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命师传奇·卷九》 续·恐怖的三个相信! 踏上飞机的那一刻,我暗暗对自己发誓…… 无家可归的美眉立刻给了我一组银行账号,我二话不说就透过网路转帐把三千块钱汇进那银行账号户头里,当金额短少的那一瞬间,我的屁股突然不疼了……这就是硬要相信人的好处吗?地下道里那怪异老人说的一切,难道都是真的吗? “靠,报警啊,把你爸关到屁股开花为止啊。”我擦着额头上的汗。 “好啊,打勾勾。”我打你妈。 “大哥哥,你好。” 忍耐!非得相信的三件事只剩一件,只要撑过去,我的蛋白质就不会随着屁股里含着的蛋逐渐流失了,我也会重新变成一个完整的人,而不是鸡人。 “回台湾后,我一定要好好写一本游记,纪念神奇的旅程!” “大哥哥,可是这样我会不好意思捏,还是让我帮你一下好惹。” “迷又办法,我爸整天性侵害我,我妈也带着我弟弟逃家惹。我不逃出来,难道在家里一直被性侵害吗>/// “嘻嘻,大哥哥住哪?” “虾小!十五万!” 我叹了口气,这种低级的假援交诈骗伎俩,休想教我上钩。正当我心想绝对不可继续往下交谈时,屁股深处突然一紧,一股“圆形的力量”正在里头挣扎。 “大哥哥,你需要吗?” 我赶紧掐住滑鼠,想来个紧急断线时,那位无家可归的美眉很快又敲我。 速战速决,我还是自己趴在地上任人宰割吧。 “想要一台麦金塔macbook,黑色限量版,你给我?” “请问您最近是否有在光华商场填写一份针对日本AV女优的常识问卷?并获赠非常难看的A光一盒?”声音非常有礼貌。 援!关键字终于出现,这么快就露馅了! 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机票日期,我知道,非洲遥远的鼓声已经在呼唤我了。 “恭喜?恭喜我已经踏入了八奇的思考领域?”我的头又开始痛了。 网路那端许久都没有反应,大概是收到钱心满意足了。正当我以为花钱消灾,松了口气的同时,无家可归的美眉突然又敲了我讯息。 哼,是无知的援交妹或是诈骗集团也就罢了,我的第六感告诉我,网路的另一端根本就是一边吃便当一边钓嫖客赚业绩的警察,那个警察说不定还一边用手抠着肚脐傻笑……孩子的学习不能等,Ptt乡民都有告送我! “好巧喔,我也正好在彰化的网咖耶!” 最好是那么巧。 “……够了,你想干嘛!”我咬着牙,运劲跟屁股里的大爆发对抗。 “有印象啦。”我感到晕眩。 “好可怜?为什么不回家?”我痛苦地敲着键盘。 注:“豪洨”有好笑的谐音,也是闽南语吹牛骗人的意思。嚎洨本意用于赞颂洨公,后引申至凡见一不可思议之事,皆称嚎洨。 “正是在下。”我的手在发抖。 “嘻嘻,我最喜欢有男人味的大哥哥了。” “可是他毕竟是我的爸爸啊,也有养育之恩,所以我只好自立救济惹。” 继上次硬是相信我有个儿子、然后被骗转帐两千元赎款后,我决定待在家里静观其变,毕竟要相信家人的屁话比较甘愿,也不伤财。 “……” “我需要安静。”我头好痛。 步履阑珊走到客厅,心脏都快停了。我下意识想打开电视时,猛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将遥控器丢在地上。好险,这年头电视可不能乱看,万一看到政客在唬烂,我岂不只有照单全收的份? “废话少说,账号给我。” “大哥哥,我离家出走惹,一个人在网吧好几年。”无家可归的美眉。 何止有印象,那盒非常难看的A光根本就是史前怪兽的Discovery介绍,而且程式还禁止快转。要不是冲着在街上发问卷的女孩非常可爱,正直的我根本不会为了这种烂奖品填写问卷咧! “恭喜!”文质彬彬的男人喜道。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柯景腾先生吗?”电话那头,文质彬彬的男人声。 我不是鸡!不是鸡!不是鸡! 我虎躯一震。靠,这样也中招! 我惴惴不安地坐在客厅沙发,对尚未发生的恐怖第三件事胡思乱想起来,到底还有什么可笑的烂东西我非得相信不可呢?是外星人入侵地球的新闻?不,这我早就相信啊!为了避免遇上惊天大祸,我摸着还有点刺痛的屁股,下定决心打电话给小郭襄,希望她突然向我撒娇,要我相信她会爱我一辈子,那么只要我顺理成章用力相信她,事情也就平安落幕。 我拿着手机正要按下最后一个号码时,手机突然响了,一看号码,是最可怕的未知来电,我很怕屁眼又开始抽痛,只好按下接听。 “好个屁,拜拜。” “不必了,我很久没洗澡了,连我家的狗都被我臭死了。” “不!是恭喜您中了填写问卷的大奖!” “不用约了,我直接赞助你三千元住宿费,应该够你三个晚上不用被爸爸性侵害,这样够不够意思?”我的屁眼好痛,痛的混身盗汗。 “奖品是非洲甘比亚七日豪华之旅!柯先生,您超幸运的啦!” 几天后,痛失大把钞票的我接到了一大包牛皮纸袋,里面有非洲甘比亚国家的签证,以及两张来回头等舱机票,还有中文的图解旅行导览,以及当地导游的约聘名册等等。 对方,是个匿称“无家可归的美眉”。 豪华?我看是豪洨之旅吧。 “大哥哥,既然我们很有缘分,那怎么约?” “上道,正是如此。” “是不是我必须先汇百分之十五的中奖税过去,贵公司才能把奖品颁给我?” “不是啦!你好笨喔嘻嘻,我是说,你想不想要?” 我脚底发冷,心想不妙,只好克制自己离线的冲动。 “我,要成为一个绝不豪洨的正直小说家!”我看着夕阳,擦掉眼泪。 “是的,由于这是一趟价值一百万的超级豪洨……不,豪华旅程,内容包含了各式各样的部落仪式,甚至是集体河边洗澡、吃人、钓水鬼、差遣罗莉等等难得一见的风俗观赏,是尊容级的黄金旅程喔!一百万的百分之十五,正是十五万元整。” 我好想哭,不过还是汇了十五万元的中奖税过去,这才结束了我悲惨的三个相信之旅。钱可以再赚,屁股只有一个,这道理我懂……我宁愿白白损失十五万元当作中元普渡,也不愿意花五万块去装人工肛门。 经过这件事,我深深觉得唬烂别人是一件很要不得的事,当我照单全收那些诈骗集团的连篇谎话时,内心是多么的纠结痛苦。每日三省吾身,我痛定思痛,要改掉我喜欢乱七八糟讲话的恶癖。 错!大错特错!错之极也! “十五万。” “什么!这一切难道都是真的吗?”我惊喜若狂。 “好孝顺喔。”我好想关电脑,但屁股里的异常能量越来越灼热。 于是超级诈骗击集团给了我帐号,我抄在纸上。 “帮助无家可归的少女也是一种慈善事业啊,难道大哥哥想见屎不救吗?难道大哥哥想要我回家继续被大野狼爸爸性侵害吗?呜呜呜呜,大哥哥好残忍——坏死惹——” ——在甘比亚钓水鬼的男人。 第1节 朝代灭亡,朝代兴起。 新的史册盖过旧的史册,一卷又一卷。 灰,一层又一层。 最后,百万个名字变得斑驳不可辨识,只是虚无的存在。 有些人的名字,则永远会被记住。 他们的名字构成了真正的历史。 西元一一八四年,日本。 烈日高照,赖朝远在关东镰仓,看着士气低迷的大军。 满山满谷的军事帐篷,高悬的白色镰仓旗帜底下,除了大大的“源”字,还绣着各地军阀的家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但,空有满山的旌旗,却嗅不出让人遍体生寒的战气。 “这样,就够了吗?”源赖朝看着天空。 身为源家的首领,此刻却不在最大的战场。 兄弟是很奇妙的,连生的命运。 保元之乱,源氏战败,身为源氏大家长的父亲被枭首示众,两个哥哥被杀,赖朝自己侥幸被流放到伊豆国,过着备受监视的悲惨人生。几个弟弟也不好过,分别被监禁在寺庙强迫剃度为僧。 十八年了,已经十八年了。 没有源家的制衡,平家掌控了整个朝廷,重新分配诸侯的土地与权利,借此打压当初帮助源家的势力。平家要风起风,要雨大雨,甚至有“不是平家人,便不是人”的傲语在各地流传。 也幸得如此,平家的嚣张气焰烧起部分军阀的不满,给了被流放在外的源赖朝可趁之机,镰仓政权崛起。 好不容易借着讨伐平家的战争,与自己流着相同血脉的兄弟终于在战场重逢,共同挂着镰仓军的旗帜,齐心与平家的恶势力对抗——这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 这话该从何说起呢? 从实际的层面来看,对于奇迹似重新崛起的源氏来说,能不能一报当年源氏被平氏抄家灭族的大恨,似乎已不是那么重要了。这些年架空天皇,窃取国家的平氏一族,即使从京都暂时撤退,还是保有非常强大的军事实力,只要得到些微的喘息,平家就能统合关西的地方势力卷土重来,与镰仓政权的杂牌军一决胜负。 这一点,战场里上自军阀领主,下至小兵役卒,每个人都很清楚。 这些冒险与平家翻脸的各地军阀,其实也不敢再越雷池一步,每天都有军阀掀开赖朝的帅帐,请求赖朝与平家展开议和,大家瓜分战胜得到的领地也就足够了。“这才是打仗的原因不是?”大家都这么嗫嚅着。 如果原地不动,粮草无限制消耗下去就足以拖垮镰仓军的士气。 但若贸然开战?侥幸成功也就罢了,只要一次小小的失败,就足以溃散以仁义为名、实则只是想从战争里窃取利益的镰仓军。到时候,源家的命运就会打回十八层地狱。 然而,怀抱着复仇火焰的弟弟义经,却急切地想对平家开刀,这样单纯的战斗思维对擅长政治之舞的赖朝来说,根本是一个无法驾驭的不安因素,偏偏源家拥有太多对平家复仇的理由了,义经的胆大妄为,更由于无法切割的“血缘”二字,让赖朝头痛不已。 终日看着死气沉沉的镰仓大军,赖朝一颗心愈往下沉。 “广元,这场战争,你怎么看?”赖朝看着身边的军师。 “全都是趋炎附势的小人,不成大局之师。”军师广元深刻了解主子的心思。 “有京都那边的消息吗?” 赖朝安插在京都的眼目,多的像苍蝇一样。 “天皇似乎很喜欢义经呢。” “是吗?” 赖朝心不在焉的回应着。 不晓得范赖跟义经的大军,现在在一之谷的情况怎么样了。 注:范赖,源赖朝的弟弟,率领真正的大军,可惜毫无战术天分,自始至终未建寸功。 士兵这么多,只是虚张声势应该不成问题吧? 赖朝忧心忡忡地看着满山的旌旗,心中暗暗思忖:“希望僵持不下的战事,可以让平家产生议和的想法,回复到二十多年前平家与源家共同侍奉天皇的时代。父亲,您在天之灵也会原谅我这样的想法吧。” 是啊,议和。 这就是赖朝将大军委托给没有军事天分的弟弟范赖,而非急功进取的义经,背后真正的原因——义经只有号称千人力的武藏坊弁庆,以及不到一百人的敢死队,就算他再怎么好战,也该有所自觉吧。 “义经,不要成为源家崛起的绊脚石啊。”赖朝暗暗祈祷着。 第2节 “终于到了。” 连续好几天的赶路,义经与三十名疲惫的骑兵来到一之谷的大后方。 没有山,没有地,只有突兀横卧的天空。 山峰垂直削落,让众骑兵不知所措的断崖。 近乎垂直的断崖下,插满了平家的红旗。 依稀可以听见,远处,兄长范赖的一万大军正与平家有气无力作战着。 平家仗着天险与数倍于源家军的优势,轻易地防御住“唯一”进入一之谷要塞的关卡。稀稀落落的呐喊声,仿佛战事只是一场虚张声势的表演。 这,不是义经要的战争。 十八年前源家被灭,天下第一美女的母亲常盘被平家俘虏。为了保全义经的小命,常盘终日下跪求情,并舍身嫁给平家的首领平清盛为妾,这才将义经保住。还是婴儿的义经被平家送进鞍马山,出家为僧。 从小在鞍马山长大的义经,受尽山里僧侣的虐待,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某天阴错阳差,义经发现自己真正的身世原来是源家的后裔,从此便对灭亡源家的平氏怀着巨大的恨意。尤其,义经发现生母竟被无耻的平家抢夺为妾,心中的愤怒更是无法遏抑——母亲是忍着多大的屈辱,被迫与杀了自己丈夫的男人睡觉! 那股恨,越来越恐怖。 恨侵蚀了义经的灵魂,也壮大了义经的力量。 恨,将义经带到这里。 一之谷。 第3节 一身华丽的火红胄甲,锹形长角的魔神头盔,义经冷冷看着断崖下。 一个扛着长枪的巨人,顽石般矗立在义经身旁。 “弁庆,你相信命运吗?”义经。 “不。”武藏坊弁庆顿了顿,说:“殿下,我只相信你。” 义经的眼睛里,火耀着神的光彩。 “那便够了。” 义经拉起马绳,气势沸腾,大喝:“想保护我,得跟紧了!” 众骑兵目瞪口呆看着义经果敢地策马落谷,一时无法反应。 而弁庆第一个勒住马绳,逼迫惊恐不已的坐骑跟着冲下山谷。 “不要命了吗?” “我们作战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得到封赏吗?” “骗人的吧,这就是义经说的捷径吗!” “够了吧……这种断崖我们也是无能为力啊!” “这是疯子的行径!还没冲到敌阵就先摔死了!” “必死无疑的作战!” 义经没有发号施令,众武士心里也是千百不愿,但无法解释的是,当他们看着主帅义经与第一勇士弁庆冲马落谷的背影,自己的身体却像火焚一样,激烈地想呼应主帅疯狂的举动。 如果是着魔,把便着魔吧。 三十名骑兵自陡峭的山谷连摔带冲,以惊人的气势“降落”在平家军营的大后方。 对以逸待劳的平家军来说,这区区三十名骑兵跟鬼魅毫无二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军营的核心,一时军心大乱。 源家敢死三十骑,在冲进敌阵的同时射出无数火箭,没有防御的军营浓烟四起。按照计划,这三十名赌上性命的骑兵还没抽刀杀人,就先在火势的掩护下,将预备好的,象征源家的白旗快速插在树上,制造出大军来袭的假象。 首先冲进敌阵的义经穿戴着巨大的火红盔甲,散发出极其恐怖的杀意,只要被他瞪上一眼,灵魂就会立刻出窍似的战栗。 守护在主帅身边的巨人弁庆,力贯千钧,狂舞的长枪只要轻轻一扫,就是十个人头飞上天际,他的如雷吼声,就是连敌人的马匹也抵受不了。 不要接近! 绝对不要接近! 这是平家军看见这主仆两人,唯一坚定的想法。 “我等的,就是这一天!”义经的眼睛发红,手中刀拖起一条长长的红光。 义经飞驰雷电的行动看似飘忽不定,但仔细观察,他总是朝着敌人最密集,盔甲最鲜艳的头头儿冲去。义经知道那些才是真正他要杀死的对象。 “谁!”义经策马咆哮。 “平……通盛!”平家的将领鼓起剩下的勇气回答。 但刀还没举起,头就先落下。 火焰盔甲冲出。 “还有谁!还有谁!”义经拽起平通盛的头颅,疯子般又冲进另一敌阵。 平家的武士团团围在重要的主将前,羽箭齐发,试图挡下疯狂的义经。 “谁敢挡我主人!”弁庆的坐骑刺猬般倒下,他干脆用双腿奔跑。 弁庆神力惊人,长枪插地,左右两手各自拧住敌马两匹,擎力一甩。两马炮弹似摔进固若金汤的敌阵,箭手死伤惨重。 敌阵再度溃散,义经复又冲出时,手里又多了两颗人头。 三万平军,竟不能挡。 “我!源义经!平家还有胆子的就冲过来杀我!”义经眼神入魔,大笑。 手里三颗人头,顷刻又成了五颗。 可怕的气势,在短短的时间内爆发出骇人的谣言。 “源家的万人大军突袭啦!” “怎么回事!到处都是源家的旗帜!” “快逃啊!好几万人杀进来啦!杀进来啦!” “突袭!突袭!前面的人已经开始逃了!” “大将都死了!现在应该听谁的!谁在发号施令!” 哭嚎着,尖叫着,溅血着,火焚着。 谣言重创了平家军,就在义经发疯杀人的同时,弁庆一枪劈垮了关卡大门,放范赖浑浑噩噩的大军涌了进来。聚集三万多人的平家军事要塞就这么崩溃。 那天,塞满一之谷的死尸,堆出了日本历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传说。 战神,源义经。 〖破坏神 命格:天命格 存活:无 征兆:传说中,超越天道与魔道之上,有种无坚不破的规律叫“因果”。“因果”牵制大地的气运,如果大地发生连续不稳定的紊乱,因果律将降下吞食任何朝代的霸者,将所有的不稳定因子重新归零,其名曰,破坏神。历史上著名的诸多悲剧英雄都遭此命格栖宿。 特质:破坏神的能量极为强大,非凡人可以器之,所以破坏神寻找的宿主本身必是性格极端的超人,此人一但驾驭了破坏神的恐怖力量,将会以非凡的魅力统御该时代的群雄,狂妄的巨大力量,将暴力地平衡大地的气运。 进化:几乎已是成妖的巅峰状态。大地若恢复平衡,破坏神将毁灭宿主本身,命格能量回归为零。〗 第4节 话京都来的信使,一落马便直奔镰仓政权的核心,赖朝的跟前。 “大胜!前所未有的大胜!”信使大叫。 甫听闻到一之谷大捷的赖朝,错愕地看着天空。 没有胜利的喜悦,没有源军重建声势的快乐。 今天的太阳,怎么耀眼到让人头疼欲裂! 这已是弟弟义经第二次创造大战功。距离上一次击溃盘踞在京都的木曾义仲军团的“宇治川大战”,甚至还不到一个月! 信使滔滔不绝的叙述奇迹似的胜仗。 “真乃神迹!一之谷大捷,义经殿下亲手斩下平通盛,平忠度,平经俊,平清房,平清贞,平敦盛,平知章,平业盛,平盛俊,平经正,平师盛十一位平家将领,平重衡也被我军俘虏,平家的军队吃了有史以来最大的败仗。可惜残军逃到了港口,搭船到了屋岛,我军没有水师。故没有追击。”信使继续说着。 说着说着,热烈说着。仿佛信使就在一之谷的现场,亲眼看着义经冲锋陷阵。 赖朝根本无心细听这些。 到了此刻,赖朝才真正看见栖息在自己内心的那头兽。 贪恋权力的怪兽。 原来,自己的敌人从来就不是遥远的平家,而是同样流着源家血液的义经。 自己才是源家的代表啊,如果义经的声望超过自己就糟了! 这是赖朝心底不断浮起的一句话。 赖朝内心战栗,表面上却毫不落痕迹,只有军师广元洞悉了主子的想法。 比起军情,主子更关心的是政治。 “把京都的情况说得详细一点”广元询问信使。 “现在京都一片歌舞升华,所有人都在颂扬义经的战功!”信使还看不出主子的情绪变化,用略带兴奋的颤抖语气说:“京都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热闹气氛!大家都说义经是前所未有的天才,竟然只用了三十名武士就打败三万名平家军,这不是奇迹两个字所能解释——大家都说,义经是战神!” “法皇呢?法皇怎么看义经?” “范赖与义经凯旋归来那天,整个京都的男女老少都挤着看义经,连法皇都兴奋地装扮成寻常人家,躲在轿子里观赏义经骑马的模样。”信使巨细糜遗描绘着:“义经回朝后,法皇立刻召见义经,显得对义经更喜爱了,还询问义经想要什么封赏。” 这下真的不妙。 关东的武士虽然势利,但最崇仰的终究还是勇敢的武士,自己辛辛苦苦打着源家后裔的名号,一点一滴将对平家不满的军阀势力集结起来,而现在,所有的功劳竟被弟弟义经一场莫名其妙的胜利给抢走…… 又说,法皇代表“万世一系”的正统,不管实际把持朝政的哪方人马,如果不能得到法皇的认可,统治的政权就没有合法性,如此,其他的势力永远都有借口反抗。 如果连法皇都拥戴义经…… “那么,义经怎么回答?”广元淡淡问道。 “义经说,任何拔擢都得赖朝大人应允才行”信使匍匐在地。 很识相喔! 但这么一来,义经在镰仓就没什么把柄了。 赖朝微微皱起眉头。 “下去吧。” “是。” 信使退下。 久久,赖朝不发一语。 说起义经这个弟弟,他满腔热血,情感异常丰沛,这点只要跟义经相处片刻,不管是谁都可以看得出来,对于“政治”,义经似乎完全不感兴趣,只对“战斗”充满野兽般的冲动。每次义经见到赖朝尽是谈论对平家复仇大计,眼中便绽放着对兄长的倾慕,与依赖。 就像个小孩。 有威胁吗? 那样的弟弟真会给自己带来威胁吗? 赖朝看着足智多谋的广元。 “法皇是个工于心计的家伙。”广元谨慎开口。 赖朝瞥眼看了双目低垂的广元,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最糟糕的情况,法皇要是使计搬弄,鼓吹义经脱离镰仓,在京都另起亲近法皇的源氏政权……”广元看着赖朝的影子,有条不紊分析道:“义经立此大,追随者一定越来越多,人多口杂,就算义经没有这样的想法……”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赖朝双手揽后。 低着头,广元依照“那个人”的指示,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这么巨大的战功,会制造出大妖怪。”广元深深叹口气。 “……妖怪?” 赖朝扶着军旗坐下,脚步不稳。 妖怪吗? 弟弟是妖怪吗? “此话怎说!你竟敢说出这种话!”赖朝怒道。 然生气只不过是赖朝的表面情绪,真正笼罩他的阴影,名字叫恐惧。 广元诚惶诚恐跪在地上,说道:“恕臣无礼,但事到如今,有些事不能不防。主公可曾听过中国唐朝的玄武门之变?”额头的汗水侵湿了土。 赖朝当然听过,却不接腔。 广元于是用恳切的语气,描述了他口中手足相残的历史。 中国唐朝,唐高祖的儿子李世民在灭隋的战争里军功卓著,万民归心。仗着这点,李世民率领亲兵在长安城的玄武门发动军事政变,杀死太子李建民与哥哥李元吉,史称玄武门之变。最后,李世民的气势甚至逼使父亲让位,提早当上了皇帝——也就是唐太宗。 这比喻的用意,再清楚不过。 赖朝外冷内热,忍不住看着匍匐在地的广元,咬牙问道:“军师有何高见?” “依臣之见,主公须封赏所有参与一之谷会战的武士,独独漏掉对义经的拔擢,将一之谷的胜利归功与镰仓这边的武威,而非义经的天才。”广元没有抬头观察赖朝的神情,继续献策道:“当然,我们也得把义经的军权扣住,不让他掌握实际的兵马。” “嗯?” “义经虽然在作战上很有天分,但义经心浮气躁,一定会对镰仓的这项决定不满,并开始怀疑镰仓这边是不是有什么抹黑他的流言,此人一乱,行为便易不端。”广元推敲未来的发展:“至于法皇,法皇一定会借此大力封赏义经,让他不得不接受官位。只要义经未经镰仓的同意接受官位,我们就可以用义经傲慢的理由,渐渐疏远义经,把义经孤立在源家之外。” “这么做,难道义经不会叛变吗?”赖朝有些不能认同。 “如果义经一心向着主公,想必不会有所行动,甚至还会痛斥己非。但若义经有二心,趁着义经羽翼未丰,逼得他提早造反岂不更好?”广元装出忧心忡忡的神色:“若等到民心归附义经,军队只相信义经的战神神话时,镰仓就会有分裂的危险。要除掉妖怪,就要让他早点变成妖怪。” “就照你说的去做吧。” 赖朝面无表情。说道:“讲参与一之谷战役的五十名单给我,我要亲自封赏他们官位,让他们清楚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是”广元退下。 赖朝独自一人,坐在偌大的主帅棚里,空洞地沉思着。 历史,最终会站在自己这边的。 因为,历史一向是由最后还笑得出来的人所编撰的。 那个人不会是义经。 不会是义经。 第5节 不让义经打仗,只会打仗的义经,自然就无法延续战神的神话。 来自镰仓的军令让义经非常的苦闷,偏偏镰仓与京都隔了十万八千里,要当面恳求赖朝,只有透过信使之间久久一次的往来。 待在浮华的京都,对年轻人的义经来说,一开始的确是新奇好玩,但日子拖久了,只有遇到战争才会整个人活过来的义经,精神越来越委靡,唯一的乐趣就是每个晚上都换不同的女人睡觉,更不用说誓死跟随义经的那群武士,根本完全堕落在五光十色的京都里。 义经在一之谷立下震摄天下的军功,赖朝却从来没有夸奖过他,这些义经都没有怨言。但哥哥迟迟没有命令他率领军队追击平家,让他感到非常悲哀。 人世间的种种天才,都有一个相同的特质。 但所谓的天才专注在他们的强项、甚至是唯一的强项时,他们就会投注所有的灵魂,燃烧自己直到最后一刻。可是,一旦抽离了他们专注的领域,这些天才就会变成白痴,莫不关心,无法集中注意力,彻底忽略。 义经也是。 义经的生命如果有个主题,肯定是“消灭平家”,除此之外义经都感到意兴阑珊。这是他的弱点。 极大的弱点。 “为什么哥哥还不派我追击平家呢?”义经苦恼。 却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在漫长武器等待赖朝的军令时,备受法皇喜爱的源义经,果然如广元的预期,得到法皇赏赐的官位。事实上,法皇几乎每天都召见义经,希望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密。 该不该接受官位呢? 义经的身边都是只会挥刀的粗人,唯一能够商量几句的,就是僧兵出身的武藏坊弁庆。但武藏坊弁庆杀人如龙,对于镰仓与法皇之间玩弄的“政治”,同样不谙个中奥秘。 “说不定你哥哥是想将你的官位,交由朝廷决定,毕竟一之谷大捷是前所未有的胜利啊,没道理你哥哥会独独忽略掉你的功劳啊。”弁庆搔搔头说:“对于源家来说,法皇的赏赐应当是莫大的殊荣吧!” “是啊,如果一直拒绝法皇的赏赐,恐怕会伤害到镰仓与朝廷之间的关系吧。”另一个部属的思路也很简单。 “原来如此,我差一点就错怪了哥哥的好意。”义经口中如此,却还是有一片阴影困扰着他。 但他没有精神仔细思考。 算了,不打仗的话,官位再大都无关紧要。 于是义经在全身乏力的状态下,接受了法皇赐与的“判官”一职。 “果然接受了吗?”赖朝看着跪在地上的密使。 “是,”密使不敢抬起头来。 那便有了日后毁灭义经的借口。 “范赖的大军筹备好了吗?”赖朝看着另一个密使。 “是。”密使跪答。 “传令下去,即日有范赖率领大军出击屋岛,而义经,就让他留在京都好好反省他擅自接受官位的叛逆。”赖朝淡淡交代军师广元,广元领命退下。看义经是要堕落,还是要发狂吧。 第6节 一一八四年九月,源赖朝刻意冷落源义经,只派源范赖征讨平氏。 “去死吧!你们一定会败北的!” 义经发狂似地在院子里咆哮,武士刀将院子里的大树砍得伤痕累累。 “败得一塌糊涂!连一个人都别想活着回来报丧!”义经吼着气话,又是一刀。可叹,就只能砍在树上。 这些画面,看的武藏坊弁庆心里十分难受。 他了解他的主人,这些年的同甘共苦让他明白义经的自负,来自强迫他人相信自己的难解痛苦。而这样的自负经过一连串把命赌上的胜仗后,滚雪球般,演化成无坚不摧的、对命运的信仰。 “能够击败平家的人!就只有我而已!”义经悲愤地用头撞树,哭喊着:“只有我才能够吞噬平家!哥哥难道没有意识到这点吗!只有我!战神源义经啊!” 弁庆偷偷擦去眼泪,头垂得比谁都要低。 如果无法在战场上守护义经,他也失去了生存的价值。 ——是的,对弁庆来说,他的人生主题就是如此。 “主人,要不,我们启程去见赖朝公吧!”弁庆微弱的声音,出自他黑岩般的巨硕身体:“不带一兵一卒,就我们两个跪着三天三夜,祈求赖朝公赦免我们擅自接受朝廷的官位,赖朝公一定会被我们的诚意感动,答允让我们带兵出征的!” “不!我要哥哥求我!我要哥哥用他的失败来求我!”义经哭红了眼睛。软弱无力的抱着染血的大树。 像个脾气暴躁的孩子。 哪里是什么战神了? 秋天染红了山谷,义经的命运寄托在另一个哥哥范赖的失败上。 而义经的掌心,燃烈起他怎么挥、怎么甩、也无法缓解的灼烧感。 第7节 义经的愤慨成真了。 范赖的大军为绕到平氏背后,取径山阳道,但为平氏识破,范赖大军遭平行盛截断,关门海峡亦为平知盛封锁,陷入兵粮不继的困境。 在义经出现之前,日本历史里没有“战术”的概念。 天底下的战争很简单,就是统计双方兵马的数量,谁的兵马多,谁就占优势。所谓的决战,就是武士互拼勇猛,是以双方作战的前夕必须射箭招呼,然后才是一板一眼的冲锋互砍。没有突击,没有计策,政治与战争切割不开,礼仪与战争切割不开…… 范赖率领的镰仓军队,就拥有“大军”构成的所以条件,浩浩荡荡,白旗蔽天,此刻“人数”却成为反噬军队的致命伤。 讽刺,范赖大军离开京都时意气高昂,但粮道被截,范赖五万大军每搜寻到一处藏有食粮的村落,短短一个小时内,就吃光所有能够吃的东西。日复一日,范赖的大军以经被饥饿拖垮。 军事会议也不召开了,每天都有逃兵,每天都有家臣冒着砍头的危险提议撤退。即使召开了军事会议,议题永远都是“据说哪个地方还藏有食物”。 什么镰仓?什么源家?毫无军事才能的范赖率领的“军队”,已经变成了一支“寻找食粮比作战还要重要”的打食集团。 “哥哥为什么不遣义经来帮我!好歹义经的敢死队可以保护军粮啊!”范赖看着正被属下宰杀的战马,无奈的咒骂着。 对老是抢走所有站功的义经,范赖始终颇有微辞,到了此时也不得不怨叹赖朝的见解不明。 如果有义经,最大的好处还包括可以将战责推卸到他的头上不是? 范赖感觉肩膀沉重。 第8节 秋意浓。 源家军化为异域里的一堆白骨,只是时间的问题。 远在镰仓的赖朝,尽力给予范赖的粮食补给上的照应。为了避开平家神出鬼没的截粮部队,赖朝好不容易凑齐了八十艘船载运军粮,勉强撑住了范赖的打食军。 “主公!长久下去,远征军会失败的!”风尘仆仆的信使跪在地上,嘴唇发白,大胆建议:“范赖将军恳请主公,务必增加比现在多十倍的粮食!” 何止失败,源家会自取灭亡的! 粮食的问题不只困扰著作战的前线,即便是维持镰仓的本军,也显得日益艰难。就算捉襟见肘弄出八百艘船的军粮给范赖,范赖那庸才也无法突破平家的封锁,他所能做的,就只是把更多的军粮慢慢吃掉罢了。 需要一场胜仗! 需要一场奇迹般的大胜仗! “必须速战速决!这场战争越拖下去,对我军,对镰仓,就越不利。”广元沉吟道:“若否,我们就只能再派密使与平氏谈判,抛却战争,回到源氏与平氏共侍法皇的时代了。” “和谈?”赖朝喃喃自语。 一之谷大胜之后,源家气势大涨,各地原本选边站的诸侯、军阀都对自己大抛媚眼,如果就这么放弃独霸天下的机会,不仅平氏死灰复燃,就连各路诸侯也会看不起自己,暗中与平氏重修旧好了。 对于政治,赖朝可是个精打细算的聪明人。 “广元。” “臣在。” “我要重新起用义经。” “主公!” “那小子只会打战,那就让他打战吧。” 赖朝一下子老了很多。 “镰仓是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可以与朝廷分庭抗礼的体制啊!而体制的敌人,就是永远反其道而行的英雄啊!”熟读中国历史的广元激动不已:“主公,难道您要亲手创造出瓦解体制的英雄吗?” 赖朝不再说话,挥了挥手。广元跪着退下,心中暗暗讶异。 这一切挑拨离间的剧本,竟都在“那个人”苦心经营的剧本里。 “哥哥!” 就在所有亲信都鄙视赖朝的命令时,义经却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 亲信们个个都傻眼了,每天都在咒骂镰仓的义经,现在却像一个终于得到糖果的流鼻涕小孩。情感异常丰富,就跟他在战场上一样变幻莫测。 只要能够消灭平家就对了!而且,只有自己才能消灭平家! 那纸任命带兵速战的军令,简单地写着:“九郎,为我打一场胜仗。” 注:义经的全名是源九郎义经,乳名牛若丸,童年人称遮那王。 一句话,便让义经感动得不能自己。 哥哥终于还是相信我了,一切都是误会,是哥哥在磨练我的意志与忠诚。 “弁庆!”义经霍然站起。所有亲信握住刀柄,热血沸腾。 “是!”弁庆双拳互砸,发出恐怖的爆裂声。 义经缓缓带上红色的锹形头盔,整个人犹如着魔。 “我一定会带给哥哥,一场空前绝后的大胜利!” 〖小心抑抑 命格:情绪格 存活:一百年 征兆:非常容易恐惧莫名其妙的芝麻小事。拆竹筷时若被细刺勾住皮肤,就会痛到脸色苍白。洗脸时不敢闭上眼睛,怕看见镜子里突然出现鬼怪。前脚刚踏出门,就会担心瓦斯是否没关好而回家再三确认。绝对不靠近没有栏杆的阳台。“小心驶得万年船”是众多宿者一贯的座右铭。 特质:心脏太小颗,几乎撑不起对世界的正面看法。宿者很容易成为创作者,传言恐怖漫画家伊藤润二即是其中之一。 进化:恐惧炸弹〗 第9节 战事胶着,平家带着另立的幼帝与三神器,有条不紊退守赞歧的屋岛。 注:(摘改自维基百科)日本天皇的三神器指日本创世神话中,源自天照大神的三件传世之宝,是日本天皇正统的象征,类似中国古代的传国玺。其中包括:八咫镜:一面镜子,应该是铜镜。天业云剑(草薙之剑):一把铜剑,相传是素盏鸣尊降伏八崎大蛇后,斩断蛇尾而得到的剑。八尺琼勾玉:一颗尖辣椒形状的玉珠。三神器通常是由上任天皇传给下任天皇,有非常重要的合法性意义,没有三神器,天皇就不算拥有完整的法统。 屋岛自古以来即是海上堡垒,控制着濑户内海,有如一支瞄准大阪湾的长弓,平家大军在屋岛休养生息,积蓄将箭射回东京的气势。 比起熟稔海战的平家,擅长陆战的源氏还在一手跟诸侯们张罗船只,一手自行打造船只,半知半解地准备暴雨降至的海战。粮食,也在这段期间内如同被鲸鱼劫掠似消失。 而义经与其一百多骑敢死队,就在接到军令的第二天就启程前往渡边埔渔村,与远在山阳道的源氏大军来个不理不应,义经自己筹措着进攻屋岛需要的“海军”。 兵贵神速——义经的想法很简单,这句兵法的意思不就是越快越好吗! “所谓的战术,就是出其不意。”义经精神饱满地看着勉强凑齐的军船,对部下发表演说:“闪电开始作战,然后在敌人还没睁开眼睛就结束。” 理论正确,但一百多名属下目瞪口呆看着他们的主帅。 所谓的军船不过五艘,每艘可以载运三十匹马、三十名战士、以最好的状况来说,这不过是一支一百五十名骑兵的军队。 “不觉得我们人太少了吗?” “为什么不跟范赖的军队会合后,再进行海战呢?” 这是每个人的疑问,就连一向坚信义经的弁庆,眼神里也闪烁着这个疑惑。大家都没开口,然义经不是笨蛋。面对这个问题,他可是有备而来。 “根据渔夫打听的情报,平家的军队为了警戒范赖的大军登陆,派了很多军队分散在海岸线防御,但海岸线太长了,留守在屋岛本营的平军,估计绝对不到三千人。”义经精神奕奕地宣布这个“好消息”:“海岸线这么长,我们随意找块地方登陆,然后冲马到屋岛本营。平家总以为我们源军会从海上大剌剌过去,所以军力配置都放在海上,一定没有料到我们从背后陆地翻山过来,杀他个措手不及。” 义经本以为会看到大家振臂狂呼的画面,却只见到大家面面相觑。 什么啊!这样不就是以一敌二十的局面吗? 对方还是以逸待劳的姿势呢! “想想一之谷,我率领三十骑兵就杀得三万平军哭天抢地,区区三千人,怎能抵挡!怎能抵挡!”义经瞪着大眼,用力拍拍船身。 大家都笑了。 于是,义经也笑了。 日本的战史上,几乎没有大将亲自担任冲锋的位置。大将之所以为大将,性命的重要自然不同凡响,理应位在中军、指挥全局,哪有像义经这般,老是自己披挂上阵,还骑马冲到箭头,抢着砍掉敌将脑袋的狂人? 然而这点,也是义经让敢死队心悦诚服的个人特质。 主帅是全日本最勇猛的人,就算是死,他也从不畏惧。那么,一无所有的自己,跟源家嫡系有大好富贵可享的义经比起来,又有什么好畏惧的呢? 义经抬头,看着五彩斑斓的天空。 据临近的渔夫所言,这种奇异的天色,意味着今明两天会有暴风雨来袭。在平和的日子渡海攻击屋岛,只怕等不到上岸,就会被平家的水军发现,直接歼灭在海上了吧。自己再怎么厉害,也无法在摇摇晃晃的大海上以寡敌众。 所以,唯一的答案,就是暴风雨了——义经如此单纯地信仰着。 一名从小生长在海边的属下观察义经的脸色,知道义经接下来的企图。 “将军,但我们还不能够出击。”那属下大着胆发言。 “为什么?”义经皱眉。 “这些船只都还没有装上后舵。”属下看着仓促改造的船只:“如果赶工,大概还需要至少三天的时间。” “后舵?后舵是用来做什么的?”义经不解。 “简单说,就是让船只可以自由进退的装置。”属下答道。 义经沉默了。 他有个压抑不了的破坏欲望。 这种欲望一旦被挑起,就无法和平地终结。 “所谓的战斗,就是不断地进攻!攻击!攻击!直到敌人全军溃败为止!”义经头开始痛了,他就像个头发喷出血来的厉鬼,大叫着:“还没开始战斗就想什么后退?如果战败了,就只有死去一途不是!就算追平家追到鬼界,我也在所不惜!” 弁庆头也痛了,只要义经开始固执起来,别人就完全没有办法了。但放任义经胡闹大叫下去,只怕所以武士都会觉得很恐怖。 天空越来越暗,云的形状也越来越奇怪。 风势,也怪异起来。 “我相信九郎殿下。”弁庆满不在乎地说。 一百多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弁庆。 “而且,我也不相信自己会死。”弁庆温暖地微笑:“怕死的人,就骑马跟在我后面吧。我长枪一扫,起码可以让十个敌人飞起来。” 就这样,所有人都豪迈地大笑起来。 第10节 是夜,五艘军船在暴风雨的“掩护”之下,顺着湍急的海流出发。 危险的狂风呼啸着,如果张满帆,帆柱立刻就会被吹断。在大自然穷凶恶极的巨大威力下,所有船只都一齐翻覆也是很平常的事。 风大,潮猛,义经的双手手掌又开始象火焚一样灼热着,他感觉到有一股无法言喻的力量,正冥冥中吹动着这场暴风雨。 就在这样的超高速航驶下,原本需要三天的航程,义经的敢死队只花了四个小时就登陆了。没有在风雨中覆灭,所有人都活了下来。 “真是太幸运了。”登上岸,每个将士都吐了。 义经虚弱的穿起盔甲,在弁庆的帮助下把锹形头盔戴上。 “我们的幸运,是赌命赢来的。”义经咬着牙,呕出一股酸水:“痛快接受它吧,这是我们应得的。” 岸上,几个渔夫呆呆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喂!这里是哪?”弁庆朗声问道。他是唯一神智清明的人。 “各位在阿波的胜浦。”渔夫战战兢兢。 “离屋岛还有多远?” “很远。” “骑马需要多久的时间?” “至少也要两天吧。” 弁庆一问明了去屋岛的路线,义经提着刀,猝不及防地砍掉那些渔夫的脑袋。忙着呕吐的大家都傻眼了。两军未开战,先丢掉性命的,却是无辜的百姓。 “如果不想伤及无辜,就快点上马吧!”义经甩掉武士刀上的鲜血,正色道:“跑得越快,越少人看到我们,奇袭才能奏效。” 众人称是,一一上马。 此后整整一天,一百多名死士星夜奔驰,唯一的停顿是有人在马上睡着摔下,众人只好停下来将他踢回马鞍上的空档。 一天就跑完了两天的路程,完全就是一之谷偷袭的战法! 等到义经的百人敢死队冲抵屋岛时,做梦都想不到源家军队会从山路出现的平家本营,如常进行着每天的作息。 义经疲困的军队躲在树林后面,做最后、也是唯一的战前休息。 虽然这绝对是场成功的奇袭,但这一百五十名身心俱疲的敢死队看到偌大的平军营帐,心中不禁生起“今日所求的,不过是痛痛快快战死在惊讶的敌人面前”这样悲观的想法。 大伙吃着饭团,喝着水,忍不住把眼睛看向他们家的老大。 义经像条虫子,全身缩在阴凉的树洞里熟睡着。他把握每分每秒调节体力,因为要砍下三千个脑袋所需要的臂力可不是说着玩的。他说砍就砍。 话说如此,身为主帅,义经还是缺乏了什么。 那点,便由弁庆挺身而出。 “其实,要打败三千人一点也不难,因为我们不是要杀死三千人,而是要打败三千人,这中间有很大不同。”弁庆用他巨大的手,安抚着四腿颤抖的战马。 大家洗耳恭听。 弁庆以武人的算术法,为疲困的众人解说着:“以一百五敌三千,最重要的便是营造出当者披靡的气势,首先,每个人负责砍下五个来不及拿起武器的笨脑袋,这样就有七百五十个脑袋掉在地上了。这个阶段,我军折损二十人。” “这样就剩两千二百五了。”一个武士稍微打起精神。 “看到地上血淋淋的七百五十颗脑袋,还想继续战斗的,大概只剩下一半,也就是……一千一百多人。”弁庆数着手指头,继续说道:“一千一百多人里,斗志与武力皆可与我们一较高下的,算他个八百。” “一百三十斗八百,我们的机会不小啊。”一个蹲在树上警戒的武士笑道。 这已经,是个可以较量的数字。 “错。”弁庆咬着饭团。 大家的精神都来了。 “我一个人就可以杀死五百个人,我说到做到。” 弁庆吞下饭团,双掌拍拍自己的巨脸:“剩下的,你们就一人两刀帮我解决了罢。” 众人瞪大眼睛,几乎就要冲下山坡。 热血沸腾这四个字,就在此刻达到了顶点。 “说的好。” 树洞里,义经睁开眼睛。 其实,弁庆哪里懂这些。这番恐怖的武人算数,还是义经事先教他背诵的。 义经此人一向勇敢大过冷静,若这番算数从他口中说出,众人恐怕会存疑义经只是在策略性进行鼓舞士气的举动,要大家陪他送死。但,若是由笨拙的弁庆说出这种怪异的算术,众人便会死命地相信。 此时,大家依照原先的计画,开始在群树抹上松油,林子里发出刺鼻的气味。 众人绑上白色的敢死队头巾,上马,手持火把与长刀。 “火一烧开,巨大的火势会带给平家巨大的想像,我们就冲下去决一胜负。”义经跃上马,调整一身火红的华丽盔甲。 那锹型的魔神巨角头盔,腰间的黄金太刀,就是他鲜烈的战神标记。 哥哥,你看着。 我的名字将成为你最强壮的后盾。 接着,义经下达了有史以来最有自信,也是最嚣张的风格战术。 “每个人,都大叫我的名字。”义经拔出刀,策马朝平军营腹冲下。 松油点燃,平家的命运已决定了。 “源义经!”“义经!” “源义经!”“战神源义经!” “源义经来也!”“一之谷!” “镰仓战神!”“源九郎!义经!” “一之谷的源义经!” “吾乃!源义经!”“战神!” 义经的咆哮潮满了平家阵营,凶恶地吞没平家的作战意志。 数百颗人头瞪大眼睛,滚落在马蹄下。 几乎没有像样的抵抗,平家的军队仓皇地退到海边。 贪生怕死的主将平宗盛第一个跳上大船。乱七八糟地指挥大家移往海上军船。 “幼帝上船了吗?上船了的话就解开揽绳吧!”平宗盛催促着船手。即使是不畏“数万源军”奇袭的平家将领,第一勇将能登守平教经,也不得不听从将令往海岸线移动。 等到本营陷入一片火海,焦烟冲天,坐在船上的平宗盛才冷静下来,发现海岸上只有区区一百多个源家军。平宗盛震惊着,悔恨着,自己竟然因为这一点点源家兵力,就放弃本营逃到海上。 “源义经!我要杀了你!”能登守平教经爆吼着:“我一定要杀了你!” 一百五十名敢死队,超过百名都生存下来,踏着满地的敌尸大笑着。 源义经坐在浑身被血湿透的马上,冷冷看着海上平家的军船。 日本历史上,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形:一个人的名字,就可以毁灭一支军队。 以后,也没有再出现过。 〖无双 命格:修炼格 存活:三百五十年征兆:隐隐约约,在自己的招式中看见淡淡的光芒。 特质:每一个招式都能发挥比平常强上三倍到五倍的威力,夸张的大绝招命中敌人的机率大大提升。宿主的决心越坚强,专注力越集中,“无双”的力量就能持续不断,甚至产生出震慑敌人的精神力量。 进化:绝对无双。〗 第11节 表面上,平家的首领是贪生怕死的平宗盛。然而平家上下都很清楚,他们的依靠只剩下两个人——足智多谋的长胜将军平知盛,以及全国第一勇士,能登守平教经。 平家本营被破时,平知盛正率领水军封锁下关海峡,配合着“已经被击溃的屋岛大军”,东西彼此联系,铁钳般紧紧掐着范赖的远征大军咽喉,让范赖的大军渐渐与镰仓失去联络。 正当平知盛盘算着还需要多久时间,可以将范赖的大军活活饿死时,屋岛失守的噩耗传到了他的帅船上。平知盛呆呆地站在船头,看着屋岛的军船群垂头丧气地接近,喃喃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紧急军事会议在平知盛的帅船上召开。 “没办法,义经来屋岛了。”平宗盛无可奈何地说,手里还风雅地摇着扇子。 “这是什么理由!我无法接受!”平知盛悲愤交集。 “义经啊!我说的,可是跟鬼一样的义经啊!”平宗盛瞪着平知盛,好像弟弟才是笨蛋一样。 平知盛看着自己的哥哥平宗盛,他是唯一在艰苦的逃亡旅途里,还能不断让自己发胖的人。真是不知廉耻!平知盛把这句话吞在肚子里。 “义经又怎样!能登守!”平知盛怒极,转头看着能登守平教经:“当时你人在哪里!我把屋岛交给了信赖的你,当时你人在哪里!”泄恨似咆哮。 能登守平教经痛苦地闭上眼睛,额头上都是污秽的血痕。 就在平宗盛强硬要撤离屋岛守军的同时,能登守平教经跪在船板上不断用力磕头,狂求平宗盛“赏赐”自己区区一百个人,好让他能回船上岸,将义经的头砍下来。 平宗盛理所当然地拒绝了。 “你有没有大脑啊,保护我跟幼帝才是当务之急,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平宗盛无法置信地看着跪在船板上磕头的能登守平教经,如此回答。 “拜托!就让我战死在屋岛也好!”能登守平教经的头,几乎磕破了船板。 “身为平家人,怎么可以如此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呢?对方可是源义经啊,少耍脾气了,快点起来。”平宗盛用脚踢了踢他的肩膀,用教训小孩子的口吻说道:“我叫你起来,平家人怎么可以这样出丑,你知道大家都在看着你出丑吗?” 当时就是这么回事。 面对平知盛的责难,气到发抖的能登守平教经从头到尾没有睁开眼睛。 他知道,他一睁开双眼,很可能会因为看到平宗盛傲慢的嘴脸,愤怒得当场掐死那头肥猪。 平知盛也猜到了当时的情况。 军事会议草草结束。因为逃跑的航程里吃太饱的平宗盛显得昏昏欲睡,频频说:“战争的事交给知盛跟教经就行了,我呢,就负责保护幼帝吧。” 平宗盛摸着肚子离去,众将士也回到各自的船上休息。 混浊的月色下,只剩下平知盛与能登守平教经两条栋梁。 两人久久不语。 源氏初期举兵的几场乱事,都是由平知盛籹平的——以多胜少时速战速决,以少竞多时大胆明快,获得平家武士们的高度推崇。当初京都都被围时,只有平知盛一人独排众议,竭力主张:“把军队交给我!我决不会让源家的马踏进京都半步”但还是只有陪着全族抛弃京都、往西撤逃的份。后来平家在一之谷遭到义经的突击,也只有平知盛识破义经仅有稀少的人马,拼死断后,才让平家的残军得以逃离一之谷。 平家里盛传,义经突击屋岛本营时平知盛并不在,这是义经大获成功的原因。 这个传言成为平家仅剩的倚靠。 而能登守平教经,也死命相信着这一点。 “将军,请告诉我平家的末路还未到。”能登守平教经看着海平面。 擅长偷袭的义经,仿佛随时会出现在海上似的。 “教经。”平知盛也看着海平面。 “是。” “如果我有一百个教经,只要三天我就可以荡平所有姓源的老鼠。” 真是太安慰了。能登守平教经感动得哭了。 平知盛眼前的大海,暗潮汹涌的波浪,翻搅着诡谲多变的月光。 这就是他的答案。 “眼下,源家的水军远远不及我们,训练水军又并非一朝一夕可以蹴及之事。而义经不管如何被穿凿附会,他还是只能就着陆地打仗,只要把战场限定在海上,义经就只是一个平凡的人。”平知盛冷静地思考。 “就算义经真是鬼,我也能杀死他。” “既然屋岛失守,我们索性也放弃可以提供义经陆战空间的彦岛,把所有的军队集中到田浦……算一算,我们约略有五百艘战船,这可不是临时拼凑的数字,我们是海上的雄狮。”平知盛用高亢却不失冷静的心思,继续分析着:“我军非常熟悉田浦的潮流,我们在海峡的入口迎战义经,顺着潮流由西向东压制,在坛埔海域作战,我军拥有熟悉地利的优势。” “就算义经真是鬼,我也能杀死他。” 平知盛微笑,拍拍能登守平教经的肩膀。 带兵打仗的,最怕两件事。 第一件事,底下的将士不听自己的军令。 第二件事,自己的军队恐惧敌人的威名。 这两件事一旦成为魔咒,什么战术都是空谈。 只要克服以上两件事,至于最重要的胜负就交给上天吧,再无悔恨。 幸运的事,平家落魄至此,平知盛身边还有能登守平教经这样的勇者。这两件事,就绝不会发生。 “教经,你挑选几艘最快的船,找齐最不怕死的勇士,在与源家的海战中只要集中注意力在一件事上。”平知盛郑重地说。 能登守平教经点点头。 “找出义经的船,围住他,将他的头砍掉高高举起,让所有的源军看见。” “再好不过!就算义经真是鬼!我也能杀死他!”能登守平教经,兴奋得头发都竖了起来。第三次了,能登守平教经还是如此强调。 没错,这就是源家的弱点。 当一支军队倚赖着一个名字不断打胜仗时,这支军队的弱点就再明显不过。 只要杀了义经,源氏就崩溃了。 月光下。 平知盛伸出手,与能登守平教经轻轻击掌。 月光破碎。 “想打败鬼,为什么不去鬼界请托救兵呢?” 一个穿着白衣,像是从天而降的人物。 第12节 “你是谁!” “我是鬼。” 能登守平教经毫不畏惧,手握着刀把,横挡在平知盛前。白衣人举止优雅,似乎没有恶意。 他是怎么上船的呢?难道守卫全都睡着了吗?能登守平教经凝视着自称是鬼的白衣人,只要他胆敢往前再走一步,手中武士刀便毫不犹豫将他斩成两半。 “拔刀吧。”白衣人微笑:“如果你办得到的话。” 白衣人轻轻踏出一步。 能登守平教经目露凶光,想拔刀,却发现握住刀把的右手腕,竟被绿色的怪手牢牢抓住。这一大骇,能登守平教经发觉自己的身边,站满了七、八个绿色的怪物,怪物身上披着绿藻,好像是从海底爬上来的海妖。 白衣人不再逼近,只是看着平知盛的双眼。 能登守平教经脸色涨红,手腕青筋暴露。 这些海妖这么可能凭空出现?又,这个世上真有海妖……他们是义经派来的鬼吗?能登守平教经一念及此,怒气非常,原本气力就非常大的他立刻挣脱海妖的抓腕,拔刀往海妖身上砍落。 “即使是鬼!我也照杀不误!” 能登守平教经何等神武,一刀同时朝距离平知盛最近的三个海妖砍下,却在刀身劈开三名海妖的同时,赫然发觉自己斩裂的只是三团虚无的空气。 所有的海妖同时消失了。 “别慌。”平知盛毫无惧色,从头到尾都冷静观察着白衣人。 “他如果想动手,我们早就身首异处了。”平知盛往前一步。 “……”能登守平教经还刀入鞘。 白衣人脸色灰白,身子瘦小,在月光下就像一只得了白化症的蝙蝠。 “是传说中,来自鬼界的使者吗?” “没错。” 平知盛想起了,关于这个国家的阴暗传说。 在千奇百怪的传言里,据说日本国的地底下,有一个错综复杂的幽暗国度,名为鬼界。鬼界里住了几千只畏惧阳光的鬼,一旦入夜,鬼就会爬出地底吃人肉,饮人血。鬼具有强大的力量,快如闪电,力大无穷。 最恐怖的传言莫过于,这些鬼,根本就是日本国的实际统治者。 “鬼界的鬼,跑到人界与人说话,有何意图?”平知盛遇到这种怪异的情景,依旧保有平家贵族的风范。 一旁的能登守平教经,不禁暗暗心折。 “平家以前也跟鬼界有过交易,于是我们给了平家消灭源家的战力。”白衣人的微笑里,藏不住的邪恶意念:“现在,你们似乎到了山穷水尽的时节,我特地来问问,你们还要跟鬼界缔约吗?” 平知盛一凛。 这个传言,好像从已故的父亲听闻过。 “缔约?”平知盛皱眉。 “只要缔约,鬼界就站在平家这边,源氏就是我们鬼界的敌人。” “你们的军队呢。” “如你所见。” 如我所见? “就只有你一个人?” “我,就是千千万万个海妖亡魂。” 白衣人瞪大眼睛,白色的瞳孔骤然缩小。 破碎的月光开始旋转,不宁静的大海冒出好多巨大的泡泡。跑跑越来越多,越来越急。平知盛与能登守平教经大骇,往后退了好几步。 几百艘爬满海草的老旧鬼船,竟同时浮出水面,一时海水如沸腾般鼓噪起来。鬼船上站满了数万名绿色皮肤的海妖,就跟刚刚站在他们旁边的一模一样。 海妖手持怪异的兵器,静悄悄地站在月光下,发出碧油油的鱼鳞光泽。没有咆哮,没有敲打兵器。光是“出现”,就是巨大的恐怖。 “这是幻术吧!”能登守平教经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并无海草的土味。 平知盛也注意到其余平家的船只,并没有特别的反应,显然只有自己与能登守平教经“看得到”这些海妖……即使如此,心脏还是跳得很快。 “幻术?中国人有个更好的修辞,叫海市蜃楼。”白衣人咧开嘴笑:“跟海市蜃楼不同的是,我的幻术杀得死人!看看你的手腕吧,平教经!” 能登守平教经低头一看,刚刚被实际上并不存在的海妖猛力抓住的手腕,竟出现浮肿的瘀青。 “只要你相信加诸在你身上的力量是真的,那么,你的血肉之躯就会用痛苦回应。”白衣人轻蔑地看着能登守平教经。 这个号称全日本最强的武士,在他的幻术底下,不过是一根随压即折的稻梗。 平知盛与能登守平教经寒毛直竖。这个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可怖的力量。 可怖到非常不切实际,好像在恶梦里走不出去的胶着感。 “想想,如果在海战的最高峰,我让源家的军队同时看到这样的海市蜃楼,平家岂有不胜之理?”白衣人此言一出,平知盛虎躯一震。 这是多么诱人的提议啊!两人几乎这么脱口而出。 然而,白衣人保留了一些话没说。 他的幻术尽管强大,但毕竟还是能力有限。 要单单使一个人看见幻术的景象,他所要控制的人脑就只有一个,自是举重若轻。如果要同时使一千个人看到幻术,所花费的脑力就是一千倍的份量。白衣人没有真正评量过自己的极限,但同时使三万个脑袋都陷入他的海妖幻觉里,他自忖还能胜任。 最困难的是,如果要使特定的某些人看见幻术,又使其他人都看不见幻术的内容,那就要极为庞大的脑力运算,才能精密地将自己的能力分配出去。毫无根据来说,若要使所有的源家军看到、而平家军却视若无睹的话,白衣人的幻术大概只能支撑一盏茶的时间。 ——但够了。 任谁看到这样的海妖大军从海底浮出,都会心胆俱裂无心恋栈。即使不逃走,一盏茶的时间也够那些海妖将所有的源家军“杀掉”的。 “先生如何称呼。”平知盛勉强镇定下来。 “我姓白,你可以称呼我为白魔海。” “事成之后,鬼界要什么?” “不要什么。” “双方缔约,岂有什么都不要之理?” 白魔海冷笑,挥手指着海面。 那些披挂海草的上百艘鬼船一瞬间蒸发。 “不要什么,就是什么都要。” 白魔海笑得摇头晃脑,说道:“你瞧见我们的力量了吧?什么合作?什么缔约?我们鬼界驯服人界,难道还需要你们同意吗?人界对鬼界来说不过是藏放可口食物的仓库。我们只是偶尔挑选顺从的对象,为我们提供新鲜的食物罢了,哈哈哈哈哈!” 平知盛倒抽一口凉气。 白海魔就像看着路边可怜的夹尾小狗,站在船头朗声道:“欣赏食物彼此残杀的过程。再用食物管理食物,这可是血天皇对人界的一贯政策,你们理当庆幸自己是食物管理者,才不致沦为真正的牲畜啊!” 血天皇?白魔海所说的,就是鬼界的王吗? “记住,只有入了夜,鬼界的力量才能施展!如果想得到鬼的帮助,就死命把海战拖到日落吧!到时候胜负眨眼就会翻转!” 说完,白魔海就消失在海风里。 留下不知道说什么的平知盛与能登守平教经。 平家得到了鬼的帮助。 代价仅仅是,成为鬼的第一仆人。 ——欢迎来到,鬼怪横行的平安时代。 〖百手人屠 命格:天命格 存活:无 征兆:无动机的连续杀人犯,存在目的就是为了终结他人的生命。 特质:为了不断杀人,宿主的生命力将获得命格无限制的支援,百砍不死,千枪不倒。为了不断杀人,宿主的行为能力将不可思议地提升,行走无声,转瞬赶场。为了不断杀人,宿主的正常人格将完全被抹杀,成为命格的绝对代言人——如此的变态合作,宿主不过是行尸走肉,与命格成功妖化无异。 进化:无〗 第1节 空旷的地平线上。 两个气喘吁吁的黑色人影分立两头。 其中一个人影,手拿着一条细长的木枪,枪头遥指二十步外的陈木生。 陈木生两手空空,脑中拚命组织着刚刚疯狂又尽情的对战。 面对清末民初,有“神枪”之称的八极拳李书文,陈木生连续变幻了五种兵器,其中还包括了李书文自己的“长枪形”,才勉强压制住李书文单调的突刺。 这个传说中可以用枪击死飞行中苍蝇的神枪,果然名不虚传,若非李书文搞不清楚陈木生诡谲莫测的“无形兵器”是怎么回事,陈木生的助骨早已挨断。 ——挨断了三次。 “怎么样?还能打吗?”李书文拖着地上的枪影,冷冷说道。 “呼呼呼呼……”陈木生喘着气,逞强笑道。“我已经看出了你的枪法啦,你来来来去去就是怎么一招突刺,只要我敢硬挨,你就完蛋了!” “看出来却挡不了!”李书文傲然:“你想死就挨!” “试试看才知道。”陈木生运气硬气功,全身坚胜铁甲。 两道人影迅速绝伦冲向对方,李书文长枪贯破无法计算的距离,一线击出。 地上枪影倏然拉长。 本能地,陈木生左掌一抓,一道无形的熟铜盾硬是挡下了李书文的突刺,发出可怕的闷声。“这家伙的突刺千篇一律,夹带的内劲却一次比一次吓人”陈木生暗暗叫苦。 不宜硬拼。 一寸长,一寸强,就来看看谁可以掌握距离的优势吧!陈木生顺着长枪强大的内劲,双脚离地轻轻后飞,同时右手曲臂一甩,九节棍的兵形击向地面,借着反弹,九节棍迂回扫向李书文。 李书文肉眼看不见无形的九节棍,却能够感觉到一股杀气崩毁地面,然后朝他的下腹弹击过来。 “又是这种怪攻击!”李书文心一惊,闪身避开。 却见陈木生趁隙高高跃起,双手从腰间凭空撒射下无数凌厉的飞镖兵形。 镖形如雨,情势危急。李书文性格刚烈,竟悍然不避,举枪往空中迅速盘扫,但李书文内劲却无法卷开所有的镖形,身上顿时被钉穿五处,步法一滞。 而陈木生早已落下,像一头豹子低身冲向李书文。 距离,七步。 五步。 重伤的李书文挺起长枪,短身又是干净利落的一刺。 三步。 “正合适你出来!”陈木生身子一滚,枪尖堪堪刺破他的肩膀。 惊险中,黑钛剑瞬间凝聚在陈木生的握掌中,斜斜朝上挥出。 李书文还来不及缩枪回防,一道剑气撕开李书文的身体,血光喷溅。 但李书文还有八极拳! “小子!”李书文咬牙,八极拳地掌劲往下一扫。 “铁砂掌!”陈木生侧躺在地上,右掌聚气轰出。 硬碰硬,强弩之末的李书文臂骨喀然断折。 但还是站着。 陈木生像坏掉的轮胎,在地上姿势怪异的疾滚着,好不容易才撑停了下来。 “……抱歉了前辈,要不是靠着奇怪的武功,我绝对赢不了你。” 陈木生狼狈站起,吃痛地摸着几乎爆开的左臂,开着李书文身受致命一击,仍旧刚毅不到的身躯。除了敬意,没有多余的了。 “哼。” 李书文瞪着陈木生,一道可怖的血红从劈开身躯的剑痕中滚滚而出,发出濒临死亡的气息。那死亡的气息提前召唤出结界咒的隐语。 四周不知何时出现一阵朦胧地平线的怪雾,就像电影特效般,李书文挺立的身躯一点一滴消融在白色的水气里,最后深深埋葬。 就跟其他高强武者一样的下场。 雾退,什么都没有留下,一并带走了陈木生肩上的重伤。 陈木生大字形躺在地上,困顿地看着没有天空的天空。 不管输赢,迎接陈木胜的,依旧是一片走不到边际,摸不着头绪的苍茫大地。 第2节 “这次不知道可以休息多久?” 陈木生疲倦地闭上眼睛,简直快疯掉了。 唯一庆幸的是,只要在特定的时间内,撑过从雾中出现的历代武学名家的迎头痛击,陈木生所受到的伤势,就可以被随后而来的怪雾给治愈。而这特定时限,经过陈木生反复用身体去推敲,估算约为十五分钟。 不知道迎战了多少武学家,耗尽了多少时间,陈木生发现自己竟不懂得饿,也不会真正想睡。所谓的累与疲倦,只剩下精神上累积的困乏,陈木生在笨也猜想得到,自己是被锁在J老头布下的特殊结界阵里,至于要怎么脱困,陈木生就完全没有对策了。 只有不停的打、打、打! “我还以为我很喜欢修炼武术,原来,看不到边境的打斗真是非常非常的无聊。” 陈木生看着虚构的天空暗暗哀号着:“J老头!如果你听到了就快快放我出去吧!你就算是整我,也得告诉我什么时候可以打通关出去啊!” 是啊,非常无聊。 没有目的,没有善恶的战斗,单纯只为了分出高下便杀死对方的打斗,的确不适合热血笨蛋陈木生。杀死无知无觉的咒兽,跟杀死一个曾经存在的武者,这可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迎战这些历史上知名的,不知名的顶级武者,起先是输多赢少,但随着陈木生逐渐掌握、并灵活运用身体里各式各样的兵器亡魂后,战局便悄悄发生了改变,十场里总可以扳回五到六场,其余的四场要平安撑到大雾起兮,也越来越容易。 这可是相当不得了的“技巧”。 如果是一个心思灵敏的武者,要在战斗中依照对方的兵器、招式、无法辨明的绝招,快速运用自己身上不同的兵器招架甚至取胜,将是一个极为艰巨的任务,因为在实际的战斗里无法容许太多的思虑参杂其中,应听凭武者身体做出最快的反应,闪电出手——在武者尚未回过神来,他的身体已经将对方打倒。 翻开字典,寻找最适切的字眼形容,那便是“本能”。武学的技艺琢磨到了顶点,就是将本能提升到人类自以为是的聪明才智,都成了累赘多余的境界。 然而不需要多余的聪明,仅仅是J老头寻觅兵器人的第二条件。 不专精于任何兵器,甚至最好是碰都没碰过兵器的武者,才是J老头的首选。 灌注在陈木生体内五十一柄败亡的兵器,要真正灵活使用,便是不能执着于某样兵器。如果是擅长用刀的宫本武藏对敌应战的首选便是武士刀;如果是一把方天画戟扫遍群雄的吕布,光是戟法就足以称霸天下,何需召唤其余的兵器亡魂?专精就是执着,久而久之便会失去兵器人真正的“强处”——博极群兵。 要开创新局,大破才能大立,但如果先前没有立,那便根本不需要破。武经有云:“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于是憎厌兵器、碰都不碰的陈木生,在J老头的眼中反而是绝佳的,未经琢磨的“顽石”。 但运化出这些兵器亡魂并不是没有条件的,这些“以虚实打”的能量薪柴,就是陈木生体内积存的内力,每一次陈木生透过不同的掌形、握法、掷法所瞬间连击出肉眼看不到见的“兵器形”,都会消耗掉等值的内力。 幸好陈木生的内力在他从不间断的锻炼下打下雄厚的底子,然后,在打铁场对抗咒兽没日没夜的拼搏中,陈木生的内力更是越垫越厚,变成了让人惊惧的内力怪物。 躺在地上,雾渐渐浓起来。 陈木胜感觉到刚刚消耗的内力也随着雾气的聚拢回复过来,按照几十场架打下来的经验,这代表新一场战斗已迫在眉睫。 “这次会是谁呢?”陈木生打起精神,翻身爬起。 原本遮蔽十步之外的浓雾,突然被好几道狰狞的怪风给扒卷开。 “每次都是大雾破开,能不能换一种出场方式啊?”陈木生皱眉,赶紧摆开架势,随时提放从雾里冲出的凌厉攻势。 因为,他“又”看见比李书文更难缠许多的人物。 雾破开,流光乍泄。 两柄由J老头打造的三叉戟,夹带着无数气旋踏步而来,不由分说往陈木生身上就是一阵狂劈猛刺。 猎命师,尤丽! 第3节 蛮横的婆娘! “又见面了,你真是个难缠的家伙。”陈木生咬紧牙,脚底飞快错步。想避开尤丽的猛攻,但陈木生还是一口气挨了好几刃,划下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你在说什么,什么又见面了?!”尤丽毫不歇手,暗暗吃惊眼前这男人千锤百炼的铁布衫功夫,简直可以比拟猎命师的“断金咒”。 又……这男人身上栖息着某种强悍的命格? 尤丽转念,三叉戟由斜划挥劈,改成绵密的雨点击刺,立刻将陈木生手臂刺出好几个窟窿——就跟,她之前与陈木生对阵时所执行策略一个模样。 “承认吧,我们根本素不相识,何必一见面就打得这么辛苦!”陈木生左拳猛力挥,雄浑的拳劲暂时逼退了尤丽。 “……”尤丽狐疑地看着陈木生,他的话似乎颇有道理。 自己为什么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大开杀戒?没道理啊。 “这位年轻漂亮的小姐请听我说,你不是一个真实的人,你只是一个幻象。”陈木生苦哈哈地分析:“而我,只是一个误闯奇怪结界的人,实际上我已经在这里遇到你三次啦,这是第四次,由于前三次我一直打不过你,所以你还是会出现,然后动不动就攻击我,本来我是觉得有架就打吧,但后来就越来越无聊了,于是想跟你把话说清楚……” “……我是幻象?”尤丽的眉宇间露出杀气。 “是的,我知道这点让你很难接受,说不定你是已经死掉的人,才会变成灵魂被J老头困在这里,或是当初你找J老头打兵器的时候,被偷偷留了一部分灵魂在结界里当作陪人战斗的木偶,你自己想想,J老头那么变态,这种事对他来说是很稀松平常的!”陈木生诚恳地说:“我的脑子不好,但我没事的时候都在想这个问题,我猜真相大概八九不离十吧。”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尤丽瞪着陈木生。 “真的!我上次也跟你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可你还是不听,硬是要打,结果你现在却根本没印象了吧!”陈木生抱拳作揖,正经八百地说:“你就像一个电脑游戏里一直重复出现的魔王,你把关,但你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关啊!我也是,我叫陈木生,我也没有要破关的意思,我们的相遇只是一场无可奈何,还请你手下留情。” 尤丽满腹疑团,却发现自己无法真正地进行思考。 一种极欲战斗的本能催促着她,竭尽所能地杀死眼前的男人。 “真人也好,灵魂也罢,有本事你就逃吧!”尤丽运起大风咒。 强风从四面八方掼压着陈木生,好像沙漠里突然遭遇的风暴。 “结果还是要打吗?我的口齿真的有那么拙劣吗?”陈木生勉强往风中睁开眼睛。这真是令人遗憾的结果。 “少废话!”尤丽清喝,钻进风与风中的夹缝。 光四溅,风飞扬。 在一连串绝不可能完全防御的攻击中,陈木生只有闪躲的份,左支右绌地十分狼狈,偶尔用虚张声势的猛拳扯开尤丽的攻击,抢到一口气的休息,以是奢侈的防御。 地上点点血迹。 “真要打!”陈木生横眼劈拳,却连尤丽的边都沾不上。 “你的动作太慢了!”尤丽鬼魅般的来到陈木生身后,双戟刺向陈木生向铁块般的腹肌,刮出两道血花四溅的痕。 “喝!”陈木生吃痛,回头一拳,当然又是只有空气挨揍的份。 跟尤丽前三次的对战经验告诉陈木生,如果用“盾形”护住身体根本来不及,尤其过度依赖沉重的盾会造成反效果。更积极地说,如果太早使出“兵形”,尤丽有了准备,想要突然给予漫天花雨的“镖形”一定会被识破,接着重复上一次的对战内容!一阵无中生有的大风将所有镖形给卷散! 所以,陈木生不得不将赌注压在突如其来的大招式里。 在那之前,陈木生必须想办法护住要害,挨下尤丽风驰电掣的攻击。 “怎么还不倒?铁布衫有这么厉害吗?”屡攻不死,尤丽有些心焦。 殊不知蓝水潜移默化了陈木生的体质,让陈木生由内而外的铁布衫功夫就像一件无形的铠甲,若不是J老头精心打造的兵器。还真难伤到皮硬的陈木生。 “回风响尾!” 尤丽顺着以陈木生为中心,龙卷风般的顺时针风势,双脚离地五寸,快速戟刺攻击。戟影眼花缭乱,堪称是大风咒里绝强的应用招式! “当我是陀螺啊!”陈木生灼热的铁砂掌胡乱朝四面八方拍出,硬是用雄浑的内力搅破龙卷风的结构。一股股热风焦透了尤丽鼻前的空气。 突然尤丽蹬脚上跃,借着奇怪的强劲风势,尤丽在半空中倒跃身躯,头下脚上,像游鱼一样在空中划出一道气线,来到陈木生的后背。双戟,朝陈木生的脖子一剪! 这招原本是尤丽的奇袭,只可惜…… “上次我见识过啦!”陈木生头也不回,右掌一握,屈臂往胁下一甩! 双戟距离陈木生的太阳穴只有一寸,瞬间停格成半空中的一个分镜;倒挂在半空的尤丽眼前突然一黑,腥浓的血气倒灌鼻腔,重重摔倒在地。 尤丽还没任何遭击的概念,陈木上半身一转,右手朝尤丽凌空一扫。 “哼。” 尤丽单戟撑地,脖子往后一缩,本能地算准陈木生的攻击范围冷静一躲。 不料,尤丽眼角爆开,剧烈的震荡冲击她的脑,几乎断掉了她的意识。 “快拿起双节棍,哼哼哈兮!” 陈木生吼道,原来刚刚连续扫出的两击都是灵活的双节棍的兵形,在尤丽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狠狠报复了两记,轰得她眼冒金星,双戟脱手。 眼看,陈木生距离击毙尤丽,只有一掌! “大风来兮,神风掌!” 尤丽意识模糊,却不愧是猎命师长老护法团的预备人选,双戟脱手,还跪坐在地上的她拼命往前轰出强劲的神风掌,咒法催发到极致,身后的空气顿时往前翻腾潮涌,汇聚强大的风压朝陈木生掼去。 就算是一颗百年老树,也挺不住这么霸道的横风。 陈木生暴吼,身子斜斜欲倒,左手擎天,虚抓着一把巨大的战斧兵形。 “再大,不过是风!” 陈木生全身炸出万夫莫敌的气势,强行在霸道的横风中劈下这一斧。 这么嚣张的气势……“千军万马”?尤丽倒抽一口凉气。 一声巨雷,风停了。 第4节 地上裂缝冒着烟。 幸亏这次终于打败了你,要不,下次还得难堪地碰面。 但陈木生还不敢松口气,幻想力走上邪路的他真怕气势一泄,身上叮叮咚咚的洞会像漏斗一样喷出血来,还是等大雾来临后再解除铁布衫才是正经。 “跟她的斧拳比,我又接近了多少?”陈木生看着红色的裂缝喃喃自语。 雾来了,淹没了地上的裂缝,淹没陈木生的伤。 闭上眼睛,呼吸着冰冷的雾气,陈木生真的累了。唯一的庆幸,就是不用在遭遇一次尤丽三叉戟。 陈木生一向对速度极快的对手没有把握,而兵器帮助陈木生翻盘了这样的差距,让坐在地上沉思的陈木生感慨良多。回想刚刚痛的要命的战斗,若非尤丽刚刚使出的绝招他先前都尝过苦头,想要打败尤丽,还真是痴人做梦。 自己最欠缺迅速的反应能力,只有在这样的虚拟实战中练习运用各式各样的兵器,才能弥补资质上的巨大鸿沟吧。一次不行,就来第二次!两次失败,第三次就想办法成功。那个拿三叉戟的怪女人就是最好的例子。比起外面“失败就是死亡”的世界,这里还真是相对轻松的修炼场。 是,我待在这里很好,身为一个习武之人,怎么可以放弃跟这么多武学高手对垒的机会呢?醒醒吧陈木生!这正是你梦寐以求的乐园! 陈木生坐在地上,猛抓头,想办法将自己的困境思维导向正面,但不知何如何突破结界,遥遥无期又没意义的战斗之路,还是让他感觉很不塌实。 苦闷的等待中,大雾又来,将天与地覆盖在白色的恍惚中。 “哎,这次是熟面孔呢?还是新面孔?”陈木生拍拍脸颊,提起精神。 这次大雾并没有倏然破散,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雾里依旧没有丝毫动静。 陈木生起了警戒,他想起曾在浓雾里差点被猿飞佐助秒杀的惨痛经验,不禁运起铁布衫功夫护住全身上下,左右随时抓运起铜盾兵形。 终于,大雾缓缓的让开一条小径。 小径的那头,不疾不徐,一个修长的人影面无表情走了过来。 不带杀气,那人像是散步,但腰际上的长刀意味着他潜藏的本性。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陈木生看清楚那人梳绑着头发,随意卷起的衣袖,清秀的脸膀配着苍鹰般的眼神,那人似乎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脸上的表情就像死人一样苍白漠然。 不对,再接近的话,就进入那个人挥刀斩击的危险距离。 “停,来者是谁!”陈木生紧张大喝,握拳涨气。 他的刀,好长。 长到刀鞘都快要拖在地上。 “……”那人似乎听不懂陈木生的话,但也猜到了陈木生的意思。 于是他停了下来,微微躬身示礼。就像洒水浇花一样自然,那人的手不快不慢的搭上长刀握柄,这中间抬手、转腕,抚掌,所有的动作分镜都干净、简单得让人彻底忽略。 刀已出,又复回。 陈木生的胸口,一条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细痕。 无数冷冽的汗浆,瞬间从陈木生的背脊涌了出来。 地上,铿锵着断裂的铜盾兵形。 陈木生心惊不已,若不是怕死,事先用了铜盾挡在身前,这莫名其妙的一刀早就劈开了铁布衫。刀出刀没的居合拔刀术,竟用在了长到拖地的武士刀上,这怎么可能?历史上有这种怪物吗? “?”那人的表情终于牵动。 那人同样感到非常讶异,自己近乎完美的居合空气斩,竟在中途遇到了古怪的防御,刀气锐减,只在眼前的男人身上留下一道细痕。 不可思议。看来,是个值得使出全力的对手? “你是谁?”陈木生后退一步,改口用日文询问。 “在下。” 那人脚踏八双,缓缓抬手,所有动作都像小鸟理所当然飞翔于天空,鱼儿理所当然在水里呼吸一样的自然。 不知何时,那人的手又轻轻扣握在刀柄上。 “佐佐木,小次郎。” 〖龙骑士 命格:情绪格 存活:两百年 征兆:联谊时,你的钥匙绝对会被恐龙妹抽中。与人开房间玩国王游戏,抽到鬼牌跟恐龙妹喇舌的人,绝对非你莫属。一伙人在KtV喝到酩酊大醉后,隔天早上在你床上醒来的,绝对会吓得你缩阳入腹。 特质:或许是因为来自那美克星球的你品位不凡,驯服怪兽是你的任务;又或者你的运气总是强势放枪,让你总是活在猪猡纪公园。 进化:“邱品睿,真男人!”——这是来自ptt乡民一致的call-in呐喊!〗 第5节 京都,雨。 连锁店吉野家,二楼,三个奇装异服的游人吃着大碗大碗的牛肉井饭。 一个穿着宽大衫服的中年女人一边吃一边看书,那衣服大概只能在埃及那种地方才有人真正把它穿上街。但女人似乎不以为意,聚精会神地看书,久久才扒一口饭。 另一个穿着亚曼尼黑色西装的长发男子,肩膀上始终靠着一条比他还高的黑色长棍,那对比说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好像是从cosplay会场走出来的失败扮装。 穿着最奇特的,莫过于一身白色长道衣,弯七扭八盘坐在椅子上的邋遢男人。 仔细一看,那白色道袍上写满了许多人生座右铭,诸如“今日事今日毕”、“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祝人为快乐之本”等过时的语句,那些字用拙劣的毛笔乱写,更显俗气难耐。 邋遢男子的面前桌上,叠起了十碗都只吃到一半的井饭,只要酱油没有沾到的饭块,那人便拒绝扒掉它——非常自我跟顽固的阚香愁。 “跟到九泉无曲处,世间唯有蜇龙知。” “古都历旧人。今昔两色情;长曲复奇径,分没九泉深。” “离人夜雨归,亡者冷带刀;古坟蔓新草,三去两人回。” 这三首诗,是阚香愁在两天前使用“疯狂嚼言者”时脱口说出的预言。比起之前的预言暧昧不明,这次的寓意倒是昭然若揭。 棍子男的名字叫兵五常,他与看书的女人倪楚楚,都是长老护法团的成员。此次行动他们与阚香愁暂时一组,目标当然还是逮到乌家两兄弟其中一人。 由于锁木与书恩的情报指出乌拉拉的确人在关西,再根据兵五常与倪楚楚的讨论,这次预言诗里的“古都”,八九不离十还是指京都,而“旧人”当然是套在乌拉拉身上的名词。 至于“九泉”出现了两次,足见其重要性,在字意上九泉指的是黄泉,也就是死后的阴间国度,但如果乌拉拉没死。九泉恐怕就是指京都地底下无比发达的隧道世界吧,再搭配“蜇龙”两字,兵五常原本猜想是地底下将会出现非常强悍的敌人,但倪楚楚却认为“火车的模样跟速度,就像古时候的龙一样”,所以一定可以循着一般在地铁行驶的列车路线,找到正坐在某列车上的乌拉拉。 兵五常同意这个观点。 虽然在错综复杂的地底世界寻找乌拉拉,绝对没有比在地面上的京都寻寻觅觅要轻松,但配合倪楚楚的“特殊能力”与“特殊命格”,要锁定特定空间展开搜索,就没有无头苍蝇的空洞感了。 而第三首预言诗显然跳脱了前两首的暗示。 “离人”,是谁不知,“夜雨”明显指的是时间与气候条件,这个情报最是重要。 “古坟”,“三去两人回”等字眼,恍若意味着此行的三人只有两个有机会把命留住,警告此行的凶险——但这些非常自负的烈命师不怕遇到危险,只怕找不到乌拉拉。这些警告显然多余。 此夜正是大雨。 一个小时前,倪楚楚已差遣了她的“小朋友”,先勘路去了。 阚香愁打了个嗝。 “吃饱了,我们走吧。” 兵五常拉拉衣领,手撑黑棍,就要起身离开。 “嗯,你们去吧,我到处逛逛。”阚香愁连动都没有动,只是摸着肚子。 ——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一起去吗?”兵五常瞪着阚香愁,“这可是你自己的预言。” “我今天不想战斗。”阚香愁连嘴角的饭粒都懒的擦,懒懒说道。 倪楚楚还是看她的书,连脖子都没象征性抬一下。 “凭什么?”兵五常非常不满,他不用“为什么”,而用了“凭什么”。 “因为你们的衣服品味太差,我不想跟你们站在一起。”阚香愁摸着肚子。 这是什么理由?根本就是借口! 不,这男人根本连个像样的借口都懒得想! “那你来日本是干嘛的?”兵五常有点傻眼。 “我也不想来啊,是打长老说好说歹我才来渡假的。”阚香愁有些难受的脸,但那难受显然不是心情上的欠佳,而是肚子吃得太饱。 ……再怎么常与阚香愁相处,兵五常还是觉得这男人真不可思义。怎么会有这么不上道的人呢?偏偏大家又是这么需要他的预言,这种能力怎么会由这种人拥有呢? 兵五常一脚重重踏在桌子上,一手揪起阚香愁泛黄的领子,大声斥道:“你有没有身为男人的自觉啊!是男人的话就大声喊!我、要、战、斗!” 阚香愁似笑非笑,身子就像没有脊椎骨支撑般垂着,任由兵五常将自己揪着。 “干嘛!你的骨头呢!挺起你的腰!”兵五常揪紧领子的拳头。爆出了青筋。 “这种动作已经退流行了,真的非常不时尚……等等。”阚香愁说完,猛然身子一斜,就稀里哗啦吐了满地。 部分秽物,还沾到了兵五常的亚曼尼皮鞋。 “吃太饱了,真对不起。”阚香愁又吐了几下,边说边吐。 这时,倪楚楚终于有了反应。 “算了,他不想去就我们两个去。”倪楚楚说完这句,又回到书中的世界。 总算吐完卫。阚香愁看着地上还没被胃液溶解的饭粒,像是松了口气:“我去要拖把。”说着说着,这邋遢男人便起身向店员要拖把清理去了。 “……”宁愿自己费事地打扫,也不愿意满腔热血地战斗吗? 兵五常抄起黑棍,忍耐着从背后一棍重重敲昏阚香愁的冲动。 真希望自己追杀的,不是拼命想活下去的乌家兄弟,而是这软骨无赖。 “难怪你一直入选不了长老护法团。”兵五常忿忿道。 这充满呕吐物跟废物气味的地方,他真是一秒也待不下去。 兵五常一棍击碎了吉野家的玻璃,纵身往下跳去。 “唉,就不能用正常方式下楼梯么?” 倪楚楚合上书,跟着跳了下去。 第6节 谎言是人类独特的语言,卑鄙的秘密构成了这个世界。 全日本地底下,有无数条理也理不清的快速铁路与秘密车站,并没有出现在地图上任何一个地方,传说那些铁路配置位于一般地铁层的更下方,也有传说声称那些铁路配置与一般系统其实是平行、相互连通的。 许多试图研究日本、尤其是东京地底祌秘的地下铁世界的地理学者与于神秘学作家,在比对了城市区域用电量、实际的城市区域发展状况,老旧的都市设计图后,都言之凿凿:有个世人所不知的地下世界,以非常夸张的姿态蓬勃着。 如果存在,那个地底世界意味着什么呢? “肯定是武装严密的巨大仓库。”一个东大教授在灵异谈话节目中高谈阔论。 “仓库?”主持人。 “没错,二次世界大战后,日本的经济能够快速复苏一跃成为亚洲经济首强,那些偷偷藏在地下,从东亚、东南亚各国劫掠而来的贵重物资发挥了不小的作用。”东大教授压低声音,严肃说道:“根据我曾看过的秘密资料指出,在战争尾声我方军部与麦克阿瑟的谈判里,保留这些巨额搜刮是日本同意投降的背后主因。” “所以地底城的存在,就是政府用来藏放大量黄金、宝石的库房罗!”主持人顺势结论。 “对不起!我实在无法同意!”另一个特别来宾,搞笑歌手手丸山大夫打断。 “喔?”东大教授皱眉。 “哪有这么多的金银财宝可以堆满地底城啊!地底城如果真这么大……”丸山大夫双臂一展,看着镜头夸张说道:“肯定是政府正在制造可怕的武器!例如无敌铁金刚、钢弹之类的超级人形武器!所以才需要那么大的地底城安置研究人员跟奇奇怪怪的高科技实验啊!不然哥吉拉真出现的话,谁来保护地球啊!” 主持人与所有来宾哈哈大笑,边严肃的东大教授也不禁莞尔,轻松的气氛下,大家开始说起不负责任的玩笑话来。 “这么说起来,在地底城里研究外星人的飞碟也是不无可能的啊!” “研究外星人科技?的确是见不得光的机密啊!” “地底不见光,说不定是政府研究吸血鬼的最好场所喔!” “吸血鬼?搞不好终日见不得阳光的地底下,还真有个吸血鬼的大帝国……” 在那一瞬间,节目画面突然中断,卡进了卖饮料的广告。 ……足足卡了十七分钟的广告。等到广告结束,早已换成下一档节目。 对于地底层的存在,“否认”是当局唯一、也是理所当然的政策,就如同美国政府长期否认“51区”与外星人科技的关系。在当局以无可奈何的苦笑拒绝回应这些“谬论”的同时,那些“言之凿凿”的学者专家无一不离奇失踪,或死于可怖的意外。 首屈一指的动画大师宫崎骏一,原本用“东京的翻转:地底城”当作生平监制的最后一部动画的主题,却在发布消息的记者会举行到一半时,突然大叫一声:“这是什么!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怪物!天啊!别过来!别过来!你们全都没有看见吗!”记者瞠目结舌,却也没忘记拿起照相机对准失态的宫崎骏一。就在镁光灯此起彼伏落打在宫崎骏一惊恐的脸上时,宫崎骏一开始在记者会上狼狈逃命,完全没有大师风范。最后放在报纸头条上的照片,是宫崎骏一冲破玻璃帷幕,从三十五层楼高的大孤天空之城跃下的瞬间。 最后那部什么“东京的翻转:地底城”的消息也无寂而终了。 冥冥中,祌秘的力量主宰着日本地底的种种,但关于由无数意义不明、庞大复杂铁道构筑而成的地底世界传说,并没有因此销声匿迹,反而透过那些怪异的惨剧更加活络,形成一股地下谣言文化的势力。 “凉宫,你听说过在日本的地底下,有个恐怖的黑暗世界吗?” “啧啧,久美,你在胡说什么啊?” 晚上七点。 京都,鸟丸线,鞍马口地铁站。 月台上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一个高中女生看着车站隧道的深处,另一个高中女生则专注地玩着手机。 “告诉你哦,我最近参加一个网路上的秘密论坛,是关于日本地底城的传说的网站,里面的讨论每天都很热烈,还有人想成立探险队到废弃的隧道看看呢。”女孩若有所思。 “拜托!那些都是可笑的谣言吧!”她还是专注的玩着手机。 “……喂。”女孩小心翼翼。 “嗯?” “那网站昨天被抄了耶!”女孩压低声音。 “所以呢?”她不解。 “如果不是真的,怎么会平白无故被关站呢?”女孩瞪大眼睛。 “你的逻辑好奇怪喔。”她还是满不在乎,眼中只有两寸半的手机屏幕。 “不过我已经报名了探险队!” “你疯了吗?探险队里有帅哥吗?” “才不是这样呢。” 两个高中女生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男孩站在后头,竖起耳朵听了几句。 “是假的啦。” 两个高中女孩同时回头,只见一个帅气的男孩咧开嘴,拉拉肩上的背包带笑道:“高中女生有这么好骗吗?用屁股想也知道根本没有什么地底城,随便参加神秘的探险队,会被坏坏的男生拖到没有人的隧道里做色色的事喔!” 什么啊?这家伙用不纯正的日语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看过《二十世纪少年》吗?”绑着马尾的男生嬉皮笑脸说道:“不要卷入这种——普通地活动下去,也是非常重要喔。”竖起大拇指。 长得帅却是个ACG宅男……不要理这种人的搭讪。 两个女孩互相看了一眼,有了共识。 一只蜜蜂停在凉宫的手机上。 “讨厌。”凉宫嫌恶的摇晃手机,脖子一缩。 蜜蜂嗡嗡飞向男孩。 男孩轻轻吹气,气流震得蜜蜂差点晕落。 隧道里头的空气呜咽着。列车进站。月台上人不多,车厢却已半满了下班下课的考勤族,大家只有尽其所能将自己塞进里头。 紧跟着两个高中女生,男孩也面带笑容挤了进去。 列车关上门时,蜜蜂从将闭的缝中钻进。 男孩勉强靠在两个女生的前面,单手抓着吊环。没多久两个高中女生就发现男孩身上的背包出现奇怪的蠕动。 是什么东西?偷偷带着宠物吗?不会闷死吗? 还是别多管闲事吧。 两个女孩互相看了一眼,又有了第二个共识。 列车在隧道里前进着,不知是否错觉,列车速度好像比平常要慢许多?久美胡思乱想着,头开始有点晕。是人太多了,所以过浓的二氧化碳让她感到不舒服吗?久美靠着身边的凉宫,凉宫也是昏昏欲睡地看着手机里的简讯。 嗡嗡嗡嗡,久美看见刚刚那只迷途的蜜蜂也在电车上,飞着飞着,最后停在凉宫的头发上……大概是凉宫今天擦的香水是玫瑰花香的关系吧,哈哈,久美逗趣地想着,懒得帮凉宫挥手驱赶无害的蜜蜂。 列车进行着,行进着,行进着。 车上有不少人开始睡觉,站在前面的古怪男孩甚至夸张地流出了口水。 久美也好困。今天实在不宜再熬夜玩电脑了。 列车的速度好像越来越慢了。 喀喀,喀喀。 底下轨道发出奇怪的机械声,隐隐一震,久美哆嗦了一下。 说也奇怪,这么久了,车子不是应该经过今出川站,然后停下吗? 还是已经停过了今出川,但自己太想睡所以恍神没注意? 勉强睁大疲倦的眼睛一看,这隧道的“感觉”好像跟平常不大一样? 但哪里不大一样,久美也说不上来。 意识逐渐朦胧中,久美眯成一线的眼睛看见黑色的车窗倒影里,所有人,站着的,坐着的,全都朝向右边微微斜倾。 一股强烈的不安从心里浮起,搔弄着久美。 不行,她一定要弄个清楚。 “凉宫?车子好像往下……往下耶?” “……” “你感觉到……吗?” “……” “凉宫?” “……” 久美没有问第四次,因为她也睡着了。 原本停在凉宫头上的蜜蜂,也勾夹在头发中一动也不动了。 列车突然缓缓加速,在行驶了三分钟后规律减速,停在奇怪的黄昏月台边。 月台上的LED灯牌,显示“KYOtO's B7”字样。 月台上,早就有几个戴着防毒面具的红衣人员在等待着。 列车车门打开,红衣人员迅速走进列车,对乘客进行某种标准的“挑选”。 只要是年轻,看起来挺有活力的乘客,就会被红衣人员有条不紊搬抬到月台上,其中也包括罗嗦的古怪男孩,以及那两个年轻漂亮的高中女生。 红衣人员的动作干练流畅,仿佛已经排练过无数次,月台上则另外有红衣人负责为躺在月台上的乘客搜寻皮夹里的证件,并简单拍照。 五分钟后,列车再度启动时,车子已空了一半,只剩下一些没有朝气的中老年人。月台的另一端则有第二台空荡荡的列车等候着,毫无意外,那些被挑选中的乘客,立刻被粗鲁的搬进那台空车。 二十几个红衣人员纷纷除下防毒面具。 “报告,一共是三百零七名。” “身份都确认了吗?” “有两人未携证件,没有上车。” “那就照例交给兄弟处理吧。准备出发。” “是。” 神秘的列车出发,前往的地点却一点也不神秘。 四通八达,庞大复杂的地下网络,联系着活体食粮喂养吸血鬼的仓储管路。 幸运的人可以搭乘原来的班车,在“苏醒瓦斯”重新活络神经后回到正常的地铁月台,对莫名消失的身边人毫无印象,只是干骂着列车的误点耽误了既定的行程。 至于不幸的人,在他们睁开眼睛后的第一个画面,不是月台,而是看见对面的同行乘客喉管被咬开的、恐怖绝伦的惨状。 不快不慢,血货列车往更深的地底行驶着。 几个负责看管此厢血货的红衣人员不怀好意笑着,蹲下来,伸手在年轻的女孩的身上掏掏摸摸,大吃豆腐;其中一个还将手伸进一个上班女郎的短裙里,粗鲁地侵犯着。这些动作他们同样训练有素。 “喂,我要上了。”一个红衣人员一手解开腰间扣环,一手脱掉久美的水手服,淫笑道:“还有三分钟,一寸光阴一寸茎啊。” “是啊,在上头老板吃掉之前,不先享受的话就太可惜了。”另一个红衣人员哈哈一笑,对着近乎赤裸的凉宫扯下了自己的裤子。 郁闷的车厢空气里,鼓噪着淫邪的动作。 ——昨天逮到的吸血鬼,临死前说的血货班次果然是对的。 突然,背着包包,熟睡到流口水的男孩睁开眼睛。 所有红衣人员楞住,十几条赤裸的下体正对着缓缓站起的男孩。 “我就知道,地下铁列车偶尔会严重误点,不是没有原因的。” 男孩反手拉开背包拉链,一只黑猫探出头来。背包里头的空气让他免于昏厥。 至于男孩……只要事先吸饱足够的气,男孩的肺活量甚至可以支持他潜进深海。 “……你!你是谁!” “别那么惊讶,你们这种小喽喽用不了太多分镜的。”男孩冷眼,握紧拳头。 乌拉拉,火焰的名字。 〖实话实说 命格:机率格 存活:一百五十年 征兆:宿者从小就是个老实头,要他说谎话不如叫他去死。这种人最忌讳跟朋友打麻将,人家问他在听什么,他只能坦白以告……然后拼自摸。 特质:“语言”的力量是非常惊人的,因为语言可以说是人类尖端文明的最基础。宿者即使是内心有万般不愿,还是无法反抗根深蒂固的命格能量,说实话是宿者强硬的人生理念,也是宿者坎坷的人生之道。“亲爱的,我刚刚的表现好吗?”“……对不起,你太松了。”这样的对话屡见不鲜,可谓怨念深重。 进化:吐泄真言,疯狂嚼言者。 (蔡志扬,台北永和,什么都不会但什么都想硬干的18岁)〗 第7节 巨大的抽风机震耳欲聋的机转声,让空荡荡的月台更显冷清。 应该在KYOtO's C4停车卸货的地下铁列车,已经迟到了十二分钟。 “搞什么啊?这阵子不是特别要求加强纪律了吗?迟到了上头搞不好还会把帐算在我的头上……”C4站的月台长边走边骂进了管理室。 打开电脑荧幕,月台长一确认京都区秘密地下铁的动线状态,惊觉早该靠站的列车竟脱离常轨,漫无目的似地在地下乱闯。 月台长赶紧按下通话钮。 “这里是C4月台,我说你们在搞什么啊!” “……” “血货列车请快点回答!你们这群笨蛋玩过头啦,到底是要去哪里啊!” “……” “快点回答!别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们!” “喂?喂喂?麦克风测试,麦克风测试……” “?” “……对不起刚刚才找到的通话钮,这台车我实在不太会开,我问一下哦,要怎样才能把列车设定在自动前往人类的正常月台啊?” “!” “小气鬼,快教一下啦,不然撞坏掉我就直接走人喔!” 月台长擦着鼻头上的冷汗。正在跟他通话的人是谁啊? 列车遭到劫持了吗? 竟然有这种事吗?竟然……竟然有这种事吗? “不说就算了,那就随便我乱撞罗!” “你是谁?别开玩笑啊!” “好烂的台词,请注意你现在是跟主角说话啊!” “……其他人呢!” “你是说那些忘记穿裤子的人?喔!我刚刚cosplay列车长验票。一发现他们没带车票又不想补票,态度又很恶劣。所以就通通扔下去了,哈哈哈哈哈!” 真是可怕的乱讲话!莫名其妙的紧张感麻痹了月台长半边的脸。深呼吸,月台长颤抖的手指结束了通话。拿起挂在墙上蒙尘的红色话筒。 “呼叫总局,我是KYOtO's C4的月台长。请求发布第二级红色警戒。” “第二级红色警戒?铁轨坏了啊?”总局接听员慵懒的声音。 “不明人士劫持了应该在十二分钟前靠站的血货列车,情况危急。” “什么,那血货列车现在的去向呢?”那声音像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不知道,线路看起来乱七糟八,应该是人工驾驶吧!” “知道了,总局会强制进行列车管制驾驶。” 紧急通话结束,月台长重重吐了口气。 这种危险的事,只要别牵连到我身上就行了,说起来列车被劫持也不关我的事啊。又不是在我负责的月台发生的。 话说,总局应该会令血货列车停靠在布满重兵的K-10月台吧?届时那不知死活的劫持者大概连自杀的时间都没有。就会被抓起来拷问了吧。 月台长的脖子后面有些奇怪的麻痒,伸手一拍,只摸到脖子后面有个脓包。 一只品种不明的蜜蜂从他眼前飞过。 “蜜蜂?”月台长抓着颈后脓包,暗暗纳闷:“这里可是地下三百公尺啊,哪来的蜜蜂?”脓包越抓越痒。 突然,月台长的左耳后一阵刺痛,正要伸手拍打时,右手臂与右小腿又是一阵难以忍受的痛楚,不明的麻热感沿着神经冲上脑际,月台长这才看清楚自己小小的管理室里,竟有十几只蜜蜂迂回盘旋着。就算不仔细看,从大小跟花纹就可以知道这些蜜蜂都不是同一类别。 “怎么回事啊?”月台长头痛欲裂,双手挥打着蜜蜂,但连翅膀都沾不到。 在月台长毫无效果的挥赶之际,身上又有好几处被蛰咬,伤口明明连眯起眼睛也找不到的细小,灼热的痛楚却好象被狮子咬着似地剧烈。 不到四十秒,月台长臃肿的身体摔倒在地上,嘴角冒着白沫,吸血鬼强壮的心脏,此刻像屡遭电击般痉挛着,停止呼吸只剩读秒的距离。 古怪的蜜蜂同时离开管理室,振翅飞往月台后方的幽长隧道。 隧道里森绿的灯光反射在铁轨上,一个女人姿势怪异地飞掠着。 奇怪的是,那女人一边奔跑,一边却专注翻看着手中的书。 那女人跃上月台时,蜜蜂正好钻进她异常宽大的长袍衣袖里。 “……结果不是吗?” 女人说,一只手指夹在刚刚合上的书里。 闭上眼睛深思,细密的心思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寻人启事”命格能量。 配合阚香愁的“疯狂嚼言者”的预言诗,“寻人启事”已激烈作用了好几个小时。命格能量通过女人效率极高的化虫咒散发四处,她已经逐渐听见猎物的喘息声。 “看来我得抄近路。”女人看着停在月台边的轨道车。 第8节 满车昏睡的年轻男女。 人生遭遇剧变之际,还能这样浑浑噩噩毫无感觉,实在是件幸福的事。唯一的缺点,大概就剩这场劫难能不能逃过吧。 现实人生不是漫画,不是电影,不是小说,就算出现了英雄,也是会痛、会死、会拔腿逃走的,活生生的人。 绅士坐在驾驶座旁,好奇地看着乌拉拉在仪表板前东摸摸西按按。 仪表板上的时速好象变快了,人工驾驶模式也强制转为中央系统控制。 “喔?方向盘好象突然不听使唤了?”乌拉拉碎碎念道:“十之八九是吸血鬼搞的鬼,雪特,好不容易有开火车的机会说……” “喵。”绅士不以为然。 “谁说的?我只是还没上手而已,如果再让我摸索三分钟,我一定会弄懂怎么把火车开到地面上。”乌拉拉有些气恼。 “喵。”绅士窃笑。 “喂,好歹别对着我笑。”乌拉拉没好气地瞪了绅士一眼。 想想,虽不能放任吸血鬼就这样控制了列车,但将仪表板整个给毁了,想必也无济于事,甚至可能搞得整台车子谁也控制不了。乌拉拉自己要逃容易,好不容易搭救到的这三百多人,却得在这个深深地地底送掉性命。 乌拉拉当然不是有勇无谋之辈,此番刻意搭上必会出事的血货列车,到底是有个计划放在心底琢磨着。但,不稳定的计划尚未看到微弱的光明。 “混帐啊,血库是一回事,载满了活生生的人的火车又是一回事,我可不能就这样看着这些人死掉。”乌拉拉有些苦恼,心想:“没办法了,如果计划失败,我得想办法把这辆火车飙上地面……” “喵。”绅士警戒。 列车雷达显示,后面有一台交通物体快速接近这辆列车。 当然不会是援军。 “追兵这么快就来了,一定比刚刚那些业余打手难缠多了吧。”乌拉拉搔搔头:“我还以为列车会开进布满重兵的月台才开始大决战哩,这些吸血鬼真没耐性。” 干掉追兵这种纯粹武力较量的事,很简单,但能逼他们帮自己解除系统控制驾驶,然后乖乖将列车开到地面上吗?方法是有,可自己的身上可没那种命格。 “不管了。”乌拉拉冲向车尾,绅士飞窜跟上。 眼前最重要的事,莫过于打败追上来的吸血鬼部队。 在车厢内飞奔,乌拉拉瞥眼看见一只蜜蜂在车厢里漫无目的地飞着。 “……” 乌拉拉来到车尾,看见好几台子弹型轨道车疾驰在后方,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不寻常的杀气,个个都是牙丸高手呢。 绅士条到乌拉拉的肩上,磨蹭着他的耳朵。 乌拉拉咬破手指,另一手搭着绅士的颈子。 血咒纷飞,牙丸武士抽刀,杀气腾腾等待轨道车与列车接近的一瞬。 乌拉拉手一离开,绅士就飞冲躲起。默契地等待主人下次召唤他的时机。 “要上车,别想得太便宜呢。” 乌拉拉随意劈掌,火炎咒张牙舞爪冲向轨道车,炸开! 巨大的爆裂火焰中,冲出了几道尖锐的光。 刀光! 第9节 “你最好开始祈祷了!”一个牙丸武士冲破火焰,落在列车顶上。 “祈祷你可以死得快点!”另一个牙丸武士半身着火,在半空挥刀砍落。 尽管遭到大火爆车,估计还是有七、八个牙丸武士冲上了血货列车,果然是训练有素的暴力军团。 不过,对付他们如果用上火炎咒能量,实在是太浪费了。 “‘请君入翁’,真武大帝!”乌拉拉一跺脚,地气往上暴冲。 注:真武大帝,又称玄武神,玄天上帝。是太上老君第八十二次变化之身,托生于大罗境上无欲天宫,后既长成,遂舍家辞父母,入武当山修道,历四十二年功成果满,白日升天。玉皇有诏,封为太玄,镇于北方。玄武一词,原是二十八宿中北方七宿的总称。《佑圣咒》称真武大帝是“太阴化生,水位之精。虚危上应,龟蛇合形。周行六合,威慑万灵”。 两把武士刀斩落,真武大帝上身的乌拉拉斜身一避,身体堪堪夹在两柄武士刀中间,就连头发也难以通过的险距,当真是间不容发。 “蛇手。” 乌拉拉一派宗师的气度,顺势挺身来到两牙丸武士中,左右手同时揽上他们紧握刀柄的手,分筋错骨。还来不及听到喀喀两声,两个牙丸武士长刀脱手。 长刀尚未落地。 “龟旋。” 乌拉拉双掌搭臂一扭,奇异的劲道令两牙丸武士的身体不由自主,九十度向后飞出,猛力撞向另外三人。五人跌撞成一团。 毫无追击,乌拉拉在长刀几乎要落地时,双手凌空捞起,回身挡住从后方夹击的两牙丸武士劈落的快刀,火星唰溅。 不愧是把手地底要塞的牙丸武士,跟地面上的乌合之众果然有些不同,乌拉拉感觉到两股巨力震荡着自己握刀的双腕,随即又是一劈。 再劈。 横劈。 直斩。 这两个牙丸武士身上还冒着未熄灭的火,却强忍痛楚抢住时间,用勇悍弥补武技上的差距,暂时将乌拉拉不顺手的双刀给困住。 “大伙布阵!把他围住!” 撞成一团的五名牙丸武士抄刀再上,原先失刀的两名牙丸武士也拔起悬在腰间的短刀欺身攻击,将乌拉拉困在中间,试图崩溃乌拉拉的快刀防御。 “别让他跑了,把他的手脚砍下来!”半身着火的牙丸武士咬牙大吼。 真武大帝附身的乌拉拉,在不到半分钟的武士刀围困中,也渐渐习惯了是刀剑的武器,运起若有似无的太极劲,反过来缠困住来自四面八方的猛刀。 “真武太极,劲!”乌拉拉气定神闲,双手武士刀漩起如丝的内力。 不知不觉,每一次刀光交击中,乌拉拉灌注在武士刀上的太极劲不断拖咬着对方的攻势。每个牙丸武士都隐隐觉得不对劲,习以为常的挥刀动作竟开始笨重起来,好像有人在刀尖上绑了一块大石头般累赘。 每挥一次,这种不愉快的手感就益加明显,手臂上肌肉束越来越紧。想要保持挥刀的速度,就得用尽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肉的力量。 有没有搞错?现在就好像拿着不断膨胀的大斧头砍劈一样。 牙丸武士如是心惊。 此刻,他们也发现了,自己挥刀的动作不仅变慢,想砍劈的方向也没有办法随心所欲。说明白点,他们僵硬的肌肉在太极劲的牵引下,已令他们身体变成被运动惯性操控的悬丝木偶。 “大家清醒点!” 着火的武士奋力大吼,却发觉牵系在自己身上的沉重枷锁顿时减轻不少。 莫名的、不安的轻松感。 一瞬间,牢牢困住所有牙丸武士双手、怎么挣扎也无法摆脱的压力,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失去负荷,不由自主地,每一柄武士刀都高高举起过头,两脚脚跟忽地踮起,好像身处在快速减压的深海里,身体每个地方都快飘了起来。 露出,无可挽回的巨大空隙。 “真武,斩!” 乌拉拉的双刀轻轻来回一画,干净利落地切开了他们的胸口,与喉咙。 七柄武士刀叮叮当当落地。 战斗却没有跟着武士刀的坠落而结束。 “原来是太极的掌剑双绝啊。” 一个声音,像蝙蝠一样倒悬在乌拉拉背后。 猛一回头,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不知何时,这些顶级高手已悄悄登上了列车。 “想必,你一定就是最近在京都大闹的猎命师吧。”声音空洞,不像是活人。 “玩玩而已。”乌拉拉心中紧张,嘴巴却很随便。 “底子不错,只可惜你们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昏睡在列车地板上的乘客里,突然有人开口似的。 “叫英年早逝。”声音从久美的口中发出。 “是啊,叫英年早逝,真可惜年纪轻轻……”声音这次是从凉宫的喉咙发出。 是忍者的植语术吧? 怎么自己老是遇到忍者呢? “就一不小心踏进……”乌拉拉的左手边。 飞驰中的血货列车,灯光突然不自然地熄灭,连隧道里的指示灯也瞬间失去电力,列车陷入无止境的恐怖黑暗。 吸血鬼的黑暗动态视觉,将在这个密闭的空间发挥到极致。 “伊贺忍者的……”乌拉拉的右手边。 “绝对黑暗。” 乌拉拉的——耳后。 第10节 完全的黑暗中,所有的“速度”、“力量”都成为无意义的幻觉。 “看得见”,是唯一能够掌握胜机的底牌。 长期栖伏于京都地底,从事黑暗活动的吸血鬼忍者部队“暗之吻”,就是拥有这张底牌的军队。不只在黑暗中来去自如,他们还有可怕的杀人绝艺——当年忍者头目服部半藏还曾统御他们,星夜与明智光秀派出的武士团血战,掩护德川家康强渡“越过伊贺国危机”。 注:天正十年六月二日黎明前,京都爆发了本能寺之变,以天下布武为志向的织田信长壮志未酬身先死,当时德川家康经过京都和奈良一带游览泉州的界港,身陷险境。经过商议之后,家康一行人决定伪装返回京都,然后偷偷地经由伊贺国的小道回到本国三河。但在信长死后一片骚乱的时刻,对于像家康这样的诸侯,无论是明智光秀所属的势力或一般农民百姓都可能攻击他们,情势凶险。与家康同行的服部半藏彻夜不眠地进入甲贺的地盘,取得了在伊贺和甲贺郡境内颇有影响力的多罗尾光俊的协助,然后在国境的山道生起狼烟请求伊贺忍者驰援,一共召集了三百余名的伊贺和甲贺忍者。由于半藏的活跃,家康从九死一生的绝境中得救,从伊势国白子搭上船,平安无事地回到冈崎城。此行令德川家康开始重视“忍者”这种隐性战斗力的存在,而服部半藏更从此赢得“鬼之半藏”的称号。 靠的,可不只是躲躲藏藏而已。 一时没有动静,看来这群暗黑忍者还懂得利用心理战。 每一本格斗漫画都会画到的黑暗战斗……所以现在是要开心眼吗? “要卸下命格吗?”乌拉拉心问。 “不,让我对付他们。”真武大帝的虚拟人格说道。 “也行。记得关键时刻把场面交给我。”乌拉拉提醒:“我会随时用大明咒支援你。” “没问题。”真武大帝冷然道。 其实乌拉拉刚刚并不需要使用任何命格。就能靠体术轻易取胜,但逮到机会就随时利用命格作战,是乌拉拉身为猎命师的直觉,与偏好。 也因为如此,乌拉拉比起其他的猎命师都要熟悉各种命格,甚至在刚刚猎取未曾使用的命格时,也能直觉地操作它。发挥命格的基本特性。 平常是有点臭屁,但不把时间花在无谓的骄傲上,是乌拉拉最大的优点。 “来吧,你们这群妖魔小丑!”乌拉拉正气凛然,在黑暗中举起双刀。 双手握住刀柄的手指,暗暗腾出了一根,在掌心里画上大明咒语。 在“请君入瓮”命格虚拟出的真武大帝作用下,乌拉拉体内积存的能量化为太极内力。依照命格的惯性,真武大帝大概还可以支撑五分钟。 “妖魔小丑?说得好。” 不对劲! 乌拉拉的身体,竟同时被十几道快速绝伦的利器给划过。 在此同时,乌拉拉双刀旋风砍开,太极刀劲在电车猎猎呼啸。 “奇怪?怎么没有办法使出大明咒?”乌拉拉惊异不已,身上被利器割出数十道浅浅的伤口。 明明挥刀时就打开了半只手掌,怎么连一点光都放不出来呢? 乌拉拉没有细想的时间。 又是十几道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破空利器,乌拉拉听风辨位,运挥起太极刀防御时,已经来不及挡下全部。事实上,几乎每一道不明利器都命中了乌拉拉。 “火焰咒呢?”乌拉拉疑惑,指尖缭绕起一缕火焰。 能量存在,却失去了光。 “没用的,嘻嘻,这里可是强制的黑暗。” 这次的声音,是从乌拉拉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讨厌的植语术。 “还好啦,没有强制你一定会赢就好了。”乌拉拉心想。 然后又是一阵讨厌的黑暗攻击,乌拉拉左支右绌,只能用刀势护住要害,但身上又多了好些伤口。再这样下去,光是失血就要了他的命。 攻击后,四周只剩下列车与铁轨的高速摩擦声。 空洞的黑暗与沉默。 此时,乌拉拉感到真武大帝的愤怒在体内快速膨胀着。 “偷偷摸摸算什么!要你们现形!” 真武大帝丢掉双刀,左手化起蛇形拳,右手托起龟力掌,在黑暗中大开大合,每一招是中者立毙的十成功力。 “这种庄稼汉的架式,打得到我们吗?”来自黑暗里,躺在地上乘客的声音。 “有喔,我刚刚好像被你碰了一下喔,真的有喔!”依旧是虚伪的戏弄。 “好可怕啊,我怎么敢接近呢?”廉价的讪笑,又来自乌拉拉自己的喉咙。 乌拉拉心里很清楚,一向眼高于顶的真武大帝,如果在战斗中遭到击败,以后要在潜意识里虚拟出他的能量就非常困难了。但实际上,真武大帝并没有破解黑暗的办法,只是在黑暗里盲目地寻找敌人,发出没有着落的攻击。 不简单。 乌拉拉冷静地旁观着:敌人并非来势汹汹,而是躲在黑暗中快速攻击、忽又在得手后隐没——极有耐心的猎者姿态,不愧是真正的忍者,与讲究对决的武士大相径庭。 连对方有几个忍者都不知道。 大腿一阵刺痛——又被逮到空隙了。 “真武大帝,请一边小心护身,一边听小弟建言。”乌拉拉吐吐舌头,心道:“刚刚大明咒跟火焰咒被敌人出言戏弄,反而得到了很棒的情报。” “什么情报?” “如果真的是对实际空间进行强制性的黑暗咒语,照道理他们自己也看不见才是,吸血鬼在黑暗中的视力再好,也得有一丝丝的微光才行,如果现在是绝对的黑暗,大家都得用听音辨位作战——但是,他们既然出言讽刺,就表示他们看得见大明咒跟火焰咒,只是我们的眼睛被奇怪的咒语遮蔽了。”乌拉拉平静地分析:“我们被蒙着眼睛打,而他们则是睁着眼睛作战,而不是像真正的蝙蝠一样可以在黑暗里来去自如。” “会用这种雕虫小技,表示他们真正的实力还不够抬上桌面!”真武大帝冷冷心道:“那好,你再一次释放大明咒,我趁他们瞎了眼的瞬间,一口气往四面八方攻去!” “不。” “不?” “知道可以赢就行了,这一次,我想输。” 乌拉拉想起了,某个他很介意的画面。 “想输?” “先放枪,等庄家连一拉一,再胡回一把哩咕哩咕,岂不更好?” 不等真武大帝反驳,乌拉拉一沉气,解除了真武大帝的神降状态。 乌拉拉微笑,一想到现在列车内部的真实状况依旧是灯火通明,而那些用咒语控制自己脑部意识的忍者,则在列车中小心翼翼地接近自己的模样,乌拉拉就忍俊不已。 “好吧,投降输一半。”乌拉拉笑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的身上有价值连城的秘密,你们可要留我一个活口喔。” 接下来,就是准备被揍晕了吧。 〖万贱归宗 命格:情绪格 存活:两百年 征兆:你就是贱,女友偷偷搞上你的好哥们儿,你居然只是从门缝里递上保险套。你就是贱,有个脸上写着“毒犯”的大叔请你帮他拎一块海洛因过海关,你就是无法拒绝。你就是贱,明知道下家在等你的红中就清一色胡牌,你就是忍不住把红中丢出去。你就是贱,明明富樫义博就是在打PS2,你还是痴痴地等待猎人的最新进度(停在二六零回,总有个三、四个月吧?) 特质:你就是贱,贱贱贱贱贱! 进化:我的手指有不小心按到核弹发射钮的病。〗 第11节 失控长达二十分钟的血货列车,渐渐靠近K-10月台,铁轮以规律相当的节奏摩擦着轨道,缓缓停了下来。 K-10月台并没有如预期般重兵坐镇,好迎接胆敢劫车的狂徒。 ——只有上百具的牙丸战士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诺大的军事月台上,几柄武士刀像玩具般散落在尸体上,发出毫无用处的白光。与其说是恐怖,诡异更接近此时的画面。 只有一个女人是直挺挺站着的。 她就是这一切惨状最佳,也是唯一的解释。 “怎么回事?” “所有同伴都被杀了,是个强敌。” 暗之牙忍者团躲在血货列车上,不敢轻举妄动下车。 那女人穿着僧侣般宽大的袍子,手里翻书,微微皱起眉头看着。 她阅读的速度不算快,血货列车进站后才翻了一页。 上百具尸体没有伤口,甚至看不见一滴血。 ——根本无法辨识这些伙伴的死因。 不,并不然。 他们的脸上、脖子上、手上,都微微肿了起来,皮肤发青。 “是毒。” “不明白是怎样的毒。” “什么样的手法可以瞬间杀死这么多伙伴?” 暗之牙忍者团一共有十一名,彼此用若有似无的密语交谈着。 面对以一人之力摧毁一个军事月台兵力的女人,没有人胆敢小觑。 她表面上自顾自看著书,丝毫没把血货列车上的伏兵给看在眼底,到底是一种浮夸的乔装姿态,还是真实的个性使然?无论如何,满月台的尸体已表达了她的实力。 惨遭俘虏的乌拉拉被五花大绑,暗自观察这一切。在双方的战斗开始前,他没别的事可做,只有祈祷等一下的战斗不要波及到车上三百多名幸福昏睡着的乘客。 “是你的伙伴吧?”暗之牙的忍者头目轻轻压着乌拉拉的颈骨,压低声音:“她的能力是什么?”只要猛一用力,乌拉拉的颈骨就会爆开。 “你们可得小心了,她也是个猎命师,能力是凌霄天雨掌。”身处险境,乌拉拉还是硬要开玩笑:“这能力恐怖到了顶点,一使出来掌影有如豪雨,只要被掌影带到一点边,就会全身爆炸而死。” “你现在就想死,可以,只要再一句废话。”忍者头目严肃地说,手指加压,痛得乌拉拉几乎要流出眼泪。 一只蜜蜂——那只蜜蜂,停在高中女孩凌乱的头发里。 翅膀隐隐在动。 乌拉拉虚弱地挥挥手,忍者头目才停止加压。 “……是书。”乌拉拉的脸贴着地板。 “书?” “她的书里,藏着毒气咒。”乌拉拉胡说八道。 “什么?说清楚一点。”忍者头目一凛。 毒气,果然不好应付。 “那一本书里的字全部都是封印咒,只要她对着敌人翻页并读出里面的句子,封印就会解开,可怕的毒气就会蔓延出来,有效范围是方圆一百公尺,一百公尺以内无人可以幸免,就算是闭气也没有用,这些你也看出来了吧。”乌拉拉恐惧地说。 闭气也没用的毒气? 那就是从皮肤渗透进去的吧?就算是使用绝对黑暗的咒法也无济于事。 忍者头目思考著作战方针。 幸好事先知道了敌人的能力,这样就不至于像月台上的伙伴遭到突袭牺牲。 牙丸武士尽管战斗力高强,但身处黑暗的忍者,自有忍者的战斗方式。 “毒气有颜色吗?” “……绿色的。” “解开封印的句子,需要念多久时间?” “不清楚,大概也要个三、四秒吧。” “说,她现在怎么不干脆把毒气施出来决胜负!” “……” “说!”忍者头目的手指像钢钳一样。 “她的咒力有限,现在一定是她重新积聚能量的时间。”乌拉拉眼睛充血。 够了。忍者头目心想。 但这些,只不过是乌拉拉针对他所看到的现象胡诌出来的狗屎。 乌拉拉脑子里真正转的,却是另一场战斗的空白内容——浑不理会大敌当前,那女人就站在堆满尸体的月台上看她的书,等待敌人先出招,喔喔,与其说那女人是看不起敌人而悠闲自在地看书,不如说她过分专注书里的世界,偏执到孩子气的地步。 这样的对手,有趣非常啊。 “听我一句,等到毒气咒发动就来不及了,到时候连我也躲不过,请你们快点开车逃走吧……”乌拉拉痛苦地说,做戏的冷汗爬满了额头。 “逃?没有人可以抢走我们血族的食物。”忍者头目冷笑。 “暗之牙,誓死保护我们的食物。”另一名忍者露出尖锐的犬齿。 “誓死保护我们的食物。”其余的忍者同时露出充满自信的眼神。 既然知道毒气是从女人手中的书来的,解开毒气咒的封印又需要至少两秒的时间,那样战斗方针便很明显了。真是天皇保佑,让我们事先得知敌人有这么可怕的招式,不然京都暗之牙忍者团今日恐怕会被敌人一举歼灭。 忍者头目握拳,虔诚地感谢“战运”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绝对黑暗一开始,就用最快速度抢夺那女人手中的书,不要让她有机会打开。”忍者头目下达命令:“如果抢不走,就砍掉她的手。” 语毕。 所以暗之牙忍者起手结印。 第12节 猎命师,兼阅读狂的倪楚楚正翻阅著书,心里碎碎念着。 “那个臭小鬼怎么会被抓了?真是把猎命师的脸都丢光了。” 就着月台惨白的日光灯看书,倪楚楚耐心等待着敌人对她的攻击。 京都是日本古代的首都,血货供输的管道极其复杂,像微血管一样埋在京都的地底肌理里,若没有地图指引,就算是长期在里头活动的吸血鬼一旦走岔了路也会迷失在里头。倪楚楚可是透过了非常特殊的命格能力,加上自己独家的咒术,慢慢缩小范围,好不容易才追踪到猎命师的叛徒乌拉拉。 她没有多少时间,倪楚楚心里很清楚。 承平太久的京都只是欠缺面对战斗的机动感,才会让她单枪匹马杀挂了一整个月台。但如果躁乱持续太久,其余月台的重兵也苏醒赶来的话,倪楚楚体内积存的能量耗竭,就不得不逃了。 深深一吸气,根据她用“蜜蜂”布下天罗地网的“眼线”告诉她,自己大概还有十分钟的缓冲时间可以杀死不明的敌人,并且杀掉叛徒乌拉拉。如果用上了她尽可能散布、藏匿在隧道气孔间的蜂群所组成的“自动防御攻击网”,则还能多拖延个半个小时。 月台的灯一闪一闪,倪楚楚手上的书页跳动得厉害。 “看来,我们终于有了战斗的共识。”倪楚楚冷冷道。 隧道里所有包含“光”字的辞汇,在眨眼间诡异地被黑暗吞没。 那黑暗来得很不正常,就像这腔肠般的空间忽然染上了黑暗病毒似的。 “战斗?” “这是什么口音啊。” “是战斗啊?” “她说的是共识吗?” “走错月台的代价可不轻啊。” “看你挺轻松的嘛。” 月台上满地的尸体,是植语术的最好声腔。 暗之牙忍者众在植语术的掩护下,用比猫还轻的步伐跃出了血货列车,压着身子接近倪楚楚。这已是他们最积极的战斗方式。 “嘻嘻,你去地狱里跟阎王拥抱你们的共识吧!” 声音来自倪楚楚的头顶上方。 十一道锐利的风在虚伪的黑暗里刮起。 得手了!忍者头目嘴角扬起。 但,倪楚楚手中的书本被击落的同时,从她的身上炸裂出巨大的雷声。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 不,不是雷声。 是几何膨胀的、以数百万计的狂乱蜂鸣! “痛死啦!” 击落书本的暗之牙忍者首当其冲,被黑压压的蜂群掠过,痛苦惨叫。 “冷静!”首领一喝,所有忍者各自朝不同方向跃开。 虽然被那小鬼给摆了一道,但应该紧张的是什么也看不见的敌人,而非自己! “了不起的强制黑暗,你们忍者的血统果然掺杂着白氏一族。”倪楚楚在黑暗里的独白声音,明显被浑浊在洪水爆发般的蜂鸣声中:“拿得出这样的诡术作战,应该是无往不利吧。” 所有暗之牙忍者都屏住气息,远远看着倪楚楚,手里拿着锐利的苦无。 “不过多看书多长知识,不管你们是不是能够同时改变这几百万只蜜蜂看到的影像,但蜜蜂还能探测到敌人接近时候呼出的二氧化碳。二氧化碳分子穿过蜜蜂触角中的小孔,进入一个富含感觉器官的腔,从这里二氧化碳分子很快被传送给大脑。根据二氧化碳密度的增加,蜜蜂还能准确探索到气体的来源地。”倪楚楚的语气平淡到像是照本宣科,而非胜利的预告:“你们虽然闭住了气,不过还是免不了有二氧化碳从你们身上被代谢出来,所以你们不要傻傻地待在原地,想办法跑得比这些杀人峰快,就有活命机会了。” 所有忍者一愣。 蜂鸣如雷,遭五花大绑的乌拉拉趴在地板上,集中所有的精神听着倪楚楚的长篇大论,心中暗暗好笑——这个追杀自己的女人,竟跟自己有相同的恶癖。 “跑啊?还怀疑啊?”倪楚楚的声音几乎听不见:“通常学者会说,一般蜂毒致人于死的量大约是五百到一千次蜂蜇,但这是指同一种蜂毒来说。我自己养的胡蜂多达一百四十种,其中有一半在这个世界上的百科全书翻不到,只要同时被十种异种胡蜂蛰到,神经毒就会错乱你们体内的神经传道讯号、内脏出血、强制性痉挛而死。” 在倪楚楚为吸血鬼忍者讲解胡蜂百科知识时,蜂雷朝四面八方滚滚而去,不一会儿就淹没了暗之牙忍者的逃逸路线。每个忍者都中了数百枚毒针,身上覆盖密密麻麻的胡蜂,宛若一件油黑色的锁子甲。 忍者们逐一跪倒时,乌拉拉发现四周的黑暗也一层接一层褪去。 显然是这些忍者个别的咒力不够,要使出“绝对黑暗”须靠每个人戮力合作,只要一个人死亡退出,绝对黑暗的结界就会自动剥去一层。 “好厉害的大招式。”乌拉拉赞叹。 这猎命师一举就崩溃了京都暗之牙忍者团,一定是长老护法团等级的高手。 但,在月台几乎回光的此刻,还有个人没有放弃。 “别小看了忍者经年累月,以身养毒的试炼!”裹成蜂人的忍者头目暴吼,拚着剧烈的痛苦冲向倪楚楚,双手抓着锐利的尖刺。 他的视线几乎被满脸的胡蜂给遮蔽住,还有几只体型细小的胡蜂钻进他的鼻腔、耳腔内狂蛰,但忍者头目拚着最后一股蛮气,也要跟倪楚楚同归于尽。 距离十步。 八步。 “很可敬啊。”倪楚楚伸出手,对着忍者头目。 五指箕抓,在四周散飞的蜂群瞬间朝忍者头目飞去,集中成一个黑色的虫球。 七步。 六步。 虫球爆击如拳,击在忍者头目的心口上。万毒钻刺,心脏登时飞快肿胀,直接将忍者头目的灵魂爆碎。 五步。 四步。 战斗结束。 〖寻人启事 命格:几率格 存活:两百五十年 征兆:经常与知名通缉要犯擦肩而过的刑警,第一眼就直觉发现贼车的交警。 特质:只要是曾经接触过的人,宿主都而可以透过与他们之间的灵感,去间接感应那些人的人群接触经验,百人有百眼,千人有千目,借以找寻到宿主想找到的人,说穿了,便是集结固定区域的生命体的运气去寻人罢了。如果想找寻的人已确认在某个区域内活动,命格的能力将会发挥到极致,此点与“朝思暮想”有异曲同工之妙。但若目标躲在杳无人烟之处,命格将无有发挥之力。 进化:不明〗 第13节 倪楚楚拍拍手,这些铺天盖地的胡蜂像黑色的龙卷风一样,快速回卷,回到倪楚楚宽大的衣服底,一只一只都结附成咒。密密麻麻的,化虫咒的咒缚刺青。 蜂雷不再,只剩巨大抽风机的机转声。 月台上一个猎命师,列车里一个猎命师。 还有三百多个无知无觉的人类乘客,他们的命运还没有依靠。 “我遇过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猎命师,他可以从身上抓出很多恶心巴拉的蜘蛛,甚至可以抓出大到像放屁的恐龙蜘蛛。”乌拉拉依旧倒在地上,看着早就躲起来的绅士走了过来,用粗糙的舌头舔舐自己的鼻子。 让你担心了,伙伴。 不过真正皮痛的战斗,才正要开始。 “他叫庙岁,是个自以为是的臭光头。”倪楚楚又开始翻书。 “在一起吗?”乌拉拉轻轻松松用火炎咒烧开了身上的束缚,蹲在地板上。 “没有。”倪楚楚一边看书,神色自若应答。 “我觉得变出蜜蜂比较厉害,因为蜜蜂比较多只,而且会飞。”乌拉拉活动筋骨,做起暖身运动来了。 “谢谢,不过庙岁是不会承认的。”倪楚楚头也不抬。 这算什么对话。 “对了,你会操作火车吗?我想解除强制中央控制,把这些人送回地面。”乌拉拉说,一边摸着绅士走下火车。 此刻的乌拉拉,早已迅速解除血咒,把“请君入瓮”的命格锁回绅士体内。 “会。”倪楚楚看过一本教人如何开火车的冷工具书,马上转移话题:“你可有想过,堂堂猎命师被这种程度的吸血鬼打败,就算是故意的,也非常丢脸。” 注:《只要十分钟,你也可以开火车》:宫本喜四郎着;民明书坊出版社,一出版就造成严重滞销的梦幻逸品,与《亲自捡骨一点也不难》、《一公升的精液》并列二十世纪最不可能再版的三本书。作者同为宫本喜四郎先生。 这是个局,倪楚楚已经发现了。 乌拉拉知道,在这些善用黑暗攻击的暗忍者面前,不拿出特殊能力是无法获胜的。乌拉拉故意输给暗之牙忍者,就是为了借着忍者的能力,刺探出倪楚楚的拿手本领。 而现在,乌拉拉已经看清楚倪楚楚的“化虫咒”的基本应用了。 “哈哈,我这个人呢就算欠缺羞耻心的自觉,为了赢,多一些胜算总是好的。” “不过你这么做有欠考虑,如果他们砍断了你的手脚筋才绑起来呢?” “的确有这个危险,不过我很合作,充分表现出一个斗败之犬的窝囊样,他们也暂时好手好脚地把我捆了起来。”乌拉拉吐吐舌头:“当然啦,如果他们想把我砍成残废,我就一把火把他们都给烧了。” 倪楚楚点点头,算是认同了乌拉拉的胆识。 不过,正沉迷于手中书《一个人也可以开潜水艇》的倪楚楚,还不急着宰掉乌拉拉。倪楚楚的好奇心极强,还有最重要的问题没问。 “我们这么多猎命师,里头当然有善用预知命格的能力者,你为了与我们一斗,反过来利用起我们燃煮的预言,真是令人猜想不透。”倪楚楚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语气,说道:“总而言之,你是怎么识破我的追踪的?” “蜜蜂。” “喔?你能够分辨什么是咒化的昆虫,什么不是?”倪楚楚不信。 “不不不,我无法分辨,不过哪些蜜蜂的身上有微量的命格力量,我嗅得出来。”乌拉拉抖抖眉毛,有些得意:“我毕竟是个猎命师嘛。” 倪楚楚点点头,表示佩服,又问:“好了,现在一切尽如你意,你等到了我,又调查清楚了我的能力。现在你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可以说给姐姐听吗?” 被族人追杀这么久,这还是乌拉拉第一次遇到这么执着于聊天的“敌人”,他几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从何说起呢?我后来发现一个真理。”乌拉拉笑嘻嘻:“要找到上帝限量释出的好命格,最快的方法莫过于抢夺猎命师身上的珍藏。” “理论正确,但问题是——”倪楚楚冷冷说道:“你怎么抢到我身上的命格?” “两个方案。” 乌拉拉吹吹手掌,嘻嘻笑道:“第一个方案,我们分别拿出一个命格打赌,揍赢对方的人,可以把奖品带走。当然了,打赌的命格要由对方来选,这样才不会辛苦打赢,却只能把垃圾打包带走。” 幼稚。 “第二个方案呢?” “就一般决斗啊,你赢了就把我干掉,我赢了就硬抢我想要的命格,把你丢在地上。”乌拉拉面露可惜之色,显然不推崇这个选项。 “天真。” “那就是硬抢罗?” 乌拉拉摸摸绅士,绅士再度躲进乌拉拉的背包里,说:“不过我们先说好,最后还活着的人必须把这辆列车开回地面。你们已经不敢挑徐福了,协助一下傻瓜人类应该不为过吧。” 其实,顺手搭救这台车的乘客,原本就在倪楚楚的计算之中。 “如果你死了,凭什么觉得我会遵守约定?”倪楚楚将看到一半的书折角。 “我哥说,女人一般都蛮不讲理,但只要说过的话,就会死心塌地。”乌拉拉吹吹手掌,笑笑道:“你真的很酷,遇到很酷的我通常都打不太赢,但为了你身上的珍贵命格,今天可以破例一下。” “我最讨厌耍嘴皮子的人了。”倪楚楚合上书,将书放在大衣口袋说道:“我看到一个段落了,开始打吧。” 乌拉拉翻身倒立。 第14节 “也是,我看过一本书,里面说每个人最讨厌的人其实都是自己。” 乌拉拉习以为常,最佳的战斗姿势。 “……” “……” 倪楚楚像是想问什么,却又硬忍了下来。 “我先上啦!”看到空隙,乌拉拉大叫一声,旋转身体出手! “化虫咒,蜂炎蜂雨。”倪楚楚大袖飘飘,炮弹似的异种胡蜂从袖口喷出。 蜂如雷。 乌拉拉毫不紧张,一掌催动火炎咒,一道火墙将胡蜂悉数烧毙,不让逼近。 “也许你很强,但火炎咒天生就是这些虫子的克星!抱歉啦!”乌拉拉双掌轻轻翻滚,用最有效率的火焰交错,逼退本能上不敢对抗火焰的胡蜂。 即使是长老护法团,遇到能力相克的对手,有时也得认栽。 倪楚楚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事实上,在她与乌拉拉交手之前就明白自己的弱势。她的算盘,打得自然又与乌拉拉不同了。 乌拉拉的火拳碎裂了倪楚楚的蜂阵,倪楚楚在火焰中冷静地闪躲,一边解开幻猫咒,一条紫色的小灵猫忽地从她的掌中示现。 能力只是辅助,命格才是猎命师作战的精髓。 “……你刚刚提到的是哪一本书?”倪楚楚在火焰中兀自废话,一手抓起地上的忍者死尸丢向乌拉拉放出的火焰。另一只手,自然是在换命了。 火焰瞬间将认栽的尸体烤香,而倪楚楚也成功将“寻人启事”换成了同样不具战斗性格的“拖泥带水”。此时,乌拉拉竟神不知鬼不觉来到她的背后,以怪异的姿势给了她冒火的一拳。 碰!夹带着内力,倪楚楚的双脚离地。 原来,乌拉拉的火焰攻击也是障眼法。 倪楚楚借着拳劲后飞,一面拨熄大衣上的着火,一面凝神操控散乱的蜂群。 蜂群再度启动,从四面八方围攻火焰咒高手乌拉拉,乌拉拉的手正拉好背包上的拉链,躲在里头的绅士眼睛眨眨。 “你说那本书喔……宫本喜四郎,在明治时代出版的《喂!你干嘛讨厌自己?》。”乌拉拉回答时不忘用双手筑起火墙,左太阳穴却一阵刺痛,惨叫:“痛死啦!” 好快的蜂,竟钻过火焰的死角蛰了过来。 “超高速的异种蜂,瞬间的飞行速度比子弹还快。”倪楚楚吹着大衣上的焦烟,冷冷道:“孩子的学习不能等,你的火焰对稀有品种没有用。” 说着说着,乌拉拉的右肘依稀被什么小东西给撞上,一阵酸麻感在敏感的肘神经烧了开来。想必又是被“子弹蜂”给偷袭。 乌拉拉双手各自握住一把火,朝倪楚楚大骂冲了过来:“就你了不起!我的火焰也有稀有品种!火咬拳!”左手筑火防御,右手焚起一条活灵活现的火龙追咬倪楚楚。 火炎咒是非常纯粹的能量咒语,所爆发出的攻击非同凡响,这几个攻防打下来,月台早已找不到一块白色的地方,倪楚楚的大衣长袍很快也变成一片片黑蝶。 赤裸事小,没看完的书也跟着烧成灰烬,让冷言冷语习惯的倪楚楚也不禁动了真怒。倪楚楚集中精神力整合蜂群,加诸在子弹蜂身上的能量又更强了。 “没礼貌!”倪楚楚瞳孔缩小,咒力又涨。 诺大的蜂群只是子弹蜂的掩护,尤其以智力最低、耐热力最高的撒哈拉巴枣蜂当主体,群起逼近乌拉拉。等到巴枣蜂吸引住火墙后,再由真正的主角子弹蜂瞬间加速、接近目标、蛰咬!几乎例不虚发。 “有没有这么痛的啊!”乌拉拉脚步差点站不稳,膝神经大痛。 一拳挥空,残在空中的流火让倪楚楚一阵目眩。 乌拉拉的拳脚攻势每每被子弹蜂的蛰咬停顿片刻,不同于硬打硬架的创伤,子弹蜂针对“神经”的密集攻击,产生的异常酸麻感让乌拉拉无法忽视。 “你应该庆幸子弹蜂的毒性不强,不然你早就倒下了。”一丝不挂的倪楚楚跳到列车顶上,其实也不好过。 在乌拉拉的连环火拳攻击下,倪楚楚头发都烤得卷曲了起来,连嘴唇也干裂了。在通风不良的地下隧道里战斗,烤风滚滚,连汗都瞬间蒸发的恶劣环境底下,倪楚楚开始呼吸困难。 “是吗!” 在旋转中甩开背包,乌拉拉全身浸浴在淡红色的薄薄火焰里,那一瞬间乌拉拉的衣服当然化为细碎的焦炭,一晃便整个抖落。 赤裸浴火的乌拉拉大喊道:“我看出你的本体一点也不强,才会去养这什么怪蜜蜂!好的不学,去学什么老顽童周伯通!喝!这样你就没辙了吧!”冲了过来。 焚风扑面,倪楚楚点点头,这样的确是没辙。 “是不错,但你能维持多久呢?”倪楚楚不敢招架,赶紧躲开,方才蹲坐的列车顶顿时焦裂开一个大洞。 乌拉拉如闪电追上,两人在月台柱上交错,乌拉拉狠狠给了倪楚楚一脚,倪楚楚炮弹般重重摔在柱子上,身上还甩带着流火。 “刚刚好打败你就够了!”乌拉拉化为焰人,每一个招式都增强了不少威力。 然后又是吞吐火焰的一拳,烧得倪楚楚又得掷起几个尸体挡着。 所幸月台上最多的,就是尸体。 如果撇开火焰与蜂群,两人就这么互殴起来,乌拉拉千奇百怪的体术攻击不是倪楚楚吃得消的。但奇怪了,虽然乌拉拉明显比倪楚楚要强悍,然而接下来的交手却有如烂泥摔角,倪楚楚只有勉力支撑的份,乌拉拉却无法将她击倒在地。 “混账,一定是她使用的命格的关系。”久攻不下,乌拉拉心中开始焦躁。 ……不,也不尽然。 凡事都有原因,“拖泥带水”命格要发挥,也得借助环境条件才行。 这条件,恐怕就是自己的心态。 第15节 此时,倪楚楚已经到了极限。 先不说那眼花缭乱的火焰,早已把无数残影刻在她的眼角膜上。真正的威胁在于热。空气已经灼热到就如同刚用极速跑完一百公里的车子引擎盖,在战斗的每分每秒都贴着她的皮肤,把她的毛细孔都蒸出淡淡的白烟,体内的水分仿佛也快沸腾了。 据说人类的大脑到了某个温度就会停止活动,想必就是现在了吧。 “我快闻到自己被烤熟的香味了吧?” 半闭上眼睛,倪楚楚真想走进便利商店吹一下冷气。 可惜,这是多么奢侈的想法啊。 “原来是‘拖泥带水’,才让我瞎打了这么久。” 倪楚楚模模糊糊,听到这句话。 乌拉拉烈焰爆响的一拳,停格在倪楚楚的鼻子前,没有继续前进。 倪楚楚一怔,赶紧往后轻轻一跃。 “原本我只是想要抢走你的命格而已,打女人嘛,总是不想打得太难看。”乌拉拉吐吐舌头:“算了,其实,我不用逃跑已经很幸福了。” 就这样,乌拉拉身上的火焰熄了。 “不打了,下次再玩。” 倪楚楚说得没错,那可是非常消耗咒力的持续型招式。 乌拉拉蹲下,将背包的拉链开了条缝,让绅士可以探出头来,随后捡起地上忍者的衣服随便穿上。 “你想得真轻松。” 倪楚楚冷冷看着正忙着穿衣服的乌拉拉,也不知领不领情,但全身是伤的她可真是累坏了,随时都会晕倒。轻轻吹着奇异的曲调,那些乌云般的胡蜂忽地冲回她的身上,咒化成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刺青。 原本倪楚楚白皙的赤裸身躯,突然就像个斑斑点点的行动艺术展览品。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我们在吸血鬼的地盘上打了半天,竟没有吸血鬼过来打扰?” 倪楚楚靠着温热的柱子,调整呼吸。 倪楚楚看着月台旁边铁轨隧道的深处。 “喔?说也奇怪喔。”乌拉拉拉上裤子。 隐隐约约,有一团“吵杂的声音”向活塞般压了过来。 乌拉拉竖耳聆听。 那声音恐怕不止一团,而是没有章法的好几团蜂群,全部都朝这里飞来。 “你把蜂的力量分散开来,散在这些隧道里调查我人在哪里,还可以监视……不,甚至是阻止吸血鬼的行动。”乌拉拉赞许道:“真是很棒的能力呢,比起我的喷火要实用多了。” 果不其然,那些胡蜂从隧道里冲出后,便前仆后继钻回倪楚楚的身上。倪楚楚精神一振,因为每一只蜂都是从倪楚楚的咒力分化出去的,现在回来了,也重新滋养了倪楚楚昏昏欲睡的心神。 “一开始,我就知道打不过你的能力。”倪楚楚还是觉得口干舌燥,打定主意等一下一定要在冷气房里好好睡一觉,继续说道:“所以我看书,是为了等伙伴。跟你过招,也只是帮忙我同伴消耗你的体力——毕竟他也挂了不少拦路的吸血鬼。” 原来是要等伙伴啊……也没多大新意的布局嘛,乌拉拉吐吐舌头。 “叫什么?”乌拉拉问。 “兵五常。”倪楚楚走向血货列车。 “擅长什么啊?”又问。 “杀人。”简洁有力。 “……喂,你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难道替你收尸。” “喔。” “依照约定,我顺道把这些人载走。你死之前记得跟猫说几句话,我们与猫的缘分来得不易,别让灵猫太伤心了。”倪楚楚熟练的操作着仪表板上的拉把。 列车轻轻晃了一下,已经重新启动。 “那还真是谢谢了。”乌拉拉顿了顿,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开火车啊?” “我看过一本《只要十分钟,你也可以开火车》的工具书,应该行得通吧。”倪楚楚自信满满,关上车门,动力全开。 血货列车就这么走了。在倪楚楚的护送之下,这些乘客多半能幸免于难吧? “可恶的女人。”乌拉拉苦笑:“就这样把我丢下来和另一个高手对战,也不会不好意思,明明就是我打赢了呢。” 不过,也算了。倪楚楚没有留下来帮伙伴助拳,还算是个好人。 绅士探头,疲倦地打了个哈欠。 “绅士,看来是个高手呢,我们刚刚偷到的是什么,说不定用得上喔。”乌拉拉顽皮地伸手,按摩着绅士的脖子,嘻嘻笑道:“长老护法团珍藏的命格,肯定都是好东西。” 与倪楚楚的交锋一开始,倪楚楚用幻猫术装置命格时,乌拉拉就假借着从背后攻击,顺势摸走其中一个。但那只有一眨眼不到的瞬间,乌拉拉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摸到了什么大奖。 摸着摸着,臆度着那陌生的命格是哪位……乌拉拉陡然睁大了眼。 “隐藏性角色。” “绅士,是大奖喔。”乌拉拉啧啧庆幸。 此时,一辆小型轨道车冲抵K-10月台,疾停时与轨道擦出火花碎屑。 穿着些微破损的黑色西装,手里提着长棍,一位长发男子轻跃下车。 ——想必就是倪楚楚所说的伙伴,兵五常了。 “你就是有预言能力的猎命师吗?” “不是。” 兵五常脚步没有一丝犹豫,笔直地踩过焦黑的尸体,朝乌拉拉走来。 棍,开始旋转。 命格,“无双”,开始发光。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耗着,后面还有好几台列车的吸血鬼正追来。”兵五常的头发被血水缠了束,明显经历了连场恶斗,全身散发出过热的斗气,说道:“战吧,两个留一个,这就是追捕者与被猎者的宿命。” 黑色的棍,在兵五常的手中吞吐如蛇,狂风如绞。 这个棍法家,总是急着展开战斗。 “一直战一直战,你不累,我都累了,不过你的命格很棒,我看中啦!” 乌拉拉在废话连篇的左躲右闪中,脚底下吹起了无数爆裂的碎片。 “好厉害的棍法!”乌拉拉赞道,弯曲着身子惊险躲过一棍。 那棍扫到乌拉拉身边的焦黑的石柱,立刻削出一条冒烟的破痕。 棍子借力下弹,又将乌拉拉甫落地之处爆破,地板碎片同时将两人擦伤。 又几个眨眼,翻腾的黑棍笼罩了整个月台,簌簌飒飒的破风声煞是豪迈。 “好强!我要偷走你的命格!”乌拉拉一劈掌,火刀凌空攻击。 眼睛眯成一条线。 “痴心妄想!”兵五常板着脸孔,一棍扫散了火刀。 一道离火护身,乌拉拉算准兵五常黑棍疾扫的方向,斜斜倒立着身子,一脚往棍身上重重踢去,让黑棍朝地上撞去。 “嘿!”只见乌拉拉一手就要摸到兵五常的胸口时,奇变徒生。 兵五常撞到地上的黑棍突然“垂直”地弯曲,快速朝上,顶击乌拉拉的心口。 来不及使用断金咒,乌拉拉赶紧用掌心护住心口用内力硬架这一棍,却还是遭到强大的棍力冲击,整个人烦恶地飞开。 落地,乌拉拉突出一口鲜血,这才瞧清楚了兵五常棍的变化。 “十一节棍。” 兵五常一运劲,手中黑棍顿时喀喀喀喀喀地分解成十一节棍。 “蜈蚣棍法,十一天连雨——这就是你的死法。”兵五常的斗气更浓。 乌拉拉又吐了一口鲜血,摇摇昏沉沉的脑袋,起来。 “靠,你真的超帅。”乌拉拉看着几乎要裂开的手掌苦笑。 ——猎到“无双”后,一定要狠狠大吃一顿犒赏自己的手! 此时,轰隆隆的声音逼近月台。 两台装满牙丸武士的列车,从月台两轨远远冲来。 “会是超级大乱斗喔。” 乌拉拉提议:“反正迟早都要走的,不如我们抢上列车再打!” 列车停下。 兵五常瞪着乌拉拉。 “可以。” 〖笑魅人间 命格:集体格 存活:两百年 征兆:常见于女性,也许长相并不出色,但笑容却很迷人,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在办公室里,你是个人见人爱的甜心宝,在荧光幕里,你是个让人充满元气的国民向日葵。氧气美女、口爱教教主、少男杀手,都是你不小心收集的外号之一。 特质:八面玲珑是你天生的气质,而非造作的人际手腕。你充满能量的灿烂笑容带给你无往不利的“人和”,当大家都被你的笑容感染好心情时,就会忘了给你打分数,你自然也能随时随地快乐起来。 进化:倾城。 (徐咏淑,花莲东华大学,快要没办法用学生票看电影的21岁)〗 第16节 前两天,横滨成为世界运转的核心。 美国与日本不明的军事冲突,让横滨军事港口外的大海成了火烧的地狱,国际媒体疯狂地关注军事冲突的后续发展,但美国与日本的高层纷纷拒绝透露事件调查的结果,只是简单表示,双方将竭力避免进一步的争端。 美国总统刚刚在白宫结束十五分钟、虚应故事的国际记者会,便朝办公室快步前进。 “大家都到了吗?”美国总统松开领带,面色凝重。 “都在等您呢。”贴身秘书答道。 门打开,办公室里已有五位军事将领、一位国际情势分析师、Z组织执行长凯因斯,正在恭候美国总统主持会议。 “那么便开始吧。”美国总统将西装脱下,接过咖啡。 画面开始。 透过军事视讯会议系统,萤幕显示至少有来自世界各国的三百多名政要、将领在线上,其中当然不乏各国的总统,甚至是微软的现任总裁。每一个视讯萤幕的背后,都意味着一群幕僚正聚精会神地做笔记、提供及时的意见。 全世界最有权势的拔尖人物都聚集在一起,因为每一场战争,都牵涉到各式各样的庞大利益如何转移、转移到谁的手上。在赤裸裸的会议上,大家都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 尤其,这是一场一旦开启、就回不了头的毁灭战——这个世界已经进化到,不管是人类,抑或是吸血鬼赢得这场战争,输家就是最后还留在地面上的微弱生命。 美国总统坐下,萤幕的三百多张脸孔精神一振。 “大家都看过Z组织跟五角大厦整理的资料了吧,这次的危机可说是前所未有。”美国总统的眼睛扫视了萤幕上几个最熟悉的脸孔,问道:“有来自横滨最新的消息吗?” “这是从卫星上拍摄到的画面,就在第七舰队第二分队遭到毁灭后,日本约有五艘军舰遭到了向量式电磁脉冲弹的攻击。”在五角大厦坐镇的FBI头目说道:“其中一艘叫虎丸号的船被不明的力量侵入破坏,有传言指出,当时牙丸千军就在那艘船上。” “牙丸千军在那艘船上?那么联络得上他吗?”台湾地区领导人插话。 “完全联络不上。”FBI头目摇手。 “联络不上?”安分尼上将皱眉。 “有传言说,牙丸千军已经遇害,但目前来自东京的资讯相当封闭,”FBI头目看着萤幕上的各国政要,有意无意说道:“如果各位有与牙丸千军联系的管道,不妨与我们分享。” “这会是小日本的自导自演吗?”俄罗斯总理一向对日本没有好感。 “不排除,牙丸千军那老头可不是精通武术而已,他的脑子也是贼了好几百年,现在端给我们看的不知道是哪一套剧本。”FBI头目顿了顿,又说:“但我们最担心的,还是日本内部的吸血鬼鹰派与鸽派发生了内斗,若主和的牙丸千军真遭到了暗杀,那么权力的杠杆将朝鹰派倾斜,那样便是大糟糕。” “如果是小日本鹰派下的手,他们九成九会栽赃到我们人类政府的头上,为横滨事件复仇就成为日本军国主义复兴的借口。”中国总理冷笑:“就像七七事变,小日本想要侵略中国是图谋已久,借着寻找逃兵这种芝麻小事与中国刻意发生军事冲突,继而渲染成大规模的战争,这种手段我们可一点也不陌生。” 历史充满了虚伪的表面之词,真实的伤痕却总是毫无保留,透露着每个强权崛起背后丑陋的那一面。 “这说到了重点。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找出一连串冲突的原因。”德国总理严肃地说:“在战争之外,一定还有别的出路。” 此时,Z组织的代表,执行长凯因斯开口了。 “吸血鬼攻击第七舰队的原因已经很明显了,我给各位的资料中,提到的第三种人类的基因图谱就是其中的关键。”凯因斯的身上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光,继续说道:“第七舰队的覆没只是其中一个环节,不是起点,也不可能是终点,为了自保,我们Z组织已经着手自我防御的机制。” 那股光随着视讯会议的画面,传递到三百多个重要人物的瞳孔里。 “第三种人类的计划,到底完成到什么程度?”台湾地区领导人翻着手上列印出来的研究报告,说,“我怎么看,都觉得这份研究计划很像科幻小说。” “没错,我们有权利知道第三种人类的进度。”法国总理附和。 “这原本是绝对机密。”凯因斯顿了顿,说:“但为了让大家团结起来,我在这里宣布,第三种人类的演化升级计划,已经到了非常成熟的阶段,也因为如此,才会引起吸血鬼的恐惧。” “就算在技术上非常成熟好了,但这种……演化升级的东西,能当真用在人民身上吗?”德国总理非常狐疑,他完全无法想像这个计划付诸实践的模样。 凯因斯微笑。 那是一种让人无法不放心的微笑。 “我们Z组织已经在上个礼拜进驻太平洋上的某座无国籍的小岛,开始建构第三种人类的新国家,除了武力上坚实的戒备外,在上百位社会学家、政治学家、经济学家、法律学家的通力合作下,新国家很快就会筹备完成,进入第三种人类量产的阶段。”凯因斯侃侃而谈:“至于各位最关心的人道问题,请放心,所有愿意升级成第三种人类的准过期人类,都是志愿参加新国家计划的,第一期的人数约为一万人,新国家上了轨道之后,我们便会将新人类实际的生活与社会制度制作宣传影带,向有兴趣升级成第三种人类的各国人民招手,届时将大大扩充新国家的人口与经济实力。” “这……”德国总理想说“这真是太荒谬了”,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避开小岛的确实位置,凯因斯接着开始介绍建造第三种人类新国家的想法,跨国视讯会议上充满了奇妙的气氛。明明就是非常诡异的事情,但各国领袖无不倾注精神聆听凯因斯的演讲,尤其当凯因斯谈到第三种人类的兴起,将超越现有种族的藩篱、打破肤色刻板印象的超理念时,一种言之成理的美好氛围就像得到充足阳光雨水的藤蔓,迅速穿越网路的光纤,将各国政要的灵魂轻缠在一块,短暂地忘却这次会议的目的。 无意间,既神秘又强大的Z组织,其雄厚实力的印象也深植在各国政要的心里。 而凯因斯,正是这场会议最大的收益者,他的气质令各国政要都产生了好感。 “基因手术收费相当昂贵吗?”锱铢必较的新加坡总理第一个开口。 “基因手术当然是无价的,每个人都有升级为第三种人类的权益,这是解放的真意。只是基因手术是相当复杂的技术,能够执行的设备与人力有限,在这样的技术尚未完全转移给各国之前,升级为第三种人类的资格顺序必须暂时由Z组织规范”凯因斯回答。 “那么,你们Z组织要的是什么呢?”中国总理不解。 “要这个世界更美好。”凯因斯的眼睛绽发出奇异的光芒。 “我不懂,实在是不懂。”俄国总理摇摇头。 若非德国总理也在会议上,他肯定将“希特勒当初也是这么说”这句话脱口。 “我们并非想借着挑起战争牟利,和平、自由、解放,是Z组织追求的目标。解放不只是针对准过期人类,也包括了吸血鬼,事实上我们正在进行将吸血鬼改造成第三种人类的研究,如果能够将吸血鬼恐怖的体质导正过来,我想他们也没有反对的理由。”凯因斯不卑不亢地说:“但在那之前,只要吸血鬼胆敢干预我们对人类长远未来所做的努力,我们将给予最严厉的打击。” 足够了。 就让会议朝另一个方向进行下去吧。 算算时间,京都的盗棺行动也差不多要展开了吧。 凯因斯揉揉掌心,和缓超级命格释放出的庞大能量。 命格的能量慢慢退潮…… 第17节 会议持续进行。 “原来吸血鬼也在第三种人类的计划里啊,啧啧,的确,如果没有食物链上的关系,和平就不再是紧绷关系下的暂时状态。”阿拉伯国王点点头。 “说到这个,美国与Z组织私下研制这么有争议性的基因武器,我们许多国家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非常不够意思。”英国首相瞪着荧幕。 “事关美国的国家利益。”美国总统严肃,且简洁地回答。 “是,可全球股市陪着你一块跌!”微软董事长没好气地说。 “联合国的意思呢?”中国总理推了推黑色胶框眼镜。 “老样子,我们是绝对不赞成开战的,一但你们两国在东亚地区大动干戈,南北韩、台湾海峡的区域稳定也不用妄想了。”联合国秘书长摇摇头:“要你们这些领袖在这里发誓你们不会积极动武,一点实际的意义也没有。” “不是两国,是两大种族。”法国总理严肃地纠正。 “有没有可能把立场做出切割,让美国跟日本打他们的战,不要牵涉到种族之争。”俄国总理摸着突出的下巴,说,“我们隔岸观虎斗,谁打赢了都跟种族无关。” “隔岸观虎斗吗?”美国总统看着俄国总理:“然后贵国又想从中间得到什么利益?”目光如炬。 “哼,说回你们美国,这次又想借发动战争向我们借兵来的?你们动中东油田的主意也就罢了,这次去挑衅吸血鬼大国,别指望我们无条件替你擦屁股,那个Z组织的第三种人类计划,我们俄国也要加一份。”俄国总理冷笑。他的冷笑一向强而有力,因为他拥有的核子武器库存还是世界的前三强。 “真的打起来,到时候大海变成了战场,我们的船要怎么在东亚做生意?就连飞机的航线也会大乱,什么都不安全。”南韩总统皱着眉头,说:“再说,要是有一颗飞弹不小心越过界打到我们的城市,我们大韩民族不被迫卷进战争才怪。” “放心,我们大韩民族同声共气,届时我们北韩一定为你们讨回公道。”北韩的独裁者忿忿不平,好像战争已经波及到了南韩似的。 “黄鼠狼的帮忙就免了。”南韩总统回敬:“不管你们想借什么因头跨过北纬三十八度,我们都不欢迎。” “刚刚粗略地估计了一下,这场战争不比在中东打仗,两个全球最大的经济体只要结结实实打一天,全球就会损失超过一兆美元。”美国总统身后的国际情势分析师打断南北韩的争执:“今年跟明年的经济成长率将会达到20年来首次的负成长,约百分之七跟百分之十一。” “各个国家境内都有为数庞大的吸血鬼活动,他们的不死之身为他们的组织积累积巨大的财富,估计全球前五百大企业体就有三百多家有吸血鬼资金的影子,想对抗他们,就一定会伤害到自己。”英国的经济分析师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tO理事长无奈地说:“各位手上有股票的,趁早认赔了结吧。” 仿佛,可以听见三百多位政要同时叹了一口气。 经济衰退是战争最大的副作用,就是战火未及之处也别想幸免于难。 “跌跌跌跌跌,上礼拜的国际股市已经掉了七千亿美金,别开玩笑了。”微软的董事长不满:“这样跌下去,我看没有多少企业可以撑得下去,如果速战速决还可以接受,这样干耗下去,光是油价就把人民对生活的想象给掏空了。” 速战速决? 是啊,人类已经发明了在一天之内将世界上每一寸土地都烧成焦土的武器。 “该不会有人忘记,我们发明了原子弹这种东西吧?”德国总理冷眼道:“只要有人考虑使用原子弹,我们之间就没有人可以坐视这场战争。” “原子弹也在美国的考虑范围之内吧。”联合国秘书长叹了口气。 “没错。”美国总统斩钉截铁地回答,作风强硬。 这也在大家的意料之中。 但有个问题带来的恐惧,巨大更甚原子弹。 ——真相。 “现在媒体这么发达,平日的钳制已经相当不容易,一旦两大种族的战争开打,我们恐怕没有办法控制人民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难道要把网路全面封锁吗?到时候讯息爆炸引起人民的恐慌,这个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联合国秘书长忧心忡忡。 是的,以往人类与吸血鬼之间的战争托了咨询传递不易之福,平民百姓只需要知道“对抗邪恶轴心国”,“打倒法西斯主义”,“冷战”,“反对种族屠杀”,不需要明白许多战争的背后都是人类与吸血鬼之间的角力。 但现在,网际网路能够将敌人的面貌带到每个人民的面前,政府不再有只手遮天的能力。一旦人民洞悉政府想要管控咨询的意图,来自民间的反抗将动摇政府的统治基础。 仗,也不必打了。 “一旦战争爆发,吸血鬼将不计一切代价将我们变成他们,人民最怕的也是这点,而且人民无法透过报纸去划分敌人的位置,吸血鬼无处不在。”FBI头目说:“到时候,宣布戒严是势在必行的政治措施。” “逃避不是办法,我们的参议院已经着手研究‘公民疫苗法’了。”美国总统说。 这是最令人吃惊的消息。 “这样……这样可以吗!”台湾地区领导人的眼睛,简直快贴到屏幕上了。 “如果战争无法得到人民的支持,就必须依靠我们这些核心人物的团结,靠着国家与国家之间的联盟,制造出此战必胜的气势。”美国总统毕竟是世界警察的老大哥,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完全看不到一丝迟疑:“最坏的情况就在眼前,我想请大家有选边站的心理准备。” 大家一片沉默。 “好。我们来投票。”联合国秘书长拿下老花眼镜。 三百多片荧幕前,一阵深呼吸的窸窣声。 “赞成发动战争请举手。”联合国秘书长暗暗祈祷着。 美国总统举起手。 十秒后,会议换了个主题,又往下持续进行了三个多小时。 邪恶的世界,再也不是一个概念。 而是一个实际发生的悲剧。 注:富奸,我都写到261回了,你的261呢? 〖隐藏性角色 命格:集体格+修炼格 存活:四百年 征兆:没有征兆,打从你出生那一天起,你妈就忘记生过你这回事。从前有个忍术高强的忍者强行修炼此命格,杀敌将取敌首有如入无人之境,但最后因为同伴长期忽视它,最后郁闷而死。 特质:没有特质,没有人注意到你的存在,你就像空气,就像一阵风里的一小团风,走在路上被车撞到司机还会浑然不觉地继续前进,在电梯里放屁也不会有人把眼睛移到你脸上质疑,在树林里乱走踩到蛇,蛇也只是吓了一跳。偶尔发呆,还会一不留神忘记自己的名字。 进化:烟消云散(从无人考据此项命格的特质)〗 第18节 第四次了。 佐佐木小次郎长刀依旧没有脱手,只是这次终于无法斩个结实。 空气被切成天地两半,长刀末端凝舞着陈木生的血,不愧是完美无瑕的燕返。 但佐佐木小次郎的额头间,却裂开了一道红色的缝。 碰。 “哪有每次都是你赢的道理!”陈木生摔倒在地上,脚胫剧痛不已。 几乎,自己的双脚就要被完全斩断了,只剩下一点点的皮肉相连。 若不是陈木生用了三次的濒死代价,换来“看过三次燕返”的经验,突然在佐佐木小次郎使出燕返之际拔足跃起,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这雷霆一刀的。 想击败比自己强的对手,代价真是很大很大,但离开了虚拟的战斗结界,自己还愿意用这样的舍身技换取胜利吗?逃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是不是更合乎实际呢? 陈木生强忍着剧痛,翻身喘息,脑子里混乱得很。 不由自主,佐佐木小次郎仰起头,看着有些晕眩的天空。 劈开我的头的,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什么也没瞧见? 不管怎么说,燕返没败,但是我还是败了。 也许这个人说的对,我真的只是个傀儡。 但身为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的傀儡,能够这样豪战而死,真是太够意思了。 浓雾来了,烟雾了佐佐木小次郎,也烟雾了陈木生惨烈的伤势。 陈木生趴在地上,在这段与佐佐木小次郎遭遇的期间,陈木生还遇到了三十几个算起来还好解决的对手。大多数的武者在第一次会面就被陈木生的“兵形”打败,拖到第二次会面才分出胜负的人里,也有好几个是陈木生在第一次会面的时限内胜过,却来不及解决掉的高手。 只有五个绝世高手,是陈木生怎么拼也拼不掉的怪物。 要杀死那样的怪物,唯有一次又一次“见识他们的绝招”,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努力活过时限”,否则下场难料。刚刚解决掉佐佐木小次郎,最近常出现的五大绝世高手还剩下四个,若再加上尚未登场的怪物,不知是否多如繁星。 “被关在这种鬼地方,就好像被强迫上历史课一样,传说中的武学天才都想杀掉我……幸好这几次出现的高手里,素质高的越来越少。”陈木生的额头顶着虚无的大地,心跳声还是很剧烈:“不然压力真的很大,大到我都快爆炸了……” 呆头呆脑的陈木生还没意识到,这是他又变强了的征兆。 五十一种败亡的“兵形”寄宿在陈木生的身体里,随着陈木生的随机应变与反复使用,兵形的能量越来越旺盛,兵形示现不再只是区区一瞬,逼近了两秒。 “好怪,这次浓雾来得太晚了吧?”陈木生不累不困的身体坐了起来。 不用真正计算时间,陈木生早已习惯这结界的身体非常清楚,早就该来的浓雾迟迟不到,违反了过去的规律。 “不对劲。”陈木生搔了搔头,站起,四处走动起来。 保持着高度的警戒,陈木生在无边无际的结界空间晃荡着,心中不免想:“难道是结界被我全破了吗?是啊,就跟游戏一样,总有被破解的时候……我没有杀了所有的高手,所以一定是我无意间累计的胜场已经及格了,所以就破了?要不,就是J老头良心发现,决定把我放出去拉?” 越想越乐,陈木生不由自主健步如飞起来,寻找哪里有路可以出去。 然而要命的浓雾,却从陈木生的脚底慢慢蒸起,好像地心正在沸腾似的。陈木生讶异,定神一看,只见一望无际的大地都在冒烟,好像有某个史前的怪物正窝在地底下,进行庞大的呼吸似的。 烟雾越来越盛,顷刻就让陈木生犹如置身于蒸笼之中。 “我就知道我不是那么好运的人。”陈木生叹了口气。 不知道敌人会从哪个方向冲过来,陈木生当下不再动作,屏气凝神。 双腿微开,左拳前,右掌后,眼睛微闭,感觉着隐藏在浓雾里的威胁。 唧。 一滴汗,从陈木生的太阳穴上渗出。 第19节 “是刀。”陈木生的鼻子抽动。 ——还是熟悉的刀气。 “不对,是九节棍?”陈木生皱眉,此时连拳头缝都渗出了汗。 没错,正是九节棍的气。那九节棍甚至还是自己身上的兵形,正主儿兵长征也在结界里被自己“杀过了”的,绝对错不了。 “错,错,错,是王五的大刀,加上兵长征的九节棍!” 大量的汗浆。湿透了陈木生的掌心。 “乖乖,还有尤丽的三叉戟!”陈木生倒抽一口凉气:“总共有三个人?这是什么道理?我……我有这么强吗!”握紧的拳头,几乎要软了。 果然,陈木生的感应都答对了。 浓雾里,渐渐走出三个曾经对阵的武学高手。 大刀王五,九节棍兵长征,三叉戟尤丽。 三敌全都踩踏着杀气,朝自己慢慢走来。 “等一下!”陈木生大叫,脸红脖子粗。 三敌同时停步,但杀气却丝毫没有减少半分。 “你们是要来杀我的吧!”陈木生紧张至极,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王五、兵长征、尤丽彼此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你们三个都是武学大师!怎么能以多欺少!难道你们半点羞耻心都没有么!”陈木生左拳轻挥,双脚却无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莫名其妙的是,就在陈木生后退的时候,心脏宛若被重重击了一下。 从自己的灵魂深处,狠狠地朝心脏揍了一记猛拳。 “不想后退吗?”陈木生苦笑,掌心传来一股骄傲的反作用力。 那股力量撕咬着,刺激着陈木生的斗志……也许就跟J老头说的一样,某个奇怪的命运之力栖息在自己体内,看样子,那东西是不肯屈服的了。 以一打三,这是绝对没有胜算的局面。 J老头,一定是疯了,这死亡游戏,已到了尽头。 “好吧,要死,也得死在往前的路,而不是后退。”陈木生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心中十分坦然。 此刻,陈木生身上亿万毛细孔打开,朝四面八方爆发出奔腾的无形气势。 这一转变,震得三敌收起了脚步,好像有一堵墙……不,一座小山拦在前面,一时之间竟无法继续前进。 “喔?是命格的力量?”兵长征的瞳孔缩小,嘴角浅笑。 “……‘千军万马’?”尤丽开口,手中三叉戟遥遥指着陈木生。 “‘千军万马’,那便‘千军万马’吧!”不知是陈木生天生的个性使然,还是命格催动的关系,陈木生抱定了死的觉悟,也就没有了恐惧。 没有了恐惧,“千军万马”的力量在强敌面前完全开启。 “好汉子!接我一刀!”王五第一个冲上,乱风似一刀砍下。 “你的刀,我也有!”陈木生怒发冲冠,手握无形,一砍! 两人一天一地,有形的刀,无形的刀,交击出冷脆的火花。 “这……真是我的刀!”王五惊呼。手臂被陈木生强大的内力震得酸麻。 王五不解为何明明就要砍到陈木生的脑袋,却被一股强烈的刀气硬生生架开,那股无形的刀气,还真是自己手中的大刀! “武林盛传,武学高手若练到了化境,便能以气运器,草木皆可为剑;又云,化境之上又有神仙,以气为器,天地为招……难道这小子年纪轻轻,便到了那样的神仙境界?”王五一凛,起刀再上,却被陈木生的钛剑兵形给逼退。 王五的身上,顿时多了三道剑痕。 “一起上!”尤丽冷眼。 “围住他!”兵长征右肩略沉。 尤丽身形如箭,在兵长征九节棍的掩护下冲近陈木生。 “围个屁!看我的斧!”陈木生暴吼,右手往前狂斩。 虽不可见,但杀气凌身,三个武学高手同时被无可匹敌的“斧风”给撞开,暗暗心惊不已,不知陈木生的身上负着什么古怪功夫。 连命都不要了的陈木生岂可放过,瞄准迅速后退的尤丽。左掌凝抓兵形就是一甩,九节棍兵形后发先至,重重扫到了尤丽的腰。 尤丽吃疼,重重跌在地上。 “什么怪招!看我的九龙九闪!”兵长征高高跃起,手中九节棍如蛟龙暴射而下,每一节棍都夹带着不同的力量,犹如九个高手同时使出九个招式,攻势也有九道分劲。 “早看过了!雕虫小技!”陈木生右手横抓,铜盾兵形挡住了来袭的九节棍。 铜盾兵形发出连续九串暴响,每一声暴响得厚薄,大小,层次都不同,防过一道又是一道,排山倒海而来,这是兵长征习自天山派的蜈蚣棍法,若没见识过这招的武者绝对会着了道儿,若是留上了神却没有精纯的内力相抗,照样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好家伙!”兵长征一赞,抽棍落下。 此时,王五以地躺姿势迂回欺至陈木生的背后,单刀直取陈木生双腿。 而尤丽也重新再起,从左侧快速包抄,双戟如钉,钉钉成雨。 两人两势,均用上了全部的功力,局势凶险无比。 “好!看谁先倒下!”陈木生豪气万千,战役前所未有地沸腾。 爆发! “剑!”左手黑钛剑招架尤丽的三叉戟。 “鞭!”右手响尾鞭抽打着王五的来路。 “盘!”左脚一滑,斩魔盘喷向来袭的九节棍。 以一打三,陈木生一边大吼,一边将兵形功夫运化到极致,在每一个危急的当口用最恰当的兵器勉强挡住,千变万化,眼花缭乱。短短半分钟内四人招架了上百招,在“千军万马”的豪风中血屑纷飞。 接下来的半分钟,浑身燥热的陈木生又窜升到另一境界。 太极拳经讲究引进落空,柔弱胜刚强,四两拨千斤。但真正的刚强能让所有平淡无奇的招式变成恐怖的兽击,至拙胜至巧,大强破大繁。 就在陈木生身上多了好几道伤口时,陈木生开始用不恰当的兵器,做出不恰当的攻击防守,招招以强于三人的内力为基础激发兵形,大开暴力之门。占了围攻优势的三敌被陈木生不完美的怪异防守给震慑,反而有种被逼退的感觉,加上肉眼无法看见陈木生的招式,三敌若再不拿出压箱底绝技,就等着一败涂地吧。 “大风咒!回风响尾!”平地风起,尤丽还是那般顺着以陈木生为中心,龙卷风般的风势,双脚离地五寸,快速戟刺攻击。 “大刀诀,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王五刀走穷绝,奋力压制陈木生的步法。 “蜈蚣棍法,九天连雨!”兵长征忽近忽远,九节棍如破云闪电,如落石。 三敌皆是武林高手,自然在陈木生的铁布衫上刻出许多破洞。然而陈木生只要伤口流血,几乎立刻结痂,因为他的铁布衫功夫与铁砂掌精纯的热力,让他的身体就像一块烫铁。 “念口诀就一定赢啊!那看我的狂风暴雨剑!天打雷劈刀!少林七十二路空明拳!黯然销魂食神掌!狗鞭虎鞭大象鞭!来啊!来啊!”陈木生打得兴发,心无挂念碍,五十一种兵形淋漓尽致展演出来,奇光流转。 从古至今,武学历史五千年,从未有这样的武功。 甚至,连这样的想象都未曾出现过。 诡谲莫测的兵形。 超级耐打的兵器人。 “来啊!不是想杀死我吗!”陈木生在三敌的夹击下力杵不倒,打了个五比五的平手局面。而这个平手局面,随时可能因为三敌的心怯而放倒。 “他撑不了多久!”兵长征冷冷抛下一句:“他的伤,可是我们的三倍。” 撑? 此刻的陈木生,突然想起了“时限”这两个字。 对了,也不是非赢不可? 还可以拖过时限啊?不知自己与浓雾再临的安全时期还有多久? 高手过招,岂容分心?陈木生正狂使青龙偃月刀的防御出现了空隙,被眼尖的尤丽逮到,三叉戟刺进了他的右肩,运劲一转,几乎绞碎了陈木生的肩骨。 “混帐!”陈木生眼泪飙出,一拳重重揍在尤丽的胸口。 还来不及拔出插在陈木生右肩上的戟,尤丽便夹劲摔出。王五见机不可失,一刀砍在陈木生的右手肋下,破了他的铁布衫,彻底废了陈木生的右手。 失去一只手,兵形就失去了一半的变化。 战局已定。 “送了他的命!”兵长征的九节棍在地上疾行,就像一条蟒蛇。 “好!”尤丽吐出一口热血,倒握仅剩的三叉戟,踏风疾行。 “敬你一条好汉,一刀就结果了你!”王五暴喝,提刀又砍。 陈木生苦笑,左手无奈地抓起巨斧兵形。 浓雾未至,只有闭目待死的份。 唐郎师父啊,结果我还是先死了呢。 你一定猜不到我练成了什么武功吧? 真想,用兵形狠狠打败你一百次咧…… 脚底轻轻震了一下。 一道炮弹似的烈火,突然撞开了离陈木生最近的王五,在陈木生的脚跟前擦出十几条地狱裂口似的破缝,阻挡了尤丽与兵长征的咄咄逼近。 破缝,爆发出了岩浆似的熔火。 “怎么回事!”兵长征狂卷九节棍,朝熔火刨打。 那火大涨成墙,被九节棍的威力硬是扫破。但破碎的火焰瞬间汇聚,重重炸碎了九节棍的来势,一道强光袭至兵长征的面前。 爆开。 兵长征倒下,焚成火人。 “……”陈木生呆呆看着这一切。 那火,就像暴风。 火暴风。 “尤丽,居然在这里又遇见了你。” 一个人影,站在地狱的裂口上,丝毫不畏惧那火的燃烧。 不,那火根本就是从他的身上喷发出来。 尤丽警戒,吹熄三叉戟上的燎火。 “你会成为,我第一个,杀死两次的人。” 人影越来越清晰。 来自地狱,拥有比火焰还要火焰的名字。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会燃烧。 “我乃,乌霆歼。” 火神驾到。 〖祸舌 命格:情绪格 存活:两百年 征兆:宿主不经意的言语就具有煽动性的力量。传说中,意大利国家足球队里的“人间凶器”马特拉吉先生,就是此命格的最佳代言人,在关键的世界杯冠军赛中马特拉吉使用了此命格不断讲大便话,在最后一分钟引来了法国球星席丹猛烈的头槌攻击,诱使席丹难堪下场,此事在猎命师界里引为年度笑谈。 特质:非常可怕的挑衅攻击,迅速点燃周遭人等心中的愤怒、羞耻、悲伤等负面情绪,导致其行为脱序、幼稚化。无法保证加诸者的愤怒是否会波及自己,是最大的缺点。 进化:嘴巴里装大便〗 第20节 站在京都的街头,淋了满身的倾盆大雨。 兵五常气炸了。 回想刚刚的战斗,哪里有个战斗的样子? 兵五常从庙岁那边知道了乌拉拉盗命的奇快速度,所以从一开始,乌拉拉言明想盗走自己身上的“无双”命格后,就不容许乌拉拉接近身体的三尺之内。在满车牙丸武士的围攻下,兵五常的蜈蚣棍法拼命压制乌拉拉接近自己的距离,想杀死乌拉拉于三尺之外。 在兵五常严密的十一节棍防守之下,乌拉拉的确没有盗走自己身上的“无双”命格。但满是牙丸武士尸体的列车冲抵人类正常的月台后,乌拉拉就换上了从倪楚楚身上盗来的“隐藏性角色”,脚底抹油逃跑去。 知道“隐藏性角色”的厉害,兵五常竭力保持脑袋清醒,在大雨中一路咬着乌拉拉不放,但乌拉拉动作飞快,一路跑到祗园后就彻底蒸发在大雨里。 雨声隆隆,不撑伞的兵五常面如怒神,手里拖着十一节棍,行人纷纷走避。 “混账!明明就这么近了!”经过了一整夜翻搅吸血鬼巢穴的恶斗,却仍是无功而返,兵五常怒极,一棍砸在路边的饮料贩卖机。 贩卖机火光爆射,顿时咚咚咚咚掉下了很多饮料。 兵五常竭力克制自己的杀意,想冷静地寻找乌拉拉的踪迹,却怎么也压制不下自己想大开杀戒的冲动。 不知不觉,兵五常走进了曲曲折折的黑巷,身子,是越来越热。 祗园乃京都艺妓的出没场所,雅致的茶屋安安静静绵延了好几条街,若不是特意来观赏艺妓与舞妓的表演,平时甚少有人走动。入夜的祗园原本就极清幽,鹅黄色的灯笼挂在墙上,被风雨吹打得摇摇晃晃,更添妖异气息。 “出来!出来!我知道你就在附近!出来!”兵五常甩着十一节棍,强劲的棍风泼打着四周的雨势,忿忿吼道:“不是想要‘无双’吗!来拿啊!” 雨水被扫向四面八方,好像一波又一波的雷达探测。 只要被这些雨波给扫到,不管是谁,毛细孔瞬间绷紧的感觉将会传到兵五常的手里,届时,兵五常就可以捕捉到任何在附近窥伺的人的动态。 乌拉拉其实就躲在兵五常视线未及之处,他从未放弃捕猎“无双”命格的想法。 绅士身上储存的命格有:“天医无缝”,“居尔一拳”,“食不知胃”,“请君入瓮”,“自以为势”,“吉星”。而乌拉拉的身上,正锁着刚从倪楚楚那儿抢过来的“隐藏性角色”。 ——还有两个空位,按照乌拉拉的战斗惯性,还可以再猎捕一个命格进来。 凭他在黑龙江锻炼出来,连老鹰都可以跟踪的好眼力,兵五常要发现远在八百公尺之外的乌拉拉,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乌拉拉大可以等待兵五常完全松懈的时候,在“隐藏性角色”的掩护之下接近兵五常,然后盗走兵五常身上的“无双”。 这就是乌拉拉的剧本。 乌拉拉蹲伏在小庙的屋檐上,大雨拍打在乌拉拉的身上。 “兵五常啊兵五常,你不要再发疯了,快点镇定下来,哎哟。”乌拉拉顽皮地笑着,摸着淤青的肋骨,创口还隐隐作痛。 兵五常不愧是长老护法团里纯武斗系的专家,不依赖咒术,一条十一节棍狂使蜈蚣棍法就打得乌拉拉哇哇大叫。若不是自己不想用命相拼,乌拉拉真想跟这样的男人好好打上一顿。 雨水从乌拉拉的发际滑下,侵入他的眼睛。但乌拉拉的眼睛眨都不眨,目光里只有兵五常在黑巷里不断泼扫雨水的疯态,等待着。 等待着。 等待着。 “……”乌拉拉的眼睛,微微震动了一下。 就在兵五常的眼界之外,有一道强硬的身影直直地朝兵五常走去。 那身影所及之处,雨逆流,风倒喷。 犹如一把刀。 兵五常还不知道强敌逼近,兀自用自己的方法寻找着乌拉拉。 带着刺探杀气的水波,一阵又一阵。 “兵五常,你乖乖遇到了大麻烦。”乌拉拉吐出一口寒气。 那强硬的身影顿了顿,突然朝自己这方向看了过来。 不是吧?自己的身上,可还挂着“隐藏性角色”呢! ……这是什么怪物啊? 乌拉拉下意识屏住气息,知道那道强硬的身影继续他的步伐。 “他的身上也有很强的命格气息,但到底是什么呢?”乌拉拉吸允着手指上的伤口,迟疑:“距离太远了,连我也感应不出来。” 那道强硬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当兵五常破起的水波扫到那身影之前,水波就像撞到一把尖刀,被轻轻从中切开,就像透明的洋葱片一样。 兵五常也不再狂乱地舞动十一节棍。 终于,兵五常也发现了。 在雨的另一头,有一把到遥遥指着自己的心口,好像要把自己切成两半似的霸气——兵五常之所以会这么焦躁,极可能是受到那把刀的影响。 雨浇在那把刀的脸上。在雨中停止了脚步,认真地观察着兵五常。 一股名为第六感的电流从手指缝里钻进,搔刮着兵五常的头皮。 那人正要抬起脚步。 “你是谁?”兵五常一棍重重击在那人的脚跟前,示意他不要再前进了。 “宫本武藏。”那人毫不在意地说,轻轻踏下往前的一步。 是的,唯有宫本武藏,才能散发出如此惊人的刀气。 唯有宫本武藏,才能如此满不在乎地踏进兵五常的攻击范围。 真是个糟糕至极的答案。 “宫本武藏?!”兵五常大喝:“你在胡说什么!” 宫本武藏看着兵五常拖在地上的十一节棍,见猎心喜。 “十一节棍,有趣。” 宫本武藏双刀在握,一天一地:“跟奇怪的兵器对打,最有新鲜感了。” 打从宫本武藏大暴走之后,不仅杀死了许多牙丸武士,更嗜血地寻找当初给他难堪的风宇,连吸血鬼本身都无法阻止宫本武藏我行我素的行动。 靠着无法摆脱的恨意,宫本武藏沿途磨练自己的二天一流刀法,几乎找回了进入乐眠七棺前的程度。从前无敌于天下的宫本武藏,此行来到京都,原本是想寻找其余的乐眠七棺,一刀斩开棺木,然后将里面熟睡的历代强者给揪出来决斗。 而刚刚,一心寻找的乐眠七棺竟发生了异变,无功而返的宫本武藏原本郁郁不乐,却在“逢龙遇虎”的驱使下,遇见了当今棍法第一的兵五常。 真是大凶的巧遇。 雨一直下。 “……吸血鬼?”兵五常皱眉,发现了这个事实。 宫本武藏最在意,也最憎恶的事实。 “……”宫本武藏按下腰间的IPOD,将最大声的嘻哈乐灌入耳中。 他的身上的刀气,像莲花般盛开。 既华丽,又危险。 “不妙!兵五常会被杀死!”乌拉拉睁大眼睛。正想冲去救兵五常,却发觉自己的两腿一点感觉也没有,像是所有的神经都麻痹似的。 ——他的身体,本能地抗拒这个比哥哥还强的男人。 “快动啊!你是怎么搞的!”乌拉拉急得用力拍着双腿,用力拍着。 但就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要找的人不是你,但只要是吸血鬼挡在我前面,我会毫不犹豫杀死他。”兵五常凝炼斗气,双手各抓着十一节棍的两端。 已激化了一整夜的“无双”能量,在此时达到了巅峰。 “真是让人不悦的台词,猎命师。” 宫本武藏一刀挥出。 第21节 大雨一直下。 祗园里的黑巷,淹没武者的泥沼。 两把刀,一长一短。 一条棍,计十一节。 武者,有两人。 斗气,无尽。 “蜈蚣棍法!十一龙一闪!”兵五常一出手,就是最厉害的杀着。 好厉害的劲道,来势犹如层层交叠的巨浪,一叠胜似一叠。 宫本武藏不敢小觑,也回敬自己的得意大技。 “二天——龙卷风!” 两道涨满刀气的龙卷风吹向十一节棍带起的十一道攻势,两股巨力在雨水中轰然撞击,爆响连十一声,刀气溃散,棍势也同时消于无形。 “好家伙!”宫本武藏像一头猛狮,大步冲进,左刀前,右刀后。 “……”兵五常感觉到整条手臂都在脱力颤抖。 刀与棍,棍与刀,绵绵密密。 大雨不断被切开、泼开、扫开、割开、荡开,所有形而上的“内力”、“气功”等语汇,在有形的雨水陪衬下变成非常具体的事物,一般人只要在旁边被这些碎开的雨水给打中,非倒地咳血不可。 两百招过去了,表面上是势均力敌,但兵五常却感到宫本武藏的刀势之间似有留手,不断出现诱敌的空隙,然而竭力与抗的兵五常却心有余而力未逮,无法直捣刀势中的破绽。 宫本武藏的眉心,露出轻蔑的笑。他在试探着兵五常的本领。 可恶,若无法将距离拉开,十一节棍的优势就无法充分开展。 兵五常借着刀势回弹,高高跃起,运起全身内力。 “蜈蚣棍法!十一天连雨!” 棍势当真如雨,从天而降。 可惜,宫本武藏已经跳脱了武士刀只能近身作战的藩篱。 “伏龙急蟠——守!”宫本武藏左手短刀筑起一道无形的气墙,将绵绵不绝的棍势全都档下,右手长刀往半空一刺,银光疾射如鹰:“龙牙——刺!” 兵五常瞳孔放大,胸口一凉。 ——刀气,竟然可以飞斩到这么远! 有人说,宫本武藏之所以被称作“剑圣”,其实是一种命运的侥幸。 如何说起?其人说,宫本武藏生平未逢敌手,乃因许多鼎鼎大名的剑豪,如上泉信纲、柳生宗严、富田势源、东乡重位等等,在宫本武藏横行的时候,这些剑豪不是早就过世,就是已入迟暮之年,无法放在同一把秤做比较。 也有人更挑明着说,宫本武藏拿刀的一生,几乎未曾寻找一流的高手比试,所以“无敌”二字还得加上注解——柿子挑软的吃。 但,如果这些剑豪看见宫本武藏此时的刀法,他们会庆幸彼此辉煌的时代并不相同。 接下来的打斗,完全没有可观之处。 豁尽仅剩的力气,使出第五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十一龙十一闪后,兵五常的身上,已经找不到一寸完整的骨肉。 若非有骄傲的“无双”支撑,兵五常早就昏了过去。 “这已是你的全部了?”宫本武藏已经看腻了兵五常的棍法。 不再用刀相逼,宫本武藏缓缓凝聚飘散在空中的杀念。 “……”兵五常何等骄傲,受不了这样的奚落,却又没有力气反驳。 他绝对不要死在敌人处决似的斩首,他要用战斗的姿势死去。 于是,兵五常的十一节棍快速拼回了原先的黑棍,撑起了他残破的身躯。 摆出,战斗的棍姿。 “失敬了。”宫本武藏点点头,了解了兵五常的意念。 身为武者的巅峰,宫本武藏决定用最华丽的刀法为这位不相识的敌人送葬。 “还没请教你的名字。”宫本武藏凝视兵五常的双瞳。 “败者之名,何足挂齿。”兵五常的视线模糊。 “好。”双刀回鞘。 宫本武藏莲花般的刀气缓缓合起,隐藏在身体里的最深处。 接下来的一刀,就是兵五常殒命之时。 宫本武藏吐出一口气,杀念正动时,突然自己的肩膀被轻轻的拍了一下。 “谁!” 恐怕宫本武藏这一生都没有这样恐怖的经验,猛然回头,只见一个浑身血污的少年双手插进口袋,再从自己的背后走向重伤的兵五常。 那少年像空气一样,怎么自己完全没有发觉?就算到了眼前,那少年也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人物。宫本武藏差点忘记呼吸。 一只黑猫跟在少年的身后,轻轻一跃到少年的肩头,少年拍拍貌的背脊,一瞬间,那少年好像重新活了过来——不,应该说,是形象整个清晰了起来。 “兵五常,你宁愿牺牲生命,也不惜要把我杀死吗?”那少年问。 少年的双脚大腿,流着血……那少年自然是乌拉拉了。 “没错。”兵五常回光返照似地,瞪着已无力杀死的乌拉拉。 “既然不怕死,为什么不死在更有意义的地方?” “……”没有回答。 乌拉拉莞尔,拍拍兵五常快要塌下的肩膀,说:“还有力气封印血咒吧?找间店好好大吃一顿,睡醒了又是好汉一条,你知道怎么做的。” 一瞬间,兵五常身上的血咒破碎,经营已久的“无双”溜进了乌拉拉的体内,而乌拉拉从绅士身上转换提领的“天医无缝”却送给了兵五常。 “为什么……这么做?”兵五常非常愤怒。 “是啊,为什么……他妈的,我后悔了。”乌拉拉的大腿上,还是刺痛得厉害:“总之,跑吧兵五常,有了活命的机会为什么要死?这种场面就交给我了。” 兵五常,愤怒到全身发抖。 宫本武藏无言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尚无法释怀自己刚刚怎么会没有发现那少年走到自己身后,还轻轻拍了自己的肩膀一下?如果少年不是拍肩,而是朝自己的颈子划下一刀,自己真能躲过? 乌拉拉转身,看着不发一语的宫本武藏。 “‘无双’打不过你。”乌拉拉若有所思,左手抚摸着肩上的绅士。 于是,乌拉拉将好不容易获得的“无双”送进了绅士体内,轻轻将“自以为势”挂在身上,咬破手指,血咒纷飞。奇异的猎命师魔法。 “你是谁?”宫本武藏面无表情。 “猎命师的逃犯,乌拉拉。”乌拉拉从背包里拿出一罐爱维亚矿泉水,大口大口喝下。旁若无人,从背包里继续拿出红色的鞋子,蓝色的衣服穿上。 “你刚刚是怎么办到的?”宫本武藏非常介意。 “那是我的能力。”乌拉拉随口唬烂:“叫超高速瞬间移动,很酷吧。” “瞬间移动?”宫本武藏愣了一下。 “想学吗?我教你。”乌拉拉拍拍脸颊,翻身倒立。 宫本武藏的太阳穴,爆出了一条青筋。 兵五常看着乌拉拉的背。如果要完成任务,只要往前送上一棍—— “兵五常,不快走的话,我会打得非常辛苦的喔。”乌拉拉眼睛不敢离开宫本武藏,认真说道:“你希望一个猎命师死在一个吸血鬼的手上吗?” 咬着牙,兵五常转过身,慢慢踏出染血的一步。 这辈子,兵五常从没有这么矛盾。这么愤怒过。 “有机会的话。”乌拉拉还是忍不住开口。 “……”兵五常闭上眼睛,一拐一拐。 “跟我一起把命,送在徐福面前吧。”乌拉拉笑道。 “……”兵五常还是闭着眼睛。 大雨倾盆,将整条街轰淋成一片奔腾张狂。 雷声劈开城市的夜空,肃杀的光明一瞬。 海一般的雨中。 天下无敌的吸血鬼刀客,无所不谓的天才猎命师。 绅士跳下,一溜烟窜到屋檐下。 “剩下我们了。” 乌拉拉大气不敢透,只能寄望“自以为势”的力量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大。 毕竟,乌拉拉从来就没有这样的对敌经验。 眼前这男人,比哥哥还要厉害。 厉害太多。 “我敬佩你的义气。”宫本武藏缓缓拔出双刀。 “有一部漫画,叫《二十世纪少年》。”乌拉拉苦笑:“里头的主角有句台词很有意思。要是觉得自己有生命危险的话,就拔腿快跑,千万不要客气。” “好句子。”宫本武藏一刀指地,一刀曲臂斜举,说:“那么,你现在觉得生命有危险了吗?” “岂止。”乌拉拉单手撕开包装,将三粒蓝波球泡泡糖丢进自己嘴里。 “害怕吗?”宫本武藏双刀慢慢腾起,雨滴在半空中凝缩拒落。 “很怕。”乌拉拉嚼着蓝波球:“但还没有,怕到落荒而逃。” 火焰在乌拉拉的手掌中示现,直接燃缩成紫色的离火。 乌拉拉知道,这次他的背后,不再有逃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