“我们需要她可能带来的希望,但即便她自己心中也毫无希望可言。而没有她的话,我相信我们必败无疑。” “我会再去跟她谈谈,”萨尔道。 “上一次她没有听你的,”卡雷克说道,他一贯悦耳的声音中却带着不常见的苦涩。“这一次她也不会。我们输了,萨尔,而且……我感到不知所措。我是一名守护巨龙。我有……新的见解,以及理解事物的新方式。这很难解释。虽说我要比以前的我更强,但即便如此,我在很多方面却觉得我一点都没有变。我觉得我只是卡雷苟斯,我真的觉得不知所措。” 萨尔走到他朋友的身边,一只大手搭在卡雷克的肩头。“是你心中的谦逊让你成为蓝龙心中所向。也许你拥有了魔法之王的一切力量,但那并没有改变真正的你。我知道你很勇敢,卡雷克。而且我知道也许这听起来毫无可能。但是……当我躺在雪地上,徘徊在鬼门关前时……”他犹豫了一下。“我看到了一个幻象。我心中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将死兽人的回光返照,这是真的。” 卡雷苟斯点点头,完全相信了他。“是个怎样的幻象?” 萨尔摇摇头。“这个幻象暂时还不能告诉你。在阿莱克斯塔萨听闻之前我还不能告诉任何人。这也是我觉得我有可能让她回归自我的原因。有了生命缚誓者和她的红龙与你并肩作战——嗯,我觉得克洛玛图斯可有得担心了。” 两人相视一笑。 暮光之锤的信徒们一直在忙碌着。 克洛玛图斯被赐予了生命,尽管他那可憎的躯体仍在凋零。即便初生的他非常虚弱,他依然勇猛作战取得了胜利。现在,他躺在神殿外面的雪地上,极度饥饿,所以他们为他带来可供进食的肉体,每一张大口都在大快朵颐。 暮光神父站在他身旁,胜利几乎让他飘飘欲仙。对于这一天中所发生的事,死亡之翼肯定挑不出来任何刺。布莱克摩尔消灭了让人失望的亚雷苟斯,用那条龙稀有的血脉完成了他生前未尽的职责。此外,一条暮光龙报告说萨尔从卡雷苟斯背后跌落,假若他存活下来,也有前去追寻他踪迹的布莱克摩尔。暮光龙族击退了蓝龙一族,而且最重要的是,克洛玛图斯得到了生命。即便只是新生的他,还是击退了新任龙王卡雷苟斯所带领的蓝龙最有力的攻势。 过去一个小时中,克洛玛图斯一直在一声不响地食用教徒们打猎所得的雪落麋鹿尸体。但现在,他停了下来,抬起那巨大的黑色头颅。 “我要更多,”他漫不经心道。 “要什么有什么,克洛玛图斯,”暮光神父向他保证道。“我们将带给你足够的肉,直到你想要自行狩猎。” “我会的,很快,”黑龙头那低沉的声音几乎是在众人体内回响。“我双颚咀嚼的食物越鲜活,滋味就越甜美。” “永远没错,”暮光神父同意道。克洛玛图斯伸回黑龙头继续进食,红龙头却抬了起来。那头傲气十足,一只巨型眼珠转着盯住下面的人类。 “龙族们还没有把他们的喉咙拿来给我嚼,”他说道。“他们还会来的。” 暮光神父并没怎么发觉他声音中的警告。“只有蠢货才会这么做,而且我觉得他们已经支离破碎到连蠢货都当不成了,”他说道。“伊瑟拉消失,她的绿龙有所损耗。诺兹多姆可能已经被找到,但他或是他的青铜龙却都还没有前来帮助他的同类。阿莱克斯塔萨像个哭哭啼啼的人类女孩,而那些没有了她的红龙看起来好像连最基本的事都做不了。你向蓝龙们展示了你有多么强大,而他们心软的龙王也没法好好领导群龙。他们假定的英雄萨尔要么死在了雪地中,要么很快就会成为布莱克摩尔剑下亡魂。我认为你可以从容不迫地恢复自己,我的朋友。” 巨龙红色头颅那发亮的紫色双眼狠命盯住他。“我不是你的朋友,暮光神父,”他轻声说,但话语中的犀利却让人类的心几乎停止跳动。“我也不是你的孩子或是仆从。我们都效力于伟大的死亡之翼,我父亲创造我就是为了侍奉他,而这是我们唯一的共同之处。” 暮光神父并未展露自己的恐惧,但他觉得巨龙感受到了。他用了一会儿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让自己发出颤抖的声音。 “当然,克洛玛图斯。我们都以无比的忠诚效力。”那对巨大的眼睛眯了起来,但克洛玛图斯并没有继续这个点。“你不是龙,你不如我了解他们。也许绝望的他们如同一盘散沙,但他们还会回来。他们会回来的,直到最后一个不剩。” “这,”蓝色龙头笑了出声,附加道,“有可能就在下场战斗之后。不论如何,我还在恢复之中,如果你放松警惕,那你就是那个蠢货。当下一波攻击来袭时,我必须恢复全力。”他暂停一下,蓝龙头低了下来,一张口一闭口就吞下了一整只成年雌性麋鹿。“玛里苟斯的女儿还活着,是么?” 暮光神父感到困惑。“是的,她还活着,但是我们已经用过玛里苟斯后人之血激活湍流之针了。” 黑龙头眼神凌厉地看了人类一眼。“现在她的血已经无所谓,关键的是她的血统。” “哦,”暮光神父说道,然后,当他恍然大悟时:“哦。那么,我该,呃,该不该现在就把她带给你?” “时光流逝,”青铜龙说道。“我是我父亲唯一成功的实验品。也许用更加稳定——更加……传统——的方式来创造多彩雏龙能够保证他们强壮到活下来。我作为父亲,而玛里苟斯的最后子孙作为母亲?是的……我们的孩子会变得更加强大。但我必须先休息。几个小时之内把她带来。不用担心那条项链,等我准备好之后我会释放她。即便龙形态的她也不是我的对手。” 暮光神父转向他的一名助手。“在三个小时之内,把蓝龙囚犯带给克洛玛图斯。我必须将我们的胜利告知我们的主人。” “你的命令就是我的生命,”助手说道,飞快跑快遵循主人意愿。克洛玛图斯眼看着助手跑开,绿龙头吃下了又一头麋鹿,咀嚼着它的骨头。然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呼吸中还散发着生肉的臭味。克洛玛图斯趴在雪地上,闭起十只眼睛。但在他深陷睡眠之前,黑龙头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而我的命令,”他向暮光神父说道,“是你的生命。” 暮光神父跪在宝珠前,那黑暗的宝珠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死亡之翼大人,”他低声下气道。 宝珠突然开裂,释放出黑夜般阴暗的浓烟,最终化成了一只双眼放光的巨龙的影像。“你最好给我一些好消息,”黑龙之王低沉道。 “我有,”暮光神父很快答复道。“最好的消息。克洛玛图斯活了下来!” 一阵低沉愉悦的笑声响起,不只是作为回应还是因为回响,暮光神父感到大地也跟着轻微地颤动。“那是条好消息。我很高兴你成功了!跟我讲更多的好消息。” 暮光神父犹豫了。不幸的是,除了好消息之外也有坏消息,不过即便是那坏消息也有好的一面。“亚雷苟斯失败了,但是最终他起到了作用,代替了如您所预料的那头女龙。我们用他的血激活聚焦之虹,在虹的帮助下我们得以利用魔枢的全部奥法能量!我们创造了一根湍流之针,用它将所有的能量直接导入克洛玛图斯体内。” 此时的沉寂几乎要比死亡之翼的怒火还要糟糕;似乎一直沉寂了几个世纪。 “那么,亚雷苟斯没能成为龙王。他没有把蓝龙交给我。”声音很轻,几乎可说非常镇定。但是说真的,疯狂的龙王是从来没有真正镇定过的。 “是的,大人。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奏效的——看起来大家都不明白——不过不知如何,龙王的力量被转移到了另外一条龙身上。” “卡雷苟斯,”死亡之翼说道,他从嘴中吐出这名字,语气尽显恨意。 “没错,主人。当亚雷苟斯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他立刻召集了暮光龙族。然后他飞往永恒之眼,布莱克摩尔在那里杀死了他并利用了他的龙血。蓝龙一族在卡雷苟斯的带领下立刻攻击了我们。但是,主人,尽管新生的克洛玛图斯十分虚弱,他依然将蓝龙打得落花流水!一旦他恢复全力,任何事物,任何人都将无法与他抗衡。所以您看,卡雷苟斯是不是新的龙王并不重要。即便他是,我们也胜券在握!” 他等待着主人的回复,腋下已经被汗水浸湿。他等了很久。 “我开始想,是时候自己亲自动手了,”死亡之翼说道,声音带着警示。 暮光神父松了一口气,他尽全力不让黑龙看出来。“不,大人。您看,我能很好地辅佐您。” “这……让我宽慰。此刻正是我目前计划的关键时刻。分神去处理其他事情可是会让我很生气的。你说的有道理。但是萨尔呢?他死了么?” “他在战斗中从卡雷苟斯背后摔了下去,”暮光神父道。“他存活的可能性很小,而且即便他真的没摔死,还有布莱克摩尔追杀他。” “所以你觉得他死了?” “自然。” “我不这么想,”死亡之翼道。“我要他的尸体。要花多久时间搜索都行,但你必须把他的尸体交给我。见到尸体之前我还要算着他。” “既为主人所愿,我必倾心竭力。” “克洛玛图斯恢复之前还需要有人格外看护。他不得受到任何伤害。” “决不会。事实上,克洛玛图斯对未来有些想法。他要求将克莉苟萨带给她。她的龙蛋之前就展示了成功的迹象,我相信我们可能已经解决了多彩巨龙短命的问题。” “克洛玛图斯很聪明。很好,很好。她应得到未来之母的荣誉。”黑龙奇异的金属下颚略微放低,大约是在咧嘴笑着。“对此我很高兴。尽管你被迫面对这些挫折,你做得很好,神父。继续好好效力,你会得到奖赏的。” 形成死亡之翼影像的烟雾又一次变回旋转的黑雾,飘到地面上凝结成一颗黑色的坚硬宝珠,变回了它原有的样子。暮光神父猛地坐到地上,抹去额头的汗迹。 他们带来了一套基本完整的实验室。这一过程中,克莉苟萨和它有了亲密的接触。她熟悉了每一个冒泡的烧杯,每一个小火炉,每一个药剂瓶和针管,以及清晰标识的罐子中盛放的“样本”。她熟悉了这个地方的气味和声音,也熟悉了药剂师完成工作所用的那些工具。 在这里,她品尝了痛苦,羞辱和饱经折磨的悲伤。但她一直以来都知道,尽管有时候她默默地想要以死了结,这并不是她真正应得的。而且她知道,他们不会杀死她……直到她的存在对他们不再有任何意义。 而一旦他们完成了他们带她来所要做的事情之后,她就真的,对他们不再有任何意义。 她的心脏狂跳不止。他们仔细地观察着她。过去,她曾经用牙齿和指甲进行反击,在他们开始折磨她之前通过伤害对方来获得哪怕只有一点的满足。他们定然是在期待更为凶猛的挣扎。但是她只是一脸苍白。浑身精疲力竭的她,泪水很容易就侵占了她的双眼。 “这头母龙不再反抗了?”一人说道,一半是在引诱她,一半是真的出于惊讶。 “有意义么?”克莉苟萨无精打采道。“这对我没有任何好处。而以前,我还有被解救的希望。”她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但是这一次我不会被拉走然后被遗忘,直到你们再一次需要我为止,是么?” 另一个摇摇头,咯咯大笑着。她叫祖祖,是一名女性巨魔。“我想没人告诉过你,介一次你要去哪里。” 克莉苟萨的胃因为恐惧而绞痛着。“我……以为你们是要再次把我带去实验室。” 两名教徒交换了一个冷酷的笑容。“不是,可爱的小龙女,”祖祖说道。“你被克洛玛图斯看上了。 ” “什-什么?”克莉结结巴巴道。他们说的肯定不是像她所想的那样……不要是这个长着五个头的腐朽怪物…… “他觉得你们俩也许能生出稳定的多彩宝宝,”乔萨说道,他是一个身形魁梧,长着一头偏红的金发的人类男子。“警告你一句:可不要期待之前会有一顿烛光晚餐。” 两人笑了,祖祖笑得很难听,而乔萨却是沾沾自喜的笑。 克莉苟萨想要杀了他们。她想要将他们撕成碎片,逃离这里,飞在空中,被暮光龙杀死,或者是被折磨至死,忍受任何命运都可以,就是不要他们带领她前往的这一个。 同一时刻,她也意识到这是她前所未有的机会。她忍住了呕吐的年头,强迫自己不因为暴怒和恐慌而颤抖,眉头若有所思地皱着。 “如果我们真的生出幼龙,”她说道,“我就有了价值。” “你会有的,”祖祖道。“你的血脉,也许让你成为了唯一一个能够带给克洛玛图斯他想要的后代。” 克莉逼着自己不去想所有龙族的其他女性都屈服于克洛玛图斯的欲望。相反,她点点头。“我可能成为女王。” “一时的女王,也许,”乔萨道。三人并行,他已经走在了克莉和祖祖前面。“但是万物终结将会到来。你也不例外。” 祖祖拉着她的银链,但是克莉苟萨注意到就在她说话的这一会,巨魔已经松开了自己的手。她注意了两人的武器:两柄插在臀部护套内的匕首。他们正在接近一处圆形楼梯,从那里就能走到底层。还有克洛玛图斯。乔萨已经开始往下走,而他们很快就只能一人当道。 现在。 克莉用她的右手挣脱了巨魔大意拉着锁链的手。她抬起左臂,绕在祖祖的脖子上。祖祖抬起手想要撬开那快要让她窒息的手臂,手指在克莉的胳膊上抓出几条长长的伤痕。蓝龙忽略了疼痛,继续狠命收紧手臂,直到巨魔翻了白眼,身体也变得无力。克莉将尸体放在地板上,同时飞快地抽出了祖祖的匕首。 她没有发出声响。乔萨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仍在自顾自地说着话。“我希望我能够活到见证那一天,”他几乎是在渴求地说道。“末日,你知道的。尽管我们的命都在暮光神父的命令之下。也许他会很高兴的见——” 他的话戛然而止,变成一阵模糊不清的咯咯声,克莉苟萨已将祖祖的刀锋刺入他的喉咙。他捂住他的嘴不让那难听的声音传出去,以对待祖祖的同样方式将他的身体也放在地板上。 她的手上满是鲜血。她的心狂跳不已,她的呼吸也是同样的快。她用乔萨的袍子尽可能抹去手上和匕首上的血迹,侧耳倾听任何自己被发现的迹象。四下都很安静。 一只手握在锁链上。它仍然让她被困在羸弱的人类形态,但至少没有敌人正抓着链条的另一端。 没有地方让她隐藏两具尸体;神殿设计为开阔通风,几乎没有什么藏匿处或是划分出的区域。很快,当她没有出现在她应在的地方时,他们就会来寻找她,并发现坡道上的这两具尸体。 但运气够好的话,到那时克莉苟萨已经逃脱很久了。 她静悄悄地飞快奔下坡道,穿着靴子的脚尽可能轻的不发出什么声音。幸运的是,此时太阳已经落山;至少她可以期待能在阴影中移动。 但是,即便天黑之后,暮光神父仍不让自己手下闲下来。火把插着雪中,桔红色的光芒驱走深蓝色的阴影。克莉苟萨走到底层,紧靠在一面拱道墙上,四下张望。 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够简单地变为真龙形态就此飞走!但是他们预见了这一点,她无力而为。她摸着颈上让她只得保持人型的锁链。她需要什么坐骑。他们这里什么都有,但是绝大多数都被用来拉货车——就像那些最近才拉来运货车的动物,是他们带来了那头当时还尚未获得生命的梦魇,现在他就在离躲在阴影之中的克莉苟萨不远处沉睡。 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私人坐骑。它们的主人是一些暮光之锤的高阶成员。大多数人在这场穿越挪森德的残酷旅途中却只得艰难地走路前往神殿。有几头被拴在那边,离火炬所提供的光线尚有一定距离。她看到了几匹狼,几匹身披外套的马,几头夜刃豹,甚至还有一些麋鹿和一两只双足飞龙。它们中有一些只允许自己的骑师乘坐它们。 但是有一些不会。 只有一个难点:要走到飞龙面前,她就得经过沉睡的克洛玛图斯。 她犹豫了,恐惧重现……万一他醒来—— 那就和你被带到他面前没什么两样。但万一你走过了他—— 这是唯一的法子。要是她没能走过去,她还有那把匕首。她宁可自刎也不愿将自己交给这般怪物。 她将悬挂的锁链放入亚麻衬衣中,抓住匕首——要是应对这般巨兽可真是可悲——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 他的呼吸听来如同一阵风,从他那巨大的,以异法激活的肺部出入。如果把他比做老虎,那人型的克莉苟萨就是一只小老鼠,但她还是觉得自己被雪地减弱的脚步声和心脏快速的跳跃声会将他吵醒。他没有蜷缩,而是几个头摊在身前,每一次呼吸都带动身体的起伏。 克莉想要跑起来,但她没有这么做。相反,她一步一步,轻轻地走过他那色彩斑驳的巨大身体。他浑身恶臭,好像即便是生命之光也无法带走那跟随他许久的腐烂味道。她腹中突然燃起仇恨,那热量让她温暖,给予她新生的坚定。 她押下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生命。暮光神父将她收为囚徒时间已久,让她知道了许多事情——许多他都没有意识到她知道的事情。如果她能够带着那些信息找到卡雷克和蓝龙,也许她能够提供什么信息来帮助他们的下一次进攻。 因为他们,真的,会再次进攻。克莉苟萨了解她的族群。而这一次她想要跟在他们的身边,而不是虚弱无助地受一条脖子上的锁链所困。 克洛玛图斯动了一下。 克莉苟萨止住呼吸,凝注跨出的步伐。他是感到了她突然涌上的恨意么?也许,是从她身上闻出来的?又或者是她不小心踩断了雪中隐藏的一根树枝? 他动了,抬起那庞大的青铜龙头重新放好,发出一声叹息。他抬起尾巴,又砸在地上。然后他再次变得一动不动,沉重的呼吸显示他继续沉睡。 克莉苟萨放松地闭了下眼睛,然后又开始小心翼翼地慢慢走过沉睡的多彩巨龙,走向系着坐骑的地方。她的目光从丑恶的克洛玛图斯身上转至那将会载着她得到自由的飞龙。 她偷不走那些效忠于主人的座狼和夜刃豹。尽管麋鹿土生土长于此,但他们没有被完全驯服来骑乘,要不然它们就能带着她飞快离开。更何况它们和其他食草动物也不会喜欢仍残留在她身上的鲜血味道。作为部落首选的飞行坐骑,双足飞龙淡定地出乎意料,而且她发现,因为只有这么几只飞龙聚集于神殿,他们被训练到任何人都可以驾驭它们。 任何人,只要他们知道如何控制这些飞龙。克莉苟萨又一次驱走自己的恐惧,告诉自己这里还有两只可供使用就已经足够幸运了。 她走向一只她选中的飞龙,朝它轻声低语。狮子般的头转向她,眼睛不耐烦地眨了眨,蝙蝠一样的翅膀一张一弛。他没有装上鞍子,但她已经来不及这么做。任何时候警报都会响起,在那之前,她必须尽可能远离神殿。 克莉苟萨曾经见过别人骑乘飞龙,但她自己本人从来没有这么做过。她一条腿小心翼翼地跨在野兽身上。他哼了一声,转过头看向她,很显然他马上就感觉到她是个骑乘新手。 克莉用她认为能够安抚的方式抚摸着飞龙,抓紧缰绳,然后把双足飞龙的头拉向天空。经过良好训练的飞龙遵从地跃起——她猛吸口气,身子紧贴在他悲伤。他很快摆平位置,在空中打转等待指令。她拉起缰绳,指点他向西飞去,飞往考达拉和魔枢,心中迫切希望卡雷苟斯和她的龙族还聚集在那里。 她向前一靠,贴近飞龙的耳朵。脖子上还带着锁链的她召集了自己仅有的劝服魔力,让他安定。 “我们都知道飞翔的法门,”她悄悄道。“教我成为一名风骑士,我的朋友。” 这也许只是她的想像,但她觉得他响亮地吹了口气表示同意。 第十八章 萨尔本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回到这里的这一天,而且还是这么快。但是当他坐在纳瑞苟斯背后飞翔的时候,他发觉现在的自己和上次接近生命的缚誓者的那个他已经截然不同。 对阿格拉的想念给他心中带来温暖,悄然的,灰烬般的火焰给他支持,让他平静。他见证了——而且没错,还在其中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蓝龙是如何重识他们心与魂的真正深度的这一过程。他们得到了他们应得的守护巨龙:他力量强大,他心怀怜悯,他睿智聪慧,他的心才真正为蓝龙的利益着想。 “上次我见到她时,她就在那里,”萨尔指着远处道。巨龙平稳地俯冲,向着石峰飞去。随着他们逐渐靠近峰顶,萨尔看到阿莱克斯塔萨还在这里,心中因关切而感到一阵刺痛。多么令人心痛的画面,她就一直那样,双臂环绕,屈膝坐在原地。他怀疑自从他上次离开之后她有没有移动过。 “在远处放我下来,”萨尔说道。“我想她现在不想看到任何人,就算看到我,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也许会好一些。” “如你所愿,”纳瑞苟斯说道,他优雅落地,低身好让萨尔更容易跳下来。萨尔转过身,仰头看着他。“感谢你背负我来到这里,”他说道,“但是……也许你不应在这里等我。” 纳瑞苟斯的头一歪。“如果你没能成功说服她——” “如果我没能成功说服她,”萨尔说道,语气中透着认真。“那么我回去也没有多少意义了。” 纳瑞苟斯理解地点点头。“那么,祝你老运,为我们所有人。”他巨大的头轻轻地充满深情地碰了碰萨尔,然后调整一下,飞入空中。萨尔看着他消失在远处,然后走向生命的缚誓者。 她听到他前进的脚步声,就像上次一样。她的声音很刺耳,应当是因为太久没说话了。 “你胆敢第二次回到我这里,在我见过的所有兽人之中,你是最勇敢的,或者说是最愚蠢的。” 他微微一笑。“其他人也说过类似的话,我的女士,”他说道。 “其他人,”她说道,抬起头,那凝重的眼神几乎可以穿透他,“不是我。” 即便萨尔这一生见多识广,身经百战,他也因这声音中平静的威胁而不禁颤抖。他知道她说的没错。她要是决定杀了他,他可没有逃生的机会。 “你为更多的折磨而来?”她说道,但他不确定她是说他会折磨她,还是换过来让她折磨他。也许二者都是。 “我希望带来终结,或者至少减轻,您的折磨,我的女士,”他淡淡说道。 那一刻她依然满腔怒火,下一刻她向一旁看去,又一次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孩,而不是最强大的守护巨龙。 “唯有死亡才能带来终结,再者死亡也不一定能做得到,”阿莱克斯塔萨说道,声音几乎崩溃。 “我不知道该对你说对还是不对,”萨尔说道,“但是我必须放手一搏。”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他仔细端详着她。她比自己上次见到她时还要消瘦。她的面颊骨,且不说多么瘦削,简直就是紧贴着皮肤。她的双眼边上满是黑眼圈,而她本人看起来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 萨尔没有那么傻。 他坐在石头上靠在她身旁。她一动也不动。“上次我们见面时,”他继续道,“我请求你跟我一起前往魔枢。去跟蓝龙对话。去帮助他们。” “我没有忘。我也没有忘记我的回应。” 不。这无关紧要。全部都是。一切事物是否相互关联并不重要。这已经持续了多久并不重要。甚至我们是否能够阻止它也不重要。孩子们死了。克莱奥斯特拉兹死了。我万念俱灰,只剩肉身,却也活不长久。没有希望。没有一切。这都无所谓。 “我也还记得,”萨尔说道。“但是一切无关紧要这一点,其他人并不知道,或者并不相信,他们仍然顽固地坚持下去。比如蓝龙们。他们选择了他们的新任龙王:卡雷苟斯。而且他们有了一个新的敌人:一条叫做克洛玛图斯的多彩巨龙。” 提及卡雷苟斯时,她的脸上露出了几乎无法察觉的惊讶,但当克洛玛图斯之名出现时,她的双眼又变得黯淡无光。 “有胜必有败,”她喃喃道。 “我在那场战斗中倒下,”萨尔直白地道。“基本上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从卡雷克背后跌落,落在雪中。我几乎败在死亡和绝望面前。但是发生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让我想要移动我冻僵的肢体,从雪中扒出一条生路——并在一个由来已久的敌人的奇袭之下存活。” 她一动也不动。看起来她完全地无视了他。但是至少她没有像上次那样,愤怒地站起来想要杀了他。这就代表她有可能在听。 先祖们,愿我所做之事并无错误。我用心行事,我已尽我所能。 他伸出一只手。她感到萨尔的动作,转过头无神地望着它。他继续把手向她移动,示意她应该抓住自己。她慢慢转头,重新凝望地平线。 萨尔轻轻地伸手,自己抓住了她的手。她无力的手指毫无反应。而后,那只强壮的绿手小心地握住了她的手指。 “我看到了一个幻象,”他保持低声说道,似乎是在尝试不去惊吓森林中一头害羞的野兽。 “准确地说是两个。得到……一个已经是我的福份。被赐予两个,更何况其一还是被深信不疑地分享……这是我未曾想过的荣耀。” 他的话语带着诚挚的恭谦。尽管知悉自己越来越强大,和元素之间的关联也越发深厚,但他对自己所得的恩宠仍然心存敬畏。“其一是为我准备的。而这一个……是让我与你同享的。” 他闭上双眼。 龙蛋正在孵化。 这里并不像是一个见证分娩的地方。这是一座巨大帐篷之中临时代用的实验室。帐篷之外是狂风暴雨,雏龙正在奋力去冲破那约束它的蛋壳。 有许多人正在观看它的降生。一个看来是个人类,他披着带帽斗篷,遮住了他的脸庞。其他人身穿袍子,一眼就可看到他们是暮光之锤的邪教徒。他们都面怀喜色,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即将破壳而出的婴儿。 站在人类身边的,是一位有着深蓝色秀发的迷人女子。人类手中抓着一条细长的锁链,延伸到那人类女性的喉头。她的表情不同于众人,脸上有着恶心的神色,她的一只手放在腹部,另一只手紧紧握成拳头。 “克莉苟萨!” 阿莱克斯塔萨清晰地念着这名字。她强加的声音只传入了萨尔耳中。幻象和第一次呈现得别无二致。他听到这名字,心中一痛。看来——亚雷苟斯的妹妹原来遇到了这般遭遇,大家本以为她已经失踪。她确实走失了,但她没有死,还没有死。他需要知道的一切事情都已经写在了她的脸上。 小生物四下推动,有一片蛋壳落下。它张开嘴,呼出一口气。 它面目可憎。 它是蓝色的,是黑色的,也是紫色的,到处还长着青铜色、红色和绿色的奇怪斑点。它的一条前腿成了残肢。它只有一只颜色斑驳的青肿眼睛,它便用这只眼睛看向它的观众。 克莉苟萨一下就哭了出来,转过身去。 “不,不,亲爱的,不要移开自己的视线。看看我们用你普通的蓝龙后代创造了什么,”人类得意洋洋道。他伸出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把多彩雏龙放在他的掌心。那东西无力地躺着,幼小的胸脯不断起伏。它的一只翅膀和身体连在一起。 披风男子走出几步,将它放在地上。“现在,小东西,让我们看看你能不能长得大一点。” 一名教徒走上前,恭谦地鞠了一躬。人类伸出双手。一只手举着一颗闪耀着淡紫色能量的古物,看得不太真切。另一只手的指头因施法而挥动。他念出一个咒语,从那古物中便射出一道白色的奥法能量。这能量像是魔法绳索般裹住雏龙,然后从幼龙身上开始抽取金色的生命能量。它痛苦地发出尖叫声。 “不!”克莉苟萨惊声尖叫,猛扑向前。那男子一拉锁链,狠狠一拉。克莉苟萨跪在地上,发出极为痛苦的嘶声。 雏龙开始变大。它张开嘴,痉挛的身体配合着小声的尖叫。此时那魔法正在吸取它的生命能量,让它快速老化;萨尔几乎能听到骨骼的嘎吱声和皮肤拉伸的声音。一度,它尖锐的叫声边的低沉,然后聚成了一声刺耳的叫喊。一只翅膀疯狂地拍打;仍然连在身上的另一只翅膀只是简单地颤抖。 多彩雏龙瘫倒在地。 人类叹了口气。“它几乎长到了成年龙大小。”他若有所思道。他上前一步,足尖推了推地上的尸体。“有所好转,加格。有所好转。她的龙王之血似乎确实让她的子孙比大多数都要强壮,让他们能够承受转变。但仍然,不够完美。带它离开。解剖它,研究它,下一次要做到更好。” “如您所愿,暮光神父,”加格说道。其他四名教徒走上前,开始拖走多彩龙。 “你们要对我的孩子做什么?” 克莉苟萨的声音最初很低沉,是从胸口发出的,但随后便成了愤怒的喊声。她又一次无视了自己明知要承受的疼痛,冲向那个被称之为暮光神父的人类。 “哦,亲爱的兽人,”阿莱克斯塔萨低语道。萨尔知道她现在也注意到了克莉苟萨身上的印记,那都是她流血或是被试验所留下的。很奇怪,阿莱克斯塔萨声音中疼痛的感同身受却给了萨尔希望。比之于死寂的虚无,伤痛和恐惧要好上太多。 “我在创造完美,”暮光神父说道,他又一次拉住银链。 受折磨的她抽搐着,随后才得以呼吸。“虽然我不得不看,但我很高兴我只剩一窝龙蛋供你施暴,”克莉苟萨咬牙道。“我的配偶已死。我不会给你更多的子孙。” “啊,但你仍然是玛里苟斯的女儿,”暮光神父道,“是谁说命运——或者说我——没法给你再找一名新的配偶呢,嗯?” 场景变换了。萨尔仍然闭着双眼,幻象仍在他脑海中播放。他可以感觉到阿莱克斯塔萨的手,现在她的手指握住了他的手,但那感觉却显得有些遥远,就像是听不清来自远处的声响。他知道他们接下来会看到什么,而且他知道如果她没有因此而彻底崩溃,她就能够拯救自己。 不论如何,他都会与她同在。 这是一处圣地。之前萨尔立刻就知道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尽管他自己并没有亲临过晶红圣殿。很显然它最近遭受了一场攻击,虽然有所破损,但那美丽的森林、鲜亮的草地、瑟瑟作响的树木,与蜿蜒的小河纵横交错,却早已开始自我治疗。这才是应该的,因为这里是是红龙一族的心,也是红龙女王真正的家。 一条巨大的雄性巨龙躺在一棵树的阴影下。他休憩的样子有些笨拙,想来应当是并不经常允许自己这般享受,同时还用那半眯的双眼继续看着一堆堆的龙蛋。 她的喘息纯净而真切,满载着渴求和痛楚。 “克莱奥斯特拉兹,”生命的缚誓者低声道。“哦,吾爱……萨尔,我必须看到这个么?” 如此心烦意乱的她已经不是在命令他,而只是在断断续续地恳求对方。不知为何——绝望或是希望,他不知道——伟大的生命缚誓者,阿莱克斯塔萨,似乎将她的手牢牢地放在萨尔手中。 “是的,我的女士,”他说道,让自己低沉的声音尽可能温柔。“只许忍受一刻,一切都将展示于你。” 而那时,他立刻就警觉地站起身,四脚着地,嗅着周身的空气,耳朵转着想要捕捉最轻的一点声音。转瞬之后克莱奥斯特拉兹就已腾空,迅捷优雅地飞翔,双眼审视着大地。 他睁大双眼,然后眯起,出于保护之意的愤怒让他低吼一声,收起翅膀俯冲而下。顷刻之后,萨尔和阿莱克斯塔萨就看到了克拉苏斯所见之物:几名入侵者,什么种族的都有,唯一共同之处就在于他们身穿着暮光之锤邪教暗栗色和黑色的袍子。 克莱奥斯特拉兹并没有喷火或是使用魔法。入侵圣殿者分散在宝贵龙蛋之间。他选择俯冲,伸出巨大的龙爪,抓住那些教徒将他们压成碎片,迅速有效得如同萨尔捏死一只虫子。他们并没有发出恐慌的尖叫;萨尔眼中看着他们笑着拥抱死亡,心中生起怒火,却又直犯恶心。 威胁似乎结束了,于是克莱奥斯特拉兹落在一堆龙蛋旁边,低下那遍布血红鳞片的龙头,轻轻地触碰它们。 其中一个龙蛋裂开。一阵恶心的赭色浓烟从蛋中升起,克拉苏斯看到一头小而畸形的多彩雏龙,双目圆睁的他直往后退。 “不!”阿莱克斯塔萨尖叫道。萨尔理解她。让生命的缚誓者目睹克莉苟萨早受折磨已经足够痛苦。让她得知同样可怕的命运也降临在她自己的孩子身上—— 惊恐的克莱奥斯特拉兹伸出一只龙爪试探性地触碰那幼小的生物。一阵轻声传来,越来越多的龙开始破壳而出。孵出的全部都是尖叫着的,畸形的多彩雏龙。 然后克拉苏斯低头看了看自己,大喘了一口气。他自己的前爪尖已经开始变黑。这传染病蔓延地缓慢但却无情,已经从他的龙爪爬向他的前腿。 有人低声一笑,虚弱但洋溢着胜利的意味,吸引了红龙的注意力。 “就这样,所有的子孙都成为了疯王的孩子,伟大的死亡之翼,”一名邪教徒自言自语道。他是一名巨魔,深蓝色皮肤。克莱奥斯特拉兹碾碎了他的肋骨,鲜血从他嘴中流出,流到尖牙边,但他依然活着。“你们所有-人……都将归他所有。……” 克拉苏斯盯着自己受感染的肢体。他紧握手爪成拳,一拳砸在胸口。他闭起双眼,低下了头。 “不,”他低声说道。“我不允许这种事发生。我会摧毁我自己和……和我的孩子,而不是眼见他们走上邪路。” 教徒又一次笑出声,虽然声音虚弱。他开始咳嗽,吐出的鲜血被空气带上了一丝粉色。“我们仍-仍然赢了,”他喘息道。 克拉苏斯盯着他,然后想起了他所说的那些话。“你说‘所有的子孙’是什么意思?”教徒保持沉默,挣扎呼吸的同时仍不忘斜眼看着他。“有多少被感染了?告诉我!” “他们所有!”巨魔洋洋得意地叫道。他眼光明亮,他笑得格外灿烂。“所有龙蛋!所有圣殿!你太晚了!他们现在都在孵化。你无法阻止。” 克拉苏斯非常镇定。他眯起双眼,侧头思考着。 “我可以,”他低声道。“没错,我可以。” “所有龙蛋,”阿莱克斯塔萨轻声道。“我们……所有……” “这是一个糟糕的选择,”萨尔低声道。“他知道有可能没人会真的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真相的话,其他人会视他为叛徒。也许即便你也会这么认为。” 他听到她喘息和啜泣的声音,便捏了捏她的手。 “他救了我们。……他从未背叛我们;他救了我们……!” 两人沉默地站着,仍是闭着双眼,此时克莱奥斯特拉兹集结了他全部的能量和魔法,将它聚集在自己身上。他平稳地深呼吸,然后低声说出一个词: “吾爱。” 之后,一切尽成黑暗。 萨尔睁开双眼。阿莱克斯塔萨眼睛也已睁开。她凝住的眼神什么也没有看,脸色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握住萨尔的手紧得生痛。 “他……用他的生命能量来连接传送门,”阿莱克斯塔萨低声道。“在其它任何人受到感染之前摧毁所有被污染的龙蛋。我不明白为什么会留下这么多的青翠……现在我明白了。不知如何,我理解了。他给死亡带来生机……好让其他人活下来。” “生命之灵正在告诉你那些它无法展示的事情,”萨尔悄然道。“这就是我来此的原因。克莱奥斯特拉兹不是叛徒。他是一名英雄。他自愿而死,死的光荣,他救的不仅是自己的龙族,还有其他所有龙族,而你就在他心中。” “他是我们之中最好的一个,”她默默道。“他从未让我,或是让任何人失望。我——我失败过,跌到过,但他没有。握得克莱奥斯特拉兹没有过。”她抬起脸看着萨尔。“我很高兴我知道了他有多么勇敢。他让我多么骄傲。但是现在……知道了这一点,没有他的我我该如何忍受这些?你这么短命,有可能理解我失去了什么么?” 萨尔想到阿格拉。“也许我命不长久,但是我可以。我知道爱。而且我知道如果我像你一样失去自己的爱人我会如何感受。” “那没了这份爱,你该如何继续?继续又是为了什么?” 他注视着她,心中突然变得一片空白。一切影像,主意,安抚的话语以及话到唇边的那些老生常谈,此刻却显得这般空白,毫无意义。的确,如果一人曾经拥有这般爱,那作为唯一幸存者的他又有什么继续下去的原因? 然后,他想到了一个原因。 他的右手继续握住生命的缚誓者的手。他的左手伸到口袋之中,拿出了一个微小,几乎低微的物件。 这是古树作为礼物赠予他的橡实。他回想起德夏林说过的话:好好保管它。它的母树,它的祖母树……诸如此类,它们直到万物初始的所有知识,都蕴藏在这棵橡实中。当你觉得地点合适的时候,你需要种下它。 虽然克拉苏斯渴望得到它,但他知道这本非他物。萨尔暗想,不知道红龙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东西是为他的伴侣所准备的。萨尔希望如此。 兽人翻开阿莱克斯塔萨的手,将橡实放在她的掌心,温柔地让她合掌握住。 “我跟你说过菲拉斯的梦者之眠,”萨尔轻声说道。“还有那些陷入困境的古树。我没有告诉你的,是他们有多么壮观。我没有告诉你的,是他们的……存在。年岁与睿智的简单力量不绝涌出。当我身处他们之中时,我感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和惊讶。” “我……知道古树,”阿莱克斯塔萨说道,声音很小。她紧握拳头拿着橡实,片刻之后就打开了手掌。 橡实在她手中动了动,动作轻得让萨尔以为它只不过是在她掌上沟壑之间滚动。然后,它那淡棕色的底部出现了一个裂缝。裂口开始扩张,然后一个大约只有几毫米的小绿苗从口中张大。 阿莱克斯塔萨呜咽着喘了口气。她的另一只手飞到胸口,使劲压在那瘦弱的胸前,它突然起伏一次,两次,三次,每一次都带着大口的痛苦啜泣。她继续按压着自己的心脏,似乎那伤到了她。有那么一刻萨尔觉得这太过了——它在杀死她。 然后他明白了。生命缚誓者的心门被关上了——将关心所带来的疼痛拒之门外,将失去至爱的某人的折磨拒之门外,将同情的痛楚拒之门外。 而现在,如同橡实的外壳,如同春天消融的冰雪,她的心也在开裂。 “我就是我,”她低声道,眼睛仍在望着发芽的橡实。“不论痛苦还是喜悦。我就是我。” 另一声哭泣让她作痛,然后又是一个。她为失去的爱而哀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那是久被锁在她那破碎的心中的疗伤的泪水。萨尔一只手臂搂住她的肩头,而她趴在他宽阔的胸口;曾经被兽人折磨奴役来为兽人效力过的她,靠在他身上放声大哭。 她的泪水似乎没有尽头,这是生命缚誓者的泪水应当的。这不仅仅关乎克拉苏斯之死,萨尔这么觉得。他感到她在为所有堕落的事物而哭泣;为无辜之人,也为有罪之人;为玛里苟斯,为死亡之翼,也为所有他们伤害过的人;为那些永远没机会真正活一次的受感染的孩子;为死者,更为生者;为了所有痛苦过,品尝过脸颊上咸咸的痛苦滋味的人。 泪水正不停涌出,她的哭泣就如同呼吸般自然纯净。泪水滑落她的脸庞,落在她掌中的橡实上,也落在他们所坐的土地上。 随着第一滴泪水轻轻在地上溅开,一朵花开始冲破土地的表面。 萨尔四处看去,不敢相信。在他眼前,比应有的速度要快上十万倍还多,他看到植物出现:什么颜色的花朵都有,小绿丫长成树苗,还有密集柔软的绿草。他甚至可以听到万物生长的声音:鲜活欢快的噼啪声响。 他想起德鲁伊倾尽全力给这个地方带来生机。他们的努力时不时起到作用,但都只是暂时性的。不过,他发自内心知道,他眼前所见的这片苍翠的新生不会因时间而消逝。因为它们生于生命缚誓者重新觉醒的同情和爱而哭出的泪水。 阿莱克斯塔萨轻轻向后移动。他抬起绕在她肩头的手臂。她几乎是颤抖着深呼了一口气,然后略微不稳地跪在大地之上。萨尔没有帮助她;他感到她不想让他参与进来。阿莱克斯塔萨轻轻挖开刚变得绿意葱葱的土地,将橡实按在土里,然后恭敬地用土盖住了它。她站起身,直面萨尔。 “我……经过了这场磨炼,”她悄然道。她的声音仍带着伤痛,但却有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你提醒了我那些,在伤痛之中的我忘记了的事情。那些……他不想让我遗忘的事情,永远不。”她笑了,这笑容虽然忧伤,却是真实而甜美的。她的双眼因哭泣而红肿,但却有着炯炯有神的澄澈。萨尔知道她安然无恙。 而且没错,当她退后一步,一只手抬向天空时,她美丽的脸庞凝成一股正义之怒。对于所有失去的那些东西,还有太多需要缅怀,而他知道她会这么做的。 但现在不是时候。现在,生命的缚誓者正在化悲痛为力量。萨尔几乎为那些将要感受她怒火的热度的人感到一丝怜悯。 几乎。 如他曾经见过的那样,萨尔又一次看着她跃入空中,从消瘦的精灵女子变身为最强大的守护巨龙——也许还是世界上最强大的生物。但是这一次,他知道这样的她没有任何可怕的地方。 她低头看着他,眼神中带着慈祥,然后生命的缚誓者低下身好让兽人爬到她宽阔的背上。 “我们会加入我的兄弟姐妹们,如果你愿意与我同去,”她轻声道。 “我很高兴能够效劳,”萨尔说道,他又一次为面前红龙的伟岸感到谦卑和惊叹。他小心翼翼地爬到她背上,心怀尊敬,在她头颈底部坐下。“蓝龙失败之后,我相信他们已经撤退到魔枢。” “也许,”她说道。“要么我们在那里找到他们,要么卡雷克就加入了其他龙族,在龙眠神殿附近集结。” “暮光龙族会看到他们的,”萨尔心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没错,”阿莱克斯塔萨同意道,她稳住自己一飞冲天。“他们会的。怎么了?” “那就没法出奇制胜了,”萨尔答复道。 “我们不再需要这么做,”阿莱克斯塔萨说道。她坚定响亮的声音让萨尔感到放松。“我们的失败或胜利绝不仅仅取决于军事策略或是优势所在,还有更加重要的因素。” 她转过脖子看向他,强劲的双翼有节奏地拍打着。“是时候让艾泽拉斯的龙族放下彼此间的争执携手合作了。要不然,我恐怕我们都要失败。” 第十九章 阿莱克斯塔萨没有错。果真,当她和萨尔离龙眠神殿尚有数里之遥时,他们看到了空中和地面上的蓝龙和绿龙。当然,他们也发觉了她的踪迹。几条龙飞到她身旁,几乎是绕着她一圈圈打转。 “生命的缚誓者!”纳瑞苟斯开心地喊道。“我们的心如同这一刻一般黑暗,但你的到来给我们带来了光明。萨尔——感谢你所做的这些。” “纳瑞苟斯,朋友,”阿莱克斯塔萨温和地说。“我看到了我的妹妹伊瑟拉,还有新任龙王卡雷苟斯,以及他们的种群。等我的红龙们知道我在这里之后,他们会尽快赶来的。” “那我就立刻去寻找他们,生命的缚誓者,”其中一条绿龙说道。萨尔想知道绿龙们是怎么知道红龙们的下落的。也许伊瑟拉知道,是她告诉他们的。龙类还有太多的知识是他尚不知晓的。 “那么,我们有没有任何来自诺兹多姆的消息?”阿莱克斯塔萨问询道。 在她的上方和下方,纳瑞苟斯和其他龙退后,护送并保卫她飞向聚集之地。 “还没有,”纳瑞苟斯说道,然后快速看了萨尔一眼。“我们没有任何他的消息。你呢?” “他没有联系我,”萨尔回复道。“我只能假设他仍在调查学习中。” “知识就是力量,”一条较大的绿龙同意道,“但是如果他学到了什么有用的知识,而克洛玛图斯已经把我们都杀了,那就没有意义了。” “安静,洛索斯,”阿莱克斯塔萨坚定地说。“永恒之龙不在场并不是兽人的错误。我们……都要尽到我们应尽的职责。”她说出最后短语的声音是甜蜜却悲伤的,萨尔知道她是在想克莱奥斯特拉兹。他尽到了他应尽的职责,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洛索斯看着萨尔,眼神中带着歉意。“对不起,我的朋友,但是你看到我们是在跟什么做对。我们再次尝试的时候,我想让诺兹多姆和他的青铜龙都在场。” “你并未冒犯到我,而且我同意,”萨尔诚挚地说。 他们几乎达到了目的地。“麻烦你——上前去召集所有人,”阿莱克斯塔萨向洛索斯问道。 “我有……一些信息必须知会他们。” “有关克洛玛图斯的信息?”洛索斯怀着希望问道。 阿莱克斯塔萨摇摇她的头。“不是。但是我希望这会带给他们勇气,还有新的希望,这真的能够武装我们。” 片刻之后他们着陆了。悠扬悦耳的龙族欢呼充斥着冰冷的天空。萨尔从阿莱克斯塔萨背上滑落,陷入深厚的雪地,脸上带着笑容。 “萨尔!” 他转过身,看到卡雷苟斯向他低头微笑。巨龙守护者伸出一只肉爪,非常温和地握住了萨尔。萨尔并没有感到担忧,有的只是老友重逢的欢愉。 “我不能再低估你了,”卡雷克把兽人带到脸旁道。“你说到做到。你为我们带回了生命的缚誓者——从各方面来说,”他看到阿莱克斯塔萨母性地蹭了蹭那些匆匆奔向她的绿龙和蓝龙们,补充道。“我不知道你用的是何种魔法,但我感激万分。” “不过是心的魔法,”萨尔说道。“我学到的那些都已与她分享,她会告诉你的。我们都会知道的。” 伊瑟拉听到了萨尔的声音,伸长了脖子朝他们走过来。她修长的脖子一动,头低下表示尊重。 “你是我梦境中的一部分,最好的那些部分中就有你的一份,”她告诉他。“你为了帮助我们做了这么多。我为德夏林之死悲哀,但是我很高兴你逃脱了。” “要知道如果我能救他的话,我当仁不让。” 她点点头。“暮光时分等待着我们,”她说道。她抬起头四下观望,彩虹色的双眼因为高兴而分外闪亮。“我看到蓝龙和绿龙们齐聚一堂。不错,杜隆坦之子。不错。但是,啊,我们的红龙兄弟姐妹来加入我们了!” 萨尔转过身追随她的目光,不久之后就已经能看到和听到那些靠近的巨兽。肯定有数十只,他们直冲向这个聚集之所。萨尔惊叹地望着,然后四处观望。三名守护巨龙和他们的军团都已集结于此。他回想起那场与暮光龙的对战,发觉胸中燃起了希望。现在集合在此的巨龙在数量上肯定有上次战斗的三倍那么多,而且有生命的缚誓者带领他们…… 阿莱克斯塔萨跃入空中。红龙们集中在她身边,飞舞雀跃,轻轻靠近好能尊敬地碰触她,然后又恭敬地后退。她的喜悦是他没有见过的,那是在经历了这么多的痛苦和苦涩之后终于能与自己种群重聚的喜悦。这一美妙的重逢以少许的空中舞步终结,而后阿莱克斯塔萨轻轻地落在一座凸起的石峰上,调整自己位置好让每个人都能看到她。他们都沉默下来,渴望地等待着龙之女王的话语。她看着所有人,头部缓慢地移动让双眼审视龙群。 “兄弟们,姐妹们,”她说道,“我们正处在一场危险战争的边缘,我们敌人的力量很是可怕。但是在我们开始我们的计划之前,你们需要知道某件事情。我希望,这件事情能够给你们更多理由,为了自己,为了你的种族,还有那些尚未孵化的雏龙而战斗。” 他们以沉默作为回答。一些龙不安地动了动。就好像他们突然想起来是阿莱克斯塔萨的配偶摧毁了那么多龙蛋。 卡雷苟斯将萨尔缓缓举到肩头。兽人轻车熟路地跃起,安全地落在蓝龙之王肩上,同时卡雷克起身,飞到阿莱克斯塔萨的身旁。他无言地表示团结,而她则开始向其他巨龙讲述萨尔与她分享过的幻象。伊瑟拉滑翔到阿莱克斯塔萨的左边,支持她的姐姐。 有些龙,也许是那些最熟知克莱奥斯特拉兹的,似乎更愿意相信阿莱克斯塔萨,他们长满鳞片的脸庞和光亮的眼睛都展露出深挚的同情。其他龙,尽管没有公开抗议——萨尔想他们是为生命缚誓者的归来而满心欢喜,无心质疑她的故事——似乎半信半疑,或者干脆满怀疑惑。 萨尔看到那些立刻相信她的龙群中也有卡雷苟斯的身影,欣慰之余却没有一点惊讶。但是,他能够领会到蓝龙的听到阿莱克斯塔萨描述克莉苟萨的遭遇时的感受。许多蓝龙愤怒地咕哝着什么,但是卡雷克只是向一旁看去,脸上都是痛楚。当阿莱克斯塔萨讲完时,是卡雷克打破了这片沉默。 “现在看来已经很清楚了,”他说道。“我们知道一条多彩巨龙的存在。而且尽管我听闻克莉苟萨被……如此百般折磨让我心力交瘁,我对于她还活着这一事实感到非常高兴。圣殿被摧毁时,我们一无所知。在我们心中,我们没有理由解释克莱奥斯特拉兹的所作所为。但是现在我们知道了。我们明白。” “如果一切都如她所说,”一条蓝龙长者说道。萨尔识得他是泰拉里苟斯,他曾忠心支持亚雷苟斯。“我们所有的就只是一个所谓的幻象。没有证据证明发生了什么。” “她是阿莱克斯塔萨,”纳瑞苟斯道。“她是一名龙王……是生命的缚誓者!” “对她来说,刚好有那么一个幻象再容易不过——不,等等,是一名兽人在正确的时机告诉她一个能够为她的伴侣开脱罪名的幻象,”蓝龙长者继续道。“你该如何解释,假如说有一个幻象告诉我这是阿莱克斯塔萨编造出来的?或者说她疯了?也许消失的克莉苟萨,她——” “能够验证生命的缚誓者所说的一切,”一个细微虚弱的声音传来。另一名蓝龙飞落,而且他的背上还负着一名人类女孩。 萨尔立刻就认出了她:那是克莉苟萨,从他的幻象之中。 “克莉!”卡雷克喊道。此时克莉苟萨正一晃一晃地从龙背上下来,萨尔飞快地从蓝龙肩头滑落,卡雷克则变为他半精灵的形态。他奔向她,用手臂撑住了她并和她紧紧拥抱。她朝他和其他赶过来的龙们弱弱一笑,她看上去瘦骨嶙峋而且疲惫不堪,但是很明显和她的龙族重逢让她非常高兴。 “你还好么?”卡雷克问道,声音充满关切。“在他们对你……做了这么多后?” “现在我自由了,我会好的,”克莉苟萨靠在卡雷克身上道。“如我所说……萨尔在他的幻象中看到跟我有关的都是真的。我相信关于克莱奥斯特拉兹的幻象也是真的。”她抬头看着朝她仁慈一笑的伟大红龙。“女王,我为你的失去感到哀悼。” “谢谢你,克莉苟萨,”阿莱克斯塔萨说道。她的声音中充满背上,但是没有绝望。再也不会有。“我也为你的失去而哀悼。” 卡雷克担忧的皱纹陷得更深了。“你知道亚雷苟斯的事么?”他低声向克莉问道。 克莉苟萨点点头。“我知道。他被暮光神父背叛,被一名叫做布莱克摩尔的人类刺客杀死。我知道这个布莱克摩尔也是被派来杀你的,萨尔,”她说道,转向在场的唯一一个兽人。“看到他没有成功让我很庆幸。暮光神父和死亡之翼都惧怕你。我很高兴你站在我们这边。” “来吧,坐下休息,”卡雷苟斯提议道。“吃点东西,跟我们说说你知道什么。” “锁链……”克莉伸出笨拙的手指,拉出一条挂在她脖子上的细长银链,它看上去很简单。卡雷克立刻就知道它是什么。“我倾尽全力想要挣脱它——” “我知道,”卡雷克轻声说道。“达克汗曾经在我身上用过这种项圈。我很清楚你的恐惧和沮丧,好妹妹。一个我关心的人让我重获自由……而现在我将让你重获自由。” 他用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握住那项链。蓝龙之王轻轻一拉,就将那链条掐断,仿佛它只不过是个平凡无奇的珠宝。克莉苟萨开心地哭出了声。其他人向后一退,微笑着,给她足够空间好让她变回真龙形态。萨尔看着她飞向空中,虚弱却又活泼地飞翔,重获自由之身,自己也笑了出来。 克莉苟萨得到了照顾。萨尔帮着给她疗伤,而卡雷苟斯则为她制造魔法肉块和饮料。阿莱克斯塔萨和伊瑟拉变成人形站在她的身旁,让她尽可能感到舒适。萨尔对伊瑟拉所倾向的体态感到惊讶。她第一次是以暗夜精灵的形态出现在他面前的。现在的她仍然保留着卡多雷那深紫色的皮肤和一对长耳朵,但她那点缀一头绿发的尖锐龙角却如皇冠般透露出她的真面目。其他几条巨龙,他们有的是人型有的是龙型,靠近克莉苟萨,听她讲述那残暴的故事。 “我会尽我所知告诉你们,希望我说的什么能够帮得上你们,”她告诉他们。“有太多事情……说实话,并不能带给我希望。” “你死里逃生,这本来几乎是不可能的,”卡雷苟斯说。“我,这算一个,觉得这一事实就带给我极大希望。” 她想要撑出一个笑容,但内心深处还是有什么让她担忧。“谢谢你这样说,但是……好吧,你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从头开始,”阿莱克斯塔萨说道。“你是怎么样被抓的?” “我失去了加瑞苟斯……我的伴侣……然后亚雷苟斯骗我加入他的行列。他把我交给了那个人类——就我所知他是个人类——那个被称为暮光神父的人。暮光神父和亚雷苟斯和暮光龙族狼狈为奸——还有死亡之翼。” 三名龙王交换眼神。“第一次进攻,”阿莱克斯塔萨说道。“那个嘲讽我们的人——他称自己是暮光神父。” “亲爱的,继续,”伊瑟拉温柔道。 “他们关押了我,让我保持龙形态直到我安全生出龙蛋,然后他们就给我带上了那条锁链。” 克莉回忆道,脸部稍有抽搐。 “人类形态的你更容易控制,”卡雷克说道。“我懂的。” 她点点头。“他们开始进行实验——在我身上,在我孩子身上……”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阿莱克斯塔萨一只手放在她肩头安慰她。克莉朝她浅浅一笑,继续道。 “那个,生命的缚誓者,就是克莱奥斯特拉兹碰到的。他们在我的孩子身上实验,并增加了制造健康的多彩巨龙的几率。看起来,因为我是玛里苟斯的后人,我的孩子们也更强壮。克莱奥斯特拉兹消灭了整个潜在的军队,给他们带来了沉重打击。亚雷苟斯没能成为守护巨龙对他们来说又是当头一棒。亚雷苟斯曾经答应过要把所有的蓝龙军团都交到暮光神父的手中。” “我们永远不会知道亚雷苟斯在达成这一协议时甚至是否正常,”卡雷克怒不形于色地道。 “但是,为了缅怀他,希望那时的他已经疯狂。” 克莉苟萨点点头,很明显在让自己镇静下来。“很显然他已经全身心投入邪教,但是在那之外,我说不上来。” “他对你所作所为——” “他已经做了,而且这已经结束了,”她说道。萨尔发现,即便她忍受了这么多,她现在还在试图让卡雷苟斯放心。她的勇敢难以形容。 “这么说他们的计划受到了两次打击。但是他们还有克洛玛图斯。”她已经破音,便挣扎着恢复平静。 “我不知道他们是在什么找到他的。邪教徒们知道他们需要大量的奥法能量储备来让他获得生命,就大老远把他带到挪森德。为此,他们还需要玛里苟斯后人之血所创造的湍流之针。” “那么——抱歉,”萨尔说道,“但是……为什么他们不早点用你的血来达成这一目的呢? ” “我相信他们是想等亚雷苟斯把蓝龙们带来,”她说道。“想想这会是怎样一番景象:敌人们会首先看到恢复全力的克洛玛图斯,还有一整支巨龙军队。我觉得暮光神父原本不打算杀死亚雷苟斯。但是我哥哥失败之后,暮光神父确保物尽其用。他也让我尽到作用。他们想要——让我和那东西交配。但是我逃了出来。” 萨尔心惊胆颤。两名女王也显得很难受,至于卡雷克,萨尔知道如果暮光神父现在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话,蓝龙王很有可能会开心地将他大卸八块。萨尔自己也会加入的。 “这是有可能奏效的,”克莉继续道。“我本可能生出一整支由憎恶所组成的巨龙军团。克洛玛图斯是耐法利安的最终实验——而且我得知,耐法利安本人也活着。不完全算活着。他得到复苏,但是他并不像克洛玛图斯那样拥有生命。” “这么说,耐法利安成了不死的暴徒。”克莉苟萨说话之际,其他巨龙靠近倾听,而现在一只巨大红龙那庞大的身躯出于保护站在阿莱克斯塔萨和克莉苟萨身旁——两颗受伤的心,两个不安的魂,却又都如此坚强。红龙继续道:“他也在这里么?” 克莉摇摇头。“不。我想死亡之翼有其他计划给他。克洛玛图斯已经足够。卡雷克——上次你出奇不已。他才刚刚出生。但尽管如此……”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尽管如此,我的整个军团都被打败,”卡雷克替她把话说完。 “你不用再孤军奋战,卡雷苟斯,”阿莱克斯塔萨让他放心。“三大军团同舟共济。也许他能打败一支军团,但三个呢?长久以来我们都携手作战,而且尽管他怪力惊人,我觉得单独一条龙也无法与我们所有人抗衡!” 听到她的话,克莉苟萨似乎激动了,她握住了阿莱克斯塔萨的手。“生命的缚誓者,”她说道,“他——他是为你……而造的。”她也看向卡雷克和伊瑟拉。“你们所有人。他不仅仅只是一条分外强大的多彩巨龙。他的降生目的明确:毁灭守护巨龙!” 萨尔张开嘴,下意识地表示否定,然后又闭上了。他见过克洛玛图斯。他看到了怪物的能力。恢复全力,拥有每个龙族能力的他—— “所以这是真的,”伊瑟拉面露悲痛道。“我的幻象是真。” 阿莱克斯塔萨另一只手伸向伊瑟拉。“说吧,妹妹,”她恳求道。 “我本希望……我错了。……”伊瑟拉闭起双眼,说话的声音如歌如梦。她不是在吟唱法术,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法术,但她所描述场景本身却如同魔法般让人着迷。萨尔几乎能够在自己脑海中看到她所讲述的东西:除了暮光龙族以外,万物消亡。植物,野兽,生命,任何能够呼吸的生灵都将不复存在,只剩暮光一族。而所有巨龙守护也都尸横遍野。 连那最黑暗,最残忍的一个,那个帮着带来这一切的怪物的人,也不例外。 死亡之翼。 萨尔打着寒战,身上出满了冷汗。恐慌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身边的其它龙也都抬高了声音,有的因为恐惧,有的因为怒火,有的则是因为对这残酷现实的接受,但是有一个声音却分外清晰。 “这不是我们的末日!” 这是生命缚誓者的声音。她站在那里,还是人类形态,还握着她妹妹和精神受创的克莉苟萨的手。她的脸上洋溢着坚定和热情的光芒。“我们已经见证了我们扰乱死亡之翼这个伟大计划的过程。亚雷苟斯的失败。克莉的逃脱。蓝龙们在克洛玛图斯恢复全力之前的共计。不,一切尚未注定。伊瑟拉的幻象都有它的意义,这没错。但是梦境总是取决于我们的诠释。妹妹——这有可能是在警告我们,如果我们不去战斗会有什么下场么?” 伊瑟拉长角的头向旁边一歪。“有可能,”她说道。“只有诺兹多姆知道真正的未来。我只会共享我的梦中所见。” “那么,让我们坚定决心,”阿莱克斯塔萨道。“我们会竭智尽力奋战到底。每一条蓝龙,每一条绿龙,每一条红龙——知道这一点,你们不只是为了你们的生命而战,战斗是为了所有的生命。所有的事物。我们将挑战这个所谓的龙王杀手,而且我们将告诉暮光神父和死亡之翼本人,我们不会怯懦。不论我们失去了什么——或是将要失去什么——我们不会失去这个世界。克洛玛图斯必败无疑!” 萨尔感到,在他身旁浮现的希望是那么真实,那么诚挚,他几乎可以品尝到它的滋味。他兽人的嗓音与龙族坚决的呐喊交织重叠,响彻云霄。 第二十章 尽管克莉苟萨饱经折磨,她仍格外想要——并且能够——帮助计划这次进攻。萨尔发觉即便是那些曾经支持过亚雷苟斯的蓝龙也被她吸引。先是卡雷克在双月之光下开心加冕为王,然后是克莉苟萨展示她那平静的勇气,赢得了蓝龙一族的心与魂。 三名守护巨龙,萨尔,克莉苟萨,还有每个龙族派出的几名代表,全部化为人型,齐聚一堂正式开始谋略。在场所有人都知道龙眠神殿的结构,而克莉苟萨则能够告诉他们那里现在的准确情况。这就是克洛玛图斯休养生息的地方——“每过去一个小时都让他越发强大,”她警示众人道。那里是暮光神父最常出没的地方。所有负责承载的野兽和坐骑在另一片区域,而她还能够给出一个三大龙族可能遭遇的邪教徒和巨龙的大致数量。 “有没有任何我们能够利用的破绽?”红龙托拉斯塔萨问道。 “暮光神父是一名人类,”克莉苟萨回复道。“一名长者,脸上饱经风霜,一抹灰色胡须,而且他极其自大。我知道他本人确实很强大,而且那些他领导的手下对他真正效忠于谁一无所知。” “他是个领导者?”萨尔问道。“也许是个军队司令官?” “在我看来他确实像个军人,”克莉苟萨说道。“但我承认我对人类知之甚少。我知道一点:他惧怕死亡之翼。” “所有神智正常的人都应该怕他,”伊瑟拉喃喃道,悲哀地低下头。 “这可能让他变得自负,”托拉斯塔萨沉思道。“他可能犯些愚蠢的错误。” “有克洛玛图斯这样的盟友,我不敢说自负会对他产生多少不利影响,”萨尔说道。“你没有见证蓝龙和他交战。我们人数比以前要多,攻击方式也就有所不同。但我们仍不应该低估他。” “还有,邪教徒们会欣然为他而死,”克莉苟萨道。“他们会奋战到死。” “暮光神父是不是仅靠着克洛玛图斯和暮光龙族,还是说有其他的武器?”阿莱克斯塔萨问讯道。 “他们没有真正用于任何地面或是空中作战的杀伤性武器,”克莉苟萨说道。“但是我不知道他们会用得上。他们有一整支巨龙军团,还有克洛玛图斯全部的头——每一个大脑都知道它种群的所有技艺。” 这番简单却有力的评论让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看来我们了解我们的敌人,”阿莱克斯塔萨最后说道。“克莉,克洛玛图斯有没有受到暮光神父的任何控制?” 蓝龙摇摇她的头。“没有,他自成一家。他和死亡之翼非常亲密,死亡之翼对他极为骄傲——也为他准备了宏大的计划。” “那么我们三位守护巨龙会将他当作我们的首要目标,”阿莱克斯塔萨道。“不论他们派出什么来对付我,我们都需集中全力对付他。其余所有龙保证我们不受到其他攻击的干扰。如果死亡之翼如此珍视他,他的死将不仅仅是一个战略上的胜利。我们总是可以撤退,随后再对付暮光神父和他的教徒。但是克洛玛图斯必须得死。” 所有集结的巨龙点头表示同意,萨尔也一样。 没错,克洛玛图斯必须得死。要不然邪教徒们很有可能在不久之后就达成他们终结一切的目的。 暮光神父吩咐将祖祖和乔萨的尸体随意带走,并命令所有教徒受一顿打。当然,他们顺从得是那么完美,那一阵阵疼痛的叫喊给了他不少宽慰。 他们怎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克莉苟萨独身一人,在那个形态下她的力量才等同于一个人类。哪怕击败其中一个人也不能够,更别说两个了。还有谁愚蠢到不去看着双足飞龙?没有人承认自己犯了缺乏观察这般大错。 “我们失去了哺育未来的机会,”当暮光神父带给他这则坏消息时,克洛玛图斯怒吼道。“而且如果她活了下来,她就能提供可能伤害到我们的信息。” 暮光神父早已想到了这一点。暮光神父强装着自信,尽管他自己都没有足够信心,“她能告诉他们什么?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他们已经知道了你的情况。或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知道他们攻击的时候你还处在虚弱状态,却依然完胜他们。我觉得她带给他们的信息——前提是她活下来——只会让他们泄气。当我们胜利时,如果她还活着,你就还能成为一整支多彩巨龙军团的父亲。” 克洛玛图斯盯着渺小的身影。“有可能。但是我们应对任何我们给他们的战略优势表示惋惜。我肯定死亡之翼听闻此事是不会开心的。” 对于那个评论,暮光神父没有回应。 他们在薄暮之时到来。 早已暗了下来的天际因为他们的到了变成了黑压压的一片,数百对翅膀拍打的声音传来,愚蠢的巨龙军团渐渐靠近。 暮光神父很是兴奋。当然,克洛玛图斯警告的话语过于保守。在落日的余辉之下,他看到飞来神殿的巨龙有三种颜色。这么看来,青铜龙仍未回归,他们的首领不见踪迹。这更好。 他自己的暮光龙军团升入天空,翅膀拍打的声音作为回应。在他们身后的,是几乎在慵懒地飞行的克洛玛图斯。 暮光神父禁不住咧嘴笑了出来。让他们来吧。让他们终结于毁灭吧。这一夜,克洛玛图斯将征服他们,而暮光神父将会汇报至少三名守护巨龙的死亡。 这一次,萨尔没有骑在卡雷苟斯身上。托拉斯塔萨同意背负萨尔;萨尔了解到她是阿莱克斯塔萨军事方面的副手——或者应该称之为前爪?龙王们需要不受阻扰来攻击克洛玛图斯。他们甚至不能因为担心他的命运——或者,没错,任何人的命运——而分神。 萨尔完全理解。他会尽可能做出贡献,但不让任何一个守护巨龙浪费一刻时间来担心他的安全。 龙族又一次降临龙眠神殿,他仍在前线位置。他们遭遇了第一波暮光龙,悦目却可怕的生物径直冲向三名龙王。不过,他们立刻就遭到攻击。各色巨龙缠住他们,让他们不再注意守护巨龙。绿龙们使用了毒性吐息,还有更糟糕的,他们操纵梦魇的能力。至少,当他看到两条暮光龙突然尖叫,毫无征兆地逃跑,似乎有什么不可言喻的恐怖事物在追逐他们时,萨尔是这么认为的。 红龙和蓝龙前后夹攻,蓝龙们用他们的寒冰魔法延缓敌人的速度,或是直接将他们冻住,而红龙们则用火焰对付虚化的暮光龙。这一次,三大龙族结合作战,让对手寡不敌众,几乎是四五条龙对付一条暮光龙,而敌人们本以为能够造成伤害的攻击——或者至少能够扰乱强大的龙王——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飞萤扑火。 还没有看到克洛玛图斯之前,他们就已经听到了他。 “卡雷苟斯,你还是回来受更多的折磨了!”声音来自于黑龙头,深沉的嗓音在骨骼和血液中回响。萨尔颤抖一下,然后合起下颚。“死亡之翼曾经试图根除你的种群,”蓝龙头说道。 “你再次回来挑战我,看来你已坚定了全部蓝龙必死的信念。而且我看到你还带来了你的小朋友们。”红龙头嘲弄的语气说道。“生命的缚誓者,哭够了么?”而绿龙头说道,“你也终于醒来了,小伊瑟拉?” 他的措词中带有怨恨和蔑视,但对方却没有当回事。曾经的沉睡者如今已真的觉醒,翅膀扇动如卡雷克或是阿莱克斯塔萨一般轻快坚定。生命的缚誓者回归她自己,而且萨尔知道她爱人的牺牲只给了她面对这场战役的力量。他想要向克洛玛图斯呐喊,告诉他试图嘲讽他们是多么愚蠢的行径,但他不是一条龙,他的话会被风声掩盖。 龙王们全神贯注,克洛玛图斯的侮辱对他们来说就好像从身上鳞片滑落的雨滴一样没什么影响。他们如行云流水般,满载坚定的意志,如之前练习的一样,优雅地飞入攻击队形。 这像是在观摩一场动作设计精湛的舞蹈。卡雷苟斯,伊瑟拉和阿莱克斯塔萨都处在克洛玛图斯旁边。阿莱克斯塔萨飞在他上上方,从上施以压力,用橘红色的火焰猛攻他。卡雷苟斯从下进攻,寒冷的攻击以及奥术魔法双管齐下。伊萨拉寻找空缺,四下飞舞,那变化无常的天性让克洛玛图斯永远无法预测她接下来的位置。 他们事先演练过这种攻击,萨尔观看着,惊叹不已地张大嘴巴。他们与红龙、蓝龙和绿龙练习过,假装攻击,鼓励每一条“克洛玛图斯”都用他或她自己族群的技能进行“攻击”。 看上去他们胜券在握。 在伊瑟拉严肃地描绘了每一条守护巨龙被他或她自己特有的魔法杀死之后,他们决定每人都攻击不同的多彩龙头。伊瑟拉专注于青铜龙头,用她腐蚀性的令人恶心的绿色吐息攻击,同时还突然创造出一条巨型青铜龙的幻影。伊瑟拉比其他人都更加不可预测,而且似乎要比克洛玛图斯青铜龙的脑子转得快上一两步。卡雷克瞄准红龙头,用冰与魔法抗衡他的火焰吐息。 而阿莱克斯塔萨则选择了也许是最睿智的那个头:蓝龙头。盛怒之下的她无疑是萨尔所见过最美妙,也最危险的生物。蓝龙头最初似乎受了一惊,只见她持续攻击,喷出火焰然后退开,同时像是对付害虫一般摆脱一群又一群的暮光龙。她在这个世界所珍视的一切东西都被从她身边夺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同时也是赐予了克洛玛图斯非自然生命的人:神秘的暮光神父还有,当然了,死亡之翼他自己。她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让这长着五个头的怪兽活下去继续杀戮破坏。 克洛玛图斯很明显因为龙王之间的连贯协调而乱了阵脚。 他没有乱多久。 然后,他突然以两倍的速度和决心开始反击,似乎之前都只是在和他们做游戏。他有五个头,和三个敌人。蓝龙头和红龙头继续对抗阿莱克斯塔萨和卡雷苟斯;黑龙和绿龙头却突然掉转他们的长颈,和青铜龙头一起攻击伊瑟拉。 战术的突然转变让她措手不及,她的一只前腿被暗影火焰吞没。绿龙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萨尔想它可能是在给绿龙之王传递一个她自己的梦魇。但是根据伊瑟拉自己所说,萨尔知道她见识过的东西是这个生物想都不敢想的。伊瑟拉收回受伤的腿,俯冲躲开了对方的视线,摇摇头闭上眼睛,抵御绿龙头用她自己的魔法来对付她的尝试。 青铜龙头张开嘴喷出流沙,洗刷在她身上,而黑龙两颚闭合,紧紧地咬住一只翅膀,然后朝后一撕。伊瑟拉喊出了声,挣脱龙头的撕咬,但敌人嘴中却留下了她翅膀的一块。她开始快速治疗自己的两处伤口,但就在那当口,其他两个龙头也都不再与阿莱克斯塔萨和卡雷苟斯纠缠,五个龙头全力攻击绿龙王,让她不得不为自己的生命反击。 托拉斯塔萨来回冲击,萨尔紧紧抓稳。可能的时候他仍会继续使用毁灭之锤,但暮光龙现在已经对这种攻击有了准备。当托拉斯塔萨靠近他们,兽人在她背后时,暮光龙确保自己不使用虚无形态,只用他们丑陋的紫色魔法战斗。萨尔意识到他现在需要用到他的萨满之力,便敞开心面对元素。 他用心触及元素之灵。我为了拯救你们而战,为了所有的元素,为了这片受伤的大地。帮助我吧,好让我保护你! 最初他们仍不为所动,但萨尔让自己的恳求充满紧迫感。最终他们同意了。一个风元素化为一道飓风,刮起巨型石块砸向萨尔的敌人。阵风响应他的号召,气流撞上伸展的龙翼,让它们的主人彼此冲撞。让人目眩的雪花卷起,将他们层层包裹,然后又变成滚烫的沸水攻向睁开的眼睛。 他与托拉斯塔萨合力,已经杀死了几条暮光龙。然后突然,高大的红龙精准地俯冲而下。萨尔暗想他在做什么,然后意识到了。她在靠近地面,目标是聚集于此地暮光之锤教徒。她张开庞大的嘴,喷出火焰。他们的袍子很快起火,让他们痛苦地尖叫。事实上,萨尔暗想,当真正面对一头巨大的愤怒红龙所带来的死亡时,并不是所有的教徒都会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生命。 托拉斯塔萨调转身子,几乎是慵懒地升高,绕着神殿飞到了另外一边。她又一次低飞,朝着惊声尖叫的教徒喷出火焰,然后如同遇到顺风的麻雀一般优雅地飞升,重新加入空中战斗。 萨尔回望与克洛玛图斯的战斗,连心都沉了下去。他看得到三名龙王都受了伤——烧伤,冻伤,残废,或是其他的什么伤。而克洛玛图斯看起来似乎毫发无损。就在萨尔观看的同时,巨龙两只龙头朝后一甩,大笑起来。 “生命如此美好,带来这般乐子!”他低吼道。“再冲我来!我们再玩一玩!” 伊瑟拉不定地转向。她靠近萨尔,然后飞回——时间足够让他看到她明亮双眼中的恐惧与绝望。 克莉苟萨的话在他脑中响起:他他是为你……而造的。你们所有人。他的降生目的明确:毁灭守护巨龙! 红龙,蓝龙和绿龙们像雨点般殒落。龙眠神殿现在简直都可以被称为龙眠屠宰场。 不能这样!三名龙王和他们的军团——当然暮光教徒和暮光龙的数量也在减少,但似乎随着战斗拉长,克洛玛图斯似乎也在获得力量。 青铜龙在什么地方?诺兹多姆说过他回来的。龙族现在迫切需要他们。有另一位守护巨龙的话,说不定就足够让他们获得胜利。萨尔疯也似的四处看着,强烈希望能—— 夜空中出现了一个黑点。是更多的暮光龙么?然后萨尔发觉,他们的鳞片要比暮光龙的颜色轻得多得多。比其他任何龙族的鳞片颜色还要轻得多。 “那里!”萨尔喊道。“青铜龙!他们来了!” 红龙,蓝龙和绿龙也都看到了他们,于是一阵愉悦的吼声从他们喉中响起。现在,随着青铜龙军团加入战斗,他们能够扭转局势。四位龙王——即便是克洛玛图斯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青铜龙分散阵型,加入他们的同胞一起攻击暮光龙,而诺兹多姆直直飞向众位龙王。他们中止攻击,转过身去在半道上与他会面。这一幅场景优美壮观:四名龙王,一同飞行,并肩作战。 然后诺兹多姆说出的一句话是萨尔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撤退!”他喊道。“撤退!跟我走!” 萨尔觉得自己胸口的心真的沉了下去,他知道其他的守护巨龙也是这么想的。所有的眼睛都望向生命的缚誓者。她在空中转了很久。然后,克洛玛图斯为她做了决定。他已经飞离了一段距离,毫无疑问因为他们骤然离开而感到困惑,然后一直等着他们恢复进攻。当他们没有回来时,他就直直飞向他们,心中定要置他们于死地。 “撤退!”阿莱克斯塔萨喊道,声音都破了。“撤退,撤退!”伊瑟拉和卡雷苟斯听命,指示他们自己的龙族跟随其后。 那些能够遵命的巨龙立刻照做。其他仍陷入战阵的巨龙在解决之后也飞了过来——但有些龙却没有活下来。他们迅捷平稳地以最高速度飞往东边。萨尔紧靠在托拉斯塔萨背后,高速飞行带来的风几乎能将他吹落。 他仰起脖子,回头一望。克洛玛图斯仍在追击。就在萨尔还在回望的同时,他张开红色的嘴,突出一股火焰。然后他停止攻击,调转身子飞回神殿。几条追击暮光龙很快之后便也飞了回去。 为什么?他们胜利在望;他们为什么要停止攻击? 在飞了一段时间,保证那噩梦般的生物没有跟着他们之后,龙王开始减缓速度。他们落在一座雪峰上,龙群落在他们身旁。 阿莱克斯塔萨绕着诺兹多姆打转。她的身上写满了悲伤和怒火。“为什么?诺兹多姆,你为什么没有加入我们一起攻击?”她喊道。“我们本可以——” “不,”永恒之龙直白而残酷地道出。“如果我们坚持攻击的话,我们都会死。” “这怎么可能?”托拉斯塔萨生气道。萨尔能够感到她体内凝成的怒火。“你带来了又一支军团,还有你自己——四位龙王!还有什么能够与之抗衡?” 即便是平素一贯平静的卡雷克看起来也很沮丧失望,而向来温和的伊瑟拉则是激动不安。萨尔也很困惑,但他相信诺兹多姆。其他人肯定一样,要不然他们是不会这样停止攻击的。 “在我漫步于时间线~之间时,我学会了很多,”诺兹多姆道。“我让这个兽人告诉你我还~在寻找答案。至少,我找到了一~些。在我们自己没有真正团结一致之前,是没法打败打败克洛玛图斯的。” 其他巨龙交换眼神。“以前的我们几乎没有像现在这样并肩合作,”卡雷克反对道。“四大龙族团结如一!你看到了我们:我们互相合作,没有人只顾着自己的荣耀!” “也许幻象想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一点,”是伊瑟拉轻柔的声音。“我们想要打败他,光靠简单的并肩作战是不够的。我们需要……并肩作战。” “正是这样!”诺兹多姆说道。其他人单单盯着他,萨尔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诺兹多姆和伊瑟拉都疯了么? 诺兹多姆不耐烦地摇晃着。“我们是守护巨~龙,”他说道。“我们不仅~仅是有着不同技能和更强力量的龙。当泰坦们赐予我们能力时,我们改变了。我们不能靠像是协调攻击这么简单的事就打败这个怪物。我们必须思考,行动,战斗,如一。联合起来。分享真正作为一名龙王的精华。” “我想我懂了,”阿莱克斯塔萨眉头微皱道。“我们注定要联合起来。结合我们的技能,还有我们的知识。你是想说这个么?” “没错,正是如此,生命的缚誓者!你记不记得泰坦们离开时说~的话?” “赐予你们每个人的,是一份祝福。赐予你们所有人的,是一份责任。”阿莱克斯塔萨说道,她睁大了双眼。“我们……都是一个整体的部分。我们从不应该分离。” “我们会……失去自我么?”卡雷克悄声问道。萨尔了解卡雷克的个性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他比其他任何龙王都要习惯于只是自己的身份。对他来说,作为一个龙王还是很新的体验,而想到要失去自己绝不是一个让人开心的念头。不过,萨尔了解他的朋友,他知道如果为了阻止克洛玛图斯他不得不让作为个体的自己“死去”,那他决不会迟疑。 “不会,”诺兹多姆答道。“如果我们做得正确的话。我们都是整体~的部分,但我们本身却也是一个整体。那可是大秘~密。” 阿莱克斯塔萨突然痛苦地闭上双眼。“那么……我们确实在劫难逃,”她的声音就快崩溃。 “什么?”托拉斯塔萨说道。“生命的缚誓者,你忍受了这么多,经历了这么多。你现在为什么要放弃?” 然后卡雷克也已知道了。“我们只有四个,”他说道。“我们再也没法照着原有的打算了。耐萨里奥成了死亡之翼,我们没有大地守护。” 沉默几乎让人无法承受,但又没人能想出该说什么话。这事实让人崩苦,但却无法否决。他们甚至没法尝试立一名新的守护巨龙,因为死亡之翼还活着。 而克洛玛图斯是死亡之翼的工具。 萨尔陷入低迷,这认知让他几乎麻木。那么,他们仅剩的就是在对抗克洛玛图斯时连自己性命都不要,然后失败。这个世界,除了暮光龙之外的所有生命,到那时都将殒落。暮光之锤凯旋而归,而疯狂邪恶的死亡之翼将会拥抱胜利,活着直到他被龙眠神殿的塔尖刺穿。萨尔永远无法回到他的阿格拉身边,永远无法和大地之环合作来—— 他眨了眨眼。这有可能么?他能够……? 在这场出乎意料的路程之中,他与元素的连接越发紧密。他与生命之灵之间新启的关联似乎让一切都变得更强。对当下的重要性的了解让他感到……可靠。稳固。只要他还记得这一点,就没有什么能够再次改变他。 “生命的缚誓者,”他说道,声音因希望而颤抖,“我……可能有个解决办法。” 第二十一章 众人疲惫地转过头,期待地望着他。他将每个人都看了一眼。“这可能不会奏效,但是我想——我相信这值得一试,”他说道。“这可能听起来——好吧,我只想让你们听我说完。” “我的朋友,我们当然会的,”卡雷克说道。“而且我真心希望你能够给我们提供什么选择。” “我……可能有。我们现在有四名守护巨龙集结于此:生命的缚誓者,觉醒的沉睡者,魔法的监护者,时间的守护者。你们只缺一个……而那一个正是大地守卫。我是一名萨满。我与元素合作。如果你们当中有任何一人失踪,我将无能无力。我无法介入你们四位任何一人所占据的角色。” “但是你们并不缺少魔法,守护时间,或是生命之力,抑或是创造之梦的知识。你们缺少的是大地。而我……知道如何与它配合。” 他希望他们不会因为他的推论而生气。他只是一名简单的萨满,却想要承担一名守护巨龙的位置。 伊瑟拉很明显地露出喜色。诺兹多姆思索地看着他,而阿莱克斯塔萨则不确定地看向卡雷苟斯。 “我知道你会起到重要作用,”伊瑟拉开心的说道。“我只是不知道是以什么方式。” “请不要感觉自己受到冒犯,我的朋友,”卡雷克道,“但是……你甚至不是一条龙,更别说是守护巨龙了。” “我知道,”萨尔说道。“但是我多年以来都与元素合作。而且在我的路途中我也学到了许多。”他看向诺兹多姆。“你知道这是事实。” 永恒之龙缓缓地点点头。“你被赐予此前未曾拥有的见地,”他说道,“那~种安抚灵~魂,却不让它躁动不安的见地。尝试这种事情没什么大碍。” “但你应如何帮助我们,萨尔?”阿莱克斯塔萨问道。“你无法与我们并肩作战。” “我再说~一遍,这与单兵作战没有关系,”诺兹多姆说道。“这是要结合我们的精华。萨尔自然不能与我们一同进攻。但是他有能力给我们提供那位守护巨龙可能提供的精~神。我真诚地告诉你,除此之外没有希望。没有。如果孤身应战,每条龙王都将殒落,而那将成为龙族和艾泽拉斯的终结。我……看到了这个结局。” 伊瑟拉也是,而且她已经将这情景告诉过他们。诺兹多姆的声音沉重而忧郁,让萨尔感到脊骨一阵发凉。 但奇怪的是,萨尔并不想在事后再去批评自己的冲动。他心中觉得这是正确的,尽管他没法形容这种感觉。似乎大地之环尝试安抚不安的元素时,他却因为过于分神而失败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 他知道,甚至不需要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的,现在的他能够保持心中的平和与稳固去做他需要做的事情。他与生命之灵更紧密的连接让他和元素沟通的过程变得更加容易——甚至更加享受。大地承载生命;它滋养种子和根,好让动物们能够以它们为食。大地与生命之灵将欢迎他的回归;他们会信任他能够在与四位守护巨龙协力时温柔地指引,控制和吸纳大地之灵。大地广博;厚德载物; 萨尔恭谦接受这一点,他知道反过来说,他能够与它一道成功。 “让我试一试,至少,”他说道。 “我的族群做到了我们曾经以为的不可能,”卡雷苟斯道。“我们选择了一名新的龙王。从我对萨尔,对克洛玛图斯,以及对我自己族群的观察,我相信这是有可行性的。要我说,我们可以试一试。” “没错,”伊瑟拉立刻说道。“萨尔还有一个角色要扮演。我脑海中的拼图碎片还没有完全放好。” 阿莱克斯塔萨慈祥地看着他。“当我以为自己已经心碎地无药可救时,是你帮助我敞开心扉。如果你觉得你能做这件事,那么我也很愿意去试一试。但是拜托……我们得快点!” “这是一个古老正式的仪式,”萨尔道。他从托拉斯塔萨宽阔的背上滑落。“我会尽可能快地进行。您四位能否变为人型姿态呢?” 他们很快作出回应。萨尔望向高精灵,半精灵,以及暗夜精灵的脸庞。他已经见过三位龙王的人形态,但却没见过诺兹多姆的,他的外貌迥然不同。其他人都选择了美丽而身型优雅的样子,有人选择留下龙角,有人没有。但永恒之龙不是这样的。虽然他的身形苗条健壮,些许算是精灵,但却似有沙子是从他身上飘落而下。他的衣服是朴实无华的白色亚麻,那对金色的龙角和明亮如珠宝的双眼被他选择留下,但他的脸是个猫头鹰——睿智而平定。 “我参与过类似的法阵,”萨尔开始道,他让自己不再关注诺兹多姆惊人的外貌,将注意力转向接下来的仪式。“但从未有过这么强大的参与者。” “我们信任你,”生命的缚誓者说道,然后她笑了。萨尔发觉自己被深深打动。他想起阿格拉,对着自己微微一笑。在这个特殊时刻,他心中缺乏的谦卑自然不能成为她指责他的理由。 “我会施法列阵,同时知会元素,”他说道。“听起来我们的任务就是为彼此敞开心扉。这包括你的感情和心智,一切让你作为你的东西——让你作为龙王的东西。这不是一个让你固守秘密,或者是自我保护的时刻。我很荣幸你们信任我。但你们也必须信任你们自己,还有其他每个人。拉住彼此的手来增强连接。你们准备好了么?” 他们互相看了看,点头如他所要求的做。萨尔用鼻子深吸一口气,又用嘴巴呼出,让他平静下来。他开始面向东方,那里长久以来都与空气元素息息相关。 “天佑东方,”萨尔说道,声音平稳高扬。“日升之处,伊始之地。空之故乡,启迪心智,统领心绪。我之荣耀——” “他们来了!” 痛苦的喊声响彻云霄。萨尔猛然睁开眼睛,注意力被完全打散。果真,他听到了那熟悉的数百只皮质龙翼在空中拍打的鼓点。暮光龙族又一次回来。而且这一次,他们将取得胜利。几位龙王都很虚弱,一旦恢复元气的克洛玛图斯加入战阵,作为单独个体的他们是怎么都无法阻挡他的。 萨尔品尝到苦涩的绝望。他那么确信这会奏效——那么充满希望,而且他们差点就坐到了。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完成仪式。 他心中闪现一个念头。 还有时间,他回想起。 画面突然在他心中浮现:一轮红日,冉冉升起,赐予生命。新的主意,生动的对话,突破,生就和开始所带来的快乐。 他惊讶地看到龙王点头示意,相视而笑,不知如何他知道,他们通过他也看到了这些画面。 而这些都只不过发生在一眨眼之间。 现在他心中的画面变成了营火,荆棘谷的丛林气候,热浪烘烤的杜隆塔尔。这是火焰,南方是它的家,是它带给所有生命实现目标,成就梦想的激情。 萨尔隐隐听到周身巨龙与巨龙战斗的声响:愤怒的叫喊,痛苦的低吼。他可以闻到血肉烧灼的味道。他一直紧闭双眼。片刻之后,他们就能帮助。 片刻之后—— 西方的画面迅速飞来:水之灵的国度,海洋,心中这个地方的泪水,浓烈感情带来的泪水。 然后是北方,大地的国土。萨尔看到延绵的山脉,各样的洞穴,还有大地罩上一层冬天慵懒寂静的银妆。 在他们共通幻象不断变化的图片中,他们不再坐在世界屋脊山峰之顶冰冷的石头上。他看到每一名龙王握住双手,但却不是以现在的形象出现;甚至不是以巨龙形态出现。 萨尔看到的不是他们的皮囊,是他们真正的内在,那美丽几乎压倒一切。 温柔的伊瑟拉是一团发亮的绿色迷雾,是创造的精华所在,变幻跃动着。你与觉醒的创造之梦息息相关。自然是你的国度,万物沉睡时,他们都瞥见了翡翠梦境。你看到他们所有,伊瑟拉。他们也看到了你,尽管他们也许并不知晓。如同生命的缚誓者,你触动所有生灵,为他们吟唱关乎创造和关联的歌曲。 龙王轻声一喘,萨尔不知如何明白,他听到的是一名泰坦在很久很久以前告诉伊瑟拉的话,那时的她刚刚获得她的能力。他脑海中的声音退散,但这句话带来的震撼与惊奇却依然留存。 高贵的卡雷克是一块闪光的冰晶,和任何珠宝之美不相伯仲,它闪耀着奥术魔法的光辉,力量,咒语和符文的魔法,甚至是太阳井的魔法,是思想的魔法, 是欣赏的魔法,更是连接的魔法。 我相信你会发现,我赠予你的礼物不仅仅只是一份重大的职责——它确实是——也是一件乐事——它确实也是!魔法必须受到调节,管理和控制。但它也必须得到赏识和珍视,而不应私藏起来。这是你必须应对的矛盾。愿你恪尽职守……同时享受乐趣。 头顶的战斗仍在热火朝天地进行。萨尔心中一痛,但他将那些声音隔绝在外,也将自己发出战斗怒吼加入战斗的欲望隔绝在外。会有时间让他去的,只要—— 时间—— 时之沙缓缓飘起,滴下,向所有方向——过去,未来,以及这宝贵的当下。 你被赋予保证时间纯粹的伟大职责。须知唯有一条时间线为真,尽管有人欲图改变这一事实。你必须保护它。当时间无法以其应有的真实方式流淌时,失去的会比你想像的还要多。现实的结构将不复存在。这是一项沉重的任务——是这世界上所有任务的根基,因为没有时间,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还有阿莱克斯塔萨—— 萨尔爱她。他怎么不爱?怎会有任何人,任何物,不爱这炽热而纯粹的心之能量的精华?她是冷夜中的火盆,种子中蕴藏的生命,或是一颗蛋,一切生长的美丽事物。难怪所有颜色的龙族都崇拜她;难怪克莱奥斯特拉兹在实施那毁灭了这么多,但又留存了更多的行动时,她是他脑中最后的念头。 此为我的礼物:对一切生灵的同情之心。保护以及培养他们的积极。以及治愈他人所不能治,生育他人所无法生,甚至爱他人所不敢爱——他们定然比任何人都需要这般恩惠——的能力。 还有他自己—— 他感到稳固坚定,无法撼动,足智多谋。萨尔很清楚自己所感受的不仅仅只是自己的知识,还有大地的知识。古树在这里扎根;尸骨在这里掩埋,经年累月变成石头。他感觉自己比以往都还要大,不断扩张,因为整个世界都由他照料。 比之其他人被赐予的礼物,管理时间,管理生命,管理梦与魔法,我的赐福将显得卑微。我带给你大地。土壤,土地,还有大地深处。你须知大地是万物的基准。我们在这里扎根。如果你要去哪里,你就必须从那里来。这是真正力量的根源。来自深处……世界之内,自己心中。 这赐福本不是为他的耳朵准备的。但现在是了。 这是五名守护者并肩的力量,数千年以来从未有过。 然后,发生了。 守护巨龙和萨尔在这精神国度中变成的影像爆炸了。并不猛烈,并不气氛,而是似乎这种乐趣已经无法再被包含在任何形状或是结构中。每名守护者的真正精华如焰火般飞向前。 他们相遇,青铜,绿色,蓝色, 红色和黑色的光泽,相互纠缠交织,共同编织着颜色。 如是织布机上的丝线。 ……如果要解开织物的一部分,你只需要拉开一条松了的纺线。 不,麦迪文在时间线中跟他说过的话重回脑中,萨尔突然心生念头。不是编织。纺线可以被拉,或是破损。他们不能交织;他们必须交融。…… 萨尔在脑中设想他的颜色,纯净平和的黑色,与其他守护巨龙舞动的精华合并。他们立刻明白,开始冲破自己的界限。颜色开始交融,变成单独统一的—— “他来了!” 哨兵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刻。萨尔奋力着想要留在圣地之中,静静超然于物外,但情势迫在眉睫。就在他还没睁开双眼前,四名守护巨龙都已向上一跃,变回他们的真正形态,向天际爬升。眼见着巨龙跳起,猛烈地击打双翅,萨尔一度曾想自己被抛在了后方。但顷刻之后他就被一直巨爪抓住。他伸长脖子看到了提克,她将兽人迅捷地放在她的肩膀。 果然,腐烂的多彩巨龙正在全速飞向他的敌人。“你们真的以为我们不会来找你们么?”这声音并不属于克洛玛图斯。月光之下,萨尔竭力望去,发现在克洛玛图斯伟岸的背上有一个小型身影。 这肯定是暮光神父。 托拉斯塔萨铲除各个阶级的暮光教徒之后,剩下的那些现在也都爬上了龙背。萨尔可以看到他们挥舞着在昏暗光线下闪光的武器,无疑其他人会使用法术,在一段距离之外的他们才是更加危险的敌人。他意识到他们打算让这次成为最终对决,暮光神父很明显已经准备好了为了保证胜利所必须作出的牺牲。 萨尔花了宝贵的几分钟试图让自己稳固在当下这一刻。他不知道之前他所带领的仪式有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他曾想要更多时间——在守护巨龙全神对付克洛玛图斯和暮光邪教之前,留出足够时间好让他们完全融为一体,结合起来,并适应这种新的存在方式。但如他认识到那样,这种念头并不真的符合当下。在他有限的时间里,他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事,这个念头给他的心中带来一股奇妙的安定。 据他观察,巨龙守护们比他恢复得要快,即便对于他带着他们进行的这种仪式并不熟悉。萨尔希望这是因为他们做的事情是正确的,是需要的——是他们一直以来都应该做的。他们朝着克洛玛图斯飞快移动,杀意凝重,对方则停在空中盘旋着,拍打关节奇特的翅膀,然后张开全部五个龙头的嘴。火焰,冰霜,令人作呕的绿色能量,沙砾,还有一片可怖的黑雾同时冲击守护巨龙。所有四条龙都被震到后退,五道攻击法术的力量让他们受到打击。 “不!”萨尔喊道,但在呐喊声离开唇边之前,龙王们就已经恢复了。他们停下不再翻滚,如适才那般联合起来,重新攻击。 萨尔花了一阵才意识到,他本不能够把他们看得这么清楚。然后他突然发觉,每个身形,尽管颜色没有变化,周身却勾勒着银白色的光芒。他眼看着这光亮似乎在爆裂跳动。他们的姿态显得……平静,不知为何。凝神,没错,但并不紧迫。他们有一个目的,一个目标,并且他们并非以四个个体,而是以一个整体应对。 克洛玛图斯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突然向高空飞去,转过身来,紧绷的身体高度警觉。 “所以,”黑龙头低吼道。“你想要合力攻击来打败我。我能感到你们之间新生的联合。要知道这最终会失败的!多么宝贵。但是你们永远不会完整的!你们少了一个人,还是你们都忘了么?死亡之翼罩着我,他会保证你们全部被毁灭!” 隆隆的可怕声音要比以前更加响亮。萨尔发觉,尽管他极想要在这场也许是最后的战役中帮助他的朋友,他的视线却一动不动地看着景象。他突然认识到,这是因为他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就是为什么他很难再变回他自己:因为他的一部分仍和巨龙守护互相关联。 他们不需要死亡之翼来进行仪式。而且虽然克洛玛图斯的话咄咄逼人,萨尔发现现在他们也不需要死亡之翼。他们有大地。他们有萨尔,而且在这短暂的一刻中,生命之灵赐予了他力量,那力量持有的东西那么强大,那么深远,它曾经就是泰坦们亲自给予的。 正如同他换下铠甲,穿上袍子来应对另一种战斗——平抚治疗大地的战斗——萨尔发觉他也换下了自己作为个体帮助的能力,得到的能力是更加伟大的。他不是,也永远不会是,一名守护者。但是是他将他们联合在一起,做他们需要做的事情。 提克没有质疑萨尔突然不再行动,而她自己也没有停止攻击。她释放的一个法术将几条暮光龙都冻在源地,萨尔知道,对那些不幸的巨龙来说,时间本身已经停止。此时提克俯冲而下进行攻击,用她强有力的龙爪撕裂,用那巨大的尾巴猛力扫击。萨尔观察着,但他实际上却把注意力都放在帮助守护巨龙们保持这新发现的团结之上。 他摇了摇头,突然发觉很难集中注意力。为什么?片刻之前他还能够清晰地集中思维。他思维混乱,超出了自己的掌控。突然而至的恐惧将他紧紧抓住。他是寄托,他帮助了……什么? 萨尔愤怒地用左手抓向他的右臂,疼痛能帮他凝神。他的念头混杂不全。他抬起头,看到在克洛玛图斯背上踱步的身影向着兽人伸出双手——然后那身影变成了蓝紫色的阴影,这在他头顶起伏的暗影。萨尔怒吼一声,手臂上的指甲陷得更深,拧转自己的心绪。 克洛玛图斯摇了摇那些丑陋的龙头。所有十只眼睛发出的紫色光芒让人作呕,成为守护巨龙周身光耀的黑暗辉映。他们娴熟地绕着更大,相对更胖的身形飞行。紫色光亮点缀着畸形的五官,像是一个恶灵。当他拉开距离张大嘴巴时,萨尔觉得他好像又一次和燃烧军团一样黑暗邪恶而反常的事物作战。 如果说怪兽的五个头以前是分别进攻,那现在它们的行动就一致地可怕。每个头向后一收,深深吸气,然后五张嘴同时张开。这一次,五个头喷出的火焰并没有五种不同颜色,暗紫色的火焰攻向浑身闪着金白色光芒的巨龙。不止一条龙王痛苦地叫出了声,萨尔眼见着卡雷苟斯和伊瑟拉没能稳住阵脚。他们的颜色因为光芒的减弱而变得暗淡,随之却又重获新的光辉。 他们如同从前那样俯冲,协调一致动作优雅,当他们张开巨口时,白色火焰喷涌而出。它不是奥术魔法略带淡紫的色调,也不像萨尔见过的任何法术。这吐息有着火焰的形状,是萨尔有生以来见识过的最纯净的白色。他们都瞄准了同一个地方:克洛玛图斯的胸口,当五个脖子都抬高好喷出第二波攻击时,这里就露了出来。 萨尔不得不遮住他的眼睛,因为击中时的光线是那么刺眼。来自四位龙王的亮白光线砸在巨龙身上,让他剧烈翻滚起来。克洛玛图斯因痛苦而尖叫。他不受控制地跌落了一段时间,然后才笨拙地拍打着翅膀重新飞起来。他的龙头不再完美的配合行动,而是痉挛着再次狂野地喷出黑火,却偏离他们的目标很远。在他挣扎着让自己回归战斗的过程中,克洛玛图斯又暴露了自己已经黑化的胸口。再一次,龙王们就像是一个个体,吸进一口气,喷出这不是火焰的奇异火焰,正中多彩巨龙的心脏。 他猛然跳动,浑身痉挛,扭曲的龙头大声怒骂,身体剧烈颤动着。 “你阻止不了我!”蓝龙头喊道,然后它收了回去,闭起双眼。 “我知道你的全部秘密,”红龙头警告道,也闭上了眼睛,不再因生命而发光。 而黑龙头的喊声最为冷酷,“光是试图消灭我就用上了你们所有人!你觉得死亡之翼会更容易么?他会将这世界撕裂,为你们的所作所为消灭你们!而我会在那里——” 最后的一下痉挛,黑龙头发出一声沙哑的嘶叫,然后克洛玛图斯死了。 暮光神父绝望地抓紧克洛玛图斯,两人一起向地面跌落。他的心因恐慌而麻木。心慌意乱的他几乎想不起来给自己施加一个保护盾。片刻之后,在那第一道让巨龙受到这般重创的奇怪吐息之后,暮光神父的心中就充满了问题。守护巨龙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们是从什么地方获得这个新能力的?这是什么?这怎么可能发生?克洛玛图斯无人能敌! 然后所有的那些问题都被抓紧一条死龙所带来的恐慌一扫而光,只见他朝着参差不齐的岩石和积雪落下。 他闭起双眼。巨龙的尸体砰地一声着陆,暮光神父尖叫着滑入一堆雪中。颤抖着的他心神狂乱,用手在雪中扒出一条路,很感激自己居然活了下来,却又因为失败将会带来的影响而畏惧。他的手伸向克洛玛图斯,想要感觉任何生命的迹象。 什么都没有。但是……巨龙不是死了,也不是不死。他没有呼吸,没有动静,没有心跳,但是也没有空有皮囊的那种空虚。他正处在某种中间的状态。他缺少生命的火化,但是暮光神父知道如果还有别的方法的话,尸体就能重新获得生命。这是有价值的。如果克洛玛图斯被完全摧毁,暮光神父很清楚自己宁可死在战斗中。这和死亡之翼会对他做的事情相比已经是甜美而无痛的了。他还是有可能对自己这么做。 他的袍子已经浸湿,黏在他的身上,让他面对可悲地死于冰冻的威胁。他穿过雪堆,翻过岩石,经过殒落的死尸,来到一处小的突出平台。他用于和死亡之翼对话的小圆珠依然完好无损;要伤害到这件古物,即便从这么高处落下也还是不够的。他用僵硬的手将它从腰间口袋中取出,看了它一会儿。他在考虑要不要简单地试着消失——但是怎么做得到?他孤身一人,不知身处何处,眼中所见均是红龙,绿龙,青铜龙和蓝龙的身影——更别提那四名不知如何掌控了让他永远无法相信的强大力量。 不。死亡之翼为了塑造暮光神父已经花了大把的时间和精力。他不会突发奇想就毁掉这种努力的成果的。克洛玛图斯没有活着——但他也没有死。那也许就够了。 暮光神父蜷缩在这可悲的庇护之下,将宝珠放在雪中,在它面前跪下,猛烈地打着寒战。清澈的圆球充满了墨迹一般的黑暗,然后变成一只眼睛橘黄色的光亮。顷刻之后,宝珠破裂。浓重的黑烟朝上飘扬,充满了有限的空间。邪恶黑龙的影像被限制于此,但是他所产生的恐怖却没有减弱哪怕一点。 “他们没有被消灭,”死亡之翼直白地说道。“如果有,我会感觉到的。” “我知道,我的主-主人,”暮光神父结结巴巴道。“他们做了……些什么,并且他们击-击-击败了您的勇士,他没有生命地躺在那里,却也没有被死亡带走。” 这一刻显得那么冗长,可怕。“那么,多么糟糕的失败。” 他冰冷的话语要比愤怒的低吼还要糟糕。暮光神父畏缩了。“不,克洛玛图斯不能被杀!他被击败了,但仅仅只是从当下来看。” 他听到上方传来翅膀的声音,便向上窥看。他睁大双眼,屈膝缩回自己可怜的遮盖下。“大人,我愿继续为您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效忠。但是我所剩时间不多了。他们在搜寻我,而且——而且看来暮光龙-龙族正在逃窜。”他试过,但却没能驱赶自己话音当中的慌乱。 “你让我非常失望,”死亡之翼隆隆道。“我们原本胜券在握。但现在守护巨龙活着;克洛玛图斯……受了伤;而暮光之锤也遭受了沉重的打击。我为什么不该把你扔给我的敌人?” “我-仍知道很多还有用的东西!”暮光神父喊道,他抓住宝珠,似乎是在紧握主人的手。“我还有那些信任我的人——您知道的。让我回到他们身边。让我带领他们最终归顺于您。暮光之锤遍布这个世界;即便龙族消灭了这里的势力,他们也无法将其完全消灭!想想如果您让别的什么人来顶替我的位置的话,会浪费多少时间!” “人类贪婪的可怜,也很容易操控,”死亡之翼吼道。“但你说的在理。我们已经损失了够多的时间。我不需要再受挫一次。那么,来吧,沉浸于烟雾之中,”他说道,让自己由宝珠发出的黑暗如丝般的烟雾所组成的影像消散。暗影触须伸出,抚摸着暮光神父,让他颤抖。“传送门会带你回家。在那里,你可以继续背叛那些尊敬你的人的信任,直到下次我需要你时,再行使我的意志。” 暮光神父脱下他的兜帽,拥抱那传送他的烟雾,身穿自己更习惯的传统教士袍。 “谢谢你,主人,”大主教本尼迪塔斯低语道。“谢谢你!” 第二十二章 他们站在龙眠神殿最顶层,等待破晓的来临:四位守护巨龙和一个兽人。即使疲惫不堪,脸上却依然挂着胜利的表情。战争的残酷掩盖了对战克洛玛图斯后的胜利:清点死去的战士,治疗伤员,搜寻失踪者。 几场战斗带走了很多——太多的生命。待到太阳露出地平线,庄严的葬礼就要开始。不过,至少现在,该做的事已经全部做完了。 死去的狂信者尸体中并未发现暮光神父的踪迹。虽然萨尔提到,在烧焦的尸体里有很多人类男性的残骸。但是克莉苟萨却总是摇着头。“不是,”她说。“我认识他,即使他烧成了灰。” 卡雷苟斯注视着她,有些担心。她遭受过数月的折磨,只有时间能够治愈她的伤口。不过她已经回到她的族群,而且成为了生命的缚誓者的掌上明珠。萨尔觉得,她会好起来的。 他们只找到了暮光龙的尸体。其余的都逃走了,如同无头苍蝇。还有克洛玛图斯—— 为了防止黑暗的力量使他再度苏醒,巨龙决定摧毁他的尸体。 他们失败了。一些植入其中强大的咒语,那些原先赋予他生命的魔力和工艺;这些黑暗的力量相互交融,保护他的躯体不被任何力量所摧毁。 “那么,我们将派人永远地守着他,直到某天我们找到摧毁他的办法,”阿莱克斯塔萨做出这样一个决定。“我们将派出代表在这监视。他没有死……但只要没有生命的火星,他就不会再有威胁。” “魔枢一战,玛利苟斯创造出一个奥术监狱,”卡雷苟斯说。“我们知道它如何运作。我们可以把它扩大,加强,将他关在那里。” 这里站着五个身影,四个巨龙和一个兽人,他们朝着东方望去。“暂时,我们要各奔东西,”诺兹多姆平静地说。“可是我们永远也不会被真正的分开。再也不会。”他抬起头注视着其他人。“萨尔……我告诉过你我曾经了解到的一些事情。”萨尔点点头,尽管他听过这个可怕的消息,但他还是站在原地,与其他的守护巨龙一同倾听。 “萨尔找到我,因~为我试图找寻某~种答案。你们都知道,我被赋予了穿越时光的能力,并告知了我死亡的方式。同时,我也永远不会质疑我所知道的究竟是否真实,是否正确——而在我的旅途里,在某条时间流里——我成为了永恒之龙的首领。” 他们盯着他,脸上露出恐惧。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谁能够再次开口。继而,阿莱克斯塔萨轻轻地问,“某条时间流。是真实的那条吗,我的老友?” “我不知道,”他回答。“我就是在找寻这件事情的真相。去——找寻一个方法,让我避免成为我那彻底的对立面。而这就是我在那次旅途中的发现,我曾让萨尔告诉你们:我们的所有遭遇——玛利苟斯和死亡之翼的疯狂,翡翠梦境化作翡翠梦魇,暮光狂信者……所有的一切都息息相关。那时,我告诉萨尔了这些。然后,我找到另外一条线索,希望能够水落石出。我迟迟未来帮助你们,因为我发现了一切罪恶与恐怖的罪魁祸首。” 他的眼睛闪烁着,在黎明的光影里散发出正直的怒火。“它……就算是现在,我也很难开口。它是”,他本洪亮的声音竟然如此低迷,“古神!” 另外三位强大的守护巨龙瞪着他,他们睁大的眼睛里弥漫着震惊和恐惧。萨尔看到了他们的表情,他的心也因恐惧跳动不息。他知道他们的存在,古老而的魔鬼;两个藏在奥杜尔和安其拉。“我听说过他们的存在,”萨尔说,“但你知道的应该更多。” 他们沉默了一会,仿佛一开口,古神就会出现。然后:“有一些古老的故事,萨尔,”阿莱克斯塔萨说,她的活力少了许多。“恶魔在耳边轻语,魅惑他们,让他们做出可怕的恶事。这些难以琢磨的低语成为了他们自身的意志。” 萨尔意识到他曾听过类似的故事。“牛头人说过,第一次他们听到黑暗的低语,恶魔便在他们身上留下了印记,” 伊瑟拉也点点头,表情很痛苦。“这些低语者甚至入侵过翡翠梦境,” “甚至,”卡雷苟斯继续说,“侵入了死亡之翼的思想,而那时,他还被称为耐萨里奥,大地的守护者。古神迫使他疯狂,萨尔。古神让所有的黑龙陷入了疯狂。” “他们很古老,甚至比我们更古老,”诺兹多姆说。“甚至在泰~坦到来之前,他们便存在,如果不是造~物主的出现,他们早已毁灭了这个世界。从万物初始之起,无人目睹过这~样的世界之战。后来,他们被囚禁起来——隐藏在大地黑暗的深处~,沉睡在魅惑的睡梦里。” “只有通过低语者,他们才可能接触到我们,”阿莱克斯塔萨说。“至少……目前还是如此。”她直直地看着诺兹多姆的眼睛。“你说他们是一切罪恶的源泉?他们造成了耐萨里奥的堕落,这点我们已经知道,在这一条时间流里——可是你说一切?那么就是在那无穷的百万千万条时间线?” “为了什么目的?”卡雷苟斯问。 “他们需要目的?”伊瑟拉问。“谁能明白古神的想法,或者是梦境?他们是魔鬼,即使在沉睡中也能蛊惑他人。” “能肯定的,是所有这些黑暗的事件——都是因古神而起。这样做仅仅~是处于他们的憎恨,亦或他们的预演?我们无从得知。我们需要知道的是,发生了许多事,造成了无法估量的灾难~。” 他专注地看着他们。“想想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事。他们令我们四分五裂,相互猜忌。回忆一下,我们如何误解克莱奥斯特拉兹,直到发现他那英雄般的壮举。连你,都怀疑过他,亲爱的,”他温柔地对着阿莱克斯塔萨,而她低下了那鲜红的头。 “我认为,,如果这无法~避免的,就成为永恒之龙的首领,那也必定因古神而起。但是今天……我们了解。我们,很古老,仿佛~~也拥有智慧。”他轻轻笑了。“我们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们必须共同进退,面对今后的事件。”他转向伊瑟拉。“还有别的可能吗?”他温柔地问着。 她摇摇头。“没有,”她回答。“如果不联合起来——如果不继续联合下去,一次一次又一次,我们将永远无法面对暮光之刻,幻想中那毁灭的结局。” “我以为这就是那一刻,”萨尔有些疑惑。 她再次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她宽容地说,仿佛他是童言无忌。唯一能宽慰萨尔的,是其他的巨龙也同他一样不解。伊瑟拉强大又善良,可是她的存在确与其他生物有些不同。 “你帮助了我们,我曾预见过,”绿色守护巨龙继续到。“虽然我并不确信你将如何帮助我们……但是你做到了。那未解之谜已不再是一团幻景。它拥有了轮廓和外形。我的幻象和梦境——会更加清晰。一个不属于我们一员的人让我们回到一起。只要我们在一起……迎接真正的暮光之刻……我们就不会失败。” “我怀揣着联合巨龙的盼望来到这里,”阿莱克斯塔萨说。“在经历过诸多的痛苦和损失,还有挣扎……事情已经出乎了我的预料。红龙将永远欢迎你,萨尔,杜隆坦与德拉卡之子。收下它,这是我承诺的象征。”她用宽大的前爪灵活地抓了下左胸上的一张鳞片。一片小巧的鳞片跌落在地板上,发出赤红的光芒。萨尔将它捡起来,满怀敬意地放进口袋里——曾经存放先祖那颗橡子的口袋,里面也藏着一位年轻人类女孩送他的一条项链。 青铜龙同样欢迎你,时间之流的朋友,”诺兹多姆说。他也给了萨尔一片珍贵的发光鳞片。 “翡翠梦境不是你的国度,萨满。但是记住,我会时不时送你去梦境治愈。这是我的鳞片,请收下它。我真心诚意地向你表示感谢,感谢你接受了我的请求,”伊瑟拉接了下去。 卡雷低下那巨大的脑袋,在黎明的第一缕暖光下,萨尔确信自己看见了蓝龙眼里的一滴泪水,蓝色的守护巨龙赠给他一片左胸上的鳞片。 “你,毫无疑问,拯救了蓝龙军团。无论你要求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萨尔受宠若惊。他站了一会,让自己保持镇静。 “在我收下来自各位的鳞片时,真心地希望,我能成为你们的朋友,”他对着他们所有人。“还有”,他微微笑了,“请助我回到挚爱的身边。” 让萨尔哭笑不得是,他总能骑在龙背上飞翔。特别是这个巨龙。在这几周共同战斗,共同旅行的时间里,他俩已经成为最好的朋友。萨尔知道自己会想念她。他们派提克送他回去,这令萨尔有点好奇,他担心从大陆飞往大漩涡的路途太长,一头普通的巨龙无法承受这样的旅行。但是提克只是浅浅的笑了。 “我们拥有让时间变快或者变慢的能力,记得吗?”她告诉萨尔。“我会加快我们的时间……这样我们就能飞得更快更远。”萨尔再次被这样一头普通巨龙的能力所震撼。这就足够了。短暂的飞行过后,他们抵达了大漩涡。萨尔察觉到,青铜龙在看到这个不安又愤怒的漩涡时,呼吸变得有点急促。 “死亡之翼就是从这里进入了我们的世界,”提克默默地说。“难怪大地依然承受着诸多的折磨。” “我有个经常向大地母亲祈祷的牛头人朋友,你说的话和他一模一样,” 巨大的生物扭过脖子近距离盯着萨尔。“他们说错了?” 萨尔大笑。“我可没这么说,”他说。“从未这么说。” 他们来到仪式之地,不远处似乎有几处坚固的表面。提克小心翼翼地降落在上面,动作轻柔,仿佛生害会触犯到大地。萨尔滑下青铜龙的后背,久久地凝视着她。 “你赢得了我们族类的尊敬,”提克有点哽咽。“你拥有了龙鳞。请在需要的时候使用它们,我们会来帮助你。我只能期望,受伤的艾泽拉斯能够在你的照料,和我们的关心下得到恢复。” “你过奖了,我的朋友。我只是履行了我的职责。” 长满鳞片的脸上浮出一个快乐的鬼脸。“真正去尝试的人会少得让你惊讶。这是你的家了,萨尔。我必须回去了。暮光之刻仍会来临,我必须时刻准备着,同我的陛下,诺兹多姆一起,等待那一刻的到来。再次感谢你……帮助我们找回彼此。” 她压低自己的脑袋,离地面仅有几码之遥,萨尔从中看出了深深的敬意。他感到脸有点发烫。他点点头,看着提克展开翅膀冲向天空。在耀眼的阳光之下,萨尔看着她的身影渐渐变小,成为远处的一只小鸟,一只小虫,最后消失在天地之间。 然后,他挺起腰杆,闭上眼睛吹了一个口哨,一头双足飞龙飞了过来。萨尔抚摸了一下这只生物,爬上他,向着营地飞去。 几个守卫看到了他,待萨尔抵达大地之环的营地,已经有很多萨满等在那了。 “欢迎回家,”穆恩·大地之怒发出沉重的声音,大步走过来抓住兽人的肩膀。“你走了这么久,不过很好,你还是回到了我们身边。” 萨尔对着这个牛头人笑了。“有时候,需要时间去总结经验教训,”他平静地说。“我觉得你会发现,我已经放下了我心中的……魔鬼,我有很多知识与见闻与你们分享,一定能让我们和我们的世界都从中受益。” “我真想听听看,”穆恩回答。“不仅因为能够从中受益,还有你身上的气息,朋友,你——”他竖起长角的脑袋,似乎在思考合适的词语——“更加稳定,更加冷静。” 萨尔点点头。“确实如此。” “你回了!”是努波顿,他过来一把抓住萨尔的肩膀,脸上绽放出温暖的微笑,他朴实的脸庞写满了快乐。 “欢迎回来,”努波顿说。“我偷听了你和穆恩的讲话。我很高兴。你饿了没?你的旅程肯定充满了艰难困苦,来,我们边吃肉边说。” “谢谢你们的好意,”萨尔回答。“很高兴看到你们,可我没有看见那个人。抱歉,我必须去找她。” 他向大地之环的同僚鞠了一躬。 阿格拉不在这;她应该在这里。他想知道她去了哪里。 在这块地方,似乎那边突出的一点最没有危险。草药肯定长在这里,挣扎着活在某处,萨尔知道,阿格拉总是来这里采集草药,或者要么坐着发呆,要么苦思冥想。 现在,她在那边,平静地坐在那块突起的石头上,双腿交叉,双眼紧闭。 她还没有看见他,那一刻,萨尔告诉自己不要动,只在原地看看她。这是他梦想已久的时刻:回到这个令人惊讶的女性身边,她总能鼓励自己,用耀眼的爱意温暖他的心灵。她闪耀的爱意几乎令他无法正视。棕色的皮肤,坚硬的颅骨,还有那对美丽的獠牙。是她,她的脸曾让他在寒冷中燃起希望。还有这身躯,结实的肌肉,玲珑的曲线,还有强壮的体格,他想拥她入怀,让她在自己的臂弯下度过剩下的时光。她的大笑是他耳里的天籁之音;她的笑容就是他的太阳,月亮,和星星。 “阿格拉,”他并没有害羞,喊出她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再也开不了口。 她睁开眼睛,笑容在脸上若隐若现。“你回了,”她平静地问候,突如起来的喜悦令她无从开口。“欢迎回家。” 萨尔大踏步地穿过这里。没等她说话,他便抱起她,将她紧紧拥入怀里。 她大声笑着,又惊又喜,她用胳膊环住了他。她的头依偎在他的怀抱。他几乎能感受到她在自己胸前的心跳,那心跳声充满了喜悦和兴奋。 他这样抱着她,直至时间过去很久,很久。他丝毫不愿松手,她回报着同样的心情。她紧贴着他的胸膛,毫不在意那些流过的分分秒秒。 最后,他轻轻地松开了胳膊,用绿色的大手托起她的脸庞。 “你是对的,”他毫无预兆地说出这句话。 她抬起双眼,示意他继续。 “我躲在酋长的名义后。那个部落的萨尔,一心守护职责的萨尔。我远离内心深处的自我,也侵蚀了自己的眼睛。如果我不这么做,我将无法改变他们,无法改变自己。” 他向后退了几步,握住她棕色的手。绿色和棕色,他们十指相扣,犹如初次见面般相互感受对方皮肤上粗糙的质感,审视对方的刀痕与伤疤。他举起她的手,将它放在自己的额头,然后松开它,深情地凝望着她的眼睛。 “无论伟大或渺小,我都无法真正地体会它们。比如这只强壮的手臂。” 她的眼睛明亮;难道是闪耀着泪花?但是她正开心地笑着,回忆着那时的自己。 “我找回了真心,阿格拉。每一滴雨水,每一束阳光,每一口吸入肺部的空气,每一下跳动的心脏我都能感受到它们的生机。充满着悲痛和感伤,洋溢着快乐和期望,只要你记住,它们就会永远在那里。” “在离开我所创建的一切之后,我曾迷失自己,不知萨尔会何去何从。可是我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我了解了我自己。我明白了我的职责。我知道了……我的愿望。” 她笑了,却依然沉静,她在聆听。 “我从心底知道,当那一刻到来,我就会去。” “告诉我,”她平静地说。 他们站在那里,相互拥抱。他将一切都告诉了她:有先祖的故事,有德夏林的愿望,有那穿越时光流,遥远、熟悉的旧敌;有眼睁睁看着自己父母被杀死的伤痛,以及拯救杜隆坦,保护那年幼婴儿的喜悦。 他流着泪水,将这一切娓娓道来。他回忆着路上的见闻,心中的感受,还有自己的决定。一切的恐惧和美好都涌上他的心头,而一只棕色有力的手,在缓缓为他拂去淌下的苦涩泪珠。 他讲述了泰蕾莎和克拉苏斯,还有诺兹多姆和阿莱克斯塔萨,卡雷苟斯和伊瑟拉,当然,还有可怜的克里苟萨。他述说了个人的感受,理解和表达。还有作为一个普通兽人的经历,遭遇,以及为此带给守护巨龙的教训。 “你得到了一件礼物,”等他陷入沉默,阿格拉开了口。“你得以有机会看到真实的自己,从错误中吸取教训,改变并成长。亲爱的,没有多少人能够拥有这样的视界。” 他握着她的手,紧紧捏住它。“是你,让我度过了最为艰难的时刻,”他说,“并让我找回伤心欲绝的生命缚誓者。” 他用轻若呢喃的声音告诉阿格拉,他需要和她在一起,凝视她的脸庞。她听着他的话,眼里已然漫出泪花,这就是心心相印。 “所以,我回来了,”他最后说到。“我受宠若惊地亲历了这一切,今后也要为此付出更多。但无论何时,我都会真心对待,做到最好。为了你,为了我的朋友。我将时刻做好准备。” 阿格拉久久没有说话。最终,一个激动又深沉的声音冲破喉咙,那是自豪的喜悦。“他,那是我的古伊尔。” 萨尔长着獠牙的嘴巴张大了,他露出吃惊的笑容。“古伊尔,”他说,这个名字在他的嘴边荡漾。“我的生名。”他瞪大眼睛看着她,想要说点什么。可是没等他开口,身后便传来欢呼的声音。 “萨尔!我刚刚听说。你活着回来了!” 是莱迦,他有意无意地插了进来,显得毫不在乎。他快速地朝着萨尔走来,脸上洋溢着喜悦,他拍了拍萨尔的肩膀。“我敢打赌,你有很多故事要对我们说!” 萨尔稍稍退后了几步,站在阿格拉身边。他对着莱迦,同样拍了拍他的肩膀。 “莱迦,我的老友……你所熟知的萨尔已经不在了。我是古伊尔,杜隆坦与德拉克之子。萨尔只留在我—”他转头看着阿格拉,握着她的手腕,笑了“—和我的挚爱心中。” 莱迦仰头大笑。“说的好,我的朋友。说的好。去告诉别人,不过要快。烤肉已经快熟了,我们准备大块朵硕。我们等你,不过不会太久!” 莱迦又看了萨尔一眼,转身走回营地。古伊尔看着他,笑了。他转身对着阿格拉,神情严肃,抓紧了她的双手,用更为平静的语气说,“我是认真的。萨尔只在我和我的挚爱心中……只要她愿意。我们将共度一生。” 阿格拉的脸上浮起一抹灿烂的微笑。她重重地回握着他的手,那力道甚至让他感到了疼痛。 “我要跟随萨尔直至天荒地老,”阿格拉回答。“又如何同古伊尔相伴终生呢?” 他笑个不停。他觉得这是自己最幸福的时刻。他贴住她的额头,将此时的甜蜜感激地刻在心底。最后,他放开她,让美妙的时刻流向过去,并温暖的迎接现在。因为现在的时光也同样欢愉。 “我们回家,告诉他们。残酷的挑战和严峻的使命等待着我们。我们会与它们斗争,最终取得胜利。但是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要永远地……在一起。” 与未来生命的伴侣携手同行,古伊尔回到了帐篷,大地之环在那等待着他。今晚会是欢歌笑语,今晚将庆祝胜利。而当明天太阳升起,他们将继续履行职责,治愈大地。 古伊尔已经就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