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命师传奇·卷三·摇滚吧,邓丽君!》 卖鸡蛋的老人 「文/不可诗意的刀老大」 在签书会、学校演讲或是媒体访谈的时候,最常听见对方丢出一个问题:“你的灵感是怎么来的?” 通常我会引述作家李敖的妙语回答:“妓女不能等到性冲动才去接客,作家当然也不能等到灵感来了才写作。”然后展示自己笔记本电脑里汇整齐备的灵感数据库,对方啧啧,我呵呵。但同样的问题回答了几十次后,我还是没有说出真正的答案。 奇异的事件发生在我十岁的那一年。 有天晚上妈叫我去杂货店买几颗鸡蛋。我觉得很怪,因为当时已经十点多了,而且冰箱里有的是鸡蛋,干嘛叫我再买几颗回来?但孝顺的我还是逆来顺受地出门了。 当时我跑了好几问杂货店都没有买到鸡蛋,正感诡异跟丧气时,有个推着一车鸡蛋的老人,在马路对面贼兮兮地对着我笑。天!满满的一个推车的鸡蛋耶!我看整个彰化的鸡蛋都给他包了。 “鸡蛋老人!可不可以卖我几颗鸡蛋!”我跑了过去。 “好啊,小朋友,你要几颗鸡蛋?”鸡蛋老人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笑。 “多少钱一颗?”我搔搔头。 “很便宜啦,一颗一千块钱!”鸡蛋老人恬不知耻回答。 那么贵!大吃一惊,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里正拿着厚厚一叠千元大钞! 天!哪来这么多钱?原来我这么有钱! “那么没办法了,这些能买多少?”我将那捆钞票递给鸡蛋老人。有多少买多少吧,原来鸡蛋还真不是普通的贵,以后我吃鸡蛋可要细嚼慢咽。 正当老人慢吞吞数着钞票时,我随意打量那一整推车的鸡蛋,发现许多鸡蛋都写了名字。有史蒂芬·金、卜洛克、富桎义博、陈某、倪匡、宫部美幸、鸟山明、井上雄彦、乔治·卢卡斯、杜琪峰、宫崎骏、周星驰…… “哇,都被订走了?好好喔。”我当时只认识鸟山明跟倪匡,觉得好炫。 “是啊,都被订走了。来,拿去,记得喔,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才能打开。”鸡蛋老人用塑料袋装了一堆鸡蛋给我,摸摸我的头,说我乖。 告别好心的鸡蛋老人,我拎着一大袋鸡蛋回家了。 “什么!你干嘛买这么多鸡蛋!”妈哇地跳了起来,接着就是一顿骂。 “不是你叫我出去买鸡蛋的吗?”我好委屈,小小的拳头紧握着。 “什么?我没叫你去买鸡蛋啊,冰箱那么多鸡蛋你是不会看吗?”妈断然否认。 天哪!不是妈你叫我出去买鸡蛋?那是谁叫我出去买鸡蛋?又,我口袋里那么多张千元大钞是怎么回事?我越想越糊涂,很呕。 总之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很诡异。 后来我就很气,将那袋鸡蛋放在抽屉里,用漫画跟武侠小说压着。然后就在乱七八糟的童年中忘了这一回事。一晃好多年。 一九九九年冬天,我在家里整理旧书桌时赫然发现那袋鸡蛋。妈啊,据说鸡蛋摆久了会臭得要命。但在丢掉之前,我发觉那些年久失修的鸡蛋壳上,竟清一色写着“九把刀”二字,恰恰跟我的大学外号吻合。 没办法了,只好捏着鼻子敲一个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鸡蛋里头是一张特殊材质的字条,上面有完整的故事灵感、起承转合的架构、漂亮的结尾。讲述一个大学生一早起床,竟发现自己身处语言坠落、符号失却意义的世界。 “太吊了吧?”我逐一打破鸡蛋,一个又一个故事滚出。 都市恐怖病系列,等一个人咖啡,爱情两好三坏,打喷嚏,杀手系列,月老,红线,哈棒传奇,楼下的房客…… 就是这么一回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大家都很清楚。 可惜前些日子那些臭鸡蛋快被我敲光了,我开始在彰化到处寻找那个神秘的鸡蛋老人,结果当然是遍寻不着。 我蹲在马桶上越想越慌,这下要糟,我一向爱乱阱大话,偷偷仗着臭鸡蛋,老是说想成为华文世界最会说故事的人,现在鸡蛋没了,写不出威震天下的小说铁定遭人耻笑。这一慌,肛门收缩,一颗鸡蛋竞从我的脱股噗通射出。 “猎命师传奇?”我低头看着破碎在马桶里,流出鸡蛋的字条开头。 我想,这下总可以写一辈子的小说了吧! 第1节 如果说,上个世纪80年代版本的童年,可以用阳光、草丛、沙土、跟秘密基地的气味去概括构成。 那么,这一切都是老旧的过去。 距离上个世纪的坠落才短短四年,新世纪在全世界人类的期待下,焦灼燥郁地想摆脱旧时代的各式遗物,但节奏仅仅是痀偻爬梭的程度。 日本东京,依旧是全亚洲升学压力最沉重,建筑物密度最高、人口最壅塞、物价指数最骇人、AV女优素质最让人满意的城市。想在这样的都市,重新拥有一个二十世纪八零年代版本的童年,已是不可能的神话。 法国后现代主义大师傅柯口中的“自我规训”,在这个迷乱的城市里得到最佳的印证,网络革命或是计算机游戏时代的影响,不过是作为体制边陲的系统微调。 高校里几十万名拼命读书的学生,补习班里几十万名头绑白布条的万年重考生,全都是为了在十年后穿上烫得直挺的西装,打上名牌领带,进化成终生为各大企业鞠躬尽瘁的上班族,成为这个社会承认的体制零件之一。 暑假到了。 想上好大学,就一刻也不得松懈。学校老师有意按照老规矩,将所有学生的夏天,定义成七个科目……共计两百七十页的暑假作业。 沉重的课业负担将耗竭掉这些高中生想花在网络游戏、援交、与各式各样有趣坏事上的精力,做一个对国家社会有用的螺丝钉。 但,有三个高中生可不同意。 “宫泽!” 两个男孩骑着变速脚踏车,在下北泽一栋老社区公寓下迂回盘绕,对着某栋漆成白色的三楼窗户放声大叫。 窗户唰一声打开。 靠窗的书桌上,一个正咬着可乐吸管的十六岁男孩,一只沾满可乐糖液的手指。 vaio笔记型计算机前,男孩挂着肥大耳机、正听着Mr。childen乐团超屌的新歌kurumi。 “怎么样!搞定了没?”发胶比头发还多、皮肤黝黑的武藏大声说。 “全靠你啦!”身形高大、脸方方正正的阿广举起双手。 十六岁的宫泽推推略嫌笨拙的胶框眼镜,自信地看着计算机屏幕上发生的一切。 一条红色的粗线横在屏幕中央,由左向右慢慢推进,底部的数字计算显示只剩下百分之四。 百分之三。 百分之二。 百分之一。 哔! 宫泽朝窗外伸出手,得意洋洋竖起大拇指。 “搞定。”宫泽笑道。 两个男孩振臂狂呼,脚踏车快速在楼底下刷来刷去,大吼大叫,惹得整栋大楼的住户几乎都将窗户砰声打开,对着底下两个小鬼叫骂。 透过一条蓝色的网络线,学校的教务处计算机数据库,在刚刚那一瞬间被宫泽设计的计算机病毒入侵。学生数据、操行记录、入学考古题数据、各科暑假作业数据、所有一切都被屠杀殆尽。 这下子,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了。 2004年,属于十六岁的宫泽与他死党的叛逆夏天…… Action! 第2节 炎热的午后。 整个东京城都忙着用各式各样的空调系统,集体将屋子内的热气排泄到出去,户外就像充满瘴气似的巨大腔肠,废弃的坟场。 三辆脚踏车停在池袋有乐町,某社区公布栏旁。 绿色的公布栏上头,贴着三张已开始泛黄的寻人启事传单。 一个小女孩,两个小男孩。 武藏看着传单上影印照片里,小女孩稚气的脸孔。 深田亚秀子,十一岁,身高一百三十四公分,体型中等,特征为左眼下有一颗黑痣。失踪日期,2004年5月4日。 武藏的眼神闪过一丝杀气。 “武藏,我们会逮到他的。”宫泽拍拍武藏的背。 武藏全家都去北海道的亲戚家渡假,而武藏没有跟去,说要去社区的老人看护中心当义工,届时看护中心会颁发一张证明……对升学甄试相当有利的文件。 这个义工预计跷班二十一天,整整三个礼拜。 而宫泽背着行李,他骗父母说要跟朋友去参加东大举办的高中生数理科学研究营,但其实根本没这个营队,从头到尾他父母在网络上看到的招生广告、表格下载、营队课程安排及师资等,都是宫泽自己乱搞的伪物。 这个虚拟的营队总共要进行二十一天,整整三个礼拜。 阿广看着表,下午三点半。在入夜前他们要找到某个可用的空屋“借住”才行。 阿广背着野营用的大包包,里头塞满羽毛睡袋跟盥洗衣物。他跟爸妈说要参加国际红十字会在溪边举行的丛林医疗训练,将来对推荐进东大生物系颇有帮助。当然了,这个海市蜃楼般的活动从头到尾都是由他的死党宫泽一手擘画,连表现良好的绩优证书都印好了。 这个不存在的活动总共要举办二十一天,整整三个礼拜。 二十一天内,这个行动就要分出胜负,他们已经锁定“目标”。 “像个男子汉决胜负吧!”宫泽、阿广、武藏同声击掌,三台脚踏车滑进社区。 灼热的夏风吹着亚秀子寻人启事的边角,搭搭作响,露出下面一张更陈旧的寻人海报。 两个月前,武藏所住的有乐町社区里失踪了一个名叫亚秀子的小女孩。 亚秀子的父母是武藏家的远房亲戚,就住在武藏家楼下。亚秀子的父母总是加班晚归,亚秀子放学回家常会到武藏家看电视卡通、一起吃晚饭,直到亚秀子的父母连声道谢下才将亚秀子接回家。 武藏很会画漫画,活泼的亚秀子看完电视后,常常跑到武藏房间缠着武藏画这个画那个,让她带去学校献宝;一下子是当红的海贼王,一下子是美少女战士,就连机械线条的刚弹都难不倒武藏。 “我长大以后,要当武藏的新娘子。”亚秀子动不动就对武藏说,这句常常出现在爱情故事里的童稚对白。 可惜武藏并不是罗莉控,甚至常对亚秀子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有时为了逃避教亚秀子功课或帮画漫画,武藏还会将房门反锁,不让亚秀子进去他的房间。 但可爱的亚秀子失踪了,在一个放学后的黄昏。 附近派出所的警察来家里跟楼下亚秀子家问过两次话后,这件事就不再有下文,变成管区里失踪人口档案,褪化成一张在风吹雨打下开始泛黄的寻人启事。 夜夜传来亚秀子父母的哭声、捶墙声,让武藏分外心痛。 他不见了一个很烦很烦的妹妹,一个老是嚷着长大要嫁给他的妹妹。 于是,武藏在两个好友的帮忙下,开始着手调查亚秀子的下落。 根据什么书都乱看一通的宫泽说,根据统计与社区记录,若将亚秀子的失踪归因为“犯罪”,可以得出以下的推论。 亚秀子的父母并没有接到绑架电话,所以这不是掳人勒赎,而是“诱拐”。 诱拐儿童的凶手大部分都是跨地区型的惯犯,有九成二都是临时起意的“机会型犯罪”。这类的凶手胆子很小,同一个地区不敢连续行凶,或是没有能力连续犯罪,怕被查出地缘关系,或是畏惧被不熟悉的社区隐藏式录像机拍到诱拐的过程。 诱拐儿童的案件里,有百分之四十二都涉及到恋童癖。如果将范围缩小到女童,则有高达百分之八十四的机率有性侵害的情节。这类的案件,儿童寻回的机率只有百分之二十一。大部分都会在情急下被犯人杀死,毁尸灭迹。 阿广的叔叔是在东京警视厅上班的高阶刑警,靠着这层关系,三人到社区派出所巴着基层警察调阅出附近地区的人口失踪记录,发现每隔一段时间……大约是一个月的周期,这个社区就会有未成年儿童失踪,或是外地人的儿童在这附近下落不明。从这一点来看,凶手在统计上悖反“诱拐型犯人”的机会型犯罪侧写,似乎有恃无恐地连续犯罪。这是疑点一。 若反推算儿童失踪的时间,都是即将入夜的黄昏时刻,或是夜幕降临。 连续两年共计二十四个儿童失踪,无一不是在夜晚发生的犯罪。这是疑点二。 这个社区总共有八台隐藏式摄影机,但都没有拍到任何跟犯罪有关的过程,倒是有男童或女童失踪前一刻在街上活动的样子,往往在下一刻就离奇消失,显示犯人非常熟悉摄影机的位置,有显著的地缘关系。 这是疑点三。 二十四起失踪案件,却没有任何尸体被任何人发现。这是疑点四。 连续犯,夜晚,地缘关系……没有尸体。 这是非常典型的连续杀人犯serieskiller profile,以上四个疑点并非真正的疑点,但连续24次得手却始终没有落网或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才是最大的疑点! 就在这个社区拥有小孩子的人家开始搬出、或计划搬出的此时,宫泽从网络侵入户政事务所的数据库,厘清这附近社区所有住户成员的背景资料。 一个月前,宫泽房里。 “武藏,这是所有单身住户的数据,我们查查里头有没有奇怪的人。” 宫泽打印出三十几张A4大小的资料。 他所读的侦探小说跟犯罪电影都告诉他,“单身”是连续杀人犯的最基础特征。 武藏听着音乐,躺在宫泽床上用红笔划计他对资料上照片的印象。这可是项盲目到近乎愚蠢的工程,因为这城市太过疏离,资料上的照片几乎都不是武藏所熟悉的面孔。 但宫泽一向是个好军师,他怎么说,其它两个人照办。宫泽认为,即使一开始没有头绪,但只要手边在进行着什么,灵感就可能从中迸发。 更重要的是,忙碌可以保持斗志。 阿广开门进来,一身是汗。 “建筑蓝图搞定。我一栋一栋调查过了,武藏住的社区总共有十八栋楼,其中只有两栋楼里的电梯跟楼梯距离很远。”阿广倒在武藏旁,将手中的设计图丢给宫泽。 这是宫泽的推论。要将一个小孩打包而不被人发现,首先就要避开随时都可能有人进出的电梯,进行犯罪时须离电梯越远越好,在楼梯的行进也可判断是否有人正在靠近。 武藏问了是哪两栋楼后,先寻着住址再次缩小范围,直接比照户政数据找到了三个单身住户,分别是桃也小姐(百货公司专柜)、直木先生(鱼货批发)、与今井先生(不详)。 “直木先生的家人在大阪,只是为了载运鱼货有时干脆在这里睡觉,所以不算真正的单身。桃也小姐的工作要轮班,所以在犯罪时间上有先天的不可能。”宫泽想了想,眼睛盯着今井先生照片上略显苍白的脸孔,沈思。 今井有翼,男性,1974年6月14日生,松岛中学肄业,原户籍地仙台。 阿广与武藏面面相觑。 “宫泽,你的推理一直都怪怪的,论点好像都是事先想好了一样。为什么一定凶手非得单身不可?”阿广举着哑铃。 “逻辑优于想象力的警探是优秀的警探。但想象力凌驾逻辑的警探,不是优秀,而是伟大的警探。”宫泽笃定的眼神,食指敲着脑袋又说:“逻辑是精密的归纳与统合,但想象力才是破案的超级快捷方式。” “答非所问嘛。”阿广失笑。 “如果要认真论述为什么凶手是单身,我记得有本犯罪学说过,每个连续杀人狂都想借着凌迟、杀戮、奸尸成为当下的上帝,但是……” 宫泽眯起眼睛,却隐藏不住眼中的精光:“上帝只能有一个。” 阿广打了个寒颤。 武藏却叹了口气,心直沉。 宫泽这异常笃定的眼神,武藏在宫泽上学期末的全国科展发表上也曾见过一次,那意味着宫泽的想法已经往最坏的方向前进。 第3节 “现在要做什么?”武藏。 “当然是调查今井先生。”宫泽。 三辆脚踏车停在池户大厦下,一齐走进管理员室,询问管理员有关今井先生的作息,没两下就被无情地轰了出来。 “怎办?”宫泽苦笑,看着武藏。 “我打个电话给我叔叔。”阿广气呼呼地拿起手机。 阿广生得人高马大,生长在人高马大的警察世家里。家族里共有八个人在当警察,其中又以这位叔叔的警阶最高,遇到什么棘手的事,阿广只要一通电话,这位叔叔在半小时内定能将事情办得妥妥贴贴。 几分钟后,管理员陪着笑脸走出来,请三个高中生小鬼进去里头喝茶。 “说到今井先生啊,别说白天都没见过他,晚上也很少看到,每个月他来缴管理费跟房租也不说什么话,但算是个好房客吧,从来没欠交过管理费哩。”管理员看着数据上今井先生的照片,心忖这种可有可无的房客对自己来说是最好应付的了。 “访客呢?有什么人找过今井先生?或是有什么人跟今井先生一起回来过?”阿广问。 “没有印象。”管理员想都没想就回答。 “今井先生是什么时候搬到这栋楼的?”宫泽问。从网络盗载下来的户政数据只记载了户政登记日期,而没有实际的搬迁日期。 管理员搔搔头,打开抽屉,翻着管理费缴交的账册记录。 “从公元2002年6月开始,今井先生便开始缴交费用了。”管理员眯着眼睛。 “距离现在……两年又一个月啊。”武藏看着宫泽,眼神流露出哀伤的佩服。 管理员看了看三个小鬼,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请问你们找今井先生有什么事吗?今井先生惹上了什么麻烦?” 比管理员还高壮的阿广拍拍管理员的肩膀,却想不到要说什么。 “这是警察机密,无可奉告。”管理室的门打开。 一个高大的警佐一手亮出手中的证件,一手将灰色西装轻轻拨开,毫无技巧地展示腰际上的佩枪。 管理员吓得噤声。 “叔叔!”阿广惊喜,武藏与宫泽面面相觑。 高大的警佐笑笑,宫泽看清楚了证件上的名字:渡边友尚。 池户大厦,606室。 这是间空房,里面只有几件连前屋主都懒得搬走的烂家具,倾斜的床,发霉的沙发,摇摇晃晃的椅子,会发出抽抽呜咽声的水管。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间空房,当然跟这个社区连续失踪儿童所造成的不安有关。空房率在这一年间增加了两个百分点,原本此间的房客回到山形的老家,认为那里才是养育孩子的最好场所。 管理员在渡边警佐“协同办案”的命令下,将这间暂时没有人住的空房“借”给宫泽等三人,约定三个礼拜期限。正好是决胜负的时间。 而“嫌疑犯”今井有翼先生,就住在这间房间的天花板上,一举一动都不可能瞒过这四人的耳目。没有比这更好的窥伺场所。 “叔叔,没想到还要你亲自跑一趟。”阿广轻声说。 “不碍,不过到了现在的地步,也该跟我说说你们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吧?”渡边警佐笑笑,也刻意压低声音。 阿广跟武藏看着宫泽。 “事情是这样的,大约在两个月前,武藏的邻居……”宫泽将事情的始末缓缓道来,包括自己看似推理的伪推理过程,巨细靡遗无一阙漏。 渡边警佐认真地听着,不时露出惊讶与沈思的表情。 阿广颇为得意地看着他叔叔。他知道渡边警佐一开始只是看在自己是他的侄子的份上,用他的社会资源陪着他玩罢了,但像他这么有经验跟地位的刑警,听了宫泽这一番说词后,竟露出如此复杂的表情……宫泽,真是个令人骄傲的朋友。 该怎么说宫泽这位好友呢? 不像任何一个聪明的孩子证明自己的单调方法,例如好成绩、例如非常好的成绩、例如非常非常好的成绩,宫泽的天赋异柄,表现在他勇于实践阴谋论的冒险胆气……即使是在对将来升学履历颇有助益的科展上。 上学期末,宫泽以优异的学业成绩代表班上参加校内科展选拔,才高二的他,用“从达尔文物竞天择假说,论计算机病毒码与后现代网络特性的隐性竞合关系”这么恐怖的题目击败群生,代表学校进一步参加东大举办的科展总决赛。当时全校老师都看好充满创意巧思的宫泽能够一举夺魁,但当宫泽公布他的科展题目时,所有参加科展的所谓天才学生与评审,全都傻了眼。 科展题目:“论日本是吸血鬼群聚中心的可能”。 宫泽像个才华洋溢的阴谋论者,在科展海报中举证历历。举凡归纳世界各地吸血鬼的传说对照日本传统鬼怪故事的质化与量化分析;身为一等富国日本进口的“银”金属却相对稀少;二战期间日军在中国境内奇异的大屠杀事件与刻意隐瞒的部份;战败后美军麦克阿瑟上将力保天皇制度的疑窦;失踪人口的城乡比例与先进国家极不对称,对失踪人口的破案率相对先进国家之差劲;医院血库留存量始终不明;无名尸的总量与发现率;国家研究机构投入冷冻血液保管研究的巨额经费等等……无所不用其极去证明这个荒谬的命题。 在宫泽的天花乱坠下,这份高中生科展论文里建构的所有一切,仿佛只欠缺了一张吸血鬼照片与自白,内容所述就能够通通成立似的。 宫泽在科展落选了,还是史上最低分。评审连评语都懒得给,学校老师更是大为不满,认为宫泽完全在乱搞。 “很正常啊,这正好证明我的论点是对的。”宫泽兴奋地下了这样的批注:“整个日本果然都被吸血鬼控制了,所以一篇能够送我直达哈佛社科院的科展论文,在这个鸟地方却得了最低分!” 宫泽,是他跟武藏眼中的真正英雄。 天花板上穸穸簌簌,开始有了某些动静。 “这些都是你一个人想出来的?”渡边警佐看着宫泽,声音很低很低。 “嗯。”宫泽的眼睛闪闪发亮。 “很有意思,但缺乏证据。”渡边沉吟:“所以你们来到这里,搜集今井先生犯罪的证据。” 武藏摇摇头,坚定地看着宫泽与阿广:“我们来这里,是要将凶手绳之以法。” 三人齐伸手,静静地拳碰拳。 “我知道了。如果你们真有发现,阿广,记得通知我。”渡边站起,看了看表,说:“无论如何,搜集到齐全的证据之后,就是警方该做的事了。”指了指腰带上的左轮手枪。 三人面面相觑。 “该发生的,就会发生。”渡边看着天花板,用手掌在喉咙上虚划一斩。 这个动作令三人精神大振。 天花板上的骚动停止后,渡边警佐便蹑手蹑脚离开了。 第4节 接下来的两个礼拜,三人就在606室铺起睡袋窝居起来。 每天中午到附近商店买妥大量的零食跟饮料,并在房里布置各种道具,包括最重要的无线网络基地台。透过夜视望远镜、监视器画面转接、跟监等方法,开始记录关于今井先生的一切。 今井先生绝不早起,夜猫子。 今井先生白天绝不打开窗户,更遑论窗帘总是紧闭。 今井先生甚少主动跟住户打招呼,但会微微点头回礼。 今井先生极少搭电梯,平日通行的楼梯,距离电梯与第二座楼梯甚远。 今井先生绝无访客或同行进出的友人,孤立独行。 今井先生的信箱里绝对空无一物,连百货特价广告纸或信用卡账单都没有。 今井先生从不丢垃圾。……或者说,今井先生从不丢“真正的垃圾”。 武藏捏着鼻子,从社区共享的大型垃圾桶里翻出今井丢在楼下的垃圾,结果塑料袋里头只有一些加工食品的包装、空罐头、鞋盒、空便当盒、以及大大小小的饮料纸盒。 但这些“垃圾”全都经过仔细的清洗,例如饮料纸盒被剪开、里头被洗刷过;又例如啃过的鸡腿骨也被盐酸之类的酸液“破坏式地冲洗”。 更别提所谓的厨余,完全没有那样的东西,想必都冲到马桶里。 最可疑的是,里头没有一张用过的卫生纸。 “绝对不正常,原本应该跟垃圾一起丢掉的什么,被清水跟盐酸冲掉了?”武藏质疑。 “……口水?口水里头会有什么秘密?”阿广沈思。 两人看着宫泽。 宫泽正用手指搅拌着杯子理的茶水……沉思时近乎哲学家式的毛病。 “犯过谋杀罪或强奸罪的人,会格外小心体液外流。毕竟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警察不能强制嫌疑犯提供唾液、毛发等任何含有DNA的东西化验比对,所以警方有时在锁定嫌疑犯时,会采取跟监嫌犯,伺机收集嫌犯丢弃的垃圾的策略……”宫泽上起了犯罪侦查学的基本课程,直到他发现武藏黯然的神色才住嘴。 “别介意。亚秀子凶多吉少,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武藏拍拍宫泽的肩,强自和缓心情。 “找机会进去今井的房间,看看有什么异状。”宫泽看着电子表上的日历,推推眼镜。 阿广正色道:“又快一个月了,今井是不是犯人,很快就可以知道。也许我们还是阻止不了第二十五个小孩牺牲,但决不会有第二十六个失踪的小孩。” “我只是很担心……”宫泽看着笔记型计算机上,从管理员室转接过来的监视器画面。 今井每天的行经路线,几乎都避过了大楼所有的监视器,即使被拍到,也不过是模糊闪晃的背影,决不会见到脸孔。 “担心什么?”阿广。 宫泽切换设定,计算机屏幕立刻转接到社区监视器系统。今井戴着帽子,低头匆匆走过十字路口。 这几天下来,今井在经过社区摄影机的录摄范围时,总是习惯性地低着头,脚步加快。什么样的人会这么低调?或者说,如此刻意地畏惧曝光? 阿广与武藏看着他们的英雄。 “还记得我的科展题目?我有很坏的直觉。”宫泽吸吮手指上的茶水。 每天天花板发出奇怪声音的时间与周期,大约在下午五点半到晚上七点。 今井先生的外出时间不定,十四天里只出去过九天时间,但绝对都在太阳下山后。今井九次夜间外出。都由最敏捷的阿广负责拿望远镜远远跟踪,一边用手机跟武藏与宫泽回报状况。 今井外出的活动大都与购买存粮有关,偶而会去打柏青哥娱乐,决不在外头逗留太久,也不见他工作,活动的区域不会超过这个社区一公里。不晓得在低调什么。 第十五天,晚上阿广在某个街角跟丢了突然加速转弯的今井。 “不是吧?好端端怎么会跟丢了?”武藏在手机里责备阿广。 “我也不知道啊,我不敢跟太近,结果一下子就不见了。”阿广恍恍惚惚地说,好像还没清醒。 “不好的预兆。”宫泽不安。 当天晚上,这个社区第二十五个小孩失踪了。 而管理员室与社区监视器的画面全都缺乏今井先生的身影时,606室的天花板却出现了有人活动的细碎声响,跟隐隐约约的、某种令人焦躁的不寻常动静。 今井先生,竟无声无息地回房间。 晚上十一点。 “怎办?要报警吗?”武藏走来走去,牙齿啃着拳头。 阿广一脸愧色,看着宫泽蹲在地上。 宫泽正专注研究这栋大楼的空间设计图,跟这个社区的监视器动线。 他用七种颜色的荧光笔在图上试图勾勒出今井可能的……与常理下不可能的路线,表情越来越严肃。 “这家伙不是人,是妖怪。”宫泽对今井的路线做出最后判断,那种路线之所以可能,必须拥有三倍于常人的肌力跟数倍于常人的平衡感才能办到。 “宫泽,要立刻报警吗?”武藏焦躁起来。 “但就算拥有这样的体力条件,又为什么要从那种诡异的困难路线,攀爬回位于大厦七楼的房间?”宫泽补充,喃喃自语。 “我问你要不要报警!”武藏愤怒,揪起宫泽的领口。 这一剧烈拉扯,宫泽的眼镜掉在地上。 阿广霍然站起,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冷静点武藏。”宫泽笃定的眼神:“如果是我猜想的状况,现在已经来不及了。要是打电话报警,就算警察来了,今井百分之百可以逃走,然后在另一个社区继续犯案……他有这样的条件。” 武藏放下宫泽,颓然坐下。 “忍耐点,下次今井出门,我们闯进去他房间看一看。”宫泽捡起掉在地上的眼镜。 第5节 隔天晚上,今井在晚上九点出门。 “目标在哪里?做什么?”宫泽拿着手机。 “在巷口的便利商店,已经进去了三分钟。”阿广回报:“上次他进去了十一分钟,对要喝什么饮料有些犹豫不决。根据统计,目标有七成机会购物完后会去柏青哥。” “那我们要行动罗。”宫泽结束通讯。 武藏与宫泽于是趁机侵入今井家,拿着从管理员处得来的钥匙却打将不开。今井自己换了新锁。 “怎办?”武藏。 “计划B。”宫泽。 在不能硬破坏门锁进房的状况下,身为田径校队队长的武藏只好抛下书生典型的宫泽,背着工具箱,毛手毛脚地从楼下窗户硬攀上去。 今井家的窗户理所当然上锁,但房间的灯光不算昏暗,虽然没人在家,但电视仍开着,综艺节目欢乐的声音充斥了十五坪大的空间。 “还可以吧?”宫泽拿着对讲机。 “脚踏得很稳,没问题。”武藏试着从窗帘缝里窥伺屋里的一切。 “怎么?有什么发现?”宫泽反而紧张起来。 “没什么东西……其实也看不到什么东西。要打破窗户进去,假装遭小偷吗?”武藏眯着眼睛,跃跃欲试。 “你疯了吗?”宫泽瞪大眼睛,说:“按照原定计划。” 武藏仔细寻找不起眼的玻璃角落,拿起电钻弄出一个筷子半径大的孔,然后用橡胶吸管将残留在窗缘的玻璃粉末抽出来,免得被发现。 此时,手机响了。 “目标提早折返,快撤退。”阿广急促的声音。 宫泽一惊,拿起对讲机。 “武藏,目标折返!撤退!”宫泽。 “不,快好了。”武藏开始在窗户边角的小孔安装针孔摄影机。 “阿广,还有多久目标抵达!”宫泽紧张不已。 “他很接近我,我要挂了!”阿广气喘吁吁的声音。 宫泽大惊,打开窗户,看着武藏踩在七楼的高空墙垣上手忙脚乱,再看看楼下…… 今井面无表情提着两只塑料袋,低着头,正快速穿过管理员室,走到庭园。 “武藏!”宫泽冷汗直流,心急如焚。 “别吵,快好了。”武藏坚持,专注在手指上的小玩意儿。 今井从没有进过电梯,总是从另一头的楼梯通行。 宫泽深呼吸,紧握拳头,吐出一口气。 “武藏,我再给你三分钟,你再不下来,我只好做鬼找你。” 宫泽挂掉手机。 阴暗的楼梯间。 宫泽戴着耳机,吹着口哨,背着大包包走下阶梯。 他不确定“它”是否会听见剧烈的心跳声,但他已别无选择,只能用熟练的口哨声将不安的情绪掩盖住。 楼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宫泽的口哨也越来越大声,插在口袋里的手握紧从妈妈房里偷出来的“银戒”……如果自己的科展论文成真的话。 四楼楼梯转角,宫泽一晃一晃大步走下,大方看着刻意低着头、却散发出一股阴冷气息的今井。 今井戴着压低的绿色帽子,与宫泽在楼梯错身的瞬间,似乎有意无意瞥了宫泽一眼。 这是宫泽第一次与今井近距离接触,过度饱满的猜测与想象,让宫泽的口哨走了调,心脏几乎悬停。 但,宫泽想起了同样赌命,几乎一脚悬空的武藏。 “啊!”宫泽左肩“不自觉”往旁一碰,撞上擦肩而过的今井。 宫泽一个踉跄,背包脱手落空,一堆零食散落在阶梯上。 今井的脚步犹疑了一秒,随即又继续往上踏。 “喂,撞了人不道歉,至少也帮我捡个东西吧!”宫泽拿下耳机,瞪着今井。这才从楼梯下方看清楚今井的脸孔。 比起照片,今井本人的脸孔轮廓更显苍白削瘦,还有一股阴扈之气。 今井瞪着宫泽,仿佛知道那一撞是宫泽故意找的碴。 “马的,你很不识相喔,你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教训像你这样的中年废渣吗?”宫泽佯怒,卷起袖子,其实心里怕得要死。 今井眯起眼睛,无法看清他在想什么…… “喂,我叫你把东西捡一捡!”宫泽用力一踢躺在地上的背包。 只见今井的身子微微前倾,喉咙间有种奇怪的声音喀喀咕哝着。 宫泽心中战栗不已,眼神却兀自佯作愤怒,握住银戒的手早已满是冷汗。 “想打架的话,最好弄清楚你的对手是谁……”宫泽冷冷地看着正想做出什么的今井。 此时,楼下有脚步碰碰碰快速靠近,阿广的大叫声回荡在楼梯间:“宫泽!到底要不要去网咖把妹啊!靠!你也太久了吧!” “……”今井手压低帽缘,转身不理会宫泽,拾阶上楼。 宫泽大骂几声,低头将地上散乱的零食收拾进大包包,这才发觉自己的手已经颤抖到连零食包装袋都无法拿好,眼泪甚至流了出来。 不知何时,阿广已蹲在自己身旁,手里拿着手机。 “你做得很好。”阿广拍拍吓到飙泪的宫泽,坚定地说:“武藏那小子已经回到房里,那家伙无所遁形了。” 第6节 当晚三人彻夜守在计算机屏幕前,观察今井不可思议的夜栖活动。 今井将电视切换到新闻报导,然后开始攀行在天花板上,不停在屋子里作三度空间的跳跃。肌力之惊人,平衡感之佳,简直匪夷所思。 “果然……是吸血鬼。”阿广骇然,终于说出口。 今井一边看着不同电视台播放的新闻,一边继续在屋子里头不停纵跃,像是刻意锻炼着自己的肌肉力量。 “原来奇怪的声音就是这样来的。”武藏看着天花板,手臂一阵鸡皮疙瘩。 如果电视新闻停留在失踪儿童的报导上,今井就会暂停锻炼性的三度空间跳跃,专注地看着新闻,不时露出尖锐的犬齿低吟。 “好险没在楼梯间被他干掉。”宫泽一想到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两腿就发软。 而天快亮时,今井打开冰箱的画面瞬间,开始困倦的三人同时被震撼的画面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 一颗极其干瘪的,瞪大双眼的头颅。 “那是……小孩子的头吧?”武藏快吐了。 阿广跟宫泽则直接吐在地上。 今井不仅将小孩子绑走、杀死,还将尸体分成主要的六大块。宫泽将画面格放、边缘清晰处理后,发觉死者头颅比起寻人新闻中、照片里的胖男孩,大幅瘦瘪下去。 “血被吸光了……可见吸血鬼只要一个月完整进食一次,就能够存续他们邪恶的生命。”宫泽昏昏沉沉地说。 但今井打开冰箱,并非吃食童尸,而是熟练地处理尸体,烟灭证据。 看他的手法,应该不是打算一次就处理好,而是按部就班照某种进度操作着。 三个人各自调整情绪,眼神不断避开计算机屏幕里呈现的超写实世界,直到今井将窗帘彻底拉下封好,进入黑色的睡袋里入眠,宫泽才结束监视画面。 吸血鬼啊……脱离现实的邪恶敌人。这案件里四个疑点都解开了。 一切,就跟宫泽一开始就猜想的对象一模一样。 “如果你们想逃跑,我也不会怪你们。我一个人就能杀死那个混蛋。”武藏首先开口,似乎忘记今井骇人的体能条件。 “你在说什么啊?该是报仇的时候,这才是男子汉。”阿广握拳,分不清楚背上的汗,是因为害怕,还是过度兴奋。 “既然确定凶手是吸血鬼,就要有对付吸血鬼的办法。从现在起到中午阳光最盛的时候,还有七个小时,一定要准备好所有的东西。一起祈祷今天不是阴天吧!”宫泽双手摩擦,想藉此将恐惧感摩擦掉似的。 对付吸血鬼的方法,许多恐怖电影或漫画都大同小异:阳光,银,大蒜,木桩,圣水等等,宫泽认为其中可信度最高的,莫过于阳光跟银。 “我只有一枚银戒……还要更多。”宫泽说:“我记得良子家是金饰店,去她家借点银粉吧,武藏,良子一直很喜欢你,这件事你看着办。” 武藏一脸苦恼。 “阿广,你去找你叔叔,请他跟消防队要几件最亮的防火衣。”宫泽看着阿广:“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负责祈祷中午阳光充足。三个小时后这里见。” “等等,我要怎么跟我叔叔说?跟他说我们打算宰一只吸血鬼?”阿广张大嘴巴。 “是啊,他越当我们在儿戏,防火衣就越容易借到。”宫泽说:“开始行动,像个男子汉决胜负吧!” 三人分头进行。 武藏到超商买了好几把锐利的生鱼片刀,然后将刀子拿去良子家开的金饰店,请良子父亲将宫泽的银戒融化,涂在每一柄生鱼片刀的锋口上。当然,区区一枚银戒还不够,武藏答应跟良子约会,才将十五柄生鱼片刀都涂满。 “为什么那么多刀子?”宫泽傻眼。 “每个人五把,可以近战、可以远丢,战斗到至死方休。”武藏解释。 阿广除了顺利弄到三件崭新的隔热防火衣,还提了一桶煤油回来。阿广说:“先在楼梯口铺好油,要是需要逃走时,大火可以困住他。当然了,我也不反对一开始就用火攻,只是万一烧掉整栋房子,我们只好牢里英雄再见了。” 而宫泽早就准备好几片镜子,跟一座擦得一尘不染的立身镜。他也将针孔摄影机所拍摄到的一切录成影片档,预先设定好时间,电子信箱将在十个小时后寄到邻近的两间派出所,以及东京警视厅。以防万一。 “防火衣的反射亮面属于保护性质,立身镜的阳光攻击才是最正点的部份。”宫泽说:“虽然不清楚他睡得有多熟,但我们一破坏门锁进去就打破窗户,让阳光照在我们身上,立于不败之地。” 三个人穿好金光闪闪的防火衣,分配好涂妥银粉的生鱼片刀,宫泽拿着立身镜,阿广提着油,武藏当前锋。这个行动打算由空手道黑带的武藏,以一记豪爽的回旋踢将门板踢开做开场。 指针距离正午时分还有半小时,三人将防火衣头套摘下,在等待与酝酿的空档里不断咀嚼零食,大口大口喝水。光是穿着密不透风的防火衣,就足够使人中暑。 武藏看着启动这一切的宫泽,不由得大为佩服。 “宫泽,一般人不会这样联想吧?说你推理好,不如说你爱胡思乱想,一开始就往吸血鬼这种奇怪的答案猜。”武藏。 宫泽笑笑,他的想象力一直处于控制不住的脱缰状态。有人说,所谓的天才都是绝佳的阴谋论者,他就是这句话最好的映证。 “宫泽,我看你以后干私家侦探吧,一定会大发利市。”阿广用手扇风,热到快把自己蒸熟。 “不,既然要玩就要玩最专业的,我不要在网络上偷偷摸摸,我要正大光明调动所有的数据,我要当刑警。”宫泽信誓旦旦:“然后成立一个猎杀吸血鬼的特勤组,把这个城市好好矫正一番。” 时钟指针,已来到正午十二点。 三个年方十六岁的高二生,充满了热血漫画分镜里,才有的高昂意志。 “终于到了这个时候,失败的话我们会死,成功的话我们也可能被当作杀人犯,连我这种成绩不好的笨蛋都知道,这真是糟糕透顶的暑假。”武藏苦笑,看着身旁两位挚友。 “是啊,杀人加纵火,我爸妈知道的话一定会气死。”阿广嘴巴这么说,脸色却是一番荒唐的得意。比起武藏的空手道回旋踢,他也想让自己的豪拳留下爽朗的回忆。 但身为军师的宫泽,此刻的思虑却突然陷入迷惘。 “怎么了?”武藏看着宫泽,以为文弱的宫泽临时胆怯起来。 “我觉得不大对劲。”宫泽胸口压抑着莫名的不安,心跳加快。 “……宫泽,你在楼梯守着油就好了,一有不对就点火。如果我们失败了,你还得亲自跟警察说明一切呢。”阿广拍拍宫泽,爽朗地原谅宫泽的退缩。 宫泽却一股劲摇摇头。他知道自己虽然胆小,却不是抛下朋友的那种人。 “我一直没有仔细去想,但整件事最奇怪的地方……我们却一直视而不见。”宫泽感觉到,防火衣紧紧包住的身体应当很闷热,此时却一阵毛骨悚然。 阿广跟武藏沾染到宫泽语气里的不安,面面相觑起来。 “两年来共有二十五个小孩子失踪,媒体却只做单一案件的报导,却没追踪连续诱拐的罪行,串连……拼凑出一个可怕的图像……好像这个连续犯根本就不存在一样。”宫泽深呼吸,却打了个哆嗦:“这才是最奇怪的疑点。” “别想那么多了,现在最……”阿广说。 突然,门被喀喀打开! 第7节 一群穿着黑色制服、戴着强化玻璃防护帽的人鱼贯走进屋子,将606室里呆晌的三人围住。 “等等,你们是谁!”武藏骇然,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至少两柄长枪指着他的脑袋。 黑衣人不发一语,用不容分辩的肢体语言将三人分开,旋即悍然将三人强按在地上。即使是武藏这样的功夫高手,在被压制住脊椎关节后也无法动弹。 宫泽在被压倒的瞬间注意到,每个黑衣人手里都拿着附有红外线瞄准仪的冲锋步枪,像是霹雳小组般模样的队伍,高起的黑色衣领上则绣了白色的“V”字,似乎是某个特殊小组的标记。 迅速制服三人后,606室的窗户立刻被黑色的喷漆封死,光线全然遮蔽。 阴暗空气中弥漫着油漆的呛鼻气味,还有三人焦躁惊恐的喘息。 “你们是警察吧?是我叔叔叫你们过来的吧?你们弄错对象了,我们……”阿广的肩膀被按得很痛,一旁瘦弱的宫泽更是痛得叫出声来。 渡边警佐果然从霹雳小组般的黑衣人后慢条斯理走出,但并没有叫这些黑衣人松手的意思,只是看着手表,皱着眉头。 “叔叔!”阿广压低声音,汗流浃背地说:“犯人就在楼上,他不是你们能够应付的了的角色,他……喂!小力一点行不行!” 渡边警佐看看表,又看看天花板,用一种漠然的语气说:“不能够应付啊……” 天花板上传来剧烈的撞击声,然后迅速回归平静。 阿广与武藏还在挣扎不解,但渡边警佐却恍若未闻,只是抽着烟,偶而用看陌生人的表情打量着侄子阿广。 被压在地上的宫泽早已神智澄明,完全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胃里一阵厌恶的翻搅,涌起呕吐的冲动。 半分钟后,一双高跟鞋矗立在宫泽面前,蹲下。 是个短发的妙龄女子,脸上除了一副时髦的红框墨镜,还有赞叹不已的甜美笑容。手里,却拎着今井死不瞑目的脑袋。 “宫泽清一,很高兴终于在这样的场合看到你。”妙龄女子伸出手,帮宫泽歪掉的眼睛扶正。 “……”宫泽怒瞪着妙龄女子,牙齿却不由自主打颤。 妙龄女子将今井的头颅随手往后一丢,立刻被黑衣人接住包好。 刚刚楼上的巨大撞击声,很明显是这个妙龄女子杀死今井所发出的声音。 “今井原来的名字不重要,但他并不具有惹出这种麻烦的资格,简单说就是体制外的烂吸血鬼,擅自躲在食物里的废物。你很好,帮我们找出这种害群之马,省得我们一番工夫……要知道越是庞大复杂的控制系统,里头的漏洞越是千疮百孔呢。”妙龄女子耸耸肩,一副“我也没办法”的无可奈何。 “放我们走!”宫泽勉强说出这几个字。 “真不愧是那篇精彩的科展论文的天才作者,我一直很期待你的后续发展呢,你这孩子果然不只是纸上谈兵,还是个勇敢的实践派,当然了,你的朋友也是功不可没。”妙龄女子夸奖道。 宫泽咬牙切齿,全身颤抖。 “宫泽……这是怎么回事?”武藏徨徨然。 “叔叔!叔叔!”阿广奋力抬头,不解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渡边警佐。 此时,阿广与武藏颈子后被黑衣警察注射进不明的液体,随即缓缓昏倒。 “送进皇城吧,就说是上等的食材。”妙龄女子回头吩咐。 渡边警佐躬身领命,几个黑衣人拿起黑色的特殊塑料袋,有条不紊将软瘫的阿广与武藏“打包”进袋里,扛起走出房间。 “你们要把阿广跟武藏带去哪里!”宫泽恐惧又愤怒地咆哮。 “天啊,你该不会真的不晓得吧?”妙龄女子假装失望,却掩饰不住她开玩笑的心情。 “你们这群烂吸血鬼!烂人!烂警察!全都是同流合污的混蛋!”宫泽吼得脖子都红了:“把我的朋友放了!放了!” 渡边警佐瞪着宫泽,余下的黑衣“警察”正等候妙龄女子进一步处置宫泽的命令。他们准备的塑料袋恰恰还剩一个。 “打包吗?还是就地处理掉?”渡边警佐恭敬地问。 妙龄女子仔细看着宫泽,毫不理会一旁的渡边警佐。 “宫泽清一,你很讨厌吸血鬼吗?讨厌会把你朋友丢进榨血机,作成酥脆甜血饼的吸血鬼吗?”妙龄女子很认真的表情。 宫泽没有回答,他抱着必死的心情,用最大的恨意凝视着眼前的妙龄女子。 妙龄女子微笑,露出期待的眼神:“身为一个纯种的吸血鬼,人类是不是一种意志力很强的种族,我希望能够从你身上找到解答;身为你忠实的迷,我很期待你能够在全新的记忆里坚持现在的意念。我会带你去白氏那里……一个能够清洗你这个夏天所有记忆的地方。之后,你会在一连串巧合下进入警大,当上最优秀的刑警,然后……进入为吸血鬼擦屁股的特别V组。” 宫泽倒抽了一口凉气,却随即大吼:“天涯海角我都不可能忘记!不可能忘记!总有一天我会将你们赶出这个国家!” “说得好,这也是我最期待的,让我见识一下人类的意志力吧。到时候,说不定你已经变成一个让我心动的男子汉呢。”妙龄女子笑笑,轻轻地弹了宫泽的额头一下。 宫泽昏了过去。 暑假已接近尾声。 宫泽恍恍惚惚地躺在病房里,因车祸所造成的脑震荡与颅内出血还在持续观察中。 车祸……哪来的车祸? 每当困惑的宫泽想要仔细回忆“车祸”的一切,与这趟他根本没有印象的旅程时,他的左脑就会一阵痉癵的疼痛,痛到甚至流出鼻血。医生警告宫泽暂时别多想,否则大脑损伤的区域会负荷过重,只会加遽失忆的情况。 但宫泽能不努力回想吗? 医生告诉他,与他同行的两个朋友,阿广与武藏,全都在车祸中不幸丧生。他们两人在意外发生后昏迷,来不及逃生的结果,是被车内的大火烧成焦炭。而宫泽之所以几乎毫发无伤,据匿名的目击者指出,全是他第一时间被巨大的撞击力道给弹出车体。 “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宫泽哭着,这种目击说词真是瞎掰一通,毫无逻辑可言。 更何况,他们三人全都没有驾照,也没有人会开车,怎么租车去旅行? 还一口气便在外面游荡了快三个礼拜? 如果是一场梦,至少还会留下片段的残留画面。偏偏这场意外连个梦都不如,只有两张潦草的交通事故报告。 如果说是私下串通的租车之旅,至少也会留下几张照片,但相机在车内大火里同样烤成脆化的炭块。而宫泽号称天才的脑海里,却什么也没剩下。 莫名其妙的,宫泽失去了他最要好的两个朋友。 阿广的直率热情,武藏的执着刚毅……如今只剩下含糊不清的吊唁。 出院后,宫泽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 无端流泪,无端头痛,无端害怕…… 无端感到不能遏抑的愤怒与悲伤。 2018年,二月。 东京新宿,警视厅,特别V组新人资料审查室。 宫泽西装笔挺,精神奕奕坐在长桌的一端。 面试他的长官,正是高中好友的叔叔,特别V组的高级警司,渡边友尚。 渡边在拥有调动整个警视厅资源的特别V组担任高阶刑警,自宫泽当上警察那一天开始便非常帮他,给了许多相当实惠的建议。 尽管如此,但宫泽就是无法理解,自己内心深处好像不怎么喜欢这位老是帮忙自己的长辈。要细究原因,却说不上为什么。 “宫泽清一警官,你的资历非常完整,破案率也是同侪间最高的,但……你知道的,特别V组是个很特别的行动组,‘最适合’比‘最优秀’还要重要。给我个理由吧小伙子。”渡边打量着宫泽,想起了什么。 “因为我是最棒的,最棒的人到哪里都适合。”宫泽自信满满。 “宫泽警官,你以为我们在拍电影啊?”渡边警司失笑。 “如果我可以破‘子夜拔头人’的案子,我是不是就符合最棒、也最适合的定义?”宫泽直截了当。 “行。如果你在一个月内破案,特别V组的大门随时欢迎你!”渡边警司微笑。 〖食不知胃 命格:天命格 存活:无 征兆:无法正常进食之余,想吐,虚弱,易怒,衍生出捉多怪癖。 特质:为了进食出现各种肉体上的扭曲突变,例如吐出高胃酸酵素进行体外消化、生长出钢铁般坚硬的牙齿、将电气油气火力或其它能量转化为身体所需的热量等等。但绝大多数正常人类都会在饥饿时期就死亡,仅有极少体质特异的人种才有体质基础留存此命格。 进化:吞食天地〗 第1节 冷冷清清的马路上。 一台不成摊车的烂泥,一个破掉的橱窗与满地碎玻璃,呜呜吹响的警报器声。 狩甫落地,乌拉拉已从地上爬起来。 而街的暗处,也慢慢走出身着蓝色紧身劲装的蒙面女。 “会不会太慢了?”乌拉拉抖擞着身子。 蒙面女不说话,只是敲敲手中的望远镜,然后丢在一旁。 乌拉拉苦笑,原来他没感受到蒙面女的“气”,是因为蒙面女站得老远,用望远镜遥遥观察乌拉拉与狩的死斗过程,想找出狩的弱点才杀出。 现在才出现,只有两个理由。 “你认为找到我的死角了?”狩冷笑,国中生面孔的他却一点也不青涩。 蒙面女摇摇头。 “那你是看出这小子不行了?”狩又皱着眉,摸着肚子,快饿昏了。 蒙面女点点头,从背后的金属箱重新抽出一条钢链,但链球已失却在货轮上,只有空甩着链子。 东京警车特有的警笛声快速接近中。 麻烦了,这下十一豺中的其他人也会找到这里的。必须速战速决! “喂,等等,其实我还可以打啦。”乌拉拉踏上前,停住,笑嘻嘻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狩眯着眼,面色扭曲道:“从打斗到现在,你除了躲的功夫比别人行外,根本就没办法沾上我的边,也好像没打算这么做不是?” “恩,因为就算靠近你,你的酸液喷杀也几乎没有死角。”乌拉拉吹着手掌,笑笑:“但现在我有冒险的理由,因为你的眼角必须留点缝给她,难免心有旁鹜,我突然觉得嘛,我有三成的把握。”指着站在狩身后的蒙面女。 狩狞笑,脚一沉,高高跃起。 “三成?”狩张大嘴。 “够了。” 乌拉拉屏气凝神,脚往下奋力一跺,下水道圆形金属盖飞起。 酸雨暴落,乌拉拉抄起厚重的金属圆板,冲出。 乌拉拉用金属板挡下落击的酸弹,朝狩的落点继续冲行。 蒙面女跳上,朝狩劈击锁链,狩瞪大眼睛,嘴一揪,三粒酸弹精准地射断了锁链。 但狩落地的瞬间,乌拉拉已经逼近,朝他射出溶解中的金属盘! 狩一压身,金属盘在头顶上呼呼飞过。 乌拉拉欺近! “真想知道,我怎么投到那罐乌龙茶?” 乌拉拉说完这句话时,已经掠过狩,蹲跪在十尺远的地上。 蒙面女落下。 “刚刚,你从我身上拿走了什么?”狩愣头愣脑的。 狩明显感觉到失去了什么。 但仔细审视身子,却一点痛痒都没有。 “病。”乌拉拉紧紧握住手。 “病?”狩。 “如果你早一百年遇到我,你一定是个读书上进,然后慢慢死掉的孩子。”乌拉拉叹气,看着弯弯曲曲的掌纹,打了个充满浊气的冷颤。 狩深呼吸,想朝乌拉拉吐射酸弹,却只是一个劲地干呕。 肚子的不舒眼消失了? 狩惊讶小已,试着用意志力催吐,却毫无作用。 “很多很多年,都没吃过好吃的东西了吧?”乌拉拉咬着手指,血咒重新纷飞,锁在身上。 符无言。 “去吃个东西吧?”乌拉拉指着散落在地上,掺杂在无数碎玻璃里的糖炒栗子。 狩两眼无神,蹲下,剥了个炒栗子,端看着里头的果实。 吃下。 慢慢地咀嚼。 两行泪水,崩溃般从狩的眼中滚出。 然后是场痛哭,无可遏抑的嚎啕大哭。 “走吧,躲起来吧,吃个够吧,这世上有太多东西比人血好吃多了。”乌拉拉苦笑,好想吐,好想吐。 他很仁慈。 一向如此。 蒙面女不得不让开一条路。 对她来说,失去能力的狩,这样的结局也已经足够。 于是她转身,用最快的速度消失。 乌拉拉没有问之后怎么联络,毕竟拥有这样相同志业的人,在这个城市还会继续遇见的。如果彼此都能坚强活下去的话。 警车赶来的时候,冷清的现场只剩一个兀自昏迷大睡的大汉。 “怎办?”小警察搔搔头。 “带走他啊怎办?”老警官抽着烟,神色疲惫。 今天晚上码头不知怎么搞的,一团乱。赶去的大批警力却只负责交通管制,不得进入码头管事。 也不知是谁下的命令,竟然所有船只都不准卸货装货。抗议的电话几乎瘫痪了警署,水警的船也通通被高层抽调精光,只能用无线电逐一向渔民商家警告。 但电视台上的今夜新闻,却很有默契地忽略码头发生的事。 “这城市快不能住人呐!”老警官牢骚,踩熄烟蒂。 城市另一角,一间破庙的挂单斋房里。 一把蓝色吉他。 一只颈子有如西装白衬衫的黑猫,偎在一个大男孩旁,享受着冷掉的薯条。 大男孩全身都是难看的伤疤,有的黄有的红,汤汤水水地渗出模糊的痂,痛到他完全没办法入睡。 乌拉拉。 他将“食不知胃”储存进绅士体内,然后用“天医无缝”的能量让自己身上的伤快速愈合,但痛苦以倍数撕裂着他,这是快速治愈的微薄代价。 乌拉拉的身边,还堆着一大堆可乐、汉堡、炸鸡、比萨、大阪烧与各式各样高热量的食物。整个晚上他都一直吃,补充“天医无缝”所需要的高能量。 吃到嘴巴都酸了,下颚快断了。 然后,乌拉拉想着一定也在某处一直吃的狩。 他对吸血鬼没什么太过的喜恶。或许是天生过剩的同情心吧,他深刻体验人世问有许多痛苦与悲伤并非任何人的错,只是痛苦与悲伤终究扭曲了所有人的脸孔。 也许该为狩弹首歌?拿起吉他,乌拉拉想了半天,却想小出哪首歌适合当大吃特吃时的背景音乐。 绅十饱了,懒洋洋地躺在乌拉拉旁,喵了一声。 “你问我怎么不把‘食不知胃’放掉,把‘千军万马’锁同来?”乌拉拉按摩着绅士的颈子,看着窗外的月。 绅士颇有灵性地点点头。 乌拉拉看着手掌,比起酸液造成的严重腐蚀,掌上二的烫伤早被“天医无缝”给治好。 但那瞬间的冲击还留在骨子里,还有那炒栗子大汉的眼神。 “好的猎命师,是为了好的宿主而存在呢。”乌拉拉微笑。 〖一笔勾消 命格:集体格 存活:两百五十年 征兆:宿主开始逐渐产生严重的健忘,洗澡完立刻再洗一次,缴完管理费再交一次,交过女友忘记只好再交一个(下场自行想像)。罹患慢性病的宿主,常有忘记已经服过药物、连续服药过量致死的情况。 特质:记忆逐渐褪化的人生,甚至影响到周遭的亲戚朋友,产生对某个重大事件集体失忆、或记忆淡化的现象。由于宿主很难意识到自身的状况,所以被命格夺舍的几率很高。 进化:若宿主居然能保持清晰的意识,将遗忘的能力限定在特定他人而非自身,则会进化成非常可怕的“不存在的千年”,能量巨大时甚至能清除整个族类的某些记忆。若在特定精神力很强的宿主手中,则可能进化成能够操纵记忆的…… (曾郁婷,热情洋溢的十七岁,台北汐止)〗 第2节 炒栗子大汉醒来时,已经是隔天中午了。 不是窗外刺眼的阳光唤醒了他,而是派出所警员无奈地拍打他的脸。 “喂,你好好的卖糖炒栗子,干什么撞破人家玻璃?”警员口气不悦。 若非真到了中午,还没有一个警员有胆子去叫这大汉起床。不知怎地,这大汉身上除了几天没洗澡的臭味外,还有一股天生的魄力似的,教人一靠近就生起想立正站好兼之敬礼的冲动。 大汉睡眼惺忪,打了一个很臭很臭的呵欠。 在场三个警员都闻到了,不禁皱起了眉头。 “名字?”警员按下录音机,漫不经心摊开张纸,打算做笔录。 大汉揉揉眼睛,拍拍脸,又颓然倒下。 “喂,老兄,别忙着睡啊,做完了笔录就让你走,最多赔块玻璃也没什么大不了!”警员拿起原子笔刺着大汉的脸。 大汉疲倦不已,只好勉力爬起。 “名字!”警员大声问。 “陈木生。”大汉有气无力道,身子摇摇欲坠。 “什么?”警员狐疑。 “陈木生。”大汉重复,四处张望,更像注意力无法集中的蠢样。 “汉名?哪来的?”警员一愣。 “台湾。”陈木生大声说。 警员捂住鼻子,这家伙的口臭真不是盖的猛暴。 “有没有护照?居留证之类的啊?”警员瞪着陈木生。 “没有。”陈木生用力抓着一头乱发,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手铐给圈住。 双手被铐住的陈木生,努力想将稻草般的头发拨乱反正,却是越拨越翘,还散发出一股中人欲呕的油味。 “没有?那你岂不是偷渡来的?”警员捂着鼻子,不可思议陈木生的理直气壮。 “是啊,不然怎么来的?你们的机场禁止猎人出入境已经几十年了,计算机数据库里自然有我的资料,你要我怎么光明正大搭飞机或搭船过来?”陈木生拿起水就喝,咕噜咕噜。 “喂!那是我的水!”警员大叫,抢过陈木生手中的水杯,看着被污染的水发愣。天啊,这家伙不仅脏,还兼没社会常识! 解了渴,陈木生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看着手掌发起愣来。 怪怪的,实在是怪怪的。 虽然说自己从没娘娘腔地注意过掌纹长什么样子,但绝对不是这个德行,鬼画符似贲张开的肉线,构成了一匹奔马的狂草,偏着些光看,那马好像变成了无数匹马的综合体。 “管制?你在台湾是通缉犯么?犯的是什么罪?来日本多久了?平常住在哪里?在日本有没有犯罪?”警员不悦,原子笔抄抄写写。 他开始认真起来,抓到偷渡犯,还算是有点业绩。 “我说了我是猎人,来日本自然是要杀吸血鬼的。”陈木生正经八百道。 “杀吸血鬼?”警员笑了起来,尤其是看到陈木生那张脸。 “卖糖炒栗子是我的表面工作,吸血鬼猎人才是我的真正身分。”陈木生解释,但随即黯然:“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了。” 陈木生叹了口很臭的气,好像颇多感触。 “总之就是没护照?”警员懒洋洋拉回正题,他没兴趣听一个吸血鬼猎人怎么变成一个卖糖炒栗子的。 “没。”陈木生摇摇头,又端详起自己的手掌来,根本不在意会不会被遣送回台湾或是被判刑之类的事。 陈木生想着昨天晚上,那太像梦境的怪事。 怪哉,一个从天而降的混账小子,怎么毫无来由往自己就是一掌? 那小子功力不俗,但自己没道理被震昏啊? 论掌力,他还有点自信,再怎么说都不可能被一掌打昏脑袋,到现在头都还晕晕的。 还有,他更介意的是,跟在少年后面那个小黑点好像是头吸血鬼?但若要从模糊的记忆里去深究却是不可能的。陈木生的鼻子一向不灵光,嗅不出什么叫“吸血鬼的气味”,也对什么“用气去感应周遭的温度”这种事趟没天分。练气就练气,还感应哩!就这两点来说,他实在不是个好猎人。 “在日本除了卖糖炒栗子外,还做过什么事没有?有、没、有、犯、罪、啊?”警员用原子笔搭搭搭搭敲着陈木生的额头,每说一个字就敲一下。 陈木生瞪了警员一眼。 警员竟哆嗦了一下,原子笔停在半空,颤抖着。 “就是因为什么都还没做,所以我绝不能现在就走。”陈木生握紧拳头。 “……是么?”警员吞了口口水,双脚竟不由自主抖了起来。 另外三个正在忙其他事的警员,也纷纷停下手边的事,浑身不自在。 这个足以被归类为流浪汉的臭摊贩,竟散发出锐不可挡的气势。 “你……这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啊?你以为自己是卡通片的主角啊!”一个老警官放下吃到一半的便当,勉强自己瞪着陈木生。被一个偷渡犯的气势压倒,实在太没面子了。 陈木生沉默了。 不过跟老警官的反驳无关,他只是习惯性地在面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时,沉默。 为了向师父证明武道的极限追求跟无限的生命毫不相干,而是关乎习武者个人的意志,于是自己加入猎人的行列,来到吸血鬼最多也最变态的日本。 “成功的捷径,莫过于挑最困难的路走。”这是以前师父的教诲。 由于听起来非常热血,死木头个性的陈木生一听就流下两行热泪,从此奉为圭臬。 在这样的原则下,要完成自己的理想,首先就要挑最强的对手,吸血鬼族群便成为唯一的目标;要用最快的速度当上最强的猎人,就直接到一个吸血鬼最多的地方吧! 怀抱着满腔热血,陈木生来到日本已经好几年了,不知不觉连日本话都给学会。 看着当初连袂赴日的同伴一个个放弃、倒下、背叛,甚至加人吸血鬼,陈木生依旧坚持自己的理想,白天苦练铁砂掌,晚上到街上发名片、打杀吸血鬼。 直到陈木生看见那道巨大的裂缝…… “去,鬼才相信,什么名片啊?”老警官扒着便当。 做笔录的小警员也笑了出来。 陈木生轻轻松松挣脱手铐,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恭恭敬敬递上:“免费帮您杀死吸血鬼。猎人,陈木生。电话:xxxx.xxx.XXX。” 但名片根本不是重点…… “你……怎么办到的?”老警官与小警员目瞪口呆。 那手铐断成好几块红色的烫铁,喀喀喀散落在地上。 “这几年来,我从来没有放弃过成为一个最强武术家的理想。”陈木生斩钉截铁地说,可怕的气势源源不绝从他的体内爆发。 小小的警局内,空气顿时被抽成真空,所有警员呼吸困难。 拍手声。 一个戴着眼镜的高挺男子走进派出所,站在陈木生的背后。 “说得好。”是宫泽。 派出所里的警官与警员们先是一愣,但看见宫泽别在衣服上的特殊V字徽针,所有警官立刻立正站好,行举手礼。 宫泽厌恶地挥挥手:“免了,我是来找这位先生的。” 陈木生看了宫泽一眼,认出他衣服上的记号,不禁露出鄙夷的神色。 那是为吸血鬼服务的人类鹰犬,被其主人烙印的无耻标志。 “我认同你的表情,不过,我需要你的帮助。”宫泽晃着手上的录像带,放在桌上。 宫泽看着陈木生的眼睛:“告诉我,你的手掌上是不是多了什么?” 〖天医无缝 命格:天命格 存活:无 征兆:月有阴阳残盈,生即是灭,灭即是生,万物息养,亦复如是。 特质:与其说是治疗宿主,“快速转化能量”更能妥切形容。自然平衡之理用在宿主自我医疗上,必须在短时间内大量食取足以令伤口复元的热量。但此命格不过是利用宿主既有的免疫系统与自疗机制、进一步加以速化而已,所以恢复的速度与成效仍视宿主原来的体质而定。 进化:无〗 第1节 童年结束了。 一辆离开童年的火车上,乌拉拉与哥哥看着窗外的黑龙江山水,但乌拉拉心中浓烈的好奇与兴奋,远远压过了离别的愁绪。 再过几十个钟头,他们就会来到北京,中国热闹的天子脚下。 哥说,北京一切都很新奇、好玩、塞满各式各样的有趣事物,哥也说,在越大的城市,就越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 包括梦想。 这趟离开故乡的旅程并没有父亲的参与,因为父亲要去广州,与猎命师大长老会面。据哥哥说,父亲很可能在近日继承爷爷的职务,成为长老团护法之一。乌家一向在长老护法团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父亲成为护法使者只是迟早的事。 旅行少了严肃的父亲,乌拉拉心情更野放了。 “哥,爸带你去过这么多次北京,除了杀吸血鬼以外你都在做什么啊?”十六岁的乌拉拉热切地拉着十九岁的哥问。 哥闭着眼睛,摇摇头。 乌拉拉微微感到失望。但想想也是,哥是大器之人,天才总是被赋予太多的期待,没时间做别的事。幸好自己跟哥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或许到了北京,爸仍会继续对自己放松点。 “哥,北京的人很多么?紫禁城漂亮么?长城雄伟么?”乌拉拉继续问。 哥摇头,依旧没有张开眼睛。 乌拉拉一直问,哥哥都是闭着眼睛,简短地回答。 乌拉拉渐渐发觉哥有些不对劲。 “乌拉拉,我想我再也见不到小蝶了。”哥说。 乌拉拉愣住。 “曾经重要的东西,一旦再也没有人跟你一起印证,就好像那份重要从来没有过一样,感觉好难受。”哥终于睁开眼睛,两行眼泪流下。 乌拉拉不知所措。 记忆中,哥从来都没有哭过。 就连哥发现,他们兄弟在林子里偷偷养的赤熊中了村人的陷阱、被杀死时,乌拉拉哭得一塌糊涂,哥也只是发狂地将整座林子的树拔倒,如此而已。 “哥……”乌拉拉整个不自在,看着哥,一手按在哥的膝盖上。 “小蝶她要跟别人结婚了。”哥的泪水无法收止。 “哥……”乌拉拉慌了,一向都是哥安慰他,现在自己却只能看着哥哭。 “喜欢小蝶快七年了,我现在才明白,小蝶需要的不是我的存在,而是任何人的陪伴。原来这就是爱情。”哥看着窗外,那一幕幕穿溜而过的冻原风景。 那黑龙江,已经变成一条黑龙江。 而不再是他与小蝶间的黑龙江了。 “哥,你刚刚说,原来这就是爱情,我听不懂,到底什么是爱情?”乌拉拉隔了好久才敢开口。 “如果你没有办法陪在那个人身边,便不会继续共同拥有的东西,就是爱情。”哥说,显然是想了很久才得到的答案。 乌拉拉又要开口,哥摇摇头,示意他别再问下去了。 “乌拉拉,从这节车厢走到底总共有五节车厢,能偷几个皮包就偷几个皮包,动作要快要确实,绝对不能被抓到。”哥。 “不能被抓到啊……嗯,我尽力。”乌拉拉。 “不是尽力,是一定要做到。”哥瞪了乌拉拉一眼:“不然我杀了你。” 乌拉拉吐吐舌头,扛起背包起身离座。 十一分钟后,乌拉拉轻松吹着口哨回来,一脸得意洋洋。 瞧他这副模样,一定是大获全胜了。 “我说哥啊,你也太小看我了,毕竟我是你训练出来的,这手啊,快得连我自己都看不清楚了,何况那些普通人。”乌拉拉笑着打开背包,里面塞满了大大小小的皮件与钱包。 哥根本没看,只是望着窗外,竭力用所有的记忆力锁住每个飞逝的画面似的。 “不过我说哥啊,那些人都不是很有钱,我们这样偷了他们的钱,会不会太……”乌拉拉于心不安。 “你说的没错,去把那些皮包还给人家吧。”哥淡淡地说,看着窗外。 “啊?”乌拉拉傻眼。 这么多皮包,这么多脸……?乌拉拉在神不知鬼不觉取走大多数的皮包时,根本就没有看着对方的脸! “哥,你这是强人所难,如果你一开始就说明白的话,那当然不会有问题,可是现在……”乌拉拉说着说着,便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觉得哥哥的要求颇有道理。 一个超强的猎命师除了动作快,也要能瞬间清楚自己所有动作之内包含的所有意义。有意识的,无意识的。 这就是战斗。 “办不到吗?我杀了你。”哥看着窗外风景,模样接近发呆。 乌拉拉深深吸了口气,站起来,努力思索该怎么做才好。 气味?直觉? “不用我说吧,一样要做到不能被发觉。”哥说,一副事不关己。 这是当然的。但“归还”要比“偷走”要难上好几倍。 哥哥脚边的行李大包包,不安地祟动着。 哥没说什么,于是乌拉拉蹲下,拉开行李拉链。 一只颈子镶着白圈的黑猫探出头,骨里骨碌的眼睛眨眨。 这是哥五年前从北京街头带回黑龙江的流浪猫,当时它才刚刚出生,别的兄弟姊妹都靠在母猫怀中争吃奶,这只小黑猫却若有所思地看着天上太阳,丝毫不怕饿死。哥哥直觉它深具灵性,又是很酷的黑猫,足以胜任猎命师的最佳伙伴,便将它拎走。 由于爸还不知道乌拉拉已经习得猎命术,所以哥没帮乌拉拉寻找第二只灵猫,两人就这么共用。 “哥,借你的绅士一用。”乌拉拉微笑,摸摸绅士乳白的胸膛。 绅士无声无息从行李跳出,自乌拉拉的袖口钻进,最后从乌拉拉的领口钻出颗头。 半小时后,乌拉拉满身大汗回来,一屁股坐下。背包总算空了。 绅士坐在乌拉拉的肩上,误以为自己是只鹦鹉似地喵喵叫。 哥还在流泪,还是一样看着窗外。 “再见了,小蝶。”哥的眼泪像是这么说。 乌拉拉忍不住跟着掉眼泪。 刚刚他用绅士里头所储存的信牢,去帮助他完成归还皮包的动作时,他发现里头少了一个很珍贵的奇命。 那是一年前哥千辛万苦,在黑龙江最高最冷最险峻的山峰,一棵玉女树梢上镶嵌着的比翼鸟化石上找到的…… “大月老的红线”。 那是哥送给小蝶的,最后的新婚礼物。 〖大月老的红线 命格:几率格 存活:四百年 征兆:无可救药地爱上对方,并认定对方是一生唯一的伴侣。即使丢下先前已相爱的他人也在所不惜,可说是副作用? 特质:此命格有一分为二的必然特质,相传比翼乌的喙嘴可衔负此命格,在云端上以随机的坠落方式应许大地上的才子佳人。此命格如同爱情的种子,吃食双方宿主的爱意滋长,并释放出“美妙的巧合”消解两人周遭的灾厄,使爱情长长久久。 进化:七缘红线〗 第2节 北京的宅子很人,是座埋在市区小胡同里的二合院。 乌拉拉常常见到不认识的叔叔伯伯、阿姨大婶到家里走动,每个人的身后都跟着一只猫。那些长辈语气与行止间都很尊敬爸,乌拉拉心想,爸一定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 哥说,从他多年前跟爸往返北京,便知道这里是猎命师北京重要的据点,不过来的人都是一些忘记长卵蛋的可怜虫。 “可怜?”乌拉拉不解。 “没有志气,又自以为了不起,这就是可怜。”哥很不屑。 乌拉拉心想,哥可能是太偏激了,这是天才的通病。 除了刚到北京的一个礼拜,让大开眼界的乌拉拉尽情在北京东奔西跑,哥开始带乌拉拉到人烟罕至的地方,练习咒术、体术,跟猎命术。 “从现在开始,火炎咒不要再练了,我教你新的咒术,虽然我只会皮毛,但你可得练到比我熟练一百倍才行。”哥说。 “什么咒术啊?”乌拉拉。 “大明咒、大风咒、断金咒、化土咒、鬼水咒……我只会基本的,因为爸也只会基本的。”哥说。 “那猎命术呢?”乌拉拉意兴阑珊。 “自然也要练。”哥说。 “到底什么时候爸才会允许我练猎命术啊?虽然我很喜欢绅士,但我也很想有一只自己的猫。”乌拉拉叹气。 “别想那么多了,你自己也答应过的,就当作给爸一个惊喜吧。倒立!”哥说,从绅士的身上取出一个命格,然后将绅士抓在手上。 乌拉拉单手倒立,这是他最拿手的、敌人却最难判断攻势的起手式。 “我们玩个游戏,从现在开始,我不用血咒涂身,你想办法从我的身上猎走命格,如果被你猎走一个我就再从绅士身上抓出一个,就这么简单。”哥说,将绅士轻轻抛在地上。 昂藏身躯、高乌拉拉一个半头的他,速度可比乌拉拉还要快得多。 但乌拉拉只感到兴奋,开始活动筋骨。 哥一向不会出乌拉拉达不到的题目。 哥也曾说,乌拉拉的宿膀没有他松软,手腕没有他结实,手指也没有他灵活,但整体加起来,乌拉拉摘猎命格的速度却比他还要快上一些。那是因为乌拉拉天生的协调性奇佳。 所以,哥正在用这个游戏告诉自己,自己已经可以跟上他了。 这是多么令人兴奋的消息啊。 “我猎到的命,也要塞回绅士吧。”乌拉拉摇摆着晃在半空的双脚。 “对。”哥看着绅士,说:“所以绅士,你也要尽情的跑。” 绅士骄傲地喵了声,舔舔爪子。 “这是场速度跟技巧的游戏。”哥瞪着乌拉拉,警告:“不过要是你连一次都猎不到的话,我会……” “你会杀了我!”乌拉拉欢畅大叫,手刀已瞬间劈向哥! 第3节 乌拉拉终究没有被哥杀死。 所以他得到了机会,听见自己的梦想。 每天在三合院吃完晚饭后,乌拉拉就会听见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邻居房于,传来一阵悠扬的弦动声。 不知怎地,那弦线的震动与木箱空间所发出的特殊共鸣声,深深打动了乌拉拉。 “是吉他么?”乌拉拉。 “大概是吧?”哥随口应道。 乌拉拉完全被奇异的音乐给吸引,一夜都没睡。 第二天,乌拉拉就跑到哥口中的唱片行,在人来人往中,戴上肥大的耳机,在一张又一张唱片里构筑的缤纷世界,流连忘返。 第三天,乌拉拉就确认自己在音乐国度里的坐标。天还没亮,乌拉拉就站在唱片行的铁卷门前,满心搔痒地徘徊。店……开,乌拉拉就戴上耳机,按下试听钮。 “天啊,这歌里的英文到底是在讲什么啊?怎么唱到我好想跟着大叫!”乌拉拉闭着眼睛,身了随着疯狂的音乐晃动起来。 电吉他。 死亡摇滚。 重金属。 嘶吼。 一连好几天,乌拉拉整个下午都缩在唱片行的角落,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乌拉拉伸出双手,假想自己正拿着一把绝世吉他,站在五光十色的舞台上狂飙,接受数万观众浪潮般的挥手喝彩。 第九天,在人挤人的唱片行里,坐在地上的乌拉拉突然睁开眼睛。 “我的手之所以那么快,一定是因为,我的身体想弹吉他!” 启发乌拉拉最初的那把吉他,每天晚上都会发出勾引的声音。 那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邻居也是座三合院,里头住了一个独脚的虬髯大叔,除了那支勾引乌拉拉的吉他,他拥有一副不算好的喉咙,跟一双绝对称小上快的手。 独脚大叔每天都会背着占他、转着轮椅,兴致盎然到市区人多的地方弹唱,他会在轮倚前放一个破铝罐,赚取微薄的打赏过活。 回到家,没有客人时,独脚大叔也会在三合院里自得其乐,一把吉他就这么弹上半个夜晚。 而累了一天,乌拉拉常常躺在屋顶上听迥异于电吉他的大叔牌老吉他声,有时候哥也会抱着绅士躺在乌拉拉旁边跟着听,但哥总是听到呼呼大睡。 有一天,乌拉拉终于忍不住,独个儿飞檐走壁到隔壁的屋顶,朝着下头大喊。 “大叔,你在弹什么歌啊?”乌拉拉蹲在屋檐上,看着坐在长板凳上的独脚大叔。 独脚大叔没有停下吉他,只是抬头看看乌拉拉。 “邓丽君的月亮代丧我的心啊!”独脚大叔愉快地说。 “很好听啊,可邓丽君是谁啊?就是人家说的明星么?”乌拉拉搔头。 “她啊,是我的人生呦。”独脚大叔幽幽地说。 虽然邓丽君风华绝代的年代,独脚大叔未能躬逢其盛,但默默超越数卜年的清丽歌声,才是真正的明星本色。 “教我弹吉他好么?”乌拉拉直截了当。 “你有烟么?”独脚大叔停下吉他。 “没。”乌拉拉傻笑。 “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好吃懒做啊。”独脚大叔继续弹他的,不再理会乌拉拉。 “等等我啊。”乌拉拉哈哈一笑,消失在屋檐上。 于是一个晚上一首歌,一首歌一支烟,乌拉拉就这么开始他的梦想生涯。 “天!你学得真快,你以前从没碰过吉他?”独脚大叔吃惊。 乌拉拉的手,简直就是从吉他延伸出去的一部分。 他的音感,早就从无数打斗训练中所培养的种种敏感节奏,迅速被召唤出来。 但乌拉拉自己也很吃惊。 明明就跟自己热衷的摇滚乐迥然不同,邓丽君却一点一滴占据他对音乐的信仰,尤其他看见钢铁男子汉般的哥,在听了自己弹奏的月亮代表我的心时,竟会偷偷拭泪。 哥一定是想起了小蝶。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你去看一看,你去想一想,月亮代表我的心。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 一边弹着吉他,乌拉拉开始领悟,原来这个世界的美好,就是各种不协调都能漂亮地共同存在,但并非水乳交融,而是持续美好的不协调。 喜欢邓丽君,喜欢摇滚。这就是自己。 “哥,我好像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了。”乌拉拉。 “喔?是弹吉他吗?”哥笑。 “嗯。”乌拉拉笃定。 不久,乌拉拉十七岁生日。 哥买了一个数字随身听,跟一把蓝色吉他送给乌拉拉。此时的乌拉拉已经不需要向独脚大叔学习任何技法,他靠着从耳机里不断横冲直撞的摇滚乐震荡灵魂,然后将灵魂的震荡波幅,轻易转换成手指与弦线的携手狂舞。 不需要认识五线谱,不需要了解任何乐理。纯粹的爆发。 正当乌拉拉开始跟独脚大叔一起到街头卖唱后,某个午后,父亲终于答应乌拉拉可以开始学习猎命。 “真的吗!”乌拉拉惊喜不已。虽然自己早就偷偷将猎命术练到出神入化,但父亲亲口认可自己在咒术与体术上的成长,仍旧让他很开心。 “乌霆歼。”父亲看着哥。 “嗯?”哥坐在地上,又是一身伤,同样是父亲痛打下的结果。 “城北来了一批鬼。”父亲。 “那又怎样?”哥躺在地上,绅士舔舐着哥额头上的创口。 “带弟弟去杀鬼吧。”父亲丢下这一句,冷冷地走了。 第4节 中国可不是日本。 虽然人类的世界中权力斗争依旧,但各国政府总算对在境内活动的吸血鬼组织,都采取一致的打压政策。 每个国家都没有秘警署或秘警部,超然独立于各个民众所知道的法律机制外,可以随意调度需要的资源,秘警署署长大都与国防部部长平起平坐。只有最优秀的警察或军人才能接受秘警的训练,成为平衡黑暗势力的光明。 猎人,则是异于秘警的协同存在。 根据国际猎人协会调查,百分之七十八的猎人都曾担任过秘警,其余则是师徒传承的古老惯例。猎人必须通过种种测验:肉搏战技、枪械使用、敌我分辨、跨国语言、各国吸血鬼政策认知,以及道德衡量,之后才能被称为合法的猎人。各国并给予合法猎人特殊等级的护照,最方便的通关标准与协助,以及最完善的医疗照护。 只有合法的猎人才能受到特殊法律的保障,拥有开枪杀人、破坏公共设施、领取赏金的权益。其他擅自猎杀吸血鬼的人类,则被称为“嗜猎者”。成为嗜猎者的原因有太多太多,两大主因分别是仇恨,与变态。 如果将嗜猎者记人猎人排行榜,或许整个排名将会大地震。 虽然为了不再引发全面性的世界战争,各国政府都对日本维持表面的良好关系,甚至会在外交上与日本吸血鬼帝国采取分赃式的合作,例如允许日本自卫队参与中东维和部队,美日安保条约的签署等等。但在谍报活动与军事封锁上,却始终不愿意放松对日本的监控。 必须承认的是,日本的确是个很难渗透进去的国家,即使派遣特务,也查不到太多除了众所皆知血腥事物之外的“秘密”。地下皇城始终是个谜,关于血天皇的动向也是个谜。 而在华人世界,吸血鬼的存在只能作为地下黑社会的一部分,通缉赏金资料随时在世界秘警联合网站上公布,一点也不马虎。 由于格斗技结合了独特的气功,华裔猎人整体素质的评价也保持在世界的前三;世界前百大猎人榜中,华裔猎人也占了三十七。可以说,东方世界是顶级猎人的强权。即使不计入不曾被知悉的猎命师族群。 而西方世界,则是秘警组织与科技武器的尖端。二次世界大战后,西方世界发展出最终极的核子武器,终结了台面上的战争。即使到了二。一五年,核子武器还是有效压制了日本圈养派吸血鬼的势力发展,任何战争的开启,对双方都意谓着惨烈的代价。 城北的吸血鬼大有来头。唯一的情报是,他们窝在城北的某废墟区域内,进行不可告人的交易。上个月据说有几个猎人喜孜孜进去搜捕,结果却没有人回来。 现在北京秘警署很紧张,开始计划调动秘警攻坚,但因为世界运动会正在北京如火如荼进行,秘警处被公安部强力要求不要节外生枝、影响到中国的形象;何况秘警署提不出有效的证据,能证明在城北进行非法交易的吸血鬼对世运会有什么恐怖企图。 所以攻坚计划迟迟未发。 刚刚人夜,废墟区域外的制高点,山丘上的矮树丛。 “大有来头?什么货色啊?” 乌拉拉向拳头吹气,谁都看得出来他根本不怕,而是在狂兴奋。 “苏联黑手党的打手。”哥。 “然后呢?”乌拉拉。 “没有然后。在不明白敌人底细的情况下作战,也是很重要的。”哥。 “嗯,反正对方再厉害也没有哥厉害。”乌拉拉笑道。 “是吗?你可得自求多福。”哥淡淡地说。 乌拉拉一愣。 “我得自己一个人去?可是爸说……”乌拉拉讶异地看着哥,不是吧? “如果你没办法活着回来,我会杀死你。”哥眯起眼睛,还是那句话。 “据说一个人只能死一次哩。”乌拉拉吐吐舌头,就要离去。 哥瞪着乌拉拉,郑重地警告:“还是那句活。不是尽力,是一定要做到。” “一定要做到。”乌拉拉一吹口哨,绅士跳到乌拉拉头上,一人一猫翻身下坡。 乌霆歼却不知道城北废墟里吸血鬼极其邪恶的来历,即使是最有经验的猎人,也叮能会用最屈辱的方式丧命。 他最爱的弟弟,已一脚踏进死神的饕口。 第5节 不知什么原因,从八年前开始,人口稠密的北京竟会空出这一块废墟似的偌大区域。 数十栋不知为何紧密相连的老旧宿舍、破旧毁弃的商业大楼、曾经被大火吞噬过的戏院、永远都在咳嗽的流浪汉,全都像菌状物般滋黏在一块。 这里没有人住,没有人管,就这么在城市北端自成天地,成为各种犯罪的温床。 猎人倒是很喜欢在里头掏金,秘警也偶尔奉命到这里演习。或许这块区域就是在这样的默许下形成的口巴? 位于此区域的右邻地带,一栋楔形的八层建筑物。 灰灰旧旧的回廊,腐败的气息。 地上几瓶沾满灰尘的空酒瓶堆在角落,几张始终无法关好的生绣铁门随风哑哑。 寻着不加掩饰的气味,呵以轻易找到吸血鬼的窝。不加掩饰,正显示进驻于此的吸血电是多么骄傲狂妄。 六楼。 大理石桌,一颗被刨空空的头颅,里头摇晃着玫瑰色映波的血酒。 “又脏又臭,真不是吸血鬼住的。”血酒一饮而尽,一个高大的西洋吸血鬼抱怨。 “早点回到莫斯科吧,这里的空气实在太糟糕了。”另一个更高大的西洋吸血鬼看着电视,不停按着手上的选台器。 这里曾是某个大企业的员工弹子房。 在这个阳光绝对照不到的阴暗大房间里,除了被铁链绑在撞球桌旁的一个猎人外,所有人都理着光头,穿着昂贵宽大的皮革跟镶嵌金属图腾的靴子。 这五个俄国吸血鬼个个高材异常高大,像是从摔角场直接空运过来的怪物。 撞球桌上堆满了一叠叠的人民币。在网络金融转账盛行的今日,用现钞买卖的感觉还是最充实的,有些人就是摆脱不了这样的迷思。 “我说老大啊,几箱枪跟药粉都交货了,我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啊?”一个坐在地上、玩塔罗牌占I、的吸血鬼发着牢骚。 “我已经跟北京公安协商好了,只要老大不打廿士运会主意,想在这里多住两个礼拜都行。钱在人类社会里,毕竟是最管用的语言。”说话的戴眼镜吸血鬼笑笑,看着一个穿着貂皮大衣、却没穿裤子的男人。 没穿裤子的高大男人坐在黑色沙发上哈麻,眉心中间刺了个扑克牌黑桃。 普蓝哲夫。 在前苏维埃共和国时期就是黑手党的重要人物,毁灭掉的猎人军团不计其数,行事风格阴狠毒辣,刑求的技术更是阴很毒辣到了极点,到了连许多吸血鬼都无法认同的地步。 这样的人物,自然也很有阴狠毒辣的本钱。 此次普蓝哲夫来到中国,是特地追杀一个猎人来着,顺便卖卖俄制军火跟毒品,结果才刚踏人北京,没两灭就把该杀的人杀掉了,只好窝在这里继续杀人堆着,换换北京口味的血。 没想到,很快就吸引到一票为数八人的猎人团队。 不是盖的,这批猎人非常的强。短短十五分钟的攻坚,仅仅丧命两人,就杀死十六个俄国吸血鬼,势如破竹来到普蓝哲夫面前。 然后倒下。 猎人的血是不是特别好喝,普蓝哲夫并没有兴趣,但他特别有兴趣研究猎人自尊心崩溃的过程。所以剩下的那六个猎人整整被折腾了十一天才死去。只剩下带头的那一人。 “杀了我!”那双手被铁链铐在撞球桌旁的猎人头目,用仅剩的怒气咆哮。 一丝不挂的他,赤裸裸背对着房里一半的吸血鬼,另一半的吸血鬼则欣赏他痛苦的表情。猎人头目的两只脚掌被铁杖贯穿钉在地板里,被迫张得很开,无法动弹。 两腿已被血染成酱红。寻着痕迹,那酱红是从两腿之间断断续续扩散出来,间接渍在地上。 “废话,还用得着你说?不过平常要操到世界排名第五十七猎人,好像不大容易?别忍了,喜欢就大声喊出来罢。”普蓝哲夫站起,嘴巴吐出一团白气,大剌剌走到撞球桌旁。 猎人头目紧闭双眼,嘴唇发白,全身颤抖。 下半身全裸的普蓝哲夫站在猎人背后,拍拍猎人的屁股,一把抓起猎人破破烂烂的双肩,下身用力一挺。 猎人惨叫,嚎叫,哭叫,悲叫,痛叫。 貂皮大衣晃动。普蓝哲夫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回忆两人十一天前打斗的过程,动作越来越激烈。 十一天前。 “姜衍,你要当我的性奴,还是被乱枪打死?” 普蓝哲夫看着跪倒在地上,被五柄枪指着脑袋的猎人头目。 “杀了我!”猎人头目嘴角挂血,瞪着他。 “那就如你所愿吧……把他铐在桌上。”普蓝哲夫冷冷道。 “说你很爽,我就一指爆了你的脑袋。”普蓝哲夫淡淡说道,手指敲敲猎人头目的太阳穴,下半身疯狂摆动。 第6节 看着撞球桌另一端,活活被操死的同伴尸体,猎人头目痛苦地流下眼泪。 依照他受过严苛锻炼所培养出的体力与耐力,要因这种程度的痛苦死去,恐怕还要花上一个礼拜。 “……很爽。”猎人头目低下头,整个脸都扭曲了。 “大声点。”普蓝哲夫的手指轻敲他的脑袋,下半身愕然停止摆动,身子一阵短暂又快速的哆嗦。 “我很爽!”猎人头目崩溃大叫。 普蓝哲夫抽身而起,转身挺回到沙发上。 猎人头目瞪大眼睛,转过头。 “换谁啊?让他再爽一下吧!”普蓝哲夫说完,其余四个吸血鬼哄堂大笑。 猎人头目悲愤大叫,两腿之间流出和着精液的稠血。 “老大,你怎么这么变态啊?”饮血酒的吸血鬼苦笑。 “我就爱老大卑鄙的调调啊,哈哈哈哈。”玩纸牌的吸血鬼大笑。 “唉,老大的卑鄙是一流的,可我还是喜欢女人啊。”戴眼镜的吸血鬼叹气。 “男人我也行啊,活了这么久还有什么东西不能操的,斑马我也骑过,我上吧!”正在看电视的吸血鬼大汉站起来,解开皮带,裤子簌簌落下。 突然,猎人头目双目一瞠,不再悲呜了。 一个破碎的酒瓶插在猎人头目的颈子上,结束了他毫无尊严的生命。 “谁!”吸血鬼一阵大叫。 除了普蓝哲夫,全都抄起身边的各式枪械对准唯一的门口。 离门最近的、裤子刚刚脱下的那吸血鬼,双手捧着不断溅涌出鲜血的喉咙切口,难以置信地跪倒,然后整个趴在地上。 普蓝哲夫依旧坐在沙发上哈麻,在烟雾缭绕的视线中端详站在门口的小鬼…… 这小鬼无声无息解决掉守在楼下的两个部下,动作静得连耳朵特灵光的自己都没有发现,光是这点就足以用疼爱式的凌虐来夸奖。 小鬼的肩上有一只正在发抖的黑猫,手上滴着血。 乌拉拉。 “第一次杀吸血鬼,我以为我会害怕到全身僵硬。”乌拉拉看着六个吸血鬼,静静地说:“可是我错了,你们给了我很充分的理由。” 拍拍绅士,绅士嗅到很危险的气息,紧张地从领口溜进乌拉拉的衣服里。 “杀死另一个人还需要理由的人,都很弱啊。”普蓝哲夫眯着眼睛,往后一躺,半个身子都陷进柔软的黑沙发里。 乌拉拉的手明晃晃,隐隐有金属利器的光泽。即使传承上并不是最擅用断金咒的血统,乌拉拉依旧将断金咒用得极好,不像哥独攻火炎咒。 “有理由的人绝对比较强。我不会让你这种小石头挡住一个天才吉他手的路。”乌拉拉踩着倒下吸血鬼的背脊,观察眼前的形势。 他放弃了突击,因为他知道说完刚刚的话,能够给足自己力量。 一个吸血鬼单手挂在天花板上,慢慢摇摆身子。 一个吸血鬼蹲伏在地上,一手伸到背后,似乎还有别的武器藏着。 一个吸血鬼跳到撞球桌上,喘着气,不时关注普蓝哲夫的动向。 有三把枪指着自己。 第四把枪则摆在普蓝哲夫面前的桌子上……没握在手里的武器,最危险。 “喔?好像蛮有道理的。”普蓝哲夫没有笑,因为他也喜欢听。 慢慢崩溃自认很强的人的信心,是他的娱乐。眼前的对象似乎很棒。 “听过猎命师?”乌拉拉慢条斯理弯下腰,单手撑地。 普蓝哲夫闭上眼睛,努力回想自己吃过的所有东西。 “……好吃吗?”普蓝哲夫皱眉,抠着额上的黑桃刺青。 乌拉拉消失。 〖齐人之福 命格:集体格 存活:一百五十年 征兆:总是被两个女孩或两个男孩以上喜欢的宿主,每天可是都过得很色啊! 特质:还有什么特质可言!这种事永远都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啊!宿主每天都在处理的三角习题与感情纠葛时,眉宇之间流露出的淡淡忧愁,那种高尚的烦恼,怎么会是我们这种去死去死团的人所能理解?去死去死! 进化:教主我还要,宙斯的荷尔蒙。 (吴丞闽,光明的二十二岁,嘉义。洪筑君,麦可乔丹的二十三岁,台南新营。你们灵感这么接近,干脆在一起好了。加油!)〗 第7节 乌霆歼看着鞋头上增加的湿润水气……弟弟进去废墟,已经二十六分钟了。 “不是尽力,是一定要做到。”乌霆歼重复着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从五分钟前,乌霆歼就开始重复咕哝着这句坚定的警告,总共念了十七次。念到额头上的青筋爆起,像蛇身一样缠动着。 但青筋末端凝结的冷汗,让乌霆歼快要分不清楚心中郁积的愤怒多些,还是不想承认的担忧多些。 虽然弟弟并没有真正生死交关的实战经验,但毕竟他平时格斗练习的对象可是自己……现在就算躲在废墟里的吸血鬼是十几个人组成的武斗团,也不可能是弟弟的对手。正确地说,如果在弟弟的手底下活得过五分钟就该偷笑了。 难道是一向仁慈的弟弟动了恻隐之心? 还是…… “这混账。”乌霆歼紧紧握拳,气息暴涨,震落周遭的树叶。 墙壁、天花板上焦黑一片,粉碎的肉屑像泥土黏糊其上,地板上的裂缝几乎让这层楼塌陷。 破碎的吸血鬼头颅,像凹凸不平的球一样在地上打转,打转,打转。 ……最后停在普蓝哲夫泛红的脚边。 “你很强嘛,会像魔术一样平空喷出火来……只可惜还是不够强。”普蓝哲夫的手抠着碎裂的颊骨,鲜血从伤口沾满了指尖,皱眉。 下身赤裸、穿着貂皮大衣的普蓝哲夫以铁靴踩着浑身是伤的乌拉拉,用力往下一压,乌拉拉的脊骨发出令人焦躁的悲鸣。 差太多了…… 正踩在自己身上的这个男人,跟自己完全是不同的等级。乌拉拉勉强睁开眼睛,看着瑟缩在墙角发抖、却不肯独自逃走的绅士。 普蓝哲夫右手抓着左手的肩膀,用力转转,发出齿轮喀喀喀接合的机械声音。 仗着吸血鬼几乎完美的“无抗体反应”体质,普蓝哲夫特喜欢改造自己的身体。每次在战斗中受伤后,他便尝试在伤口内嵌入人工材料补强,几十年下来,普蓝哲夫已是个半身机械人,所用的材料与焊工无一不足当时顶尖的战争工艺技术,连纯钢打造的刀都未必斩得断钛合金的皮下护钣,普通的体术攻击对普蓝哲夫根本毫无效果。 吸血鬼的体能本来就很优异,而普蓝哲夫的战斗技巧再透过强化过的身体使将出来,防御力与破坏力都达到极为骇人的境界。最可怕的是,普蓝哲夫强化过的机械部位根本就“不怕银”,大大改善了吸血鬼的弱点。 强化过的部位越多,罩门就越少。死在普蓝哲夫手下的猎人不计其数。 绅士充满恐惧地叫着。 “还有没有别的本领?没有的话,我要把你的牙齿都打断了,以防待会你咬坏我的阴茎。”普蓝哲夫将脚挪开,蹲下,挺起的阴茎硬是停在乌拉拉的鼻前。 乌拉拉意识模糊地看着变成三个既重叠又分离影像的普蓝哲夫。 ……一开始,自己的速度还快过普蓝哲夫,连续的快速飞踢将普蓝哲夫踢得昏头转向,但踢中的饱实感并没有带给乌拉拉“对方快被击沉”的感觉,反而是足踝骨隐隐生疼,好像踢在一块大寒铁上。 于是乌拉拉一个大胆的突手咽喉刺,却被看似无力招架的普蓝哲夫逮到,朝乌拉拉腹部轰上沉重铅锤般的一拳! 那一拳后,就是暴雨骤落的几十拳,削弱了乌拉拉的速度、肉体,与斗志。根本就没有间隙让乌拉拉与绅士联手施击猎命术。 “醒醒,嘴巴打开。”普蓝哲夫捏起乌拉拉的嘴,另一手轻轻拍打脸颊。 乌拉拉的眼皮血肿,鼻腔不断冒出细密的血泡,在普蓝哲夫连续的傲慢拍打中逐渐恢复意识。 “这样下去……哥……哥哥……会杀了我的……”乌拉拉含含糊糊地说,竭力握住松开的拳头。 普蓝哲夫面无表情,突然一个头锤往乌拉拉的头顶抛下,乌拉拉整张脸顿时埋进碎裂的地板里。 龟裂的地板缝中,流泄着发烫的红色。 普蓝哲夫不动声色,静静地蹲踞在一动不动的乌拉拉前,装置着高感应铷金属的耳朵快速跳动着。 “出来吧。”阴鸷的普蓝哲夫斜眼。 破碎的水泥墙后,慢慢走出一个高大坚硬的人影。 同样面无表情的乌霆歼。 普蓝哲夫站起,整理鲜红欲滴的貂皮大衣,充血的下体依旧昂然而立。 “你似乎比他强一点点,是同伴吧?还是他口中的……哥哥?”普蓝哲夫吹着揍到裸裂出强化钛金属的拳头,打量着大约一百八十公分高的乌霆歼。 好不容易站稳的普蓝哲夫,讶然看着些微变形的机械拳头。 对方的身上……拥有无法解释的可怕力量。 但乌霆歼身上狂暴的气息骤然消逝,盘腿坐在地上。 “乌拉拉,如果你五分钟内没解决这没钱买裤子穿的垃圾,我就杀了你,再撕碎这家伙。”乌霆歼冷冷地说。光是言语中的气势,就足以产生最大威吓的男人。 乌拉拉摇摇头,奋力睁开眼睛。 “三分钟……三分钟就够了。”乌拉拉有气无力地说。他的体力也仅能支撑三分钟。 “……”普蓝哲夫的拳缝中弹出四支尖锐的钻刺。 刚刚没有用出的危险秘器,成了乌拉拉必须在战斗中重新分析的新资料。如果乌拉拉有时间分析的话。 绅士一阵风般跳到乌拉拉的颈后,乌拉拉沉吟,一搭手,已换上了“请君入瓮”命格。 普蓝哲夫却无法专注在乌拉拉身上,一只眼睛飘到恍若无事的乌霆歼。 绅士轻轻一跃,躲进天花板里的裂口。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齐天七十二变,金刚大圣除魔!”乌拉拉喃喃念着,脚重重一踱地。 一股金刚之气自脚下拔冲而上,快速鼓荡乌拉拉全身,眉宇冲腾,简直变成另一个人。 “何方妖孽,胆敢骚扰人间!”乌拉拉利用命格的特性,将自己“化身”为民间传说中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忘却身上痛楚,猴模猴样地跃向普蓝哲夫。 普蓝哲夫隐隐一惊,却没有回避猴击,拳上钻刺轰出。 “孙悟空”灵巧避开这拳,下一拳,又下一擎……去¨在危险的拳流中龇牙咧嘴盘身向前、倏忽后纵,不断试探普蓝哲夫的节奏。 普蓝哲丈心中对突然脱胎换骨的乌拉拉疑惑不已,但拳头却极为冷静地招架,想用最扎实的剌拳与经验将乌拉拉逼到墙角;然而不断跳跃的乌拉拉根本无从预测动作。<kbd>http://w</kbd> 尽管无从预测……但乌拉拉快速绝伦、却像搔痒股的猴子盘打,根本就不能称之为攻击。 “反正所有的攻击对我来说,都是不痛不痒。”普蓝哲夫冷冷暗想:“只要逮到你一次,你就死定了。”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乌霆歼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切,后颈上的血管却矛盾地鼓胀起来。 在他看起来,弟弟使用这种低级的命格,对这个能将自己轰得气血翻腾的强大吸血鬼,根本就是没有效率的攻击方式。 更奇怪的是,弟弟原本的动作虽然没有附身后的齐天大圣孙悟空灵动,但攻击力与速度其实凌驾孙悟空之上,计算起胜利方程式,使用这样的命格反而让自己变弱了,根本大错特错。 “难道弟弟只是想靠着神打摆脱痛苦的肉体意识,拖延时间,想我帮他?”乌霆歼一想到这里,不禁恙怒起来。 突然,普蓝哲夫一个翻身,身上的貂皮大衣脱身抛出,罩住跃在半空的乌拉拉。 “唰!” 普蓝哲夫一个瞬间加速,上段滑拳在半空中擦出一条血线。 貂皮大衣被刺拳贯穿,胸前被撕开一道伤口的乌拉拉怪叫一声,往早已断成两截的撞球桌摔去。 乌霆歼瞳孔瞬间缩小……好小子! “呀呼呼呼呼——死吧!”全身赤裸的普蓝哲夫大叫,忍不住高高跳起,怪模怪样地朝躺在断桌间的乌拉拉杀去。 乌拉拉辛苦地微笑,筋疲力尽地看着在半空中扭曲着脸孔的普蓝哲夫。 刚刚普蓝哲夫将大衣罩住乌拉拉,然后轰向乌拉拉身上的那一拳,的确将乌拉拉整个“逮到”,但乌拉拉也趁着与那一拳的交锋,一掌朝普蓝哲夫肚脐上方两寸的位置拍去。 这一拍,可是赌上乌拉拉生死的所有筹码。 借着齐天大圣的灵动身躯与飞快的骚打,乌拉拉一直都在试探普蓝哲夫身上倒底有哪些部分并没有被金属包覆住,乍看是寻找普蓝哲夫纯肉体上的弱点,但背后却暗藏玄机。 ……只有通过那样的纯肉体途径,乌拉拉才能精准地将“已经具有孙悟空能量的命格”过嫁给普蓝哲夫。这样“无差别”的快速过嫁功夫,可是猎命术中巅峰的绝妙技巧! “突然要习惯自己身上新的命格……尤其足大相径庭的命格,没有经过严酷的练习还真办不到呢……”乌拉拉喃喃自语,轻轻往旁一躲。 普蓝哲夫的拳怪异地落下,全身仿佛奇痒无比的姿势可说是滑稽透顶。 “你做了什么!”普蓝哲夫大骇,突然驼起背、弯下腰来,全身无法克制地发痒。刚刚那小子不知在自己身上强塞了什么东西进来,弄得一向阴鸷冷然的自己突然想怪叫起来。 “简直……全身都是漏洞呢。” 乌拉拉眯起眼,举起手刀,想朝普蓝哲夫破损的脸颊来一记致命……击,却因为胸前那一直冒血的伤口,终于无法支撑地倒下。 普蓝哲夫还不晓得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异变,心中空前的焦躁恐慌。 只见乌霆歼伸手快速封住弟弟胸口附近的穴道,背起失血过多而昏厥的乌拉拉。 “真了不起,竟然在这么危险的情势下练成这种技巧!算算还有三十二秒,对你这个天才来说应该是很充裕吧!”乌霆歼豪迈大笑,抓起弟弟下垂到自己胸前的手,朝愕然的普蓝哲夫大步冲出! 第8节 初晨的阳光有如婴儿的呼吸,暧暖地托开乌拉拉迷惘的双眼。 肚子热热的,原来是绅士躺在自己身上。乌拉拉奋力撑起每一处都在剧烈疼痛的身体,肚子摇摇晃晃的,绅士打了个呵欠,跳到梁上继续睡觉。 “……”乌拉拉发觉掌纹已被哥哥换上了“天医无缝”奇命,身上的伤已自我医疗了好许,而床头柜跟地上摆满各式各样的零食,乌拉拉于是大口吃了起来。 他知道,天地万物的运行皆有道理,“命格”的能量并非无端生成存在的,要让“天医无缝”的力量发挥到顶峰,必须喂养它运行的薪柴:丰沛的食物热量。 一边吃着喝着,一边回想昨晚那艰辛的生死一战。若非哥哥突然出现,吸引了那高大机械吸血鬼的注意,让自己有喘息、重新思考的时间,他根本没机会在困境中练成那绝妙的技法。 一想到此,乌拉拉才恍恍惚惚记起,自己根本没有打倒对方或是被对方打倒的最后记忆,在昏厥之前,自己到底有没有…… 门打开,乌霆歼走进来。 “哥,昨天晚上……”乌拉拉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因为喉咙发炎而口齿不清。 “昨天晚上,你做得很好。那个硬梆梆的吸血鬼被你强寄那怪命后,没多久就被你一掌贯啮挂点,我嫌他丑,一把火把他烧成破铜烂铁。”乌霆歼爽朗地说,从口袋里丢出一块焦黑的金属片,一屁股坐下,拿起地上冷掉的鸡腿就吃。 乌拉拉看着地上不停打转的破铁片,又腼腆地抬头看着哥,心中的快乐不经意反应在脸上。 “快吃吧,吃饱了再睡个觉,过几天伤就会痊愈了。”乌霆歼将大罐可乐丢给乌拉拉:“爸我跟他说过了,他也说你这次做得不错。” “恩。”乌拉拉欣然,旋开可乐瓶盖,张口就灌。 “弟,猎命师通常分成两种,我们两兄弟正好就分属两种典型。”乌霆歼嘴里大嚼鸡肉,慢慢解释道:“第一种猎命师典型,就是非常习惯某一种、或某一些类型的命格,经过不断的训练后,让自己命格发挥出百分之一百的力量,甚至修炼进化。比如曾经帮助蒙古大帝铁木真征战四方的乌家祖先,乌禅,就极擅长情绪格的命术,并将‘千军万马’等级的命格修炼成‘霸者横拦’。” “哥跟爸都是与乌禅老祖先同样类型的猎命师吧?”乌拉拉问。 “没错,你也观察出来了。”乌霆歼说:“爸相当熟习几率格,而我擅长情绪格。我们仗恃独一无二的厉害,根本不需要精通别的命格特性就足以打败敌人。乌禅老祖先自从修炼出超强的‘霸者横拦’后,就没将身上的血咒解缚开过,当然也就不需要跟任何灵猫搭档合作。” 乌霆歼看着弟弟,用眼神示意弟弟说说自己的想法。 “是优点也是缺点,优点是透过与单一命格朝夕相处,身为宿主的猎命师能够不断思考本身的力量要如何配合命格,才能将命格的力量发挥到极致,或是诱导命格配合宿主的力量出击。”乌拉拉边想边说:“但缺点也是如此,单一命格发挥的变化有限,固定的模式很容易被敌人摸透,一旦被摸透……” “摸透?所谓的强,就是尽管所有的资料都被敌人掌握,还能够轻易杀死对方。否则强的定义就没有真正的意义。”乌霆歼用力咬碎鸡腿骨头,伸手将地上的金属片握在掌心。 打开,已捏成一块扭曲的烂铁。 “你又来了。”乌拉拉笑了出来。 “而你,跟另一个很了不起的老祖先乌木坚一佯,都属于没有定性的猎命师类型。”乌霆歼慢条斯理说:“这类型的猎命师通晓各种命术、命格特性,能够在瞬间拟订搭配不同命格的作战策略,与灵猫配合无间。不过这类型的猎命师等级差异很大,差劲的,说透了就是什么部沾一点,却无法透彻发挥,三脚猫功夫。” “猎命跟储命的速度一定要很快很快,才能办得到吧。”乌拉拉看着自己的手。他偷偷开始学习猎命术后半年,猎命的速度就已超过哥哥,让乌拉拉对自己的“速度”充满了自信。 “的确,如果无法在实际战斗的瞬间夺取他人的命格,说穿了猎命师也不过就是懂得古代咒法的怪异术士罢了。”乌霆歼看着伤痕累累的弟弟,认真说道:“尤其是与猎命师之间的对战,若能破解对方身上的血咒锢符夺取命格,将会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我不懂,为什么猎命师之间要自己人打自己人?”鸟拉拉失笑。 乌霆歼不理会这样的问题,自颐自说:“但这些都比不上飞快嫁命来得霸道。爸曾经说过,从某个角度上看,飞快嫁命的能力比起瞬间夺命的能力要可怕,你昨天晚上就印证了这点。那个没机会说出名字的洋牌吸血鬼不管本来有多强,但被你灌了这么奇怪的命格进去后,一时之间肯定没办法适应,破绽一出,自然就垮了。” 乌拉拉点点头。 哥擅长非常专注面对一件事,他则习惯灵活思考各式各样的可能性,两人虽然分属天秤的两个极端,却没有谁优谁劣。 哥早就看出这一点,所以自己单单执着于“火炎咒”的精进锻炼,却将所知道的其他咒法,如断金咒、大明咒、大风咒、化土咒、鬼水咒等教给乌拉拉,要乌拉拉尽可能熟练每一种咒法的基本使用,达到随机应变的境界。 “大家都只看到我的天才,却不知道我乌霆歼的弟弟才是天才中的天才,比我还要有出息。”乌霆歼拍拍弟弟的肩膀,爽朗地笑着。 继承爸严肃基因的哥很少这样夸奖乌拉拉,乌拉拉显得不知所措,但心中的喜悦让他几乎忘了身上十几处炸药般的痛楚。 笑容收敛,乌霆歼突然伸出手指,点点头。乌拉拉不解,但还是依照过去的习惯与信任跟着伸出小指,两人勾勾手。 “但答应我,绝对不要让爸知道你这项本领。甚至,我也没跟爸说是你一个人收拾城北那些吸血鬼的。这些,都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乌霆歼用力按下指头,坚定地看着弟弟。 乌拉拉叹口气,点点头。 哥哥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但绝不是因为妒忌他这项在战斗中意外进发的才华,不想爸爸称赞他…… 在乌霆歼坚定的眼神外,乌拉拉看见哥刻意放下的刘海后面,隐隐盖住了一道可怕的伤痕。那伤痕轻轻泛着红色的油光,很新鲜,自然是昨天晚上与那机械改造的吸血鬼对战后所留下。自己根本没有像哥说的,亲手了结那即使被灌注新命、却依旧强得可怕的吸血鬼。 乌霆歼原本可以轻松治愈那短浅的伤口,却因为急着将“天医无缝”过嫁给弟弟治疗奄奄一息的身躯,所以伤口留了下来,只用凌乱的刘海拨挡住。 “我了解了。我想,我还是在床上多躺几天比较好。”乌拉拉忍不住自嘲。哥的逻辑一向是要他低调,不如低调个彻底吧。 乌霆歼微笑,拿起靠在柜子旁的吉他递给乌拉拉,说:“你的手指可没受伤,你弹吉他,顺便教我唱几首歌哩。以后你组团,总需要个威风的主唱吧。” 两人相视一笑。 一周后,乌拉拉伤愈。 这对天才横溢的兄弟,又开始在北京城的无数屋顶上追逐彼此。 乌霆歼大步飞跑、疾躲,旋又火爆攻击弟弟。乌拉拉与绅士则拼命跟上,练猎哥哥身上的奇命,或是强嫁命格到被血咒锁身的哥哥上。 一个月后,两兄弟带着蓝色吉他拜别闭关修炼的父亲,搭上离开北京的火车,来到五光十色的上海,……一座栖伏无数贪婪吸血鬼的糜华之城。 半年后,乌霆歼这三个字成为上海吸血鬼最畏惧的名字。 很快地,乌拉拉禁忌的十八岁生日,已越来越近。 某日,上海银琴大厦楼顶。 万里无云,阳光刺眼非常,四周玻璃帷幕大楼反射过来的亮光闪得两兄弟快睁不开眼。 黑猫绅士在皎白的楼顶上显得格外突兀,摇晃着尾巴,轻松地在乌拉拉横举抬高的手臂上平衡巧立,眼睛凝视着乌霆歼。 乌霆歼穿着黑色贴身汗衫,裸露出的两条粗壮手臂上满满的红色咒文,全身散发出怒海狂涛般的气势。 “喝!” 乌霆歼高高拔起,在高空中一捏拳,整只手臂旋即化作一条张牙舞爪的火龙,轰然落下。 无数破砖碎瓦纷飞,天台地板上一个冒着黑色焦烟的大洞。 乌霆歼早已落下,单膝蹲跪在地上,拳头垂摆在黑色大洞中央。 而乌拉拉则大字形躺在五公尺远的地上,惊险不已地喘着气,看着颤抖不已的手掌心。 在刚刚……个飞快的错身后,有些事情发生了。 热气熏腾的焦洞旁,乌霆歼看着空白的掌纹,慢慢浮现出刚刚乌拉拉所用的怪命。他快速审视了自己,发现下腹左方两寸上的红色咒缚溃散了一小处。 转头看着躲过自己狂猛……击的弟弟,乌拉拉正兀自大口吁喘,放下手,眼睛被正中高悬的太阳完全征服,疲惫闭上。 “乌拉拉,我们去香港吧。” 〖你是个好人 命格:几率格 存活:一百五十年 征兆:不管宿主是罗莉控、御姐控、制服控、还是欧巴控,对方都会不断拒绝宿主的追求,甚至在宿主还没开始追求时就用最遗憾的温柔脸色,拍拍肩膀对宿主说出这致命的一句话:“对不起,你是个好人。” 特质:还有什么狗屁特质可言呢?宿主天生就是悲惨的典型,虽然没有任何依据,但宿主都是男性,使这种悲惨典型总是与万年处男有邪恶的联盟关系,宿主的皮包里永远躺着无法用掉的初夜保险套,要小心使用期限喔! 进化:恭喜你当爸爸了、抱歉孩子长得像隔壁的老王。〗 第9节 香港的夜,兰桂坊。 凌晨两点半,“R0samybitch”地下舞厅里,重低音的喇叭震得地板隆隆作响,重重带着水果香味的烟雾在十几张黑色大沙发问缭绕,俱是摆在沙发旁茶几上巨大的水烟壶所慵懒喷出的,那复杂的气味浓郁到几乎要凝滴出汁来。 一辆灰银色奥迪停在Rosamybitch对面,乌霆歼坐在驾驶座上翻着刚在路边画报摊买来的漫画,巨细靡遗地看着每一页港漫文化中夸张的刀光剑影。 这辆从铜锣湾扛霸子陈浩南经营的地下赌场赢来的德国进口车,是这两兄弟透过几组简单的几率格奇命轻松到手;后车座堆满了、《天子传奇》、《黑豹列传》、《神兵玄奇》、、《古惑仔》等港式漫画,足见乌霆歼的浓厚兴趣。 突然,副座旁的车门打开,是刚刚从舞厅钻出来的乌拉拉。 “哥,有个隐藏式的电梯可以通到舞厅底下,下面是个很大的会议室,里头差不多有七只鬼。你说得没错,都是天下会的。”乌拉拉满身大汗,绅士从衣领探出头来。刚刚的潜伏刺探费了不少心神,足见底下的吸血鬼可不是泛泛之辈。 “有听到他们在谈论什么?”乌霆歼还是翻着漫画,正看到聂风、步惊云、无名联手对抗绝无神的桥段。 “他们在谈论不久前发生在台湾的吸血鬼帮派火拼的事,据说有日本的吸血鬼潜在势力最大的奇帮里,靠着从日本搬去的后盾几乎扫平了台湾其他帮派,连那只叫上官的大鬼也吃了大亏。”乌拉拉将刚刚听到的情报说出:“天下会正在等蓝月宗的吸血鬼头目来开会,一窟鬼打算搭夜轮去台湾。” “去台湾?想趁机从中获利么?”乌霆歼又翻了一页。 “不,倒像是要去支持那个叫上官的大鬼。”乌拉拉说。 乌拉拉很好奇那位身处台湾、名叫上官的吸血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打从他开始追猎吸血鬼起,他已从许多张嘴巴听到“上官无筵”这名字,每个吸血鬼在谈论这四个字的时候,都带着非常奇异的语气。 “哥,我看他们好像不是坏人。”乌拉拉说。 也许是因为舞厅重低音喇叭正轰出的,恰是他最喜欢的摇滚乐团之一“都市恐怖病”的招牌歌“跟上来吧!兔子”。爱听摇滚乐的,不管是人还是吸血鬼,到底都不会坏到哪去?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乌霆歼专注地看着漫画。 “鬼的世界好像不是那么统合,日本看似是东方血族的汇聚之地,但我们杀过的许多鬼都对日本的鬼深恶痛绝。也许,在某个程度上我们猎命师跟这些鬼的目标都是相同的,可以合作。”乌拉拉说。 “合作个屁,你看过羚羊跟豹子合作杀老虎的么?吸血鬼没有一只像样的,如果有一天你被咬成吸血鬼,我二话不说把你杀得不能再死。”乌霆歼终于抬起头,瞪着弟。 “懂了啦。”乌拉拉只好这么说。 乌拉拉打开日文语言学习杂志,戴上耳机,跟着广播逐句练习起日常会话。他知道时机还没成熟……舞厅地下室里的帮派吸血鬼还不够多,不够强。 二十多分钟后,两辆墨蓝色捷豹敞篷跑车唰地停在舞厅前,六个穿着深蓝色套装、黑色高跟鞋的短发女吸血鬼自信俐落地下车。一进入舞厅,跑车随即驶离。 “蓝月宗的代表都是女的啊?”乌拉拉随口问,认出带头推门而人的短发女吸血鬼,正是赫赫有名的蓝月宗帮主,司徒艳芳。 司徒艳芳以前是香港资深艺人,是一流的舞台歌手,也是载誉无数的影后。在外界都以为她因末期癌症过世的同时,她实已进入夜的领域,创立了以女吸血鬼为主的帮派蓝月宗,是香港演艺事业的幕后势力之一。 “今天晚上很有看头。”乌霆歼放下漫画,两人打开车门。 这次不再需要偷偷摸摸地刺探,而是昂首阔步地进去大闹一番。 天下会跟蓝月宗都是拔尖儿的吸血鬼帮派,在地方扎根已久,有情有义,就连香港秘警部都对其怀抱三分敬意,每每有大规模扫荡行动,必有内鬼暗中通知帮会首领。 不理会舞厅的糜烂电音与怀疑的眼神,两人在水烟壶喷出的果香烟雾中大步来到舞厅走廊末端、洗手间旁一幅英国女皇的油彩画前;乌拉拉手指连击暗处机关,油彩画喀喀喀喀往后陷入墙内,露出地上一片白色的大理石板。 一个站在黑色沙发旁大笑饮酒的光头男子突然收敛笑容,看着乌霆歼与乌拉拉踏上白色大理石板,拿起手机拨按通知。 两个不速之客随着下沉的石板,消失在舞厅喧闹的氛围里。 “乌拉拉,这是我们第几次联手?” “第十一次。” “这次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吊,因为敌人的牙特别锐利。” “我知道。” “还记得我们联手的三大法则?” “恩,第一,要活下来,不然你会杀死我。第二,不是尽力,是一定要做到。第三,任何有智慧的东西都可能错判,狼会,人会,没有人不会犯错。” “很好。” 脚下的地板不再下沉,眼前一亮。 舞厅的地底世界是无数大理石切面所构成,乳黄色不规则的花纹在白色的石板中爬梭蔓延,没有冷气空调,但大理石孕育万年的岩寒自然而然冻发出一股沁心之凉。 这是个几乎没有隔间的大空堂。 没有经过裁切拼贴的大理石会议桌位于空堂中央,地头天地会会众与蓝月宗来客好整以暇坐在桌子旁,继续商谈原来的事,完全不受乌霆歼与乌拉拉来访的打扰。 一个高大的光头巨汉矗立在两兄弟面前,像块大理石般巍峨不动。不动,就足令人遍体生寒。 乌拉拉看了一旁的哥哥,乌霆歼并没有任何举动,只是听着。 “司徒姐,你的心意到底怎么样?就算你想杀上官,也得先救了他才能杀他吧?”天下会的帮主,墨狼,张牙舞爪的狂乱翘发就像一头早起忘记梳头的狼。 墨狼正托着下巴,在大理石会议桌的一端,意兴阑珊地看着另一端的司徒艳芳。 “……你我都心知肚明,要连这次都让上官躲过,以后要杀了上官,就是痴心妄想。”司徒艳芳瞪着墨狼。 乌拉拉的头微微一偏,视线绕过光头岩汉的身躯,颇有兴味地看着司徒艳芳。她的模样并不因进入无尽幽暗的夜而减损过去一丝一毫的光芒,依旧是风华绝代。 “上官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司徒艳芳坚持的眼神。 “要不是我这位朋友,你也不会坐在这里跟我开这个什么蛋会。”墨狼懒洋洋后仰,双脚架在冰冷的石桌子上。 “正是如此,所以我打不定主意,是要救他,还是该杀他。他老是随自己高兴爱怎么干就怎么。干……我只知道,错过这一次,以后将不再有机会。”司徒艳芳恨恨说道。 墨狼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司徒艳芳则保持复杂的沉默,身后的跟随也不敢出声。 乌霆歼一阵刻意的咳嗽打破了空旷会议室的寂静。 “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乌霆歼开口,冷笑:“你们真的以为有机会,去救,还是去杀那个叫上官的吸血鬼头头么?” 乌拉拉深呼吸。 “这样吧,算是个男子汉的承诺,今天我在这里把你们杀光光,然后再帮你们解决那个叫上官的大麻烦吧。”乌霆歼哈哈一笑,突然一记手刀电光火石朝那光头岩汉一劈。 那岩汉几乎动也不动,只是右肩微晃;砂锅大的拳头砸入乌霆歼怀中,乌霆歼整个人一震,脚向后退了两步。 乌霆歼的手及时挡在下腹,要不,刚刚那一拳可不是后退两步就可以化解的。 手因挡下巨力而颤抖着。 墨狼跟司徒艳芳还是互瞪着彼此,没有朝刚要发难的两兄弟看上一眼。完全从容的气氛,比起尖锐的叫嚣还要来得有气势。 “真是场硬仗啊,乌拉拉,准备好,一切都照剧本来。”乌霆歼微笑,吐出一口浊气。 乌拉拉呼地一声倒立,单手撑地,两脚重心不稳般在空中晃着。 “开始!”乌霆歼大叫。 乌拉拉瞬间消失,岩汉只觉得肩膀若有似无地擦过什么,立刻沉默回敬,毫无保留的一拳挥向同样朝自己挥拳的乌霆歼。 呼! 岩汉挥空,下颚被上身缩成一团的乌霆歼的上钩拳击中,碎裂! 乌拉拉刚刚一个踩肩借力,已来到大理石桌上空,双手平举,掌心的火炎咒文顿时耀眼无比,化成两团高压火球。 “龙火吞袭!” 随着乌拉拉高速的自体旋转,会议室顿时充满狂然大火,有如龙卷风般快速吞噬冰冷的空气……与氧气。 “臭小鬼!”墨狼手中赫然拿着一柄贴臂短铁呛,迅速将火焰拨扰开,枪杆精准无比往隐没在火谄里的乌拉拉刺去! 乌拉拉很快,但长枪的速度不遑多让,悍然咬着乌拉拉直冲。 墨狼的枪法完美无瑕融入他的诡异身形,或者应该说,已分不出是枪法还是体术谁融合了谁,短枪就像墨狼身体的一部分……最危险的那一部分! 乌拉拉惊险躲过短铁枪的连续追击,背脊连冒出冷汗的时间都没有;但更教他惊异的是,七秒半前火炎咒所施放出的火龙卷,已被天下会与蓝月宗共十三人各自用随身的武器给卷荡开来,个个冷静非常。乌拉拉的强火突袭,第一次完全没能奏效。 不愧是出产强者互殴漫画的地方。 “糟糕。”乌拉拉苦笑,一个奋力拔身,快速在掌缘写上断金咒的基本语法,旋即挡架开天地会追轰来的奇形兵刃,发狠一咬牙,竞一口气劈断其中两把长短刀。 墨狼皱眉……这种空手断白刃的功夫完全不该出现在这年纪轻轻的孩子身上,一定是在手骨里装置或灌镶了什么,钛合金还是什么之类的吧。 此时,电梯前的光头岩汉已化作一团暴射四溅的肉块。 乌霆歼抹着口鼻处的鲜血,在漫天肉块中虎步龙行,一拳将挡路的长铁棍打弯,又一拳,四周又是灼热的血雾。 “有两下,拦下他!”司徒艳芳冷笑,心中却是暗暗讶异。这穷凶极恶的家伙,比她所见过的每个猎人都要强悍数倍。 蓝月宗女众一拥而上夹击乌霆歼,蓝影穿梭,乌霆歼身上顿时被数柄月形小刀割得衣蝶片片,却也毫不留情地将两名蓝月宗袭者踢到再也站不起来。 墨狼却不理会大杀四方的乌霆歼,自顾横扫长枪,空中响起一阵不平常的金属低鸣,空气中的残火俱被奇异地切成细片状,化成金色的流影。 飞快长枪的末端,目标,乌拉拉的膻中大穴。 乌拉拉看准欺近的长枪,一个抓手就要搭上反抢。 “别硬接!”乌霆歼看出不对,大吼。 一个大摔手,乌霆歼抓着一名蓝月宗的帮众就往墨狼的背脊砸去。 乌拉拉的手赶紧回翻,但身体却来不及躲过短铁枪的逼身嘶咬,胸前被画出一道极其可怕的创口,还感到一阵难受的内息翻涌。 倒霉的蓝月宗袭者摔落地板。乌拉拉伏在乌霆歼身后止血,心中暗叫好险,自己差点就要目送……条大好手臂飞到天花板。 墨狼停手,哼哼两声,斜眼瞪着左后方的乌霆歼。 “你的武器是J老头打的吧?”乌霆歼拔出插在大腿后的飞刀,鲜血登时泉涌不止。刚刚情急下的大摔手露出了空档,并没有被擅使月形飞刀的司徒艳芳放过。 J老头,一个专门为黑白两道各路人马打造独家兵器的兵匠,一个垂垂老矣的传奇吸血鬼。J老头只问兵器是否能带出使用者的力量,不问求器者是谁,猎人、吸血鬼、武术家、杀人犯……只要让J老头感到潜力无穷,他就会为你独家冶造无与伦比的兵器。 “你的眼力不错,拳头也硬,可我没在猎人的排行榜中见过你,你是谁?”墨狼问,看着躺在地上三名伙伴的尸体,心中感叹这次是交不成朋友了。 乌霆歼一言不发,脱掉上衣,露出一身坑坑疤疤的可怕肌肉,朝蹲在一旁的乌拉拉伸出手掌。 缩着尾巴的绅士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警戒地看着四周,来到乌拉拉身旁。 “我们不是猎人,是猎命师。”乌拉拉一手乱抓着绅士的小脑袋,一手轻轻与乌霆歼击掌,瞬间完成中介强命的动作。 乌霆歼咬破手指,飞快在身上写上几个粗犷又潦草的血红大字。 司徒艳芳眯起眼睛,不能置信地看着“气”突然往上拔升的乌霆歼,那转变就好像一头危险的豹子突然在颈后窜长出一大堆鬃毛,莫名其妙变成头威武的狮子。 而蹲在地上的小鬼头,则嘻皮笑脸地将黑猫揣在怀里,一副无所谓。 “猎人也好,不小心走进来的龙套也罢,看来你们刚刚并没有使出全力,不过这不是重点,是吧?”墨狼两手互相丢抛特制的短铁枪,思考着这两个来袭者的目的。 “乌拉拉。将大明咒催放到极致,五秒内就要决胜负。”乌霆歼右手微曲、高高举起,左手抓着右手关节摇晃,筋肉虬结。 乌霆歼只打算用一种方式沟通。 “他们不打算让我们帮上官。”司徒艳芳突然领悟,斗志一起,飞刀的亮光透出长衬衫袖口。 “原来如此,你们是日本圈养派吸血鬼的打手?嗯嗯,嗯嗯,也好。”墨狼似懂非懂,短铁枪猛然停住,凝放出方才未有的杀意。 尽管有所误会,但镜头就此停住。 因为接下来的画面,全被瞬间乱七八糟的红色给塞满。 〖岩打 命格:修炼格 存活:一百五十年 征兆:连环车祸下奇迹似地全身而退,跳楼自杀却仅受轻伤 特质:皮肤如鳞,肌肉如岩,凝立如山,适合近身搏击、非跳跃型的武术家 进化:斩铁,居尔一拳等〗 第10节 两个月后,乌霆歼与乌拉拉的父亲将从另一个拥有古老猎命师传统的国度,埃及,出发到香港与两兄弟会合。 算算时问,靠着奇命“天医无缝”,两兄弟身上眼花撩乱的伤到了那个时候早该好了。 在R0samybitch电音舞厅底下的死斗,实在无法找到比“惨”更适合的字眼形容。比起机械强化、以守势为主的吸血鬼普蓝哲夫,墨狼出神入化咄咄逼人的枪势,加上司徒艳芳导弹般的月形飞刀,情势只有更加危险。 九龙,半岛酒店,总统套房外阳光普照的阳台上,两张舒服的躺椅,躺椅上塞了两个全身只穿海滩裤的大男人。 躺椅旁茶几上,两杯沁凉的柠檬冻饮,地上一盘撒了海苔粉的薯条,一只脸上沾满海苔粉、模样滑稽的黑猫。 乌拉拉随意拨弄着吉他弦,哼着奇怪的旋律。他戴着一副价格标签还没剪掉的墨镜,配上毫无毒法的长头发,样子就像个死台客。 养伤的这几天,乌拉拉注意到哥哥每天花在漫画堆里的时间变少了,叫乌拉拉在一旁飙吉他的时间却越来越多。 “乌拉拉,弹吉他很快乐吧?”乌霆歼睡眼惺忪,打了个呵欠。 “是啊,没有比这个更爽的事了。”乌拉拉拨拨头发,嘻嘻笑说:“我留这长头发,就是因为每个超厉害的摇滚吉他手都留长发,总有一天,我们组个band世界巡回演唱,一边挑掉世界各地的吸血鬼。” 但其实,自从乌拉拉看过吸血鬼百态后,了解吸血鬼不是两个字“邪恶”就可以概括道尽的,他对不断宰杀吸血鬼已没有太大兴趣。 “要记住你现在的快乐,不论如何都要坚持拥有这份快乐,知道吗?”乌霆歼慵懒地用脚趾挑了一块湿毛巾擦脸,然后就这么放在脸上消暑。 “那是当然的啊。”乌拉拉想当然尔。 突然,乌拉拉有点怀念在北京教他弹吉他的独脚大叔,那真是段初尝音乐的美妙时光,每天醒来都为自己找到梦想而开心,每次呼吸都感到意义非凡。不过乌拉拉并不怎么担心独脚大叔现在过得好不好,因为他临走前,送了独脚大叔“岁岁平安”这样的平凡吉命。 “对了,下下个礼拜爸特地从埃及赶来,是不是有什么任务要交派给我们啊?”乌拉拉问,将吉他放下。 他的生命中始终欠缺父亲对他的肯定,但哥却一直要他压抑自己的真实本领,他虽然明白哥自有道理,但午夜梦回,心中总是很闷。这些年来父亲总是对乌拉拉不太理睬,也没像考察哥的武技一样跟他做对打练习,更没交派过什么真正的任务给他。 “还不就是你生日?”乌霆歼勉强笑道,脸上躺着条湿毛巾。 “我生日?”乌拉拉眼睛一亮,却旋即泄气道: “不可能的,爸根本不认为我会是个好猎命师。” 乌霆歼拍拍矮他一个半头的弟弟,若有所思道:“爸会知道的。在你生日那天,我会解开你所有的枷锁,到时候你就可以尽情发挥。那时……爸会知道你是一个多么令人惊叹的猎命师。” 绅士从吃到一半的薯条中抬起头,叫了两声表示同意。 “真的会是那样么?”乌拉拉有些腼腆。 “当然了。我早就知道你生日会发生什么事了,要牢牢记住这点,然后……拼了命也要相信我,知道么?”乌霆歼越说越奇怪,但湿毛巾盖住他的脸,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知道了。”乌拉拉感到莫名其妙。 “休息好了就开始吧。”乌霆歼将湿毛巾一把拿开,慵懒地站了起来。 绅士哀号了一声,被同样无奈的乌拉拉捧起,打开身后的落地窗。 与天下会、蓝月宗对阵那晚,最后乌拉拉用“大明咒”瞬间放出大约十枚军用闪光弹“夺取视觉”的突击的确奏效,但乌霆歼还是颇不满意,因为在那决定性的瞬间,就连自己与乌拉拉的眼睛也无法如预期般适应激烈闪光中的景象,连带朝四周突袭的动作打了折扣。 为了改进这重大缺点,理所当然地,乌霆歼要乌拉拉每天在总统套房内练习施放大明咒,试着习惯在瞬问的巨光中看清四周动静。 训练的内容是两兄弟在一叠四处飞散的塑料扑克牌中找出五张指定的牌型,而所有的动作必须在扑克牌落地前完成。而这项夺取视觉的突袭训练,竟连灵猫绅士也在其中。绅士必须亦步亦趋跟着四处飞动的乌拉拉,还不能让任何一张落牌触碰到。 “你选吧,这次要哪几张牌?”乌霆歼将窗帘全都拉上,五十多坪室内顿时只剩透出窗帘的些许亮光。 乌霆歼手中搓洗着牌,速度不下任何赌片中的特效画面。 “就黑桃四、红心八、黑花五、方块J……跟鬼牌吧。”乌拉拉揉揉眼睛,唰地一声倒立。这是他的招牌起手势,而大明咒积压的光焰等一下就从他撑住身体的掌底翻泄出来。 “仔细看着我的眼睛。”乌霆歼摆出随意的架式,说:“我的瞳孔连续缩小三次,就开始所有动作。”手捏着弯曲的一整叠牌,随时准备破散。 “是,好神秘的暗号。”乌拉拉吐吐舌头。 此时,乌拉拉当然不可能意识到,两兄弟间这个神秘又隐讳的暗号,将在两周后成为许多悲伤瞬间的起点。 第1节 这几天东京表面看起来很平静,但夜的局势非常不安稳,从电视新闻上一些蛛丝马迹便可嗅得出来。 借着南北韩和平会谈重新举行的理由,美国尼米兹航空母舰群、富兰克林航空母舰群、亚历山大航空母舰群三支舰队,全都开驶到横滨的美军驻防区外海,随时待命“处理东亚突发的军政事件”。 这是美军进入二十一世纪以来,在东亚史无前例的大规模军舰行动,但国际问的媒体却没有过多的报导,而将焦点集中在两韩的政治对谈上。 夜。 美军的航母舰群并不孤单,以剑圣命名的“武藏丸”号为首的日本自卫队驱逐舰群,以美日安保条约中的联合军演作为出动的幌子,在大海上与美军遥遥对阵着。 双方战舰上,数十支巨大的白色屏状雷达缓缓绕转,生怕比对方晚一秒捕捉到可疑的动静。没有占据媒体任何版面的柯林顿号核子潜艇,在更远处的海底下待命,用更先进的设备监测鱼雷反应。 海风中带着咸咸的湿气,与肃杀的可怕宁静。 双方的军事设备越是先进,彼此的对峙就越危险,只要有任何一方误判了讯息,一个仓促的迫击炮弹,就可能引起数枚核弹从海底升空。 尼米兹号,总指挥舱。 每个肩上缝挂着星星的将领都是一脸沉重,鲜少交谈,大多在观察此次行动的总指挥官,五星上将,艾分尼?史帝克劳兹的表情。 “英国跟法国……有新的电报过来么?”艾分尼静默了很久,终于开口问。 这位头发花白的五星上将,在过去的一个小时内,只是重复同一个问题。 “报告长官,英国的潜舰坚持在五十海里外观望,法国还是主张将事件调查清楚。”一名上士回报。 艾分尼叹了口气。 四片挂悬在指挥舱上的屏幕,正进行着多边视讯会议,其他船舰的将领等候着艾分尼的指示。艾分尼看似浑浊的眼神询问着其余四位将领的面孔,都是老战友了,却都是首次遇上这样的危险牵制。 “事件毕竟从我国方面引起,还是致电对方在第三地开会谈判吧,总比现在混沌不明的局面好,就算不可避免开战,也得了无遗憾。”富兰克林号的舰长多尼兹皱眉。船上三百多名船员、五十几名飞行员、三百名陆战队好手的性命,全都交在他的手里,可能的话,他想让这些孩子全数回家。 “无论如何,绝不能承认类银是我国所研发,这是基本立场。鬼子要干,就跟他对干到底。”亚历山大号的舰长马克维奇坚定地说,他是个唯命是从的硬汉。 “是啊……基本立场,可是对方绝不会采信。不如借着类银的登场进行非预期的强势谈判吧!对方所有的慌乱迹象都显示,我方拥有极佳的筹码!”潜舰舰长盖瑞摸着下巴的山羊胡。 是啊,东京的吸血鬼可都慌乱的不得了。 不知为何,美国秘警部委托国家生技中心所研发出的化学武器“类银”,竟然会从严密的实验室中流出去,飘洋过海,来到前往东京的人血货轮上,造成数以百计的吸血鬼毒发身亡。 据说,地下皇城里,数百吸血鬼集体暴毙的场面极为骇人。而货品出现攻击性的毒性反应,日本吸血鬼地下政权当然又惊又怒,将此事件视为人类联军的战略攻击一纵使研发出类银的美国也是一头雾水。 但无论如何,类银总是美国针对毁灭吸血鬼世界所研发出的秘密武器,用来对付吸血鬼大本营东京,只是时间的问题。但类银的提前曝光,麻烦在于…… 艾分尼微微转头,看着一名年轻的军官。 这名金发军官的军服迥异于舰上其他人,他独个儿的墨蓝色长风衣,浅蓝色的卡其衬衫,挺拔强健的身形,在众老将中显得格外抢眼。就跟他的年轻风采一样。 墨蓝色风衣领口,绣着淡淡的银色Z字母。 “我们都知道类银并未进入最后完成阶段,如果这一点让对方知悉,恐怕会提前引发战争……鬼子绝不会想让类银完成型出现,在此之前先结束掉人类文明,是鬼子最可能采取的行动之一。”金发军官微笑,用最谦逊的口吻说话。 “对方怎么可能不知道?”多尼兹叹气。 此阶段类银的重金属特性还不稳定,在重组人体血液成分后不久,便会令宿主产生高烧不退等多重器官衰竭等症状而死去。只要这次吸血鬼没有在第一时间吃光所有远渡重洋的“货品”,就一定会发现类银这个重大的缺陷。 “难道要放弃特洛依计划换取和平?”安分尼陷入沉思。 一个坐在安分尼上将左手边、穿着黑色西装的女人摇摇头,说:“国防部并没有这样的权限,如果要进行这样的谈判,至少必须请示总统。” 女人是秘警的随舰代表之一,位阶不高,却是个通晓局势的法令专家。 “依照社会的现况,特洛依计划中最重要的公民疫苗法案,根本不可能在国会表决通过。现在提前夭折,也不失为解决问题的办法。”金发军官慢条斯理道:“总统如果想竞选连任,就不会在这个法案上坚持。” “小子,我们是在打仗!不是在选举!”马克维奇不满,怒气腾腾。 “……不,海因斯说的有道理。”安分尼长长地吐了口气,看着屏幕里的老搭档多尼兹。 “特洛依计划已经秘密进行了三十一年,关键的类银研究还是无法突破,人类的身体根本不可能适应血液的重组。我的朋友,请想想实验室已经牺牲多少自愿者跟街头流浪汉的生命?特洛依计划本来就是疯狂的……我们军人没有必要为这样疯狂的构想卖命,所有的美国人,全世界所有的人类,都没有必要为此负担风险。”多尼兹终于说出心中的话。 金发军官,海因斯,轻轻点头附和。 马可维奇上将也噤声了。他只是立场坚定,但心底也不认同特洛依计划的可行性。就算类银的终极完成型出炉,要他在手臂上施打区区零点一毫升的类银液,马可维奇死也不愿意。 改变了血液的构成方式,倒底还算不算个“人”?或者,倒底还算不算上帝构想中的“人”?这样胡乱拼凑的“人”进得了天国的大门吗?身为忠实天主教徒的马可维奇很怀疑。宁愿被吸血鬼咬死,他也不愿意扭曲信仰。就像两千片拼图板,就只能有一种完成的方式。 渐渐地,在静默中,似乎有某种默契正在视讯会议的屏幕中发酵。 “交给我们Z组织谈判,战争就可以避免。”海因斯彬彬有礼地开口,衣领的Z字闪闪发亮。 黑色套装的女子霍然起身,一脸坚定:“请让我请示总统。” 安分尼点点头,如释重负说:“当然。” 此时,通讯士官重重按住盖住半颗脑袋的耳机,调整着面前的频率接收器,朗声说道:“报告,对方武藏丸上的牙丸千军求见。” 牙丸千军! 安分尼看了看秘警部派来的女子一眼,顿了顿,说:“让他来吧。”<bdo>http://www?99lib?net</bdo> 第2节 一台没有任何武装的黑色直升机,慢慢降落在尼米兹航母的甲板上。 直升机上除了驾驶,就只有牙丸千军一个垂垂老矣的吸血鬼。 牙丸千军手持一把画着雀鸟的纸扇,身穿传统的紫色和服,前额都秃光了,只剩后脑勺上一大束纯白发亮的长发,走起路来有严重的驼背,令原本高大的身材萎缩了不少。 “有劳了。”有别于牙丸氏给人超武斗派的印象,牙丸千军倒像个慈祥的邻家老人,精神奕奕笑着与在甲板上戒备的陆战队队员打招呼,跟着迎机的士官进入甲板底的通道。 简单的临时会议室,安分尼上将并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老态龙钟地踱步。安分尼上将身旁俱是最凶悍果敢的陆战队员,视死如归的气势,毫不掩饰握在掌底的银刀。 会议室中央是块巨大的、以“铣”纤维特制的强化玻璃相隔,防止暗杀的情况发生。 这样的安排是有必要的。牙丸千军不仅是二战名将山本五十六的军法导师,年轻时更是号称“鬼杀神”的可怕武斗家。即使现在的他已垂垂老矣了,但不代表危险随着岁月而沉淀流逝。强化玻璃的安置,或许也是一种表达敬意的方式? 会议室的门打开,赫赫有名的牙丸千军终于现身。 牙丸千军恭谨地阖起扇子,微微欠身行礼。 “牙丸千军先生,好久不见了。”安分尼上将双手揽后,烟斗中的雪茄点了却不抽,就这么夹在手指间。 “不好意思,活了一大把年纪,我总是跟不上时代哩,比起对着计算机屏幕开会,我这老头还是习惯这样见面说话,嘻嘻,嘻嘻。”牙丸千军笑道,唰地一声打开纸扇,风雅的武士气息。 “哪里,要你亲自过来,才真的是很抱歉。”安分尼上将打量着牙丸千军。 这位掌管日本对外事务两百年的老鬼,就连二二战后日方与麦克阿瑟将军的谈判,也是由这个老鬼操刀斡旋。那时自己连个年轻的小水手也构不上吧? 安分尼上将看了看身后的海因斯,示意他说点话。 海因斯躬身微笑:“既然是牙丸千军先生亲自过来,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四天前在东京发生的血族集体中毒事件,跟美国军方并无直接关系,其中的误会还有待调查。我们希冀此事能够和平落幕,双方都能在互信的原则下,在三天内逐步撤军。” 牙丸千军轻抚着扇子,眼神一直保持爽朗的光采,看待“实际年龄”小他数倍的安分尼上将,就像看待一位多年未逢的好友一样。 扇子轻轻阖上。 “我说安分尼老弟啊,我们两军在这大海上做些什么哩?类银化学剂的事我们早就知道了,也早就知道货柜轮的下毒者另有其人。只要我一个命令,你眼前这些讨厌的船舰飞弹都将退到连雷达都看不到的地方哩。”牙丸千军并没有理会海因斯,只是看着强化玻璃后的安分尼上将。 来回踱步的安分尼上将愣了愣,旋即又陷入理所当然的沉默。 “这么说,贵国的军舰不是主动出击,而是因为我们的航母出现在这里才被动包围的?”海因斯却不惊讶,一派的灿烂从容。 牙丸千军还是没看海因斯一眼。对他来说,太过年轻的对象,都不适合在他面前说三道四。 “特洛依计划延宕了三十一年,这么久的时间,即使是最坚固的墙壁也会渗水,吾族又怎么可能不会知道?只要有钱,世界各地都有肯为血族卖命的眼线。”牙丸千军失笑,摇摇头,又说:“但说到类银就伤感情了,长久以来,吾族一直期许能跟人类和平相处,但人类总是觉得我们不安全……其实几千年来都这么过了,我们两族各自兴盛,以各自的努力推动世界朝更美好的方向前进。类银的出现,实在教我们伤心。” 牙丸千军嘴巴说伤心,脸上却不改和煦的慈蔼。他的额上密密麻麻都是深褐色的老人斑,每条皱纹都肌理分明,以他纯种吸血鬼的体质,要老化成这副德行,至少也得经过五百年的风霜。 “类银的事你们之所以一直隐而未发,想必也是知道……”安分尼上将开口,终于拿起雪茄抽了口,吐出的烟雾遮盖住他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类银只是个短暂的科幻狂想,永远都不可能有出现完成型的一天。”牙丸千军诚恳地说道:“只是,如果贵国执意继续特洛依计划,我们很难认同来自人类世界的善意。” 善意?安分尼上将的表情有些惊奇。 “是的,善意。虽然秘警系统普遍存在于人类诸国,对于猎人也特别给予待遇,但吾人能够理解并体谅这样平衡力量存在的必要,那是人类自我安定的保障。”牙丸千军轻轻拍打着手中的纸扇。 海因斯心中一阵叹服。 牙丸千军慢吞吞走到透明的铣纤维前,抚摸着当前最有效的军事强化玻璃,措词恳切说:“就像这块玻璃,看似阻隔了你我,但我却不会因为上将你的防备与戒心,折损我心中对上将的敬意。换作是我,也当如是,说不定还要用十几把枪口直接对着你哩。”说着说着,牙丸千军笑了起来。 躲在雪茄烟雾后的安分尼上将暗暗佩服这老鬼的气度。即使明知是深沉的老练所伪装出来的,愿意这么做,亦同样值得钦佩。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纷争,都是因为不懂得,或不愿意佩服对方所致。尤其双方都拥有毁灭对方能力的时候,这样的佩服就更重要了。 “但,类银比之秘警、猎人,乃至一切对吾族的猎捕,都是极不同的意义。那是决心要毁弃两界的平衡,彻底消灭吾族了……那便是战争。”牙丸千军的眼神流露出无比感伤,说:“我无间断活了七百多年了,已学会不能低估人类的力量。有句话说得好:第一次世界大战在寂寥的壕沟中结束,第二次世界大战在广岛的核子云端结束,而不论第三次世界大战结束的方式为何,第四次世界大战,所用的武器必定是石头与棍棒。” “我知道了。如果牙丸千军先生希望我们停止类银的研究,我们会转告总统跟秘警部。先生该知道,在这片大海上并没有任何人有这样的权限。”安分尼上将叹气。 牙丸千军微笑,点点头。 他合弃冰冷的通讯会议,选择亲自搭直升机前来,终于为这次的和谈留下初步的共识。 “那么,便容我先告辞了,吾族的军舰在半个小时内便会离去,也请将军在天亮之前往后撤到一百海里外。吾族跟人族有太多共通之处,毕竟吾族九成九都是自人族后天生成:也许我们有太多彼此厮杀的理由,却没有必要共同走向毁灭啊。”牙丸千军笑笑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海因斯突然开口。 “那么,关于东京都血族集体遭到毒杀一事……”海因斯。 牙丸千军停步,这是他首次对海因斯的话有了反应。 “想必是有老鼠从中捣乱,想诱得双方开战吧。”海因斯看着牙丸千军微驼的背,微笑说:“是否由我们双方共同调查此事,也可增进彼此的和平诚意。” “喔?”牙丸千军不置可否。 “我们Z组织矢志成为两族间的和平媒介,如果有用得着的地方,Z可以立刻成立专案小组,在……”海因斯说。 牙丸千军淡淡地说:“不劳费心了。”跟着方才那位领步的士官走出会议室。 海因斯的睑上看不出一丝气馁或恙怒,侬旧是无伤大雅的微笑。对他来说,所有对“成功”没有帮助的情绪,最好都别花时间在上头打转。 “通知其他舰艇……开始依三级警戒程序撤军。”安分尼抽着烟斗雪茄,看着一旁的通讯士官,补充:“帮我接通总统。” 三分钟后,停在尼米兹号甲板的直升机在震耳欲聋的螺旋桨声中缓缓起飞,朝武藏丸前进。带走了和平的短暂约定,也带走了上百艘充满杀意的驱逐舰。 夜已到了尽头。 直升机上,牙丸千军看着逐渐缩小的尼米兹号。 “Z组织……媒介和平?” 比起刚刚谈判时的愉悦姿态,离去的牙丸千军看起来苍老许多。 “智能、勇气、经验、学识、爱情……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一种东西不需要时间慢慢培养,而是始自天生的气味。”牙丸千军闭上眼睛,仿佛看见海因斯领口的银色Z字,说:“那便是野心。” 第3节 有一种珍贵的存在,即使在最巨大的野心面前,也无所畏惧。一向如此,尽管在历史中,这两者总是互有胜负。 不管由谁胜出,都是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美日军舰在大海上充满杀意对峙的数天前,某问热气蒸腾、人声鼎沸的拉面店里。 一个拥有那种珍贵存在、另一个企盼拥有那种珍贵存在的人,在靠近垢满焦黄油烟的墙角旁座位上,看着桌上笔记型计算机屏幕上记录的一切。 一共有十五个窗口。 第一个到第五窗口,播放着乌拉拉在台场飞奔的样子,播放的每秒格数还刻意调低许多,好清楚捕捉画面的细节,也因此才知道乌拉拉的背后,还有一个异常的黑影远远跟踪着。 第六个到第十四个视窗,是乌拉拉与狩在屋顶一追一逃的窘战。因为两人不断迂回,各监视机捕捉到的片段就像无法连接的拼贴,除了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只能从乌拉拉身上的伤口状况判断出时间关系。那画面就像格斗电玩中的异种厮杀,狩不断喷出大绝招似的毒液弹,乌拉拉拼命逃躲……只差没有补上两杠生命值。 第十五个视窗,则是乌拉拉从天而降,与陈木生互对一掌,双双震开倒地;随后狩落地,与乌拉拉再次展开战斗,在最后一次奇异的错身过后,狩似乎丧失了战斗的特质与意愿,陷入崩溃的情绪里。警方赶到时,画面中只剩兀自昏厥的陈木生。 拉面店里很吵,这种带着无数食材气味的喧闹,让坐在陈木生对面的宫泽找到彻夜疲惫后的心安。 “从我进入警视厅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每次有命案发生,身为警官的我从来不能直接取得社区摄影监视机里的带子,却必须要用申请的……而且十次总有一、两次即使申请了也没下文。直到我进了奴才V组后,才有调动全京都所有社区监视机的权力。”宫泽的手指在触控板游动,看着狼吞虎咽拉面的陈木生:“这城市藏着数不尽的摄影机,也许多到连我的老板们也不清楚吧。很多见不得人的秘密都藏在这些小眼睛里。” 陈木生左手边,已经堆满了四个狼藉的大空碗。 在将四个满满大碗吃到空的过程中,宫泽已经将杀胎人与医院暴走的故事说了一遍,陈木生只有偶尔的表情变化。 “昨天晚上的东京简直一团乱,详细情形我还没打听清楚,只知道有两个非常厉害的家伙大吵大闹了一顿……就是画面中这位,我认出他也是前几天在医院暴走的怪人之一,没有意外的话,他是我刚刚跟你说的杀胎人的弟弟。”宫泽看着陈木生,用他红肿困倦的双眼。 一夜都没有睡,宫泽忙着消化阿不思给他的古文献影像,并研究这些画面中发生的一切。 没有人比宫泽更清楚他的脑子是怎么运作的。 吸血鬼古文献里无数毫不相关的断简残篇,宫泽却能透过他最擅长的“分类”技术,从几个不经意被埋在其中的关键句缠黏出蕴藏在底层的……一种称之为“猎命师”的反抗势力。就连帮他翻制这些文献的阿不思,都没能看出来。 但陈木生并没有怎么搭理宫泽,要不是看在拉面很好吃的份上,他一秒都不想待在这吸血鬼走狗的面前。吃饱了之后三天的份,他就会拍拍屁股走人,绝不含糊。 “他是你的同伴吗?”宫泽问:“跟你对掌的那个。” “不是,见都没见过。”陈木生又放下一个空碗,这是他首次回应宫泽,只因他觉得这样的回答无关紧要。 “他很强吗?”宫泽问了个高中生等级的问题。 “很强。”陈木生瞪着宫泽,狠狠说道:“跟他对阵的,可是东京十一豺。” “你真的不认识他?”宫泽确认。 “不认识。不过就算不认识,要是当时我还清醒,照样帮他打死那个爱乱吐口水的瘦鬼,怎么?你要打电话叫你的吸血鬼朋友把我抓走吗?”陈木生冷冷说道。 宫泽注意到陈木生还没打嗝,于是又挥挥手,向店员又要了碗特大号的味噌玉米拉面。 热腾腾的特大号拉面不多久就送到陈木生面前,陈木生毫不客气地插筷就吃。 “我想也是,你不认识他也是很正常的。他应该就是所谓的猎命师,而不是猎人。他身上的红色汉字咒文就是证明,那些医院里的猫也是证明……文献里是这么暗示的。”宫泽回忆在古文献卷轴中推敲出的蛛丝马迹,自言自语:“你知道吗?在许多地方猫都被视作接通阴阳的生物,古埃及人甚至在金字塔法老陵墓中备妥猫的棺材;在中国,猫则有九命的传说,猎命师将猫带在身边,代表猫是猎命的满足条件之一,合理猜测,猎命师不是藉由猫施展魔力,就是将猫当作储命的关键。” 陈木生呆呆听着,宫泽随即会意过来,回神说“离题了。只是这些叫猎命师的人到底用什么样的技术把命抓过来丢过去的,我就无法意会了。只能说,他大概把很了不起的东西给了你。” 陈木生冷冷哼哼几声,嘴里都是面条与碎玉米,说道:“猎命师?很了不起的东西?你在说什么屁啊?认真告诉你,想从我这边套话是套不出来的。”陈木生的身上凛凛有威,让原本困倦的宫泽精神为之一振。 不仅为之一振,还感觉到对面直冲而来的凛凛神魄。 “你自己难道没有感觉吗?除了改变的奇怪掌纹,还有你现在给人的威武感觉……某种东西已经在你的身体里扎了根,与你的灵魂缠绑在一起。”宫泽。 “缠你娘。那又能证明什么?”陈木生将碗捧起,大口大口喝汤,有些汤汁还从嘴角溢了出来,将原本就肮脏的衣服淋上新的汤渍。 “你是我在东京遇到的第一个猎人。如果我们正活在一本热血漫画里,这次的相遇一定有其意义。”宫泽说,心中不禁有些感动。 “意义个屁。”陈木生放下空空的碗。 宫泽小以为忤,他也常常瞧不起自己。 宫泽看着陈木生,用很诚恳,不,很天真的语气说:“不管你相不相信,那个猎命师就算不会拿走放在你身上的东西,也会为了某种原因再去找你。猎人先生,如果真有那个时候,请你务必留住他,然后跟我联络。” “一日猎人,终生猎人。出了这个门,我死也不会跟你这种人联络。”陈木生冷冷地说,摸摸肚子打了个嗝,站了起来。 宫泽叹了口气,摇摇头,又点点头,手指在自己面前已冷掉的豚骨汤汁里浸划着。百感交集,但也是自作自受。 “猎命师想杀进地下皇城……”宫泽开口。 陈木生本来已经起身要走,听了此话,面色不禁一动,僵在位子上。 “至少……有一个猎命师想这么做。”宫泽紧握着桌上的麦茶。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你所说的那种人?”陈木生瞪着宫泽。 宫泽手里的麦茶无风生波,甚至还抖溅出来,正好从陈木生身后经过的服务生突然莫名地心悸,将手盘里的碗筷一股脑跌在地上。 宫泽注意到,整间店里的人全都停止手边的动作,脸色古怪,有的甚至面露惊恐,手脚发颤。 “就算那种狂人想杀进鬼娘养的吸血鬼皇城,那又如何?”陈木生的手按在桌子上,手臂逐渐发红,周围的景象因为瞬间的高热扭曲起来。 宫泽瞪着陈木生通红的手掌深陷入桌,随着木桌上的白烟越来越盛,掌缘的桌木终于因高热烧了起来,原本就产生集体焦躁情绪的店里立刻发觉让他们感到不安的所在,个个瞠目结舌,看着发出奔腾杀气的陈木生。 “垮!” 突然,桌子砰地烧裂成两半,成了两团撕涨着火烟的木块,笔记型计算机连同汤汤盘盘地全摔在地上。 宫泽却面不改色,只是看着陈木生还冒着火焰的手,做微点头。 “锵——”警铃声大作,天花板管路上的喷水系统一启动,大量的水飞旋洒落,店早的客人有的抱头鼠窜,有的立刻拿起公文包挡在头上,有像是观光客的男女干脆拿起数码相机朝宫泽与陈木生猛拍。 小小的拉面店里如同下起倾盆大雨,闪光灯与尖叫声此起彼落,宫泽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拿着麦茶。 “你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你敢说谎的话,想必会带给附近派出所的验尸官相当大的困扰,对这间店的老板也很不好意思。”陈木生的手犹如炙红的烙铁,纵使被泄水浇到,也只是暴起一连串吱吱焦响,与白烟。 陈木生虽是土法炼钢,但毕竟千锤百炼了的“铁砂掌”,可以轻易将宫泽的血肉之躯裂成数十块连DNA都萃析不出来的焦炭。 “我想成为,一个可以被英雄信任的人。”宫泽说,水顺着发梢刘海滑泄进眼里,眼睛却没有分毫眨动。 陈木生抖抖手,一吸气,奇异的火焰瞬间消失。 “不论结果如何?”陈木生虎目瞪视。 “我不敢说。”宫泽诚实地说。 陈木生首次对这个为吸血鬼奴役自己同胞的走狗,产生一点奇异的看法。 “那么,我要怎么联络你?”宫泽。 “名片。”陈木生将那张皱巴巴的名片丢在地上。 陈木生转身离开还在洒水的拉面店,以及一张张错愕不已的脸。 宫泽捡起那张容易让人联想到电影“少林足球”的名片,拿出一张即期支票,在上头写上一串绝对会令老板满意的赔偿数字。 “祝你好运……不,你已经有了。”宫泽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顺手牵阳 命格:集体格 存活:十个月 征兆:周遭幸福的人会急速失却各种幸运,家道中落、离婚、落选、落榜、宣布选举无效。 特质:不断吞噬他人幸运,以中和自身的负面能量。古称“相冲”,今称“怨念”。正负中和成功的起点,也是大家松了一口气的开始。 进化:只会因幸运中和宿主的不幸成功而消隐,传言曰成佛。〗 第1节 深夜的上野恩赐公园,刚刚抽发新芽的樱花树林间,飘抹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一台银色的奔驰SL350用最缓慢的速度绕过不忍池,连池里最敏感的天鹅都没有惊动,车子最后终于停在幽静的樱树林间,熄掉引擎。 车门打开,一个脸色苍白的长发女子左顾右盼,确定没有躲在暗处亲热的情侣后,一个深呼吸后的决心,长发女子迅速下车。 长发女子在白天时已来过附近探勘了几次,知道这个角落并没有隐藏式监视器,于是,“她”突然摘掉头上的假发,丢进车窗里。 原来“她”竟是由男子假扮。这样刻意伪装,背后的企图已很明显。 犯罪。 男子走到车尾巴,因为手不停颤抖的关系,满身大汗的男子连续试了三次才打开后车厢,抬出一具刚刚气绝不久的女性尸体。 “对不起美照子!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怎么了,我明明是如此爱你……你知道的,我有时候也不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 男子明明就很想痛哭一场,却无法掉下眼泪。一滴眼泪也没有办法。 尽管哀恸不已,但男子身体的动作就像上了发条的自动木偶。 他拿出预先准备好的绳索,抬头找到一条特别粗大的横长树干。一甩手,绳索荡划过树干,男子迅速结了个结实的套环,叹了口气。接下来五个无法言明的犯罪步骤后,将脸色发黑的女子成功吊上树头。 终于完成了上吊死亡的“伪自杀”。 就像仪式最后的单调独白,男子的精神走向崩溃,跪在女尸摇晃的双脚下,难受得想要就此死去男子痛苦地想呕吐,却竭力忍住,以免留下证据。 “不可能的……我不可能为了钱杀了你的……一美照子,我根本无法请求你的原谅啊!我是个是魔……不,有只恶魔住在我的身体里面啊……” 男子的手指拼命在眼睛里掏挖着,想挖出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最后两眼血肿,终于颤抖不已地放弃。 这名叫荒木彰的四十七岁男子,在十九岁时便结了婚……生平第一次的婚娴。 结婚第二年,荒木鬼迷心窍,替妻子保了两千万日币的意外险,然后将不知情的妻子推下了山崖。那时的荒木,非常清楚自已要的是什么。不过就是钱。 荒木第二任妻子,在为他生下一对可爱的双脆胎后,便因为产后忧郁症坠楼自杀,邻人议论纷纷,无不为她早逝的生命惋惜。当然,事情的真相充漏了恶意。荒木又只是轻轻一推,便从保险公司领走了计划中的一亿五千万日元。 紧接着的两年,双胞胎相继因不明的疾病死去,荒木用邪恶舔舐着钞票,得意洋洋。他根本列亲生孩儿不抱情感。 “钱”,才是他灵魂的唯一牵系。至少,在那个时候荒木还可以这样“安慰”自己。 但,荒木在拥有了美好的财富后,他还是下意识地替深爱的第三任妻子保了巨额意外险,数目尾巴的零多到荒木也数算不清。荒木与新婚妻子在马尔代夫度蜜月时,荒木将安眠药掺入吧台的饮料里,看着妻子挂着甜蜜的笑意睡去。 “我实在是控制不了我的手……”荒木当时泪流满面,却还是将妻子永远沉葬在旅馆后的蔚蓝泳池里。 荒木终于惊觉,他的邪恶已经迷失了方向,只剩下了邪恶本身。 为什么?他已经如此富足,为什么还要谋害枕边的至亲? 一笔巨额保险金又进了荒木的银行账户,但荒木一丝喜悦也提振不起。毫无人生方向,畏惧自己被地狱的恶魔附身,荒木全心投入了佛经与宗教的世界,想借此净化自己的灵魂……也因此认识了经销佛书的妙因女士。 一年后,荒木与妙因幸福缔结连理,生下一个聪明的女娃娃。 第三年,等到荒木从血泊中惊醒时,他才醒觉他又乱七八糟地害死妻子与女儿,手中拿着不知所以然的保险单。 那绝不是意外,根本找不到理由摆卸责任,荒木很清楚他一手设计的车祸意外充满了恐怖的恶意。 恶意。犯罪。邪恶。数字。不断因为不再需要的金钱害死身边的至亲,成了荒木无法摆脱的阴影,一串没有解答的混账问号。 美照子,不过是荒木即将领收的第七张支票罢了,再无其他的意义。 荒木跪在美照子冰冷的脚下,念了三遍往生咒后,终于压抑住想毁灭自己的冲动,恢复一贯的冷静,仔细将地上刚跪下的痕迹抹去。 “再见了,美照子。如果有一天到了地狱,我心甘情愿受你的折磨。”荒木慢慢站起,抛下应该留在现场的奔驰车,朝着没有隐藏监视器的小径离去。 咚。 一声沉闷的小寻常重响,就在荒木转身的瞬间。 荒木感觉背脊发冷。 那是……那是什么声音? 荒木的喉头鼓动,清晰地听见自己口水艰难吞咽的声音。 荒木慢慢转头,脖子的肌肉完全紧绷,呼吸就在他瞳孔缩小的那一瞬间暂时停止。 美照子的尸体斜斜趴在地上,两只因高压突出的眼睛仿佛正凝视着荒木。 悬在树干上的绳索断了,夜风一吹,摇晃的绳影更显诡异。 荒木竭力克制害怕的情绪,将心思转向一个犯罪逻辑的分岔点:就这样走开吧,绳索承受不了重力而断裂,在警方看来也是很合理的?不,这样可不行,美照子是被自己活活掐死的,才刚刚用绳子假装吊死就失败,绳痕根本来不及取代脖子上的勒痕……自己特地选了一条格外粗大的绳子,就是这个道理。 怎么办?荒木冷静蹲下,在脑子里搜索自己看过的推理小说,赤川次郎……卜洛克……宫部美幸……克莉斯蒂……想在五花八门的杀人脱罪方式中选出最适合现在情况的一种。 “真幸运。” 第2节 一个古怪的声音突然钻进荒木的耳朵,荒木身子一震。 “除了死没人性的‘离亲叛盗’,还附赠一具新鲜的尸体。新鲜的尸体介于阴阳之间,最通灵了,尤其是这种冤气小散,老是在幽冥路上徘徊不定的傻瓜尸体……” 荒木的裤管湿了。因为他这次听明白了,那古怪的声音是从死去的美照子口中发出来的。 美照子的身体慢慢“爬”了起来……小,不是那样。 美照子尸体极不自然的动作,看起来像是被一股奇怪的力量给“吸”起来,四肢垂晃,毫无自行施力的迹象。 就像木偶一样。 即使平日再怎么冷静,看到这一幕,荒木还是彻底崩溃了,张大口,全身寒毛竖起,他清楚感觉到,在厉鬼从阴问爬梭出的追索下,自己的性命将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经历最惨酷的粉碎。 “哈,别吓着人家了,他也是身不由己。” 清朗的声音自荒木的背后近距离传来,荒木大惊,还来不及转头,自己的脑袋就被一只手掌重重一压,身体完全无法抗拒地跪下。 仿佛,听见了一声猫叫? “不好意思了,乌霆歼,这次的‘离亲叛盗’,又是我们先得手了。”背后的声音说道。 荒木大叫了一声,但喉咙却什么真正的声音也发将不出。 接下来荒木两眼发白,脑子里一阵疯狂的天旋地转……砰!砰!轰!有某种可怕的“东西”正在自己体内逃窜!一边凄厉地嚎叫,一边仓皇地逃窜,跌跌撞撞! 是恶魔吗?是寄居在我体内的恶魔吗?荒木突然看到很多可怕的幻觉,渐渐地,他的意识被地狱的刑罚景象给取代,就这么昏了过去。 “凭你这种不上不下的脏东西,也想成精成仙?”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贴近荒木的耳边,用讥嘲的语气对着荒木体内的“那东西”说话。 此人压在荒木头颅上的手正冒着白烟,另一只手则抓着一只通体火红的怪猫。 “啾!”荒木喷出两杠深黑色的鼻血。 火红怪猫的身子同时一阵哆嗦,那拥有光明笑容的男子吹熄掌心的白烟。 荒木蓦地往前一坠,头顶着地,双手断翅般抽搐,那姿势就像被迫的忏悔。一动也不动了。 “玩够了吧,前辈,你这变态的嗜好可得改一改,对淑女不敬呢。”说话的,正是刚刚猎得凶命“离亲叛盗”的天才猎命师,风宇。 美照子的尸体不可思议地渐渐离开地面,一阵震动后,终于停住怪异的“上引”。 一个嘴叼着烟的高大绿发男子,赫然从樱树下的黑暗浮出。他的手臂极不正常的“长”,巨大的手掌正抓着尸体的脑袋,毫不在意地摇晃。 不知何时,美照子尸体的额头上,被新鲜的血污涂上了“化土咒”中的“秽土擒尸”咒法。 “……有时候我难免会想,一个人死了之后,他的尸体倒底还是不是他自己?比如说,你,风宇,你淅哩哗啦死掉以后,我应该继续叫你‘风宇’呢,还是叫你‘风宇的尸体’?还是干脆一点,用‘尸体’就可以了?”绿发男子搂着美照子下沉的尸体,用任何人都听得出来的不友善语气,跟风宇说话。 鳌九,他从见到风宇第一眼开始,就没生过一分好感。以后也不这么打算。 “我想,如果哪一天我变或了一具尸体,前辈怎么叫我都可以。甚至,当前辈化土咒的奴隶差遣也无妨喔。”风宇若无其事笑道。 他这种言不由衷的样子,尤其令鳌九反感。 鳌九放开手中的尸体,手臂也恢复一般人的长短,而美照子的尸体就这么呆呆地站在鳌九身边。她当然不是活转过来了,而是变成传说中所谓的“咒尸”。 “够了,今晚的行动已经结束,这次是我们赢了,走吧。”锁木在树梢上说道。 十几公尺外,阿庙也同样在高高的树梢上。虽然她长期处于严重惊吓后的呆滞,但她卓越的“能力”完美地监视着周遭动静。 无数条肉眼看不见的蜘蛛丝布满了附近密密麻麻的樱树枝干,虽然无法产生任何伤害,但有任何风吹草动,阿庙就会从蜘蛛丝的震动感应到来者的信息。 这次,穷凶恶极的乌霆歼并没有跟来。幸好如此。 昨天跟前天,乌霆歼都早他们一步吃掉“你是个好人”、“电车痴汉”两种诅咒宿主的邪命,加上乌霆歼从没停过捕食能量较低的“天诅一瞬”,令他身上的黑暗能量又膨张了不少。 纵使没有灵猫做拍档,将鼻子练到比灵猫还要敏锐的乌霆歼,在猎捕这些偏离正道的厄命时总是比他们还快。 乌霆歼已经太接近邪恶,绝对会走向自我毁灭。如果邪祟能量更巨大的“离亲叛盗”再被乌霆歼吃掉,以后要对付他,就加倍困难。如果他尚未被邪恶焚毁他的肉身。 “晚上还没结束呢,要不要再找找其他的怪命?这座城市不知道怎么搞的,乱七八糟的命全都塞在这里。”鳌九看着锁木,吞云吐雾,踢了踢跪在地上的噬亲者荒木。 虽然还是不认同锁木的实力,但鳌九对锁木已经没有初时那样的轻蔑,因为锁木总是沉稳地研判每一次的情势,这样的冷静赢得鳌九愿意跟他好好说话的态度。 “只要大家坚守不跟乌霆歼正面冲突的原则。”锁木笑笑,与阿庙一齐跳下树。 “我没意见。”风宇耸耸肩,也点了根烟,在淡淡的人造烟雾中从容地欣赏夜晚的樱树林。 锁木看了看阿庙。阿庙当然也没意见,她早已失去了“意见”的能力。 此时,锁木的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是书恩。 “我们已经猎到‘离亲叛盗’,你们那边怎样?”锁木接起电话。 城市的另一端,传来书恩哭泣的声音。 “怎么了?……谁出了事?”锁木沉声。 鳌九与风宇发觉不对劲,全都竖起耳朵。 “五分钟前我们在新宿围猎‘罪魁祸首’,的时候,乌霆歼突然出现……朝着我……”声音陷入歇斯底里的哭泣。 “书恩,冷静,到底是谁牺牲了?”锁木一开始就往最坏的方向判断。 “婆婆为了救我被杀死了,‘天堂地狱’也被乌霆歼吃掉了,孙爷坐在地上调息,他刚刚跟乌霆歼对了一掌。” 书恩牙齿的打颤声也传人了锁木的耳里。 鳌九突然暴喝一声,划破原本宁静的上野公园的魅夜。 怒火攻心的鳌九东张西望,然后朝面无表情的阿庙腹部轰上重重一拳。鳌九愤怒的拳劲何其凶狠,阿庙被砸得双脚离地,足足在空中飞了两秒才坠落。 阿庙没有立刻爬起,焦灼的鲜血自她的嘴角淌出。 “小楼呢?”锁木除了皱眉,看不出其他的情绪牵动。 “追上去了!”书恩几乎崩溃。 “那笨蛋……”锁木的额上冒出冷汗。 一只大手搭上锁木的肩膀,锁木抬起头,鳌九示意将手机换手,锁木迟疑半晌,便将手机递给似乎努力在压抑什么的鳌九。 “书恩,把婆婆的尸体留着。”鳌九接过手机,冷笑:“只要乌霆歼碰过婆婆,婆婆的尸体就会带我们找到乌霆歼。” 还躺在地上的阿庙,呆呆看着突然受惊冲上天空的夜莺。 “不等长老团了,今天晚上我们就摘下乌霆歼的脑袋。”鳌九皮笑肉不笑,拳头已进出血。